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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舒虞     退烧txt下载     退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章 chapter 59

    钢管甩在□□上发出闷响。

    男人一下子被掼出了一两米。

    沈屹西跟疯了似的,手明显使了很大劲儿,扬手又是一钢管甩了下去。

    路无坷听到那长着张扑克脸的男人爆了句粗口。

    那浑身腱子肉也不是摆着看的,手里那从楼上顺下来的酒瓶转身就砸了下去。

    一个比一个下手狠,场面登时混乱起来。

    路无坷想跑过去拉沈屹西,他后脑勺却跟长眼了似的,抬腿往男人肚子上一踹,声音克制到几乎是咬碎了牙。

    “别过来。”

    沈屹西个子比男人高了一个头,他打起架来连自己的命都是废铜烂铁,就是要对方死。

    路无坷知道不仅因为自己额头上的伤,还有她微乱的衣领。

    这架势动静不小,没一会儿街上很多人端着饭碗跑出来看热闹,见了血嘴里喊着要出人命啦。

    他们这种阵仗谁来拉架都得遭殃。

    肌肉男玩不过这种不要命的,干高利贷这行坑的就是怕死的,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不惜命了,却他妈的远远有人比自己更疯。

    路无坷见过沈屹西抡着啤酒瓶往人头上砸过,也目睹过他手下没个轻重揍路智远。

    却没见他哪次揍得比这次狠过。

    肌肉男□□翻在地,沈屹西胳膊抡圆了往他脸上招呼,揍得附近居民看不下去了,几个年轻力壮的中年男人冲过去把人给拉开了。

    沈屹西真的已经疯了。

    还要冲上去打。

    路无坷拦抱住了他的腰:“沈屹西!”

    沈屹西稍微往前踉跄了一步,她就在他怀里。

    他低眸对上她视线,稍稍拉回了理智。

    那人已经躺在地上跟团烂泥一样了。

    两人谁都没再开口,沈屹西粗重的喘息落在她脸上,直视她眼睛,眼里是冷静的怒意。

    这是回来后两人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路无坷也看着他。

    半晌,看着她眼睛的沈屹西终于松了劲儿。

    他钢管扔在地上哐当一声,转身走了。

    路无坷低头,视线落在自己五指和掌心里那片黏腻上。

    红的,热的,粘稠的。

    旁边有妇人瞧见她手上这血惊呼一声。

    反倒路无坷看起来冷血又无情,她抬头看沈屹西背影,跟了上去。

    周围有人在嚷嚷着报警叫救护车。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像被隔离在这场兵荒马乱外。

    沈屹西从包里摸了包烟出来,塞了条进嘴里点上,打火机和烟盒又塞了回去。

    完全不像个带伤的。

    路无坷没去擦那满手的血,不远不近跟在他后面。

    车就停在张婶饺子馆附近,沈屹西拉车门坐进了主驾。

    他坐在车里,一条胳膊搭在车窗上,痛快淋漓干了一架后身上犯着懒。

    沈屹西眼皮微耷着,视线透过挡风玻璃落在她身上。

    他好像还是以前那个人,却又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

    路无坷知道他在等她上车。

    没什么好矫情的,她和他对视着走到了车边。

    沈屹西车门没落锁,路无坷一拉就开了,坐进副驾关上了车门。

    她坐进来后沈屹西反倒不看她了,伸手去拉杆。

    路无坷看了眼他腰腹的伤口,给啤酒瓶碎切口捅的。

    她转开了眼。

    沈屹西从后视镜瞧了她一眼,打了圈方向盘调了个头。

    附近有个医院,沈屹西载着她去了。

    去到急诊那儿收了个出车祸的病人,医生和护士叫嚷着让行人让路,担架床滚过急诊大厅,留下一地血珠。

    车祸,医院,担架床。

    沈屹西和路无坷心照不宣地陷入沉默。

    两人自上车后没说过一句话,沈屹西没看她,到分诊台那儿填了两张单。

    一张伤口处理,一张头部撞击。

    路无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填完沈屹西拿着那两张单子去挂号,窗口前排了三条长龙,他拣了条短的排。

    那队倒是不拖拉,很快就轮到沈屹西,他终于跟她说了一句话:“身份证。”

    路无坷把身份证放到了台上。

    沈屹西指尖按着她身份证拖了过来,瞥到上头血渍,他眉头微皱了下,而后朝她手上扫了眼。

    路无坷白色毛衣肚腹那儿被她手弄到了,上面蹭了点儿红。

    沈屹西把那两张单子和身份证一起递了进去,抓过她的手腕。

    路无坷知道这种时候最好闭嘴,没说话。

    沈屹西拎过衣角狠狠蹭她手上的血。

    动作不是很温柔,没擦掉,反倒把那细皮嫩肉蹭红了。

    他似乎很不爽,隐忍地咬了咬牙,撒开了她的手。

    路无坷被他弄疼了,也不吭声了。

    挂完号沈屹西往普外科走,两人挂的不同科室,路无坷径自往另一个方向走。

    沈屹西揭了下眼皮,淡淡收回视线,冷着脸走了。

    路无坷去的科室人不多,刚去就叫到了她的号。

    女医生察看了下她额头上的伤,起了个小包,有点红肿。

    轻微破了皮,流了点血。

    “有没有意识不清楚?”

    “没有。”

    医生给她清理伤口,酒精味很重:“现在呢,会不会头晕想吐?”

    路无坷摇头。

    医生又连着问了她好几个问题,路无坷一一回答了。

    最后帮她清理完伤口,医生在上头贴了条创可贴。

    “没什么大碍,就一点皮肉伤,”她坐回桌前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血止后回家记得冰敷,给你开点药膏,回去记得涂。”

    路无坷嗯了声。

    看完医生路无坷就从里头出来了,到取药窗口领上药后去了普外科。

    诊室走廊外没看到沈屹西,应该是进去了。

    外头椅子全让人坐了,路无坷走到门边,背靠在墙上。

    诊室门没关,里头说话声一清二楚。

    医生应该是在帮沈屹西取肉里的玻璃渣,问他怎么弄的,这玻璃渣子扎得也太深了。

    沈屹西言简意赅应了句,说打架。

    医生问他现在疼不疼。

    沈屹西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口吻,笑:“这麻药都打进去了,您这话会不会问得迟了点儿?”

    路无坷已经很久没听过这道声音这般模样说笑。

    回来以后,他几乎不肯跟她说过一句话。

    路无坷没走,从他伤口消毒听到上药包扎,器具在铁盘子里碰出哐当响,最后是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上完药了。

    路无坷听到医生让他伤口三天别沾水。

    沈屹西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路无坷蹲在墙边,抱着腿。

    身边光影一暗,路无坷抬了头。

    沈屹西垂着眼睫,从眼皮底下瞧着她。

    她小脸真的就巴掌大,白白的,像颗刚剥了壳的荔枝。

    黄褐色的止血胶布贴在她额头上格外扎眼。

    对上他眼里的波澜不惊。

    路无坷知道他还在生气。

    她挪开眼,从地上站起来,往楼梯间那儿走。

    就二楼,没必要去坐电梯。

    沈屹西插兜瞧了她背影好一会儿,才抬腿跟了上去。

    到了走廊尽头,路无坷推开楼梯间的门,风从楼梯转角的窗口吹进来,缠上了她的脚腕。

    身后那人也进来了,楼梯间里光线暗了大半,门阖上了。

    路无坷听到了轻微的咔哒一声响,她带血的手紧紧攥着小挎包的链条,往楼下走。

    一秒,两秒。

    脚还没踩到楼梯,她忽然被抓着肩膀压到了墙上。

    她脚下没站稳,狼狈地撞上了身后的墙。

    沈屹西用劲很大,几乎要把她那脆弱的肩膀捏碎。

    他右眼眉骨上那点儿疤到现在还在,男人破相起来却格外好看。

    他眉间蹙着,眼皮压叠出深邃的褶子,漏出来的眸色瞧着就要发火。

    路无坷咬着唇没吭声,和他的眼神较劲着。

    楼梯间里只有他们两个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沈屹西嘴皮子终于掀了掀。

    一句话,跨越了五个年头,在这个车马一点儿也不慢的年代。

    他盯着她:“跟我说句话你是会死?”

    路无坷手慢慢攥紧了挎包链子。

    刚回来那天她看到了他买套。

    她了解沈屹西是什么样的人,他不会在另一段关系还在进行的时候跟她纠缠不清,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他,不是分手了,就是从来没开始过,是别的另一种关系。

    路无坷微仰视线和他对视:“沈屹西,在你有新生活的情况下,我不会去打扰你。”

    沈屹西听到她这句话,却跟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

    他低头,扯唇笑了下,叫了声她名字:“路无坷。”

    他再抬头,眼里已经失了笑意。

    “老子要是有女朋友,还至于他妈的在这儿惦记你?”

    路无坷心脏被攥了一下,她微张了张唇,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沈屹西却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他今天积压的怒气还不止这个,现在开始算账了:“一成年男的,房子随便进是吧?”

    他很清楚就路无坷这个人,如果不是她自己自愿的,谁都没法儿给她弄进去。

    路无坷当然知道自己做法不妥,也知道危险,她也犹豫过。

    可在看到奶奶那副老花镜,想到奶奶的遗像后,她最后还是很不懂事地走了进去。

    在此之前她和男人都还可以相安无事。

    可她偏偏和那个男人对着干,在看到路智远那些荒唐的白纸黑字后不能服软,也不想为他负责。那男人就是要她承认那房子是他的,不可能的事。

    她说:“那是我家。”

    沈屹西气恼:“那男的就算在你家,那也是个男的。这跟盗贼进室是一个理儿,小偷进你家难不成你一女的不躲?跟他硬拼?”

    他语气算不上好。

    “我是说万一,万一今天稍微出了点差错,你没从里头出来,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后果?”

    路无坷咬着唇没说话,这件事确实是她理亏。

    吃尽了这破性子的苦头。

    “如果真没能跑出来,你要怎么做?”

    路无坷想都没想,冷静道:“他桌上有刀。”

    她会杀了他,或者自己。

    这句话却不知道戳到了沈屹西哪点上。

    她从来,从来都不会为以后想想。

    他自嘲地笑了下:“路无坷,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松开了她,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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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chapter 60

    两人搞上后就光顾着腻歪,也没加个聊天的,光有个手机号码。

    以前沈屹西追路无坷那会儿不是没加过,都一个结果,石沉大海。

    这么晚了他也没再打电话过去,回家洗澡出来后又往她那号码发了条申请。

    沈屹西就那样拿着游戏手柄打了通宵游戏,四点多的时候身边地上那手机有消息进来。

    沈屹西支着条腿背靠在床尾,侧头瞥了眼。

    是条验证消息,一女生发过来的,说上次在酒吧见过面的。

    沈屹西眼光漠然地收回,没去管,继续打着他的游戏。

    直到六点多身边那手机才又有了动静,这次是路无坷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果然她这个人是个早起的。

    沈屹西扔了游戏手柄,也没给她回消息,抄上手机去衣帽间顺了件外套出门。

    沈屹西今晚住的这套不是上次带路无坷去的那套,这儿离学校要近得多,沈屹西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这边落脚。

    这季节已经快入冬,天色亮得越来越晚。这会儿外头灰沉里透着一丝雾蒙蒙的白,空气里泛着发凉的湿意。

    沈屹西去车库取了辆车,油门一踩去了学校。

    一大清早的百分之九十的大学生还在被窝里,从学校正门进去后路上就没几个人。

    沈屹西车停在女生宿舍楼下,一边胳膊搭在车窗上,把手机从中控台捞了过来给路无坷打了个电话。

    他抬眼看向202的宿舍门口,听着手机那边机械的嘟嘟声,十几秒过后听筒里传来了忙音。

    她没接。

    沈屹西拿下手机,又打了个过去,手机重新放到了耳边。

    这次他以为又要响到自动挂断了,路无坷那边接了电话,她在那边问:“怎么了?”

    沈屹西说:“在你宿舍楼下。”

    路无坷沉默了一会儿,跟他说了实话:“我在图书馆。”

    沈屹西这才发觉她那头说话有点回音,应该是在什么空旷的地方。

    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跟那种刚谈上恋爱的十几岁毛头小子没什么两样,冲动又毛躁。

    他还真没这样过。

    她平时一看就是个早起的人,打了通宵游戏就因为担心起晚了过去接不到她。或者用别的话来说,他想看到她,是的,迫不及待的那种。

    结果她倒好,跟没他这个男朋友似的,早早就去了图书馆。

    他就没见过她这么不粘人的。

    他问她:“路无坷,还把我当你男人没?”

    “昨晚没回我短信,一大清早想见你你还给跑没影儿了。”

    话虽是这么说,他已经发动了引擎,右手慢条斯理打了半圈方向盘把车给调了个头,往图书馆那边赶去。

    她在电话那头还有理了:“我还得学习呢,必须来图书馆。”

    沈屹西气不打一处来:“你在宿舍学不行?”

    她说:“阿释她们还在睡觉。”

    沈屹西笑:“那我过去陪你,这下行不?”

    她一下子就安静了,沈屹西问她:“在几楼?”

    “二楼,自习区。”

    他又问她:“躲厕所里跟我打电话了?”

    路无坷似乎推开了隔间门:“没有。”

    沈屹西笑着说她:“死鸭子嘴硬。”

    她应该是想顶嘴,结果发现这句话无从下手,直接挂了他的电话。

    沈屹西在这边笑得肩膀微抖,手机扔回了中控台,车往图书馆开去。

    沈屹西入学这么久以来就没来过图书馆。

    还是第一次谈个恋爱谈到图书馆里来的。

    他在二楼自习区那儿找到了路无坷,她是英文专业的,每天都学的一堆英语,桌上摊开的书和笔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

    这个点来图书馆的人还不多,她那桌就她一个人。沈屹西没坐她对面,走过去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了。

    路无坷看了他一眼,又看书去了。

    沈屹西敞着腿,一条胳膊搭在她椅背上:“这么冷淡?”

    路无坷握笔做阅读,边写边说:“在图书馆怎么热情?”

    沈屹西笑了声:“谁说不能?”

    路无坷笔停了下来,看了他一眼。

    沈屹西说:“就刚你去的那地儿。”

    路无坷和他对视,两人心知肚明,几秒后她移开了目光。

    沈屹西也不强迫她,懒懒靠在椅背上,随手抽了她桌上的一本书翻了翻。

    路无坷是个很典型的学霸,爱学习成绩好,一手中文和英文都写得挺漂亮。

    他竟然就在那儿翻她的课本看,也不打扰她学习。

    路无坷手头那篇阅读刚做了一半,继续往下读了下去。这篇文篇幅还挺长的,她花了五分钟才搞定。

    这篇阅读做完后她放下了笔。

    沈屹西从书上抬了眼皮。

    路无坷手推桌子起身,从椅子走了出去,从头到尾没跟沈屹西说过一句话。

    沈屹西瞧着她背影笑哼了声,把课本扔回了桌上,起身插兜跟上她。

    洗手间在二楼一个西边角,路无坷一声不吭往那边走。

    沈屹西在她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路无坷想要往女洗手间那里头走的时候,后头的沈屹西觉得这丫头就是故意来折腾他的,笑了笑。

    他上前几步把她给拉进了旁边的男洗手间里。

    男洗手间里空无一人,沈屹西把她拉进一间隔间锁上了门。

    刚进去沈屹西头就低了下来,亲在她唇上。

    路无坷往后缩了下。

    沈屹西又逼近。

    她又往后退了一小步。

    直至最后顶在了门板上,他自然而然含上了她的唇。

    唇瓣温热柔软,交错相贴。

    沈屹西给了她一个缱绻缠绵的吻,不强势的,却勾得人腿脚发软。

    路无坷头顶在门板上,昂着下巴微张唇,也回应着裹上他的。

    这个吻是温柔的,却也是失控的。

    沈屹西骨节分明的手扣着她,带着控制欲的,紧紧地锁着她。

    路无坷柔软无骨的手攀在他脖子上,致命地给着他回应。

    她也在勾着他。

    阿释曾经问过路无坷一个问题,她问她知不知道男生在接吻的时候最不安分的是哪儿。

    路无坷不知道。

    阿释说不是那个地方,是手。

    现在的路无坷终于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洗手间外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进了他们这个洗手间,很快外面响起洗手声。

    路无坷顿了下。

    沈屹西却面不改色,似乎不太满意她走神,叼上了她的下唇。

    他松了她排扣,声音沉沉地从嗓子里出来:“看我。”

    他们不过两个在这个清醒的俗世里碰撞的疯狂。

    路无坷也不是个害怕的,微闭了眼睛沉沦了进去。

    外头洗手台水声哗哗。

    沈屹西一顿轻柔后忽然用力了一下,路无坷没防备,闷哼了一声。

    他笑得身子直抖。

    外面男生把纸巾扔在了套着黑塑料袋的垃圾桶里,脚步声渐远,走了。

    路无坷一口咬在了他唇上,唇角立马被咬破了一小块。

    沈屹西连倒抽口凉气都没有,跟咬在他身上压根不疼似的,笑:“这脾气也不知道像谁。”

    说完加深了这个带了点儿血腥味的吻。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路无坷一直记得他们之间这段称得上最毫无负担的日子。

    她记得他是怎么吻的她,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他唇形。

    像长在她身体里,磨不掉也毁不去。

    他们在疯狂里绑住了对方。

    那天路无坷被沈屹西从男厕所隔间里带出去的时候还撞上了进来的男生。

    沈屹西这人坏得要命,笑得胸腔微抖,圈着她脖子把她搂进怀里,一个巴掌把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自己却坦荡得不行,丝毫不怕被人看。

    十一月初,一场大雨过后,立冬悄然而至。

    这几天学校里最津津乐道的事儿大概就是沈屹西和路无坷这两个人,毕竟这可是沈屹西空窗这么久后身边出现的第一个女孩儿。

    而且沈屹西对这女生明显跟以前的那些不太一样,居然会陪人去泡图书馆,还安安分分听女朋友的话去上课。

    连沈屹西身边那帮兄弟齐思铭他们,都觉得最近沈屹西是真邪乎了。

    人倒还是那个人,吊儿郎当的不太正经的,就是肉眼可见很少跟他们去混那些声色犬马的场所了。

    时间都用去陪那女的了。

    陪女朋友泡图书馆这事儿要放以前齐思铭绝对能笑掉大牙,但他们沈哥还真这么做了。

    机械自动化四班的同学甚至发现沈屹西不怎么翘课了,连班长这个老好人都没忍住问他,最近这几天怎么不缺勤了。

    当时沈屹西还半开玩笑说,女朋友管得严。

    他那会儿说这话就没人信的,结果一个星期过去了沈屹西还真翘了没几节课,虽然他大多数时候上课都是在睡觉。

    这事儿搁谁谁不好奇,特别是那堆女生们。

    但好奇并不代表她们看好,沈屹西以前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大家可没忘,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的,基本没有超过半个月的。

    现在这俩人才谈多久,半个月后还在不在一起都说不定。

    千金可难买浪子回头。

    这天晚上路无坷奶茶店有活儿。

    沈屹西白天车队有点儿事,晚上十点多才从车队回来。奶茶店还没关,沈屹西到那边去找她。

    今天李莉婷感冒了没来,店里只要路无坷一个人。

    好在现在冬天喝奶茶的人少了些,路无坷一个人才忙得过来。

    沈屹西来的时候还在打电话,窗口前有人在买奶茶,他没进去,就靠在旁边等着。

    是齐思铭给他打的电话,让他待会儿一起吃烧烤去。

    沈屹西问他在哪儿。

    齐思铭说:“就你站的那地儿对面,我现在搁这儿都能看到你。”

    沈屹西抬头往那边看了眼,齐思铭在那头举了举酒瓶:“看到没?”

    他笑了声,说:“她下班了就过去。”

    窗口前买奶茶的人走了,沈屹西眼角扫了眼,又懒懒收回,对那边的齐思铭说:“挂了。”

    他手机塞回兜里,倚在窗台前:“完事儿了没?”

    路无坷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有半个小时。”

    沈屹西这人就没个正经的时候,开玩笑地凑了过去:“都一天没见了,让老子亲亲。”

    路无坷把他脸推开了:“不要脸。”

    沈屹西笑,也不逗她了。

    过会儿她问他:“喝奶茶吗?”

    沈屹西正摸了烟出来,刚想说不喝甜。

    路无坷说了一句:“她们都说你不吃甜。”

    沈屹西听不太懂,微皱眉:“谁?”

    路无坷说:“你的前女友。”

    沈屹西打火机凑近烟屁股的动作停了下来,撩了眼皮看她。

    路无坷这张脸蛋使坏最有优势,清纯得要命,谁看了她这张脸都得给迷惑了。

    但两人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的什么。

    沈屹西索性将打火机揣回了兜里,不喝的话收了回去,笑着看她:“你想我喝?”

    路无坷点点头。

    沈屹西从鼻子里出了一声,笑:“那就喝。”

    “做,”他朝她抬了下下巴,“最甜的那个。”

    路无坷这人一点儿也不手软,真往死里加糖。

    她不仅给他做的全糖,还加了冰淇淋。

    沈屹西就在一旁泰然自若地瞧着,也不阻止她。

    路无坷奶茶做完的时候想封上盖,沈屹西直接伸手拿了过来:“不用费那劲儿,直接喝就行。”

    正好有人过来买奶茶,沈屹西靠去了一边。

    他喝着这杯甜甜的玩意儿眉都没皱一个。

    男生喝东西干脆利落,沈屹西没一会儿就喝完了:“味道还行。”

    “真的吗?”

    “我还能骗你不成?”

    路无坷问他:“你不是不喜欢吗?”

    “也说不上不喜欢,就是不太爱喝,”他笑了下,“你们女生是不是都这样,逮着男朋友都想喂口甜的。”

    她说:“没有。”

    “就装吧你。”他还是那副笑笑的样子。

    说到这儿他从墙上起了身,掀了帘往里面走。

    沈屹西现在满嘴甜丝丝的味道:“你不是喜欢吃甜的?来,亲一口。”

    说完扣着她下巴就亲了下去。

第63章 chapter 61

    路无坷晚上回家后加了一小会儿班。

    舞之魅每一个月就得跟家长进行一次汇报工作, 孩子的学习情况和进步与否, 哪些做得好哪些做得不好,这些都得和家长谈谈。

    说白了就是家长会。

    路无坷翻着花名册,贴着创可贴的右手拿笔把小孩儿的学习情况一个一个登记了下来。

    其实路无坷带班还没有一个月,是中途接手的这些小孩儿,但舞蹈功底好不好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所以她写得也不是很艰难。

    写到陈安宁的时候她笔停了下, 想到了刚在楼下药店见到的沈屹西。

    她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十秒过去后才继续动笔。

    周六路无坷的课在下午, 但早上她照旧起得很早。

    这作息这么多年了也没掰回来过。

    阿释吃完早饭就去上班了, 路无坷一个人在她家里头练了一早上的舞, 到了中午才叫了个外卖。

    她最近吃自己做的面吃腻了。

    也不怪面条, 就只怪她来来回回只会在泡面上折腾,别的什么都不会。

    阿释一开始吃她做的面条还以为她去国外这五年做饭技艺了不得了,结果后来连吃了几顿不是炒就是煮的泡面后, 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当时知道她这样肯定是因为在外头没少吃泡面的阿释还抱着她矫情了好一会儿,结果路无坷就十分不浪漫地告诉她, 白天她一般都是跟着舞团吃好的喝好的,泡面都是晚上肚子饿了的夜宵。

    路无坷点了份中规中矩的午饭, 饭、荤、素, 三色搭配。

    下午她拿过沙发上的黑色舞蹈服换上,外头裹了件及膝的黑色羽绒服就出门了。

    跟自己那一代的差不多, 这一代的父母也很看重家长会, 路无坷到舞蹈教室的时候已经有父母在那儿了。

    她基本都是照着纸上那些说给家长, 但家长一般都会拉着她再问上好一会儿。虽然不太喜欢跟人交流,但这是工作,路无坷还是会做好。

    两个小时折腾下来有点词穷,路无坷第一次有想辞掉这个工作的冲动。

    陈安宁是很晚才到的,背着个小书包,身上裹着蓝黑色的幼儿园西装式校服,上的是贵族学校。

    路无坷抬眼就看到了她旁边的沈屹西。

    陈安宁小身板一跛一跛的,自己走得很开心。

    沈屹西没有因为她腿脚不方便就去牵她,放她自己走。

    他垂着眼皮睨那小孩儿,吊儿郎当的:“小矮瓜,脑袋别东转西转,自个儿好好看路,摔了我可不管啊。”

    路无坷视线从他身上挪开了。

    沈屹西退去了一旁等着,靠在墙上。

    路无坷被一家长拉着聊天。

    手里手机有消息进来,他看了眼,是齐思铭的。

    [屹哥,你怎么又没在车队,哪儿去了?]

    沈屹西回他送陈安宁上课。

    齐思铭消息很快跳进来了。

    [靠,又是那老太婆叫你去的?操他妈这家人有病吗?该赔的赔了,房子买了,孩子送贵族学校了,还拿你当牛马使唤过不过分啊。]

    沈屹西啧了声。

    [骂陈安宁那奶奶行,别他妈把牛马安老子头上。]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没脾气的人,陈家那帮人他是真没什么好感,只不过陈安宁是无辜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只是为了弥补陈安宁这小孩儿。

    齐思铭又回。

    [也是,你不愿意的事儿谁叫得动。]

    确实,今天要不是他愿意来,谁他妈叫得动。

    [不过他们这家子脑子是真的有毛病,除了小矮瓜那小丫头,她爸她妈我不知道,但她奶奶是真他妈有病,你说平时遇着你就没好脸,就没有不骂的时候,不是他妈的连你人都不想看到吗,结果一有事儿叫人倒是叫得挺没负担,得了便宜还卖乖。]

    陈安宁父母从以前就一直在外打工,一年就没回来几次,陈安宁打小被奶奶带大。

    原本陈家拿到的拿笔赔偿已经够多了,但陈安宁父母还是继续去了外头打工,最近回来几天又走了,所以接送陈安宁的任务又落到了沈屹西头上。

    陈安宁奶奶就一典型的市侩俗人,一边厌恶着沈屹西这个人一边又十分理所当然地享受对方对家里的好。

    陈安宁屁颠屁颠跑过来抱上了沈屹西的腿。

    “哥哥。”

    沈屹西听乐了,眸子一挪,看向了陈安宁。

    “小矮瓜,今儿这么自觉呢,这几天在家被你奶奶揍了几顿?”

    陈安宁那小嘴瘪的,委屈得跟谁抢了她几百个玩具似的,瞧她这样就知道这几天在家没少挨骂。

    沈屹西被逗乐了,小孩儿的面子他一点儿也没给,在那儿笑。

    没点儿大人样儿。

    小孩儿也是要面子的,气嘟嘟撒开他的腿,小身体笨重又可爱地跑开,转而抱上了停在不远处的那双腿。

    其实沈屹西也不是不知道那儿有人,他脸上的笑没收,抬了眼。

    路无坷视线从陈安宁身上离开,抬了头。

    四目相对,路无坷眼神很平静,开了口:“你好。”

    瞧着她这副反应,沈屹西眼神直勾勾的,不算客气地落在她脸上。

    路无坷真跟任何一个老师一样,也像对任何家长那样,给沈屹西说明了陈安宁的这近半个月来的学习情况,也客观地给了一些评价。

    就她这利落简洁的**,正常一分钟就能给家长说完,家长不拉着她再多问些话的话,对话基本上也就这么结束了。

    沈屹西就这种,两人对话基本上就路无坷一个人在说。

    后面还有几个下班了才陆陆续续赶过来的家长,路无坷随口应付了句就走开了,像他真的只是任何一位家长。

    沈屹西还是原来那番姿势,插兜靠在了墙上,压着眼皮瞧着她背影,半晌转开了眸。

    路无坷弄完这个家长会后已经将近傍晚了,偌大的舞蹈教室里空无一人,她关了灯,从教室里出来了。

    走廊上灯还没开,窗口透进来昏沉的暮色。

    尽头转角那儿墙上靠着一个人。

    路无坷早看到了,也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谁。

    还没走近烟味就飘过来了,他在抽烟。

    恍惚间像回到了酒吧后巷那天晚上,也是一样混沌不清的天色,一样的他夹着烟在那儿抽。

    他的脸色晦暗不明,瞧不清楚。

    路无坷看见他似乎把烟碾在了旁边的垃圾桶上。

    她垂着眸就要经过他身前。

    结果还没走出几步,手腕忽然被扯住,转身就被这股很大的力道扯进了旁边的办公室里。

    门嘭的一声在身后关上,她转身被压在了门上。

    力度不小,肩膀撞在门板上一阵生疼。

    紧接着被一个粗暴的吻压上了双唇。

    熟悉的唇贴了上来,路无坷被沈屹西压在头顶的双手手指微动。

    沈屹西连点儿给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撬开她的牙关左右拱弄,粗暴的,带着发泄的。

    路无坷胸口微微起伏,没有躲开,想跟上他的节奏,舌头却被吸得发疼。

    五年过去了,双方却仍对对方的吻熟悉得可怕。

    沈屹西一点也不温柔,卷住她的疯狂凌虐。

    与其说这是一个吻,不如说是在发泄。

    路无坷手腕被他捏得发疼,门外有由远及近的讲电话声和脚步声。

    这是别人的办公室,沈屹西随手推进来的。

    巧的是这层这么多间办公室,门外那阵脚步声就正正停在了门外。

    身后的窗天色红里带着灰白。

    两人眼里丝毫连一丝慌乱都没有,沈屹西伸手,按下了门锁。

    路无坷回着他。

    交缠中门外那人的声音犹在耳边,这办公室的主人没拧动门把,跟电话那边的人嘀咕着记得自己出去没锁门。

    路无坷听得出这是教民族舞的那个李老师。

    很快门外响起一串钥匙碰撞在一起的叮当响,那李老师把钥匙插进了门锁里,沈屹西嘴没停,手按在那儿。

    李老师在外头转不动钥匙,语气里满是疑惑:“这门是坏了?”

    “怎么回事,突然打不开了,下午明明还好好的。”

    沈屹西无动于衷,反倒变本加厉,像是要把这五年的气全撒尽。

    路无坷完全喘不过气。

    门外的李老师说她还有东西放这里头没拿,得去喊喊楼下的大爷来帮她开这个锁,脚步声渐远。

    沈屹西忽然松开了她。

    他就是故意的,偏偏等到这个时候。

    空气骤然涌进呼吸道,路无坷被呛了一下。

    沈屹西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几天没见,人都不认识了?”

    路无坷唇有点红,她看着他:“是你让我不要去找你的。”

    沈屹西气笑了,偏头拱了拱脸,又转了回来:“路无坷,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话了?”

    “这么听话五年前怎么不干脆不分手?”

    路无坷沉默以对,不说话了。

    沈屹西像是在忍着火气,嘴上却仍懒懒散散的,他眯眼瞧着她眼睛。

    “你再装。”

    果然。

    什么都别想瞒过他。

    路无坷偏开了眼,沉默应对。

    沈屹西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把她脸掰了回来:“你什么都知道,你以为我心里没数?”

    路无坷被迫直视他眼睛。

    沈屹西看着她:“让齐思铭问你朋友地址,去你楼下买药,还有今天我会来这家长会,你全都知道。”

    包括,他迟早忍不住。

    是的,从她回来那天起,一刻不待的。

    他都想把她按在身下操。

    就她这个人精怎么可能不知道。

    同时她所想的她也别想瞒过沈屹西。

    只不过五年过去了,谁心里不怄气?

    这些路无坷通通都能知道,她甚至也知道那天在酒吧后面的巷子里沈屹西跟她说的都是狠话。

    她想去牵沈屹西手。

    沈屹西却撒开了。

    气还没消。

第64章 chapter 62

    五年不算长也不算短, 就这样横亘在两人中间。

    那天两人还是各走各的。

    那天晚上路无坷坐在公车上, 看着车窗外流水般的灯火,突然在想自己不会说话是不是一件坏事。

    ……

    周日白天路无坷没课,但她的作息还是雷打不动,早早就从床上醒来了。

    旁边的阿释睡得很香,路无坷先起来点了早餐。

    吃完早饭后阿释在玄关那儿穿鞋准备去上班的时候问她:“今天白天都没事儿干,准备干嘛去呢?”

    路无坷还在餐桌那儿慢吞吞吃早饭, 瞧了她一眼:“回老房子看看。”

    上午去看看老房子, 下午去找沈屹西。

    “你没把那房子卖了?”

    她摇头。

    阿释上班还得搭车过去, 再加上刚赖床时间快来不及了, 她去开门:“那你自己一个人小心一点儿啊, 晚上回来一起吃饭。”

    没等路无坷回答门就在她眼前嘭地关上了。

    阿释性子一直这样, 风风火火毛毛躁躁的,凡事不拖到最后她浑身不舒服。

    阿释走后路无坷还一个人吃了很久的早餐。

    把碗筷给洗了之后,她换了身衣服后拎上包就出门了。

    其实打回澜江那天起路无坷就一直想回老家看看, 奶奶走的时候不仅给她留了一笔钱,连房产证都给了她, 那上头是写的她的名字,一分都没给路智远。

    从阿释这儿过去还有段距离, 路无坷跟以前每一次从学校回家一样到客运站买了张大巴票。

    上车她照旧挑的后面的位置坐, 就这么件小事,却突然让路无坷很想很想奶奶。

    她刚上大学那会儿每次奶奶都会把她送到客运站, 千叮嘱万嘱咐她上车后别挑四个车轮上头的位子坐, 说那几个位置就算人不晕车也得给它颠吐了, 每次她上车前奶奶这句话总得重复上好几遍。

    路无坷很听奶奶话,大学四年就没坐过那几个车位。

    到现在已经养成了习惯。

    人啊,灵魂都是刻在过去里的。

    大巴车晃荡着一路行驶在路上,耳边引擎声轰鸣响,车辆和房屋流水似的往后倒退。

    以前坐过某人的赛车后,有一段时间坐什么车都觉得很慢,后来花了一段时间才渐渐适应过来。

    到区客运站的时候还没到中午,客运站乱哄哄的,拎着行李箱的,背上甩着个大袋子的,吆喝着卖车票的,人摩肩接踵,乱成一锅粥。

    路无坷什么行李都没有,走得轻轻松松,到外头打了辆车回镇上。

    镇上不比市区,发展要慢很多,还是五年前的老样子,甚至人肉眼可见地少了很多,人都往外跑了。

    街上小摊小贩,店铺卖着卤味小菜,那卖烧鸭鹅肉的阿叔已经白了头发。

    小地方的人有个外来人他们瞧一眼就知道,路无坷这些年没回来却有好几个大人还是认出了她,之前那卖饺子的张婶就是,笑着问她回来啦,说上一次见她还是几年前过年她去她店里买面粉。

    是她买不到饺子皮,买了面粉回家饺子皮做失败了的那次。

    那回她连奶奶走前做的最后一顿饺子都没吃上。

    路无坷不是个擅长跟长辈寒暄的人,以前奶奶也经常惯着她,有什么街坊邻居或者亲戚想找她说话,奶奶基本都会给她挡掉,因为知道这不是她这孩子喜欢的。

    路无坷不知道跟张婶说什么,正好是中午,她索性进她店里点了盘饺子吃。

    她慢吞吞吃着饺子,嘴一忙起来张婶也就不好意思找她说话了。

    张婶做的饺子馅儿不算多,调味就是往里撒了点儿盐。

    路无坷又想奶奶了。

    从张婶店里出来后她就回了家,几年没回来却一点儿也不陌生,楼梯底下停着自行车,楼道破旧泛黄,她爬到了三楼。

    当初走的时候家里头换了锁,路无坷故意的,因为不想让路智远这东西回来。

    就奶奶走的时候他没回来看奶奶这点,足够路无坷记仇上他十几二十年。

    路无坷掏出钥匙,插进门锁里打开了门。

    推开门,屋里是熟悉的家,对着门那面墙上还挂着奶奶以前老用的那副老花镜。

    路无坷走了进去。

    家还是那个家,甚至连奶奶贴的那满墙奖状都还没撕掉,但刚走进去路无坷就发现不对劲了。

    五年没住人,家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虽然说现在的地板没干净到哪里去,但这么多年没住人,地上多少会蒙灰,但这屋子看起来明显打扫过,虽然不怎么干净。

    况且沙发上还搭着件男式风衣外套。

    路无坷微皱眉,路智远?还是家里遭贼了?

    她从包里拿了手机想报警。

    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道不是很友善的挑衅。

    “你谁?”

    路无坷手一顿,转头看向门口。

    一个一米七多个子的男人,眉目不善,浑身腱子肉,皮肤是晒出来的古铜色。

    男人吊着眼角眉梢瞧她。

    路无坷却一点儿也不见怕,盯着他眼睛,说:“你怎么有这房子的钥匙?”

    听了他这话男人眯起眼睛盯着她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像是想到了什么,松了眉头,之前脸上那种想揍人的神色已经一扫而空,但面相在那儿,他瞧起来还是有点凶。

    这春寒料峭的,男人却穿着个背心,手里拎着个一次性饭盒,明显刚是下去买饭了。

    “这么一说我还看过你照片。”

    路无坷微皱眉。

    男人走进来了:“老路女儿是吧?”

    路无坷没说话。

    他擦过她在沙发上坐下了:“换锁没用,就你们那破房锁,就算是路智远,给配个钥匙也分分钟的事儿。”

    跟路智远那种社会渣滓,别谈什么道理和道德,他不会尊重,光是听男人说的这句,路无坷就知道路智远在她出国的那段期间,肯定用什么不正当方法开了锁在这家里住过。

    路无坷没跟那男人绕圈子,直截了当问:“路智远把房子卖给你了?”

    男人饭盒摊开在面前,烧鸭饭的味道飘了满屋。

    他抬眼瞧了她一眼:“聪明。”

    他扫了眼房屋四周:“这房子他早卖给我了,抵债。”

    路无坷看着他端着饭盒的那条大花臂:“他没有房产证,怎么卖给你们的?”

    男人扒拉了两口饭:“有的是证据,也不是不能给你看,只不过看了后别一个劲儿说没路智远没房产证不能把这房子卖了。”

    男人搁下了手里的一次性饭盒,从茶几底下拿了个铁盒子出来。

    铁盒子是装月饼的盒子,上头已经生了锈,男人咔哒一声打开,里头一堆纸张,混乱地堆叠着。

    他翻着那堆纸张,最后停在一页上,抽了出来放在桌上,视线落在她脸上,食指在上面敲了敲。

    路无坷都不用拿起来就能看到上面的字。

    是路智远那手七歪八扭的字,上面写着欠了高利贷把这房子当给了一个叫虎哥的人,最后还印了个指纹。

    虎哥想必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了。

    路无坷没说话。

    那男人见她差不多看完了,收了回来:“路智远自己写的,谁想赖账都不行。”

    路无坷不服软:“他没有房产证,这房子他卖了不算。”

    男人拿过饭盒,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脸:“小姑娘,你这样就没意思了,这是这行约定俗成的规矩,既然你爸敢来跟我跟借高利贷,他就担得起这个责。”

    “你要不认也可以,这几年来他借的这笔钱连带利息全算上,你都把钱给我结清了,我就把这房子还给你。”

    她到底还是太年轻了,男人都不用她开口就知道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别想用打官司或者报警那套,闹到台面上就不好看了,到时候也别怪我们做得过分,我想大家都不想看到一些见血的事儿。”

    路无坷却很冷漠地说:“如果你们想对路智远千刀万剐,随便你们。”

    房子归我。

    男人抬眼看了过来。

    路无坷却已经不想跟他多说什么了,往外走。

    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她腰腹上突然一紧,整个人被勒着扔回了沙发上。

    男人手劲很大,路无坷被甩到沙发上皮肉一阵疼。

    她还没爬起来就已经被男人压到了沙发上,男人一只手就能控制住她,另一只手从茶几上抽了张纸过来。

    他把那张纸怼到了她面前。

    “你以为路智远就借了那么一笔?”男人浑身气质是那种被血浸染过的残暴,不用大喊大叫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不寒而栗,“这是第二笔,这才是大数目。”

    路无坷在看清那张纸上写着什么的时候背后已经起了一阵凉意。

    男人把那纸扔开了:“看完了吧,他借了这么多,就他一个人都不够我砍的。”

    路无坷就要使劲挣开他,被男人掐着压了回去,额头撞上了扶手。

    她眼前一阵发晕。

    他还在说:“就照你刚那么说,路智远把你卖给我了,你是不是也随便我了。”

    男人话落就要去扯她的衣服。

    路无坷心里一阵恶寒:“滚开。”

    在他手碰上她的时候她膝盖拼命挣脱桎梏,往上顶了上去。

    男人闷哼一声,手上顿松,路无坷猛地推开那具身体往外跑。

    但女人体力终究不敌男人,还没跑到门边,路无坷头发就被男人扯住了:“还想跑?”

    路无坷一阵吃疼,手抓住了门框,男人勒着她腰往里扯,掰掉了她的手。

    眼看门就要眼前甩上,路无坷手一顿乱摸摸到了鞋柜上一个烟灰缸,往后死命往男人头上一砸。

    男人爆了句粗口,显然是没想到这女的这么猛,丝毫没防备才让她钻了空子。

    路无坷趁着这个空当拉开门跑了出去,结果就撞上了三步并作两步从楼梯跑上来的沈屹西。

    视线对上。

    路无坷却没有很意外,或者说这在她意料之中。

    沈屹西那双一碰上她尽是冷漠的眼睛却在看到她额头上的伤后骤然一暗,往她身后看了过去。

    路无坷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脚下没停,脚步匆忙跑下楼梯,抓上他手腕就往楼下跑。

    不多时楼上也传来了往下跑的脚步声,夹带咒骂声。

    两人跑到楼下,路无坷抓着沈屹西的手往外跑。

    下一秒却猛地被沈屹西扯进楼道里,压到了墙上。

    沈屹西手抓着她肩膀,路无坷只觉肩膀都快要被他掐断。

    他胸口起伏,腮帮子隐忍地动了动,视线将她整张脸上下打量了一遍。

    从头到尾他没跟她说过一句话,松开她抄上了地上一条钢管。

    路无坷伸手去拽他:“沈屹西。”

    沈屹西却甩开她手冲了出去。

    “沈屹西!”

第65章 chapter 63

    钢管甩在肉.体上发出闷响。

    男人一下子被掼出了一两米。

    沈屹西跟疯了似的, 手明显使了很大劲儿,扬手又是一钢管甩了下去。

    路无坷听到那长着张扑克脸的男人爆了句粗口。

    那浑身腱子肉也不是摆着看的,手里那从楼上顺下来的酒瓶转身就砸了下去。

    一个比一个下手狠, 场面登时混乱起来。

    路无坷想跑过去拉沈屹西, 他后脑勺却跟长眼了似的, 抬腿往男人肚子上一踹,声音克制到几乎是咬碎了牙。

    “别他妈过来。”

    沈屹西个子比男人高了一个头,他打起架来连自己的命都是废铜烂铁,就是要对方死。

    路无坷知道不仅因为自己额头上的伤,还有她微乱的衣领。

    这架势动静不小,没一会儿街上很多人端着饭碗跑出来看热闹,见了血嘴里喊着要出人命啦。

    他们这种阵仗谁来拉架都得遭殃。

    肌肉男玩不过这种不要命的, 干高利贷这行坑的就是怕死的,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不惜命了,却他妈的远远有人比自己更疯。

    路无坷见过沈屹西抡着啤酒瓶往人头上砸过, 也目睹过他手下没个轻重揍路智远。

    却没见他哪次揍得比这次狠过。

    肌肉男被.干翻在地, 沈屹西胳膊抡圆了往他脸上招呼,揍得附近居民看不下去了, 几个年轻力壮的中年男人冲过去把人给拉开了。

    沈屹西真的已经疯了。

    还要冲上去打。

    路无坷拦抱住了他的腰:“沈屹西!”

    沈屹西稍微往前踉跄了一步,她就在他怀里。

    他低眸对上她视线,稍稍拉回了理智。

    那人已经躺在地上跟团烂泥一样了。

    两人谁都没再开口,沈屹西粗重的喘息落在她脸上, 直视她眼睛, 眼里是冷静的怒意。

    路无坷也看着他。

    半晌, 看着她眼睛的沈屹西终于松了劲儿。

    他钢管扔在地上哐当一声,转身走了。

    路无坷低头,视线落在自己五指和掌心里那片黏腻上。

    红的,热的,粘稠的。

    旁边有妇人瞧见她手上这血惊呼一声。

    反倒路无坷看起来冷血又无情,她抬头看沈屹西背影,跟了上去。

    周围有人在嚷嚷着报警叫救护车。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像被隔离在这场兵荒马乱外。

    沈屹西从包里摸了包烟出来,塞了条进嘴里点上,打火机和烟盒又塞了回去。

    完全不像个带伤的。

    路无坷没去擦那满手的血,不远不近跟在他后面。

    车就停在张婶饺子馆附近,沈屹西拉车门坐进了主驾。

    他坐在车里,一条胳膊搭在车窗上,痛快淋漓干了一架后身上犯着懒。

    沈屹西眼皮微耷着,视线透过挡风玻璃落在她身上。

    路无坷知道他在等她上车。

    没什么好矫情的,她和他对视着走到了车边。

    沈屹西车门没落锁,路无坷一拉就开了,坐进副驾关上了车门。

    她坐进来后沈屹西反倒不看她了,伸手去拉杆。

    路无坷看了眼他腰腹的伤口,给啤酒瓶碎切口捅的。

    她转开了眼。

    沈屹西从后视镜瞧了她一眼,打了圈方向盘调了个头。

    附近有个医院,沈屹西载着她去了。

    去到急诊那儿收了个出车祸的病人,医生和护士叫嚷着让行人让路,担架床滚过急诊大厅,留下一地血珠。

    车祸,医院,担架床。

    沈屹西和路无坷心照不宣地陷入沉默。

    两人自上车后没说过一句话,沈屹西没看她,到分诊台那儿填了两张单。

    一张伤口处理,一张头部撞击。

    路无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填完沈屹西拿着那两张单子去挂号,窗口前排了三条长龙,他拣了条短的排。

    那队倒是不拖拉,很快就轮到沈屹西,他终于跟她说了一句话:“身份证。”

    路无坷把身份证放到了台上。

    沈屹西指尖按着她身份证拖了过来,瞥到上头血渍,他眉头微皱了下,而后朝她手上扫了眼。

    路无坷白色毛衣肚腹那儿被她手弄到了,上面蹭了点儿红。

    沈屹西把那两张单子和身份证一起递了进去,抓过她的手腕。

    路无坷知道这种时候最好闭嘴,没说话。

    沈屹西拎过衣角狠狠蹭她手上的血。

    动作不是很温柔,没擦掉,反倒把那细皮嫩肉蹭红了。

    他似乎很不爽,隐忍地咬了咬牙,撒开了她的手。

    路无坷被他弄疼了,也不吭声了。

    挂完号沈屹西往普外科走,两人挂的不同科室,路无坷径自往另一个方向走。

    沈屹西揭了下眼皮,淡淡收回视线,冷着脸走了。

    路无坷去的科室人不多,刚去就叫到了她的号。

    女医生察看了下她额头上的伤,起了个小包,有点红肿。

    轻微破了皮,流了点血。

    “有没有意识不清楚?”

    “没有。”

    医生给她清理伤口,酒精味很重:“现在呢,会不会头晕想吐?”

    路无坷摇头。

    医生又连着问了她好几个问题,路无坷一一回答了。

    最后帮她清理完伤口,医生在上头贴了条创可贴。

    “没什么大碍,就一点皮肉伤,”她坐回桌前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血止后回家记得冰敷,给你开点药膏,回去记得涂。”

    路无坷嗯了声。

    看完医生路无坷就从里头出来了,到取药窗口领上药后去了普外科。

    诊室走廊外没看到沈屹西,应该是进去了。

    外头椅子全让人坐了,路无坷走到门边,背靠在墙上。

    诊室门没关,里头说话声一清二楚。

    医生应该是在帮沈屹西取肉里的玻璃渣,问他怎么弄的,这玻璃渣子扎得也太深了。

    沈屹西言简意赅应了句,说打架。

    医生问他现在疼不疼。

    沈屹西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口吻,笑:“这麻药都打进去了,您这话会不会问得迟了点儿?”

    路无坷没走,从他伤口消毒听到上药包扎,器具在铁盘子里碰出哐当响,最后是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上完药了。

    路无坷听到医生让他伤口三天别沾水。

    沈屹西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路无坷蹲在墙边,抱着腿。

    身边光影一暗,路无坷抬了头。

    沈屹西垂着眼睫,从眼皮底下瞧着她。

    她小脸真的就巴掌大,白白的,像颗刚剥了壳的荔枝。

    黄褐色的止血胶布贴在她额头上格外扎眼。

    对上他眼里的波澜不惊。

    路无坷知道他在生气,因为今天的事。

    她挪开眼,从地上站起来,往楼梯间那儿走。

    就二楼,没必要去坐电梯。

    沈屹西插兜瞧了她背影好一会儿,才抬腿跟了上去。

    到了走廊尽头,路无坷推开楼梯间的门,风从楼梯转角的窗口吹进来,缠上了她的脚腕。

    身后那人也进来了,楼梯间里光线暗了大半,门阖上了。

    路无坷听到了轻微的咔哒一声响,她带血的手紧紧攥着小挎包的链条,往楼下走。

    一秒,两秒。

    脚还没踩到楼梯,她忽然被抓着肩膀压到了墙上。

    她脚下没站稳,狼狈地撞上了身后的墙。

    沈屹西用劲很大,几乎要把她那脆弱的肩膀捏碎。

    他右眼眉骨上那点儿疤到现在还在,男人破相起来却格外好看。

    他眉间蹙着,眼皮压叠出深邃的褶子,漏出来的眸色瞧着就要发火。

    路无坷没吭声。

    楼梯间里只有他们两个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沈屹西现在开始算账了:“一成年男的,房子随便进是吧?”

    路无坷嘴硬:“那人没换锁,我一开就进去了。”

    即使是这样,沈屹西依旧气恼:“那你看见人不会跑?这跟盗贼进室是一个理儿,小偷在你家难不成你一女的不躲?跟他硬拼?”

    他语气算不上好。

    “我是说万一,万一今天稍微出了点差错,你没从里头出来,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后果?”

    路无坷没说话,这件事确实是她理亏。

    “如果真没能跑出来,你要怎么做?”

    路无坷想都没想,很冷静地道:“他桌上有刀。”

    她会杀了他,或者自己。

    这句话却不知道戳到了沈屹西哪点上。

    她从来都不会为以后想想。

    他自嘲地笑了下:“路无坷,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松开了她,转身走了。

第66章 chapter 64

    沈屹西迈下了楼梯。

    路无坷靠在墙上, 看着像是没什么反应。

    过会儿她忽然从墙上起身,跑下楼梯。

    但沈屹西身高腿长,楼梯间里早没了他的影儿。

    路无坷靴子带了点儿跟,踩在楼梯上噔噔响。

    她推开楼梯间门一眼就看到已经走到大厅门口那道高高的身影。

    她穿过急诊大厅追了上去,门口正好有人脸色慌张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路无坷很不巧地和人撞了个正着。

    那人是个成年男子, 撞上来那劲儿又不小,路无坷立马被撞倒跌坐在地。

    男子刚压根就没看路, 这会儿把人撞倒了很是羞愧,手忙脚乱要去拉她:“对不起小姐, 对不起,你没事吧?”

    路无坷似乎有点抵触肢体接触,手默不作声往后挪了下,轻摇头:“没事, 我自己来。”

    男子却是个热心肠,更别说人是自己撞的, 这大老粗的也没发现路无坷那小动作,二话不说就上手去拉。

    “真的是对不住,刚没瞧着人,把您给撞了。”

    手臂被抓住,路无坷莫名其妙地使劲儿挣开了,动作有点大。

    男子愣了下。

    路无坷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反应有点过激, 咽了下喉咙:“不好意思。”

    男子听她道歉反倒不好意思了, 摆摆手:“嗐, 怎么还反过来了,应该是我跟您赔句不是,把您给撞倒了,真没事儿吧?”

    路无坷就手上蹭破了点儿皮,她摇摇头:“没事。”

    男人刚那慌慌忙忙进医院的样子瞧着就不像没事,见她真没事口头又道歉了一句就进去了。

    路无坷抬眼已经看不到沈屹西了。

    手心有点灼痛,她低头看,掌心进了粒沙子。

    这伤口得处理。

    她抬头四处望望,马路对面正好有家超市,她走下台阶穿过马路。

    进超市后她到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到柜台结账,给钱的时候收银员看到她满手的血,眼神跟看怪物似的瞥了她一眼。

    路无坷无动于衷,拿上矿泉水后从超市出来了。

    她找了附近一个花圃坐下,拧开了矿泉水洗掉右手的血,又把沙子弄出来,倒了点儿水洗掉了渗出来的血珠。

    路无坷从刚医生给她开的药里头拿了碘伏和棉花,她给自己伤口消毒晾干后贴上了创可贴。

    做完这一切后路无坷忽然感觉有点疲。

    午后的太阳带着微灼的热意落在眼皮上,视线里一片发红。她又坐了会儿,才拎上袋子起身到路边打了辆出租车回阿释那里。

    出租车驶过平房窄巷,高楼大厦,鸣笛在车水马龙里。

    到城区马路的时候路无坷手机响了起来。

    她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看了眼来电才发现是个跨洋电话。

    这电话不陌生,是她以前那舞团的老师,搁半个月前这个号码的电话路无坷天天能接到。

    路无坷大概能知道老师给她打这个电话是要跟她说什么事儿。

    她接通了电话后手机放到了耳边:“老师。”

    电话那头是老师和善的笑,讲的英语:“没在忙?”

    “没,”现在那边应该是清晨,路无坷问,“您吃早餐了没?”

    “我这习惯你还不知道?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吃早餐,不然可没力气说话,怎么可能没吃就在这里给你打电话?”

    又问她在做什么。

    路无坷说在回家的路上。

    老师这通电话目的性很强:“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打这通电话吧?”

    “嗯。”

    “那你知道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老师开门见山,“你回去中国也有十天了吧,考虑得怎么样了?”

    “之前你工作辞得太冲动了,你的位置暂时让ben顶替了,但你想回来我们随时欢迎。”

    路无坷回来那天老师就找她谈过话了,就是上头这番话,说给她点儿时间考虑考虑,在考虑的这段时间内她还可以回去。

    出了社会后工作是不会等人的,你不争取那就会是别人的,老师这是给了她个很大的机会,别说是十天考虑时间,就算是给她一天都算仁至义尽。

    路无坷却几乎没有犹豫,看着窗外澜江这座城市:“虽然我这么说很不识抬举,但很抱歉老师,我不回去了。”

    老师听了她这话却没有生气,语气还是温柔和心平气和的:“还是原来那个意思?”

    路无坷抿唇:“嗯。”

    老师在那头叹了口气:“真考虑好了?”

    路无坷打回来那天起决定就是落地尘埃的,她很诚实:“一早就考虑好的。”

    凡事再三挽回都没意思,老师更是懂这个理儿,见劝不回来了也不强求了,索性跟她话起了家常:“你这小姑娘啊,这工作说辞就辞,说回中国就回中国,给我们一大群人杀了个措手不及。大家都在说你是不是一时冲动,这工作别人可挤破了头都进不来,你却在往外跑。结果大家都猜错了,你那可不是冲动,是真的一走就不回头了。”

    “抱歉老师。”

    “哎,道什么歉,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们说再多就是给你个参考,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年轻人嘛,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这是好事。”

    又说:“这难怪大家都说还是自己祖国好,用你们中国的话怎么说来着,落叶归根。还是说你那里有什么你还惦记的人和东西?”

    路无坷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窗外去了,她看着窗外往后倒退的大厦和树,以往这种问题她不会回答,但今天却是嗯了一声。

    老师问了她一个问题:“后悔吗?”

    这个问题,阿释也问过。

    这么多天过去了,路无坷还是和原来一样的答案:“不后悔。”

    是她决定要回来的,一开始回来的时候就做过最坏的打算。就算最后这个决定后果很糟糕很失败,那也是她选择的,所以她这是该承担的,她不会后悔。

    “你会是这回答还真是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又基于路无坷这个人,她好奇地问了一句:“就你这放假一天都要去舞蹈室跳舞的性子,肯定找了工作吧?”

    “在一家舞蹈中心教小孩子跳舞。”

    老师那头是颇为可惜的语气:“屈才了。”

    “行了,大家都还在练功房等着跳舞呢,我就先不跟你通这个电话了,”挂电话前又跟路无坷说,“以后有空记得回来看看老师和你的伙计们。”

    路无坷乖乖说好,真是不管在读书还是工作上都像个乖小孩儿。

    回去的路上连着遇上了好几个红灯,司机大叔今天似乎也不太顺,气得骂街。

    路无坷就这样在一片骂声中回到了阿释家。

    街角那儿停了辆通体黑色的轿车,沈屹西一路跟在那辆破得跟快要散架似的了出租车后面到的这儿。

    他从停车场出来的时候已经找不着人了,还是后来才在外头遇到她上的出租车。

    沈屹西停在那儿抽了根烟。

    真他妈说一句都舍不得。

    一根烟毕,他起车离开。

    澜江这城市一到春天想遇上个好天气都是碰运气的。

    这两天还真给澜江碰上了,一滴雨都没见着。

    舞蹈教室落地玻璃窗外,这个城市的灯火终于在混沌中现了形。

    给学生温习过前几天学的一条舞蹈后,路无坷放了音乐让她们重新来一遍。

    典雅缠绵的乐曲从音响里放了出来,路无坷拿过桌上手机走到一旁。

    落地镜里女孩儿们风姿绰约,这舞没学多久,动作没做得很到位。

    路无坷打开手机,没有任何来电,反倒有几通拨出的未接电话。

    她按下了那个号码。

    几秒后,电话通了。

    嘟嘟声掺在满教室音乐里几乎听不见。

    屏幕上正在呼叫,漫长的几十秒过后,电话自动挂断了。

    沈屹西没接。

    路无坷靠着墙,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后关了手机。

    这节课早到了尾声,舞蹈跳完后路无坷让她们拉筋放松后下了课。

    这个点附近早没公车了,绿色的公交站台下空荡荡的,路无坷站那儿搜了好一会儿的地址才拦了辆出租车。

    路无坷上车后给师傅看了地址,那师傅瞧了眼目的地后说:“小姑娘,这么晚还去看人呐?”

    路无坷收回手机,只嗯了声。

    那地方离这儿不近,也不在市区。

    夜色容易让人有疲惫感,在闭塞的车厢里晃悠晃悠着路无坷有点犯困。

    结果沿途经过一条郊区公路,车子忽然猛地突突了两下,紧接着是师傅猛踩下的刹车。

    惯性使然,路无坷差点撞上了副驾驶座椅。

    她看那师傅下车不明所以地绕车转了一圈又念叨着回到了车上,但这车是怎么弄都打不着火了。

    这车在郊区公路上抛锚了。

    师傅给汽车维修打了个电话,又很抱歉地跟路无坷说这车没法儿过去了,可能得麻烦她再叫辆车。

    路无坷推开车门下了车,站去了路边。

    但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叫了半天都叫不到一辆车。

    不多时公路那头来了两束车灯。

    朦胧墨色被灯光搅开,引擎声由远及近,很快车从面前呼啸而过。

    路无坷在看手机没去注意。

    过会儿耳边突然响起车轮碾过水泥路面的窸窣细响。

    不是疾速驶过的声音,而是轮胎慢悠悠地碾在路面上的声响。

    路无坷下意识抬了头,就见一辆车往她这边倒退,副驾驶的车窗在落下。

    她也盯着它看。

    很快副驾驶车窗就落下去了,后头露出了一张路无坷并不陌生的脸。

    齐思铭一开始还不太确定看到的人是不是路无坷,现在四目一对上他百分百确定了,语气里有点惊讶:“路无坷?”

    路无坷也没想是他,但她不至于像齐思铭那么惊讶,跟他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齐思铭探头去看那报废在路边的出租车:“怎么了这是?这车是坏了?”

    路无坷嗯了声:“抛锚了。”

    “你搭的这车?”

    主驾的人抢话:“经理你这不问的废话?她不是给这车拉来的人还能在这儿?”

    齐思铭一个爆栗就敲了下去:“就你他妈有张嘴是吧?”

    车外的路无坷忽然问了他们一句:“你们要去东林派出所吗?”

    正掐着杨敞后脖子教训的齐思铭一愣,一是给路无坷主动跟他说话惊的,这女的可不是个会主动跟人说话的主儿,而是她怎么知道他们要去东林派出所。

    但转念一想他就知道了,这在东林派出所里的人是谁。

    就他们屹哥。

    还他妈有什么可奇怪的。

    连前几天他让他问阿释地址这事儿一下子都不奇怪了。

    要是沈屹西在这儿他早揶揄开了,但路无坷他可开不起这玩笑。

    齐思铭这人没什么好的,就不破人好事这点儿可取,特别是自个儿兄弟的好事。

    他装作一脸不知道她要去看谁:“哟,巧了,你也去那边呢?”

    路无坷顺着他台阶下了:“嗯。”

    “那赶紧的,”齐思铭搭车窗上的手往车后座摆了摆,很是热情,“赶紧上车,我们顺路捎你过去。”

    路无坷到现在手机上还叫不到车,会问他们是不是去东林派出所就是因为想搭他们的顺风车,没跟他客气:“谢谢。”

    “谢什么,几块油钱的事儿。”

    路无坷走去后座拉车门。

    杨敞立马跟齐思铭咬耳朵:“靠,经理你去哪儿认识的这么正的妞?能帮我要个联系方式不?”

    “你小子胆儿还挺肥,知道这谁不?”

    “谁?”杨敞一头雾水,他就没见过这号人物。

    齐思铭一巴掌甩在了他后脑勺上:“这你们教练马子,再动歪点子看你教练不抽死你。”

    “操?”杨敞惊了,“教练老牛吃嫩草?”

    “吃你妈吃,”齐思铭笑了,“人就是长得小了点儿,你还得叫人声姐。”

    “长这么纯,我得叫姐?”

    “关长相屁事儿。”

    没说几句路无坷就坐进车里了,他们自觉闭了嘴。

    “走走走,”齐思铭催他,“东林派出所。”

    路无坷挺安静的,一路上车厢内气氛意料之内有点尴尬,有了个女生在,齐思铭和杨敞话都没法儿放开说了。

    到东林派出所那儿后还没见着沈屹西的影儿,齐思铭去了里头一趟又出来。

    杨敞迎了上去:“怎么样?”

    齐思铭踩着台阶下来:“还不让见人。”

    他们瞧着一点儿都不着急,明显不怎么当回事,齐思铭掏手机给人打电话,跟杨敞说:“你屹哥好歹是自个儿来的,他晚点儿来就真成畏罪潜逃了,现在这法制社会打个架都得抓。”

    听到这儿的时候,路无坷往里头看了眼。

    齐思铭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简单问了几句后挂了电话:“得等会儿,待会儿估计就出来了。”

    这会儿一直安静没说话的路无坷突然问齐思铭:“你是给沈屹西打电话吗?”

    齐思铭乍给她这么一问,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这么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现在忙着呢,没法儿打电话,刚跟郭旭打的。”

    就见路无坷听完这话后点了点头,转回了头。

    配上她那清纯脸,齐思铭莫名在她脸上品出了点儿别的意味在。

    怎么说呢。

    就跟小孩儿吃到了糖似的。

    真奇了怪了。

    那头杨敞说:“我哥这怎么还跟高利贷干上了,就他那钱财万贯的,惹谁再怎么着都惹不上高利贷的。”

    齐思铭在没看到路无坷之前也不知道,现在见着人了沈屹西这趟来派出所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他拍了下杨敞后脑勺:“闭嘴吧你。”

    又看向路无坷:“屹哥出来还得好一会儿,先去旁边吃个烧烤热乎热乎身子。”

    路无坷点头。

    派出所对面有个烧烤店,露天下支了几张桌子。

    齐思铭和杨敞俩男的叫了一大堆烤串,还上了啤酒,连车都不打算开了,就准备回去找代驾。

    这店里就他们这桌客人,烧烤和冰啤酒上得很快。

    酒刚上来俩男的就各开了一瓶,互碰了下瓶口对嘴灌了口。

    杨敞:“爽。”

    齐思铭意识到旁边还有个路无坷,试探性问了她一句:“喝不喝酒?”

    他也就是随便问问,哪儿知道路无坷看着桌上码着的那些酒,点了点头:“喝。”

    她直接伸手拿了一瓶拿起子打开了。

    坐她对面的杨敞还是没能对她那清纯脸改观,瞧着她这利落样儿,在桌底下朝齐思铭竖了个大拇指,嘴型说:“牛逼。”

    齐思铭也竖了个拇指。

    不愧是他们屹哥的女人。

    三人就这么边喝酒边吃烧烤唠嗑等人,路无坷照旧只一小口一小口喝着酒,没吃烧烤。

    这酒一喝上头了,齐思铭连跟路无坷说话都多了起来。

    男人嘛,酒一喝多不是吹牛逼就是忆往昔。

    他忽然想起一事儿,问路无坷:“之前我听老班说你去我们班那聚会了?”

    路无坷瞧着很清醒:“嗯。”

    “之前这聚会正好碰上我们车队比赛来着,我还说了不去,哪儿知道就跟我们车队聚的同个会所,屹哥这逼自己去了,吭都不吭他妈一声。”

    路无坷看着他,眼睛小鹿一样水灵灵的,很认真地在听。

    齐思铭揭沈屹西老底:“那天还让我跟阿释打听地址,吓得我以为他喜欢阿释了。”

    这个路无坷知道,她指尖抠了抠冰凉的酒瓶。

    她有点儿想沈屹西了。

    这俩人抖了不少沈屹西的老底,把有小姑娘追他追到车队去了这事儿都说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长腿在他们桌边停了下来。

    一道犯着懒的,喉咙里带着点儿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说够了没,还说得挺起劲儿?”

    路无坷听见这声音,抬了头去看他。

    沈屹西和她视线对上了,很快皱了眉。

    “你们谁给她喝的酒?”

    话落小拇指就被软软的手攥住了。

第67章 chapter 65

    沈屹西问谁给路无坷喝的酒。

    杨敞立马举手做投降状, 齐思铭耸了耸肩。

    他们都还没来得及说句话, 就见路无坷抓上了沈屹西的手, 小幅度地扯了扯。

    她仰头看着沈屹西:“是我自己要喝的。”

    口齿清晰, 一点儿也没醉了的样子。

    这也是为什么齐思铭和杨敞在这儿和路无坷喝了半天酒没发现她已经喝醉的原因。

    她喝酒不发酒疯, 话也不会变多,脸不红心不跳的。

    这他妈谁能看出来才有毛病。

    哦, 他们屹哥就一个。

    齐思铭和杨敞本来是来接沈屹西回去的,这么一看哪儿还需要他们, 他们搁这儿就是俩大电灯泡。

    齐思铭很有眼力见,抓过桌上手机起身:“这钱老板还没给算。”

    他把杨敞那毛头小孩儿给拽起来了:“结账去。”

    沈屹西撩了眼皮瞧了他们一眼, 这俩人一下子就溜没影儿了。

    他收回视线, 低头去看某个不会喝酒的。

    路无坷还抓着他的手微仰头看着他。

    沈屹西和她对视,干脆踢开旁边一椅子坐下了。

    路无坷看似很清醒地看着他, 眼睛安安静静的。

    沈屹西敞着腿,身子往后仰靠在椅背上,胳膊搭在折叠小方桌上。

    他朝她微扬了扬下巴:“不是要喝?喝呗。”

    路无坷和他对视。

    沈屹西悠哉悠哉的。

    路无坷平平淡淡挪开了眼, 也没应他。

    她跟真的很听他话似的, 还真握着酒瓶拿到嘴边喝了,把这啤酒当白水喝。

    沈屹西看了几眼没看下去,伸手把她嘴边的酒抢下来了, 语气吊儿郎当里又带了点儿教训:“还喝得挺起劲儿是吧?信不信我把你往在这里一扔不带你回去了?”

    路无坷那眼睛明明瞧起来单纯又无辜的,却硬气得要命。

    沈屹西身上懒懒的:“别这么看我。”

    他指尖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敲了敲:“继续坐这儿喝, 还是回去, 二选一, 自个儿挑。”

    路无坷盯着他,脸上看不出一丝生气,却伸手就把他手里的酒抢了回来。

    动作有点大,酒液混着泡沫从瓶口溢了点出来,落在了水泥地上。

    这破脾气还他妈跟以前一模一样。

    沈屹西隐忍地吐了口气,偏开头,又转回来。

    他索性不管她了,摸了包烟出来叼了一根点上,打火机和烟盒一齐扔到了桌上。

    齐思铭和杨敞从里头结完账出来了,沈屹西看了他们一眼,也没再看路无坷,起身踢开椅子往他们那边走了过去。

    路无坷抬了眼睫,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齐思铭和杨敞两人都喝了酒不能开车,杨敞这会儿那股酒劲上来了,热气蹿上脸一阵通红,正拿手机叫代驾。

    他俩看见沈屹西过来还有点疑惑,杨敞拎着衣领扇风,等沈屹西走到他们面前了,说:“教练,妞放那儿不泡,找我们俩这大老爷们儿干嘛?”

    “屹哥,”齐思铭视线从路无坷那边收回来,凑近沈屹西身边,贱兮兮的,“你就这么过来了,待会儿又让奶茶妹跑了上哪儿哭去?”

    沈屹西叼着烟,从眼角十分凉薄地瞥了他一眼。

    齐思铭这几年就没敢在沈屹西面前提过路无坷,也不知道今晚是因为人回来了,还是酒喝上头了,胆儿比以前肥了不少。

    沈屹西懒得理他们了,说话间那点猩红跟着一点一点。

    “刚跟郭旭说了,他送你俩回去。”

    “那我不就不用找代驾了?”

    沈屹西明显心情还行,笑了声:“你要想烧钱也行。”

    齐思铭这才想起来正事,问沈屹西:“对了,今晚派出所这事儿解决了吧?”

    沈屹西这回来派出所是因为打架斗殴,事发后附近居民报的警。

    但今晚来这儿也不单单为了这件事儿,还有其他的,简单点儿来说就是斩草除根。

    “翻篇儿了。”

    但对方是个放高利贷的,杨敞家大业大当然不至于去碰高利贷这些东西,对这种只存在于水深火热的民间的高利贷还停留在不还钱就砍手指的印象。

    干高利贷这行的确实都难缠得很,不少人手里都是沾着血的,因为他们有那个野心有那个胆儿,所以敢放这个钱给借钱的人,跟他们借钱的谁要是敢不还,他们也敢下手要命。

    杨敞问:“放高利贷的这位哥们儿现在还医院里躺着对吧?”

    齐思铭看他:“是啊,怎么?”

    “现在这打架斗殴都是被揍成狗样的那方有理,那等这哥们儿哪天行动利索了,进拘留所拘留个几天又出来了怎么办?跟这种放高利贷的结仇,他们肯定会搞报复那套吧?”

    沈屹西看了他一眼。

    齐思铭也是,说:“你小子想得还挺多,你觉得你都想到这事儿你屹哥能没想到?要是这事儿牵扯到的只有他自己他还真有可能不管,但现在有谁,瞧见没?”

    他往烧烤店门前那桌子抬了抬下巴:“你嫂子那儿呢。”

    沈屹西笑着踹了齐思铭一脚:“行了啊。”

    齐思铭夹着烟笑笑地躲开,又问:“不过这怎么解决的?”

    沈屹西拿下嘴里的烟掸了掸烟灰又塞回嘴里:“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他那影子都斜了还怕我找不出来?”

    齐思铭一下子就懂了,竖了个大拇指:“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就杨敞那脑筋没转过来,一脸疑惑:“什么?”

    齐思铭简直恨铁不成钢,一巴掌呼他后脑勺上:“脑子都用去泡妞了是吧,这高利贷某种程度下还是受法律保护的,不超过某个年利率它就是合法的。这种人进去了不至于关那么久,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懂了没?”

    杨敞恍然大悟:“靠,那那哥们儿得做了多少亏心事儿啊,是杀人放火了还是贩毒吸毒了?”

    沈屹西对这问题着实没什么兴趣,赶他俩:“麻溜点儿,没事儿赶紧走。”

    “操,冷漠。”

    杨敞:“无情。”

    沈屹西把手里那包烟扔了过去:“你们再待一会儿我更无情。”

    “行行行,不碍您老眼了啊,”齐思铭接过他的烟,拍拍杨敞的肩,“走。”

    杨敞走出去没几步回头,欠揍得要命:“哥,悠着点儿,明早来车队记得别迟到啊。”

    沈屹西笑:“赶紧滚。”

    他说完晃了下身回头去看某个还坐在桌边喝酒的,就发现她在看着他。

    小脸就巴掌大,白得扎眼。

    嘴也小小的,鼻尖被风吹得有点红,整张脸跟大沾边的也就那双眼睛了。

    她就坐在那儿,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仗了长相的便宜,看起来乖得过分。

    沈屹西插兜往她那边走了过去。

    路无坷酒没还没喝完,她那点儿酒量不仅她自己清楚,沈屹西更是清楚。

    几杯倒说的就她这种人。

    沈屹西没拉开椅子坐下,只站在桌旁边。

    他微低头颈,烟送到嘴边猛吸了一口。

    烟草烧得通红。

    最后一口吸完,他把烟头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而后转回头来。

    沈屹西眼底有点青灰,疲倦搭在他眼皮上,视线从眼睫底下瞧着路无坷。

    他问她:“跟不跟我走?”

    路无坷乖乖仰头看着他,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声音有点迟钝:“要啊。”

    沈屹西盯着她,拿过她手里的啤酒放在桌上,伸手去牵她手臂。

    路无坷软若无骨,一下子就被他拉起来了。

    他没给她任何时间反悔,或者说知道她不会反悔,牵着她手腕经过马路。

    车就停在派出所附近,走到那儿的时候沈屹西先去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路无坷是个一喝酒连路都能走错的,他走得快了一点儿她脚下便没站稳,往旁踉跄了一步,被沈屹西伸手兜住了。

    她紧紧贴到了他身上。

    沈屹西打开车门的同时低眸瞧了她一眼。

    路无坷脸上神情看起来很清醒,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她和他对视着。

    沈屹西是见识过这人喝醉后那磨人样儿的,他也没动的意思。

    几秒后路无坷伸手搂上了他脖子,像是累了,她头埋进了他颈间。

    灼热的气息落在颈间,沈屹西深吸了口气,伸手把她拉开了。

    被拉开她似乎有点不满,要拍开他的手。

    沈屹西却一刻都等不及了,拉开车门把她塞进了副驾驶里。

    这地方偏僻,一路经过荒无人烟的公路,再到灯红酒绿的市区,两人一路上都没说话。

    车厢里安静,却又暗涌着什么要爆发。

    路无坷虽是有点醉了,却也没睡着,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

    沈屹西车开去了离这儿最近的一套住宅,路无坷没来过。

    复式楼的别墅,原木色,二楼是玻璃走廊。

    车停好后,沈屹西推开车门下了车。

    附近草丛不知名虫叫传来,车门甩上一声砰响,车厢里又一片安静,什么都听不到了。

    路无坷甚至听不到沈屹西的脚步声,只看他绕过了车头。

    她正想去推车门,车门便被沈屹西从外面打开了。

    还没有任何动作,她整个人就被沈屹西捞了出去。

    打开门后进屋,门刚在身后甩上,她整个人就被沈屹西抱上了玄关贴墙的柜子上。

    **一点即燃。

    沈屹西嵌在她两腿间,吸吮着她脖颈,手揉捏她。

    他手下胸口起起伏伏,路无坷双手插进他的发茬里。

    “沈屹西。”

    沈屹西往上堵住了她的唇,她的声音尽数被吞没,偶尔漏出几声。

    沈屹西亲着亲着忽然把她从柜子上抱了起来往里走,到房里后沈屹西把她扔到了床上。

    他覆了上来,叼上她的唇:“真不走了?”

    情.欲爆发的暗涌里,跟着爆发的还有这五年压抑在这段关系的东西。

    轰轰烈烈,势不可挡。

    “还是说,”他咬着她唇珠,“这一觉睡完又拍拍屁股走了?”

第68章 chapter 66

    一觉睡完又拍拍屁股走了。

    听到这句话, 路无坷伸脚蹬上了沈屹西手臂, 身子往后蹭。

    却被沈屹西一把抓住脚腕扯回了身下。

    路无坷穿的裙子,裙摆倏忽被床单蹭着往上缩了一截。

    她紧咬着唇不说话, 被沈屹西掐着下巴转了回来:“哑巴了?”

    卧室里没开灯, 只有对方咫尺之内的脸触目可及。

    他捏着她下巴的用劲不小,路无坷一阵生疼, 却没有躲开。

    她长发已经散了, 丝丝缕缕凌乱铺在床单上。

    她终于松了唇,脸色有一种宁静美。

    “如果我说不是,你信吗?”

    沈屹西松了她的下巴, 呼吸交融间猛地扯下了那块巴掌大的布料。

    “信,怎么不信?”

    酒意上头,浑身燥热。

    路无坷失声, 被他手指顶开了双唇。

    他用力,她不肯出声,咬在了他指节上。

    五年的积压都释放在这场狂风暴雨里。

    渴望靠近到颤抖, 又意图想把对方缠住生生折磨死,绑在血肉里再也挣脱不开。

    他腰腹间的纱布渗出了血。

    眩晕和飘乎爬上了思绪, 路无坷在海浪里颠沛流离。

    潮涌潮落, 她不是她自己的。

    他伏在她耳边,路无坷听见了他泛着嘶哑的声音。

    “放下了没?”

    短短四个字, 却如锥心刺骨般往路无坷心上狠狠一扎。

    浪潮在此瞬呼啸着淹没她的口鼻。

    她意识在颤抖, 圆润的脚趾头似享受又似难以忍受地蜷缩了起来。

    沈屹西肯定不会放过她, 延续和折腾。

    她的声音挠得人兴致又高几分。

    她没逃, 抱着他脖子承受,沈屹西动:“说话。”

    路无坷在他颈间,视线胶着在他锁骨的那处牙印上。

    几年前她咬下的,留疤了。

    混沌黑暗里那个牙印依旧清晰可见。

    路无坷一直记得很清楚,当时是什么情况下咬下的这个牙印。

    她恨害死了妈妈的沈家,她把气撒在了他身上。

    以前的她一直以为,恨的话释放出来就好了,以牙还牙后就什么都一笔勾销了。

    但人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生物。

    她总得在荆棘满路的路上走一遭满脚是血后才知道这一切是徒劳。

    那些亲眼看过的,分崩离析的。

    都是组成了她这个人的一部分,长在她灵魂里的。

    怎么可能放得下。

    人这漫长的一生里饶是无足轻重的一天,它也是有分量的。

    每个人的性格都是由这么个一天天堆叠而成的,少一天多一天都不行,它们融在灵魂里抽不开抹不掉。

    她去了隔着大洋的彼岸。

    仇恨却丝毫没有随着年岁减淡一分。

    她永远记得的,她没法忘记,每个日夜都无法抽离。

    就像活着的时候灵魂无法从肉.体上挣脱。

    路无坷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带着失败回来的。

    她没有凯旋,而是落败的。

    她知道沈屹西那句放不下指的是什么,里面是什么意思。

    当年那道坎她没能迈过去,和他分手后远走高飞。

    现在呢。

    回来了,那放下了没有?

    沈屹西叼着她耳下的软肉,狠力一顶。

    “累得连出声都不会了?”

    他们都是带着刺的,五年前的不甘和痛恨在性里爆发。

    路无坷在床上颠簸不安,攀着他的肩膀,唇凑上了他的锁骨。

    五年前的,和五年后的,唇瓣重合。

    她没有咬,只轻轻含着。

    她不想也不会隐瞒沈屹西:“没有。”

    话落那瞬间,她能感觉到沈屹西咬了咬牙。

    下一秒他隐忍地出了声:“没有就回来找人是吧。”

    像他们这种聪明人,当年分手原因即使不明说对方心里依旧门清儿。

    隔在他们中间的无非就那道坎。

    路无坷迈不过那道人命债,所以折断了两个人的未来。

    “所以这趟回来是想把以前那条老路再走一遍?什么破事儿都不管先搞上,谈不成了再他妈来个分手远走高飞是吗,路无坷。”

    沈屹西这人平时说话都是带着笑的,此刻言语却仿佛是在下刀子。

    愠怒的,冷漠的。

    路无坷再次被抛至云端,双向刺激下狠狠咬上了那个牙印。

    沈屹西吭都没吭一声,反倒折磨得越狠。

    到后头路无坷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被他弄得破碎,被他尽数吞没。

    这是路无坷在这上千个日夜里意识比身体更早入睡的夜晚。

    她像个破布娃娃,最后被抱进了怀里。

    但这些她都不是很清楚,只是习惯性地在这个让她身体下意识放松的怀抱里睡了过去。

    对于几杯倒的路无坷来说,昨晚那半瓶酒下肚算是喝多了的,这本来就够她多睡个半个小时。

    再加上昨晚还被那么折腾了一场,路无坷硬生生睡到了日上三竿。

    睁眼的时候窗外早天光大亮,身边没人。

    沈屹西不在。

    被子下是白皙光滑的肩膀。

    路无坷躺了会儿想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这么一动才发现浑身酸疼。

    是真的疼。

    浑身骨头都泛着酸。

    肩膀上甚至还有几小块红印。

    路无坷能想到那个人干这番事儿的模样。

    他是动着的,那两片唇永远沾着欲,缠上她的肩膀,吸吮。

    不管什么圣洁的动作到他身上都会变得色.

    情又浪荡。

    肩膀都这样了,别的地方更不用说。

    她掀开被子下床,光着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走到卧室门口那儿打开了房门。

    偌大的房子里空空荡荡,一点儿人气都没有。

    路无坷又回到房里穿上衣服,出来后打开玄关的大门,昨晚沈屹西的车就停在院子里。

    打开门后院子里连辆车的影子都没有,路无坷终于确信沈屹西走了。

    面对空空的院子,她脸上倒是没有情绪,还是和平时一样,淡淡的。

    她关上门后回了房间,拿过手机看,手机上也没有沈屹西的任何未接来电和消息。

    路无坷虽然喝酒容易醉,但不会断片,沈屹西昨晚跟她说的话她记得一清二楚。

    想到沈屹西昨晚那番话,路无坷也不给他打电话了。

    路无坷下午还得去舞蹈中心给那群孩子上课,她没在他这里待着,拿上包就走了。

    下午的课是一节舞蹈和一节基本功,两节课中间就二十分钟休息时间,可以说是无缝衔接。

    教舞蹈动作老师基本上整节课下来都是在跳的,平时跳多了这两个小时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毕竟昨晚干了那档子事儿,路无坷第一节舞蹈课下课后双腿都是酸疼的。

    她在旁边休息了十分钟左右下节课的学生就陆续到教室了。

    教基本功还好点,路无坷只需要在旁矫正学生的动作。她今天给上课的这班是个基础班,都是父母刚送进来学舞蹈的学生,基本功不怎么扎实,学了一个多月了有的还是一压腿就喊疼。

    这节课一直上到傍晚,现在天色还是依旧黑得很早。

    路无坷从舞蹈中心出来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马路上车水马龙,红灯酒绿在苏醒。

    路无坷还有事情要去处理,她拦了辆车上车后给阿释去了个电话。

    阿释这会儿应该是在吃晚饭,很快就接听了:“找我什么事儿啊路无坷。”

    路无坷说:“我今晚不回去。”

    阿释那头果然是在吃饭,说话那声儿一听就是嘴里咬着东西:“不回来?路无坷你怎么回事儿啊,昨晚没回来今晚也不回来,干嘛去了啊?”

    窗外的路灯流水似的滑过路无坷的侧脸,她说:“我要回趟家。”

    “回家?”

    “嗯。”

    昨晚路无坷去老家后还没回阿释那边,阿释也不是昨天她回老家后发生了些什么。

    “要回那边住了吗?”

    “没,只是要回去把房子收回来。”

    阿释懵了,下一秒跟猜都不用着猜似的,声音提高了八个度:“我操?!你爸把房子给卖了?”

    路无坷嗯了声:“卖了。”

    阿释破口大骂:“有病吧这男的,这可是奶奶留下来的东西,他都没出一分钱,他凭什么卖啊!”

    阿释大学那阵子没少到路无坷家蹭饭,去了十次大概只有一次能碰见路智远,整天不着家。

    奶奶也没少在她面前数落路智远这个儿子的不是,说他游手好闲没个父亲样儿,整天就知道赌博。

    连买房子他都没出一分钱这事儿阿释都知道。

    路智远一直是这样的人,钱输光了没钱了就偷家里的东西去卖,连妈妈嫁过来娘家给的首饰都没能逃过一劫,都被偷了卖了。

    可能是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路无坷对路智远做的很多荒唐事已经习以为常,他这种人也不用试图跟他讲道理,没用的。

    阿释又问她:“用不用我跟你一起去啊?”

    “不用,”路无坷说,“我自己过去就行。”

    这事只要有钱,不难解决。

    阿释还得加班,后面俩人又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路无坷坐在颠簸的出租车里回了家。

    到家里楼下推开车门的时候,楼上家里的窗口是亮着的。

    昨晚沈屹西和齐思铭他们说话的时候路无坷还是听到了一两句。

    放高利贷那伙人最擅长的就是不让人安生,只要一个人欠钱,那个人和他的家人都别想好过,他会闹事闹到这家人生活不下去。

    虽然他们的头儿现在在医院里躺着,后面出院了还有几十年牢狱在等着,但他们该收的该闹的还是会继续。

    这么看来那个叫虎哥的干的那些犯罪的陈年旧事他底下的人肯定没进去掺一脚,现在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继续霸占着房子等人来交钱。

    路无坷看了窗口一眼,对家里有人一点儿也不意外。

    这帮人怎么做都是为了个钱字。

    路无坷这回是过来赎回这房子的,只要给了钱对方不会为难,钱一到手房子就会干净利落地还给她。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先别说不还钱这帮人会闹到底,就算是报警了这钱还是得还的,民间借贷在不超过某个年利率下受法律保护,在这个条件下出借人要求借钱的人还清这笔钱都是合法的,当然像借钱给路智远的这伙,年利率肯定高了受法律保护的那个坎。

    路无坷一个人在外早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去解决,正准备上楼的时候突然想到了沈屹西。

    又是这么一个人上去的话,这人肯定得生气。

    她脚步犹豫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手里的手机。

    上面一个电话和短信都没有,沈屹西从早上到现在没有给她任何消息。

    路无坷收回目光,正想继续上楼。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喇叭声。

    她脚步一停,也不知道这车从什么时候就停在身后的。

    主驾那儿有人推了车门下来,是熟人。

    郭旭关上车门朝她走了过来,点了下头:“路小姐。”

    路无坷不用想都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下意识看向了他身后的车。

    挡风玻璃后乌漆墨黑的,什么都看不到。

    郭旭却一下子就明了,声音还是一贯公事公办的口吻。

    “沈先生没来。”

第69章 chapter 67

    郭旭很多年前就一直跟着沈屹西。

    沈屹西手下很多事都会交给他处理。

    今晚这事就是其中一件, 让他过来把房子这个问题解决了,巧的是在楼下遇到了当事人。

    听了他说沈屹西没来的话, 面前的小姑娘也只是从车上平平淡淡地挪开了眼, 瞧着一点儿都不像刚在找人, 她点点头:“嗯。”

    “沈先生让我来处理您房子这件事。”

    “我知道。”

    郭旭有点意外, 他打过交道的人不少,圆滑的木讷的都见过,却在面前这小姑娘身上品出了点儿平常人不太一样的东西。

    她知道他来的意图,却一点也不矫情不世故不推脱,换做其他人肯定得不好意思和假意推辞上一番,但她没有, 大方磊落。

    她应该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不会自不量力地拒绝好意。

    果然如郭旭所想的那番, 她转身往楼上走:“麻烦您了, 走吧。”

    郭旭看了她背影一眼,跟了上去。

    狭窄和墙体发黄的楼道, 声控灯蒙满了灰尘。

    路无坷踩着走了很多年的楼梯往上走, 身后的郭旭手机只振动了一声就接了电话。

    路无坷听见他说:“现在正准备上去。”

    那边应该是吩咐了一句什么, 他简洁利落地回答:“好。”

    郭旭说完很快挂了电话,抬眼看了面前的人一眼。

    路无坷没有任何反应, 脚步也没停。

    三楼的声控灯坏了,楼道里只有窗口透进来的夜色。

    家里的门是敞开的, 白炽灯明晃晃地在门外水泥地上落下一门框的灯光。

    就差把等人来还钱几个大字贴在门上了。

    路无坷看了自己家门口一眼, 往上走。

    在楼梯上就能听见从屋里传来的摸麻将声, 还有男人们一句话里就夹带几个脏字的话。

    路无坷走到了门口,家里客厅正对门那儿支了张麻将桌,几个男人光着膀子咬着烟在那儿摸麻将,把整间破房子吹得乌烟瘴气的。

    奶奶的遗像就挂在门对面那面墙上,下面是条电视柜,上面放了台老电视。

    以前奶奶最喜欢端着两个洗菜篮子到沙发这儿边择菜边看那些婆媳争吵的电视剧,她那嗓门又大,一笑在书房里学习的路无坷都能听到。

    看到好玩的还会把她拉过来一起看,说瞧瞧,以后要是嫁人了婆家人敢这么对你,你就跟这剧里的女主角学学给杠回去,可不能让他们欺负到头上去,要是他们敢找到家里来啊,奶奶给你撑腰,大不了回来奶奶养你。

    路无坷看着奶奶的遗像。

    客厅里那堆人麻将打得热火朝天,压根没发现这外头站了个人。

    还是一站旁边看热闹的男的抬眼看到的,手肘捅了捅一坐椅子上的男人。

    为首那男的咬着烟看了过来,面黄肌瘦的,年纪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

    他这么一瞧,麻将桌上其他几个男的也陆陆续续看了过来,这几个年纪看起来比那瘦得跟猴子似的男人还要小,顶多就二十岁出头,有的骨架还完全没长开。

    那男的瞧着年纪不大,一开口口气倒是挺大,听着不怎么客气。

    “没走错地儿?”

    路无坷:“没有。”

    她没兜圈子,开门见山:“来赎回房子的。”

    男人瘦到眼眶都凹进去了,听了她这话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还有停在她身后的郭旭。

    有俩男的看路无坷长得漂亮,头凑一起说话去了。

    但那虎哥不在就成了他们这里头大哥的男的明显跟他们不一样,他没那些心思,眼里只有钱。

    男人麻将都不打了,推开面前的桌子站了起来,跟这儿是他家似的,往沙发那儿走,翘腿敞着胳膊在沙发上坐下了:“谈谈。”

    医院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邵司泽已经从手术室里出来了。

    车队几个人跑前跑后忙得满头大汗,现在几个人都在病房里。

    沈屹西去给交了钱,回来还没进病房手机就响了,他索性直接靠在病房外的墙上接了电话。

    是杨军浩打来的,就ria的老板,杨敞他爸。

    “邵司泽那小子怎么了这是?我这刚从会议室出来就这么大个新闻等我,怎么一回事儿?”

    沈屹西有点起了烟瘾,手摸了包烟出来,想起这是医院又塞回去了:“这小子下午训练出了点儿事,这腿都还没迈出去就敢干这种不要命的事儿,这回正好让他长长记性。”

    杨军浩那浑厚的声音在那头笑:“你这话啊要是让那小子听见了,肯定又跟你这教练一顿吵。”

    邵司泽这个队员和教练沈屹西不对付是整个赛车圈人尽皆知的事儿,邵司泽那性子又冷又傲的,不爱跟人说话,除了赛车就没什么能让他上心的,别人他睬都不带睬的,偏偏和自家教练三天两头不对付。

    人都说这两人估计是年轻那会儿结下梁子了,还有些人把他们当年酒吧赛车那事儿添油加醋说上一番,到现在连假的都得传成真的了,更何况当年他俩这事儿还是真的

    沈屹西一向对这些爱搭不理,没什么所谓地从鼻子里出了一声。

    “你别说,”杨军浩说,“邵司泽还真的有点像你年轻那会儿,天不怕地不怕的,那方向盘一摸跟疯了似的。”

    沈屹西笑哼了声:“这您就过奖了,这年头后生可畏,夸也得有个度。”

    杨军浩嘿了一声:“你这小子,就你这话现在倒退个几年,都不像是你嘴里会说出来的。”

    沈屹西不太爱谈以前:“杨总,还有事儿不?”

    杨军浩啧了声:“赶人呢小子,都爬老板头上来了。”

    沈屹西笑:“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多爬这么一次也不算多是不是?况且您瞧着也挺忙的,就不打扰您了。”

    杨军浩在那头被他这番话逗得哈哈笑:“不想听我这老头说话了,歪理那么多,行了挂了,对了,杨敞那小子你多看着多给指点指点,他那车开的,他老子脸上都没光了。”

    “得了吧您,心里铁定乐开花了。”

    “臭小子。”

    俩人又说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沈屹西收了手机后起身,到病房那儿敲了敲门让齐思铭出来一趟。

    齐思铭这折腾了一天,出来伸了个懒腰:“屹哥,什么事儿?”

    “你们该吃吃该喝喝,留一个人在这儿看着就行,”他转了笔钱给齐思铭,“带出去爽一顿,吃完给拉回车队睡觉去,明儿继续训练。”

    齐思铭问:“你不去?”

    “不去,有点儿事。”

    齐思铭这人别的不行,那鼻子跟狗一样灵,贱兮兮地问:“奶茶妹?”

    “还有脸问?”沈屹西气笑了,“也不瞧瞧是谁干的好事儿,一大早电话一顿炮轰,耽误老子泡妞。”

    “操,”齐思铭说,“这人听着有点儿耳熟啊,是不是姓齐的?”

    沈屹西赏了他一记脚,笑骂:“滚。”

    齐思铭也笑,又把杨敞出卖了:“不过这事儿不光我一个人的份儿啊,杨敞那小子也功不可没,昨晚没睡到女朋友,说不能就教练一个人快活,早上一起来就去我房间拿手机给你打电话。”

    他妈的简直跟闹婚房似的。

    这仇沈屹西记着了:“回头再找你们算账,走了。”

    从齐思铭这儿看,沈屹西眼角眉梢都带着股懒意,浑身上下透着轻松。

    沈屹西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叫住他:“喂,屹哥。”

    沈屹西揉着脖子回身看他。

    齐思铭要说矫情话,有点不适应,摸了摸鼻子:“这回人回来了好好过生活。”

    沈屹西跟听了什么笑话似的,还寻思了一下:“我有没好好生活?”

    又松了眉头,转身走了:“操心操心你自个儿吧,女朋友连个影儿都没有。”

    “我操,”齐思铭那点儿难得的温情全没了,冲着沈屹西背影喊,“有女朋友了不起。”

    高利贷之所以叫高利贷,就是因为它那高额利息,没几天这利息滚利息的借的钱就翻了个倍,基本上叫人吃不了兜着走。

    这堆放高利贷的吃的就是这高额利息,丧心病狂地逮着人还钱,不还就闹事,闹到你家里被血洗了他这钱都得要回来。

    路智远借的这些钱里不止虎哥一个人的,他那堆手下多少都借了点儿,这钱里有他们一份,所以才会在虎哥人都躺医院里头去了还在这儿这么尽心尽力收钱。

    这帮人利息的钱一分都不肯少,路无坷也没因为这点钱跟他们斤斤计较。

    中途那人去小解的时候郭旭也跟她说了,这事儿既然已经惹下来了就没办法躲了,这钱还了看似是吃亏了,但实际上是买了个人身安全。

    做高利贷的这种人最不怕的就是警察,不然也不会干这行干得这么明目张胆,就算报警了他们也会不厌其烦骚扰,就他们那下三滥的手段,她是一女孩子跟他们对着干只会吃亏。

    路无坷确实也是这样想的,她不过就是想要回这房子。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路无坷这钱不是帮路智远还的,如果一开始路智远没把这房子卖了,她压根不会还这笔钱。

    但这房子是奶奶的。

    一堆陌生人在这房子里走进走出的,如果奶奶还在世的话,肯定早破口大骂了。

    房子这笔钱刚还上,楼道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缓不急的,漫不经心的。

    那会儿正好路无坷还没回话,这阵声音便显得格外明显。

    她早知道是谁了,很快那人出现在门边,她回头。

    沈屹西也是在一堆人头里第一眼就找到了她。

    他顶着全屋的目光靠上了门框,而后朝她抬了抬下巴:“看我做什么,继续。”

    路无坷转回了头,继续自己的话:“路智远欠你们的其他钱我不会帮他还,他自己还不起的话你们要杀要剐都行,不关我的事。”

    身后靠门边上的沈屹西轻笑了下。

    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放高利贷那伙人也不是第一次听见这话,他们放过这么多高利贷,基本上就没遇过家属听见家里人借高利贷的事儿后不生气的。

    气急败坏的,悲伤欲绝的,他们哪种没见过。

    唯独没见过这种平静又冷淡的。

    话从她嘴里出来不像其他人是在赌气,倒像是真的让他们去找路智远血债血偿。

    还是那猴子男开了口:“真不还了?”

    路无坷说是。

    猴子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话放出去可就是收不回来的,我们就找他人去了。”

    “嗯。”

    猴子男也不急,就路智远那个怕死的,被逼急了肯定会回来找面前这女的还钱。

    他掐灭了烟:“行。”

    后面也没再说什么,带着一大帮人浩浩汤汤走了。

第70章 chapter 68

    那堆人一走, 屋里立马变得空荡荡。

    沈屹西对郭旭朝外面扬了下下巴,郭旭立马意会,走去了外头。

    沈屹西也从门上起身, 出去了, 离开前瞥了路无坷一眼。

    路无坷也看着他。

    他转身出去了。

    屋里头一下子只剩下路无坷一个人,那麻将桌人走的时候也一起抬走了, 留了一地瓜子皮。

    路无坷从沙发上起身到阳台那儿看, 楼下那盏路灯坏了, 灯杆下停着的那辆车旁两个人影瞧不清楚, 只两点夹在指间的猩红格外扎眼。

    但路无坷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某个人。

    那里头似乎有人抬头朝这上面看了一眼。

    路无坷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进去了。

    她去了奶奶房间, 这屋那些人应该没动,还是一张木板床,一个衣柜和她那张高三就淘汰下来的书桌。

    奶奶之前病重那会儿跟她说过, 等她走了就把她的东西通通扔掉, 但路无坷没有。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走了进去,在奶奶床边蹲下。

    路无坷莫名的就想起了奶奶在这张床上跟她说过的话,她说,孩子, 以德报怨吧。

    那时候的她没懂奶奶的这句话,也不知道这句话意义在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 身后门边那儿传来一道声音跟她聊天。

    “想你奶奶了?”

    路无坷抱腿蹲着, 没说什么。

    她进来的时候没开灯,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 回头的时候被从门外照进来的灯光刺得睫毛轻颤了一下。

    沈屹西这人跟没骨头似的,到哪儿都得找地方靠一下,手里还拎着两碗热腾腾的吃的。

    路无坷视线落在了那儿上面,透明塑料袋里蒙了层水雾。

    如果不是看见他拿了这个她都忘了现在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沈屹西微垂着眸看她,也没说什么,很是懒散地站直了身子往外走。

    路无坷蹲了会儿起身往外面走去。

    沈屹西已经在沙发那儿坐着了,他敞着腿,俩胳膊挂在大腿上,一根烟咬在嘴角去解塑料袋子。

    路无坷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了。

    “买的什么?”

    “馄饨。”

    沈屹西拿了碗清汤馄饨放在她前面,又递了双筷子给她。

    路无坷接过。

    沈屹西那碗要红一点,路无坷吃不了的那种,他拖了个烟灰缸过来把嘴里的烟摘下来掐灭了。

    路无坷视线从他身上收回来,去拆筷子。

    两人吃饭都不是怎么爱说话的人,一顿饭从头到尾吃得很安静。

    男的吃东西要比女的快,路无坷那碗馄饨一半都还没吃完沈屹西那碗已经吃完了。

    路无坷慢吞吞地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馄饨。

    沈屹西索性捞过放桌上的烟和打火机靠进沙发里,重新点了支烟。

    他似乎抬眼皮看了她一眼,但也没说什么,起身到阳台去了。

    路无坷吃着吃着看了眼外面,阳台没隔门,沈屹西背靠围栏正微低头拢火点烟,像是察觉到什么,他挑了眼皮。

    火光在眉眼中跃动。

    路无坷和他对视,沈屹西也没挪开视线,咔哒一声关了打火机塞回兜里。

    路无坷莫名想起第一次两人在学校里见面,在教学楼楼梯间里抽烟的他也是这么看着她,有侵略性的。

    她收回了视线,吃着自己的馄饨。

    两支烟抽完,沈屹西从阳台进来。

    路无坷还在往嘴里塞,他在沙发上坐下了,伸手拿走了她手里的碗。

    他看出来她吃不下了。

    路无坷任他拿走了,又瞧他从桌上拿过了一个袋子,从里头拿了板药片出来,兀自说着话:“早上放床头柜上的药没吃?”

    他从药板上掰了两颗药下来,抬眼看她:“别跟我说你没看到。”

    路无坷确实是看到了,那药就放在她手机上,她也没有狡辩。

    沈屹西拧开了旁边的水,和药片一起递给她:“吃了。”

    路无坷看着那药没接。

    沈屹西说:“下面都肿成那样了,还倔是吧?”

    他还有脸说。

    路无坷抬起眼睫看他:“你弄的。”

    沈屹西扯下唇角笑了下:“我弄的怎么着,五年没睡过女人了,还不准我弄狠点儿?”

    路无坷没说话了。

    “再说了,你不也挺爽?”

    沈屹西这人,有的是办法折腾得她欲生欲死。

    昨晚舔.弄的,做的,床单都是湿的。

    路无坷当然知道。

    到现在他们两个说话还针锋相对的。

    沈屹西见她不接,伸手扣住她下巴转了过来,把两粒药从她唇间塞了进去。

    路无坷想躲开,他没让。

    他说:“这药吃消炎的。”

    那两粒药进了嘴里,他那瓶水递了过来。

    路无坷看了他一眼,接过来喝了。

    沈屹西看她把药吃下去了,从沙发上起身:“收拾收拾我送你回去。”

    这屋还没打扫,东西都没买也没个可以躺的地方。

    这儿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桌上装馄饨的盒子和垃圾也被沈屹西拎上了,他在门口等着。

    路无坷背上包,跟他出了门。

    郭旭早让沈屹西叫回去了,下楼后上车车上就他们两个人,沈屹西起车后打了圈方向盘调了个头:“今晚送你回你朋友那儿。”

    路无坷看他。

    沈屹西应该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但没转头看她。

    “省得那药白吃。”

    路无坷盯着他侧脸看了几秒,没说什么,转回了头。

    她也没告诉他阿释的地址在哪儿,沈屹西也没问她,径直驱车去了阿释家。

    路无坷那天晚上住的阿释家,回去的时候还在楼下碰到了加班回来的阿释。

    阿释不用看那车里的人都知道是谁送路无坷回来的,上楼的时候还拉着她好一番问,问她跟沈屹西怎么一回事儿。

    路无坷如实说了,还没和好。

    阿释应该是想问她什么,但听了她这话后最后还是欲言又止没问出来。

    隔天一大早路无坷接到了一个心理咨询中心的电话,说是她昨晚的预约安排了今天下午,让她下午过去。

    路无坷说了好。

    有的学生白天和晚上一整天课都挤得满满的,只有中午午休那一小会儿时间能拿来学舞蹈。

    路无坷午后给这批学生上完课后从舞蹈中心出来,打车去了某个广场附近。

    那广场西面是座商场,东面是一些社区和小区,环境要相对安静些。

    路无坷要去的那个心理咨询室就在一栋写字楼的四楼,从大厅进去一楼是个障碍人士的复健中心。

    有一行动不方便的人被家人搀扶着从走廊出来,和路无坷擦肩而过,她走进电梯里,上了四楼。

    其实这么多年来路无坷从没动过去看心理医生的念头,她不认为自己有问题,也知道自己不需要。

    如她所料,来到这里不过是不知所云地跟医生聊上一场,医生是挺耐心温柔的,但对路无坷来说没什么用。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天空已经由蓝白色转成了灰色。

    又要下好一场大雨了。

    路无坷从大楼出去,好巧不巧在外面遇上了一个熟人。

    于熙儿那台大红色的车实在吸人眼球,路无坷想不看见都难。

    车里的于熙儿也明显看到她了,按了按喇叭,车缓缓朝她这边开了过来。

    车在她面前停下了,于熙儿落了车窗,露出了她那张艳丽又高傲的脸。

    于熙儿脸上化着浓妆,一双烈焰红唇,这种妆容在她脸上却一点儿也不违和,反倒有几分风情在。

    这一瞧便是刚结束工作,妆都还没卸就匆匆忙忙来这儿了。

    于熙儿开场白就是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路无坷说:“有点事。”

    路无坷没问于熙儿为什么会来这儿,她都不用动脑子想就知道了。

    反倒于熙儿问她了:“你怎么也不礼尚往来一下,问我来这儿干嘛?你这朋友是一点儿都不关心我啊。”

    路无坷轻飘飘说:“我知道啊。”

    她说:“许教授。”

    于熙儿闻言有点诧异,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是写脸上了?”

    路无坷笑。

    “啊,”她自己想起来了,“我之前跟你提过一嘴许知意的腿对吧?”

    路无坷点头。

    于熙儿让她上车:“上车吧,聊会儿,待会儿还能顺路送你回去。”

    路无坷说:“不用,待会儿我自己回去就行。”

    于熙儿说不行,没见到是一回事儿,这碰都碰到了,执意待会儿要一起送她回去。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从楼里出来的身影打断了。

    路无坷注意到她的停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大厅那儿轮椅上的人被推了出来,五官清隽,皮肤很白。

    即使是坐在轮椅上,这人那斯文儒雅的风度也没因此减少几分,是许知意。

    他身后那人气质和他格格不入,痞里痞气的,透着股懒散一点儿也不斯文。

    两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许知意眉眼蕴着笑。

    路无坷看到沈屹西的时候就知道坏事了,不仅因为身边的于熙儿,还有别的。

    那边的两个男人也很快发现了她们,抬眼看了过来。

    一点儿都不出乎意料,她的视线和沈屹西的对上了。

    但几乎是他们看过来的同时,路无坷身边的车门被打开,紧接着被狠狠甩上了。

    于熙儿踩着高跟鞋跟一阵风似的杀了出去。

    路无坷身边只留下一阵香水味。

    于熙儿这人一向是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她冷着脸过去推许知意的轮椅,对沈屹西没什么好话:“你来做什么。”

    沈屹西被她挤开了,也没什么所谓。

    倒是许知意蹙了眉:“熙儿。”

    于熙儿张口就呛:“你别想教训我,我自己还不能有个讨厌人的权利了。”

    许知意一向管惯了,正想开口,被沈屹西压在肩膀上的手拦住了。

    于熙儿就见沈屹西俯了身:“哥们儿,千万别因为兄弟跟自己女人伤了和气。”

    他吊儿郎当的,笑:“别说我没告诉过你这理儿,以后你女人找你算旧账别上我这儿哭。”

    她还在这儿,他这话就说得毫不避讳的。

    许知意听笑了,跟任何一个男生一样跟自己的兄弟插科打诨。

    “滚。”

    沈屹西笑,起身,他倒是对于熙儿朝他发脾气这事一点儿也没放心上:“走了。”

    许知意说行。

    沈屹西说完就朝路无坷那儿走了过去。

    结果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他身后那兄弟很不解风情地开了口,语气颇为冷淡。

    “于熙儿,好好工作。”

    “跟你说过了,别来找我。”

    后面便是一阵不愉快的争吵。

    这已经是常态了,这两人从于熙儿大学那会儿失恋在酒吧喝得烂醉被许知意捡走后就一直纠缠不清。

    唇枪舌剑的,针锋相对的。

    这是他们自己的事儿,沈屹西不管,他自个儿老婆都管不过来。

    路无坷看着沈屹西朝她这儿走了过来。

    他瞧着明显心情一般,路无坷知道是因为自己出现在了这里。

    沈屹西拱了拱脸,扣上她手腕把她带走了。

第71章 chapter 69

    天际乌云压境。

    翻滚的云团宛如潮洪, 快要将这座城市侵吞。

    正赶上晚高峰,高楼大厦下车水马龙拥堵匆忙,沈屹西车混在车流里,往那片灰色前行。

    从上车后沈屹西也没问她要去哪儿,开着自己的车。

    路无坷也没问他是要去哪里,一点儿都不操心地跟着他走。

    这趟雨来势一看就不小,铁定是场狂风暴雨。

    没一会儿豆大的雨滴便砸得车顶噼里啪啦响, 车里没开音乐,似乎满世界只剩下雨声。

    中途遇到一个红灯, 中控台那儿扔了盒润喉糖,沈屹西抓在指尖抛着玩。

    路无坷认出来了, 这是那次回来在楼下药店遇到, 他从货架上随手拿的那盒润喉糖。

    “为什么不吃?”她问。

    沈屹西当然知道她在问什么,润喉糖扔回了中控台:“没惦记上就没吃。”

    路无坷便没说什么了,转头看向了窗外。

    沈屹西身上明显还压着火气, 声嗓没了那一贯的懒散。

    “路无坷, 去那儿干嘛了。”

    路无坷知道这话就算不回答他也知道她去做什么了,而她也没想过瞒着沈屹西,就像她没放下过那些过往旧怨一样, 都会坦诚告诉沈屹西。

    她对着车窗上那不断往下落的雨水眨巴了下眼睛, 而后转回了头。

    “去看医生。”

    “哪儿方面的?”

    “心理医生。”

    “为什么?”

    两人来往两三句几乎没有停顿,沈屹西像要把她逼到心里那块地方的角落。

    这是他们两个都不太爱提及的话题, 从回来到现在, 仅有的一次提及也是在床上。

    在床上拿出来说的东西都不是真的在谈, 而是在发泄。

    当年两个人分手,谁都没说分手理由,却谁都心知肚明。

    他们不是因为不爱了,厌倦了,激情淡了。

    而是一个初中的小女孩儿,在自己差点命丧黄泉的同时目击自己母亲被撞飞了二十米远肉.体分崩离析的阴影。

    过马路差点被车撞到都可能留下阴影,更别说双眼被爆炸开的血红映红。

    路无坷性子是硬气,但不代表她冷血无情。那个时候她没有朋友,奶奶和妈妈几乎是她世界里仅有的两个人。

    她过不去这道坎,沈屹西也是知道的。

    但沈屹西没直白地说出来,在等她自己说,然后就是在这气氛紧绷的那一刻路无坷的手机响了。

    铃声单调又突兀,话被打断,路无坷把手机从包里拿了出来。

    手机打来的是个陌生号码,地点是澜江,路无坷顺手接听了电话。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吱声,听筒那头便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尖吼。

    恐惧的,挣扎的。

    路无坷却没因为这阵恐怖渗人的尖叫把手机从耳边拿开,。

    那头响过一阵杂音,应该是在传手机,很快手机被一个人接到了手里,说话声从听筒那边传来:“路小姐是吧?”

    路无坷没问对方是谁,而是问:“什么事?”

    沈屹西一条胳膊搭在方向盘上,指尖懒散垂下,眼风扫向她那边。

    路无坷手机那头的人说话都是带刺儿的:“看来很聪明,都不用我自我介绍了。”

    男人停下了话头,喊了他底下的人一嗓子,这高人一等的语气一听就是在指使人做什么。

    一秒后,那头刚安静下来的刺耳嘶吼声又叫了起来。

    “听到了吧,”这男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干巴巴的,“你爸藏得不是很好,我们这还没找够二十四个小时,他人就让我们给找着了,可惜啊。”

    “你们要做什么?”路无坷问。

    “要做什么?”男人跟听到什么笑话似的,“还能做什么,砍手指啊,一千一个手指,手指头不够砍了砍脚趾头,脚趾头再不够就直接砍手了。听你爸叫得这么凄惨,你看你爸这么受折磨舍得吗?不可怜可怜他一下帮他还下债?”

    路无坷却答非所问:“所以现在你们拿他怎么样了?路智远身体还齐全?”

    原本正准备去摸烟的沈屹西听到这句话意外了一小下,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去拿烟的手收了回来,拿过那盒润喉糖拆了扔了颗润喉糖进嘴。

    他知道路无坷那头是什么事,但也不打断她。

    路无坷手机那头瘦成猴的那个男子开了口:“那真是有点不好意思,路智远这人吧有点儿不会看脸色,刚已经被砍掉一根手指头了。”

    “你不问我还忘了跟你说,一根手指头一千,那堆债里你可以少还一千了。”

    路无坷握着手机,脸上情绪分明没有丝毫起伏:“这笔钱我帮他还,要上哪儿去还?”

    那男的就知道高利贷这招苦肉计用在那些咬死不帮忙还钱的家人身上屡试不爽,言语间竟然还有些自豪在。

    “电话挂了我往你手机上发个地址,你带钱过来。”

    路无坷没有任何停顿,说行。

    那边的人一听着有钱可以拿了动作利索得很,电话一挂地址很快就发了过来。

    绿灯正好亮了,沈屹西起车,跟在前面车的车屁股后面慢慢往前滑。

    他也没开口干扰她,就听着她想做什么。

    果然他猜得八.九不离十,路无坷挂完电话看了眼地址后很无情地拨了另一个电话出去。

    她报警了。

    沈屹西莫名觉得好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路无坷这性子是一点儿都没变。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细雨没久晴,大雨无久落,下在澜江这场大雨来得匆忙走得潦草,没一会儿天上便不掉雨了。

    傍晚华灯初上,整座城市被笼罩在一层朦胧水雾中。

    ria车队基地灯火通明,基地很大,一眼望去荒芜空荡,里头一大片的空地。

    一个头发糟乱看起来很寒碜的男子在门口徘徊来徘徊去,路灯在他脸上一会儿明一会儿暗。

    保安亭里那保安很早就注意到这人了,但没见着人过来问话也就一直放着人没管。

    半个小时后,那保安吱了声,从窗口探身出去吆喝了一句:“喂,外面的,有什么事儿?”

    那男子看见他招手后还左望一下右看一眼,没瞧着其他人后才问:“嘿,叫我呢?”

    “不叫你叫谁,那儿除了你还有第二个人?”

    那男子便猫着腰,抱着手夹在咯吱窝下过去了,挡住了自己那断掉的一截手指。

    保安瞧着这人奇奇怪怪的,却也一时说不上哪儿不对劲,便多留了个心眼:“我在这里头瞧你在这儿站上好半天了,干嘛呢,是有什么事儿?”

    男子虽然一身邋遢,却不是个自卑胆小的,一开口就知道是个跟谁都能自来熟的那种:“这不今天倒霉摊上事儿了,一身弄成这样不好意思来找人。”

    “你是来找人的?找什么人?”

    “就这什么阿诶车队里头的人,姓沈的,好像还有个头衔什么的。”

    他这么一说保安就知道是谁了:“你是说这里面的沈教练?”

    “对对对,就这个。”

    “他不在,”保安打量了一下他,又问,“你找这车队教练做什么?”

    男子也是敢说:“他这不和我女儿好上了,我有个事儿想跟他谈谈。”

    这在保安那儿听来就跟胡扯差不多,人好好一首都公子哥,找什么门当户对的没有,找这种一看连吃饱饭都成问题的。

    到这儿他已经对这男子放下戒心了:“得了吧。”

    “啧,我说真的。”

    “行行行,你说真就真,”保安这边有电话进来了,也懒得跟他扯皮了,“要真有事儿跟他谈谈,那你给他打个电话说说不就得了。”

    “这关乎女儿婚姻的事儿哪儿能电话里头说,就得当面说,”他还说得有理有据的,“我这也没带手机,想着自己过来找他,没想到他不在这儿,他现在是去哪儿了,我自己过去找他就不麻烦他自己跑一趟了,让人过来这都得多麻烦。”

    保安说:“那这教练去哪儿也不会跟我们汇报,我们也不知道人不在车队去的哪儿。”

    “那他有没有常去的地方,我自己找找去,行吧?”

    保安被他烦得不行了,接起电话摆摆手:“就那什么酒吧,他开的,我也忘记叫什么名儿了,你自己去陈芳街看看。”

    路无坷被沈屹西带去吃了个饭,然后一起去了酒吧。

    沈屹西刚从大门进去员工就着急忙慌地跑上来跟他求救,遇上了点儿棘手的事儿,沈屹西前去解决了。

    路无坷找了张桌坐下了,很快服务生拿着酒水单过来了。

    路无坷虽然不会喝酒,但以前好歹在酒吧干过一段时间,她点了个酒精度数比较低的,然后就坐在那儿等着。

    彩灯流转,晃过情绪各异的脸。

    路无坷这才刚点完酒,结果一两分钟后那服务生就又回来了,女人脸上带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把手里那杯果汁放在了桌上。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老板说只能给您这桌上果汁。”

    路无坷:“……”

    她朝吧台那儿看,没见着沈屹西人,问:“你们老板呢?”

    “正忙着呢,”这服务生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要不我带您过去?”

    路无坷又一阵无语,在忙还不忘管她。

    她视线收了回来:“不用了。”

    “那行,”女人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我先去忙了,请您慢用。”

    沈屹西忙完从后面出来的时候那桌的人哪儿还有个影子,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人去哪儿了,揣上钥匙就出门了。

    这条街上可不止他这家酒吧,他开车顺着街道开下去,果然在一家酒吧门口逮到了那个背影。

    这小短腿走得还挺快。

    他油门一踩,车从她身旁疾速而过,车头一拐一阵刺耳的轮胎刮地声响起。

    车横着刹停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路无坷停住了脚。

    沈屹西也没从车上下来,落了车窗,一边胳膊搭在上头,看她:“不会喝酒心里有没有点儿数,非得喝酒是吧?”

    路无坷脸上俨然一点儿生气的情绪都没有,说得理直气壮的。

    “有你捡我啊。”

第72章 chapter 70

    沈屹西还真带她去喝酒了, 去的别人家酒吧。

    他们直接去的吧台, 路无坷坐在高脚凳上, 旁边的沈屹西背靠着吧台, 一条胳膊搭在后头。

    路无坷拿着酒水单, 点了两杯最烈的。

    沈屹西在旁边瞧着, 笑笑地哼了声气儿, 也不阻止她。

    过没一会儿这家酒吧的老板就从楼上下来来吧台这儿了, 黑衬衫黑西裤, 手里端着杯酒,衣领微乱半敞, 脸上挂笑, 一开口就知道是张伶俐嘴。

    “哟, 沈老板放自己家的酒不喝, 上我这儿喝来了, 真是财大气粗啊。”

    沈屹西觑着他,痞气是一分不少, 闷笑了声:“上你这儿花钱你还不乐意了?”

    路无坷认得这人,就她刚回国那会儿去阳城看比赛在那儿碰到的跟沈屹西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当时这人还夸她手幅做得好看。

    韩兆宇这人约莫三十多岁, 他朝她看了过来,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挑了挑眉,笑着去拆沈屹西台:“我就说你丫的上次瞧见这小姑娘那反应肯定有问题, 果然啊。”

    沈屹西这人脸皮厚得很, 哪怕人拆台:“那我还得夸你一句料事如神?”

    “过奖了过奖了, ”韩兆宇又问,“就那女范喜良?”

    “操,”沈屹西笑了,“行了啊。”

    这词儿还是齐思铭他们这些文盲瞎取的。

    路无坷怎么可能听不懂,孟姜女和范喜良,她看了沈屹西一眼。

    沈屹西倒没什么反应,跟听的是调侃别人的似的,还是那副无所谓样儿。

    “把你那酒上了再来跟我扯皮,怪不得没生意。”

    韩兆宇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这哪儿用我操心,今儿我这小外甥女还真来得挺巧碰上你过来了,这不出几分钟她就到这吧台来了你信不信?”

    沈屹西笑笑,没说什么。

    这话路无坷在旁边听到了,眼睛扫了下吧台后面。

    等收回视线的时候就对上了沈屹西垂着眼皮看她的目光。

    她那点心思被他看得透透的。

    路无坷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眼。

    沈屹西眼睛里带上了点儿笑,故意逗她:“路无坷,找什么呢?”

    路无坷顶着那张清纯脸,怎么看怎么乖,嘴上却不是这么回事:“找你的老相好。”

    沈屹西闷闷地笑。

    倒是韩兆宇替他着急了,给他说了句话:“小姑娘,你这还真冤枉他了,我这小外甥女啊是一厢情愿,这追了两三年了都还没追着人,你说说,这男的心是不是铁做的?”

    沈屹西开了口:“不用跟她解释,她知道的。”

    酒上来了,路无坷接过,她确实知道,指尖下意识抠了抠杯壁。

    韩兆宇有些意外,看了看他俩。

    不知道为什么,他终于有点懂了就沈屹西这以前十天半个月身边就换个女人的人怎么这几年在这种事儿上跟变了个人似的。

    还真可惜了这情场浪子的性子。

    果然没一会儿韩兆宇那外甥女就来了,意外的是,这对路无坷来说是个熟人。

    许浓浓在看到路无坷的那一刻也愣了一下。

    那张脸还是跟以前没什么变化,娃娃脸上还是那双跟赵薇一样大的大眼睛,大学那会儿许浓浓经常到宿舍喊上她一起去上体育课。

    路无坷突然想起那会儿她跟沈屹西谈恋爱,他到篮球场找她,许浓浓见到沈屹西后那个紧张跑开的身影。

    这一切好像都在这一刻有迹可循了起来。

    许浓浓那一瞬怔愣过后很快恢复了自然,往这边走了过来,像是多年没见到老同学了一样跟路无坷打招呼:“无坷。”

    路无坷很礼貌地对她笑了下:“许浓浓。”

    许浓浓也弯了弯眼睛:“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旁边的韩兆宇掀了半边眉毛:“你们认识?”

    许浓浓转头去看他:“认识啊,我们以前一个大学的。”女孩儿用笑掩盖了脸上那丝不自在。

    “原来认识啊,”韩兆宇看了看他们三个,“这么说你们仨都同学?”

    沈屹西看了他一眼:“这很重要?”

    “是不重要,”韩兆宇笑,给他们让出时间叙旧,“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聊,我那头还有事儿。”

    许浓浓却叫住他:“我跟你一起过去。”

    韩兆宇有那么一丝意外,他这跟他差了十岁左右的外甥女每次一见着沈屹西就跟丢了魂似的,也不少跟人套近乎,今天可真是奇了怪了。

    他瞧了眼路无坷,这看起来跟个乖乖女似的女孩儿,得有多大威力。

    把这执迷不悟的给当头一棒敲醒了。

    他对许浓浓笑:“行,走吧。”

    等韩兆宇和许浓浓走了,路无坷却推开了手里的酒:“我不喝了。”

    沈屹西觑她:“怎么,还瞎吃飞醋?”

    “你才吃醋。”路无坷从高脚凳上下来,往外走。

    沈屹西瞧了眼她背影,笑笑插兜跟了上去。

    路无坷本来要回去了,被沈屹西弄上副驾驶,车门一关带回了酒吧。

    结果俩人刚进去,就有员工一脸焦急地上来了:“老板,来了个客人,不买单硬是让我们先上酒,还说这账记在你头上,你肯定会帮他还。”

    沈屹西边听边往里走,一点儿也不着急:“这人来过这儿?”

    “没。”服务生摇摇头。

    “哪儿呢?”

    服务生立马上前领路:“就那边。”

    隔着热闹的人群和卡座,还没走近,路无坷就看到了那个和这酒吧格格不入的身影。

    她脚步顿了下,很快伸手拉住了沈屹西。

    沈屹西顺势停了下来,回头看她。

    路无坷死死地盯着那头的人看。

    沈屹西注意到她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偏头望了过去。

    某张散台窝了个邋里邋遢的人在那儿。

    沈屹西这么一瞧,再加上路无坷这反应,他也立马认出是谁了。

    路无坷说:“路智远。”

    沈屹西移开了眼,往里头扬了扬下巴:“到里面去。”

    路无坷能听出沈屹西话语里那股不爽和厌烦,跟几年前见到路智远在她脸上甩下的那巴掌一样的情绪。

    沈屹西说完就想走了,却被路无坷拉住了:“沈屹西,我去和他谈谈。”

    沈屹西微皱眉回头看她,明显不同意。

    但和她对视了几秒后,他偏过头,最终转了回来,只有一个要求:“这次人动手了必须给我躲。”

    路无坷难得这么乖:“好。”

    就这乖样再加上她那张无害的脸,任谁看了都得给她那张脸骗了。

    但沈屹西知道她这德行,他简直给她弄得没脾气,气笑了。

    他俯身,靠上她耳边:“就拿这套唬我是吧?”

    路无坷知道他吃她这套。

    她耳朵发痒,有点想抱他,但是忍住了:“是啊。”

    灯光光怪陆离,在这片晦暗不明的光线和人声鼎沸里。

    沈屹西唇狠狠亲了下她耳垂:“老子还真他妈吃你这套,今晚床上别忘了使使。”

    这人都还在旁边等着呢,他就公然开黄腔。

    但路无坷也不是个害臊的,她睫毛轻颤了颤,食指勾上了他手指,下意识的动作。

    沈屹西给她磨得不行。

    她把想要他抱她这点情绪通通告诉他了。

    以前在一起那会儿她也没少这样,真是应了她奶奶那句话,她其实很会撒娇。

    爱抱爱亲,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很喜欢给他碰。

    沈屹西故意逗她:“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多不好。”

    他起身,下巴往路智远那边示意了一下:“赶紧把那事儿了了。”一听就没什么耐心。

    路无坷看了眼他往前面走的背影。

    服务生刚在旁边不该看的都没看,这会儿也不知道是跟着老板走还是跟这位小姐走。

    路无坷视线从沈屹西身上收了回来,开了口:“给他上酒吧,我结账。”

    服务生知道她的意思,连忙点头:“行,那我去端酒了。”

    人离开了路无坷抬脚往路智远那儿走了过去。

    路智远估计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坐那儿看舞池看得津津有味,路无坷过去的时候他都没发现,直到路无坷在他对面坐下。

    路无坷坐下后才发现沈屹西在她不远处的桌子那儿坐着,见她看了过来,他示意她干自己的事儿。

    这一瞧就是不放心,留了个心眼。

    路智远余光里注意到对面有人坐下来,转回了头。

    父女俩已经五年多没见过面了。

    身体里留着一半同样的血,却在五年没见的情况下双方见面后都无动于衷。

    路智远一瞧是路无坷,开口尖酸又刻薄:“哟,这不我那便宜女儿?五年没见了居然还认得出你爹?”

    一起在同个屋檐下生活的那二十年,路智远这位父亲教给路无坷最大的道理大概就是把垃圾当空气。

    而路智远对她从来也是如此,女儿的生活他不闻不问,一点儿都不关心,唯一的交流大概就是回到家里看不顺眼骂几句。

    他们几乎跟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

    正是因为如此,路智远每次一张口对她说话便是尖锐又刻薄的言语,但路无坷向来不会被这些刺激到。

    她没有什么感情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路智远跟听到什么笑话似的,伸出了自己那截断掉的小拇指,包扎的纱布上渗出了红。”

    他跟感觉不到痛似的,眼睛睁得很大:“你觉得我还能找你做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那警是你报的,啊?你爸都这样了,你不送钱过来你报警!”

    他嗓门很大,甚至吼过了音浪,引得周围几桌人都看了过来。

    路无坷却一点儿也不受惊:“路智远,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帮你报警已经是仁至义尽。”

    “路无坷,你他妈还知道你姓什么吗?”他嗓门忽高忽低,这会儿跟刽子手似的想用原生家庭绑着她,残忍却又现实,“你姓路,你再怎么讨厌老子你也改变不了你是老子女儿的事实,你就是得养我一辈子,跟我谈仁至义尽就他妈拿钱给老子。”

    原生家庭是个感情很复杂的东西,它可能是一个人的避风港,也可能是一个人的牢笼,不管是好是坏,它都是你没办法否认的一个事实,从出生就注定的,要一直跟着你的。

    路无坷很不幸是后者,但她又很幸运地没有受到很大影响,因为奶奶和妈妈。

    她们把她保护得很好,几乎不会让路智远伤害到她分毫,路智远这个人在路无坷的生命里几乎是可有可无。

    她说:“我为什么要给你钱?”

    “路智远,你养过我吗?”

    “你给过我奶奶妈妈钱吗?”

    她一口气说了三句话,看着路智远:“你没有,所以凭什么要我养你。”

    路智远这急性子怎么可能忍得了这种刺激,眼睛里有红血丝,话语格外讽刺:“还敢跟我提你妈是吧?你跟撞死你妈的那家人搞在一起了!去给弄死你妈的人操,你还敢跟我提你妈,在这儿当婊.子还他妈立什么牌坊!”

    早在路智远能找到这儿的时候路无坷就知道他是知道沈屹西这个人的了。

    她早料想到他会有这么难听的话,却没想到在他骂出来的那么一瞬她还是一愣。

    路智远还在骂,唾沫横飞:“你跟的那男的是谁啊路无坷,他姓沈!就把你妈撞到连身体都拼不起来的那一大家子,你良心过得去吗路无坷,你妈九泉之下都在骂你了你知道吗?你不配提你妈。”

    路无坷桌下抓着手包的手逐渐收紧。

    服务生上来送酒,路智远还指着那头的沈屹西骂:“你知道我怎么知道这小兔崽子的吗?两年前一张报纸上,这人也算是恶有恶报,车上出事了上了报纸,我才知道原来你搞的原来是这家人的小子啊,对不起你妈的到底是谁啊路无坷,是你,跟搞死你妈的人搞在一起!”

    路无坷却倏地站了起来,抓过刚放上桌的酒泼了过去。

    “不关他的事!”

    路智远骤然被泼了一脸酒,火气噌地一下冒了上来,爆了句粗话就要站起来打人。

    旁边的男服务生眼疾手快地把他拦住了:“您消消气!有话好好说,我们这酒吧禁止闹事的。”

    路无坷看着他:“还有,你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

    路智远隔着人指着路无坷痛骂:“路无坷,你他妈个贱种。”

    路无坷没在原地停留。

    她听了沈屹西的话,这次路智远上来打人,她要躲着。

    结果她刚转身沈屹西就冲到了她面前,拽着她往后一扯。

    路无坷看到了他咬紧牙的侧脸。

    路智远看见他人,火气一下子转移到他身上了,各种脏字诅咒从他嘴里蹦出来,就差把沈屹西咒进十八层地狱。

    沈屹西完全不受他这些话影响,气也只是气他又想动路无坷,他吩咐了很快赶过来的保安:“把人扔出去。”

    说完在酒吧闹起来的一阵骚乱中他转身拉着路无坷走了。

    沈屹西能感知到她身上的情绪,带她去了最近的洗手间。

    洗手间里没人,空气沉默着,包括他们两个。

    路无坷脸色有点苍白,沈屹西也没说话。

    路智远那番话把横在他们两个中间的那道坎直接打碎了,把路无坷那日夜没办法放下的东西直接残暴地撕开在她面前。

    路无坷上前,双手环上他腰,眼睛埋进了他肩颈里。

第73章 chapter 71

    路无坷抱着沈屹西不肯动。

    沈屹西隐忍地咬了咬牙, 为了让她抱得舒服点, 箍住她的腰把她抱上了洗手台。

    路无坷紧紧搂着他脖子, 眼睛都没抬起来一分。

    洗手间里一阵死寂,她没吭声。

    沈屹西一边手搂着她腰,一边捏了捏她后颈:“路无坷,他那番话你觉得有理儿?”

    路智远说对不起她妈的是她, 跟仇人的儿子都能搞到心安理得。

    五年前让他们两个分手的那条导火.索从来没熄灭过。

    它苟延残喘在这度秒如年的五年里,却又生生不息。

    死命把人拽进泥沼里不让人好过。

    听见沈屹西问的那话,路无坷却迟迟没开口。

    沈屹西心里压着股躁郁,要说这五年来他完全没不爽过是不可能的, 两人之间这道她跨不过的坎五年前他就想去解决。

    可那时候年轻气盛, 她不留情面地闹分手,他挽回无果也决绝而去。

    事儿没翻篇它就永远是个不定时.炸弹, 此刻他们又兜兜转转回到了五年前,那问题又再次血淋淋摆到了他们面前。

    只要一刻不解决,他们之间就会有无数个五年。

    路无坷像只是靠在他肩上发呆, 许久过后,她开了口:“沈屹西,你觉得我有病吗?”

    她问这话的时候,就像跟说今晚吃什么一样,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沈屹西闻言垂下眼皮, 看了眼她低埋的脑袋。

    路无坷问这话却似乎不是要他回答的, 她兀自说着:“连奶奶都说过, 如果早点带我去看医生, 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下午去是因为这事儿?”

    她点点头。

    沈屹西声音从胸腔轻震而出:“所以呢,你觉得自己有错?”

    路无坷沉默半晌,轻摇了摇头:“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也觉得自己不需要去看医生。”

    沈屹西深吸了一口气:“那今儿下午怎么回事?你是跑那儿跟心理医生喝茶去了。”

    路无坷很诚实:“去看病,大家都说我有问题,不是吗?”

    “路无坷,这不像你。”

    她应该是有自己主见的,从来都不会因旁人动摇的。

    沈屹西不愧是最了解她的人,路无坷想。

    “所以我那心理医生白看了。”她跟他说。

    过会儿她开了口:“沈屹西,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莫名的,沈屹西听出了她话里的委屈,很委屈。

    像个不能被所有人理解的小孩。

    他伸手把她扣紧了。

    “沈屹西,真的是我的错么?”

    她没有在血腥又无辜的暴力里变得怯懦又绝望,反倒逆向生长让仇恨扎根在了身体里,她只不过无意中选择了一种方式生活。

    但这些她从来都没开口提过,包括奶奶,只要奶奶不问,她就不会说。

    一把骨头在仇恨里泡了几年,从少女到如今,怎么可能不滋生出病态和偏激,而等她想坦然放下了,那些深入骨髓的仇恨却再也去不掉了。

    她不是神,她没做到原谅。

    突然的,沈屹西肩上渗上了点凉意。

    “我以为一报还一报就能好过了,可是没有。”

    路无坷眼睛紧紧压在他肩膀上:“沈屹西,对不起,我没有放下。”

    沈屹西很少见到路无坷哭,除了在床上,平时基本见不着她哭。

    路无坷环在他脖子上的手松开了,搂上了他的腰,整个人埋进了他怀里。

    沈屹西听不得她哭,看着镜子里她那难得无助的背影,抱着她的手勒紧了几分,他唇碰了碰她发顶。

    他也亲历过那场车祸,正是因为他也亲眼见过,所以他清楚那场车祸对路无坷影响有多大。

    正是因为理解,所以这五年来,沈屹西从来没去她面前找过她。

    就是想让她自己想通了再回来。

    说来也奇怪,当年的沈屹西明明不认识路无坷,可却一直记得那个穿着蓝白色校服的身影。

    那时候她应该还没长开,校服套在她身上肥大又宽松,小小一只。

    当年路无坷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

    世界观都还没成形,就狠狠被血腥拦腰截断。

    别的小孩世界色彩斑斓,而她的只有红色和黑色。

    两个对孩子来说单调又残忍的颜色,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手里的画笔只能画出血腥和黑暗两种颜色。

    她从来不给人看,藏得严严实实的,转身能给人一幅色彩缤纷又规规矩矩的图画。

    讨厌害死母亲的那个人成了路无坷的呼吸。

    那个人做错的事,为什么她要去原谅,她试过了。

    可她原谅不了。

    “我知道自己没好之前不能来找你,也知道你会生气。”

    路无坷知道她在什么都还没放下的情况下回来,沈屹西心里肯定有气。

    “可我——”

    她终于肯软下性子,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摊开在他面前,哭得声音哽咽。

    “就是想你了。”

    路无坷从没跟沈屹西说过这句话,沈屹西有一瞬怔愣。

    她下巴靠在沈屹西肩上,手捂着眼睛:“我做了个梦,梦见你跟我说回来。”

    所以她就回来了。

    她就是想他了。

    她这辈子大多数时候是冷静又理智的,正是她因为太理智了,才会在外面待了那么多年。

    她为他疯狂了那么一次。

    那天醒来后辞掉了工作,拉上行李箱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不管前后,也不去管那些横在两个人中间的东西。

    下飞机后她的手机被老师和同事们打爆,无一不说她冲动又不理智。

    可她却一点也不后悔。

    路无坷很少哭,但每次一哭起来眼泪却跟流不尽似的,只不过哭起来还是很安静,倒是很像她的性子。

    眼睛很红,小巧的鼻尖也未能幸免,哭腔细软,跟空气都能噎到她似的,一抽一抽的。

    “沈屹西,我过不去。”

    可是她很想跨过去到他怀里。

    沈屹西怎么可能受得了她这样,抱着她,去亲她脸颊和鬓边:“不过了。”

    他哄着她,语气坚定又让人安稳:“路无坷,过不去我们就不过了。”

    他给她时间本意是为了让她真的放下,别再受折磨。

    而不是为了让她作茧自缚,既然真的过不去,那就算了。

    他的吻一下一下落在脸侧,又自然而然移到了她眼睛上,红红的鼻尖,最后轻含上了她的唇。

    路无坷的唇被眼泪润得有点湿,沈屹西先是含咬着她的唇安抚了一番。

    路无坷微咽,却还是本能地微张唇。

    她一勾,沈屹西哪儿还有意思搞温柔那套,捣了进去。

    路无坷这哭还没停下来,被他弄得直喘不过气,生生被他弄出了哭音。

    沈屹西被她逗乐了,哭起来的路无坷真是哪儿哪儿都软得很水一样,刚这么想就被她狠狠咬了下唇角。

    “操。”沈屹西停顿了下,却没退开。

    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路无坷破涕为笑,却也没推开他,迎合上了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第74章 chapter 72

    路无坷晚上留在沈屹西那里了, 给阿释打了通不回去的电话。

    阿释听了她的声音后在电话里头问她是不是感冒了, 说她这声儿怎么听怎么不对劲,怎么还跟人搞唱歌的似的鼻音百转千回。

    阿释说这话的时候沈屹西就在旁边,她嗓门又大,一两米远都能听见她在讲什么。

    路无坷被说的这番话落进了沈屹西耳朵里, 他靠在浴室门口笑得肩膀微抖。

    路无坷视线从他身上收了回来, 跟阿释说自己没有感冒。阿释这话痨不可能这么快结束这通电话, 又抓着她聊了几句才罢休。

    电话挂了后沈屹西还在那儿瞧着她,笑得不怀好意:“哼两句来听听?”

    路无坷坐在床边上,抓过枕头就朝他扔了过去:“就不。”

    沈屹西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 从门边儿上起身拎着枕头走了过去。

    他把那枕头扔回床上,俯身两手撑在她身侧, 去含她的唇。

    路无坷也去亲他,自然而然被他弄倒在床上。

    沈屹西指尖挑开摸进去,跟她说:“不唱也行, 叫几声来听听。”

    衣料下起伏, 他揉捏她, 路无坷一点儿也不扭捏,微抬上身顺势让他松开。

    她环上他脖子, 故意装傻:“沈屹西。”

    沈屹西啧了声:“我让你叫我名儿了?”

    “对啊, 你让我叫你。”

    沈屹西笑了:“好学生你这阅读理解做得不太行啊, 得这样。”

    他这人什么损招都干得出来, 路无坷一个没留意就被他弄出了声儿。

    他在她身上直笑, 还嫌不够, 捧着俯身轻咬。

    这儿房门一关,楼下酒吧那震耳欲聋的魔音跟蒙了层膜似的,隐隐约约的。

    沈屹西诱哄她:“这儿隔音好,叫大点儿声。”

    楼下歌舞换了又换。

    人影面对面,腿上纤细腰肢被揽着。

    路无坷颊边贴了几缕湿发,床单褶皱含情。

    沈屹西被她磨得不行,亲着她颈侧,嗓音嘶哑:“路无坷。”

    “从国外回来那会儿就不怕我人压根没等你?”

    路无坷声音被他撞碎,还带着点哭腔,挠人般晃在这房里。

    她微张眸:“你不会。”

    沈屹西笑了,吻一直往上,磨着她唇角:“就这么自信?”

    路无坷眼睛里一层透亮澄澈的水光,抱着沈屹西的脖子看着他。

    她没有任何犹豫的,没有夸大也没有谦虚,像只是单单在阐述一个事实。

    “因为你只要我。”

    路无坷被这个面对面的姿势缠得眼角绯红,腰肢往后昂。

    学过跳舞的就是不一样,沈屹西顺势含上了雪白。

    他笑声有点闷:“路无坷,给点儿面子行不?”

    像沈屹西这类公子哥,钟情这词儿压根安不到他们身上,身边的女朋友基本上都是一个接一个。

    路无坷当然也清楚换以前沈屹西浑得不行那会儿,就他这性子对什么一辈子就一个人的话虽然不至于嗤之以鼻,但肯定也不怎么信。

    可她却很坚定地知道,沈屹西会等她回来。

    就像沈屹西不去找她也知道她会回来一样。

    他们不过是在这每个人看似都活得很明白的世界里碰撞,然后很俗套地惦记上了那么一个人。

    五年,将近两千个日头,他们之间半点儿热情也没被消磨。

    在认识路无坷之前,沈屹西也确实没和谁这么认真谈过感情,更不用说想什么以后。

    路无坷这人和别人不太一样,她身上有的那些东西没人像她,明明瞧着娇娇弱弱的,骨头却硬得很。

    恋爱上小女生却又大脾气,简直没人比她难搞还气人。

    也没有人比她好玩。

    后来跟她搞了那么一场后,沈屹西也是她走的两年后才意外发现自己就那么单了两年。

    还真就惦记上了这么个小没良心的。

    就如她说的那样。

    还真只要她了。

    一个套用完扔进垃圾桶后,路无坷靠在沈屹西怀里,摸了会儿后沈屹西又继续。

    像是要把这五年没弄的都弄回来。

    直到楼下音乐声消失,沈屹西才抱她去浴室洗澡。

    路无坷隔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她睡了个很安稳的觉,睁眼时舒服得不像话。

    连浑身泛着酸疼都让她感到舒服,那种让自己感到放松的状态。

    路无坷醒的时候身边沈屹西已经不在了,她甚至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她捞过手机,沈屹西果然给她发了消息,四个小时前说去车队了,给那帮兔崽子搞训练。

    路无坷没起来,继续窝在被子里。

    这是沈屹西在酒吧的房间,和他那些别墅比要小不少,只是一个平时有过来才落脚的地方。

    但就算这房间小,沈屹西还是在装修设计上上了心。

    一种旧式和新式结合的格调,天花板是没有上漆的水泥墙,吊着几个错落不一致的竖直长型灯。

    四周是刷白的墙,木头地板。

    路无坷在沈屹西的被窝里发了会儿呆,手机突然响了。

    她拿过刚扔在被子上的手机,是沈屹西打来的电话,路无坷滑了接听,放在了耳边。

    沈屹西在那边问:“起床了?”

    路无坷翻了个身,被褥摩擦出声响:“嗯,醒了。”

    她说:“我在床上躺着。”

    沈屹西那头那声笑很欠扁:“怎么,疼?”

    是挺疼的,昨晚他跟弄她弄不够似的,洗完澡出来又要了一次。

    路无坷看着窗外多云的天,故意说:“不疼啊。”

    沈屹西啧了声,声音有点儿危险:“路无坷,还嫌没被折腾够是吧?”

    她慢悠悠的:“是啊。”

    她就是仗着他不在,尾巴翘得飞起,为所欲为。

    结果下一秒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让路无坷一愣,门外那道渐近的声嗓和电话里的重合了起来。

    “口气一点儿也不小啊路无坷。”

    门很快便被从外面打开了,沈屹西手里拎着热腾腾的吃的,除此之外还有一盒套。

    沈屹西挂了电话,看了她一眼,把吃的放在了桌上,而后朝她那边走了过去。

    “路无坷,老子别的什么没有,时间倒是大把。”

    路无坷扯过被子就想往头上盖,被沈屹西一把往下扯,狠狠抓了下。

    “沈屹西,你个流氓!”路无坷吃痛,要去咬他。

    却被沈屹西一把从被里捞了出来,白嫩的身子一下子贴上男人粗粝的衣料。

    他笑:“不是流氓还能在这儿摸你?”

    他手从上至下,路无坷在他怀里躲不开逃不了,跌宕又酸软。

    最后弄了他一手。

    沈屹西到底只是让她舒服,自己到浴室冲了个澡。

    出来后路无坷还躺在床上不肯起来,沈屹西把吃的拎了过去,他刚俯下身路无坷就缠上他。

    沈屹西把她抱了起来:“吃饭,吃完带你去个地儿。”

    路无坷看他:“去哪儿?”

    沈屹西在那儿笑:“带某个昨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孩儿出去玩玩。”

第75章 chapter 73

    沈屹西午饭买的她喜欢吃的, 路无坷一顿饭吃得慢吞吞的,还是光着身子的。

    早吃完靠在窗边抽烟的沈屹西眯眼瞧着她。

    路无坷跟浑然不觉似的, 自顾自吃自己的,光着脚丫抱腿蹲在沙发上。

    沈屹西说:“路无坷, 你这是小孩儿在喝奶?”

    路无坷:“……”

    她当然知道他是在说她吃得慢。

    她懒得理他, 还是继续慢悠悠吃着自己的饭。

    沈屹西逗完她在那儿笑,而后看向了窗外, 烟送到嘴边猛吸了一口。

    路无坷吃完被沈屹西抱到浴室里洗了个澡,没做,但是这男的就没有纯洁的时候, 占了她不少便宜。

    从浴室出来两人一起下了楼,白天的酒吧像断壁残垣的废墟,徒留一地寂寞,空荡又昏暗。

    酒吧大门外是灰白色的天光,今年的天气有点奇怪,到了这会儿还没有一丝转暖的迹象。

    门口那吐了点儿嫩芽的枯枝勉强算有了点儿春天的气息, 沈屹西车停在下面,两人一起往那儿走。

    路无坷问他:“我们是要去哪儿?”

    “你觉得我还能带你去哪儿玩?”

    “白天没有酒吧开着, 不知道。”

    沈屹西觑了她一眼,打量她那张纯得跟夜店格格不入的小脸:“就你这还想去酒吧?”

    路无坷看向他。

    沈屹西说:“去旱冰场还差不多。”

    路无坷:“……”

    沈屹西一瞧她这样就知道她还记得当年他说过的话,笑:“还记着呢?”

    当年沈屹西带她去首都,把她带去跟发小见面, 他们那圈子的人不是去夜店就是去会所, 沈屹西却让发小找个清静点儿的地儿, 他兄弟杨天成想半天想了个地儿,旱冰场。

    沈屹西当时很无情地嘲笑他是高中生。

    路无坷记得清清楚楚的,不理他。

    沈屹西看她这小样看得直发笑,她还不乐意了。

    “不是,你说你像不像高中生?”他弯身凑近她耳朵,逗她,“现在你校服往身上一套,搁谁谁不说你像高中生?”

    路无坷没推开他,反倒侧过脸,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而后稍退开了点儿距离。

    她那大眼睛看着他:“那你就是在跟未成年谈恋爱,沈屹西你道德败坏。”

    说完得意地往前走了。

    沈屹西瞧着她那背影,闷闷笑了:“操。”

    这脾气一点儿也不准让人占上风,总得骂回来,就一幼稚小孩儿。

    偏偏她骂人的时候完全不自知自己骂得很可爱。

    沈屹西在那儿笑够了才起身跟了上去。

    他上车后跟路无坷说:“我让齐思铭他们一块儿过去了,人多好玩点儿,顺便给他们介绍介绍嫂子。”

    沈屹西这人什么骚话都信手拈来,压根不害臊的。

    系好安全带在副驾驶乖乖坐着的路无坷闻言瞥了他一眼,说:“我还没成年,还不能带出去见人。”

    还记着这茬呢。

    真他妈一物降一物。

    沈屹西嘶了声,微侧头从眼角瞥她,解开了刚系上的安全带凑过去扣住她下巴狠狠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还玩儿上瘾了是吧?”

    路无坷咯咯地笑。

    沈屹西也笑:“今晚老子就给你找身校服套上。”

    路无坷说:“好啊。”

    天不怕地不怕的。

    沈屹西捏了她一把腰,一股流氓样儿:“路无坷,自个儿说的话记着啊。”

    他说完甚是满意地从她身上退开。

    路无坷眼睛看着他,其实沈屹西这几年没怎么变,身上那流氓痞气是半点儿不少,总是吊儿郎当又混不正经的,唯一有点区别的,大概就是他身上多了点儿稳重,那种年少时候没有的东西。

    沈屹西懒懒地打了半圈方向盘,没看她:“怎么,你男朋友长得太帅挪不开眼了?”

    路无坷说:“不要脸。”

    沈屹西没怎么放心上地笑着说上那么一嘴:“要脸的话我们这会儿八字能有一撇?”

    路无坷这人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追得上的,不够厚脸皮的可能都没法儿跟她说上一句话。

    就算你感兴趣,但她不感兴趣,她还可能连搭理都不搭理。

    沈屹西看路无坷去拿手机,她拿手机无非就是发短信打电话,沈屹西一下子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他收回视线,车驶出街道:“电话打给你朋友的?”

    路无坷正准备按下阿释电话号码的手一停,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沈屹西懒懒从鼻子出了声气儿:“你尾巴一翘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

    他又说:“放心,我让齐思铭把你朋友叫上了,这通电话甭打了。”

    今天不是工作日,到旱冰场玩儿的人还挺多的。小学生尤其多,个个撒开了嗓子尖叫咋咋呼呼的,还有一堆穿着校服裤脚改得紧紧的初中高中生,嘴里的泡泡糖吸得啪啪响,跟阵风似的撒野,男孩儿女孩儿扎堆玩在一起,这类学生一看就是在学校好动又张扬的那类学生。

    路无坷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玩过的东西也很少,从来没到旱冰场玩过,进去的时候还被那八.九十年代的彩灯和装修吸引了。

    很像她小时候看的那张钟映淑和路智远合照里的旱冰场,小孩儿对新鲜的事物总是好奇的,路无坷对于旱冰场的印象就是从父母这张甜蜜的合照上来的。

    但后来这张合照被钟映淑扔掉了,路无坷从来没问过妈妈为什么扔掉,但她隐隐约约知道是因为照片上的爸爸和结婚后的爸爸是不一样的两个人,钟映淑也很讨厌路智远。

    在这快速发展的时代,一种娱乐文化别说二十年了,能撑个十年都算难得。溜旱冰算是从80年代开始的,是708090后那一代人的回忆,到现在像这种场所已经关得七七八八了,这家旱冰场却还顽强不倒,而且来的人意外的多。

    路无坷问沈屹西:“为什么这家旱冰场还没有倒闭?”

    沈屹西在一片噪杂声中听见她问,歪头凑近她好笑地说:“路无坷,就你这张嘴这儿的老板要是听到了可能会把你扔出去。”

    路无坷:“……”

    她想知道的多无聊沈屹西都会跟她说:“这块儿位置好,学校都扎堆在这儿,这小情侣要是在学校里眉来眼去的教导主任一逮一个准,来这儿就不一样了,小手一牵滑上个几圈都没人管,要是运气差了那么一点儿被教导主任逮到了,还能美其名曰学习压力到了同学之间放学到这儿放松放松。”

    路无坷听完他说的,竟然觉得他还胡谄得挺有道理。

    沈屹西说完自己都笑了,也不玩她了,说:“这冰场二十来个年头了,澜江的旱冰场应该就数这儿最大,老板这地儿选的也不错,能开这么久确实也挺牛逼的。”

    开了二十几年了,也难怪还保留上个世纪的风格。

    沈屹西说她:“路无坷,亏你澜江这地儿待的时间比我还长。”

    路无坷说:“我又没来过这儿。”

    沈屹西从眼皮底子下瞧她:“别的地儿你就去过了?”

    路无坷从小到大就是好学生,上课认真听课,老师布置作业她乖乖完成后还会自己找各种习题做的那种好学生,周末的时间她也只留给学习,基本不出去玩,很典型的一个除了学习就是学习的无趣学霸。

    听见沈屹西说的,她闭上嘴不说话了。

    沈屹西瞧她这样突然来劲儿了,笑哼了声:“路无坷,问你个事儿。”

    路无坷看着从面前唰唰而过的学生:“什么?”

    沈屹西说:“高中那会儿男的给你小纸条你看过没?”

    路无坷知道他说的情书,路无坷长得漂亮,从小到大男生没少往她手里塞情书,但这些情书不是被她接过扔在学校垃圾桶里了就是忘在书包里被奶奶扔掉了,她从来都没看过。

    沈屹西问她看过没,她说:“有啊。”

    沈屹西眯缝了下眼睛:“真有?”

    路无坷视线终于从一个溜旱冰溜得很厉害的高中生身上收了回来,她点头点得跟真的似的。

    沈屹西也不急不忙的,懒懒偏头掏了掏耳朵,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那就你这脸,十个里少说也得有俩打你主意,看这么多应该背得贼溜,讲句来听听?”

    压根就没看过的路无坷睁眼说瞎话:“我忘了。”

    “这不巧了?我记得。”

    路无坷对他这句话不明所以。

    沈屹西说:“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十几岁的小屁孩儿肚子里能挤出点儿什么东西?无非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肉麻话,夸夸对方长得漂亮,再讲上几句偶遇时的心理活动,最后来句喜欢。

    路无坷看着沈屹西,十分冷漠地拒绝了:“不要。”

    沈屹西在那儿笑。

    冰场里一个高高的笑起来有两个虎牙的男孩儿伸手去牵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手忙脚乱的,被那男孩儿抱住了,那女孩子一下子满脸通红。

    路无坷看着这画面,突然想起刚沈屹西说过的话。

    “沈屹西。”

    沈屹西回头看她。

    路无坷看向他,一脸天真样:“为什么高中小情侣喜欢到冰场滑冰啊?”

    沈屹西看着她那眼睛,一下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他简直就是给自己挖了个坑,他偏头摸了摸鼻子,又去看她,笑:“吃醋?”

    路无坷是脸上一点儿也没有吃醋那意思,她说:“才没有。”

    话音刚落,后面忽然传来阿释那大嗓门:“路无坷!”

    还有几道男人的声音。

    路无坷回头去看,阿释满脸兴奋地朝她挥着手,跑了过来。

    恍惚间路无坷有了一种回到了大学的错觉。

    齐思铭和杨敞他们也一起过来了,在阿释后头往这边走。

    阿释跑过来给了路无坷个大大的拥抱,抱完了才看到一边的沈屹西。阿释虽然跟沈屹西是大学同学,认识他的时间比路无坷认识他的还长,但是俩人并没有说过几句话,甚至还没有在路上瞎扯闲聊了一路的刚认识的杨敞熟悉。

    她只跟沈屹西点了点头,沈屹西亦是。

    不过阿释不是个害羞的人,她这人不管在哪儿,身边有什么人都放得开。

    滑冰场里虽然多的是高中生,但也不乏来找乐子的成年人。

    阿释今天好不容易放个假,毕业工作后也很少到这些场所玩,一看在里头溜旱冰的人眼睛都亮了,扯扯路无坷的手:“路无坷,我们去玩吧。”

    路无坷说好,一起去穿旱冰鞋去了。

    齐思铭他们过来的时候路无坷正好被阿释挽着手去那头了。

    她隐隐约约听见男生们在嘴贱嬉笑。

    “屹哥,这是把媳妇儿哄回来又给气跑了?”

    紧接着又是不知道是谁的声音:“教练请吃饭啊!”

    路无坷和阿释刚坐在椅子上穿好旱冰鞋,那帮男人后脚就到了,他们一来气氛闹哄哄的。

    阿释高中就不是好学生那挂,什么不爱学习的活动她都得掺上一脚,高中那会儿溜起旱冰来那叫一个熟练。

    阿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被齐思铭这手贱的路过推了一把,俩胳膊立马撑在椅子上稳住身子,歪头去骂齐思铭:“靠,齐思铭你有病啊!”

    阿释骂完又去拉路无坷起来,拉着她往前滑。

    路无坷还没玩过这个,有点不稳。

    沈屹西在后头看得有点想笑。

    男人一凑到一起几句话离不开胜负欲,路无坷听见他们那几个男的在打赌。

    “待会儿谁先跑完一圈谁就是爷,最慢的那个不准怂啊,今晚请喝酒,来来来敢不敢?”

    “靠,我看你最后一名预定了,算上老子一个。”

    男人们一个个狂得不行。

    沈屹西应该是在旁边没说话,有底下队员问教练比不比。

    齐思铭拦过了话:“你们这些缺德玩意儿,让你们教练比什么比,他现在跟衣食父母都断绝关系了,得攒老婆本娶老婆。”

    男人们哈哈大笑。

    前面的路无坷脚下却是一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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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十点左右更新分手多年后,同学聚会上路无坷见到前男友沈屹西。大家都知道大学那年校草沈屹西把路无坷宠上了天,如今却是没看路无坷一眼。后来玩游戏,沈屹西选了真心话。班长问:“你有放不下的人吗?”沈屹西笑了下,十分坦然:“没有。”路无坷鼻子一秒发酸,这人再也不会惯着她的臭脾气了。也就是当天晚上,朋友看沈屹西喝到酩酊大醉。男人晃了晃酒瓶,无奈笑了声:“白疼了。”见着面都敢不跟他说话了。痞坏浑男主×长相清纯实则腹黑少女——下本预收《缺氧》郁晚年少时对一个男人求而不得,某天却因为母亲出卖她的一纸婚约,当上了他的秦太太。身为丈夫男人该做的都会做,唯独不会爱她。后来郁晚提出要走,却不知道哪里触碰了男人的禁忌,连那个门都没踏出去就被关了起来。关起来的第三天助理告知:“郁小姐今天高烧还是没退,您用不用亲自去看看?”秦贞转着指上戒指:“不用,苦头吃多了,就不会想跑了。”腹黑深城府男主×妖孽大美人女主先婚后爱。退烧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退烧,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退烧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