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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言子     理宋txt下载     理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225章 不得有误

    朱著这才放心,而后他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他道:“陛下,张春供出的那十三个官员臣知晓,他们之中既有现在还在为官的,也有已经致仕还乡的,甚至还有已经亡故的。

    臣以为如今朝中百官对新法还没有一致意见,这时候若是接连查办十三个官员,恐怕会引起百官不安,误会陛下是在借张春一案,惩办他们,如此,恐怕有损陛下清誉。”

    “清誉?朕若是在意自己的清誉,又如何会支持新法?又如何会去得罪那些文臣?”

    赵昀一脸风轻云淡,丝毫不将世人最看重的名声放在眼里。

    “卿家只需知道一句话便可,有案不查,形同纵容,长此以往,国法如虚设。”

    赵昀将话说到这一地步,朱著自然再无推脱理由,他恭敬抬手,道:“臣领旨。”

    就在赵昀召见朱著之时,政事堂,真德秀神色匆匆的找到乔行简,他抬手道:“使君,还请借一步说话。”

    乔行简惊讶,身边的属官也是疑惑的看着真德秀,心中猜测这是出什么事了,这么神神秘秘。

    乔行简与真德秀一同来到政事堂旁不远处的花园。

    两人走在花园小道,左右无人,乔行简问道:“使君为何如此神神秘秘,可是出了什么事?”

    说到这里,乔行简顿了顿,而后颇有些紧张的说道:“难不成是哪里的豪强起兵造反?”

    耕地到户法推行,乔行简,袁韶,真德秀等人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豪强造反作乱,这如同一把剑悬在他们的心头,时刻担心落下来。

    真德秀摇摇头,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交子,道:“使君请过目。”

    乔行简疑惑不解的接过交子,认真细看,见其面值二十贯钱,表面有些许破损,但大体清晰可认,从字体及防伪部分也可看出是真交子。

    乔行简疑惑不解,道:“使君这是何意,这交子难道有问题?不会吧,看着是真的。”

    真德秀眉头紧皱,道:“交子没问题,是人有问题,这张交子乃是十日前已经销毁的,但是现在却又出现在市面上流通。”

    “什么,竟有此事?”乔行简惊讶万分,脸都变了色。

    任何时代,货币的设计,发行,流通,销毁,存档,那都是一等一的大事,稍微有一点差错,那引发的连锁反应,最后造成的后果都是难以想象的。

    而如果真的如真德秀所说,一张原本已经被销毁的交子却又再度出现,那这里面的问题就太大了,也不知多少人参与在内,一旦查证,人头落地都是轻的,诛族都有可能。

    思量再三,乔行简道;“销毁交子的事情是何人在负责?又是何人在核准?”

    真德秀回道:“交子销毁之事由三司副使李钦,三司提点郎中王崇石,户部金部司员外郎贺梦采,户部度支司员外郎吴元开四人负责,核准之事由我亲自负责。”

    “啊,你负责核准?”

    乔行简眼睛睁得斗大,满脸满眼的难以置信,“使君,既然是你核准,那这事情为何会如此啊?”

    “哎。”

    真德秀叹息一声,道:“自从官家决定销毁交子,刊印纸币,自那日起,一共销毁了四次交子,共销毁交子面值三十三万贯。

    每次销毁,本官都是在现场监督李钦,王崇石,贺梦采,吴元开四人,随即核准账册文书,一一查对交子编号,面值,最后送入炉火中付之一炬。”

    乔行简不解,“这不是很严密吗?为何还有交子逃了手心?难不成交子还有金刚不坏之身,烧不坏?”

    真德秀苦笑摇头,道:“使君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还是想想办法吧,这事情若是被官家知晓,还不知要怎样收场?”

    乔行简沉默一会,而后悠悠说道:“难不成这事情还能不让官家知晓?”

    “使君这话何意?”

    “官家壮大皇城司,目的可不仅仅是推行新法,也是在监视百官,如今你我等人的一切举动都在皇城司的监视之下,指不定现在在哪个角落,便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真德秀惊恐,下意识的四下顾盼张望,但是很快意识到这样做更加不妥,慌忙又努力恢复从容,不让外人看出。

    乔行简扬手,示意边走边说,二人并肩,走在这花园小道上,心情顿时严肃,沉闷许多。

    乔行简道:“此事最好别瞒着官家,万一被官家知道了,以后官家更加难以信任百官,真若如此,对谁都是一场劫难。”

    真德秀侧头看向乔行简,脚步停留不动,最后无奈的摇头,继续向前走,只是身形更显的萧索,落寞。

    官家仁爱,不嗜杀,但却对百官都有戒备,有疑心,这样的官家,对百官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

    福宁殿,正殿。

    赵昀居高临下,目光炯炯的看着殿下的真德秀,久久不语。

    真德秀自感失职,于心有愧,情绪低落的站着,不敢去迎视赵昀的目光,只是低着头。

    但纵然如此,他依然可以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将自己包围。

    半响,赵昀道;“一共发现多少张“金刚不坏”的交子,面值共多少?”

    真德秀抬手,如实奏道:“回陛下,臣一共得到五张交子,面值共两百八十贯。”

    “为何是得到,而不是查到?”

    “回陛下,此事乃犬子真志道前去钱庄兑换交子,无意间得到,因事态可能重大,臣着急前来向陛下汇报,故而目前还未开始追查。”

    “偶然间得到,便有两百八十贯,那若是刻意追查,岂不是数量更多?卿家你主持核准交子销毁事宜,现在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出现如此大案,你该当何罪?”

    真德秀沉默,最后他跪地,俯首,道:“臣甘愿领罪,还请陛下责罚。”

    “命你十日内查清此事,若查不到幕后黑手,你自己上一份折子请辞还乡吧。”

    “是,陛下,臣遵旨。”真德秀抬手领旨,心情沉重。

第0226章 追查溯源

    真德秀告退,离开福宁殿,赵昀情绪一松,靠在后背椅子上,一天到头忙不完的事,这不算什么,问题是总有人背地里动手脚,令人不省心,这让赵昀感到很疲惫。

    高实见此,试探的说道:“陛下,您若是累的话,可以宣舞姬献艺,缓解疲惫。”

    赵昀一愣,诧异的看着高实,心说还能这样吗?以前怎么没听你说?

    高实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慌忙跪地,道:“陛下恕罪,小的失言了。”

    “起来吧。”

    赵昀摆摆手,示意高实起身,本想说不用歌舞表演,但话到了嘴边,却是变成“那便看看吧。”

    “是,陛下,请陛下稍等,小的这就去安排。”

    赵昀颇为期待,不知这宫廷歌姬是何模样,是不是个个美若天仙,令人神之向往。

    说话间,三十余歌姬便相继徐徐进入福宁殿,她们对赵昀款款下拜,行礼。

    “免礼。”

    “谢陛下。”众歌姬道。

    随即,奏乐响起,歌姬们开始随着美妙的乐声翩翩起舞,福宁殿的气氛一下欢快起来。

    赵昀放眼看去,只见她们个个年轻,五官精致,肤白如雪,极是漂亮,身体灵动如无骨,看的人心里宁静,舒心,真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歌舞很快便结束,赵昀似乎意犹未尽,道:“可否再来一曲?”

    歌姬们得到赵昀的赞赏,自是心中欢喜,一个个的欢快的继续舞蹈。

    一时间,福宁殿难得的充斥着愉快氛围,赵昀沉醉其中,几日来的疲惫都是在这一刻消散不见。

    歌停舞歇,歌姬们纷纷退下,高实见赵昀脸色舒缓不少,心里也是放心,小声问道:“陛下,现在可还舒心。”

    赵昀缓缓点头,脑海里还在回味那些歌姬曼妙多姿的舞蹈,赵昀道:“好点了,就是,,,”

    “就是什么,陛下有何吩咐,小的一定为陛下去办。”

    赵昀犹豫一会,最后颇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就是还有点累,若是能“松松筋骨”就好了。”

    高实听了,立即道:“小的明白,陛下稍等,小的这就去办。”

    “嗯,去吧,不过你记住,若是人家不愿意就算了。”赵昀不忘叮嘱。

    高实道:“这事怎么会不愿意呢,陛下您先准备一下,小的去去就来。”

    “不错,不错。”

    赵昀心中满意,心说这高实,真不愧是自己的心腹,简直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点就透。

    很快,高实回来了,赵昀又欢喜又有些紧张的看去,一脸期待之色。

    但这一看,赵昀却当场傻眼,只见跟着高实一起来的竟然是魏了翁!

    魏了翁抬手,对赵昀道:“陛下,听高公公说你想松松筋骨,臣这便教陛下一套拳法,正好可以让陛下松松筋骨。”

    “这这这,,,”

    赵昀傻眼,连忙摆手道:“还是算了吧,卿家还在当值呢,如何能为了朕的一点小事,就耽误了卿家的正事。”

    魏了翁神色严肃,道:“陛下乃天子,世间的主宰,您的事那就是正事,更是第一等的大事,相比起来,臣的那点事简直微不足道,不值一提,还请陛下不要客气,练武强身,疏通筋骨,那要的就是一股气,可别让这股气散了。”

    赵昀见盛情难却,无奈之下,只得跟着魏了翁去练武场练武,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身体,又要去经历打熬,最后累的腰酸背痛,出了一身臭汗。

    ,,,

    于此同时,真德秀也是眉头紧锁,他唤来参与交子销毁事宜的三司副使李钦,三司提点郎中王崇石,户部金部司员外郎贺梦采,户部度支司员外郎吴元开四人。

    四人站在面前,真德秀将五张交子拿出,又将焚毁记录的账册一并放在桌案上。

    真德秀没有说话,但眼睛余光却在观察这四人的神情变化。

    然而这四人都是你看我,我看你,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最后三司副使李钦开口,对真德秀道:“敢问使君,这是出什么事了吗?是交子出了问题,还是账册有问题?”

    真德秀面色严肃,目光犀利,道:“这五张交子本应在十日前被销毁,却不知为何,竟然出现在市面流通,诸位使君,你们给本官一个说法,这究竟是为何啊?”

    “啊。”

    四人惊讶莫名,一个个的眼睛睁的滚圆,贺梦采道:“这不可能啊,每张交子都是我们经过反复核对,且最后都是在我等的注视下投入火炉焚毁,如何还有再现的道理?”

    王崇石也不信,他拿起那交子在手上看,又翻看记录账册,对比编号,果然是奇怪,本应化作灰烬的这几张交子,现在竟然又完好无损的出现。

    “这这这,,,”王崇石急急巴巴,竟是说不出话来。

    吴元开也惊奇道:“为何这些交子会出现,难得这是仿造的不成?亦或是我们之前销毁的是仿造的,这些才是真的?”

    四人皆是惊奇,一个个的提出自己的看法,都不知怎么回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真德秀悠悠道:“诸位,此事本官已经禀告官家了,官家震怒,下令严查,本官知道你们之中一定有人参与了,做下了这无耻勾当。

    现在本官把话说明白,若是现在主动坦白,伏法认罪,本官请两位相公一同去官家面前求情,事情尚有回旋,不至于家破人亡,可一旦死硬到底,后果是什么,就不需要本官多说了。”

    李钦听罢,气愤不已,道:“真使君,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是怀疑我等?有道是抓贼抓赃,抓奸抓双,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你有什么证据?”

    真德秀目光直射李钦,道:“销毁交子之事,最后关节只有我们五人参与,不是你们之中有人欺瞒,中饱私囊,又是何人?”

    “哼。”

    王崇石冷哼一声,道:“使君你也说了是我们五人参与,为何我们有嫌疑,而独独你没有嫌疑?难不成有人可以证明你的清白?”

第0227章 此事易尔

    真德秀一时语塞,他干脆不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起身,扫视四人,最后道:“本官念在同僚之情,已经好话说尽,你们执迷不悟,他日后果,莫怪本官便是。”

    说罢,真德秀背负双手,离开,只留下李钦四人面面相窥。

    随后,真德秀找来自己的门生宋慈,向他说了交子的事情。

    宋慈听罢,说道:“老师请放心,此事追查起来并不困难,既然交子在钱庄出现,一级一级往前追查便是,且这交子十日前在临安销毁,十日后又出现在临安,中间时间不长,周折想来不多,一查便知。”

    真德秀见宋慈信心满满,心中放心,道:“既如此,为师便委托你查办此案,不论是何人涉及,你皆可以查处,不必顾虑许多。”

    “是,学生明白,不过若是在查办之时,有一队人马随时听侯差遣,那便事半功倍了。”

    真德秀明白宋慈的顾虑,毕竟这个案子牵扯到人,身份都不低,若是他们仗着官位身份,不配合宋慈,宋慈也是很难办。

    真德秀点头,道:“为师明白,为师会在官家面前请调一队殿前司禁卫,协助于你。”

    宋慈不再有顾虑,欣然接下任务。

    宋慈又道:“老师,学生这里从钱庄开始追查,您那边也可从那四位使君身上追查,如此事半功倍,只需一丝线索,便可快速破案。”

    真德秀点头,“这是自然,为师怎会放过他们,他们不承认便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哪有这么简单。”

    “如此甚好。”宋慈点头道。

    从真德秀那里出来,宋慈便找到真德秀之子真志道,向其了解那一日收到交子的详细经过。

    而很快,赵昀应真德秀之请,命夏由抽调了三十个殿前司禁卫,协助宋慈,在宋慈身边听侯调遣。

    人员到位,宋慈背着一个包袱,立即带着禁卫找到了那个钱庄。

    在街口拐弯处,宋慈对都头张豹说道:“你且在此稍待,本官先进去探查一番。”

    张豹点头,道:“使君一切小心,若有事,大声招呼一声即可。”

    “嗯。”宋慈点头,随即去了。

    宋慈一进钱庄,钱庄伙计见有客人进门,穿的还颇为体面,一看便是有身份的人,赶紧是热情的上来招呼。

    伙计道:“敢问客官是存钱还是取钱,便是兑换金银,我宝号都是可以的。”

    宋慈扫视钱庄一眼,见钱庄颇大,生意不错,光是排队的客人便有二十多人,看来实力不俗。

    宋慈点头,道:“鄙人要兑换交子,不知贵号可否做的?”

    “做的,做的。”

    伙计一听,连连点头,“不知客官要兑换多少交子?”

    宋慈从包袱里面拿出两个金元宝,道:“这里是二十两黄金,劳烦你看看能兑换多少交子。”

    “好好好,客官请坐,小的去唤掌柜来。”

    大客户,一出手就是二十两黄金,伙计大喜,招呼宋慈就坐,看茶,而后赶紧去后堂找掌柜去了。

    就在伙计进去不久,一个家仆装扮的人匆匆跑进了钱庄,和店内一人打了一声招呼,便快步跑到后堂去了。

    不多时,掌柜出来了,不过他的脸色却很严肃,不苟言笑,这和一般生意人的样子大相径庭。

    这掌柜名叫赵四友,他走到宋慈面前,道:“敢问客官是要存钱还是取钱?”

    宋慈目光幽幽的看了一眼赵四友,道:“鄙人要兑换交子。”

    赵四友抬手,致歉道:“委实对不住,鄙号现在没有交子,还请客官去他处看看。”

    “是吗?”

    宋慈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而后走到店门口,猛地一击掌,张豹得到信号,立即带人涌入,将赵四友及各个伙计围住。

    宋慈对众人道:“本官乃后押司司卿宋慈,奉命追查交子贪墨一事,诸位只需好生配合,自是无忧,若敢顽抗,便是取死之道也。”

    几十个排队的客人惊慌失措,想着逃离,却被宋慈命人拦在店铺门口,出去不得。

    宋慈安抚道:“诸位,本官奉命查案,未免贼人走脱,还请诸位稍等,待本官核实身份,再一一离去不迟。”

    客人虽有怨言,但也不敢反抗,老实接受盘查。

    “不好了,着火了。”

    张豹带着禁卫去到后堂搜查,不料后堂突然着起大火,有人在火中添加了火油助燃,使得火势越发的大,一下便开始向四下蔓延。

    众人惊慌失措,纷纷夺路而逃,慌乱中,赵四友也是趁机逃脱。

    夜晚,赵四友出现在了一个小院子里,那里,已经有人在等待。

    赵四友见到他,急道:“不好了,官府已经追查到了钱庄,他们现在到处在拘捕我,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待的那人名叫李宽,他镇定的看着掌柜,道:“不用慌,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我们不过是小角色,无人在意的。”

    赵四友神色稍稍舒缓,李宽又道:“今日你没有对官府的人说什么吧?”

    “这自是没有,当时正好小五在后堂放火,我趁乱跑出来了。”

    “这便好,这便好,你且在这里暂住一晚,明日我便安排人送你离开临安,待风头过去,你再回来便是。”

    “那便多谢大管家了。“

    “不必客气,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

    “好,那鄙人便先去休息了,大管家您也早点歇着。”

    赵四友没有起疑,答谢一声,转身便要去了。

    谁料他刚一转身,李宽在后面竟然悄悄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刀匕首,紧接着一刀从他背后捅入腰部。

    赵四友吃疼,本要喊叫,却被李宽从后面捂住嘴巴,随后又是接连几下捅刺,赵四友血流不止,最后终于倒在地上,死了。

    以此同时,宋慈一路追查,找到钱庄的东家,李茂才府上。

    宋慈带着禁卫找到李茂才,开门见山,道:“李员外,本官查出你的钱庄,有已被销毁的交子流出,案情重大,官家下令严查,还请员外随本官走一趟。”

第0228章 心理逐战

    李茂才惊讶不已,同时心中惶恐,以前因为借贷给杨太后,就让他损失十几万贯钱,现在竟然又出了这事,难不成是自己是得罪了朝廷的什么人,有人要吃自己?

    心中惶恐,李茂才道:“这怎么可能,鄙人守法经营,钱庄更是重中之重,更不可能有此事?官人是不是哪里有误会?”

    说话间,李茂才命人将钱庄的经营账册取来,道:“官人请过目,钱庄的每一笔进出都是有记录的,且有两份,一份在鄙人这里,一份在钱庄,每半月核对一次。”

    宋慈接过账册粗粗看了一眼,道:“此等账册真要做,便是做出十份百份又有何难?时辰不早了,还请员外随本官走一趟吧。”

    李茂才无奈,道:“既如此,那鄙人便随官人去一遭府衙分说清楚便是,只盼官人秉公办理。“

    “这是自然,本官习读圣人诗书,又拜在真使君门下,最是注重清誉,你且放心便是。”

    宋慈带着李茂才走了,同时也让张豹开始搜查李茂才宅院,看是否能发现罪证。

    然而经过一晚的审问,搜查,宋慈却发现李茂才对掌柜赵四友涉嫌交子的事情一无所知,没有参与。

    也就是说赵四友大概率是利用了钱庄掌柜的身份,自己私下里取得交子,然后利用职务之便,将交子在钱庄兑换获利。

    而赵四友现在又失踪了,根本找不到他的下落,案情一时间陷入到了胶着。

    无奈之下,宋慈决定扩大目标,命人携带金银铜钱,去各个钱庄,绸缎庄,粮铺,牙行,这些交易比较大的商行,去寻查可疑交子。

    不过看来幕后黑手似乎也是提高了警惕,这些商铺无一例外,都是没有查到可疑交子,案情在此停顿受挫。

    户部,真德秀再次将涉案的李钦,王崇石,贺梦采,吴元开四人唤来。

    真德秀对他们说道:“官家委托本官调查交子一案,现在本官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望你们珍惜,却莫执迷不悟,以致悔恨终身。”

    真德秀的话,令四人都是很不高兴,王崇石道:“真使君,你这话本官有很大异议,难道说你就那么肯定是我们之中有谁犯了案,而不是外人利用交子销毁的漏洞,做下的勾当?”

    李钦随声附和,道:“不错,依着本官看,即便是要审问,也要连真使君你一并审问,因为你才是总揽交子销毁一事,我等几人不过是配合你而已,如今我们成了犯人一般,而你却稳坐钓鱼台,这是何道理?”

    贺梦采,吴元开二人也明显有气,对真德秀也是没有好脸色。

    真德秀脸色阴沉,道:“既如此,那今天你们都不要回去了,在此接受本官的问询。”

    李钦怒道:“本官是三司副使,论官位也可与你平起平坐,你凭何审我?”

    王崇石,贺梦采,吴元开三人也要抗辩,真德秀直接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目光凌厉,眼神如刀子一般的看向四人。

    真德秀威严说道:“本官乃是奉了官家亲命,调查此事,你们敢抗旨不遵,是不要九族呼?”

    这一句话,只吓得四人齐齐身子一颤,只感到乌云压顶一般,心里慌得不行,不敢再说了。

    随后,真德秀将四人分别送入四间单独的房间,说是要分开审问,以免他们串联勾结。

    四人被单独关押在房间内,等待真德秀的审问,心里不由得一阵惊慌。

    然而此时的真德秀却是没有去审问他们,而是如没事人一般的,在自己的值房里面处理事务。

    如此这般过了一个时辰,真德秀算算时间,知道他们四人一定都是等待急了,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

    于是真德秀唤来户部右侍郎余天锡,对他道:“待会本官进入房间审问,你稍稍等候一会便进去,进去后只说一句话,你说有人招供了,如此即可。”

    余天锡点头,抬手道:“下官明白,还请使君放心。”

    真德秀满意的点头,而后起身,当先便去见王崇石。

    进入房间,真德秀淡淡道:“使君莫怪,本官刚刚才审问了他们三人,耽误了些许时间。”

    王崇石一脸急切,当先说道:“使君,此事与我无关啊,还请使君明察秋毫。”

    真德秀一脸平淡,点点手,示意王崇石落座。

    真德秀道:“此事乃杀头的重罪,本官也是不敢大意,更不敢轻易相信你们任何一人,还请使君体谅一二。”

    王崇石心里更慌,生怕受牵连,对真德秀大倒苦水,说自己如何刚直不阿云云,这时余天锡进来,对真德秀道:“使君,有人招供了。”

    真德秀一副大喜模样,赶紧起身,“快,快带本官去。”

    真德秀兴致匆匆的离开了,任由王崇石在后面如何喊都不理会。

    而后,真德秀见到了李钦,脸上依然是一副淡然的模样,李钦见此,一脸平静,没有说话。

    真德秀淡淡道:“使君莫怪,方才问了他们三人,耽误了些许时间。”

    李钦眉头下意识的皱了皱,却很快恢复平静,没有说话。

    真德秀慢慢坐下,悠悠说道:“使君乃是三司副使,接触到的钱粮财物比本官这个户部尚书还要多,本官其实对你的操守也是信任的,然而身处庙堂,许多事情由不得自己,这一点本官也是深有体会。”

    真德秀没有进行审问,反而如老友一般的拉家常,诉苦,这倒真是出乎李钦的意料。

    李钦随口敷衍几句,突然余天锡进来,对真德秀急道:“使君,有人招供了。”

    “哦,快带本官去。”真德秀大喜,提着下摆,急匆匆离去,连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李钦嘴角抽了几下,目光之中显现担忧急躁之色。

    如此这般,真德秀一一见过四人,在他们四人面前都是秀了一把演技,只把四人的心都是提了起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就在真德秀诓骗李钦四人的时候,宋慈那边也是在布置。

第0229章 欲擒故纵

    只见宋慈带着一队禁卫突然闯进一户人家,几十个禁卫一拥而入,便是直接拿人。

    宋慈一行人如此大的阵势,自然引来了许多百姓的围观。

    百姓围在外面相互议论纷纷,指指点点,说这是犯了什么事,竟然需要殿前司禁卫拿人,看来罪过不小。

    随即,便听到里面传来宋慈的凌厉呵斥之声。

    “你往哪里跑?你以为你父亲做下的勾当本官不知?交子之事谁也走不脱,带走。”

    很快,一个头上蒙着布套的汉子便被带出来了,不过因为看不清面貌,也不知这人是谁,百姓纷纷猜测此人的身份,以及可能犯下的罪名。

    但猜测半天,却也没结果,不过这更加激起了百姓的好奇,人人都是相互打听,分说,一时间闹得是满城风雨,到处都在谈论此事。

    李钦府上,他的管家李宽很快得知这个消息,心中不安,脑子里面想的全是交子的事情,心说宋慈抓的这个人,他是谁呢?

    难道是赵四友的儿子?还是吴记绸缎庄掌柜钱初的儿子?亦或是张记粮行掌柜的儿子?

    如今事情有可能败漏,李宽吓得六神无主,坐立不安,不停的来回渡步。

    眼见散衙下值的时辰到了,却是迟迟不见主君李钦回府,他更加心慌,于是出了府邸,前去三司衙门找,顺便向他汇报最新情况。

    然而他还没有到三司衙门,就被人拦住了去路,拦路之人正是张豹。

    李宽怒道:“你要干什么?我可是三司副使李使君府上的管家,不是你能够惹得起的,你给我赶紧让开。”

    “哼。”

    张豹见他竟然瞧不起自己,心中有火,抽出刀,狠狠朝他砍去。

    “啊。”

    一声凌厉凄惨的嚎叫声响起,再看过去,只见李宽抱着胳膊大声喊叫,脸都疼的扭曲,不过却没有见血。

    原来刚才张豹是用刀背砍在他身上,自是不致命,但纵然如此,胳膊也是重重一击,里面骨头可能也断裂了。

    这时宋慈走了出来,看着李宽,一脸满意的笑,说道:“本官命人监视李钦,王崇石,贺梦采,吴元开四人府邸,却只有你一人出来通风报信,不错,不错,现在可以结案了。”

    李宽矢口否认,他道:“不是我,也不是我主君,我们跟交子的事情没关系。”

    “本官说了是交子的案子吗?”

    “我,,,”

    李宽不打自招,自是再难逃宋慈的手心,“来啊,给本官带回去,本官要好好审问,倒要看他骨头几斤几两。”

    宋慈找到刑部尚书朱著,和他通气后,便将李宽关押进去,随即进行审问。

    在宋慈的逼问下,李宽一五一十的,便是将李钦授意他出售交子的事情说了。

    ,,,

    再说真德秀,他眼见天色将晚,便没有再扣押李钦,王崇石,贺梦采,吴元开四人,将他们一一放出,任由他们去。

    一离开,贺梦采便按奈不住,追上李钦,将他拉到无人处,问道:“使君,方才真德秀说有人招了,你莫不是把我卖了保身吧?这可是你将我拉下水,你可莫想要独自脱身?”

    李钦吓了一跳,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使君,你小声点,万一被人看见了,岂不是要平添麻烦?有什么事过几日再说。”

    李钦说完,作势便要走,却被贺梦采一把拉住,他道:“当初是你要本官做这勾当,现在你难道想不管不问吗?”

    李钦心里一阵叫苦,他一脸哭相,道:“我的贺使君,你就别犯糊涂了,你我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旦被人知晓,谁逃得了?如今真德秀奉了官家的命令追查此事,可别被他抓到把柄,你我皆是部堂高官,只要没有证据,谁敢奈何我们?”

    说完,李钦转身欲走,却又忽然定住,他疑惑的回头,看着贺梦采道:“你刚才说是我招供?”

    贺梦采眼睛紧盯着李钦,“不是你还有谁?我亲眼看见余天锡告诉真德秀,说有人招供了,不是你,难道王崇石,吴元开也被你收买了不成?”

    李钦顿时好似被人抽空了身体,失魂落魄一般,差点没站稳,跌在地上。

    贺梦采惊讶,道:“你怎么了?”

    李钦没有回答,只是张头看向四处,好像在找什么。

    “哈哈哈,,,”

    这时,一阵大笑声传来,两人皆是心头巨震,慌忙循声看去,只见真德秀,宋慈二人大步凌然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真德秀鹰一般的眼睛令人胆寒。

    不待李钦,贺梦采两人有所反应,一队殿前司禁卫又是冲出来,他们人人持刀,一脸凶悍,将李钦,贺梦采二人团团包围。

    “哼。”

    真德秀重重的哼了一声,道:“谁能想到堂堂三司副使李使君,堂堂户部金部司员外郎贺使君,你们竟然相互勾连,做下这无耻勾当,如今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李钦有气无力,但事关生死,他还是鼓足气力,强硬说道:“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是我?真使君,你须知诬陷朝廷命官,便是官家也保不住你。”

    贺梦采紧跟着道:“真德秀,你,,,你血口喷人,我要去官家面前告你。”

    一边的宋慈满脸瞧不起他们,冷哼一声,道:“事到如今,你们还想狡辩,你们看这是什么。”

    宋慈将李宽的供词拿出来,展现在他们面前,宋慈道:“本官使出引蛇出洞,李宽自乱阵脚,被本官当场缉拿,如今他已经全部招供,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贺梦采见此,肝胆俱裂一般,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而那李钦则是一脸苦笑,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道:“没想到我李钦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会败在你们这小把戏的手里,合该我李钦命中有此一劫。”

    真德秀懒得与他们废话,一挥手,“带走。”

    张豹带着人齐齐上前,将他们二人从地上拖了起来,双手反押,带去继续审问去了。

第0230章 从重于主

    随后真德秀立即命人前去他们二人的府邸搜寻,又是搜出了许多原本应该被烧毁的交子,这更加罪证确凿,无可抵赖。

    面对铁证,真德秀审问二人自然也是很顺利,二人为求从宽处置,不连累家人,也只能如实招供。

    原来李钦在第一次经历销毁交子的时候,便萌生出了将交子偷换出来的念头。

    要知道这些交子可都是钱啊,拿出去就能用,且一张张又是面值巨大,往怀里一塞,鬼也不知道。

    他想着自己参与销毁交子,那就是天赐良机,是老天爷要他发这笔横财,有道是天予不取,必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李钦更加坚定决心。

    但他一人行动自是困难重重,于是他劝说贺梦采与他合谋,他们一个在三司衙门,一个在户部,两人相互勾结,自是难度降低不少。

    贺梦采经受不住钱财诱惑,最终答应了。

    因为他们二人都是最后参与销毁和审核的人,熟悉流程,在交子最后清点,验证后,在最后烧毁的时候趁机配合,将交子掉包,即便有人怀疑,但交子也被烧成了灰,无从查起。

    而后他们将交子带出来,在外面找到了掌柜赵四友,钱初几人,让他们帮助自己将交子兑换出去,换成金银铜钱。

    不过他们也不是傻子,他们可以接受低价兑换,让赵四友几人赚取好处,但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交子必须要在外地使用,离临安越远越好。

    就这样,一翻勾结下来,短短时间,他们便偷偷掉包了面值九万贯的交子,成功出手后,获利五万多贯钱,一点失误也没有。

    事情本来天衣无缝,但坏就坏在掌柜赵四友的身上,最后这一次,李宽将交子交给赵四友,让他送往外地兑换金银。

    不想正好遇到赵四友岳父大寿,需要随礼,正巧赵四友手头出了问题,于是他便偷偷留下几百贯钱,送给岳父当贺礼了。

    然而他却没料到岳父转头,就把交子存入了赵四友所在的钱庄,因为这是女婿的钱庄,他存的放心。

    可巧就巧在他岳父刚走,真德秀的儿子真志道就来兑换交子,当时赵四友不在,这些交子就有两百八十贯到了真志道手中,事情也就这样败露了。

    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赵四友最后死在李宽手中,死了也不冤。

    案情真相大白,赵昀特地嘱咐真德秀在朝会递交卷宗,以示对本案的重视。

    恒盛二年三月五日,垂拱殿,大朝会,百官上殿,朝拜君王,真德秀便向赵昀递出交子一案的卷宗。

    高实接过卷宗,转交给赵昀,赵昀细细看了一遍,对涉案的李钦和贺梦采两人自是气愤,直接不留情面,

    赵昀道:“胆敢向钱币伸手,不砍他脑袋,何以震慑天下,杀,李钦杀,贺梦采杀,那几个给他销赃的掌柜也杀,一个不留。”

    这时右丞相乔行简出来劝说,他道:“陛下,李钦,贺梦采二人已经认罪伏法,且愿意加倍偿还金银以赎罪,他们甘心伏法,认真悔过之心实属难得。

    而且他们又是文臣士大夫,我大宋素来不杀士大夫,何不留他们一条性命,流放琼州,如此既给予了惩罚,又全了陛下仁德之名。”

    三司使程珌也站出来求情,他抬手道:“陛下,他们涉案交子数额也不是很多,且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不如暂且留他们性命,以示我朝优待臣子之宽容态度,激励更多士子报效朝廷,如此,岂不是更加美哉,日后也许还能成就一段佳话。”

    随后,又有几个大臣再出来为李钦,贺梦采求情,希望赵昀依照大宋国朝传统,不杀士大夫,饶李钦,贺梦采二人性命。

    赵昀冷眼看着他们,悠悠说道:“若如你们所说,那么那几个销赃的掌柜,你们以为又当如何处置?”

    乔行简道:“他们一无官身,二无功名,自是该当问斩,以正国法。”

    程珌也点头,道:“以我大宋国法,那几个掌柜自是要杀的,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是极是极,那几人不杀是不行的。”

    赵昀目光显露杀机,似乎是感受到了赵昀的愤怒,殿下的官员一个个的也是自觉地闭上了嘴巴。

    甚至有几人心中已经是在后悔,心说官家好像不高兴了,哎,又不是自己的事,何苦去惹官家,大意,大意。

    “哈哈哈,,,”

    赵昀目光扫视他们一圈,随即笑了起来。

    笑罢,赵昀道:“同样一件案子,主犯可以免死,可以用金银赎罪,而从犯却必须要死,这样的话,你们这些自喻君子的朝堂高官,竟然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出口,很好,很好,你们的圣人经典真是读的很好啊。”

    乔行简,程珌等人听了,都是感到委屈,乔行简语重心长,抬手道:“陛下,治理天下以士大夫为主,善待士大夫,崇尚文教,以尽收士大夫之心,兴旺国朝,此乃是太祖皇帝定下的国策,我们不惜冒犯龙颜,为的也是我大宋王朝的江山社稷啊。”

    “是极是极,陛下,我们也是为了江山社稷啊。”

    一些官员纷纷附和乔行简。

    也确实,就如李钦,贺梦采这个案子,若是放在以前,确实是不会判死刑,流放而已。

    但那是以前,现在的赵昀,还能忍着不杀?

    赵昀坚决道:“在处死史弥远时,朕便说过,我大宋不杀士大夫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从朕之后,不论是谁,只要触犯国法,该罢官就罢官,该流放就流放,该杀也必须要杀,什么尽收其心,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这样老鼠屎一般的心,朕要之何用?”

    百官见赵昀发怒,纷纷闭嘴,不敢再说。

    如此,李钦,贺梦采二人的命运注定。

    而后赵昀将目光看向真德秀,道:“真卿家,此事虽然得到处置,然而交子销毁之事依然可见巨大漏洞,卿家务必要吸取教训,切不可让类似之事重演。”

第0231章 顺之应时

    “是,陛下。”真德秀郑重应是。

    赵昀又道:“卿家主持交子销毁之事,发生大案,卿家亦是有监管不力之责,着罚俸三月,望卿家日后谨慎小心。”

    真德秀对于处罚也是甘心接受,他抬手道:“谢陛下宽大,臣定当铭记教训,绝不再犯。”

    随后,赵昀目光环视百官,道:“士农工商,士居首位,地位最是崇高,然地位越高,越是应当严于律己,谨慎小心,更应时刻想着报效朝廷,造福万民。

    如此,方能对得起天下百姓给你们的地位。而不是仗着地位高,便横行不法,有恃无恐,这一层意思朕希望诸位卿家能够明白。”

    百官纷纷抬手,山呼道:“是,陛下,臣等谨记。”

    而后,几个官员上奏,赵昀一一处理,最后宣布散朝,百官各自散去。

    “乔相公,袁相公,还请留步,官家有召,还请两位相公随咱家来。”

    乔行简,袁韶正准备离开垂拱殿,却被高实叫住,两人对视一眼,而后跟着高实走了。

    来到福宁殿书房,赵昀一脸轻松,笑容和蔼,气氛宽和,让乔行简,袁韶二人也是心安不少。

    见礼过后,赵昀道;“朕找二位卿家来,便是要说说关于新法在仁和推行的事情,这里是陈贵谊上的折子,二位卿家先看看。”

    乔行简,袁韶接过,认真看了起来。

    上面写的是新法在仁和推行顺利,豪强全部配合新法,主动上交了多余田地,百姓更是拥护新法。

    凡无地百姓皆是每户分到三十亩耕地,人人感恩朝廷,感恩官家,而分完田地后,仁和县的官田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多了两万多亩,形势大好。

    看完之后,乔行简,袁韶二人脸上没有丝毫欢喜之色,相反,担忧之色更甚。

    赵昀抬眼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如此模样,不由得也是有些扫兴。

    但赵昀也没有太过计较,赵昀道:“如今耕地到户法在仁和推行顺利,只要等到田地丰收,百姓粮食满仓,县衙税收富足,便可应证新法乃是利国利民的善政。

    那时,全国推行便不可阻挡,朕召见二位卿家,便是要你们提前有准备,将各级政务梳理,为新法推行保驾护航。”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满脸满眼的不情愿,但无奈之前廷辩失利,如今新法在仁和又成功了大半,他们根本没有理由再反对。

    “是,陛下。”

    二人无奈,齐齐抬手,应下。

    赵昀见他们情绪低落,自然也没什么可聊的,叮嘱几句,便让他们下去了。

    乔行简,袁韶二人并肩走着,向政事堂走去。

    二人一路无话,皆是脸色严肃,阴沉,为大宋的命运感到担心。

    回到政事堂,袁韶回到自己值房,乔行简也是一起跟着进去。

    乔行简老好人一个,为官比较随和,不与人争斗。

    而袁韶性格刚直,眼睛里面不容沙子,谁做错了事,都是直接训斥,甚至将其罢官,故而政事堂诸多官员更敬畏袁韶。

    乔行简虽然官位高于袁韶,但对此也不在意,事事也喜欢与袁韶商议。

    二人坐了许久,最后乔行简对袁韶道:“使君,新法已经不可阻挡,我们还是全力配合吧,各路制置使,经略使,安抚使,都在等着政事堂的消息,还是早日下发,让他们有个准备,别到时候出乱子。”

    袁韶抬眼看向乔行简,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难道提前准备,就不会出乱子吗?区区一个仁和县,就要劳动陈贵谊,陈隆之,李宗勉三人亲自出面,那到时推行全国,又该由谁出面?”

    乔行简沉默半响,最后无奈道:“官家强势,我等做臣子的又有什么办法呢。”

    说到这里,乔行简叹息一声,“也不知官家如何想的,安安心心做个守成之君,太平天子,难道这样的日子不好吗?”

    最后,乔行简和袁韶还是向大宋各路去了公文,详细阐述耕地到户法的细节,要求各地制置使,经略使,安抚使做好准备事宜,以备耕地到户法推行全国。

    这份公文,无异于是标志着朝廷百官,对耕地到户法已经达成共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福建路,福州,罗源县。

    此时被外放为罗源县知县的崔成,正在县城勾栏吃酒押妓,消磨时光。

    自从因为反对耕地到户法,被赵昀打发到这里来,崔成便日日不理事务,只知在勾栏买醉,每每还长吁短叹,恨朝廷对他不公,赵昀对他不察,发现不了他的才华。

    就在这时,只听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崔成的仆从崔福急忙忙找到崔成,道:“主君,不好了,临安府邸来信了,说要主君尽快阅看。”

    崔成一副半醉半醒模样,端着酒杯无所谓的样子,道:“急什么,我都被打发到这穷山僻壤来了,还能有什么事。”

    说完,崔成将酒杯的酒一饮而尽,最后才慢腾腾的拆开信件,然而才只看了几眼,崔成的酒便醒了。

    他脸上变色,变得凝重无比,严肃无比,呼吸都重了,就连拿信的手,也是在发抖。

    原来他在临安的家人给他来信,说张春被抄家了,也把他崔成等曾经行贿的官员给供出来了。

    官家大怒,命刑部尚书朱著拿人,如今许多官员已经被捉拿,想必抓捕崔成的人也在路上,要崔成万事小心。

    “啊。”

    崔成吓得面如白纸,一想到自己前途即将尽毁,名誉也将败坏,他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将信撕个粉碎,大喊大叫起来,吓得身边的姑娘都是跑了出去。

    很快,崔成便如疯了一般的跑出了勾栏,在街道上大笑,疯魔般的笑,惹得许多百姓围观。

    最后崔成跑到一处桥上,站在桥上不动。

    围观的百姓以为他跑累了,要歇一歇,哪知崔成突然大声喊道:“我崔成怀才不遇,世人不知我,是世人的愚蠢,不是我的错。”

    说完,崔成直接从桥上跳下,落入水中。

第0232章 小人处处

    百姓大惊,纷纷跑到桥上,河道两边围观,探头张望。

    他们开始还能看到崔成顺着河水流下去,在水中上下起伏,扑腾出水花,不过很快崔成就没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有几个热心人不顾危险,跳入水中相救,但是他们在水中找寻了半天,也是不见崔成的踪迹,最后只得悻悻作罢。

    第二日,抓捕崔成的人便到了,但是得知崔成不知为何受到打击,竟然跳河了,如今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无奈之下,只得返回临安复命。

    恒盛二年四月五日,一个衣着破烂,浑身脏兮兮的人出现在临安城门口,细看之下,此人竟然便是跳河的崔成!

    此时的崔成形同乞丐一般,那是没有半分平时的风雅俊秀。

    不过他却浑然不在意,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刻意为之,目的自然是躲避朝廷的耳目,以免被抓捕。

    只见他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顺利进入了临安城,悄悄回到自己的府邸。

    不过崔成留了一个心,他没有直接回府,而是依然一副乞丐模样,蹲在府邸前悄悄观察。

    这一观察,他发现端倪,他看出外面有几人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的看向自己的府邸,注意里面的动静。

    崔成心惊,暗道好险,没想到朝廷已经在监视自己。

    不敢回府,又担心亲友出卖自己,一时间崔成无处可去。

    正当这时,崔成想起一人,也想起一处地方,他立即心里有底。

    崔成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一路来到一家胭脂水粉商行,崔成没有进去,而是在外面静静等待。

    崔成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这时,只见一顶轿子来到商行,从轿子里面下来一个美艳的妇人,这妇人,正是那礼部尚书苟梦玉的小妾吴巧儿。

    崔成见她来了,悄悄朝她脚下扔了一块石子,吴巧儿下意识的顺着石子扔过来的地方看去,见是崔成,吴巧儿不由得愣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崔成朝吴巧儿眨了一下眼睛,便悄悄离开。

    吴巧儿顿时欢喜,心情格外愉悦,余光还不时的朝崔成离开的方向看,满脸满眼的不舍与期待。

    而后,崔成来到一处小门小院的房子前,他将门前一块本是平放的长条状石头搬了起来,随即竖着靠墙放,然后掏出钥匙,把门打开,便进去了。

    在里面,崔成烧水,洗了一个热水澡,又换上一身新衣裳,俨然便是换了个人一般。

    这时,敲门声响起,崔成脚步飞快的到了门边。

    透过门缝,崔成见来人正是吴巧儿,崔成大喜,赶紧是打开门,一把将吴巧儿拉进去。

    两人激烈的缠抱在一起,他们一口一个娘子,一口一个郎君的叫着,**一般,便是**起来。

    原来这两人早有不耻行径,那还是崔成送酒醉的苟梦玉回府,崔成第一次见到吴巧儿,顿时便萌生了报复苟梦玉的心思,随即他开始钩引吴巧儿。

    吴巧儿本就是骚蹄子一般的货色,与苟梦玉又是老夫少妻,尽管很得苟梦玉宠爱,但苟梦玉毕竟年纪摆在那里,如何能满足她?

    这时崔成前来主动撩拨,面对年轻英俊的崔成,吴巧儿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很快两人便勾搭在一起。

    为了方便私会,崔成找了这处院子,这里便成了他们偷偷快活的地方,这才有了今日的一幕。

    以此同时,苟梦玉来到福宁殿,请求面见赵昀,赵昀在书房接见了他。

    赵昀手捧着书,边看边问道:“卿家来,是有何事啊?”

    苟梦玉抬手,郑重道:“陛下,夏地公主已经来了临安,不知陛下打算何时迎娶她进宫,臣也好提前作准备。”

    赵昀楞了楞,脑海里不由得是出现一幅画,画里,一美丽女子向自己款款走来,那种美妙感觉,不禁是另赵昀也心动。

    不行,自己是大宋的皇帝,第一个迎娶进宫的女子必须是大宋的女子,自己的第一个女人,也必须是大宋的女子,这一点事关大宋所有臣民的荣誉感,不能马虎。

    赵昀思量一会,道:“夏地公主今年芳龄几何?”

    苟梦玉楞了楞,心说官家怎么问这个,很快苟梦玉反应过来,回道:“回陛下,夏地公主今年十六,虚岁十七。“

    赵昀摇摇头,道:“十六?年龄还是太小了,不适合成婚,朕看不如等两年,等她到了十八,再迎娶进宫不迟。”

    苟梦玉心中一紧,赶紧劝道:“陛下,按我大宋习俗,夏地公主早已到了婚配年龄,并不小,陛下不必担心。”

    赵昀笑道:“朕成婚自然不能与寻常百姓相比,卿家须知朕的妃子,以后可能是要母仪天下的,若是年纪太小,阅历不足,自是不能胜任。”

    苟梦玉看了看赵昀,见他不似说笑,只得本着臣子本分,再度劝道:“陛下,您现在年岁已经不小了,还没有大婚,这对于国朝而言是不利的,朝中许多大臣都是很着急,还希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念,早日大婚,广纳妃嫔充实后宫,诞下龙嗣,以安天下。”

    赵昀目光幽幽的看了一眼苟梦玉,心说这个苟梦玉,竟然是不知朕心,你即便不知,顺着朕的意思办也行,何必一说再说,真是没有一点眼力劲,

    赵昀颇为有些郁闷,偏偏自己不能让一个夏地女子第一个进入皇宫,这话还不能明说。

    “哎。”

    赵昀叹息一声,道:“卿家,你可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女人生孩子,便犹如走了一遭鬼门关。”

    苟梦玉点头,“臣自是听过,这便是母亲之光辉伟大,不惜冒着性命危险,也要生下自己的孩子,每每想起如此险境,臣对自己的母亲都是倍加感恩。”

    赵昀点头,带着微笑,道:“不错,母亲确实是光辉伟大的,然你却不知女人之所以生育小孩如此危险,很大的原因便是因为女子的身体,还没有完全长成,便过早成婚,这才有这么大的危险。”

第0233章 先行试探

    “若是女子年纪大几岁,身体完全长成,生育的危险便可大大降低,卿家若是不信,可问问那些生育多个小孩的妇人,是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最痛苦,还是生第二个第三个孩子的时候最痛苦,一问便知。”

    苟梦玉顿时明白,但问题是如何安置西夏公主呢?

    赵昀想了一会,干脆道:“朕从私库中拿出十万贯钱,在宫外为她起一个宅院便是,以后生了皇子,还可作为王府,也不算浪费。”

    苟梦玉连连称是,最后告辞离去。

    苟梦玉走后,赵昀莫名的有些失落,脑海里奇怪的蹦出五个字,有福不会享!

    ,,,,,,

    两浙西路,镇江府,丹徒县,豪强魏绳开府上。

    此时知府吴渊正在他府上拜访,魏绳开与之交谈。

    这一次来,吴渊乃是为了向魏绳开讲解新法,希望能够得到魏绳开的支持。

    魏绳开乃是镇江府数一数二的豪强,奴仆佃户两千多人,势力强大,在地方说一不二。

    若是能够得到他的支持,什么事情都好做。

    然而耕地到户法乃是要在豪强身上割肉,谁能愿意?

    魏绳开脸色阴沉,对吴渊道:“使君,我魏家从太原府迁到丹徒已经五百多年了,比之大宋国朝还要久远。

    五百年来,我魏家历代先祖勤俭持家,克己奉公,好不容易积攒下一点家业,现在官家一道新法,就要全部收去,你叫鄙人以后到了地下,如何有脸面见列祖列宗?”

    吴渊神情严肃,他亦是反对新法,并且明确的上了折子给赵昀,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但是如今政事堂下发了公文,要各地为推行新法作准备,他也是不得不提前摸底,了解治下各豪强的态度。

    刚才魏绳开的一番话,已然表明了态度。

    吴渊点头,道:“员外的难处本官自是知晓,然而时移世易,如今穷苦百姓无立锥之地,而豪强士绅却是田亩跨州连府,委实差距过大,以致百姓无法生活。

    官家推行新法,便是为了国朝的长治久安,虽然此法对员外而言确实损失过多,然却也是不得不为之,待到新法推行之时,希望员外一心为公,尽力相助。”

    “哈哈哈,,,”

    魏绳开仰头大笑,“好一个一心为公?好一个尽力相助?使君嘴巴一张一合自是轻松,然落在鄙人身上却是产业尽毁,败了家势,你叫鄙人如何相助?拿这条老命相助,朝廷要不要?要便拿去吧,反正鄙人也没几年活头了。”

    吴渊无奈,最后告辞而去。

    坐在轿子里,吴渊脸色阴沉,待回到府衙,已经是有司录参军周奇在等待了。

    周奇乃是吴渊的得力助手,主管衙门的各类公文事务,吴渊每每有事,都是与他商议,寻求看法。

    见到吴渊,周奇赶紧上前,抬手道:“使君,听闻你明日就要起程,去行在面见官家,可是因为那封奏折?”

    之前吴渊上了一封奏折,在奏折中,吴渊指责赵昀待人不公,言百姓是赵昀的子民,士绅同样也是赵昀的子民,为何要损士绅而补百姓,并且痛斥新法不合时宜,会造成天下大乱。

    赵昀被这突如其来的奏折说的气恼,当即批复,召吴渊去面谈。

    吴渊强自挤出一丝笑容,道:“使君不必担心,官家只是命本官去行在,当面向官家陈述事实而已,并无其他。”

    “啊。”

    周奇惊恐,懊悔道:“当初下官让你别上那奏折,使君你偏不听,如今大祸临头,这可如何是好?”

    “官家虽是一意孤行,然却也不是嗜杀之主,史弥远便是明例,使君无需担心。”

    吴渊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便独自去了,只留下周奇还在那里担心不已。

    第二人,吴渊起程,赶赴行在,朝见赵昀。

    府衙的许多官员,以及当地豪强士绅皆是前来送行。

    众人皆是一身素衣,脸色悲凄,看向吴渊,隐隐眼中含有泪光。

    下人端上托盘,上面是十几个倒满酒的酒杯。

    周奇端起一杯酒,对吴渊道:“使君,你主政镇江府,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深受我镇江府百姓爱戴,今日赴行在,只盼使君平安归来。”

    魏绳开也端起酒杯,对吴渊道:“使君,鄙人有一说一,抛开其他不谈,单说为人,鄙人是佩服使君的,你仗义为我等士绅说话,上奏折言明新法厉害,以至于惹怒了官家,此等情分,鄙人感激涕零,我等镇江士绅更是永记心间。”

    又一豪强左采范跟着道:“是啊是啊,使君多保重,若是官家要你性命,我等定是要发动人脉,走通关节,搭救使君,保使君无忧。”

    吴渊抬手,一一谢过他们的好意,最后道:“诸位不必担心,官家英明神武,必不会为难本官,真若是官家降罪,那也是本官命中有此一劫,诸位亦是不必介怀。”

    说完,吴渊端起酒杯,向大家回敬,场面凄凉。

    和众人告别,吴渊随即乘坐马车离去。

    众人遥望马车影子,直到再也不见,这才一一转身,垂头叹气,各自回去。

    一路无事,吴渊顺利来到临安,城外已经有人在等候,等候他的正是他的亲弟弟吴潜。

    这个吴潜极有才学,乃是嘉定十年的科举状元,随即步入仕途,现在在御史台担任御史。

    不过因为吴潜不喜政务,对政务兴趣寥寥,故而极少参与讨论。

    当了三年御史,吴潜一道奏折也不曾写,讨论之时一句话也不曾说,以至于朝廷很多人都不知道有他这个人。

    可以说,吴潜的性格和他哥哥吴渊,那是正好相反。

    “兄长一路辛苦。”

    见到吴渊,吴潜抬手行礼,态度恭敬。

    吴渊点点头,“到马车上来说话。”

    吴潜上了马车,吴渊问道:“官家对我态度如何,你可曾打听?”

    吴潜摇头,从容道:“不曾打听,不过兄长也无需担心,有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切顺其自然便是,其他的无需强求。”

第0234章 有弟如此

    吴渊嘴角抽了几下,看吴潜颇为厌烦,心说这还是自己的亲弟弟吗?

    一点也不担心自己。

    吴渊不愿意搭理吴潜,随即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马车一路来到小樊楼,吴潜邀请吴渊进去吃酒押姬。

    吴渊不悦,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这里?”

    吴潜一脸苦笑,道:“如此逍遥地方,兄长还是多珍惜一二,以后只怕是想来也来不着了。”

    “你,,,”

    吴渊气急,但也无言以对,无奈下了马车,跟着进了小樊楼。

    这里,有几个与吴渊相熟的好友已经是在等待了,见到吴渊,他们个个对吴渊敬佩不已,夸赞吴渊乃是当代魏征,仗义执言,不畏生死,令人钦佩。

    吴渊被众人吹捧,心情瞬间大好,颇为得意,一一抬手谢过,而后和众人欢快吃酒,高兴的看着歌姬表演,兴致皆是颇高。

    接风宴席直至深夜才散,吴潜将吴渊接到自己府邸住下。

    一路的劳累,让吴渊精神疲惫,很快他便去睡了。

    吴潜毫无睡意,见月色不错,命人在花园摆上文房四宝,提笔画起了画。

    吴潜如此,他妻子平氏见此,不禁劝道:“郎君,如今官家对兄伯极其气恼,将其召回,欲殿前亲问,你还在这里赏花观月,若被外人知道了,岂不要说你无半点关心,议论兄弟不睦?”

    吴潜一副随心惬意模样,继续手里毛笔不停,道:“娘子旁边稍坐,待为夫画完这幅月宫图再说。”

    平氏摇头,心道自己这郎君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随心洒脱,一点不知着急,也不知人情世故为何物。

    等了一阵,吴潜的画作终于完成,高兴的将平氏拉来,道:“娘子你看,这画如何?”

    平氏敷衍道:“画的好,画的好,郎君,该谈正事了。”

    “呵呵呵,,,”

    吴潜呵笑几声,平氏细心的为他倒了一杯茶,递给吴潜。

    吴潜接过暖茶,喝了一口,吴潜道:“娘子多虑了,为夫问你,你可曾听说官家滥杀一人?”

    “官家仁义,不滥杀,奴家自是知道,然此次兄伯乃是上书反对新法,言辞激烈,惹得官家震怒,这可不能一概而论,若是官家见到兄伯,言谈不悦,气恼之下,福祸难料啊。”

    “不会的,娘子多心了,兄长写折子自是胆大,激情所致,有什么说什么,可真要见到了官家,以他的性格,他还敢说什么?娘子以为“天威赫赫”四个字是白说的不成。”

    平氏见吴潜对吴渊之事早有盘算,自是心中有了底,不再那么担心。

    平氏埋怨道:“兄伯既然无事,为何你不与兄伯明说,害的兄伯平添担忧。”

    吴潜笑道:“兄长吃饱无事,自寻烦恼,明知劝不住官家,偏要去惹官家,吓吓他也好。”

    平氏听了,忍不住掩面嗤笑。

    第二日,清晨,福宁殿,花园池塘。

    赵昀正在垂钓,难得的休息一回,心情惬意。

    这时一个小黄门过来,对高实耳语几句,高实随即碎步上前,轻声道:“陛下,镇江知府吴渊奉召见驾,已在宫门外等候。”

    “吴渊?”

    赵昀一时还没想起来是谁,经过高实提醒,才把他想起来。

    “宣。”

    “是,陛下。”

    很快,吴渊在小黄门的引领下,来了。

    吴渊在来的路上,已经想了很多,心说万一和官家争论起来,官家听不进自己的话,自己说不得就要死谏了。

    以一死,而留万世史书,也值了。

    如此想着,吴渊的眼神更加凌厉,透着决绝。

    然而见到赵昀,却见赵昀正背对着自己在垂钓,认真无比,一点也没有发觉自己来了。

    垂钓最忌动静大,吓跑鱼儿,吴渊此时都不知自己该不该说话。

    吴渊一脸为难,犹豫,最后他还是抬手,轻声道:“臣镇江知府吴渊,见过陛下。”

    赵昀没有理会他,将他晾在一边,自顾自的垂钓。

    皇权与生俱来的威压,让吴渊压力陡增,吴渊心里砰砰直跳,不知道是赵昀没有听到自己的话,还是心里恼怒自己之前的言辞,故意晾着自己。

    手足无措之下,吴渊只得老老实实的站在,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赵昀嘴角翘起,露出冷笑,心说你这吴渊,不是嘴皮子很厉害,很硬气吗?

    见到了朕,还不是的老老实实的待着。

    如此半个时辰,吴渊那一点拼死谏言的性子,几乎都被赵昀给磨没了。

    赵昀见时候差不多了,转身看向吴渊,装出一副惊讶模样,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吴渊心头激动,一脸热切,赶紧抬手道:“回陛下,臣便是镇江知府吴渊,此次乃是奉召入行在,不知陛下有何事差遣?”

    赵昀眼睛瞪的滚圆,怒道:“你就是吴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议新法,诽谤于朕,朕看你是不想活了,想诛族了!”

    赵昀陡然大怒,吓得本就没了脾气的吴渊,下意识的跪在地上,急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臣怎敢诽谤陛下,这都是误会啊。”

    一句话,就可看出吴渊此时的心态转变。

    以前是拼死直言,现在是误会。

    赵昀见此,心里好笑,面上神情稍稍舒缓,道:“误会?那你说,什么误会?”

    吴渊急忙解释,“陛下,臣言士绅也是您的子民,穷苦百姓也是您的子民,不能损士绅而肥他人,这一点并无不妥。”

    吴渊被赵昀晾了那么久,又被赵昀一吓唬,哪里还有当初写奏折的底气,只希望赵昀不要怪罪他才好。

    可以说,吴渊的心理,被赵昀拿捏的死死的。

    赵昀听了吴渊的话,摇摇头,道:“卿家此言差亦,整个天下的人都是朕的子民,但不能因为他们都是朕的子民,就不管理,不约束,不制裁。

    否则,犯人也是朕的子民,还要不要坐监?土匪也是朕的子民,还要不要抓捕?”

    吴渊听了也是点头,心觉有理。

    赵昀抬手虚浮,示意吴渊起身。

第0235章 负有原罪

    而后赵昀走到旁边石桌边坐下,吴渊小心的半弯着腰,站着边上。

    赵昀又道:“朕亦是知晓那些士绅有良善,也有拥护朝廷的,但你不得不承认在他们之中,败类也是有大半。

    这些人名下的田地,大半都是历代先人通过各种巧取豪夺得来的,否则,哪有那么多人愿意卖地?

    不说其他,便说这士绅家里的奴仆,这些人从何而来?你可不要告诉朕,说他们的爹娘心甘情愿,欢天喜地的把他们卖了,这话若是你自己相信,你便卖了儿女试一试。”

    吴渊在州县为官多年,对底层百姓的苦难自是心里明白,自然也知赵昀的话基本属实。

    赵昀见吴渊无言以对,嘴角露出笑容,又接着道:“士绅田地既然大半来的不光彩,很下作,如今朕将之取回,还给穷苦百姓,实现重新分配,让人人有田地,户户有家业,利国利民,何错之有?

    虽然新法会让一些良善士绅利益受损,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认,士绅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原罪,如今只是将田地收回,不追究他们的罪责,他们若是知足,便无事了。

    卿家,朕希望你明白,这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整个天下百姓的彻底翻身。”

    “可是,,,可是这会逼反士绅的!”

    吴渊反对新法的最大原因,就是担心士绅造反,他们有钱有粮有人,又读了书,造反的力度就不是一般了。

    “反就反吧。”

    赵昀一脸从容,丝毫看不见担忧之色。

    赵昀道:“昔年隋炀帝无视百姓困境,最后百姓没有活路,终于招致天下汹涌,何其强大的王朝也是一朝覆灭。

    如今我大宋百姓,比之那时又有哪里强了?”

    说着,赵昀命高实从书房取来一份奏折。

    赵昀道:“卿家看看,这是福建路安抚使送来的奏折,就在上月,福建路发生了一起百姓造反事件,虽已平定,但死伤依然有三百余人。

    算上之前的,朕登基短短两年时间,已经发生四起百姓造反之事了,他们为何造反,自是不必朕多说,难道你也要朕学隋炀帝,无视百姓苦难吗?”

    吴渊无言以对,沉默下来,在心里反复思量赵昀的话。

    赵昀站起身,“卿家若是没有什么疑议,便早些回镇江去吧,新法很快就要推行全国了,那时候,才是真正检验你们这些官员的时候,希望卿家不会让朕失望。”

    说完,赵昀走了,只留下吴渊傻傻的站在那里。

    此刻的吴渊,只感到赵昀是那样的大公无私,一心为民,对赵昀的感官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对新法的抵触也不再强烈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恒盛二年六月十七日,收获的喜悦在仁和传递,人人欢腾。

    这一天,到了粮食收获的时候,田间地头到处是忙碌的身影,人人脸上挂着笑,眼角有泪,成堆成堆的粮食堆成小山一般,人人喜极而泣,趴在粮食上面哭成泪人。

    尽管此时已经有县衙书吏在征缴赋税,十税一,但这样的税赋对于百姓而言完全可以承担,交完赋税,他们依然可以粮食满仓,不再有忧愁。

    周边各县的百姓,很多都来亲身观看,当看到仁和百姓户户分到三十亩地,现在有了这么大的收获,他们都是满脸满眼的羡慕,期盼。

    “大官人,你们什么时候到我余杭去推行新法啊,我们都盼着这一天。”

    “是啊是啊,我们都盼着这一天,朝廷可别把我们忘记了。”

    他们见到书吏,便不住的打听,书吏们只得好言安抚,“快了,快了。”

    此时此刻,最骄傲的莫过于仁和百姓了。

    朝廷推行耕地到户法,仁和是试点,他们是最早得益的,此刻再回想当初排斥新法,都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子。

    刘克庄在汇总书吏们送来的账册,一脸激动,仁和粮食丰收,税赋大增,他如何能不高兴。

    陈贵谊,陈隆之,李宗勉三人亦是同样心情热切,等待刘克庄给他们最后的结果。

    夜深,刘克庄终于来了,“使君,大喜,大喜。”

    陈贵谊三人皆是心头一震,匆忙上前,陈贵谊急忙问道:“赋税如何?增加了多少?”

    刘克庄道:“回使君,仁和全县田亩四十八万亩,产粮约九十七万石,虽然产量较往年并没有提升多少,但因为耕地到户法,县衙收缴田赋十四万五千三百七十石,比去年增加了四成,足足四成。”

    普通百姓三十亩地,十税一,而各豪强分家后基本每个子女依然有一千亩地,这一千亩地是按照十税五来征收,故而增加的田赋惊人。

    “真的?”陈贵谊激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刘克庄亦是激动的脸上通红,“此等大事,下官如何敢欺骗。”

    “好,好,真是太好了。”

    陈贵谊一连说了三个好,满脸期盼,“新法有了效果,终于可以推行全国了。”

    恒盛二年六月二十五日,临安,皇宫,垂拱殿。

    大朝会,百官临朝,拜见君王,共商国事。

    此时,百官心情不佳,脸上严肃,看不见一丝笑,与他们形成强烈反差的是陈贵谊,陈隆之,李宗勉几人,他们几人则是脸上激动之色尽显。

    新法全面推行在即,他们如何不激动。

    陈贵谊当先出班,对赵昀抬手,道:“陛下,臣有本奏。”

    赵昀脸上平静,但眼睛依然难掩激动,“卿家有何事,奏来。”

    陈贵谊高举奏本,高实碎步下殿,接过陈贵谊的奏本,交予赵昀审阅。

    与此同时,陈贵谊亦是朗声对百官道:“耕地到户法在仁和推行,共为九千三百五十三户百姓分发田地,共计分发田地二十八万又五百九十亩,官田则不降反增,增加两万余亩。

    而后仁和粮食收获,虽不是丰年,但百姓却户户满仓,喜笑颜开,县衙亦是获得十四万五千余石粮食,较去年田赋增加四成,可谓是既富了朝廷,又富了百姓。”

第0236章 推行全国

    陈贵谊一脸自豪,“耕地到户法人人夸赞,仁和周边各县百姓皆是人人翘首期盼,希望早日在他们那里尽快推行,此间种种,可见耕地到户法乃是大大的善政。”

    百官人人皆是沉默,没有回应,许多人脸上仍然对陈贵谊面露憎恨,极其不屑一顾。

    但无奈之前廷辩失败,如今新法又在仁和效果喜人,他们便是反对,也已经找不到借口。

    赵昀细细看着奏折,尽管早就知道这一切,但是奏折上的字,依然令赵昀心情激动。

    看罢,赵昀赞道:“好,好,仁和能够有此成绩,卿家功不可没,这一份功劳朕记下了,待新法推行全国,取得成就,到时再一并封赏。”

    “为陛下分忧,为国尽忠,实乃是臣之本分,臣不敢受赏。”

    “要的,要的,治国安邦,贵在赏罚分明,卿家不必客气。”

    赵昀说完,便将目光看向满殿大臣,道:“诸位卿家,耕地到户法在仁和推行成功,百姓全心拥护,足见新法之顺天应人,朕决定,自即日起,新法推行全国,望诸位卿家全力操办,不可懈怠。”

    百官沉默,无人回应。

    赵昀脸顿时沉下来,目光如刀子一般的一一扫视乔行简,袁韶,程珌,真德秀,曾从龙几人。

    几人感受到赵昀的怒火威压,俱是心惊胆战一般,心知新法已然不可阻挡,于是不敢违抗,纷纷抬手称是。

    百官见此,无奈紧随,默然向赵昀抬手称是。

    赵昀陡然站起身来,右手一抬,停在半空,高实赶紧送上一把宝剑,放在赵昀手中。

    赵昀拿着宝剑,一步一步的走下大殿,来到陈贵谊面前,对他道:“卿家乃参知政事,全权主持新法,未免宵小作乱,朕特赐你尚方宝剑,凡阻扰新法者,不问身份,不问官职,卿家皆可先斩后奏。”

    陈贵谊激动万分,当即跪地,高举双手,接过尚方宝剑,朗声道:“臣,谢陛下隆恩。”

    百官惊骇,看向陈贵谊已经有了几分惧色。

    ,,,,,,

    镇江府,知府衙门。

    知府吴渊正在与府衙各官员研究推行耕地到户法事宜,人人皆是一脸严肃,神情肃穆,好似天要塌下来一般。

    吴渊道:“耕地到户法的内容就不需要本官多说了,本官亦是知道新法影响甚大,且对诸位也是有影响。

    但官家之命不可违,既然新法已然要推行全国,我等身受皇恩,自当为君分忧,为国尽忠,还望诸君同心协力,将新法落到实处。”

    吴渊是反对新法的,但如今赵昀依然决意在全国推行新法,那他身为臣子,也是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尽力照办,只希望治下不要出乱子。

    司录参军周奇一脸为难,对吴渊道:“使君,我们镇江府良田超过两千亩的士绅不下百户,这些人,个个皆是地头蛇,坐地虎一般的人物,试问如何推行,总不能直接带兵去抄家吧?

    再则,,,在座的不少也是家中田亩过两千的,这又当如何处置?”

    吴渊对此早就心中有数,他道:“不论何人,一切以新法为重,若是不愿配合新法,到时参知政事陈使君的尚方宝剑落在谁身上,可就不知道了。”

    众人皆是动容,纷纷低头,陷入沉思。

    吴渊又道:“府衙最迟明日就要下发文书,让各县都知晓新法推行之事,诸位使君莫要拖延。”

    众人皆是心事重重,无人响应吴渊的话。

    吴渊见此,加重语气,说道:“怎么,现在就心有不甘,难不成你们还真想抵抗新法?你们还有没有把本官放在眼里?”

    “不敢不敢,使君言重了,我等只是一时失神,如何敢轻慢使君。”

    众人纷纷抬手致歉。

    他们嘴里虽然说的客气,但却都是无心情无意志支持新法,第一次会议开的沉闷,最后言不由衷的散去。

    第二日,在吴渊的严令下,府衙向各县下发公文,要求各县开展宣传新法,推行新法的措施。

    并且以半个月的时间为期限,让各豪强及时上报家中田亩数量,逾期不报者,以对抗新法论处,一律逮捕问罪。

    这文书到了各县,一下便炸开了锅。

    虽然豪强多多少少都知道新法,但之前都以为新法做不成,必定会胎死腹中,谁曾想这么快就落到自己头上,这叫他们如何接受的了。

    于是很多县衙都是有豪强前来诉苦,他们要求县衙收回成命。

    一个豪强甚至喊出“新法一开,我等皆死”的口号,请求废止新法。

    各县的知县们面对豪强的求情,请愿,也不敢乱动,于是将豪强的要求一一上报,报到了吴渊这里。

    吴渊得知情况,自是不退让,要求各县照文书内容办理。

    为了敦促知县们下决心办好新法,吴渊甚至做出了明确要求,凡是推行新法不力,全部罢免,而凡是推行新法得力者,他便上奏折到官家御前,为其请功。

    有了吴渊的大力支持和敦促,下面的知县也是没有办法,只得一一落实。

    金坛县知县王仓带着几个书吏前来豪强张伯初府上,本想当面向张伯初宣传新法,劝说他带头支持。

    但是却不想王仓大门还没到,便被张伯初家门口的十几条大狼狗拦住了去路,不敢靠近。

    王仓无奈,只得命人大声喊叫,希望府里的仆人将狼狗看住,别挣脱了绳子咬人。

    但是他们喊了半天,却是不见人回应,无奈之下,王仓只能让人到后门去看看。

    但后面依然有狼狗把守,靠近不得,也不知是里面的人没听见,还是他们故意如此。

    这可就难办了,本想来劝说,但进又进不去,人都见不到,也不知张伯初知不知道新法的事,最后王仓悻悻然,去了下一个豪强府上。

    到了下一个豪强马谦府上,这下他倒是顺利的进去,但是表明来意,马谦却道:“使君,朝廷推行新法,鄙人也没什么办法,但鄙人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追随效仿。”

    “员外何意?”

第0237章 铤而走险

    马谦嘴角起来,露出笑容,道:“意思也简单,本县境内若是其他士绅都接受新法,乖乖上交土地,那鄙人自是效仿,但若别人不上交,那可就对不起了,鄙人也不做那傻憨憨。”

    王仓气急,把脸一拉,怒道:“你这是什么话,若人人如你这般推诿搪塞,那新法还要不要推行了?本官劝你莫要与天下大势相抗,以免悔之晚矣。”

    王仓这明显便是发火了,但马谦却丝毫也不惧怕,只是摇头道:“反正别人上交鄙人便交,别人不上交,使君你也别来逼迫我,我也是苦命人,何苦将我逼死方休?”

    王仓无奈,只得离去。

    王仓遇到的问题不是特例,而是普遍的想象,尽管镇江府的豪强,都知道仁和县的豪强是怎样的下场,但是他们依然选择对抗,不肯轻易就范,都相信刀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如此一来,就只能杀鸡儆猴了,这一手,历代官府玩的得心应手,这一次吴渊也是不得不做。

    吴渊找到皇城司在镇江府的主事,向他请教这些豪强身上可能犯下的案子。

    皇城司早就盯着这些豪强,自然手上的黑料不少,于是很多豪强做下的犯罪勾当,也被皇城司交到了吴渊手里。

    吴渊从中挑选,选中了一个叫做周贵父的豪强,命人去寻找苦主,将其逮捕。

    “你们这是乱用国法,打击报复,我要告御状,我不服。”

    周贵父在家里被拘押,带走,自是不服,大声喊叫。

    但这一切都是无用功,他很快便被带到府衙,吴渊亲自审理,要拿他立威。

    过程很顺利,在苦主的控诉下,又在严刑拷打下,周贵父最终认罪,被吴渊判令抄家!

    “好狠啊!”

    吴渊的行为令镇江府一众豪强皆是惊讶,他们发出感慨,在这一刻,他们也终于明白新法已经推行,不可能草草收场,如今,他们必须要面临抉择了。

    是服从,乖乖上交土地,还是,,,造反!

    魏绳开府邸,一众士绅齐齐到了,都是脸色严肃,无比凝重,魏绳开的脸色更是阴沉似鬼,眼睛时而不振,时而如刀。

    一阵沉默,豪强张伯初最先表达强烈不满,他大声道:“朝廷无道,要我等性命,再不抗争,今日周员外便是我等的下场,诸位还在考虑什么,起兵吧。”

    他的话,终于是撕开了最后的一层窗户纸,一众士绅皆是动容,齐齐将目光看向魏绳开。

    豪强左采范思量一阵,抬手对魏绳开道;“魏员外,我等镇江士绅,唯你势力最大,威信最重,且家族之中还有进士,举人,人才济济,不如你便添为首领如何?”

    “不错不错,魏员外你为首领最是合适,鄙人赞成之致。”

    魏绳开抬眼看向众人,心中如何不知他们的打算,心说这些人奉自己为首领,起兵事成,他们人人皆是开个功臣,享不尽荣华富贵。

    事败,他们还可将自己头颅取了去献媚朝廷,说乃是被胁迫,以此脱罪,倒是好算计。

    然而即便他们有这样的心思又如何?

    如今新法推行,魏绳开自己也感觉无路可走,只能铤而走险了。

    于是魏绳开也不多说,命人取来一碗酒,道:“如今朝廷无道,官家昏庸,以致我等士绅不得不起兵举事,今日因缘际会,我等在此歃血为盟,共图大事。”

    说完,魏绳开用小刀划破手指,将血滴在酒里。

    随后其他豪强左采范,张伯初,马谦,崔登,何继道,曾秀明,钱正柏七人也是一一上前,划破手指,滴血进碗里。

    最后一碗酒被八人的鲜血染的透红,而后众人一人一口,将酒喝尽,以示决心。

    ,,,,,,

    过了两日,这天清晨吴渊刚刚起来,还未用点心,左采范便来登门拜访,吴渊亲切的见了他。

    一见面,左采范道:“使君,鄙人是支持新法的,昨日鄙人已经清点了家中田亩,知晓名下共有田亩五万三千七百亩,还请使君过目。”

    说着,左采范将家中田亩账册交于吴渊。

    吴渊大喜,赶紧接过账册一一翻看,最后他激动的对左采范道:“左员外深明大义,一心为国为民,高风亮节,着实令本官钦佩。”

    “不敢当,不敢当,有道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都是鄙人应该做的,反倒是使君操持政务,为我镇江百姓谋利,他日百姓有了好日子,必定自发送上万民伞,答谢使君大恩大德。”

    一番谦虚恭维,最后左采范又一脸苦色,又道:“实不相瞒,上交五万余亩田地,此事委实过于重大,家中许多长辈却是不依,任鄙人如何说,也是不从。

    故而鄙人斗胆,还请使君走一趟鄙人府邸,亲自劝说一番,使君乃是朝廷命官,代官家牧守地方,有您出面,自是无人敢有异义。”

    吴渊一听,深感有理,于是没有多想,便坐着轿子出了府城,去左采范府邸。

    然而才刚一离开城池,走了没多久,便从路边跑出来十几人,他们人人手里拿刀,一脸凶悍,轿夫惊恐,放下轿子就想逃命。

    不过此时此刻,哪里有逃走的可能?

    几个轿夫被围住,随即左采范厉声道:“杀,一个都不要放过。”

    左采范此时变得一脸凶恶,狰狞,哪里有平时那温和模样。

    手下人得了命令,纷纷举刀砍杀,将那几个轿夫砍翻,血流满地。

    吴渊坐在轿子里,这时候已经是惊的魂飞魄散一般,身体都忍不住颤抖,思维也混乱了。

    左采范走到轿子前,挑起帘子,对吴渊笑道:“让使君受惊,着实对不住了。”

    吴渊颤颤巍巍,声音发抖,道:“你你你,,,你这是要干什么?难道你要造反吗?”

    “哈哈哈,,,造反?不,是举事,是起兵,是再造天下,还天下太平。”

    左采范一改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变得语气坚定,目光锐利,只把吴渊看得更加心惊胆战。

第0238章 形势陡转

    随后,左采范将吴渊带到了魏绳开的府邸,在这里,魏绳开及一众豪强已经是聚集起了三千多人,场面盛大。

    这些人,人人皆是青壮,手里都有刀有枪,一看便是令人心生畏惧。

    这些人都是各个豪强家里的亲族,奴仆,佃户等。

    如今豪强要造反,自然要共同进退,这样才能图谋大事,所以他们将人召集在一起,准备攻打府。

    如今吴渊落在了他们手里,攻打府城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吴渊被押到了众人面前,众人对他都是一脸怒视,只把吴渊吓的更加心慌。

    魏绳开走上前来,对吴渊道:“使君,今日我等共举大事,希望借使君人头一用,还望使君莫要小气。”

    话音一落,魏绳开便挥手,示意将吴渊带下去砍脑袋,祭旗。

    “啊!”

    吴渊见此,吓得几乎都要跳起来,他慌忙道:“且慢且慢,容本官说几句话。”

    魏绳开皱了皱眉,但还是让吴渊说了。

    吴渊紧张万分,他道:“你们举事,这是人之常情,朝廷无道,要搜刮掠夺你们的财产,若是不反抗,那岂不是懦夫。”

    这一句话,一下便说进了一众豪强的心坎里,人人听了,都是忍不住点头称是。

    这时吴渊又道:“但是你们起兵反抗,竟然要取本官性命,这却是大错特错,非但无法助你们成功,反倒要加快你们的败亡。”

    魏绳开恼怒,当即便要喝令手下人把吴渊押下去处死,以免他胡说八道乱了军心。

    吴渊见此,赶紧抢先一步,道:“本官绝非妄语,自古成大事者,无不是尽得士绅官僚之心,强如当年宋太祖,手握雄兵十万,但要坐稳江山,也必须要善待前朝官吏,如今你们想要起兵,自然要吸引朝廷官员投靠,否则,何以成事?”

    魏绳开,左采范,张伯初,马谦等人皆是意动。

    吴渊见活命有望,赶紧又道:“我愿意投靠你们,我是镇江府知府,只要我一道命令,整个镇江府便可传檄而定,周边府县见了,自然也会归顺,如此岂不是大事可成,难道不比杀了我强?”

    此时吴渊的姿态已经是摆的相当低,连本官这样的自称也不说了,只接说“我”,这让众豪强看了,自是心里舒服,得意。

    这时马谦便上来对魏绳开道:“首领,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不如便留他性命,派人跟他去府衙,让他命令府城投降,到时占了府城,便可成就大业。”

    魏绳开点头,看向吴渊,脸上顿时笑了,上前亲自为吴渊松绑,“对不住对不住,都是形势所逼,迫不得已,还请使君多多包涵。”

    “岂敢岂敢。”吴渊心中大喜,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是要想凭着上面区区几句话,就想得到魏绳开等人的完全信任,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吴渊把心一横,又是对众人道:“诸位员外今日行此义举,乃是顺天应人,在下多次上书官家,劝谏废止新法,然官家昏庸无道,不听忠言,此等行径,不败坏国朝,何以有天理。”

    这句话一出,在魏绳开等人看来,简直就是投名状一般的效果,试问吴渊以后胆敢背叛他们,那时,官家必定饶不了他,故而众人对吴渊更加信任。

    得到他们的信任,吴渊道:“诸位员外集合这么多人马,必定已然走漏了风声,攻打府城是不可能了,下官愿去府城劝降,必叫府城不战而定。”

    魏绳开等人心切,便同意了。

    而后魏绳开派心腹魏忠,带着几个手下陪吴渊一起回府城,他自己则带着人马悄悄隐藏,只待吴渊传来好消息。

    临出发时,魏绳开把魏忠叫到一边,道:“你时刻盯着吴渊,若他胆敢背叛,你直接将他劫持,便可性命无忧。再不济,直接一刀将其斩杀,也可立下大功,事成之后,我亏待不了你的家人。”

    魏忠点头,接下命令。

    随后魏忠带着吴渊到了府城下,见此时府城已经是城门紧闭。

    吴渊大声叫门,守城将军邓雄见是吴渊,大感意外,在城头问道:“使君,末将得到皇城司消息,说魏绳开,左采范已经反了,末将这才下令关闭城门,使君你没事吧?”

    “本官没事,你快些开门,让本官进去。”

    邓雄见吴渊身边只有几人而已,便没有多想,下令开门。

    这时,吴渊对身边的魏忠小声道:“待会本官劝降邓雄,若是他不肯投降就范,你便寻机将他杀死,他一死,便无人敢阻拦。”

    魏忠点头,一副凌然模样。

    而后城门打开,邓雄亲自下来相迎。

    吴渊快步上前,对邓雄见礼,同时用眼神暗示邓雄,让他注意自己身边的魏忠。

    邓雄见吴渊给自己使眼色,又见那魏忠很是眼生,联想到吴渊外出,魏绳开造反,自然是很快反应过来,明白怎么回事。

    邓雄目光瞥了魏忠一眼,快速将他打量,知道他虽然看似手里没有武器,实则袖子里必定有短刀匕首,邓雄心里有了底。

    而后,邓雄突然勃然变色,对吴渊怒道:“吴渊,你竟敢背叛朝廷,吃某一刀。”

    说完,邓雄猛然拔刀,向吴渊砍去。

    “啊。”

    吴渊大惊,以为邓雄会错了意,正要解释,但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邓雄的刀,眼看着就要落下来了。

    不光吴渊惊讶万分,他身边的魏忠也是惊楞住了,不知为何邓雄突然就向吴渊拔刀砍杀,他还以为吴渊露出马脚,被邓雄看出破绽。

    魏忠心下吃惊,根本来不及想其他,只是下意识的想自己要不要救吴渊,怎么救?

    哪知就在这时,邓雄却又直接刀锋一转,向魏忠砍去。

    不待魏忠反应过来,邓雄的刀已从他脖子上划过。

    魏忠感到咽喉处一阵冰凉,随后又感觉自己整个人天旋地转一般的飞在了天上,随后便“咚”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随后,他只看到世界颠倒再颠倒,转了一圈又一圈。

第0239章 万贯首级

    “这个身子怎么没有脑袋,看着好熟悉。”

    这是魏忠最后的疑惑,但直到失去意识,彻底闭上眼睛,魏忠也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随即,邓雄将吴渊护在身后,对一同跟随吴渊进城的另外几人喝道:“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从贼,还不束手就擒。”

    那几人惊慌失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邓雄毫不拖沓,直接对部下道:“杀,一个不留。”

    部下一拥而上,将那几人乱刀砍死。

    事了,邓雄赶紧对吴渊赔礼致歉,“方才为擒贼匪,言有不当,坏了使君清誉,还请使君见谅。”

    吴渊哪里会生气,对邓雄一躬到底,道:“将军救命大恩,本官感激涕零尚且不及,何以敢怪罪将军,将军切莫如此说。”

    而后,吴渊与邓雄商议起了如今形势。

    吴渊道:“魏绳开,左采范等人造反,之前本官假意向其投诚,骗得他信任,现在不如将计就计,打开城门,骗其入城,将他们一网打尽。”

    邓雄感觉有理,但还是说道:“他的手下已死,要其相信,便需要使君再去他身边亲自通传消息,如此方可骗他入城,只是这样一来,就,,,”

    邓雄的意思自然明了,如果吴渊再去通传消息,那能不能回来就难说了。

    吴渊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心中也是有几分恐惧,“嗯,,,这个,,,我们乃堂堂正义所在,自是无惧匪贼滋事,何须什么手段,大可不必。”

    邓雄赶紧点头呼应,“不错不错,区区乱民贼首,何须如此,使君所言极是。”

    随即吴渊命邓雄点兵聚将,防备魏绳开来攻城,同时发下文书,向治下州县告知情况,让他们有所准备。

    同时,吴渊也是不敢隐瞒,向朝廷递交文书,说明情况,以防事后追责。

    再说魏绳开,那是左等吴渊也不来,右等吴渊也没消息。

    最后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却是魏忠几人被杀,人头吊在城门口示众,吴渊下令镇江府严防死守的消息,魏绳开不禁是恼羞成怒不已。

    他指着府城方向骂道:“吴渊,你这背信弃义的小人,我定要将你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愤怒之下,魏绳开随即下令攻城。

    此时魏绳开手里共有三千人马,全部都是青壮好手,又是士绅亲族居多,人心齐整。

    他们此时得到攻城命令,自是没有二话,纷纷举着梯子,向城池攻去。

    然而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没有经历过,那往往便是以吃亏开始。

    只见叛军一窝蜂的向城池冲去,但他们毕竟没有打过仗,这第一次攻城,如何能有威力,更谈不上配合。

    只见邓雄在城头指挥若定,麾下士兵一波又一波的射着弓箭。

    这些士兵虽然不是什么精锐,战力一般,但是对付初次造反的乱民,还是绰绰有余。

    城下很快便有数十人被射死射伤,痛苦惨叫,叛军的高昂情绪不由得为之受挫。

    魏绳开见此,愤愤不已,但也知道自己与官军的差距,若是当面厮杀,尚且还有胜算,但是官军有城墙做依托,那是一点胜算也无。

    于是魏绳开不得不下令收兵,随即又找来几十个大嗓门,在弓箭射程外喊话。

    他们喊道:“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一家人,何苦为无道昏庸的朝廷卖命,只要你们杀了吴渊狗贼,开城入伙,人人得钱百贯,杀吴渊者得钱万贯,钱财当面点清,绝不拖欠。”

    叛军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奖赏十分丰厚,可以说只要开城入伙,便可一生无忧。

    城头的士兵面对如此大的花红赏赐,不由得也是意动,眼神下意识的往吴渊站的地方看。

    “一万贯,这个人头值一万贯,多好的人头啊。”

    吴渊似乎是感受到了各人注意的目光,心中畏惧,惊恐,他赶紧喊道:“诸位莫要听他胡说,贼人之言不可信,他们区区乱民,覆灭只在旦夕。”

    说完,吴渊找到邓雄,对他道:“邓将军,叛军战力不足为惧,何不出城于叛军厮杀,将其一网打尽。”

    邓雄将吴渊请到一边,摇头苦笑,道:“使君有所不知,叛军固然不足为虑,但我军的战力却也是不满不空半桶水,现在有城墙做依托,尚可一战,真要出城,只怕死几个,就要崩溃了。”

    “啊,我军战力竟有如此不堪?”

    吴渊心头大惊,真如邓雄所说的话,那官军战斗力甚至还不如叛军。

    无奈之下,吴渊只得静静等待,等待其他各州县,还有朝廷发来援兵,到时好里应外合。

    邓雄抬头见天色不早,于是道:“使君,天色不早了,不如使君先回府休息,这里交于末将便是。”

    “如此,那便有劳将军了。”

    “无妨无妨,来人。”

    邓雄客气一句,便唤来心腹手下,对他道:“你抽调十人时刻保护知府,不得有误。”

    “是,将军。”

    手下答应一声,便下去挑选人手。

    吴渊大为感动,对邓雄再三感谢,这才下了城头,回府衙去了。

    吴渊走后,邓雄心腹也找来队将王五,将保护吴渊的任务交于他负责。

    王五带人正要去时,去被邓雄叫住,邓雄道:“你要时刻不离知府左右,记住,一定不能让知府离开你的视线。”

    王五愣了一下,最后重重回道:“是,请将军放心。”

    夜晚,叛军大营,魏绳开,左采范,张伯初,马谦,崔登,何继道,曾秀明,钱正柏等人齐齐坐在一起商讨对策。

    左采范道:“如今城池攻不进,万一朝廷发兵来救,我们连退路也无,不如先去打金坛县丹阳县,这些县城城矮墙薄,官兵人也少,打下来不成问题,先占了这些地方,到时也有个依托。”

    张伯初赞成,点头道:“对对对,先打几个县下来,招兵买马,把人拉起来,手里有他十几万人,还怕什么。”

    其他几人都是同意左采范的主张,但魏绳开却是眉头紧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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