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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烧全文阅读

作者:舒虞     退烧txt下载     退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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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01

    《退烧》/舒虞

    二月初春。

    澜江市,小雨,气温5c~10c。

    今天是路母忌日。

    路无坷在山上寺庙待了一天。

    从上面下来时俗世已经华灯初上,烟火气扑面而来,整座城市的灯红酒绿藏在雨雾里,只剩朦胧光影。

    又是一个光怪陆离在混沌里狂欢的夜晚。

    路无坷撑着黑伞走在泥泞的公路上,隔着条江,对面是万家灯火的不夜城。

    阿释电话也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今天电话一整天没响过,身边要好的人都知道今天什么日子。

    公路上空无一人,响起的电话铃声有些突兀。

    她停在路边,接通电话后手机贴上耳边。

    听筒里传来阿释声音:“下来没?”

    天气很冷,路无坷呼出一口气,面前团起一阵白雾。

    她说:“下来了。”

    “那正好,我快到那边了,你等我一下。”

    路无坷问她:“你今晚不是有同学聚会?”

    “他们找下家去了,我没跟着,”阿释说,“刚吃饭那会儿功夫够我们叙旧了,再聊下去也聊不到一块儿去,就不坐那儿干瞪眼尴尬了。”

    不过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湿冷已经顺着衣领钻进去。

    路无坷问她:“到哪儿了?”

    阿释大概是看了眼导航,沉吟一下后说:“快了,你就站那底下等我,你那地方没什么人,待会儿能看见辆车估计就是我的。”

    阿释预估得没错,直到那辆黑色丰田在公路那头出现,这期间路无坷没见着其他车的影子。

    她站在原地没动,默默看着那两束光柱靠近。

    千丝万缕的细雨在光束里淅沥。

    阿释早就看见她了。

    隔着扇挡风玻璃,雨里黑伞下的女人指节白皙。

    她黑发黑裙,唯独一身皮肤白得晃眼,像一朵开在夜里的白玫瑰。

    车疾速驶过柏油路水洼,水花四溅。

    到路无坷附近车速已经放慢,而后缓缓停在她面前。

    路无坷握住伞柄收了伞。

    阿释上身越过副驾座椅,帮她打开了车门:“赶紧进来,外面这雨都快把人骨头吃没了。”

    澜江这种天气最近已经持续了十几天,下不尽的连绵细雨,来势不汹涌,却缱绻得人骨头发酸,赶都赶不走。

    这种天气待在室外就是自讨苦吃。

    路无坷坐进车里。

    阿释扔了杯东西给她。

    路无坷接过,触手温热:“什么?”

    阿释重新启动车子,一副邀功样儿:“刚顺路给你带的奶茶,早上上山到现在还没吃吧,先喝点热的垫垫肚子,姐现在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阿释跟路无坷是大学舍友,严格来说两人不算大学同学,一个学的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一个读的英语,彼此会认识只不过因为大学的时候凑巧分到同个宿舍。

    出了郊区,阿释问她:“晚饭吃点什么?”

    路无坷靠在座椅里,侧头看着窗外。

    夜色下,远山高了低,低了又高。

    她沉默着,安静到阿释以为她吃什么都随便的时候,她开了口。

    “烧烤吧。”

    阿释侧头看她:“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这玩意儿了?”

    路无坷视线从车窗外收回,说:“几年没闻过味了。”

    “还以为你这几年在外头能吃惯洋人那边的东西。”

    后视镜上挂了个红色护身符,随车子左右晃荡。

    路无坷视线落在上头,在护身符第四次晃过来的时候,她说:“想吃点接地气的东西。”

    阿释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南吃甜北吃咸,澜江这座近山环水的南方城市也不例外,饮食清淡口味清甜。这地方遍地甜食小吃,烧烤在这边算不上地道。

    而路无坷本身口味清淡,不喜沾重口味的东西。

    怎么会突然想吃烧烤。

    但阿释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毕竟同寝四年,没人比她更清楚路无坷以前上大学没少被人带去烧烤店。

    男生们最喜欢往那种地方扎堆,带上几个女孩儿叫上几打啤酒,胡吃海喝调天侃地。

    那时候路无坷经常被某个人带在身边。

    一晃,时间竟已经过去四年了。

    阿释是本地人,这片儿她从小混到大,这儿哪里好吃好玩她熟门熟路,到市区后左拐右拐,又绕了几条街道,很快停在一家露天烧烤摊前。

    阴雨天,外头支了几个四角蓝色帐篷,店里没顾客。

    一个穿着夹克的男人坐在门口,光头,咬着烟。

    看她们两个从车上下来,男人摘下烟头,赶客:“这儿今儿个不营业,找别的地方去吧。”

    不是本地人,操着一口北方口音。

    正拿着手机回消息的阿释抬头。

    男人虽然看着面色不善,但语气平淡,态度不算坏。

    气氛有些凝滞,屋里传来的一声惨叫骤然打破宁静。

    诡异、}人。

    门口的男人却跟听狗叫似的无动于衷,抽了口烟,淡淡看向她们。

    “在教训一条不怎么听话的狗。”

    最平静也最吓人。

    阿释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看向旁边自始至终一直很平静的路无坷。

    细雨像轻纱,朦朦胧胧笼罩视线。

    路无坷眼睫很长,上面落了几粒细碎晶莹。

    “哦,”她看着门口的男人,语气稀松平常,“那打扰了,你们继续。”

    冷漠的,事不关己的。

    明明长着一张无害又漂亮的小脸。

    她对阿释说:“走吧。”说完转身拉开了车门。

    等到路无坷坐进车里阿释才反应过来,她眼风瞥了眼男人后才跟着上车。

    回到车里路无坷正趴在车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拨弄后视镜上的红色护身符。

    阿释问她:“你说用不用报警?这话听起来不像在儿戏。”

    路无坷停下拨弄的手,起身靠回座背。

    她侧头,轻飘飘扫了眼窗外:“不用。”

    “沈屹西的人。”

    报警了也没用。

    阿释一愣,登时语塞。

    路无坷却没再说什么,低头不知道在手机上按什么。

    像是刚才那句话只是谈论了一句天气一般。

    太久没聊过这个人,阿释一时不知道从何谈起。

    半晌只能干巴巴说:“走吧,找别的烧烤店去。”

    路无坷却说:“去你同学聚会的场子吧。”

    “你不吃烧烤了?”

    “去哪儿喝酒不是喝酒,”路无坷说,“还有,从刚才到现在,路上你总共看了十五次手机。”

    阿释:“……”

    “路无坷,你是在我身上装了监视器吗?”

    “你一直盯着手机看,怪我?”

    “哪儿能啊,我把你宠成祖宗都来不及,”阿释说完稍侧身子,拿着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不过你还真说对了,刚吃饭的时候蹭了个帅哥的联系方式,有点看对眼了。”

    路无坷捧场地扫了眼。

    聊天框里密密麻麻的对话,阿释给人的备注是书呆子。

    阿释靠回座背说:“不都说男的一到中年必发福吗,这书呆子怎么越长越好看了。”

    说完大概是人又发消息过来了,她低头回消息。

    空气一时有些安静。

    隔着一扇车窗,时不时能听见小烧烤店里传来的惨叫声。

    路无坷面无表情地听着。

    阿释头从手机上抬起来,问:“真去?”

    路无坷回过头,点了点头:“去啊。”

    今天不适合一个人。

    阿释手机扔回中控台:“行。”

    她系上安全带,油门一踩离开了这条小巷。

    引擎声很快消失在转角,烧烤店门口男人收回目光,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这场聚会阿释大学班级弄的。

    一大波人吃完饭浩浩汤汤去会所定了个包厢。

    车钥匙交给侍应生后,阿释跟路无坷上楼。

    阿释大学读的机械设计制造及自动化,班里男生成群,女生没几个。这趟虽然是老同学聚会,但不少人带了家属,人多热闹起来好玩。

    四楼西厅。

    一路上两人擦肩而过几波人,醉醺味和低语声交杂。

    今晚的夜色又不知要醉几双人。

    阿释推开包厢门,里头彩灯流转,碎光斑驳。

    人三两成群,推杯换盏,叙旧寒暄,伴随着台球的碰撞声。

    走廊的光线乍然涌进,很快有人注意到这边,抬手朝阿释招了招,阿释对人笑,把路无坷带进去。

    可能是时间过去太久,路无坷一眼扫过去都是生面孔。

    那人是个留着一头大波浪的女人,问阿释:“刚不是说有事先走了?”

    “你们不都嚷嚷着多来点人?”阿释搂住路无坷肩膀,“看,我这不是回头给你们带了个人过来吗。”

    刚才进门女人第一眼就注意到路无坷了,气质和脸蛋都过于出众。

    只是第一眼没认出来,现在离得近了,再加上以前路无坷和他们班那位风云人物的二三事。

    女人很快认了出来,惊道:“路无坷?”

    路无坷将视线转到面前人脸上。

    见她一脸陌生,女人问:“不记得我们了?以前自动化4班的。”

    机械自动化专业就那么几个女生,都聚这儿了。

    但路无坷确实没印象,半天没从脑里翻出跟这几个女生相关的影像。

    不认识不代表她不可以装,她回了个笑:“好久不见。”

    有人问:“不是听说你毕业后去了国外,最近回来的?”

    阿释见人有想八卦下去的意思,笑着拦住话头:“是啊,因为太想我了在那边待不下去回来的。”

    说完勾着路无坷肩膀告辞,将她往吧台那边引:“刚上来有点渴,我们先去喝杯酒啊。”

    半路阿释凑她耳边说悄悄话:“跟你打个赌。”

    “什么?”

    “这里头肯定有喜欢――”说到一半,阿释猛地反应过来。

    她原本想说这里头肯定有大学那会儿对沈屹西有意思的人,不然不会连人前任都记得这么清楚,女人是最懂女人的。

    平时一有八卦就喜欢在路无坷耳边提一嘴,差点口无遮拦。

    这次也是因为沈屹西向来不来这种同学聚会,她才敢带路无坷过来。

    她生硬结束这个话题:“没什么。”

    即使她清楚像路无坷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路无坷没说什么,像真的没听懂一般。

    吧台里一个白衬黑马甲的调酒师,两人各自要了杯酒。

    阿释接过酒,说:“我先去趟那边啊。”

    路无坷不用看都知道她要去勾搭谁,嗯了声。

    酒液滑入杯壁,冰凉单调,调酒师倒好酒,酒杯推至路无坷面前。

    她端过,往沙发那边走去。

    女人肩上搭了件宽大的深色西装外套,内里一件黑色吊带长裙,细细的肩带松松散散挂在肩上。

    肩膀清瘦,白皙,胸前却不小,那道沟在黑暗里隐隐约约。

    包厢里人群分散,各自聊得热火朝天。

    路无坷一个人丝毫没感觉到孤独,也没人发现她坐在这里。

    有会音乐的人抱着吉他坐上高脚凳,在大家的起哄下来了首红豆。

    女声干净中不缺风情,像在讲一个故事。

    痴情,缠绵。

    路无坷慢慢喝酒听着。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叫好声一片。

    在这片歌声中,包厢门被推开。

    亮光乍进,路无坷潜意识抬臂挡了下眼睛。

    一阵风裹挟着一道亢奋的男声从门口吹进来:“看我把哪尊大佛给请过来了?”

    紧接着包厢里一阵热闹。

    路无坷放下手,半缝灯光落在她脸上,她微眯了眯眼。

    再睁眼时,意外看到门口的人时愣住。

    背着光,男人插兜站在门口。

    顶着一张游戏人间的脸。

    寸头,轮廓流畅,双眼皮在眼睑上扯出道深邃的褶子。

    皮肤很白,光照下高鼻梁投下一弧阴影。

    他薄唇微挑,垂着的指间夹着根烟。

    路无坷被定在原地。

    男人们哄笑笑闹,说是什么风终于把人给刮来了,今晚一定不醉不归。

    被围在中间的男人笑了下,说行啊,今晚谁不喝趴下了谁孙子。

    说完像是察觉到屋内一道过于炽热的目光,懒懒掀了下眼皮。

    路无坷没躲开,两人视线毫不意外碰上。

    时间似乎变得很慢。

    他看着她。

    那双眼睛里再也找不到往日的纵容和调戏。

    只有生出了棱角的冷淡。

    下一秒,沈屹西冷漠移开了目光。

2、楔子02

    沈屹西车队最近拿了个奖。

    一大帮人回来立马搞了个聚会,说是庆祝,实际就是给犯酒瘾找的借口。

    大家笑着聊着在沙发落座,沙发没一会儿就挤满了人。

    “用的什么法子把人给找过来的?班长看不出来你有两把刷子啊。”

    班长是个戴眼镜的男生,高瘦高瘦的:“去趟洗手间的功夫遇上了,平时这人多难约啊,天南地北跑的,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沈屹西情绪似乎丝毫不受影响,靠在椅背里,闷笑了声。

    “不来你们还能少喝点儿,这可是为你们操心,还不乐意了?”

    一如既往的嚣张,肆意。

    男人之间的话题几句不离胜负欲,说还真就今晚看看,谁喝少了谁孙子。

    “你别说,凡子,你是没跟屹哥喝过酒,今天这声爷我看你是逃不掉了。”

    沈屹西窝在沙发里,听完只扯唇笑了下。

    他探身拖过桌上的烟灰缸,掐灭了烟屁股:“别把我叫老了,爷你们自个儿留着心里叫,自己喊孙子就行。”

    “靠,真嚣张啊屹哥。”男人们哄笑。

    路无坷就坐在沈屹西对面,流光涌动的暗色下,她毫不避讳地看着他。

    多少年过去了这人还是这副德行。

    做什么事都吊儿郎当,像是没什么事能让他上心,别人谈个恋爱都纯情的年纪,他接个吻都沾染情.色意味。

    一身放浪形骸的痞气,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坏。

    你永远不知道他能坏到什么程度。

    他掐完烟又靠回去了,从始至终没再看过她一眼,像是从没认识过这个人。

    仿佛刚才那一眼也只是不经意,她对他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阿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路无坷身边。

    她有点发愁,沈屹西这人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这场来了。

    路无坷听见她的叹气声,没说什么。

    阿释试探性问了她一句:“回去不?”

    路无坷目光终于从沈屹西身上离开,低眸。

    白皙纤细的手指和酒杯中烈酒形成鲜明对比,苍白的病态感。

    她轻晃了晃酒杯:“不回,玩呗。”

    言语间听不出一丝难过和脆弱。

    也就是这要命的倔劲儿,当初才会把沈屹西那个瘟神引来,阿释想。

    她往沙发里一靠,状似轻松道:“行,你最好是多喝点,回去一躺床上不省人事的那种。”

    路无坷瞥了她一眼。

    阿释开玩笑:“别抱着我哭。”

    “哦,你今晚等着,不抱着你哭两个小时都不行。”路无坷说。

    阿释笑。

    不过既然路无坷决定不走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没一会儿就有人提议玩个好玩的,干喝酒不带劲。

    老同学见面,说好听点是同学聚会,直白点其实就是八卦聚会。同学圈子就那么大点,芝麻大点儿的小事都能津津乐道,那些烂在肚子里却心照不宣的好奇现在有个机会当玩笑话问出来,谁不感兴趣?

    每个人都在对他人的生活好奇。

    “行啊,你们女生拼不了酒,陪你们玩会儿好了。”男人们爽快答应,随手从地上空啤酒瓶里抽了个出来往桌上一放。

    这种俗套的玩法大家驾轻就熟,酒瓶一转,停下来瓶口对着谁谁就自认倒霉。

    两种方式任选,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第一轮瓶口对准的一个女人,挑了大冒险,吻了隔壁一个男的。

    不拖泥带水,不含糊。

    人从校园里出来了就是不一样。

    路无坷听着快把天花板掀开的起哄声,眼神不经意间瞥到对面的沈屹西。

    他两条长腿大喇喇抻着,瞧着这副场景脸不红心不跳的,漫不经心地笑着。

    她转开眼。

    玩得起的人凑到一起无聊的游戏都能玩出花儿来,连着几轮过去人都选的大冒险,花样不断尺度愈大。

    路无坷完全置身事外地看热闹,却忘了酒瓶转起来在座谁都是有可能被随机到的,包括自己。

    阿释估计也没预料到,等反应过来想挡住路无坷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瓶口不偏不倚对上路无坷。

    她一直不吭声,存在感低,加上包厢内光线昏暗,多数人压根没发现她。

    “路、路无坷?”

    看清是路无坷后,原本包厢火热的气氛忽然变得尴尬。

    路无坷不是这个班的,班里却没人不认识她。

    机械自动化四班就没人不知道这号人物,或者说整个澜江大学都鲜少有人不知道。

    那个年纪规矩又单纯,一旦有打破规则活得放浪形骸的人出现,谁都很难不被吸引。

    沈屹西就是这样的人。

    他那款到哪儿都不乏各种往上贴的漂亮女孩儿,光是那张脸就能拈花惹草无数。

    但偏偏人就看上了路无坷这个难搞的。

    那会儿沈屹西有多宠路无坷,四班没人不知道。

    传闻后来还是路无坷甩的沈屹西。

    当时多轰烈,现在对比就有多冷淡。

    隔着张桌,大家左右面面相觑。

    反倒两位当事人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

    沈屹西还是那副老样子,身体放松地陷在沙发里,面色自在地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像是谁他都不感兴趣。

    路无坷也看着没什么大情绪。

    就在四班班长周斌想打圆场说这局不算的时候,路无坷开了口。

    她往前倾身,爽快说:“来吧。”

    阿释看了她一眼。

    包厢有一瞬鸦雀无声,班长忙接过话头,干笑几声打破尴尬:“行,那你这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他提醒了路无坷一下:“大冒险的话,屋里这帮人都不是善茬,鬼主意多,可能不是那么保险,但如果选真心话,就得百分百说真话了。”

    连着几轮下来大家都挑的大冒险,这年纪最怕谈心了,年少的时候嚷着没人理解,成年后反倒希望什么都烂在肚子里。

    最怕突然的关心和过问。

    不过他们玩的恶趣味大冒险也不是人人能接受的,班长就顺便提了一句。

    更何况有个沈屹西在这儿,毕竟是前男友,如果大冒险真搞大了,只会徒增尴尬。

    路无坷看似什么都听进去了,开口却是十分干脆:“大冒险。”

    班长:“……”

    这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难搞。

    沈屹西跟没听到似的。

    最后大家还是没玩得太开,有人给支了个招,罚酒。

    这大概是今晚最无趣的一个大冒险。

    路无坷没二话,拿过酒瓶斟满酒杯。

    看着挺娇小秀气一姑娘,却毫不含糊,直接仰头一杯饮尽。

    直到此刻沈屹西似乎才有了反应。

    他懒懒掀了下眼皮。

    路无坷微昂头,冰凉酒液入唇。

    这局就这么过了。

    大概刚才喝得有些急,后半段路无坷脑袋有些昏沉,耳边的哄闹声似乎都隔了层膜。

    阿释趴在她耳边:“没事?”

    她轻摇头。

    “真不用回去?”

    “不用。”

    啤酒瓶滚了一遭又一遭,大家闹得越来越开。

    路无坷喉咙有些烧灼,游离在这场热闹外。

    中途沈屹西接了个电话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沾一身烟味。

    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路无坷想。

    却又跟以前不一样了。

    对面的沈屹西刚坐下就很不巧地被酒瓶挑中了。

    有人笑说他这运气可以去买彩票了,估计一刮一个准。

    男人停下拢火点烟的动作,抬了抬眼。

    沈屹西唇间还咬着烟,看着面前黑洞的瓶口,倏忽笑了下。

    他索性将打火机扔回桌上,摘下唇间的烟,扬了扬下巴:“国际惯例,选一个是不是?”

    “爽快啊屹哥。”

    男人们一喝开了就忘了这里头有什么人了。

    “赶紧的,想个折腾人的,今晚这人好不容易来了,不能让他白来一趟。”

    大家起哄。

    隔着人群,路无坷看着他。

    沈屹西任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怎么整蛊他,敞着腿悠然自得地听着。

    丝毫不介意也不在意。

    路无坷最终还是挪开了眼。

    阿释在旁注意到,欲言又止。

    等大家最后千辛万苦终于议论出个整起来人无懈可击的鬼主意后,沈屹西十分欠揍地来了句:“谁跟你们说我选的大冒险?”

    众人瞬间反应过来被整了。

    沈屹西笑得肩膀微抖。

    最后挑的真心话。

    心窝子戳得准不准决定了这真心话问起来好不好玩。

    女人心思细腻最擅长这些东西,几个人在旁出主意,撺掇班长问点儿有料的。

    班长被缠得没办法,又顾忌路无坷在场,压低声音问沈屹西:“真什么都能问?”

    沈屹西看了他一眼,笑了下:“随便问。”

    “那我真问了啊,”班长清了清嗓,硬着头皮问,“你有放不下的人吗?”

    这句话问完不乏看热闹的,看完沈屹西又看向路无坷。

    路无坷没看这边,靠在沙发里,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她脑袋放空着,脑海里像留不住东西。

    沈屹西没立刻回答。

    安静在包厢里蔓延,这种时候时间过得尤其慢。

    有没有放不下的人。

    一会儿后,沈屹西终于开口。

    他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下,声音没什么感情,坦然道:“没有。”

    路无坷一直麻木的思绪突然间被砸了个缺口。

    她的感知在回笼。

    几秒沉寂过后,她瞬间鼻尖发酸。

    后来包厢里说了什么活跃气氛,又玩了些什么,她一概不知。

    阿释似乎生气了,在她耳边说她不把自己折腾死是不是不满意。

    被酒精侵蚀的胃部止不住地涌起一股股不适,她终于舍得起身离开。

    沈屹西这人。

    再也不会惯着她了。

3、chapter 01

    那年澜江的天气闷热得奇怪。

    九月入秋,气温却一直居高不下,夏天残留的那点暑气经久不散。

    整座城市像闷在一个罐子里。

    直到后来一场瓢泼大雨淹了市区某片排水系统糟糕的旧居民区,澜江这场高温才草草收尾。

    后来那几天整座城市头上永远顶着一片阴沉的天。

    连着教室里副教授上课都像是在催眠。

    路无坷坐在教室后排靠窗,桌上摊开的课本上草草标注了几处重点。

    这节上的英语文学选读,讲台上英语老师操着口流利的英语分析诗句。

    每一句都像在强词夺理。

    人心是最难解读的,除了瞎扯只能瞎扯。

    路无坷转开了眼。

    窗外没下雨,天空一片阴沉。

    余光里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她收眸扫了眼。

    阿释给她发了条信息。

    路无坷指尖按着手机拖了过来。

    阿释说待会儿下课跟她一起吃饭去。

    路无坷动了动手指给她回了信息。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别人每天三顿,阿释每天勉强两顿,换作平时这个点肯定还没从床上爬起来。

    今天不仅起来了,还约上她吃午饭。

    稀奇。

    讲台上教授让人就讲的那篇诗文进行小组讨论发言。

    附近几位组员头早凑一块讨论去了。

    路无坷回完消息手机扔一旁,拖过课本听她们各执己见。

    最后东拼西凑写了个稿,这班男生没几个,她们这组全是女的,性格也不怎么爱出头,没人主动揽那个发言的活儿。

    一个扎着马尾素颜朝天的女生问路无坷:“无坷,你英语好,要不你上去发个言?”

    都是英文系的学生,英语都差不到哪里去。

    但路无坷懒得拆台,阿释正好给她发了信息,她拿过手机准备回,随口应了句:“行。”

    这教授擅长拖堂,几个小组发完言下课已经过了饭点。

    浓荫下的校道雨滩斑驳,半湿未干,两旁草木湿泞。

    错开饭点高峰路上的人少了大半,路无坷逆着人流往女生宿舍走。

    澜江大学有近百年校史,学校的建筑十几年前翻新过一遍后就再也没管过,学校里不管是教学楼还是宿舍区都还保留着十几年前的风格。

    旧砖墙旧铁窗,到哪儿都透着一股古老的气息。

    路无坷宿舍门号202,她推开门,喊阿释大名。

    “许婉柔。”

    阿释已经穿好鞋翘着腿在旁边椅子上玩手机,闻言抬头。

    “路无坷,都说别喊我大名,存心跟我作对呢!”

    阿释有个跟她性格和气质严重不符的名字,许婉柔。

    这名字怎么着都安不到一个染一头红毛,满嘴脏话的女孩儿头上。

    这是阿释自己原话,大一那会儿在宿舍里刚认识,她第一句话就是让大家别叫她大名。

    阿释小名是她奶奶给起的,打小她就喜欢用这名儿。

    听得多了,叫她全名的人也越来越少。

    除了路无坷。

    “多好听,去路上随便拎一个都没你这个好听。”

    “去你的,”阿释也懒得纠正她了,朝她招招手,“跟你说个事儿。”

    路无坷课本放回桌上,回头看她:“什么?”

    刚问完阳台那边就传来一阵摔盆声。

    路无坷侧目看去。

    于熙儿一头洗完的长发对着屋里,往下坠着水。

    路无坷收回视线。

    正巧碰见阿释默然翻了个白眼。

    “吵架了?”路无坷把书拿出来放回桌上,随口问了句。

    “哪儿能呢,”阿释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无动于衷,耸了耸肩,“小公主在外受气了没处撒就回宿舍闹脾气呗,回来哐里哐当一顿吵,就差把宿舍给拆了。那会儿我还在床上躺着呢,哪来的力气跟她吵。”

    这宿舍是四人寝,除了她俩还住着于熙儿和一个阿释那个专业的。

    有集体生活的地方多多少少会有点摩擦,于熙儿是个被家里人从小宠到大的主儿,半点亏吃不得,一身公主毛病说什么也不改。

    阿释是个急性子,一看不顺眼就呛她,宿舍里就属她跟于熙儿最不对付,两人三天两头一大吵。

    小公主闹脾气她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路无坷重点跑偏:“难怪你今天那个点能醒。”

    说完叫上阿释:“走吧,吃饭去。”

    阿释拍拍衣服从椅子上站起来:“走。”

    说完捞上把伞跟她一起出了门。

    阿释想吃辣的,拖着路无坷去校外的冒菜馆。

    “刚在楼上准备说什么?”

    阿释这才想起来还有这茬,说:“就中午全校各大群传得沸沸扬扬那事儿。”

    说完看向路无坷:“你肯定又没看群对不对?”

    路无坷正玩棒棒糖,看了她一眼。

    末了又移开眼,默默拆了棒棒糖放进嘴里。

    阿释啧了声:“我还不了解你啊路无坷,一猜一个准。”

    路无坷咬着棒棒糖:“是呗,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阿释一脸木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

    路无坷笑。

    路无坷这人就是占了长相清纯乖巧的便宜,总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平时骂人光看脸不听声儿那张脸一点威胁性也没有。

    实际上性子比谁都倔。

    不过阿释就喜欢她这性子,不然两人也成不了朋友。

    阿释那张嘴一说就停不下来,平时肚子里装了点什么八卦都要跟路无坷说上一通。

    “刚你看见于熙儿在宿舍里洗头了吧?”

    “怎么。”

    “就早上,于熙儿被人教训了一顿,她们学院的。”

    路无坷闻言看了她一眼:“女的?”

    阿释点了点头:“要不然呢,她们学院能有几个男的,她那头啤酒全是那帮女的干的。”

    中午于熙儿回宿舍后又是摔盆又是发脾气的,愣是把床上的阿释给吵醒,赶上了一口热乎的瓜。

    “早上不是有人往校群里发了个视频吗,没露脸,但很多人听声儿就认出来了,就于熙儿和她们院院花。”

    路无坷向来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平时听了也就左耳进右耳出,现在阿释给她讲的这个事儿也就当消遣听听。

    她漫不经心咬着棒棒糖,随口问了句:“干什么了?”

    “不还是女人之间那个亘古不变的话题,”阿释说,“男人呗。”

    于熙儿是音乐系的,艺术学院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生,随便拎一个出来都长得不赖,于熙儿自然也是。

    “这些人眼光都差不多,全扎堆喜欢同个男的去了,之前音乐系那系花不是放话对我们院那校草感兴趣吗,结果刚说没几天于熙儿就找人要他联系方式了。”

    音乐系那系花作风张扬,加上她校外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名声一直在外。

    于熙儿这次看起来跟挑衅没什么两样,本来两人就不是同个小圈子的,这一挑就出了事儿。

    天气有点闷热,阿释拎开衣领扇了扇风:“之前我说的没错吧,就于熙儿这性子,在外头早晚得罪人。这次没出什么大事,正好让她长长记性。”

    路无坷闻言笑了下,没说什么。

    如果是大事的话,就阿释这性子早冲出去第一个出头了。

    这人,典型嘴硬心软。

    “不过你别说,”阿释连着啧啧惊叹,“她们那眼光还挺毒的,就沈屹西那张脸,光看着解解馋都已经不错了,更何况跟他那种人谈恋爱。”

    沈屹西。

    这三个字路无坷没少听了,从进澜江大学以来这名字没一天在她耳边消停过。

    沈屹西是阿释她们学院的。

    提到这个人,除了那张脸和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强硬后台传闻,另一个印象大概就是换女朋友如换衣,基本不超过半个月。

    阿释说:“不过这种人看着养养眼可以,再进一步就算是老手也得被吃没了。”

    路无坷没吭声,慢悠悠吃着棒棒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路过校门口小卖部,阿释拉住路无坷:“我进去买个水,这天气再热点我差点以为我回到夏天了。”

    路无坷在外面等她,阿释出来的时候给她带了瓶水。

    她接过,塑料瓶外一片冰凉。

    一辆黑色跑车从路边疾驰而过,带起一阵风。

    阿释咕咚喝着水,视线跟着那辆车。

    路无坷也瞥了眼。

    那车停在校门口。

    阿释喝了几口后转上瓶盖,朝那边抬了抬下巴:“喏,沈屹西接女朋友来了。”

    她瓶子往垃圾桶里一扔:“最近身边的人听说是你们院里的一个女生。”

    车上的人没下来。

    只降了边窗,夹着烟的手懒懒搭在窗边垂下。

    路无坷只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往另一个方向走。

    “走了。”

    路无坷大二的专业课挤得格外密集。

    下午依旧满课。

    天气沉闷潮湿,下午的课上睡趴了不少人。

    台上老师讲的东西专业又枯燥,路无坷听着知识重点,一边百无聊赖地数着前面趴下的人头。

    数到第五颗的时候,桌底的手机振动了一声。

    她搁下笔,手伸进桌底摸出手机。

    上面一个未接来电,她爸的。

    路无坷面无表情,正想把手机塞回桌里。

    一条信息跳了进来。

    [怎么不接爸爸电话?你爸个大活人打电话给你你都看不到是吧?]

    路无坷在装死这方面已经炉火纯青,刚想按灭屏幕,她爸又发了一条进来。

    [你奶奶早上给一颗话梅核卡喉咙里了,死活不去医院怕让你知道。]

    路无坷奶奶两年前食道癌做了手术,身体和胃口大不如以前,吞东西一个不留神卡住喉咙是常有的事。

    她微皱眉,就她这个爸,老太太不想去医院,他还真有可能放着她不管。

    路无坷母亲早逝,家里就她爸和她奶奶两个人。

    她没再装死,回了条消息过去。

    [取出来没?不肯取你跟她说我知道了。]

    路智远回得很快。

    [怎么可能没取,再怎么说这也是你爸我的妈,我中午饭都还搁着没吃呢,就光折腾带她去医院取核了。]

    紧跟着又发了一条。

    [就取个核,来回花了一千多,这笔钱爸还要拿去做生意的,你那边先垫垫?]

    一千块钱能做什么生意,不过就是为了跟她要钱。

    路无坷清楚进了路智远口袋里的钱不可能要得回来,即使这人是她爸。

    她懒得跟他多说,转了笔钱进他卡里。

    路智远钱一收到就消失了,没再发消息过来。

    路无坷手机扔回桌里。

    下午连着上了几个小时的课,傍晚才下课。

    迟迟拖着不肯来澜江的太阳终于在傍晚露了个脸,夕阳掺杂在灰白里,给整座教学楼镀上了层橙红。

    上节课老师留了点作业,路无坷晚上还有事,干脆待在教室里做完了。

    作业做完的时候阶梯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

    路无坷书收进包里,准备回宿舍。

    教室在四楼,楼梯间的门关着。

    走廊上,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路无坷走过去,直接推开了楼梯间的门。

    很不巧里面正好有人急匆匆跑了出来。

    她没想到里面会有人出来,肩膀被狠狠撞了下。

    撞了人的女生不迭地跟她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外面有人,你没事吧?”

    路无坷摇了摇头后抬眼。

    面前的女生两颊泛着红,唇边被人咬破了一小块,正把掉了一边的外套往上拽。

    女生对上她目光,手顿了下。

    里面发生了什么,一个眼神不言而喻。

    她脸更红了,对着她羞涩笑了下。

    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很漂亮。

    女生很快离开了,路无坷视线从她背影上收了回来,站了几秒后还是推开了楼梯间的门。

    夕阳顺着推开的门缝倾泻进去。

    风带了阵烟味过来。

    她脚步顿了下。

    阴暗逼仄的楼梯间里藏着的那些东西慢慢见了光。

    暧昧的,放浪的。

    路无坷看见了那个倚在墙边的男生。

    留着一头短寸,五官出色到极具攻击性。

    他身量很高,短t下勾勒出这个年纪特有的利落却不失有力的线条。

    夕阳落了半边在他脸上。

    他微低头颈,烟送到嘴边猛吸了一口。

    两颊跟着微吸了进去。

    明明是一个不怎么斯文的动作,路无坷推门的手却顿了下。

    男生也在这个时候眯眼瞧了过来。

    深邃的眸子里盛着倦意,漫不经心的,放浪形骸的。

    路无坷没见过沈屹西。

    但很奇怪,那一刻她却有了一个很强烈的直觉。

    眼前这个人就是沈屹西。

4、chapter 02

    沈屹西只看了她一眼便挪开了。

    路无坷被他看了一眼也没什么反应,继续推门走了进去。

    楼梯间里烟味有点呛鼻。

    男生摘下唇间的烟,吐了口烟圈,指间把玩着打火机。

    路无坷没再看他,径直经过了他面前。

    沈屹西似乎撩了下眼皮。

    路无坷臂间抱了本书,旁边传来拨弄打火机发出的金属碰撞声。

    有一搭没一搭的,一下一下砸在安静的楼梯间里。

    每一声存在感都极强。

    她走下楼梯。

    夕阳落在她颈后,有些发烫。

    下了一层楼后,楼上那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那人大概在上面待够了,楼梯间里很快响起另一阵脚步声。

    不紧不慢,跟散步似的。

    两人的脚步声交杂在一起。

    路无坷垂着眸,脚下没加快也没放慢。

    男生腿长,没一会儿便追上她。

    很快带着烟草味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路无坷瞥了他背影一眼。

    从楼梯间出来后,校道上来来往往说笑的学生,几对牵手腻歪的情侣。

    路无坷回宿舍的路上天渐渐暗了下来,路边路灯陆陆续续亮起。

    到宿舍楼下正好碰上从食堂回来的阿释,嘴里还咬着根冰棒。

    还隔着老远阿释就猛朝她招手,要不是嘴里咬着冰棒,路无坷估计她会吼上两嗓子她名字。

    宿舍楼上时不时传来女生们的欢声笑语,阿释在门口等她上楼。

    走近了才发现阿释手里还拎了个袋子。

    她袋子递给路无坷:“给。”

    路无坷接过:“什么?”

    “刚看食堂里有你爱吃的这款小蛋糕,顺手给你带了个回来。”阿释嘴边沾着点冰棒上的巧克力碎屑。

    “这里。”路无坷给她拿了张纸巾,指了指自己嘴角。

    阿释了然,接过纸巾擦掉了。

    “对了,”阿释突然想起来,“刚吃饭那会儿奶奶给我打了个电话,跟我问你呢,说你没接她电话。”

    阿释平时有事没事就喜欢往路无坷家跑,跟着她奶奶奶奶地喊,叫得比路无坷还勤。

    路无坷手机从外衣兜里拿了出来,上面果然好几通未接来电。

    阿释凑过来跟她一起看手机屏幕:“我跟她说了你人不会没的,瞎操心什么,然后奶奶觉得我嫌她唠叨,说下次过去没饭给我吃了。”

    路无坷听笑了:“幼不幼稚啊你们。”

    “这叫斗嘴的乐趣,你懂不懂啊路无坷,哪像你啊,一天天的没个小孩儿样,”她掰了掰手指头数,“不爱玩,还叛逆。”

    路无坷懒得理她,往宿舍门口走去。

    两人回到宿舍后,屋里只有蒋青在。

    蒋青正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瞧见她俩:“回来啦?”

    “嗯,”阿释点点头,左右瞧了瞧屋里,“小公主走了?”

    蒋青不是个爱生事的人,算个老好人,平时在宿舍里两方都不站,所以跟于熙儿关系还说得过去,至少不僵。

    她擦着头发:“对啊,她回家了。”

    路无坷没管她们在说什么,到书桌边坐下给老太太回了个电话。

    那边估计守着电话,很快就接了。

    “奶奶。”

    “怎么现在才给奶奶打电话,吃晚饭了没?”

    路无坷看着桌上阿释给她买的蛋糕,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吃了。”

    “别以为我老了耳朵不好使了,就听不出你搁这儿睁眼说瞎话。”老太太不像别的老人和蔼亲切,反倒脾气有些古怪,嗓门儿还大。

    她说:“赶紧吃饭去。”

    路无坷问:“嗓子怎么样了?”

    “能有什么事儿,”奶奶说,“就你爸那臭小子多嘴,嘴皮子一歇下来就闲得慌。”

    路无坷懒得谈路智远,没说什么。

    “行了,给你打电话也就为了跟你说这事儿,免得你操心。我这边刚去领了点儿活干,你赶紧吃饭去,晚上是不是还有课?”老太太在那边问。

    “没。”

    “没课就在宿舍多休息一会儿,奶奶这边先挂了啊,多吃点儿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这时阿释冷不防从身后出现,对着手机那边大喊。

    “奶奶,路无坷那对胸至少有d!她这不叫瘦,叫肉长对地方了,童颜巨.乳。”

    路无坷面无表情把电话给掐了。

    蒋青在旁边听得直笑。

    阿释也笑着跑开了,拎上书包就跑:“我去上课了啊,晚上见。”

    最近几天阿释最喜欢趴在阳台上看大一那帮新生满操场踢正步。

    学校里大一新生社团招新活动也进行得如火如荼,每天走在路上总能被塞好几张传单。

    今天一大早路无坷被楼下的阵仗吵醒,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宿舍里还一片安静。

    她摸过床头手机,早上七点。

    路无坷一向觉浅,那点可怜的睡意很快跑得一干二净,她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

    隔壁上铺的阿释还睡得很香,蒋青已经不在宿舍了。

    今天有早课,下床后路无坷顺便喊了阿释起床。

    阿释赖了会儿床才抱着被子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今天谁的课?”

    路无坷正从书架上拎书放包里,闻言看她一眼:“灭绝师太,你确定你还不从上面下来?”

    阿释反应了一会儿,想起第一节课是她们上学期一起选的思修,那老师出了名的不近人情,迟到一分钟都会扣分。

    她一个激灵清醒了,麻溜从床上爬下来洗漱。

    路无坷悠哉悠哉趴在窗边吹风,天还阴着。

    阿释拽过自己的包扔给她,说:“看你这悠闲样儿,帮我把书塞进去。”

    她接过,又磨蹭了会儿才懒洋洋走到阿释桌边。

    路无坷看了眼阿释贴桌上的课表,抽了两本课本放进包里,又给她塞了只笔。

    阿释动作快,没一会儿连衣服都换好了,收拾好她问路无坷:“还有时间吃饭没?”

    “有,”路无坷看了眼时间说,“去超市买个喝的吧。”

    “行。”阿释手搭上她肩膀跟她一起出了门。

    思修课是很多学院的人一起上课,老师按专业排了座位,路无坷和阿释专业不同,一个在教室前面,一个在后面。

    座位表投在屏幕上,路无坷座位在第四排靠窗过道旁。

    她找到位置坐下,刚把吸管插进牛奶盒里,一个女生停在她旁边。

    那女生问她:“你好,请问能让我进去一下吗?”

    路无坷抬头,看清人时一愣。

    对方明显也认出她了,反应过来后朝她笑了下,跟她打了个招呼:“你也是英文学院的啊?”

    是上次在楼梯间门口撞到的女生。

    路无坷想起之前阿释提过她们班校草最近身边的人是英文学院的。

    “嗯,二班。”她从座位上起身让人进去。

    女生坐下后不知道一直在手机上按着什么。

    路无坷翻着下午英文专业课要预习的内容,慢吞吞喝着牛奶。

    过会儿女生碰了碰她手臂:“同学,能跟你商量个事吗?”

    路无坷看她:“什么?”

    女生羞涩笑了笑,有两个甜甜的小梨涡:“我男朋友也上这节课,座位就在后边,能不能跟你换个位置?”

    路无坷对坐哪里上课没什么要求:“行。”

    女生说了声谢谢,跟她指了指教室最后面那排的位置:“就那个空着的位子。”

    很巧的是那个位置隔壁就是阿释。

    路无坷东西重新装进包里,拎到阿释旁边坐下。

    阿释正插着耳机打游戏,旁边坐下个人她抬了下眼。

    看到是路无坷后她拽下一边耳机:“你怎么坐这儿来了?”

    “跟人换个位置。”

    阿释悄声问她:“你知不知道这谁位置啊?”

    “知道啊,”路无坷瞥了她一眼,“沈屹西。”

    阿释惊讶:“他找你换的?”

    她抽了本书放课桌上:“人女朋友。”

    刚说完后门几个人踩着上课铃进教室。

    几个男生丝毫没有已经上课的自觉,说着笑调天侃地。

    路无坷看到前面那女生抬手朝这边挥了挥,手机还贴在耳边通着电话。

    那帮男生也看到了,笑着调侃:“操,屹哥,女朋友黏这么紧?”

    “这么宠女票,以后是个妻管严跑不了了。”

    男生胸腔里闷了声笑:“滚。”

    一双长腿从路无坷身边经过。

    沈屹西一边手插兜里,布料下仍旧能看出骨节分明的长指。

    她听见他漫不经心笑了下,不怀好意逗电话那边的人:“真有他们说的这么黏人?”

    嗓音里带着还没睡醒的慵懒。

    带过的风撩过她书本页角。

    路无坷目不转睛看着课本,丝毫不受影响。

    阿释凑了过来,咂了咂舌头:“跟你说,平时这种课想看见沈屹西简直比登天还难,连个魂儿都别想见着,这一看就是陪女朋友上课来了。”

    不过要真宠女朋友也就不会换那么快了。

    路无坷没说什么,继续看她的书。

    阿释转头偷摸打游戏去了。

    等路无坷看完一篇文章的时候,抬头才发现自己原来那个座位上的人早趴着睡了。

    沈屹西一手绕过脑后搭在颈上,指尖懒散垂下。

    一头短寸嚣张却又挡不住好看。

    她挪开视线。

    讲台上教授讲课不算无聊,路无坷盯着黑板上那些字却慢慢泛起了困。

    阿释一盘游戏打完闲着没事在本子上涂涂画画,愣是瞧不出她画了些什么。

    路无坷碰了碰阿释手臂:“我睡会儿,点名了叫我。”

    说完拉上兜帽趴课桌上睡觉去了。

    可能因为昨晚没睡好,路无坷刚趴下不久就睡着了。

    还做了个梦。

    梦里不是很安稳,有那年浓春沉闷的雷声和下不停的雨。

    还有亮得刺眼的车灯。

    路无坷猛然惊醒,回过神来才发觉有人在推她肩膀。

    “点你名了路无坷。”

    讲台上教授叫了一次没听到人应到,又喊了一遍:“路无坷。”

    路无坷有点迷糊,从臂间抬头正想举手。

    前面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半路截了胡。

    “到。”

    路无坷一愣。

    男生那声“到”喊得不算小声,带着这个年纪的男生喜欢捉弄人的劣根性。

    班里有人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旁边的阿释目瞪口呆:“操,沈屹西?”

5、chapter 03

    班里有人起了个头,其他人这笑就憋不住了,纷纷咧着嘴偷乐。

    底下忽然响起一片的笑声,讲台上教授抬眼,透过厚厚的镜片扫了教室一圈。

    其实原本是可以不点这个名的,教室座位是固定的,谁没来座位空着一目了然,教授点这名就是想让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都笑什么笑,合着这位路无坷同学在你们那儿还是位大人物是吧?”

    讲台下所有人笑声憋得更痛苦了。

    路无坷看向了坐在自己座位上的男生。

    沈屹西应该刚睡醒,眉眼还染着倦懒。他靠在椅背上,一条胳膊抻长了搭在课桌上,吊儿郎当地转着笔。

    光看背影都能想象这人那副不正经的表情。

    他身旁的女生听了教授的话后怪罪地打了下他手臂。

    他笑得很欠揍,好像说了句:“不是你说喊的这座位上的人?”

    阿释拽了拽路无坷衣服,一脸替她愁的模样:“我晕,老师待会儿点他名怎么办?总不能他再应一遍吧,那你俩都完了,灭绝师太可是个绩点杀手。”

    前面那排坐着阿释的一个男生同学,身子往后仰凑热闹:“不是,你俩可能连个绩点都没有,直接从这学期的课除名了。”

    阿释团了张纸扔他:“你别吓唬人。”

    男生笑:“哪儿吓唬人了,我这叫好心提醒。”

    阿释懒得理他了,正想安慰路无坷,讲台上教授又说话了。

    她推推眼镜,看向右边第四排窗边的沈屹西:“不过这名儿是真取得不错。”

    路无坷闻言看过去。

    那人连根头发丝儿都是放松的,明显不当回事。

    他当着全班的面开始胡扯:“我妈取的,您夸她。”

    班里笑声就没停下来过。

    阿释快笑岔气了:“诶,路无坷,怎么办,你名字被占了。”

    机械自动化四班的几个人都坐这一片,前面的男生以为路无坷没说话是挂不住面子,笑得直抖还不忘宽慰她:“沈屹西就闹着玩,不会真把你名儿抢了的。”

    阿释嘁了一声:“谁那么傻啊,都十八岁成年人了,哪儿还那么容易被骗啊。”

    男生想说你旁边那女的,眼睛瞟了过去。

    却在看清路无坷长相那一刻愣了一下。

    路无坷早插上耳机打游戏去了。

    五官精致无害,像只小鹿。

    皮肤白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男生暗暗操了声,撞了撞狐朋狗友胳膊:“后面那女的长得好他妈纯。”

    是个男的都吃这款,附近就没几个听了这话头没转过去看的。

    “哪个学院的?”

    “想泡?”

    “废话,不泡还问你个屁。”

    阿释咬着笔尖看他们叽叽歪歪,歪头跟路无坷通风报信:“有人要追你。”

    路无坷玩着早被时代淘汰的智力小游戏,对这些压根不感兴趣:“你。”

    阿释无语:“你也太无趣了路无坷。”

    她手撑着下巴转开头,随口说:“你说你什么时候才会开窍啊?”

    路无坷听着这句话,愣了一下,屏幕上的小人一不留神就死了。

    正巧教授点名点到他们这片,她干脆将手机塞回了桌肚里,百无聊赖趴在桌上等教授叫名字。

    阿释问她:“你紧张吗?”

    “什么?”

    阿释指指讲台:“待会儿老师喊沈屹西名字。”

    路无坷眼睛向上看着她。

    从这个角度看,她的眼睛很大,黑色瞳孔像润了层水。

    她反问:“为什么要紧张?”

    阿释瞪大眼:“沈屹西诶,我敢跟你保证这教室里九成女的都喜欢他这款,都巴不得帮他应这个到。”

    路无坷牛奶还没喝完,咬上吸管:“这样的吗。”

    “骗你干嘛?”又问,“还有,你不怕被老师抓包吗?”

    刚说完老师就点了阿释名字:“许婉柔。”

    前排阿释几个男生同学笑得身子直抖,捏着嗓子学老师喊阿释大名。

    阿释翻了个白眼,踹他们椅子。

    路无坷也笑了下。

    沈屹西是花名册最后一个,教授用字正腔圆的发音叫他名字。

    “沈屹西。”

    班里有了一阵小骚乱。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看沈屹西,又看看路无坷。

    教室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两秒之后也没人应到,一片安静。

    短短几秒似乎被拉得很长。

    很神奇的,这个时候路无坷还能注意到前几排的沈屹西。

    他丝毫没有要应声的意思,高高挂起。

    男生靠在椅里,长手长腿放松地抻着,跟沈屹西不是他的名字似的。

    讲台上老师还以为叫错人了,看了眼座位表后发现没错,看着路无坷眼露疑惑:“沈屹西?”

    阿释碰碰她手臂:“快应到,不然这学期就完蛋了。”

    路无坷和老师对视,几秒后终于顶着老师的目光硬着头皮举起了手。

    “到。”

    气氛瞬间陷入安静,下一秒全班哄堂大笑。

    教授也没忍住一起笑了:“哟,还真是个女孩子啊,这名儿取得够英气的啊。”

    其余同学笑得更欢了。

    前面有人靠了一声,笑:“屹哥把人小姑娘害惨了。”

    那位把人小姑娘害惨了的某人正笑得肩膀微抖,拳抵在唇边,轻咳嗽了几下。

    他似乎笑着朝这边扫了眼,回过头去了。

    教授拍了拍桌:“行了行了,笑够了没,笑够了都给我认真听课,这课期末考考的都是课上教的,你们课堂上要是划水期末就等着哭去吧。”

    阿释这个没良心的,幸灾乐祸地叫路无坷:“沈屹西。”

    “怎么办啊沈屹西,你这学期都要顶着这个名字了。”

    路无坷翻开课本:“挺好的,这班里九成女的都喜欢我。”

    阿释笑得更开心了。

    路无坷咬着牛奶吸管,看向了窗外。

    这几天头上那片阴沉还没走干净。

    一场暴雨又风风火火落在这片土地上,城市像陷入久睡昏迷,久不见天日。

    到晚上这场持续了十几个钟头的大雨才让人有了个喘气的劲儿。

    那天人人调侃着这是下了场冰,暴雨前脚刚走,气温后脚也跟着跑了几个度。

    晚上路无坷有份工要打,奶茶店老板给她来了个电话,让今天早点过去。

    说是今天这雨好不容易停了,学生在学校里闷了一天待不住的,肯定会出来找吃的。

    路无坷那会儿正跟阿释一起吃饭,吃完跟她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五点半天已经暗了大半,风跟过了层水似的,凉湿湿地往人脖子里头灌,地上水洼干了几块。

    学校西门外是条老街,上了年头的旧居民楼和不太卫生的小店都挤在这一块,人车来往都要按上几个喇叭。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俗世烟火气,一条街上众生百态。

    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期,路无坷刚从校门出来,此起彼伏的鸣笛声扑面而来,学生笑闹着擦肩而过。

    她站在路边等过马路。

    车流如洪水,一拨过了又一拨。

    几个刺头青年不要命地从几辆车头边上穿过,司机从车窗探出头来骂骂咧咧。

    那群人天不怕地不怕地笑着,转头朝司机竖了个中指。

    又不知道谁看到了这边,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人,朝路无坷这边扬了扬下巴。

    隔着条马路,他们不知道说笑了几句什么,朝路无坷吹了声口哨。

    路无坷跟没看见似的,垂眸,脚尖百无聊赖地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

    再抬眸那群人已经不见了,她穿过了马路。

    奶茶店就开在附近,她去的时候店里另一个人已经到了,附近一所三流技术学院的女生。

    女生叫李莉婷,话多得跟阿释有得一拼,从路无坷进去嘴巴就没停下来过。

    这个点没人来喝奶茶,李莉婷闲着没事跟她聊天:“你晚上没课啊?”

    “嗯,没选今天晚上的。”

    “诶,无坷,你成绩是不是很好啊?”

    路无坷翻出一把吸管插盒里:“没有。”

    “是吗?”李莉婷若有所思,又说,“一直觉得能考上你们那种大学的成绩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不知道为什么,路无坷想到了某个人。

    所以下一秒李莉婷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她看向了对方。

    李莉婷说:“不对,你们学校叫沈屹西的那个,不都说他是靠关系塞进去的么。”

    这是关于沈屹西的流言之一,好像他这人从骨子里都是坏的。

    即使是在女人这件事上。

    他游刃有余,谈笑风生,情场上的一把好手,给个眼神人都愿意跟他跑。

    偏偏他这种人最让人悸动。

    李莉婷对一件事好奇得不行,问她:“不是说这位这几天身边又换了个人吗?”

    路无坷正往脸上戴口罩:“不是很清楚,不同学院。”

    “也是,”李莉婷说,“不过那张脸简直老天赏饭吃,我们技院都一堆女的给迷得神魂颠倒的,实在搞不懂。”

    “什么?”路无坷随口问了一句。

    “沈屹西啊,”李莉婷嘟囔道,“这人就那张脸好看了点,但女朋友交得跟玩过家家似的,有什么好的,这种我可不喜欢,你说呢。”

    路无坷嗯了声。

    饭点一过,奶茶店渐渐热闹了起来。

    大多是学生结伴过来,捎带几杯回宿舍。

    这店开在学校附近,来往的人络绎不绝,有时候两个人都忙不过来。

    一般这种时候得忙到晚上十点左右人才会少点,今天却足足拖长了半个钟。

    等人走了,李莉婷重重呼了口气:“今天这人也太多了,我就没碰过手机。”

    路无坷坐回椅子上,趴在窗台上缓了会儿。

    今天确实有点累。

    再过半个小时她们就能关门回学校了。

    本来两人闲着没事准备跟往常一样来盘游戏,对面烧烤店出来了一伙人说笑着朝这边过来。

    李莉婷拿起的手机又放了下去,刚想吐槽几句,定睛一瞧才发现是熟人。

    她跟路无坷咬耳朵:“那几个我们技院的。”

    染头的染头,刺青的刺青。

    “这几个人是教务处常客,听说还有在道上混的,三天两头被请喝茶的那种。”

    说完却听路无坷说:“知道。”

    这话出乎李莉婷意料,她倏忽转头看路无坷:“你知道?”

    能不知道吗,就刚路上朝她吹口哨的那伙。

    她说:“看着不是好人。”

    李莉婷赞成:“确实,这里头你就找不出个好的。”

    转眼又发现对面那群人里有个熟面孔,李莉婷仔细瞧了瞧:“沈屹西?那是沈屹西吧,他怎么在这儿。”

    路无坷早就看见了。

    那边的人分了两拨,一拨站在马路那边。

    另外几个女生穿过马路往这边走了过来。

    站对面的是那几个男生,一个个都是老烟枪,夹着烟说笑。

    从他们嘴里吐出来的估计也没几句正经话,两三句不离黄段子。

    沈屹西就在里头,一边手插兜里,靠在路灯杆上。

    他应该在笑,嘴里咬着烟。

    烟雾迷了他的脸。

    路无坷只看了一眼视线便移开了。

    李莉婷抠了抠放桌上的菜单页:“不过想想也不奇怪,他们好像一起玩车的,四轮的那种。”

    这个她耳闻过。

    沈屹西很喜欢玩车,不是兴趣来了瞎玩玩那种,而是拿命上的。

    隔着条马路,一个技院的男生胳膊拱了拱旁边的齐思铭,朝那边奶茶店抬了抬下巴。

    “那个不你前几天往群里发的照片上那女的。”

    距离有点远,瞧不太清楚。

    齐思铭仔细瞧了眼没认出来:“哪个?”

    “就那个在教室里写作业的,长很纯那个。”

    这么一说对方才想起来,男生之间除了游戏那几个话题外,就是女生。

    那天上思修课,他随手瞎拍了那女生一张往群里一发。

    他们这么一提,几个男的瞥了眼那边。

    技院那个男生笑得一看就不正经:“刚路上遇到了,逗了下人,你们猜怎么着?”

    “翻白眼?”

    “翻白眼都算把人当人看了,”男生笑,“直接把我们当空气了,挺带劲儿的。”

    齐思铭听完笑了:“靠,你他妈不会想追吧?”

    “还真有这打算。”

    旁边的沈屹西只听着,轻飘飘扫了那边一眼。

    齐思铭告诉那打算追人的男的,“我那天还真打听过了,那女孩儿跟我们这样的压根不是一路人,你知道人家什么生活吗?”

    他比划了一下:“年级第一,奖学金年年拿到手软,这哪儿瞧得起我们这种整天没个正事干的,考试倒数的。”

    沈屹西一直没吭声,到这儿才问了句:“好学生?”

    齐思铭转头看他:“是啊,货真价实的好学生,老师见了恨不得让她当女儿的那种。”

    沈屹西嘴里叼着根烟,没点。

    他笑了下:“那没戏。”

    这话一听就是对技院那男的说的。

    但那个男生脸长得还不赖,也清楚自己有这优势。

    他说:“我他妈还真就吃这款,现在去找人要个联系方式,打赌不?”

    路灯光投在沈屹西高挺的鼻梁上,显得眼睛愈发深邃。

    他撩了下眼皮,盯着那人看了会儿。

    转而眼里漫开一层笑意:“好啊。”

    “我赌你不行。”

6、chapter 04

    跟他们一起的几个女生每个人要了杯奶茶。

    五六个人点完就在旁边站着,聊化妆美甲发型,最后圈子又兜回那几个男生身上。

    李莉婷往路无坷身边凑,放小声音说:“你知不知道哪个是沈屹西女朋友?”

    路无坷往杯里加料,抬眸大致扫了眼,目光落在长相最精致漂亮的一个女生身上。

    嘴里却是说不知道,收回了目光。

    李莉婷跟传授什么秘诀似的,朝她挑了下眉:“我教你怎么认,以后他换多少现任都不会出错的那种。”

    路无坷看着她,想说你觉得我会对这些感兴趣吗,还没开口李莉婷已经迫不及待跟她讲了。

    “长得好看,大胸,长腿,翘臀,”李莉婷数着手指头,“看,照这几点找,准不会出错。”

    她朝外面那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抬了抬下巴:“喏,就那个。”

    就是刚路无坷注意到的那个女生,果然出众。

    严盈盈细碎的绒发落了几丝在后颈上,一截天鹅颈白皙又纤弱,一看就是个跳舞的。

    她旁边的女生朋友在跟她耍笑,应该是说了一些玩笑话,把她说得连耳根子都红了。

    “去给你家那位买杯奶茶呗。”

    严盈盈一看就是个害羞的:“他不吃甜的。”

    “他跟你说的啊?”

    “没。”

    旁边几个都是人精,见缝插针笑道:“哟,没在一起之前连人不喜欢吃什么都摸清了啊。”

    后面便是一阵嬉笑玩闹,严盈盈应该刚跟沈屹西在一起没多久,被调侃到脸红耳热招架不住,脚一跺往奶茶店这边跑了过来。

    严盈盈嘴上说着不给沈屹西点,实际上点得比自己的还细心,那点小女生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她翻着菜单页,问:“这里面有没有不那么甜的啊?”

    李莉婷给她指了一个:“有啊,这个。”

    她嘟囔了一声:“喝过这个,不是很好喝,还有没有别的?”

    路无坷从底下翻出一摞奶茶杯放旁边,看严盈盈那抉择不定的样子,怀疑女生谈恋爱是不是都会变傻。

    她提醒:“不想喝甜的话少放点糖就行了。”

    跟严盈盈一起恍然大悟的还有李莉婷,她松了口气,抚着胸口说:“得亏老板没在这儿,不然我又要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了。”

    说完看向严盈盈:“你看看要哪个吧,我们给你少放点糖。”

    “那行,”严盈盈点了一个,“就这个吧。”

    “盈盈。”

    奶茶做到一半,那边站着的女生里有人挤眉弄眼叫严盈盈。

    路无坷听见她们说人来了哦。

    她抬了下眼。

    昏黄的路灯下,那伙男生从来往车流的缝隙中穿过,朝这边走了过来。

    沈屹西就是那种往人群里一抛一眼就能找着的那种。

    留着寸头,发茬几乎贴着头皮,这种发型很考验头型和五官。

    而沈屹西两者皆备,人群里少见的好看。

    他不紧不慢落在最后,跟散步似的。

    严盈盈一见人来了就黏了上去,奶茶都忘了拿,旁边一堆人起哄。

    严盈盈挽着他胳膊红着脸问他:“待会儿去做什么?”

    沈屹西一边手插兜里,指间夹着烟。

    他垂眸瞥了她一眼,哼笑了声:“喝酒。”

    复又抬眸,朝前面一男的抬了下下巴,欠揍地说:“他请客。”

    几个男生都知情,听完大笑。

    技院那男生绰号鹰子,已经朝奶茶店走去了,闻言回头竖了个中指。

    沈屹西屈指放唇间,挑衅地吹了声口哨。

    齐思铭捧腹大笑:“屹哥,你好歹给鹰子留个信心,万一他电话真要到了这顿酒你请啊?”

    沈屹西打赌就是找个乐子,他抽了口烟,满不在乎笑了下:“也不差这顿酒钱,请呗。”

    “爽快!”

    严盈盈看着鹰子靠上了奶茶店的柜台,问:“他要做什么啊?”

    齐思铭说:“还能干嘛,追奶茶妹呗。”

    “奶茶妹?”

    齐思铭给她指了指路无坷:“对啊,就她。”

    说完啧啧了几声:“不过这脸蛋这身材是真的好,鹰子要是真追上了还真的便宜他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你个文盲。”

    “文你妹啊。”

    沈屹西裤兜里的手机这时响了起来。

    严盈盈见他跟没听见似的,告诉他:“手机响了。”

    沈屹西一点儿也不紧张,仍慢悠悠抽着烟:“知道。”

    抽完最后一口他才将烟碾灭在旁边垃圾桶上,到旁边接电话去了。

    一通电话打完回来,鹰子已经和齐思铭勾肩搭背聊着天了。

    见他回来,鹰子说:“真让你说对了,别说电话号码了,人连叫什么都不愿意说。”

    要不是他提这事儿,沈屹西都忘了这茬了。

    他手机塞回兜里,没良心地笑:“让你上去找抽。”

    齐思铭早扒着鹰子八卦完了,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说:“屹哥,你知道奶茶妹怎么拒绝他的吗?”

    沈屹西烟瘾又犯了,磕了根烟出来塞进嘴里。

    他应得十分没诚意:“怎么说?”

    齐思铭笑得不行,拱拱鹰子:“你自己说,我不行了。”

    鹰子倒是觉得没什么,谁还没有追不到的女孩儿,这个追不到下个再来呗。

    他耸耸肩:“她说没用手机。”

    齐思铭已经笑翻了:“不是,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谁还没个手机。鹰子这女生摆明了就是要拒绝你,后路都给你断了。”

    他们站的这片儿身后是面涂鸦墙,说是涂鸦,其实不知道是谁拿喷彩在上面喷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抽象,凌乱,狰狞。

    路灯光正好被墙角割裂,他们站在阴影里。

    听了鹰子的话,正拢火点烟的沈屹西撩了下眼皮。

    黑暗里,打火机映亮了他下半张脸。

    好像从这会儿开始,他才真正在听他们说话。

    他笑了一声,烟和打火机扔给鹰子,好像来了兴致:“然后呢?”

    鹰子接住,顺手抽了两根出来,扔了一根给齐思铭。

    “然后?然后问她怎么不用手机呗。”

    齐思铭这个嘴贱的,嘴巴一刻都闲不住,忍着笑:“你猜人家怎么回他?”

    沈屹西抽着烟没说话,微眯着眼,朝齐思铭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跟个市井流氓痞子似的。

    齐思铭表情立马一秒变正经,把路无坷那副一本正经又乖巧的表情学得七分像。

    “要认真学习。”

    沈屹西愣是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

    他愣了一下后,吐了口烟圈出来,嗓音低低笑出声。

    “靠,”连鹰子自己都听笑了,“这女孩儿是真好玩。”

    他想了下路无坷说认真学习的样子,笑:“那样子真他妈乖。”

    齐思铭惊了:“不是吧鹰子,你这是还有那个意思,打算继续追人?”

    鹰子打火机在手里抛着玩,笑说:“有意思顶个屁用,人摆明了对我没那个意思,死乞白赖不是我的风格。”

    说白了就是不上心,换哪个漂亮姑娘都行。

    齐思铭撞了下旁边沈屹西肩膀:“喂,屹哥,你怎么想?”

    “怎么想,”沈屹西眼风扫向了鹰子,没良心地笑,“想你那顿酒呢,赶紧的。”

    “操,你不说我都忘了这茬了,”齐思铭也整一个白眼狼,“鹰子,虽然妞没泡上,但酒还是要请的,兄弟替你花钱消灾,快快快,请客请客。”

    沈屹西烟扔在脚下,碾灭。

    他从墙上起身,一巴掌拍在鹰子背后,笑得欠揍:“快点儿,你还能借酒消个愁,多灌几瓶下去屁事都没有。”

    说完率先走了。

    鹰子给他俩气笑了:“靠,你俩就算意思意思能不能再认真点?”

    他追上了他们两个,听齐思铭在问沈屹西:“回来没见着你那女朋友怎么没见你问一声。

    沈屹西一脸散漫:“问什么,人又不会丢了。”

    “你怎么知道人不会丢了,女孩儿都一个样,男的稍微不关心一点就闹脾气,刚在外头还听你那女朋友发牢骚,抱怨你这电话打太久了没陪她,”齐思铭对看好戏乐见其成,“这要是跑回家了怎么办,不去哄哄?”

    鹰子也跟着瞎捣乱:“这才几天啊,腻了?”

    沈屹西对他俩的话跟充耳不闻似的,嗤笑了声:“不会跑的。”

    他俩接茬:“你怎么知道不会跑?”

    他笑了声,理所当然道:“凭我在这儿。”

    奶茶店老板脾气不太行,有一点倒是挺人性化的,奶茶员工免费喝。

    路无坷给阿释带了杯回去,想了想蒋青也在宿舍,顺带给她带了一杯。

    她和李莉婷放下了门店的卷帘门,两人在门口分道扬镳。

    凌晨十二点,路上车辆行人寥寥无几,店铺关了不少,热闹的街道上只留了一地白天丢的垃圾。

    透明塑料袋被风卷着飘过街道。

    街上也不是没人,前面就有十来个人在路上走。

    几个男生嬉笑打闹,调天侃地。

    正是沈屹西那伙人。

    这天气吹过来的风已经带了凉意。

    严盈盈挽着沈屹西胳膊,递给他那杯少糖的奶茶。

    沈屹西低眸瞥了眼,应该说了句不喝,让她自己喝。

    虽然隔着十几米,但街上太静了,严盈盈说什么听得一清二楚。

    她声音细细软软的:“我喝过了,再喝明天得减肥了。”

    沈屹西不知瞥了她哪里一眼,笑说减什么肥,多长点肉。

    女生脸噌地通红,羞得拧他胳膊。

    沈屹西笑得肩膀微抖,女生又把奶茶递给他喝,说很好喝。

    他说这玩意儿太甜了,接过了奶茶,往旁边跟一女孩儿聊得不亦乐乎的齐思铭怀里一塞。

    路无坷拎着给阿释和蒋青的奶茶,慢悠悠跟在后面。

    阿释给她发了条短信,问她快回来没,用不用下楼接她。

    路无坷让她别折腾,马上到学校了。

    后面前头的人说了些什么,她也没去注意了。

    秋风穿过黑布隆冬的小巷,不知道砸碎了谁家生锈的窗,碎裂的玻璃刺破长夜。

    前面那些人夜生活还没结束,没打算回学校,一路往下。

    路无坷穿过马路,往校门走去。

7、chapter 05

    宿舍十二点熄灯,路无坷回到宿舍的时候阿释和蒋青都还没睡。

    蒋青穿着睡衣坐在椅子上,书本摊开在桌上学习。

    别人挑灯是学习,阿释挑灯是打游戏,坐在上铺两条腿挂床栏上,插着耳机打得震天响。

    蒋青见路无坷回来跟她打了声招呼。

    路无坷放了杯奶茶在她桌上。

    蒋青摘下耳机,问她:“你这学期又去奶茶店打工了?”

    “嗯,没什么事。”

    凌晨的宿舍楼挺安静的,路无坷站这儿还能听见阿释耳机漏出来的声音。

    她走过去拍了一下阿释那两条小白腿:“耳朵还要不要了?”

    阿释还不知道她回来了,被吓了一跳,手机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见是路无坷,她一把拽下了耳机:“我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路无坷把奶茶递给她:“喝完早点睡吧你,我去洗澡。”

    阿释接过奶茶:“赶紧的,快没热水了。”

    路无坷去阳台收了衣服去洗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蒋青已经爬上床睡觉了。

    阿释还没睡,估计在等她,还趴在床上慢吞吞啜奶茶。

    路无坷拿了条擦头巾擦头,阿释趴在床栏边朝她招手。

    她走去她床边,口型问她:“怎么了?”

    阿释不想吵到蒋青,用几乎气音的声音跟她说话:“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

    “刚在论坛看到个帖子,”阿释把手机给她看,“你看这照片里的人是不是于熙儿?”

    路无坷就着她的手看了眼屏幕。

    光影错乱昏暗的酒吧里,一个女孩儿仰头灌着酒。

    那头挑染的大波浪和那对大耳环应该找不到第二个人。

    路无坷点头:“是啊,怎么了?”

    阿释把手机扔回床上:“上次不是有人往校群里发了于熙儿和她们系花吵架的视频吗,这事儿估计学校里就没有不知道的,现在一大堆人盯着她们找乐子呢。刚给你看这照片是在东郊那片的酒吧里拍的,本来到那儿喝个酒也没什么事,但你说巧不巧,沈屹西也在那儿。”

    撇开沈屹西不说,于熙儿这人本身就挺多人认识的。

    长得漂亮,一学音乐的声音也差不到哪儿去,追她的男生十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她喜欢沈屹西这事儿早传得沸沸扬扬,上次那个视频不过是让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沈屹西也在那酒吧里,”阿释耸耸肩,“所以现在人都说她追人都给追到酒吧里去了。”

    路无坷问:“沈屹西不是有女朋友了?”

    “是啊,最近交的那个舞蹈系的,”阿释发自内心赞叹,“还挺漂亮的。”

    路无坷不仅知道沈屹西女朋友是舞蹈系的,还知道人叫严盈盈。

    “声音也挺甜的。”路无坷接过阿释的话。

    阿释惊讶了一下:“你见过?”

    路无坷看了她一眼,往自己的桌位走去:“今晚奶茶店遇到了。”

    这个点阿释不可能睡得着,她从床上爬了下来,坐上路无坷的书桌。

    红色的长发,光着的两条小腿晃啊晃,逮着点八卦就不会放过:“沈屹西也一起?”

    路无坷松了松头发:“嗯。”

    阿释皱眉:“那沈屹西是不是也会把人给带酒吧里去啊,那于熙儿还去那儿干嘛,给自己找罪受?”

    路无坷闻言看向她:“你担心?”

    “不是,就于熙儿那性格,不跟人吵架都算见鬼了,”阿释说,“虽然吧我平时挺讨厌她的,但也不想看到见血的事。”

    而且就照照片里那种喝法,就算没跟人吵起来也得先丢半条命了。

    况且就酒吧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女生喝多了百害无一利。

    路无坷却开口:“见血的事不会。”

    阿释两手撑在身后,低头看她:“为什么?”

    路无坷停下整理桌面上书本的手,抬眼看她:“对方不像不讲理的人。”

    “你说沈屹西?”

    “嗯。”

    “对哦,”阿释觉得自己应该是打游戏打糊涂了,“男生不至于对女生动手。”

    过会儿她突然琢磨过来,双手撑在身前逼近路无坷:“等等,路无坷,什么叫沈屹西不像不讲理的人啊?你跟他说过话了?”

    路无坷这才意识过来刚才自己一没注意口无遮拦了,她继续镇定自若收拾桌上的东西:“没有。”

    阿释嘴贱兮兮的,语调拉得长长的:“哦,没有啊,那你光看人那张脸就觉得他是好人啊?”

    路无坷懒得理她。

    阿释撇撇嘴,自顾自说着话:“那我可不觉得,我看啊,这学校里随便拎个男的出来长得都比沈屹西要更像个好人,就沈屹西那人,我看就没比他更危险的。”

    路无坷就知道她没好话,果然阿释接下来话锋一转,咬唇忍着笑:“路无坷,你是不是暗恋人家啊?”

    路无坷抬眸,无情地翻了她个白眼。

    阿释怕吵醒蒋青,忍笑忍到肚子痛,笑得合不拢嘴。

    她知道路无坷这人有喜欢的人才有鬼了,就路无坷这长相,从小也不缺好看的男生追,但愣是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别说谈恋爱了,阿释就没听过路无坷提起过哪个男生。

    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开路无坷玩笑,笑得嘴巴都僵了。

    路无坷拍她屁股:“无不无聊啊你,起开,坐我书上了。”

    阿释从桌上跳下来,在旁边笑够了才问她:“不过明天早上于熙儿要是还没回宿舍,要怎么办啊?”

    路无坷书一本本插进书架里:“跟辅导员说一声,然后报警。”

    “行,那我去睡了啊,”阿释往自己床走去,走出一步又退回来,说,“明天早上起来了顺便叫我起床,这早课我起不来的话这学期铁定挂科。”

    路无坷关了自己桌上的灯:“早点睡吧你,别明天喊都喊不起来,晚安。”

    阿释踩着床梯爬上床,也回了句她晚安,说她今晚一定会有好梦。

    宿舍里一片漆黑,路无坷躺回了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

    过了很久她才闭上眼睛。

    希望今晚做个好梦。

    路无坷不清楚自己昨晚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一晚上下来倒是一夜无梦,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宿舍里灰蒙蒙的,隔壁的阿释翻了个身。

    隔着一堵墙,宿舍门外有人来来回回走动,路无坷听着这声儿发呆。

    过会儿有人踩着双高跟鞋上楼,细细的高跟砸在地面上笃笃一阵响,在这一大清早的有些刺耳。

    路无坷想都不用想,于熙儿的床铺空着。

    高跟鞋声由远及近,过会儿不出所料停在门前,门外响起一阵掏东西的声音。

    于熙儿应该是在翻包里钥匙,找到钥匙后插进门孔拧开了门。

    于熙儿进来后挎包扔在桌上,抓上几件衣服去阳台浴室洗澡了。

    路无坷发了会儿呆后闭上眼睛想强迫自己再睡会儿,脑子却清醒得不行。

    她索性起来下了床。

    澜江这座城市秋气渐浓,宿舍楼外几棵百年老树黄了头,掉了几片枯黄的叶在走廊上。

    路无坷洗漱好后出门趴在走廊栏杆上透气。

    上大学后不赖床的人屈指可数,校道上就没几个早起的学生。

    她两边耳朵塞着耳机听英语听力,像看无声默片一样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学生。

    待着待着觉得无聊,她索性下了楼。

    校道上学生渐渐多了起来,她散步去了离宿舍最近那个超市。

    那超市就在篮球场旁边,说是超市,其实就是个小杂货店,吃喝用的应有尽有,门外还挂着个打印的牌子。

    这小杂货店有些年头了,白色墙壁已经泛黄,上头不知道从哪儿蹭来的几处黑灰。

    这儿每天大清早都会进一批新鲜面包,店里学生几乎都是来买早餐的,打印机子那边排了几个人。

    路无坷拿了两个面包和两瓶奶到柜台那边结账。

    她今天就穿了条半膝裙,风从门外吹进来,小腿被吹得发凉。

    东西装在透明塑料袋里,给完钱后她拎上面包和奶转身想从店里离开。

    门外忽然进来一个人,柜台就在门边,路无坷来不及刹车,和那人撞了个满怀。

    手机拽着耳机掉在了地上。

    路无坷被这力度拽得耳朵生疼,捂着耳朵正想蹲下去捡东西。

    头顶传来一道嘶哑低沉的声音。

    “不好意思啊。”

    路无坷愣了下,鼻尖闻到了有点呛鼻的酒味,夹杂着淡淡的烟味。

    她抬眼,对上了那双被倦意染得愈发深邃的眼睛。

    他眼里有几丝红血丝,一看就是在外头混了整宿,刚从校外回来。

    沈屹西在外头浪了一整夜,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他双手插兜里,在凉瑟的秋风里只穿了件单薄的黑t,跟完全不怕冷似的,露外头的小臂线条有力流畅。

    路无坷没说什么,蹲下身捡掉的东西。

    过会儿面前一暗,那人也蹲下了身,一条胳膊挂在腿上。

    路无坷把面包和牛奶重新装进袋里后,想去拿手机,却见手机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捞了过去。

    手机上还在放着英语听力。

    沈屹西应该是看到了,似乎笑了声。

    路无坷开口:“那是我的手机。”

    沈屹西像是现在才记起面前还有个人,他撩了眼皮。

    路无坷散着发,昨晚洗过的头发蓬松顺软。

    一张脸又白又小。

    沈屹西手机没还给她,应该是在等她说话。

    路无坷说:“可以把手机还我吗?”

    话音刚落,她就听沈屹西闷笑了声。

    这好学生声音还挺好听。

8、chapter 06

    那天沈屹西没为难她,或者换个说法,他压根没那意思。

    路无坷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那人跟老板说话的声音,让给拿包烟。

    从那天以后,路无坷很少再见到沈屹西。

    学校周年校庆将近,各大社团都忙着排练节目,那些能上得了校庆的节目是上学期早定下来的。

    校领导挑节目跟大浪淘沙似的,从百余个节目里砍掉了不少。

    路无坷性格不算内向,却也和外向沾不上边,大一刚入学那会儿大家都怀着对大学的憧憬参加各种各样的社团面试。

    她倒好,天天吃完往床上一躺,路上接的传单被她拿来折了几十只千纸鹤。

    后来还是阿释硬把她拽去参加了个社团。

    路无坷进的舞蹈社,上学期社团的学姐给她报了个单人古典舞的节目,经过三次排练筛选后,她这节目被保留了下来。

    周四下午路无坷没课,在宿舍待了会儿后收拾东西去了舞蹈室。

    这时间大部分人在午休,一路走过来大部分教室空着,没什么人,路无坷拿着学姐给她的钥匙打开一间推门进去。

    教室里三面墙玻璃,深棕色的木地板。

    路无坷往里走,脱掉身上的针织开衫,和包一起放在了地上。

    她上身就一件黑色紧身棉t,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正是身体每处出落得最美的时候,曲线被勾勒得淋漓尽致。

    阿释总说路无坷长了张平胸的脸,却有着对女生做梦都想要的大胸。

    她说这简直老天赏饭吃,上帝造路无坷的时候肯定睁开了眼。

    路无坷随手用橡皮筋扎了个丸子头,几丝碎发落在白皙细腻的后颈上,做了会儿热身运动后才放了音乐。

    古筝琵琶合奏的乐曲缓缓流泄,在这空荡的教室里有些回音。

    路无坷任音乐放着,发了会儿呆,抱着腿坐在地上盯着脚尖没动。

    音乐过去半曲她才回魂。

    她伸手把音乐调到前面,从地上起身过了遍舞蹈。

    虽是跳的古典舞,但一点儿也不比爵士舞省力,高难度动作也不少,路无坷连着来了几遍后身上已经发热。

    练习累了路无坷在旁边坐着休息,随意扎的丸子头散了几缕发丝下来。

    舞蹈社的学姐给她发了条信息,让她过去社团一趟开个会,开完会正好饭点,顺便还能一起去吃个晚饭。

    路无坷拿过旁边的针织开衫穿上,手机塞回包里拉上拉链准备从地上起来,抬头便对上了教室外头一道目光。

    确切来说是在隔壁教室外,就靠近后门那个位置。

    沈屹西背靠走廊,两条胳膊大喇喇地往后搭在身后栏杆上。

    嘴里叼着根烟,也不点,就那么松松地咬着。

    路无坷不知道他在这里看了多久,又或者说只是凑巧往这边瞥了眼。

    这几天太阳挺毒的,沈屹西应该是觉得刺眼,微眯了下眼后偏开了头。

    路无坷也挪开目光,起来后拿上包往教室外面走去。

    钥匙插在门上,路无坷顺手带上锁了门。

    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只隔壁教室里传来的几声说话声。

    落锁声咔哒一声响,余光里沈屹西似乎又看了她一眼。

    单纯被声音吸引过来的下意识动作。

    路无坷拿上钥匙,往走廊那边走了。

    隔壁响起劲爆的音乐,韩国女团那类性感带感的舞蹈。

    快到楼梯间那边的时候,迎面几个男生走了过来。

    “严盈盈这女的真挺黏人的啊,”一男的说,“一开始还没看出来她这么能撒娇呢,屹哥正打游戏非得让人过来接她下排练。”

    严盈盈就一开始刚追上人的时候害羞,过没几天撒娇嗔闹信手拈来。

    事实证明这招果然招人疼,是个男的都吃这套。

    “待会儿去喝酒,这女的也去?”

    “去啊,不然我们来接个屁。”齐思铭刚说完就看到从对面走过来的路无坷。

    他第一眼就认出了她,齐思铭这人自来熟,只要见过面的跟谁都能扯上一句,看见路无坷他下意识打招呼。

    “奶茶――”

    刚说俩字就反应过来嘴快了,想改口又一时想不起她名字。

    路无坷看了他一眼,又移开眼,径直经过了他。

    齐思铭啧了声。

    一旁几个狐朋狗友看得一清二楚,笑得合不拢嘴,一个个拿着齐思铭开始开玩笑。

    “对人有意思?你看人都不带睬你的。”

    “齐思铭,心里有点数行不?你不姓沈。”

    “靠,”齐思铭气笑了,“就你们心里有数是吧。”

    沈屹西远远就听见那群人嚷嚷着往这边走过来。

    齐思铭离他老远就高声问:“跳完了没?”

    沈屹西偏头看他,懒得开口,朝教室里扬了扬下巴。

    齐思铭瞧他这意思就知道没有,往他那儿走。

    教室里几个女的在跳舞,都舞蹈系的,一个个身材跟同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该有肉的地方有肉,两条腿跟筷子似的。

    有几个男的看直了眼,叫沈屹西让他女朋友给介绍介绍。

    沈屹西找齐思铭要打火机,低头点烟。

    闻言他掀了下眸,眼皮上抬出一道深深的褶子。

    而后他笑了下,打火机扔回齐思铭身上:“自己找去。”

    只有齐思铭知道沈屹西才懒得管这些破事儿,他往沈屹西旁边一杵,跟他一样靠走廊上。

    “诶屹哥,刚看见奶茶妹了没?我看她从这边走的。”

    沈屹西站没个站姿,一边胳膊抻长了挂在走廊上,夹着烟送到嘴边抽。

    他应该是没印象了,吐了口烟圈:“谁?”

    “靠,屹哥你不太行啊,”齐思铭开玩笑,“这才过去几天你连点儿印象都没了,干什么去了记忆力退得这么快。”

    沈屹西看都没看他一眼,漫不经心地从鼻子里哼笑了声。

    “行不行我不知道,”他跟谈论今天天气不错一样,“我是你爹我倒是知道。”

    齐思铭玩笑没开成反倒做了回儿子,他说:“儿子就儿子呗,小了个辈分这不挺年轻的,多好。”

    说完又问沈屹西:“今晚挑哪个酒吧?”

    有人听到这话,立马来了兴致,头凑过来提议道:“城南那个吧,不是说那边最近来了几个新人么。”

    齐思铭连着啧啧几声,摇头:“兄弟,未成年啊未成年。”

    男人指着他鼻子笑骂:“别他妈给我装,片儿就属你看的最多!”

    齐思铭操了声,笑着一拳砸他肩膀上:“我一有片儿就发你,这有福同享的有难同当的你居然出卖我。”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开着玩笑,其实就是开嘴炮过过嘴瘾,是个男的都会看那种片儿,在场的谁敢说没看过准睁眼说瞎话。

    男生凑一起话不比女生少,说着说着又兜回原来那个问题上:“要不今晚就去城南那个吧,屹哥女票上次不也说想去那边玩玩儿?”

    “是吗?”齐思铭转头去看中间漫不经心靠在栏杆上的沈屹西,“屹哥,你女朋友说过?”

    沈屹西烟已经抽掉了半根,他看起来没往心里去,笑了声:“应该吧。”

    也不知道是真听她说过了还是压根胡谄。

    “看看,看看,”旁边有人开始起哄,“都多学着点儿屹哥,他这种不用拿本事哄人靠着那张脸就好使的都知道讨女朋友欢心。”

    齐思铭跟那人一唱一和:“好男朋友楷模他不当谁当,都给我学!”

    男生们哈哈大笑,引得教室里头的女生都探头往这边看。

    齐思铭起哄的下场就是受了沈屹西一记脚。

    他眼角眉梢都是散漫的笑意:“别他妈给我戴高帽。”

    齐思铭笑着躲开,开始拆台:“不过你们别说,就你们屹哥这德行,他现在还真有可能连他舞蹈室里的女朋友都认不出来。”

    “真的假的?”

    方才起哄的人叫方宏烨,他好奇问:“屹哥,你真认不出来?”

    沈屹西任凭他们说什么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淡淡扫了舞蹈室里一眼,轻飘飘抛了一句。

    “认出来我是能捞着什么好处?”他说,“耍猴子也得给个钱不是?”

    方宏烨听这话就知道什么意思,想着沈屹西也见不得就认得出来,立马答应了,他比了个数:“行啊,认出来了这个数。”

    沈屹西瞥了他一眼哼笑了声,没说什么,转头去看舞蹈室里。

    他大致扫了眼:“一排第三个。”

    他说这话的时候里头的严盈盈跟他心有灵犀似的,正好转过头看他。

    羞得脸都红了。

    “哟,还真猜对了。”

    “长得还真不赖。”

    “方宏烨,”有人幸灾乐祸,“给钱啊,这个数。”

    方宏烨大跌眼镜,但他们这帮人不是玩不起,一个个能混在这个圈子里的多少都有点儿钱,输钱了也没有不开心。

    他笑:“啧,不愧是屹哥。”

    就只有齐思铭把沈屹西那点鬼心思摸得透透的,这睚眦必报的,别人见缝插针的起哄都别想这么过去。

    他靠了一声,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偷摸给沈屹西竖了个大拇指:“哥,真他妈记仇。”

    方宏烨说完准备给钱,却被沈屹西拦下。

    他笑着,拍了拍方宏烨的背,对其他一众人道:“今晚账全结他这儿了,你们尽兴玩儿。”

    方宏烨一听这话拦住他:“哎,这酒说好一起喝的,你不来这局有什么意思啊。”

    沈屹西笑了笑,语气算不上斯文:“别放屁,你找不到马子那才叫没意思。”

    说完一边手揣兜里,起身。

    齐思铭问他:“真走啊?”

    “不走留这儿当雕塑?”沈屹西应该是待烦了,毫不留情地走了。

    齐思铭跟方宏烨说:“上次鹰子跟屹哥打赌输了请客,最后还是屹哥掏的钱,但今晚这趟他没去,你这顿请的逃不了了。”

    方宏烨注意力已经不在这儿了,他目瞪口呆,看了眼教室里又看了眼沈屹西背影:“不是,他就这样把女朋友扔这儿了啊?”

    齐思铭啧了声:“这有什么,我跟你打赌,明儿他俩就没关系了。”

    他也不知道说给谁听:“所以说女孩儿啊,得见好就收,别稍微宠点儿就蹬鼻子上脸的,屹哥脾气真没那么好。”

    “屹哥真他妈会玩,这些女孩儿不得心稀碎。”

    齐思铭双手大摇大摆地搭在栏杆上,语气不以为然:“这都你情我愿的事儿,屹哥再怎么会玩她们一个个也照样扑上来,怪不得谁。”

    他说:“就看以后谁能让屹哥收收心咯。”

    方宏烨说:“我看你这白日梦做得有点不切实际啊。”

    “那可不一定,”齐思铭跟看透了似的,“或许哪天就来个人把他魂儿给叼走了。”

9、chapter 07

    社团里都是些年轻人,开会不会来长篇大论那套。

    几个要上校庆节目的人围一起聊了几句,社长是那个给路无坷发短信的学姐,叮嘱了她们几句要多加练习后说带她们去晚饭。

    一入夜温度降了几个度,有人提议这种天气吃火锅正好,几人便结伴去了校外。

    学校西门附近就有家火锅店,常年爆满。学姐在那儿有人,托人给她们腾了个位置。

    天没一会儿就黑了,路灯杆生了锈,灯光透过树梢落了满地斑驳,车流跟洪水一般。

    路无坷跟学姐走在后头,学姐问她:“无坷,你之前不一直在打工?这学期还有吗?”

    大学社团除了忙活社团外就是没完没了的聚餐,路无坷刚进社团那会儿社团三天两头就要聚一次餐,大部分时候都和她打工时间有冲突,聚餐她就没去过几次,社团里的人都知道她有工要打。

    路无坷点点头:“这学期还有在打工。”

    学姐听她这么说,觉得手头那个活儿有戏,问她:“你想不想接个活儿?”

    路无坷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她目光从不远处巷子外一辆烤红薯的推车上移开,看向学姐:“什么工作?”

    学姐把长发撩向背后:“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跟人合伙开了个酒吧,生意还不错,最近因为酒吧里缺人手就托我给他找个大学生。我看他们那边工资开得挺可观的就想叫你过去,有这肥水流自家田算了。”

    路无坷不会跟钱过不去,她问:“地方在哪儿?”

    学姐说在城南那边,不是很远,来回车费可以报销。

    这确实是个挑不出毛病的工作。

    她想了想,点头:“好。”

    平时半个小时就能解决的晚饭,人一多硬生生拖了两个小时。

    路无坷回去正好赶上晚上那节课,这节是任选课,哪个专业可以选没什么限制。

    阿释跟她上的同一节课,路无坷到教室的时候阿释已经帮她占好位置了。

    路无坷过来阿释把放她桌上占位的包拿开,问她:“得亏你们这顿吃得快,刚老师说了这节课要点名。”

    再过个一两分钟上课铃就要响了,但还是有人陆陆续续跑进教室,一看就是同学给通风报信这节课要点名才慌里慌张过来的。

    路无坷在窗边过道那个位置坐下。

    她们这节选的希腊文化,这种无聊的课阿释都是用来划水的,上课铃还没响她手已经伸桌底打游戏去了。

    路无坷书拿出来后才发现没带笔。

    她问阿释要笔:“带笔了吗?”

    阿释游戏正打到兴头上,眼睛都不带离开屏幕的,她把包扔给路无坷:“你找找看。”

    路无坷把她包拎过来,结果翻遍了都没见到支笔的影子。

    她无语:“许婉柔,你是来打游戏的吗?”

    阿释被她这么一说才想起刚出门她嫌课本重连课本都没带,书都没带笔更不可能带了。

    她开始瞎扯:“我这叫断舍离好吗,我看就没人比我心里更有逼数的了,这课呢自己不可能听笔记也不可能记,就不带他们出来给自个儿增重了,保护脊椎迫在眉睫。”

    前面的人不知道是听到了阿释这番话还是怎么的,笔一骨碌掉地上。

    路无坷一巴掌拍在阿释猫着腰打游戏的背上,吓得阿释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我去,你吓死我了路无坷。”

    路无坷一本正经地说:“我在帮你保护脊椎。”

    这坏背地里使的,要不是阿释这么了解路无坷,她顶着这张脸跟她说这话阿释都要信了。

    阿释被迫挺直腰背,想去挠路无坷痒痒,却又怕一不留神游戏给玩死了。

    “靠,路无坷你给我等着,就使劲欺负我吧你。”

    路无坷没忍住笑,手撤开没闹了,翻书去了。

    阿释那盘游戏倒是打得挺快,打完手机往桌肚里一扔,戳了戳前面同学的背:“你好同学。”

    前面是一戴着眼镜长得挺斯文干净的男生,他转过头来。

    阿释看着那人愣了一下:“是你啊。”

    男生看起来就很书卷气,一看平时就是那种把书往死里读的好学生,不太擅长交际,跟人说句话可能比让他背一百篇英语作文还难受,阿释叫他他也只是文讷讷应了一声。

    阿释也不介意人这样,又不是人人跟她一样废话那么多。

    她问他借笔:“能借只笔吗?下课就还你。”

    男生可能害怕阿释再跟他多说哪怕一句话,很快从笔袋里翻出支笔放到她们桌上。

    阿释拿过了笔还非得冲人背影说谢谢。

    路无坷撑着下巴在一旁乖乖看好戏,完了问阿释:“你们班的?”

    阿释把笔给她:“是啊。”

    路无坷看了那人背影一会儿,突然问阿释:“他喜欢你?”

    阿释正喝水,闻言被水呛了实打实,差点把肺都咳出来了。

    讲台上讲课的教授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别太激动啊同学,我们这课没什么好激动的。”

    全班哄堂大笑。

    这倒给阿释化解了尴尬,她很快顺过气来,又去问路无坷:“你刚认真的?”

    路无坷眼睛里有不解:“不是吗?”

    阿释无语:“你不觉得这话从你嘴里问出来很奇怪吗?”

    “你可是个长着这张脸却连早恋都没开窍的人诶,不对,别说早恋了,你到现在都没个喜欢的男的,我信你的说的才有鬼。”

    路无坷抢过她手里的笔:“哦,不信就不信。”

    阿释又凑过去跟她说悄悄话:“我跟你说,这种书呆子不会喜欢什么人的,就会啃死书,让书做他女朋友还差不多,跟沈屹西那种可差了不只一个恋爱脑袋。”

    路无坷觉得这名字最近在耳边被提起的频率高了不少,除开阿释这种纯八卦的。

    阿释拱了拱她手臂,悄声跟她说:“听说沈屹西好像跟他那女朋友分手了。”

    路无坷拿着笔在课本上涂涂画画,闻言只说:“是吗?”

    阿释凑过来问她:“你不好奇他下个女朋友是什么时候吗?”

    路无坷有点想喝奶了。

    她一无聊就想喝牛奶,与其在这儿听阿释废话,她宁愿自己一个人拿着牛奶啜。

    阿释也不用她听,只管讲,她说:“我猜不出一个星期,不出一个星期他身边就会出现个漂亮女孩儿,你觉得呢?”

    路无坷看她:“赢了有钱?”

    “靠,你个财迷。”

    路无坷问她:“玩不玩?”

    阿释想了想,忍痛陪她玩:“玩呗,指不定谁赢呢。”

    路无坷笔戳了戳课本,看起来跟随口瞎扯的:“比以前每个空窗期都长。”

    阿释摸她额头:“路无坷你脑子没烧坏吧,沈屹西诶,怎么可能空窗那么久。”

    路无坷懒得理她了,撑着下巴听老师讲课去了。

    隔天天空又灰着张脸,那几天阿释每天起床就要痛骂一下这个月的天气,嚷嚷着这天儿快把人搞抑郁了。

    路无坷上午上完课被教授喊去了办公室。

    教授叫许知意,三十出头却已经坐到这个位置,一表人才性格温润,人也没什么架子,在学生中很受欢迎。

    教授前段时间国外有些事耽搁了回国的进程,开学后连空了两个星期的课,打算最近补回来。

    路无坷之前往他邮箱里交了篇英文论文,教授把她叫到办公室就是为了说这事儿。

    路无坷写的东西向来挑不出什么毛病,逻辑缜密,语法老练,放在高中那会儿就是老师总会印出来给全班传阅的那种范文。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没什么大毛病。

    许知意给路无坷讲了几点需要注意的问题后就让她回去了。

    路无坷道了声谢,转身的时候就听教授的办公室门被人用指节漫不经心敲了两下。

    路无坷抬眼就看到了插兜倚在门边的沈屹西。

    到了这种严肃正式的地儿,他给出的最大尊重应该就是没把指间那根烟给点了。

    但这点儿克制也没能把他身上那股子狂纵不羁给掩掉哪怕一星半点儿。

    沈屹西眉眼轮廓染着惺忪的懒,微低头颈捏着手里的烟。

    路无坷看过去的时候他也恰巧一个抬眸瞧了过来。

    不经意的,淡淡的。

    他可能是闲到没别的事儿干了,眼睛往她身上一放懒得动了,就那样看着她。

    路无坷和他对视几秒,率先垂下了眸。

    但即使如此那道无形的目光仍旧存在感极强。

    男生身高腿长的,挡了不只半边门。

    但他丝毫没有给她让路的意思,就那样霸道不讲理地站那儿。

    他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但光站那儿就成了个无法忽视的存在。

    路无坷侧身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她发顶,她抱着书的手指尖轻颤了下。

    她离开了许知意的办公室。

    等路无坷走了,许知意往背后的椅子一靠,笑着拿话挤兑他:“净欺负人小姑娘。”

    沈屹西不置可否,胳膊这才微使了下力起身。

    他插兜往里走,随口问了句:“年级第一?”

    这话问的许知意有些意外,他挑了眉:“怎么,看上人了?”

    沈屹西听了这话也没反驳什么。

    他悠然自得地拉开许知意办公桌对面的座椅坐了下来。

    许知意把这段时间不在积攒的一些文件给分门别类到一边,掀眸看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人家是年级第一。”

    他复又低眸,把一文件放到一旁,说:“人是好学生,你可别打人主意,难得我底下有这么个学习的好苗子,你别把人带坏了。”

    沈屹西坐没坐相,架着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听这损人的话也没什么生气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脚尖,来了句:“您是好人,把人往探索知识的路上带带呗。”

    许知意:“人有天赋不用我带,你的话,我看可以考虑考虑。”

    “靠。”沈屹西低低笑了声。

    “不过你别说,我还真不是什么好人。”

    沈屹西整个人都是放松的,笑着调侃他:“能在酒吧把一喝醉的女的给捡回去能是什么好人?”

    许知意想起那女孩儿笑了笑,又问他:“今天早上没课?”

    沈屹西跟听到了什么稀奇事儿似的,掀了眸:“你觉得问我这事儿我能知道?”

    他胸腔里漫出几声笑:“今儿早起不过给你个面子,给你接风洗尘来了。”

    年纪长了沈屹西将近一轮的许知意跟沈屹西是多年好友,甚至称得上发小。

    许知意是沈屹西母亲一得意门生,沈母拿他跟当儿子似的,来来往往的许知意自然跟沈屹西也混熟了。

    沈屹西这人早熟,骨子里却又带着年轻人的轻狂,跟许知意这种性子不急不慢的人竟也意外合得来。

    两人在赛道上更是搭档,一个狂一个稳,双方称得上互相成就。

    许知意也是个玩车的,平时就坐沈屹西赛车里的副驾驶位置,给他做一些提醒和数据分析的事儿,专业点来说就是领航员。

    这两个月来许知意在国外出差,沈屹西就没怎么酣畅淋漓地玩过车,他把车钥匙往办公桌上一扔:“待会儿找个地儿玩去。”

    “行,你自己先随意,”许知意示意他桌上那堆文件,“我先把这些处理了。”

    沈屹西起了烟瘾,起身去了窗边。

    这学校可能就老师办公室拾掇得好一点儿,这栋办公楼两年前刚翻新的,在随处都是老建筑的学校里有点显眼。

    这三教后面就是片小树林,楼下放了几张乒乓球桌,水泥地上有多年大雨冲刷日积月累的黑褐色泥渍。

    沈屹西靠在窗边,想点根烟。

    这个点已经是上课时间,楼下那路也不是主校道,都没什么人。

    他把烟塞进嘴里,拿了打火机正想低头去凑。

    结果一低头就看到了墙根下某位教授刚夸过的好学生。

    打火机火苗蹿着,隐隐约约掺着白日天光倒映在他深邃狭长的眼睛里。

    他盯着底下那人看,也没个要挪开目光的意思。

    路无坷站在墙角下,像个乖乖女,顶着那张清纯脸看起来倒像那么一回事。

    她手里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

    沈屹西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拿的包万宝路。

    还是抽起来挺冲的那种。

    沈屹西挑眉。

    他来了兴致,把嘴里叼的烟给点了后打火机塞回兜里。

    他捏着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看好戏般眯眼瞧着底下那位年级第一要做什么。

10、chapter 08

    风吹得楼后那片小树林沙沙响。

    沈屹西弓着腰,俩胳膊搭在窗沿,夹着烟的指尖懒懒垂下。

    路无坷靠墙站着,从楼上沈屹西那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她小半张侧脸。

    她好像很熟练的样子,打开烟盒抽了根出来。

    五指纤细白皙,本是只捏笔杆的手,此刻却夹着烟。

    漂亮的,病态的。

    沈屹西就那样瞧着她,往外吹了口烟圈。

    路无坷拿了打火机出来,把烟点了之后才拿到嘴边。

    巴掌大的小脸上小嘴薄唇,水润润的红。

    她微张唇把烟含住了。

    明明看起来那么乖。

    沈屹西哼笑了声,把烟送到嘴边深深抽了一口。

    说不清为什么,看着底下那女孩儿,他突然想使点儿坏,又或者是无聊想找点儿乐子逗逗。

    这么想他还真就这么做了。

    他故意不正经地朝底下咳了一声。

    底下那好学生大概是没想上面有个人,动作顿了下,而后应声抬头。

    五官清秀乖巧,黑色的眼睛看着他跟只小鹿似的。

    怎么看怎么纯一女的,眼睛里却是安静到极致的冷静,丝毫没有一丝被抓包的慌乱。

    沈屹西意外挑了挑眉。

    结果人小姑娘下一秒就被呛到了。

    她不知道是被他吓到了还是怎么的,烟压根没吸进去,倒是被呛了个实打实。

    声音细细软软的,明显想把咳嗽压下去,却咳得更厉害了,整个耳朵根子都红透了。

    沈屹西这个没良心的,捣完乱也没个歉疚的意思,笑得肩膀微抖。

    好学生那张脸一看就不糙,果然没一会儿眼睛连泪花都咳出来了,眼圈红红的。

    跟他欺负了她似的。

    沈屹西瞧着她那双眼睛,啧了声。

    没等他说什么,路无坷转身跑开了。

    沈屹西看着她背影,低低笑了声:“操。”

    他烟掐灭在窗台,也不知道话是对谁说的:“学什么不好学人抽烟。”

    许知意看他话是对着窗外讲的,一边看文件,随口问了他一句:“跟谁说话呢,笑得这么开心?”

    沈屹西干脆起身转了个身,他背靠窗台上,胳膊往后面窗沿一搭。

    他又朝窗外看了一眼,才笑着把目光收了回来:“没什么。”

    又问他:“弄完了没?”

    许知意正好把办公桌上那堆东西整理好,起身捞过挂椅背上的外套:“问得挺是时候。”

    沈屹西笑了下,起身往外走:“那走呗。”

    年纪小的时候觉得最帅的就是唱反调,好像什么都和这个世界对着干就显得特立独行独一无二。

    阿释就是这类人,两人吃完晚饭闲着没事去操场散步,阿释路过小卖部非得在这大冷天的买冰淇淋。

    学校操场上的单杆双杆放那儿就是个摆设,全让女生给占来当没事站着聊天的地方。

    路无坷那天回去之后喉咙痛了两天。

    阿释逼问她怎么弄的,她说吃火锅吃的。

    路无坷这种人想认真撒谎的话基本谁都会被她骗过去。

    性格偏偏和她长相不同。

    阿释两条胳膊挂单杆上,冰淇淋举高了拿到眼前,撕着外面那层纸:“路无坷,你这种穿书里准是个言情女主角,身体跟水做似的。”

    路无坷舀了勺雪糕进嘴里,十分冷漠:“小说看多了吧你。”

    “我可是说真的,”阿释给她科普她的高中事迹,“我们高中那会儿没点小病小痛学校都不给请假的,有段时间我想逃课,你猜我怎么着?”

    路无坷想都没想,随口说了个最傻的:“跑大雨下淋雨?”

    阿释发出了疑问:“你怎么知道?”

    路无坷:“……”

    阿释笑嘻嘻的:“是不是很中二?”

    “你才知道啊。”

    “是吧,我也觉得,”阿释恨恨地咬了两口冰淇淋,被冻得龇牙咧嘴,“不仅中二,还屁用都没有。”

    她给路无坷比了三个手指头:“三个钟头诶,我在大雨下淋了三个钟头一点屁事儿都没有,这皮糙肉厚得简直无孔不入,像你这样喝个热水都能烫着嘴的才像个姑娘。”

    不知道为什么,路无坷想起前几天抽个烟还能被呛到眼睛红了的自己。

    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慢吞吞吃着雪糕:“听奶奶说过吗,这是娇气,不是什么好事。”

    “我跟你说,”阿释一副跟她说悄悄话的架势,“男生就喜欢娇气的,身材好的,别看他们平时装得人模狗样的,一个个背地里可喜欢大胸了,还要小鸟依人能撒娇的。”

    路无坷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她说话,半晌才问了句:“是吗?”

    声音里分辨不出情绪。

    阿释说:“是啊,我上高中的时候我们班里一堆男的喜欢范冰冰,都她球粉来的。”

    说到球粉的时候,阿释还故意往胸前比了个弧度。

    路无坷一下子就懂了:“哦。”

    那时候每分每秒都悠闲得人发懒。

    连天空挂的那抹夕阳都像快陷入昏昏欲睡。

    没什么营养的漫无天际的聊天都变得有趣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路无坷收到了上次那个给她找了个活儿的学姐发来的信息,上面记着地址,电话和联系人的名字。

    阿释眼尖瞥到了,问她是什么。

    路无坷说:“学姐给找的一个工作。”

    没等阿释问,她说:“去酒吧。”

    “酒吧?”阿释平时虽然野得不行,就没有她不能玩的,但这种地方她还真去得不多,想象中酒吧都是电影里那种乌烟瘴气打架斗殴的地方。

    事实中她也去过,也很巧地遇到了这种电影中的场景。

    一起喝酒的几个男的因为两个公主吵了起来,男人酒一喝上头连天王老子都不怕,十几二十出头的小伙都跟不要命似的,玻璃酒瓶一个个死命往人头上抡,那会儿在附近的阿释差点儿被殃及池鱼,就一直记着这事儿。

    她问路无坷:“你真要去酒吧啊?”

    路无坷手机收了起来:“反正也没什么事。”

    “不是,”阿释盯着她的脸看,“就你这张脸,男人酒一喝色胆就起了。”

    “没那么夸张。”

    “我是说真的,”阿释说,“特别是你这种长得漂亮的女大学生。”

    路无坷没说什么,任阿释折腾自己的头发。

    阿释说要染头发看起来才不好惹,还要画个很浓很浓的欧式烟熏浓妆。

    路无坷懒得理她。

    她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结果隔天一大清早就被阿释生拉硬拽去了趟理发店。

    不像阿释那满头红发,路无坷从来没染过头发,一头原生黑色头发。

    理发店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一张嘴油嘴滑舌的,把她按在镜子前的椅子上夸完她脸夸她头发,说她染啥色儿都好看。

    阿释平时看起来比谁都机灵,实际上耳根子软得不行,被老板娘稍微说两句就给忽悠了,给路无坷挑了个跟其他差了大几百的套餐。

    路无坷一直没吭声,听到这儿跟老板娘要了她手里的单子,又要了支笔。

    她当着老板娘的面十分干脆利落地划掉了她刚记上的最贵那个套餐,换了个最划算的,然后把单子重新还给了老板娘。

    老板娘其实就是给路无坷一开始的安静忽悠了,看她就一安静乖巧的小姑娘觉得不用多费口舌,光顾着从伶牙俐齿的阿释这里下手了。

    这对老板来说无疑到了嘴边的肉没了,她本来还想用嘴皮子再磨几句,但说了一两句就发现这小姑娘聪明得很,索性见好就收回头去叫人给路无坷洗头了。

    最后还是阿释给她挑的色,一头奶奶灰。

    阿释说这色儿长得不好看的还染不了,说路无坷染这色准好看,往酒吧里一站就跟个小太妹似的,哪个男的还敢图谋不轨。

    染头发是项大工程,阿释瘫在沙发里打游戏打到手机没电了路无坷那头还没好。

    她索性搬了张椅子往路无坷旁边一放跟她聊天。

    这几个小时把阿释给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路无坷头发一弄完立马被拽着去找了家店吃饭。

    吃完让阿释回宿舍待着是不可能的,软磨硬泡说服了路无坷陪她去电玩城玩到了下午四五点。

    她们坐公交回的学校,公车路过城中村,乡野老居民楼交错,阿释犯困靠在她肩头睡着了。

    到站后路无坷推醒阿释,回到学校正好赶上学校下课时间,整座校园肉眼可见地热闹了起来。

    两人喝着奶茶慢悠悠逛回宿舍,四五点的校园最是松散,夕阳薄薄一层落在教学楼上。

    学校的教学楼长得大都没什么大区别,十几年前的风格。

    路无坷上次见到这种建筑的教学楼还是在小学。

    路过第四教学楼楼下的时候,不知道哪儿有人叫了阿释一声。

    还是胆大包天喊的许婉柔。

    阿释只听了一耳朵就知道是谁了,脏话成章:“齐思铭这个狗儿子。”

    她四处张望想看人在哪儿躲着。

    结果齐思铭倒先吱声了:“往哪儿看呢,这儿,二楼。”

    路无坷听了这话下意识往那边瞥了眼。

    教学楼二层,那几个男生应该是刚下课,靠在走廊外抽烟瞎聊。

    原本只是无意识的一个眼神,却一眼就看到了最中间某个人。

    那人不管到哪儿都能被人一眼挑出来。

    沈屹西没往这边看,大抵是不感兴趣。

    齐思铭靠在走廊上吊儿郎当的,问阿释:“去哪儿玩了?”

    阿释还记着他仇呢,说:“关你屁事。”

    齐思铭笑:“靠,小姑娘家家的,脾气怎么就这么爆呢。”

    两人一个班的,平时没少斗嘴,站这儿都能你来我往说上几句。

    路无坷没催阿释,喝着自己的奶茶。

    走廊上中间那人夹着烟跟旁边人说笑。

    她俩发色实在惹眼,想不被人注意都难,沈屹西似乎往这边瞥了一眼,又没什么兴趣地挪开。

    结果刚挪开一秒,他夹着烟的手一顿。

    而后重新看了过来。

    那头奶奶灰下赫然一张前几天刚在许知意那儿见过的脸。

    路无坷一个不经意抬眸就和他视线对上了。

    旁边的人不知道跟他说了句什么。

    他没应,夹着烟送嘴边狠狠抽了一口,眯眼瞧着她。

    路无坷率先低下了眼,跟不认识他似的。

    沈屹西挑了下眉。

    这时跟阿释斗嘴斗得不可开交的齐思铭也注意到她了,看着人肤白娇小的,就跟阿释开玩笑:“把你旁边那美女给我介绍介绍呗。”

    阿释嫌弃他:“去去去,给谁介绍都不给你介绍。”

    路无坷能感觉到沈屹西还一直看着她,她拽拽阿释的袖子:“走了。”

    阿释这才跟齐思铭道别:“我们走了啊。”

    齐思铭:“走呗,明天英语作业记得带过来借我抄啊。”

    等人走了,齐思铭越琢磨越觉得那张脸有点儿熟。

    没用一会儿就跟脑子里某张脸对起来了:“操,奶茶妹?”

    他问沈屹西:“刚那人是奶茶妹我没看错吧?”

    沈屹西不咸不淡地抽着烟,觑了他一眼:“你不比我更清楚?”

    齐思铭又想了会儿,嘶了声:“我还以为她就一好学生,低调又安静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面啊。”

    刚说完就听旁边的沈屹西笑了声。

    他想到了那天含着烟的那张唇。

    齐思铭不明所以,看他:“怎么了?”

    夕阳渐渐被风吹散。

    沈屹西没说什么,把烟碾灭在走廊上,插兜往楼下走去。

11、chapter 09

    九月倏忽只剩了条尾巴,十月眨眼而至。

    多少人就盼着这个月的国庆假期,指望着这七天能出去玩一次尽兴的。

    路无坷酒吧那份工作已经做了大半个月,没有想象中的忙,平时就送送酒水,其他的也不用她忙。

    国庆这七天酒吧里肯定少不了人,学姐那老板朋友说国庆留这儿继续干活的都给开双倍工资。

    路无坷晚上回去就给奶奶打了个电话,刚提了一嘴这事儿就被老太太给骂了回来。

    “多赚那几个臭钱是会多长点肉?好不容易有个长点儿的假期还不愿意回家是吧!”

    有其母必有其子,老太太这臭脾气跟她那整天游手好闲的儿子差不了多少。

    平时是挺宠路无坷的,但要给气到了也能把她骂到狗血淋头。

    路无坷就跟她提了几句国庆这几天要打工不回去,老太太就把她骂了一通,还把电话给挂了。

    不像别人家的奶奶对孙女嘘寒问暖的,慈祥和蔼压根和她压根挂不上边。

    老太太嗓门大,旁边在床上躺着玩手机的阿释也听到了。

    听老太太挂了电话,她扔了手机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叫路无坷。

    路无坷坐书桌椅子上,回头看她。

    阿释想安慰她,斟酌了很久措辞才说:“奶奶其实就是想你了,你看你都多久没回去了。”

    结果说完发现路无坷比她还淡定,跟看个傻子似的看着她:“我知道啊。”

    阿释这才反应过来:“也是。”

    路无坷才是对她奶奶最了解的人,毕竟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她妈妈去世后就是奶奶把她养大的。

    但现在老太太身体已经大不如以前,不能干什么重活,路无坷便能干多一点是一点。

    阿释又问路无坷:“那你怎么打算啊?回家还是留这儿打工?”

    路无坷跟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拿起笔写作业了:“回家呗,不然老太太能给找到学校来。”

    阿释笑:“还真是。”

    说完又看着她那头头发发愁:“路无坷,我开始后悔那天带你去染头发了,早知道买个假发就行了。”

    她一想到老太太那犟脾气就心虚:“要是给奶奶看到你这头跟她差不了几岁的头发,她可能会一把火把你这头发给烧了。”

    “如果知道是我带坏的你就更惨了,我这辈子都别想吃你家一粒米了,奶奶见我一次拿扫把轰我一次。”

    路无坷给手头的作业收了个尾,转身扔她桌上,她们这学期有几节一起上的任选课。

    “作业我放你桌上了,快下来抄。”

    待会儿上课这作业就得收了,阿释听她作业写好了一个翻身从床上爬下来抄。

    宿舍里有点闷,路无坷到阳台外面透气。

    底下有盏路灯坏了,微弱的光线闪烁,像垂危病人的奄奄一息。

    路无坷一直盯着那盏路灯看,不知想到了什么。

    眼里黑漆漆的,没有光。

    浴室在阳台,咔哒一声有人开门走了出来。

    于熙儿一边擦头发,一只手拿着手机玩眼睛没看路,外面又乌漆墨黑的,她出门一个没注意就撞路无坷身上去了,手机没拿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路无坷也没发觉她出来,才回过神。

    “不好意思。”

    “对不起。”于熙儿也同时开口。

    她们两个对视了一眼,路无坷提醒她:“看看手机坏没坏?”

    于熙儿这才蹲下身去拿手机,屏幕没碎,她说没事。

    这宿舍四人四种性格,话最多的就属阿释,蒋青性格好跟谁都能聊但不热络,于熙儿有时候几天见不着个人影,路无坷虽然不内向但相对来说话是最少的那个。

    所以这宿舍里最不熟的两个人严格来说就是于熙儿和路无坷。

    于熙儿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

    路无坷识趣地离开阳台。

    于熙儿却丝毫对自己**不在意,她把消息给看了之后也没管路无坷在不在就回了条语音,语气算不上好。

    “我说了不去就不去,你是我爹吗你管我。”

    路无坷跟压根没听到似的,脚步都没停一下,回屋收拾东西准备去上课。

    沈屹西这人到哪儿人缘都不错,尤其在他自己那圈里。

    男人之间有时候能成兄弟就靠个兴趣相投,肝胆相照分分钟的事儿。

    像沈屹西这种玩车的,那圈子里随便拎个出来都是性子野惯了不怕死的,好像这条命生来就是用来竞速的。

    玩赛车烧钱,一般能玩的都非富即贵,但也架不住有些疯子天不怕地不怕,别人活着为了吃喝不愁,他是为了赛车吃了上顿没下顿也行。

    沈屹西一朋友王渐东就是这样的人,以前还是个老老实实走规矩路的人,自从二十六岁那年碰上车之后就跟着了道一样,开着车天南地北跑的没再务过正业,整个家都搭进去了。

    这人最近刚从贵州那边回来,身上穷得连个吃饭钱都没有,一个电话打给沈屹西让他出来救急。

    沈屹西那会儿正闲着没事在游泳,接了个电话后往身上套了件衣服就过去了。

    去了看见王渐东跟几个月没洗澡似的,头发长到遮眼,胡子拉碴的,再拿个碗就跟个要饭的差不多。

    沈屹西问他怎么不拾掇一下,王渐东说没办法,连个饭都吃不起了更别说让人理发按摩。

    沈屹西带他去吃了个饭,他自己没到晚饭点,坐对面手挂椅背上夹着烟抽。

    王渐东个三十几岁的,在沈屹西面前却总不自觉低头哈腰,他囫囵扫着面前的大餐,跟几个月没吃饭一样。

    沈屹西抽完最后一口烟,探身拖过烟灰缸,烟头掐灭在里头。

    他问:“这次去的哪儿?”

    王渐东嘴里塞的两大口肉,开口含混不清:“贵州,那边前段时间弄了个新赛道。”

    沈屹西靠在椅里,打火机拿在手里抛着玩:“怎么样?”

    一提车王渐东明显来了劲儿,骨子里那点自卑唯诺一扫而光,嗓音带着中年男子的粗犷:“就一个字,爽!那边全是山,跑起来刺激。”

    沈屹西只听着,笑了笑。

    王渐东又问他:“那边人给放了放风声,说那赛道可能有人要投资弄个比赛,可能就一两个月的事儿,到时候真成了你去不去?”

    沈屹西将打火机扔回桌上,语调漫不经心:“为什么不去?”

    男人的胜负欲都是扎在血肉里的,哪儿刺激往哪儿走。

    王渐东朝他竖了个拇指:“都说年轻人里最有实力和潜力的就你,不愧是。”

    沈屹西一条胳膊挂椅子上,不太客气地笑了一声:“去比赛跟这有屁关系。”

    “别强捧,没意思。”他说。

    说完捞过桌上的烟和打火机:“你吃你的,我出去透个气。”

    吃完送王渐东回去,路过理发店沈屹西车停在对面,让王渐东下去把那头头发给理理。

    这是条镇上街,王渐东家就在这片儿。

    就一普通小镇,高低错落的房檐和居民楼,摩托车和单车穿街蹿巷。

    对面理发店就挂了个剪发的牌子,王渐东下车穿过了马路。

    沈屹西没下去,落了车窗点了根烟打发时间。

    王渐东应该是在理发店门口遇着熟人了,一女孩儿从里面出来,他应该认识这人,跟她点头。

    沈屹西抽着自己的烟,没去搭理。

    几个小孩儿打闹着跑过车前,他给了个眼神,这一瞥就看到了站王渐东面前那女孩儿。

    女生跟王渐东看起来不是很熟,可能连个交情都没有,要不是王渐东先打招呼她可能压根不会给他点这个头。

    看清那张脸,沈屹西笑了笑。

    王渐东跟路无坷也就是点了个头,然后就各走各的了。

    沈屹西第一眼就注意到她头发染回来了,跟她原来的发色没差。

    黑色的头发下一张又小又纯的脸。

    她推着个黑色行李箱,应该是要回家。

    沈屹西才想起这几天是十一长假,又想起之前教学楼下看到的她那头奶奶灰,他闷笑了声。

    这一看就是把头发染回了黑色后再回家。

    在家人面前这乖乖女也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他瞧着她背影,胳膊伸出去往窗外弹了弹烟灰。

    路无坷拖着行李箱很快消失在街角,人流攒动,沈屹西收回了目光。

    男生理个头没女生那么麻烦,王渐东十几二十分钟后就从里头出来了。

    刚拉开车门上车,就听沈屹西问他:“刚那女孩儿你认识?”

    王渐东一下子被他问懵了:“哪个?”

    车里烟味有点重,沈屹西开窗通风,瞥了他一眼。

    他嘴里还咬着烟,下巴指了指对面那家理发店:“就门口拎行李箱那个。”

    这么说王渐东才知道他说的谁,恍然大悟:“哦,你说她啊,就住我家前面那老路家的女儿。”

    “住你家前面?”

    “就我家前面那栋楼,”王渐东说,“我们这片儿都一些老居民楼,那会儿没现在这么讲究,两栋楼中间就隔了条小巷,对方家里说什么听得一清二楚。老路他家也在三楼,一来二去就混熟了。”

    沈屹西胳膊搭车窗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会儿他问:“刚你说明天去哪儿来着?”

    刚才吃完饭过来的路上王渐东给沈屹西提了一嘴明天去哪儿玩车的事,还问他明天去不去比一场。

    沈屹西不知道有什么事儿,给拒绝了。

    王渐东说:“就城南那边,那儿明天晚上有场自发组织的比赛。”

    自发组织的车赛一般没那么多规则,就求个刺激,沈屹西闻言挑了挑眉。

    王渐东跃跃欲试:“你去不去?”

    沈屹西没回答他这问题,却是问:“你家有没有多余的房?”

    “房多的是,”王渐东说,“就是可能没你平时住的那些舒服。”

    沈屹西起车,打方向盘:“在哪儿住不是住。”

    但大家都是男人,对女人那点儿心思瞒不过谁,就算王渐东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他也是年轻过来的。

    王渐东心里门儿清,问:“对老路家那女儿有意思?”

    沈屹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只哼笑了声:“你说呢?”

12、chapter 10

    路无坷一家已经在这片儿住了七八年。

    路口立着的电线杆像日晒雨淋了十几个年头,发黄的电线松松地挂在上头。

    这里巷子很窄,轿车都开不进来,两旁五六层楼高的旧居民楼挡了大半天光,有人阳台晾的衣服不停往下滴着水。

    路无坷绕开这片水渍往家里走。

    她拎着行李箱爬了三层楼,胸口微微起伏,站在门口顺了会儿气。

    过会儿她才掏钥匙开门,推门进去的时候老太太在客厅里择菜,电视开得很响,里头的婆婆和儿媳妇吵翻了天。

    赵锦君看了她一眼,木着脸收回了视线。

    还搁这儿生气呢。

    路无坷钥匙挂在旁边墙上,叫她:“奶奶。”

    赵锦君不应她,摘着菜。

    路无坷也不叫她了,行李箱推进房间里,又去厨房倒了两杯水,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炒锅,手指头被烫得一缩,手里拿的玻璃杯摔碎在地上。

    果然在客厅里听到这阵声响的老太太立马扔下菜跑进了厨房里,语气很是着急:“怎么了?”

    路无坷不是个不会撒娇的人,老太太说从小家里就属她最会撒娇。

    就如现在,她睁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安静看着她奶奶。

    “手被烫到了。”

    赵锦君看着这样的孙女哪里还生气得起来,心疼得不行,拿过她的手看:“怎么这么不小心?赶紧让奶奶看看。”

    路无坷手大大方方伸给她看,赵锦君眯着那双老花眼使劲瞧:“哎呦,这都给烫红了。”

    这孙女哪里磕着碰着都给老太太心疼坏了,她手忙脚乱地去开水龙头,拉过路无坷的手放水下冲。

    路无坷看着奶奶那焦急的样子,小嘴没个留情:“不是说不理我了吗?”

    老太太万万没想她还记着这茬,拍她手臂:“你这丫头,光记着这事儿了是吧,这手还疼着呢就在这儿寻思着跟你奶奶算账。”

    路无坷笑得眼弯弯。

    赵锦君一看孙女笑心情也跟着好,拿话说她:“看着细皮嫩肉的这张嘴倒是挺厉害。”

    她点了点路无坷鼻尖:“你这个记仇小鬼啊。”

    路无坷说:“跟您学的。”

    赵锦君佯装白她一眼:“就扯吧你,你身上哪点儿像我了,天天的不知道脑子里尽寻思些什么。”

    她拍拍路无坷放水下冲的手:“这细皮嫩肉的就不像我,你奶奶就算不天天搁外头晒,也白不成你这样。”

    不知道这话戳了路无坷哪处,她眼里的光暗了下。

    老太太年纪大了脑子没以前那么好使了,说话有时候嘴上没个把门,等发现不小心说漏嘴的时候话已经收不回来。

    她给自己气的,打了下自己的嘴:“瞧我这嘴。”

    路无坷却已经跟个没事人一样,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幻觉。

    她抿抿唇:“奶奶,我饿了。”

    “刚锅里你是不是给我蒸吃的了?”

    赵锦君知道这乖孙女是在给她台阶下:“g对,瞧我这脑袋,真的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你这手赶紧去找个烫伤膏涂涂,奶奶给你把包子端出去。”

    等路无坷出去了,老太太一个人在厨房懊恼地拍了自己几下嘴。

    “这嘴真没个把门的。”

    王渐东这趟往外跑已经十天半个月没回家,他没妻没儿的,人一走家里就没人打扫,意外的是家里竟然没落灰。

    他进屋就给屋里开窗通风:“这屋要是空个一年半载的,回来都不用收拾就能直接住人。”

    沈屹西扫开他沙发上的脏衣服,边挑眼皮瞧这屋里四周,架着腿在沙发上坐下。

    “虽然这算不上好地段,但住这儿还不错,没那些污染环境的厂子,空气闻着舒服――”

    他说着说着突然被沈屹西打断,他翘着腿:“你们这儿房东还给不给租房?”

    王渐东愣是没想到他会寻思这么一出,舌头差点打了个结:“什、什么?”

    沈屹西悠哉悠哉坐沙发上。

    王渐东问:“你来真的啊?”

    沈屹西瞥了他一眼,笑哼了声:“假的。”

    王渐东这才反应过来这少爷就是开开玩笑,也就他这种脑子有泡的人会信。

    人家怎么可能放着好好的几处房子不住,偏偏想住这种破地方。

    他问沈屹西要不要喝水。

    沈屹西摆摆手,起身到阳台窗边,摸烟盒抖了根出来塞进嘴里:“想抽根烟倒是真的。”

    他扔了条给王渐东,王渐东接住。

    看他往窗外看了眼,王渐东顺着他目光看了过去,知道他在看什么就说:“这儿就老路家。”

    这儿的房子就那么一小块地方,通风性倒是不错,一个小阳台上开了扇防蚊纱门。

    里头电视声夹杂着人的说话声,应该是在喊人吃什么东西。

    透过那扇防蚊纱门,沈屹西看到了那贴满墙的奖状。

    大的小的把墙贴得满满当当,有的瞧着都已经褪了色,目测这堆奖状得有个十来年头的年纪了,算算那得打幼儿园起。

    沈屹西闷闷笑了声,叼着根烟往那边抬了抬下巴:“这都谁的?”

    “什么?”

    “那堆黄黄红红的玩意儿。”

    王渐东怎么想也没想到有人会对那东西感兴趣,在那儿看了半天才知道他是在说奖状。

    “哦,那个啊,肯定就老路那女儿的,他们家就这么个女儿,她奶奶把那孩子当宝,这些估计都她奶奶往上贴的,”王渐东说,“听说这孩子可会读书了,从小读书年年拿第一,给她奶奶乐的,能搬张椅子跟邻居把她家那孩子给夸上个半天。”

    不知道为什么,沈屹西突然想到那张白白净净的小脸,还有她那天夹着烟吸的样子,虽然压根没抽到一口。

    他笑了一声。

    王渐东不明所以:“笑什么?”

    沈屹西嘴里的烟压根没点,就叼着玩儿。

    他视线从那面奖状墙上离开,摘下烟随手扔一旁花盆里,调子懒懒的:“别屋转转去。”

    老太太脾气不好,在做菜这事儿上倒是磨得住性子,做得一手好菜。

    路无坷回来她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其实高兴得不行,用了俩小时张罗了一大桌饭菜。

    路无坷坐在沙发上玩拼图,老太太在厨房里喊了她一嗓子:“妹妹,洗洗手吃饭了。”

    路无坷小名叫妹妹,打小家里人都这么叫她。

    她拼图扫到一边,起身去厨房。

    老太太在水龙头那儿洗炒锅,听她在收拾碗筷,说:“别给你爸收拾,他今晚指不定不回来。”

    路无坷就只给收了两副碗筷。

    吃饭的时候奶奶不断往她碗里夹肉:“多吃点,你看这脸上的肉都瘦没了。”

    “没瘦,”路无坷说,“还是那个体重。”

    老太太才不管什么体重,往她饭上夹菜:“我说瘦了就是瘦了,这小胳膊小腿的一看就没几两肉,怎么可能没瘦?”

    在让孩子多吃点这方面老一辈都格外执着,不管你胖了瘦了饭都不能少吃,这根筋压根就不可能掰得过来。

    老太太这人比谁都执拗,谁都说不动,路无坷只管把她夹给她的饭菜吃了,耳根子能清静很多。

    这顿饭吃到一半路智远回来了,胡子拉碴的一看就是又去重操他那输钱的老本行了。

    这屋子没多大,路智远一进门拖鞋就看到了在厨房里吃饭的路无坷。

    “哟,”他话里阴阳怪气的,“终于舍得回这个家啦。”

    这一看就是赌博输钱了,随便拎个人撒气。

    路无坷头都没回过去看他一个。

    老太太见儿子对孙女这态度也来了气,筷子指了指他:“你女儿这是去上大学,天天那英语不用念的啊,谁跟你似的天天把钱拿出去给别人,游手好闲没干个正事。”

    老太太这念叨起来肯定没完没了,在沙发边脱外套的路智远赶紧妥协:“行行行,妈您说得对。”

    他进厨房拖开路无坷对面的椅子坐下,在桌底下踢了踢她脚尖:“去给你爸盛个饭。”

    一直沉默着的路无坷抬眼看他:“自己去。”

    路智远嘶了一声:“翅膀硬了是吧,你爸叫你盛个饭怎么了。”

    “行了行了,”老太太打断他们两个,“吃饭就好好吃饭,你们这父女俩怎么一遇着面就跟水火不容似的,都说父女没有隔夜仇,我看你俩也不见得有什么仇,这天天吵的。”

    她起身去给路智远盛饭。

    路无坷默不作声地吃饭,路智远气估计还没消,说她:“书都给读进屁股里去了。”

    在那边盛饭的老太太护着孙女,说他:“你少说两句。”

    路无坷吃完饭回了房间,把这几天假期老师给留的每门作业都给写了。

    老太太忙活完家务活给她送了杯牛奶过来,让她趁热喝别太累了,说完就出去了。

    大学作业相对高中来说要轻松一些,路无坷几门功课下来花不了多少时间。

    做完作业从房间里出来老太太还在客厅看电视,这个点已经十点多了,老年人身体禁不起折腾,换作平时老太太早回房睡了,这一看就是在等她。

    路智远早就不见人影,那人就回来吃口饭,饭碗一搁又出门赌钱去了,屋里就剩她们两个。

    赵锦君就是怕她学太晚了才在这儿守着,见她出来了让她赶紧去洗澡别着凉了,把这些叮嘱完了才打着哈欠回房间睡觉去了。

    这小镇一到晚上早早就安静得出其,路无坷家这栋楼就在路边,这会儿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

    夜很静,月很凉。

    底下时不时开过一辆车,光束近了又远。

    满屋子只有浴室传来的水声。

    路无坷一个澡洗了半个钟头,湿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

    身上就套了件及大腿的吊带白裙,肩带松松散散挂在清瘦的肩膀上。

    她踩着室内鞋去自己房间晾衣服,房间的灯被她出去的时候关上了,房内一片漆黑。

    她开了盏床头边的壁灯,房间里落了一隅昏黄。

    路无坷端着衣服往小阳台走去。

    阳台的移门开了半边,这个点了外面还有人在抽烟,淡淡的烟味若有似无,夹杂着男人的讲电话声。

    嗓音浸在夜色里,像一杯酒。

    低低的,带着烟抽多了的哑,调子懒懒的。

    这声音路无坷并不陌生,最主要的是那声音是从对面传来的。

    她脚步一顿,抬眼看向了阳台外。

    对面那屋阳台门没关,灯也没开着,一片漆黑。

    但借着夜色,路无坷还是看清了三四米开外的那个人。

    沈屹西双腿大喇喇敞着坐床上,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一条胳膊撑在身后。

    他咬了根烟在嘴里,黑暗里那点红光忽明忽暗。

    眼皮被他撩起,压出一道深邃的褶子,那人也看到她了。

    世界在混沌沉睡里,路无坷和他对视。

    他没挪开视线,眼睛紧紧盯着她。

    水滴顺着路无坷的发梢滴落,凉意淌上肌肤晕湿了背后的布料。

    她垂下了眸,继续端着自己的衣服往阳台走去。

    那人的目光却如有实质一般。

    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13、chapter 11

    阳台的小绳索上挂了几个衣架。

    路无坷拿了一个把衣服晾上去,挂上绳索。

    两栋楼之间稍微伸个手就能碰着,说个话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沈屹西对电话那边说:“行了,挂了。”

    随后是手机扔床上发出的闷响。

    路无坷又晾了件衣服上去。

    宽松的吊带裙下隐隐约约的曲线,小腿又白又细。

    手臂清瘦白皙,细细的肩带滑下松松散散挂在上头。

    沈屹西打完电话也没个走的意思,坐那儿敞着腿看着她。

    视线直白袒露,丝毫不藏着掖着。

    这就是沈屹西,和那些跟喜欢的女孩儿说句话都能脸红的男的不一样。

    他轻浮得坦荡,却又把情爱视为身外物,永远一副不怎么上心的模样,那肚子坏水是怎么使都使不完。

    偏偏那些女孩儿最吃的就是他这款,一个个的给迷得神魂颠倒。

    路无坷知道这人肚子里装的什么坏水。

    她晾着手里的外衫,等晾完这件,盆里就只剩那点贴身衣物了。

    她把衣服挂上绳索,透过衣物晾着的缝隙不经意和沈屹西对上视线。

    他紧紧盯着她。

    放浪形骸的,不回不避的。

    路无坷很安静地回视他。

    那张脸就算不做表情就这么看着都像他欺负了她似的。

    却又偏偏不肯跟他说话,她没有慢吞吞,也没有让他走,好像就跟他对着来似的,弯身要去把那块小布料和胸罩拎起来晾了。

    沈屹西舔了舔门牙,偏开头笑了。

    他也不逗她了,吊儿郎当地从床上起来,终于跟她说了句话:“行了,不看你。”

    路无坷一愣。

    他笑着顺过桌上的烟和打火机塞进裤兜里,又瞥了她一眼,这才慢悠悠转身拉门离开。

    隔天路无坷早早就醒了。

    她有生物钟,每天都六七点自然醒,就算今天是假期这生物钟也雷打不动。

    天蒙蒙亮,房间门外有老太太走动的脚步声。

    老年人觉少,赵锦君每天都起得特早,听这脚步声是已经去了趟菜市场回来了。

    路无坷躺在床上没动,忽然想到昨晚阳台上发生那事儿。

    一觉醒来像做了场梦,混沌不清的。

    那点夜色下的事儿都变得模糊了起来,藏在暗涌流波里不见踪影,唯一清楚记得的是那人的眼睛。

    阳台那儿的窗帘还拉着,房间里有点昏暗。

    路无坷起身下了床,从房间里出去,在厨房忙活的老太太看她出来,说她:“怎么不再多睡会儿?今天你又不用上学。”

    说睡不着老人家又要给她弄一堆补汤喝了,她随口找了个理由:“饿了。”

    “那赶紧的,刷牙洗脸去,”老太太说,“给你包几个饺子吃。”

    路无坷洗漱完回房间换衣服,顺便把房间里的窗帘给拉开了。

    外头昨晚半夜下了场小雨,这一大清早的,阳台角落那滩水还没被太阳给晒干了。

    对面那屋没人,就张大床和桌子搁在墙边,整洁得跟人没来过似的。

    看了一圈没见着个烟和打火机的影子,路无坷确定那人走了。

    她没再把那窗布拉上,转身从房间里出去吃早餐了。

    这趟假期回去离学校周年校庆也不远了,路无坷刚在家待了个两三天就被学姐一通电话给叫回学校去了。

    老太太听见她这么快就要回去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要不是路无坷有个要回去排练舞蹈的理由在身,奶奶不可能就这么放她回去。

    回去的时候老太太往她手里塞了一大袋吃的。

    阿释在外头野惯了,窝家里头待没几天就腻了,一听路无坷要提前回学校,就跟她爸妈吹牛她要回学校和路无坷这学霸一起学习。

    她天天在她爸她妈耳边路无坷长路无坷短的,路无坷漂亮,路无坷成绩好,听久了只要她把路无坷这块砖搬出来,她妈就很少再拦着她出门。

    回到宿舍阿释见到路无坷第一面就是抱着她鬼哭狼嚎:“我在家这几天可太惨了,打游戏都得在嘴上贴个胶布,平时骂蠢队友骂习惯了就怕一个不留神给气到骂出声,那脏话要让我妈听到我就完蛋了,她能一巴掌给我扇到天上去。”

    路无坷没忍住笑了,阿释那许婉柔的名儿就是她妈取的,希望着自己的女儿能人如其名,性子温婉柔和。

    但阿释从小给奶奶带着,等她妈把她从奶奶手里接回去的时候她那一身疯劲儿已经改不回去了,她妈还因此跟她奶奶生气了很久。

    国庆这七天假期学生外面旅游的旅游,回家的回家,学校比平时空荡了不少,有时候去吃个饭路上都没遇着几个人。

    往常天天抱怨时间被课表塞得满满当当,现在闲下来没事儿干反倒有些无聊,阿释每天除了打游戏就是陪路无坷去舞蹈室排练。

    但这样无趣地过了两天后她就待不住了,整天在路无坷耳边提那个她最近想去的鬼屋,试图说服路无坷跟她一起。

    那鬼屋最近很火,是一片荒地改造成的,里头逼真的情景设置和恐怖情节给人吓得够呛,说里头那医院地上的血都是真的,又说里头很多故事是根据现实改编。

    时间一久,那儿就算没有鬼,也跟有鬼似的。

    换作别的路无坷早答应阿释了,但这次她死活不点头。

    阿释在她耳边软磨硬泡了一天都没能让她开那个口,到最后好像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路无坷你不会怕鬼吧?”

    当时路无坷正好排练完舞蹈在收拾东西,闻言瞥了她一眼,又低眸继续把东西放进包里。

    看起来似乎很淡定,但阿释跟她熟,知道这基本就是默认了的意思。

    “我去,你真怕啊?”

    “谁没个怕的东西。”她说。

    阿释像终于找到个软肋笑话她,朝她做了个鬼脸,“路无坷看我。”

    路无坷看过去。

    阿释整张脸龇牙咧嘴的:“害怕吗?”

    路无坷笑了,往她身上扔了件衣服:“幼不幼稚啊你。”

    阿释也笑了,那手没再祸害她那张脸,说:“那你要是去了我站前面给你挡着,好不好啊?”

    路无坷想都不用想:“不要。”

    阿释撇撇嘴:“那你陪我去,我自己进去你就在外面等我,这总可以了吧?”

    “可以。”

    但事实证明阿释这张嘴就跟那骗人的鬼差不多,隔天到那儿就被阿释给拖了进去。

    好在阿释还有一句说话算话,进去后一直把她护在身后。

    但即使如此路无坷还是被吓得够呛,出来后好一阵没缓过来,唇色都褪了些。

    阿释去买了两杯饮料,两人坐在绿色的候车亭底下等回学校的公交。

    半个小时后才等来了一辆6路车,车上就坐了两三个人,路无坷和阿释挑了倒数那几排座位坐下。

    公车像个笨重的老人,摇摇晃晃起步。

    阿释应该是看到了什么,拱了拱路无坷胳膊:“那不沈屹西和齐思铭他们?”

    路无坷坐车窗边,还在慢悠悠喝饮料,闻言抬眸看去。

    他们应该刚从鬼屋里出来。

    这伙人出来玩儿身边就不可能有不带女生的时候,几个女生应该是被吓着了,个个面容花色,有的都被吓哭了。

    另外几个男的却悠哉得不行,明显没把里头那些东西当一回事。

    沈屹西就是其中之一。

    他肩上甩了件外套,双手闲闲抄在兜里,笑得肩膀微抖。

    身边的人被吓哭了他也没管,那女孩儿一看就是喜欢他。

    小女生那点儿心思大家都懂,也没过去打扰他们两个。

    沈屹西这人某方面来说很冷血,喜欢他的女生千千万,可他不感兴趣的一个眼神都不会给。

    不知道哪个男生说了句玩笑话,他偏开头笑了声。

    公交正好从他们身边开过,引擎声作响。

    他视线不经意间往这边扫了眼。

    路无坷还没来得及把目光收回,他就已经看到了她。

    她偏开了目光,低下眸。

    旁边的阿释见沈屹西在往这边看,拱了拱路无坷胳膊:“喂,路无坷,沈屹西在看这边诶。”

    路无坷跟不感兴趣似的,哦了声。

    阿释才不管她感不感兴趣,又说:“他好像在看你。”

    “靠,路无坷,”阿释说,“沈屹西是不是看上你了?”

    车已经开远了,很快把那些人甩在身后。

    路无坷看向了车窗外:“你想多了。”

    阿释才不会给她那张脸骗了:“你别想忽悠我。”

    她盯着路无坷:“就你这张脸,我寻思着他早晚也得找上你,刚他就往你这儿看的,不看你看谁?”

    路无坷视线从车窗外收回,瞥了她一眼。

    “你看岔了。”

    阿释不解:“什么?”

    “后面还有一女生。”

    “啊?”

    路无坷说:“他看的人家。”

    阿释懵了一下,完全不知道后面还有一个人。

    她转头偷摸看了下,路无坷后面那座位确实坐了个女生,耳朵里塞着耳机在听歌。

    长得挺好看的,明艳动人,跟路无坷就不是一个类型。

    就沈屹西以往交的那些女朋友,他还真可能比较吃的是这款。

    “……”

    她被路无坷堵得哑口无言,悻悻转回头:“好吧。”

    日子混着混着也就这么过去了,假期后大家的生活又开始步入正轨。

    那天阿释不太想上那节无聊的创业课,用她的话来讲就是那课不是在教人自己创业丰衣足食的,而是在教学生如何把自己搞到失业破产。

    她翘了那节课去看路无坷跳舞。

    路无坷上完课才过来的,国庆后面那几天她没过来排练,今天才又过来。

    阿释到的时候路无坷正在压腿。

    她推开舞蹈室门:“路无坷,感动不?我翘课来陪你了。”

    路无坷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冷漠道:“这话你应该问游戏。”

    “操,还真是。”她确确实实是来陪路无坷的,但也确确实实是来打游戏的。

    路无坷那支舞她都能把音乐一段旋律不差地哼下来了,再欣赏下去得给听睡着了。

    路无坷排练到了五点多,两人才从舞蹈室里出来一起去吃饭。

    饭后散步的时候路过她们经常在这儿买早餐的那个小卖部,阿释想进去买点零食,今晚她没课找了部鬼片打算在宿舍看,这人一看剧嘴是闲不下来的,总得有点东西往嘴里塞。

    这个点正值晚饭后,学生吃完饭在校园里四处溜达,小卖部里挤了不少人。

    路无坷没跟着一起进去,在外边人少的地儿站着等阿释。

    对面就是篮球场,围着高高的铁网。

    里头应该有人在打比赛,男生带着荷尔蒙的吆喝呐喊,还有女生娇俏的尖叫加油声。

    路无坷有点无聊,低头用脚尖碰了碰从地缝里钻出来的杂草。

    夕阳映得水泥地上都是红的,不远处一栋老教学楼上挂着危楼勿近的铁牌。

    有几个女生从她面前经过,咬着耳朵窃窃私语。

    路无坷听到了沈屹西的名字。

    她脚尖顿了下,而后又继续若无其事地玩起草来。

    篮球场外边传来几阵篮球击打在地面上发出的嘭嘭声,几个沈屹西为首的男生每人拎了瓶结了水珠的汽水,看着路无坷这边不知道笑着说了几句什么。

    路无坷对这些浑然未觉。

    几分钟过去阿释还没从小卖部里出来,路无坷正想着过去找她,一颗篮球朝她骨碌滚了过来。

    她还来不及做出动作,那颗篮球已经碰上她的脚尖。

    篮球轻轻反弹了一下,最后晃动着停在了她面前。

    路无坷抬起了头。

    就见篮球场外那几个笑着朝她这边看。

    她一眼就看到了靠在铁网上的沈屹西。

    他汽水拿在手里抛着玩儿,男生手掌宽大,手背上浮着灰青色的青筋,骨感修长的五指操纵自如地抛着手里的汽水瓶。

    每一下都很漫不经心。

    他看着路无坷。

    路无坷碰上他目光,就见他很不正经笑了下:“不好意思啊,手抖了一下。”

    连装都懒得装像一点,就差说我是故意的了。

    这个年纪的男生都皮得不行,旁边几个男的一听他这话立马贱兮兮地拆他台,跟路无坷说:“同学,他骗你的!”

    “他故意的。”

    沈屹西这人被人当着她的面当场拆穿,也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儿,压根不怕给她知道。

    路无坷没感到意外,沈屹西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在人面前就是怎么样的,骨子里几分坏皮肉上便几分坏,不会因为外界丝毫收敛一分,不怕被人知道,也不怕被人指指点点。

    他看着她,眼神跟平日里看她的似乎不太一样了。

    却也说不清哪里不同。

    他声音里带着股懒劲儿:“同学,帮我把球踢过来。”

    换作别的女孩儿,早就把球踢过去了。

    但路无坷没有。

    她那双前几天是他看着被呛红的眼睛看着他,睁眼说瞎话。

    “我脚崴了。”

    她也知道自己长相上有什么优势,谁看了她那副天真的表情也不会怀疑她在撒谎。

    事实证明这招果然有用,在旁几个男的就没人不信的。

    谁都信了,偏偏那个她最想骗的没有。

    不像其他人,沈屹西脸上没有相信的意思,挑了挑眉。

    过会儿他垂眸笑了下,又撩了眼皮看她。

    下一秒就听他笑着说:“踢不了?”

    “那行,”他插兜从铁网上起身,“我过去。”

14、chapter 12

    沈屹西真说到做到。

    二话不说就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刚打完球,上身t恤湿了。

    迎风走来,衣服贴上他身体,勾勒出腹肌纹理。

    路无坷没想他会来这出,男生身高腿长的,没等她想起来要走已经慢悠悠走到她面前。

    烟草味和荷尔蒙掺杂在这隅空气里。

    男女之间的生理悬殊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旁边有个垃圾桶,他顺手把喝了一半的汽水送了进去,发出闷沉的一声。

    他没立即捡球,而是偏回头看她。

    路无坷站在原地没动,见他看过来迎上他探究的目光。

    沈屹西垂着眼。

    路无坷率先挪开了眼睛,听见头顶他似乎气音般笑了一声。

    她干脆转头望小卖部那边看,想看阿释出来没有。

    沈屹西顺着她目光瞧了过去:“等人?”

    路无坷终于开口,想借口脱身:“嗯,走了。”

    他似乎就逮着这一刻,手朝兜里摸了包烟出来,笑:“不是说脚崴了,不等人过来接你?”

    路无坷:“……”

    沈屹西跟看好戏似的,也不拆穿她。

    他塞了根烟进嘴里,想去掏打火机的时候不知想到了什么。

    忽而掀眼皮看她,就见她也在盯着他嘴里的烟。

    他挑了挑眉,闷笑了声:“放心,不熏你。”

    乍听是句温柔话,实际上不正经得不行。

    不搁她面前抽烟熏她,免得她又跟之前那次一样被呛到眼圈发红。

    路无坷撇开眼。

    她当然知道这话什么意思。

    沈屹西使坏也不怕让她知道,光明正大地给她看,胸腔里跟着闷出几声笑。

    他问她:“你叫什么?”

    路无坷不太想告诉他,低头看自己脚尖,没说什么。

    沈屹西盯着她发顶,笑了声。

    结果小卖部那头阿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从里面了挤出来,还没见着人就拼命喊路无坷名字。

    路无坷:“……”

    阿释嗓门大,想要沈屹西听不见都难。

    路无坷装死,没去理阿释。

    但沈屹西这人不是个善茬,在他面前企图蒙混过关没那么容易,他也见过她和阿释一起。

    他瞧了阿释那边一眼,哼笑了一声:“路无坷?”

    路无坷低垂的眼睫轻颤了颤。

    沈屹西嘴里叼了根烟,没点,手插兜里居高临下觑着她,吊儿郎当的。

    “一路没挡路玩意儿的意思?”

    两人离得近,路无坷甚至能听见他声嗓震颤里那磨人耳朵的磁性。

    男生说话的调调慵懒又不正经。

    路无坷终于肯吱声,抬头看他:“你要我名字做什么?”

    他看着她,坦坦荡荡的,反问她:“你说我做什么?”

    路无坷装傻,故意的:“不知道。”

    “真不知道?”沈屹西眯眼瞧她,“那我说了?”

    她又不说话了。

    沈屹西见她这样子笑了声,瞥了眼那边小卖部往这儿张望着不知道要不要过来的阿释。

    他弯身一手把篮球扣了上来。

    男生手掌宽大,骨节分明,五指很轻松地抓握篮球。

    他吓唬她:“下次再让我逮到你我可就真说了,你最好躲着我。”

    路无坷看着他,偏开了眼。

    沈屹西笑了声,没再说什么,转身叼着根没点的烟穿过了校道。

    路无坷看了眼他背影。

    阿释回宿舍后对路无坷一通狂轰滥炸,路无坷回来也被她念叨了一路,耳朵都快长茧了。

    路无坷坐在自己桌前,阿释坐她桌上,跟审问似的:“路无坷,老实交代,沈屹西找你干嘛来了?”

    宿舍里就她俩,阿释那嗓子吼得她耳朵发痒。

    路无坷抬手捏了捏自己耳朵:“烦死了你,你能不能换句话问?”

    这话阿释已经问了不下十次,路无坷每次的回答都是那三个字,没什么。

    阿释信她才有鬼:“你少忽悠我,就沈屹西那人,都找上你了怎么可能什么事儿都没有。”

    她开始书面语:“孤男寡女光天白日之下聊天聊了几分钟,你居然就说了没什么这仨字。”

    每次路无坷一听她说书面语就想笑,眼下也没忍住笑了。

    她拿了桌上的牛奶插上吸管,说:“真没什么。”

    阿释有点动摇了:“真没有啊?”

    路无坷一字不差地还给她:“真没有啊。”

    阿释啧了声,感到十分不解:“这不是沈屹西的风格啊。”

    路无坷没说话了,慢吞吞咬着自己的吸管喝奶。

    “算了算了不想了,这些男的心思怎么比女生的还难猜,”她从路无坷桌上跳了下来,“我还以为你终于能脱单了,真没劲儿。”

    跟个恨不得把闺女嫁出去的母亲似的。

    路无坷终于把这尊大佛送走了:“操心你自己去。”

    “我一高中就早恋的,还需要操什么心啊,”阿释说,“再操心下去我妈能给我放大悲咒清心。”

    路无坷十分冷漠:“我估计阿姨现在就想给你放了。”

    “那你还真说对了,我那几天在家她一直试图说服我跟她一起去佛寺逛逛。”

    说完又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倒退回来问她。

    “今晚一起看鬼片不?”

    路无坷听到这俩字,想都不用想:“不。”

    “不要就不要,我自己看去。”

    校庆在十月十号,这天学校给放了天假,学生这还没从国庆小长假里把心收回来又有了一天假期。

    那几天路无坷没再遇见沈屹西。

    校庆那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路无坷就被学姐一通电话叫醒,让她们所有人赶紧收拾收拾起床到学校礼堂后台去准备。

    上台演出之前还有一堆繁琐的事儿在等她们,换服装化舞台妆,光是这些就得花上她们几个小时。

    学校不知道去哪儿找的十几个三流化妆师,都一个地方出来的,衣服背后都印的同样的字。

    她们也不讲究,不管白的黑的来了给人往脸上抹的都是同个色号的粉饼,活像上了层面粉。

    手上一块手掌大的粉扑都蹭秃噜了皮,上头脏兮兮的。

    学姐一看这架势就觉得不靠谱,索性拿了自己化妆品亲自上阵给她们几个化妆。

    给路无坷化妆的时候学姐一个劲儿地夸路无坷底子好,说她长这么白,开玩笑说粉底都能把她脸涂黑了。

    她是独舞,妆发服装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学姐没给她弄太繁复的造型,在旁边帮她编发。

    三四个小时就光忙活这些了,等路无坷化好妆做好造型的时候礼堂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在底下坐着了。

    礼堂外的校园更是热闹,人头攒动,和平时一堆人赶着去上课的感觉不同。

    在校外混了个通宵回来的沈屹西和齐思铭回来后感觉更甚,俩人靠教学楼走廊上,底下校道上人明显比平时多,热闹得跟个菜市场一样。

    最近这两天沈屹西没在学校,家里边有点事儿,飞回首都那边待了两天,昨晚才回的澜江。

    沈屹西瞧着这堆人,问齐思铭:“今天什么日子?”

    他们这种人平时可能连星期几上什么课都不知道,沈屹西突然这么一问还真把齐思铭给问住了。

    等想到昨晚艺术学院一女生给他发的让他今天去看她表演的短信,才猛然想起今天是这学校自个儿的节日。

    他一拍脑袋:“校庆,今儿十号了,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不过就算记得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用,来这学校两年了他们就没参与过什么文娱活动,连礼堂都几乎没踏进去过,顶多就跟着蹭个假期。

    “校庆?”

    所以这话从沈屹西嘴里问出来的时候着实让齐思铭愣了一下,往常沈屹西对这些一向不感兴趣,才不会问他这些有的没的。

    他意外了一小下,然后说:“是啊,就今天,怎么了?”

    沈屹西没立即回答他,看样子像在琢磨什么。

    过会儿问他:“弄演出了没?”

    “不是,哥,”齐思铭说,“之前你那女票就舞蹈学院来的,天天上完课待舞蹈室里就为了校庆演出这事儿,你不知道啊?”

    还有一句话齐思铭没说,这一看压根就是没上心过。

    沈屹西应该是想了下:“还真不知道。”

    齐思铭问他:“你问这事儿干嘛,你要去啊?”

    沈屹西瞥了他一眼:“不行?”

    “行,”齐思铭拉长了语调,“怎么不行?”

    不过他实在很好奇沈屹西今天怎么会突然想去这种无聊又浪费时间的活动。

    就连齐思铭自己想钓的那个马子昨天晚上约他他都不想去,更何况沈屹西。

    他啧了声,凑近沈屹西:“喂,屹哥,你是不是有情况了?这次哪个学院的?”

    沈屹西眼风扫了他一眼:“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才有鬼好吗?”

    沈屹西笑了笑,踢他腿:“想知道先他妈给我带路。”

    “礼堂?”

    “要不然呢?”

    “靠,真去啊?”齐思铭震惊了。

    沈屹西眯缝了下眼:“你当我放屁?”

    “哪儿敢啊,”但齐思铭还没见过他这样,实在好奇得不行,来了劲,“不过你到底要去干嘛?”

    沈屹西手抄兜里慢悠悠往楼下走。

    算一算,某条被他盯上的鱼得有两天没见着了。

    还真躲得挺好。

    他哼笑了声,那语气一听就不正经。

    “去逮人。”

15、chapter 13

    路无坷那条独舞被安排在节目单里不前不后的位置。

    台上那领导还在讲话的时候她们就已经被工作人员喊到后台等。

    路无坷早上出来得急, 手机对她来说一向不重要也就忘了带,别的跟她一起等的人手里都捏着个手机玩,就她没有。

    越往前的节目越是正经, 不是朗诵就是合唱。

    大多数节目人数不下四五人, 大家都成群结队的,就路无坷那儿显得有点冷清。

    不过她看起来也不像个想跟人说话的样子。

    中途她去了趟洗手间,意外碰见在里头窗边抽烟的于熙儿。

    于熙儿听见水声撇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她头上编了头垄沟辫, 涂着夸张的烟熏妆,好在她长得好看, 没被这种死亡造型拖累。

    于熙儿是个学音乐的,这阵仗一看就是上去唱摇滚。

    但路无坷印象中阿释跟她说过于熙儿钢琴是最厉害的。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阳台路无坷撞掉了她手机那次,这几天于熙儿都没怎么住宿舍,连蒋青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小公主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事儿, 最近都像变了个人。

    两人没怨没仇的,自然都是点了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路无坷在洗手台那边,拧了水龙头洗手。

    这里三楼,洗手间跟漏风了似的,风拍着路无坷裙摆,薄薄一层纱和里衬贴在她白细的脚踝上。

    她脚腕上戴着条小脚链,银色的, 细细的。

    于熙儿目光从她脚上收回,问她:“你带止疼药了吗?”

    路无坷怎么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从镜子里抬眼看她。

    她这才发现于熙儿脸色白得有些不正常。

    于熙儿问完就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谁没事带止疼药,又不跟她似的最近天天发疯。

    她跟路无坷说:“算了,你当我没问。”说完看向了窗外。

    这理直气壮的,一看就还是小公主。

    路无坷没问她怎么了,而是问了她一句:“手机能借我吗?”

    于熙儿视线从窗外收回:“你没带手机?”

    她点了点头。

    于熙儿虽然脾气难搞,但性格挺爽快的,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可以啊,你用吧。”

    路无坷走过去拿过了她的手机:“谢谢。”

    于熙儿虽然顶着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但声音还是挺骄纵的,跟平时没差。

    “谢什么谢啊。”

    路无坷没走,按亮手机想打个电话,屏幕上是于熙儿和一个男生的合照。

    照片应该是于熙儿拍的,上头的她笑靥如花,男生应该是不怎么情愿合这个照,表情说不上不耐烦,却也不算高兴。

    路无坷不认识这个男生,抬眼就看见于熙儿在瞧着这张照片。

    她想起之前于熙儿被人传的那事儿。

    她和她那系花矛盾都是因为机械院那校草引起的,俩人都喜欢的沈屹西。

    但眼前于熙儿很明显喜欢的是这合照里的男生。

    不是那种说着玩玩的喜欢,而是日积月累在骨子里的。

    路无坷看她失神,也没说什么。

    倒是于熙儿自己回过神了,拿过她手机:“忘了换了,等我一下。”

    她把屏幕换成系统壁纸,然后再递给了路无坷。

    路无坷没去外面打,给阿释的号码打了个电话过去。

    阿释那边很快就听了:“喂。”

    路无坷没自报家门,问了她一句:“醒了没?”

    那边阿释诶了一声,应该是挪开手机看来电号码,又把手机贴回耳边:“路无坷你换号码了?”

    “没,”路无坷说,“我拿于熙儿手机打的。”

    阿释和于熙儿这两人性格不太对付,之前在宿舍一碰上天天斗嘴。

    但都说不打不相识,阿释跟于熙儿就是不骂不相识,她都能算是于熙儿在这宿舍最熟悉的人了。

    阿释那嘴估计没损于熙儿几句就浑身难受:“稀奇,小公主那洁癖今天居然愿意把手机给别人,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洗手间里有回音,阿释说的话于熙儿听得一清二楚,她俩在哪儿都能斗嘴,包括现在。

    于熙儿说:“许婉柔你生怕我听不见是吧,再喊大声点儿。”

    路无坷对她们两个很无语。

    听她们两个又不痛不痒地呛了几句后,路无坷生硬地打断了这两个女人之间的斗争。

    她问阿释:“你过来了没?”

    “马上啊,等蒋青穿个鞋我们就出门了。”

    路无坷说:“待会儿你路过兰园那边帮我买个药。”

    学校医务室就在兰园那边,去礼堂正好得经过那儿,阿释一听着急了:“你怎么了啊路无坷,你没事吧?”

    窗边的于熙儿听到路无坷让买药的时候挑了挑眉。

    她还以为路无坷要多管闲事。

    然而下一秒路无坷开口就证明还是她想多了。

    她跟阿释说头有点疼,让她帮忙买个治头疼的药。

    说完也没挂断电话,手机直接递给了于熙儿。

    于熙儿不明所以。

    路无坷说:“你不是要止疼药吗?你自己说。”

    于熙儿觉得有趣了。

    路无坷看起来又纯又乖的,原来这么会给人使绊子呢。

    阿释在那边问谁要止痛药啊。

    路无坷就那样递着手机要她接。

    于熙儿啧了声,把手机接了过来,对那头的阿释说:“我。”

    阿释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估计没反应过来。

    于熙儿说:“怎么,不行啊,不行别买了。”

    “不是,”阿释说,“你干嘛了才得吃止疼药啊,这些指不定是处方药,没个理由校医也不给开。”

    这个问题对于熙儿来说好像很难回答,她低了眸,半晌才吭声:“你就说洗完纹身伤口发炎了。”

    阿释说:“行,我和蒋青出来了,先挂了。”

    “行。”

    两人难得有这么心平气和的时候,托路无坷的福。

    想到路无坷,于熙儿这才发现她不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她烟蒂扔进垃圾桶里,起身离开了洗手间。

    学校礼堂在三楼,沈屹西和齐思铭去的路上还遇到了批人,几人上去后挑了个不前不后的位置坐下。

    他们来迟了会儿,台上校领导那废口水的发言已经过去大半。

    齐思铭这种人干什么都不会无聊,翘着腿在底下听校长每说一句他就杠一句,自己在那儿玩得不亦乐乎。

    沈屹西给他烦得不行,一脚蹬他腿上,笑:“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齐思铭笑嘻嘻躲开:“这不给自己找点儿乐子?你说要是现在上面来个美女,我这嘴哪儿还需要给自己找乐子,眼睛自己就能找了,还能挑个大的。”

    大白天的,这他妈黄腔开的。

    沈屹西听了也只笑了笑,从嘴里吐出来的话不怎么正经。

    “多大?”

    齐思铭手摊开给他看,做了个虚空抓握的动作,朝沈屹西挑眉:“怎么样,大不?”

    这座位过道不宽,两个一米八多的男生坐这儿长腿无处安放。

    沈屹西靠在软椅里,两条长腿大喇喇敞着,觑了他的手一眼:“还行,手感不错。”

    说完俩人在那儿笑得椅子直抖,坐他们前排那女生听得脸都红了。

    这个年纪的男生跟高中那会儿心智差不了多少,热爱捣乱,嘴贱兮兮的,校长发言完毕的时候齐思铭在一片掌声中嘶声力竭吼了句校长我爱你。

    整个礼堂瞬间笑翻天。

    校长讲完学生代表讲,接着节目一上来就是那些朗诵和合唱。

    齐思铭在旁边听得直打哈欠,就差直接睡过去。

    沈屹西早在学生代表上来的时候就塞上耳机打游戏去了。

    文艺演出基本上是唱歌和舞蹈的舞台,有一会儿连着几个都是跳舞和唱歌。

    这里头多的是漂亮小姑娘,齐思铭他们几个男的坐底下边看边瞎侃,看着哪个漂亮的就打听是哪个学院的。

    没一会儿就到了舞蹈学院的,齐思铭一眼就看到了站最前的严盈盈。

    这女的实在太鹤立鸡群了。

    不愧是旁边这姓沈的前女友。

    齐思铭瞧了眼旁边俩胳膊搭扶手上打游戏的沈屹西,手肘拱了拱他。

    “喂,屹哥。”

    沈屹西手上正飞快操作着,语气却是懒懒的:“有屁快放。”

    齐思铭跟好戏似的:“你看台上那谁?”

    沈屹西听到这儿才撩了眼皮。

    舞台上那些女生穿着露肚脐短t和短热裤,中间还站了个严盈盈。

    沈屹西却跟没什么兴趣似的,草草扫了一眼就又低眸看手里的游戏去了。

    齐思铭深感震惊:“操,屹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清心寡欲了?”

    沈屹西眼皮都没抬一个,哼笑了声:“你哪只眼看到我不行了?”

    男生凑一起说没两三句就开黄腔,齐思铭听了嘿嘿笑:“改天钻你个床底试试。”

    沈屹西笑着一脚踹了过去:“给你爷滚。”

    齐思铭被一脚踹腿上,笑得身子直抖,又问他:“你不说来逮人的?最近就没见你跟哪个女的谈过,我还以为你惦记的严盈盈那女的。”

    沈屹西只笑了声,没说什么。

    “兄弟,说说,”齐思铭一脸听八卦的样子,“这次看上的谁?比严盈盈还漂亮?”

    沈屹西一看就是懒得说:“你猜?”

    “我猜个屁啊,最近就没看你理哪个来勾搭你的女的。”

    沈屹西笑笑,不置可否。

    台上热舞恰逢**,激光五彩斑斓,音乐声大得快把人耳膜震碎。

    严盈盈一个性感的动作掀起了一阵欢呼,那声儿大得就差把天花板掀开。

    沈屹西却架着腿跟没听到似的,兀自打着他的游戏。

    齐思铭摇着头啧啧两声:“真他妈无情。”

    他来这儿就跟来打游戏的,赢了一盘又开一盘,顶多就每次开头瞧个一两眼。

    手头那局打完以后,他手搭后颈转了转脖子,想去摸烟盒才想起这儿是室内。

    他索性靠了回去,后脖子枕着软椅看向台上。

    上面不知道哪两个学院凑的小品,说着不尴不尬的梗,把底下观众给逗的。

    沈屹西好像这会儿才开始看节目,又或者说他在等什么,有那个闲心要逮什么人。

    节目也就那么二三十个,这会儿最少也十几个过去了。

    前面刚开场观众还有兴致,到了中后期大家热情就疲软了,掌声都跟着小了几个度。

    好在中间来了场魔术,瞬间又把礼堂的热闹给带起来了。

    魔术变完了各种道具从台上撤下的时候底下大家明显还意犹未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主持人报幕下个节目的时候齐思铭他们几个还在那儿讨论刚才那张红桃k怎么没的,谁都没去注意上面的人说了什么。

    只有沈屹西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抬了下眼皮。

    主持人报完幕,舞台上灯光乍灭。

    舞台中央隐约有个人影。

    沈屹西盯着她背影看。

    她背对人潮,安安静静站在那儿,一袭及脚踝的白纱。

    一股子从骨子里爬出来的脆弱感。

    美得人想摧残。

    沈屹西笑了声,没再管身边那些人都在说些什么,靠回了软椅里,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她。

    古筝琵琶合奏的乐曲缓缓流出,声儿太小了,齐思铭他们那几个声音都比这个大。

    沈屹西啧了声,坐那儿踢了踢齐思铭的脚:“别他妈瞎聊了。”

    齐思铭一脸懵,都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他了:“操,哥,我哪儿碍着你了?”

    沈屹西瞧了他一眼,声儿里带着笑,说。

    “碍着我看女人了。”

    “我操?”

    齐思铭终于回魂儿了,往舞台上看去,“就台上那个?”

    他嘶了声:“让我来看看到底得是个什么天仙才能把你勾成这样,居然能让你这么安分坐这儿看这破舞。”

    沈屹西话是对着他说的,眼睛却是看着台上,调子懒懒散散的:“不用我动手,自己把嘴封上。”

    路无坷一身束腰白纱裙,上头刺着淡雅花纹。

    头上几丝缀着小银链的小编辫,掺在黑发里。

    她光着脚丫踩在舞台上,浑身跟没重量似的。

    舞台灯下,皮肤白得像淋了层牛奶似的。

    齐思铭瞧着那浑身跟没骨头似的动作,说:“这学过的吧?”

    他问沈屹西:“这次找的又是舞蹈系的?”

    沈屹西盯着光影错落下的那个人影。

    “不是,就一好学生。”

    齐思铭听了这话疑惑了:“不是?”

    他们这位置想完全看清人脸有点费劲,他伸头眯眼去瞧:“不过这肯定学过吧,操,这腰他妈软的。”

    沈屹西闻言看向她腰。

    是挺软的,不堪一握。

    有的地方却不小。

    他偏头笑了声。

    没人不爱看美女,底下不少人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

    等到后来这曲儿快跳完了,齐思铭才觉得越瞧越不对劲,嘶了声:“这张脸有点眼熟啊。”

    在路无坷临下台最后一刻,他在一片掌声中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操,奶茶妹?”

    身旁的沈屹西却已经从椅子上起身,他看向沈屹西:“你干嘛去?”

    沈屹西撩着眼皮看人消失在了幕布后,跟盯猎物似的。

    他笑了声,转身漫不经心往外走。

    “追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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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1434/ 第一时间欣赏退烧最新章节! 作者:舒虞所写的《退烧》为转载作品,退烧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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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烧介绍:
晚十点左右更新分手多年后,同学聚会上路无坷见到前男友沈屹西。大家都知道大学那年校草沈屹西把路无坷宠上了天,如今却是没看路无坷一眼。后来玩游戏,沈屹西选了真心话。班长问:“你有放不下的人吗?”沈屹西笑了下,十分坦然:“没有。”路无坷鼻子一秒发酸,这人再也不会惯着她的臭脾气了。也就是当天晚上,朋友看沈屹西喝到酩酊大醉。男人晃了晃酒瓶,无奈笑了声:“白疼了。”见着面都敢不跟他说话了。痞坏浑男主×长相清纯实则腹黑少女——下本预收《缺氧》郁晚年少时对一个男人求而不得,某天却因为母亲出卖她的一纸婚约,当上了他的秦太太。身为丈夫男人该做的都会做,唯独不会爱她。后来郁晚提出要走,却不知道哪里触碰了男人的禁忌,连那个门都没踏出去就被关了起来。关起来的第三天助理告知:“郁小姐今天高烧还是没退,您用不用亲自去看看?”秦贞转着指上戒指:“不用,苦头吃多了,就不会想跑了。”腹黑深城府男主×妖孽大美人女主先婚后爱。退烧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退烧,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退烧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