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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堵上西楼     一品宰辅txt下载     一品宰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八十六章 要过年了

    天终于放晴了。

    可这化雪的天比下雪来得还要冷。

    今年过这个冬许小闲准备的很是充分,尤其是木炭,他觉得没这玩意儿自己恐怕会被冻死在被窝里——这里可是北境之地啊!

    可这床却不是那种暖炕!

    还是没有经验的缘由,明年得将这床和墙,统统改建,弄成火墙和火坑,不然这木炭燃着万一弄出个一氧化碳中毒,这能找谁说理去?

    他穿着稚蕊纳的第三双棉鞋,将稚蕊亲手缝的那件棉袍裹在了身上,这才走出了卧房。

    主院里的雪因为少爷喜欢的缘由,四喜和丸子就再也没来打扫过,这么多天过去,许小闲对这雪也生不起多少兴致来。

    呆会得叫他们将这路给扫出来,不然一脚下去到了小腿肚子,这棉鞋可不防水,湿了就难以晒干,只能用炭火给烘干。

    他没有往闲云水榭去,而是穿过那抄手回廊来到了前院。

    一股香喷喷的煎蛋味道从厨房中传来,稚蕊这丫头弄这些东西手艺愈发的精湛了。

    他来到了厨房,坐在了灶台前,一来可以帮个忙烧烧火,二来这里窝着暖和。

    “少爷,马桶、马桶别用!”

    许小闲一怔,抬头,“为啥?”

    “竹筒里的水被冻住了,冲不了,得从井里提水,麻烦。”

    许小闲张开了嘴儿,还真没注意过这个问题,可他不愿去那透风的厕所呀,“提水就提水呗,至少屁股舒服一些。”

    他向灶里塞了一把柴火毫不在意这件事。

    稚蕊瞥了瞥嘴也没再说,少爷现在的生活越来越有少爷的样子了,他似乎忘记了以往住在后院的那房间里,这大冷的天可常常连炭火都没有一盆。

    以往大家都还小,还可以在一个被窝里相互取暖,后来大家都大了,就只能各自蜷缩着盼着天亮。

    所以人长大了不好。

    还是小时候好,可以抱着少爷睡,可现在……

    稚蕊将煎蛋铲入了盘子里,又开口说道:“咱们凉浥县,那间云来客栈倒闭了,那地方现在新开了一家卖纸的铺子,楼上楼下都是货品,听说是从凉州城来的商人开的,价格比月儿小姐的卖的更便宜,这两天月儿小姐在忙着账目的事,她心里恐怕有些不是个味道,你……你得劝劝她。”

    许小闲抬起了头,这事儿他真不知道。

    有很久没有逛街了。

    他逛的地方是瞿河水库还有就是百花镇。

    云来客栈倒闭了?

    这么说那个叫李晖的家伙跑了?

    难道是齐大人在凉州抓住了宋终宋蛮子?

    新开了一家卖纸的铺子?

    还是从凉州来的!

    莫非就是季月儿曾经提起的那个凉州最大的纸商阮行远?

    这是要对着干的意思啊!

    “我知道了,呆会吃了饭咱们去那铺子瞧瞧,另外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你自个、还有四喜和丸子,都去朱家的布料铺子扯几尺布来做一身新衣裳。”

    “另外……稚蕊啊,要说起来,这可是咱们正儿八经的过第一个年,所以得弄得像样一些。”

    “府上得多挂一些灯笼,看起来喜庆。这对联嘛我自己来写,你若是会剪窗花就剪一些来备着。”

    “你记一下,到了腊月二十四那天,叫四喜和丸子将整个府上的卫生都收拾一下,屋顶窗棂啥的那些灰尘得扫掉。”

    “有空就带着他们二人去多采买一些食物糕点蜜饯什么的,过年大家围着一起吃热闹。”

    稚蕊认真的听着,这确实是这么多年来和少爷第一次真正的过年。

    以往这年是张管家和他的那些狗腿子们的,正院里喝酒划拳的声音吵到天亮,后院里自己和少爷冷冷清清,若不是外面有爆竹声声,恐怕两人都不知道又过了一岁。

    “嗯,那我也买一些爆竹。”

    “有爆竹?”

    “当然有了,一直都有的,咱们凉浥县就有一家专门生产爆竹的小作坊,只是你从未曾注意罢了。”

    许小闲确实没有注意到这个东西,因为就算有这个东西也是造不出枪来的。

    枪需要极好的钢材,他确定这玩意儿无论是大辰还是别的国家都没有。

    他倒是会土法炼制钢材,这种钢材的强度和韧性都远比而今的铁要高,却依旧达不到生产枪械的要求。

    尤其是在工艺上,枪管这个东西是根本没有办法弄出来的。

    所以他接下来的打算是用现成的铁锭,小批量的锻造一批百炼钢,这个玩意儿用来打造武器特别好使,肯定比大辰刀骑的刀更加锋利并更加坚硬。

    他关心爆竹是因为这说明了这个世界是有硝石的,而且肯定已经能够大量生产。

    硝石这个东西能够制冰,这里的夏天热的要死,空调就别想了,但若是有一大盆的冰来降温,这显然才是最有价值的。

    不就是为了让日子过得更舒服一些么?

    你想想啊,炎炎夏日,用冰来做一份冰镇甜品,还有冰来降温,和季月儿呆在房间里岂不是惬意的要死!

    那样的小日子,莫要生三个,许小闲觉得自己恐怕能让季月儿生十三个!

    “那就多买一些爆竹,子时的时候得放,这叫除旧迎新。卯时的时候也得放,这叫开门红!”

    稚蕊一听,这爆竹不就是听个响图个热闹么?

    怎么少爷还知道这样的说法?

    那自然得多买一些,让来年许府更加红红火火!

    “对了,稚蕊,这些日子少爷没顾得上你,那腮红应该也用完了,你自个去定芳楼再买一些。”

    “我不去。”

    “为啥?”

    稚蕊拿着水瓢从水缸里打了一瓢水倒入了锅里,“没必要,反正不管怎么涂抹,总是没有少奶奶漂亮的。”

    许小闲顿时无语,心想你怎么会去和季月儿相比呢?

    你应该和周若兰相比嘛。

    对了,好久没见到周若兰那小妞来季府了,难道她和季月儿之间起了间隙?

    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许小闲仅仅这么一想。

    打扫主院的四喜和丸子来到了前院,主仆四人喝着豆浆吃着馒头和煎蛋,简春夏那小姑娘今儿个没有翻墙过来,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用了早餐,日上三竿。

    四喜架着老马破车,带着少爷和稚蕊离开了许府,向那新开的纸张铺子而去。

第两百八十七章 阮氏纸业

    曾经的那处云来客栈,而今真的变成了一家卖纸的铺子。

    它的门楣上写着四个朱红大字——阮氏纸业。

    许小闲站在门口仔细的看了看,果然是凉州城阮氏在这凉浥县来开了个铺子。

    人家合法做生意,大家公平竞争,这当然无可厚非。

    虽然季月儿说这阮氏纸业的老板阮行远和宣州府章氏沾亲带故,这在许小闲看来阮氏既然卖纸,那当然脱离不了章氏。

    毕竟章氏的纸在大辰站了大半壁的江山。

    在自己造出纸之前,可以说大辰大半的纸商都离不开章氏,除非是和朝廷有关系,能够从造纸司的手里拿到货源。

    如此想着,他抬步走了进去,原本不过是看看着阮氏纸业的售价,让自己的心里有个底,却忘记了他而今是凉浥县的大名人。

    “哇,许小闲,快看许小闲!”

    有人惊呼,这铺子里有不少的少年,许小闲一怔,我特么又不是猴子有什么好看的?

    “呀,真的是活的许小闲……”一名二八女子顿时就像花痴一样跺着脚直跳。

    “许解元……”

    “大辰神探……”

    “大辰小神医……”

    “白花镇镇长……”

    “我心中的厨神!他的那菜品实在太好吃了……!”

    卧槽,许小闲当场就懵逼了,前世不追星,他哪里知道那些追星者的疯狂。

    就在这铺子掌柜阮小二震惊的视线中,那些学子们不论男女,尽皆向许小闲围了过去。

    更有好事者兴奋的跑到了门口,双手拢着嘴对着大街上一声大吼:“父老乡亲们,许小闲,许解元,他出现了……!”

    顿时,就连这街上原本正在采买着商品的人也涌向了这阮氏纸业的铺子,一时之间便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许小闲自从从凉州城回来之后,他还真没逛过街。

    忙啊,一天到晚脚不沾地的忙着白花镇和瞿河水库的事,哪里有那闲情逸致来逛街!

    可随着这次乡试放榜,县衙里季中檀可是将这件事当成了一件重大政治治本来作了宣传的!

    季中檀为啥要这么干?

    凉浥县出了个解元,对于而今极度重文的大辰朝而言,这是他治下了不得的大事!

    这说明了他这县令遵循皇命,重视教育,才培育出了这偌大凉州唯一的一名解元!

    其二,许小闲是他季中檀当初挑中的女婿,可许小闲脑子有病这事凉浥县同样满城皆知。

    你说堂堂一县令,千挑万选选个脑子有病的女婿……这在凉浥县街坊们的眼里,是笑话他季中檀的!

    但现在呢?

    现在许小闲用他的实力证明了他可以再拿解元,也证明了我季中檀慧眼如炬!

    有了这解元身份,许小闲曾经背负的那些名声——书呆子、傻子,疯子,在解元这个了不得的名头之前,它们都如烟消云散。

    在凉浥县街坊们的眼里,而今的许小闲,可是正儿八经的举人老爷了!

    所以,季中檀派出了刘能等捕快,还请了一个戏班子,敲锣打鼓抬着那红榜在凉浥县的这六道街巷里游了足足三天!

    一时之间,满城皆知!

    再加上此前许小闲弄得那一出百花纸业新品发布会,人们用了那便宜的手纸之后,对许小闲经商的头脑佩服得无以复加。

    另外当然是百花村的巨变。

    曾经一穷二白的百花村,而今变成了拥有五万多人口的百花镇!

    那鳞次栉比的青砖碧瓦的四合院,莫要说别的村镇的农民,就是他们这些街民看着也无比眼热。

    那是许小闲的大功劳!

    他用自己的那三个产业,真的带着百花镇这么多人走在了奔向脱贫致富的路上。

    所以,许小闲的品德还无比高洁!

    一个年少多金,生得帅气还极有才华的少年,这当然是这凉浥县所有女子心里的梦中情人,他的诗词文章有可能进入文峰阁,他当然是那些学子们心中的偶像。

    可他偏偏又那么神秘低调。

    这普一出现,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都想要再看看解元的样子,都想要沾染一点才子的文气。

    “许公子,请问这些日子你都在忙什么?”

    “许少爷,听说你和季月儿之间的婚事出现了一些状况,我家小女年芳十四……喂喂喂别挤……等我说完……”

    “许少爷,请问你这次乡试作的那两首诗词是什么?”

    “许少爷,听闻这次乡试你取得了三艺甲上两艺甲下的好成绩,能不能给我们说说您的经验?”

    “……”

    这是新闻采访啊?

    阮小二自然听过家主阮行远说过许小闲,他来这凉浥县开这铺子也是受了家主的嘱托,章氏纸业大致在明年三月就能造出手纸。

    那么阮氏纸业就要在纸这个生意上,将许小闲彻底击垮,因为家主说许小闲的诗词,并没有进入文峰阁。

    章氏当然就不能允许这大辰还有第三家造纸的作坊存在。

    这许小闲跑我这铺子里来……肯定是来刺探价格的,可这价格你就算是刺探去又有何用?凭着阮氏的财力实力,挤垮你那百花纸业不过是一年半载的事。

    他已经知道许小闲全靠百花纸业来维持百花镇那数万村民们的生计。

    若是百花纸业一倒闭……阮小二那双三角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五万多张嘴巴要吃饭,你许小闲能让他们吃多久?

    当他们没饭吃了的时候,恐怕会吃了你的骨头!

    我看你许小闲怎么去死!

    于是,他也一脸喜意的看向了许小闲。

    许小闲此刻举起了手来,“大家静静!”

    所有人安静了下来,许小闲又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在下许小闲给大家拜个早年!”

    他团团一转作了个揖,又赢得了一片欢呼声——

    人家可是举人老爷!

    可人家却毫无举人老爷的那做派!

    他依旧是那个令人亲近的许家少爷!

    人家说年少得志必有余殃,可人家许家少爷行事非但没有丝毫乖张,反而如此谦逊,那定然必有余庆!

    “今儿得闲,所以我也就出来随意逛逛。既然大家伙这么热情,那我便在这里和大家伙提前透露个消息。”

    “百花纸业作坊正在扩建,明年三月,将又有新品发布,大家敬请期待!”

    “哇,是不是用于书写的纸?”

    “许少爷,能不能透露一下是什么纸?价格几何?”

    “许少爷,这隔壁有我家的两间铺子,你若需要,明年我就收回给你卖纸!”

    许小闲眼睛顿时一亮,“公子贵姓?”

    “……小女子姬如花!”

第两百八十八章 阮小二郁闷了

    许小闲终于从这铺子里挤了出来。

    因为姬如花那女子居然非得要邀请他去姬府一叙!

    这就有点难为人了,这叫姬如花的女子,真的还没安荷花漂亮。

    漂不漂亮无所谓,我许小闲是看人相貌的人么?

    只是你这样拽着……实在有些让我担忧啊!

    他这一跑,这阮氏纸业的铺子里所有人都跟着跑了。

    短短半盏茶的功夫,铺子从刚才的人潮涌动到这时候的空空如也,转变如此巨大,以至于阮小二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该死的许小闲,他说明年三月他又有新品发布,他这是故意的!

    他这样一弄,那些学子文人们哪里还会再从他这买纸!

    他们肯定会等着许小闲的纸上市……不过,他的新品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这大辰除了官家便只有章氏掌握着造纸术,许小闲他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不行,得修书一封给家主,明年三月正是章氏的手纸上市之际,这许小闲莫非还有杀手锏?

    如此一想,他提笔便开始写信,这信才刚刚写到一半便写不下去了,因为许小闲居然又偷偷摸摸的跑了进来!

    阮小二顿时就停了笔皱起了眉头,他那双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就这样盯着许小闲。

    同行是冤家,这道理你许小闲莫非不懂?

    “掌柜的,贵姓?”

    许小闲嬉皮笑脸的靠着柜台,看着那张漆黑的脸问了一句。

    “阮,许公子,你我都是生意人,做的还是同一种生意。我阮小二从凉州城而来,为的不过是谋个生计混口饭吃。你许公子是这凉浥县的地头蛇,欺负我这外乡人,恐怕有些不太合适。”

    “阮老板这话说到哪里去了?别人认为同行相忌,我许小闲可不这样认为。”

    说着这话,他这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铺子里的摆设,又道:

    “你卖的是书写用的纸,以桑皮纸为主,我卖的是手纸……阮老板用过手纸了没?要不呆会我给你送点过来?那东西擦屁股是真的很舒服,特别配阮老板你这样有身份的人!”

    阮小二就弄不明白许小闲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多谢许公子好意,手纸这个东西嘛……要不了多久我可能也会卖。正好许公子在这,我就想问问许公子,既然手纸这个东西这么好,许公子为何只卖十文钱?”

    许小闲笑了起来摇头一叹:“阮老板不知道,这凉浥县穷啊!我呢,也不过是给百花镇的那些人谋口饭吃。除了给他们的工钱之外,这里面没利润,阮老板卖这玩儿可是亏本的买卖,我劝你一句,还是别去进这手纸,如何?”

    阮小二一听,明白了,许小闲这是来说情的。

    他知道这个市场就那么大,他卖十文钱这就是他那手纸的底线。

    现在还不知道章氏纸业生产出来的手纸成本几何,但章氏既然发了话要打压百花纸业,那就根本不需要计较成本,因为许小闲根本撑不了多久。

    他心里很怕!

    怕的就是阮氏和他打价格战!

    所以他才千方百计的又跑了回来,为的就是这个事。

    他扬了扬那两道八字眉,阴恻恻一笑:“许公子,这个恐怕不能如你愿了。我阮小二也就是负责这凉浥县的一掌柜,家里的生意是家主说了算。所以在这凉浥县或者凉州城里卖不卖手纸,这件事……不如许公子去趟凉州城,和家主说道说道。”

    许小闲故作惊讶,“……你们在凉州城还有铺子呀?”

    阮小二笑了起来,这不是什么阴谋诡计,这就是堂堂正正的商战!

    凭着阮氏资本的雄厚,堂堂正正的将许小闲那百花纸业击溃。

    “许公子既然是做纸品这一行当的,理应先摸清门道,阮氏……可是整个凉州唯一的上游纸商。”

    “许公子,莫如这样,你那百花纸业作坊若是愿意出售,我倒是可以给家主进言一二,这样许公子多少还能收回一点本钱,不知许公子意下如何?”

    “卖作坊呀?”许小闲连忙摆了摆手,“那可是我为百花镇的百姓所建的,若是卖了他们吃什么?不能卖不能卖。”

    不识抬举,那就没办法了,你就等着倒闭吧。

    “如此……许公子便等到明年再看看,不过那时候家主恐怕对你那作坊也没兴趣了。”

    许小闲极为大度的点了点头,“阮老板一看就是个坦荡之人,我也不瞒你,我正在扩建那造纸作坊,明年的产出将是今年的数倍。”

    他挠了挠脑袋,又道:“这么看来我这投资有些错误,但银子已经投下去了……”

    他指了指那桑皮纸,“我也要生产这玩意儿,你这售价……一等桑皮纸十五文一张,我其实是来给你打个招呼,毕竟你是从凉州城来的。”

    “这种一等品相的桑皮纸,我打算就卖五文钱,阮老板,这样对你没啥影响吧?”

    阮小二顿时一惊,五文钱?

    这许小闲莫非疯了?

    一等品相的桑皮纸五文钱连进货的价格都不够!

    阮氏从章氏拿货,一等品相的桑皮纸进价就要十文钱!

    这其中加上运费仓储人工等等,成本大致会摊到十二文钱!每张纸的利润才三文钱,而章氏生产这桑皮纸的成本价也要八文,他许小闲居然说只卖五文,这连生产成本都不够!……这小子肯定是在诓我!

    于是阮小二不以为意的一笑:“若是许公子真能将一等品相的桑皮纸卖五文钱,我倒是很想看看你怎么卖?能卖多少?”

    许小闲扬了扬眉儿,“阮老板对我卖这个价没有意见?”

    “这是许公子的本事,就像我阮氏到时候售卖手纸,若是成本能够降低,恐怕也就卖个八文钱……比你那十文钱要便宜两文,许公子到时候可也莫要责怪在下才好!”

    许小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站直了身子,看着阮小二悠悠一叹,“哎……其实这样彼此杀价真不好,要不咱们在价格上达成统一,这样彼此的利益都不会受损,至于谁卖得多谁卖得少,这就各凭本事好不好?”

    这恐怕才是你许小闲的本意!

    阮小二心里一声冷笑,嘴里却没有答应。

    为啥?

    就凭刚才那一幕!

    许小闲在这凉浥县的声望太高,若是都卖同样的价格,他相信只要许小闲站出来振臂一呼,这凉浥县的老少爷们恐怕都会跑去他那铺子里。

    再说自己来这凉浥县开这铺子首要的任务可不是赚钱,而是挤垮他许小闲!

    所以他摇了摇头,“一山难容二虎啊,许公子,做生意是很残酷的,你既然是举人老爷,莫如走仕途一道,岂不更加光明?”

    许小闲悠悠一叹:“哎……仕途先不说,既然阮老板不接受我的善意,那我只好将你这铺子给挤跨了。”

    他转身走了。

    阮小二眯着那双三角眼看着许小闲的背影,他就有点郁闷了。

    无知者无畏啊,你许小闲,拿什么来和阮氏斗?

    更不用说这背后的章氏了!

第两百八十九章 应对

    午时,阳光明媚。

    闲云水榭中,季月儿和许小闲相伴而坐,她隐隐有些担忧。

    “稚蕊都和我说过了,这阮氏以往可从没有在这凉州八县任何一个县开设铺子!”

    季月儿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许小闲那张若无其事的脸,又道:“他们是做上游生意的,这一次却偏偏下沉到了凉浥县,而且口口声声说章氏将在明年三月上市手纸……”

    “许郎,章氏如果和我们打价格战……章氏真的富可敌国啊,我们能坚持多久?”

    许小闲抓起了季月儿的手儿,在手心里摩挲着,“你放心,相公我需要的就是他章氏打价格战!”

    “明年三月,咱们的桑皮纸上市,百花纸业作坊只生产一等品相的桑皮纸,我也真的只卖五文钱。”

    “阮氏必然跟进,他敢把他家的桑皮纸也卖五文钱,那他就敢将手纸降价到八文钱,若是我也将手纸的价格降到八文……这样我们依旧有五文钱的利润,阮氏若定然会继续降价,等他降到五文钱的时候……月儿,来,相公给你说这之后咱们怎么操作!”

    季月儿很是好奇,心想章氏就算亏本卖,人家可是真正的财大气粗的主,哪怕亏个几万十几万两银子估计人家也不带皱下眉头的,不过百花纸业那手纸就算也降到了五文,其实还是有两文钱的利润,就是不知道章氏这手纸的成本是多少,许郎究竟有什么好办法来渡过这个难关。

    她附耳过去,许小闲忽然在她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

    季月儿大囧,心肝儿砰砰直跳,却没有恼怒,她羞怯垂头,就喜欢许小闲这色色的模样。

    许小闲在她的耳旁低语了一番,季月儿抬头看向了许小闲,脸上极为惊讶……

    “这样也行?”

    “当然,你等着瞧!”

    季月儿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一阵猛打,“你就这么笃定他章氏造出来的手纸成本会高于五文?”

    “你相公我能掐会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后还知道五百年。章氏亏一年无所谓,亏两年也无所谓,可若是每年都亏……这玩意儿销量那么大,就算他章氏有一座金山也受不了的!”

    “这是降维打击!”

    “相公我用先进的生产技术去碾压他,你记住,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改进设备改良工艺提高产量降低成本,这是开始作坊的不二法则,这纸张的定价权……永远在你相公我的手里!”

    季月儿听不太明白,但觉得许郎的这番话好有道理的样子。

    于是少女心里的那些担忧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那张红扑扑的俏脸儿上仿若有一朵花儿绽放,许小闲顿时就看呆了。

    少女银牙轻咬着嘴唇,娇羞的低头,低声的说了一句:“听说、听说这凉浥县的那些小姑娘们很喜欢你,你可莫要、莫要忘乎所以!”

    许小闲一把将季月儿搂在了怀里,香玉满怀,温暖如春。

    “想啥呢?我早就说过,弱水三千我只取你这一瓢而饮。”

    他抬起头来望向了湛蓝的天,徐徐又道:“人间烟火,山河远阔。我这一生,所希望的也就是和你在这凉浥县始于初见、止于终老,一人一心、白首不离罢了!”

    十六岁的少女哪里经受得了这样的言语,季月儿的心顿时就化了。

    她偎依在许小闲的怀里,脸上洋溢着幸福,觉得这个给自己依靠的男人,就是自己这辈子的全部了。

    可惜,现在却不能成亲。

    他而今如此优秀,着实有些令人担心。

    许小闲似乎也想着这个问题,此刻他低声的嘀咕了一句:“那该死的罗灿灿,也不知道他何时成亲?”

    “也是奇怪,那两首诗词去了京都也石沉大海,不然,我明年定会进京去拜见皇上,请他老人家给咱们做主的。”

    ……

    ……

    夕阳西下,有个断肠人在天涯。

    冰天雪地中,罗灿灿带着俩侍卫和福伯,此刻正站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

    这里就是塞北。

    这里是北魏的疆域。

    “大辰二年,大辰和北魏的那一战,主战场就在这个地方。”

    罗灿灿抱着他的剑,望着这辽阔雪原,蹙眉又道:“有传言说许伯父死于上阳县,也有传言说许伯父死于这战场上。”

    “福伯啊,这哪里能够寻到半点蛛丝马迹?”

    “三少爷,”福伯转头看向了罗灿灿,“老奴以为,这无疑是大海捞针。咱们的重点应该是寻到当年那一战幸存下来的士兵才对,他们多少总会知道一点云楼先生的消息。”

    “我也知道啊,可咱们在上阳县挨家挨户的问过了,就连这北部大营,咱们也去查过了历年名册,当年的那一批人在那一战之后就尽皆退伍,可那些名册却偏偏不见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三少爷,按照大辰兵制,退伍士兵都应该有详细记载,所以这事儿老奴的看法是,恐怕那些名册被人取走了。”

    “那为啥统领这北部大营的王麻子不知道?”

    福伯想了片刻:“王麻子也是那一战之后才调过来的,另外……也或许王麻子根本不敢说。”

    罗灿灿眉间一蹙,看向了福伯,“你的意思是……上面?”

    他指了指天,福伯点了点头。

    “那这事儿还查个屁啊!爹这不是在折腾我么?”

    福伯心想老爷可能还真不是在折腾你,你跑这上阳县来调查当年那桩旧事,这消息只怕早已传到了宫里。

    老爷此举……莫非是要做这么一个举动来给宫里看看?

    如果那些名册真的被收入了宫中,能够一手隐瞒这件事的天底下只有那一个人!

    他既然有了此举,那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当年那事的真相。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爷在这十四年里看都没有去看凉浥县一眼,他又为何选在这么一个时候让三少爷来这里?

    这样做,会不会给北都侯府带来灾难?

    “眼见着就要过年了,咱们是赶不回侯府了,三少爷,莫如咱们回去,回去之后再问问老爷的意思?”

    要过年了?

    罗灿灿一愣,啥都没查到在这破地方就呆了半年之久?

    “行,走,咱们回去……不急着回侯府,咱们去凉浥县过年!找许小闲去!”

第两百九十章 状元红

    许府前院。

    季月儿和稚蕊蹲在一旁,仔细的看着许小闲捣鼓着一堆不知名的器具。

    他将一大桶发酵好的谷物倒入了一口陶瓷器皿之中,然后指挥着四喜和丸子将这像一口瓮的玩意儿放在了一个炭炉子上的大铁锅里。

    “这玩意儿叫甑桶,前面还有几个步骤,比如选料、制曲、发酵,这些我都已经弄好了,料没啥选头,就是用的谷物和小麦,制曲要稍微麻烦一些,其实也不难,发酵简单,但要掌握好火候,尤其是这样寒冷的天,得保证发酵时候的温度。”

    许小闲粗略的向季月儿解释着,转头便对好奇张望的四喜吩咐了一句:

    “四喜生火,丸子,去提一桶水来。”

    许小闲将那木头盖子盖在了这甑桶上,又道:“这就是酿造烈酒最为关键的一步,它的名字叫半固态法酿酒技术,用这法子就能够酿造出闷倒驴那样的烈酒。”

    说着这话,他取了一根拇指粗细,上一次用过u型空心竹筒插在了这甑桶的木盖上,“简单的说,呆会这甑子里的蒸汽会通过这管子出来,现在这天气很冷,这蒸汽便会在竹管中凝结成水,流出来的就是酒了。”

    “要达到闷倒驴的那种烈度,还需要二次蒸馏,呆会咱们做一些,但更多的也就这样了,度数太高也不是个事。”

    “什么叫度数?”季月儿好奇的问了一句。

    “就是酒里面的酒精含量……你理解为口感的烈度就行。像这样第一次蒸馏出来的酒,它大致在四十多度,其实已经比兰瑰坊的醉花雕好喝很多很多了。”

    拍了拍手,许小闲直起了腰来,“在这北方,因为天气的缘由,我估计大多数人喜欢喝烈一些的酒。但若是在南方,那地方温暖,他们估计更多的是喜欢醇和一些的酒。”

    “要将这酒调制成适合大多数人喜欢的口味,这就需要进行勾兑。”

    “现在咱们不需要,有这两种烈度的酒,就足以满足咱们北方大多数人的口感了。”

    季月儿玩着腰看着,觉得这玩意儿真的好新奇。

    她不知道酒是如何酿造而成的,她更不明白许小闲又是如何知道这酿酒之法的。

    这个世界的酒是未经过蒸馏的,所以它无论怎么发酵处理,最多也就是二十度,根本达不到高度白酒的水准。

    所以沈怀云等人能够饮酒三五斤不醉,但喝这闷倒驴却只需要最多一斤。

    这一次许小闲要酿造三百斤粮食的酒,能够出酒百来斤。

    他需要送一些给张桓公,还得送一些给岳父大人,当然,那五个大哥要回来过年,也得让他们一饱口福。

    随着炭炉里的火越来越旺盛,甑桶下的水沸腾了起来,酒曲的香味儿随风飘荡,没多久,竹管的另一头有酒滴落了出来。

    稚蕊连忙取了一口罐子来接着,这是头酒,许小闲并不打算用来喝,头酒尾酒可用于下一批酿酒的时候发酵用。

    “接下来就是等了,得两三个时辰,丸子,取几张凳子来。”

    几人坐在了这甑桶旁,就这样看着,却没人觉得无聊。

    隔壁的季星儿回来了。

    她那秀气的鼻子顿时耸了耸,“咦,好香!”

    “好香的酒香!”

    对了,肯定是许小闲那家伙在酿酒,得去看看。

    红衣少女一个起落落在了那堵墙上,放眼一瞧,姐姐也在这,他果然是在酿酒。

    少女身形一展,落在了许府的前院里,她的轻功愈发的娴熟,已经好久没有翻车了。

    她来到了季月儿的身边,瞅了瞅这玩意儿,好奇的问道:“这就是酿酒?”

    季月儿点了点头,“嗯,许郎弄的。”

    “我尝尝。”

    季星儿取了一个小酒勺子,从那陶瓷罐子里舀了一勺,将小嘴儿凑了过去,小口的喝了一口——

    片刻,“嗯,这酒怎么比上次那种、就是你说的那闷倒驴更好喝一些呢?”

    “你是女人,上次那种太烈的酒是男人喝的!”许小闲换了一口罐子应了她一句。

    “那这酒叫什么女子?”

    许小闲瞧了瞧季星儿,少女一身火红,“要不就叫女儿红?”

    季星儿一听,大喜,“好好好,许小闲,你这解元果然是凭本事考来的,女儿红这个名字挺好。”

    季月儿瞧了瞧自己穿的这一身白,忽然乜了季星儿一眼看向了许小闲,“这酒是你亲酿,我倒是觉得叫解元红更为妥当,因为这酒肯定不单单是给女人喝的,这天下男子定然也会喜欢。”

    这话也有道理,许小闲笑道:“那莫如就叫状元红,我虽然不是状元,但取状元红这个名字更能受到天下酒客的喜欢,尤其是文人!”

    季月儿就想斗败季星儿,至于解元红状元红倒无所谓,她欣然应道:“对对对,就这名字,状元红……大气,好听!”

    季星儿眼睛一瞪,“女儿红才好听,状元红……每年就一个状元,他红啥?”

    “哼,就是因为每年才一个状元,所以状元才是天下学子的目标!许郎此酒就仿若酒中状元一般,它本就高不可攀,取这名字正好相得益彰,比那女儿红大气了不知道多少!”

    季星儿一噎,这辩不过姐姐呀。

    何况姐姐说的好像确实更有道理。

    红衣少女腮帮子一鼓,将勺子里的酒一口给干了,脖子一扬,胸脯一挺,斜眼“哼!”了一个字。

    这就是骄傲!

    季月儿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脖子一扭,嘴儿一瞥,没再理她。

    这酒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状元红,很好,许小闲觉得自己也很欢喜。

    “我是这么打算的,明年开了春,就在百花镇选个地方造一处酿酒作坊……这酒现在还不能生产太多,得等酒卖出去换回来了粮食之后才能大量的去酿造。”

    季月儿一听点了点头:

    “既然这酒产量不会太多,物以稀为贵……这瓶子得再好生设计一下,将这状元红打造成百花镇的高端商品,想来京都的那些有钱人是舍得花银子买的!”

    这是个好主意!

    闷倒驴因为二次蒸馏的缘由,五斤粮食才能产出一斤酒,合六十文钱。

    可这状元红是一次蒸馏,三斤粮食可产出一斤酒,合成本三十五文。

    丈母娘说北魏最好的酒是甘露堂酿造的岁寒甘露,一斤售价五百文!

    其味远远无法和闷倒驴相比!

第两百九十一章 罗灿灿到

    一桌热腾腾香喷喷的菜。

    一壶酒香四溢新酿的状元红。

    一桌人依次而坐,季中檀具于上首,简秋香坐在他的左首,许小闲坐在他的右首,简春夏挨着简秋香落座,季月儿挨着许小闲落座,季星儿排在了尾巴上。

    稚蕊和四喜丸子三人在另一张桌子上,这是少爷宴请季家的人,他们上桌子就不太合礼数了。

    许小闲拿起酒壶给每人斟了一杯,季中檀咽了一口唾沫,强忍着一口将这酒给干了的冲动,他捋着那两撇八字胡须说话了:

    “距离年节还有十天,衙门将在十二月二十八休沐。”

    “今儿个杜正纯回来了一趟,言之瞿河水库内库大堤几近完工……”

    他转头看向了许小闲,脸上是一抹欣慰之色:“滑轮那个东西,匠作司的匠人用你那法子解决了。”

    “凉州府匠作司的匠作监曲柳曲大人对繁之你极为赞赏,曲大人还去了一趟瞿河水库,老夫陪同,亲眼看了那滑轮组的运用之法,对这法子更是惊为天人。”

    “只是这年节将近,曲大人在瞿河水库呆了两天,便急匆匆回凉州城去了。他告诉老夫,若是繁之你再有去凉州城,一定去一趟匠作司,他定会扫榻以待!”

    许小闲微微一怔,有些不好意思。

    这几日里他可没有出门,还不知道瞿河水库里面的那个堤坝居然已经完工了。

    自己这个河长似乎有些失职呀!

    他好奇的问了一句:“这凉州城的匠作监是个几品的官儿?”

    “州府的匠作监称为少匠、匠人的匠,是个六品的官儿。可你千万莫要小看了这六品的少匠,他的手里可掌握着整个凉州的矿产。甚至所有的铁匠铺子,也受匠作监的管辖。”

    “比如咱们凉浥县的那两个铁匠铺,而今和平年代,他们主要打造农耕器具等等,但若是战时需要,匠作监便可征用,用于打造武器铠甲马蹄铁等等。”

    “这是他们权限的一个方面,另一个更为重要的方面是,若想要开采铁矿,必须要有匠作司匠作监的亲笔批文。”

    “另外就是匠作司直接受工部管辖,地方衙门不能干涉,所以他们拥有极大的自主权。”

    许小闲明白了,他的心里顿时冒出了一个念头——百花村的那一千护卫队,而今莫要说比大辰刀骑更好的武器,就连大刀和弓箭现在都没有配备齐全。

    这若是能够和这位曲少匠打好关系,能够弄到更多更好的铁锭,那护卫队的武器铠甲问题便能够迎刃而解。

    他记住了曲柳曲少匠的这个名字,若是翻了年有去凉州城,还真的要去拜访他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罗灿灿和福伯来到了许府。

    他一个起落飞到了围墙之上,福伯一怔,连忙也飞了上去,不解的问道:“为何不叩门而入?”

    罗灿灿有些愧疚的低声说道:“哎……我干的那事有些不靠谱,耽误了人家许小闲,这内心有些愧疚!”

    福伯瞥了他一眼,心想你三少爷而今干过几件靠谱的事?

    罗灿灿望向了亮着大红灯笼的院子,他的鼻子忽然一耸,使劲的嗅了两下,阵阵浓郁的酒香飘来,他不禁咽了一口唾沫:“福伯,你闻到了没有?好香的酒!”

    福伯又瞅了他一眼,心想你分明知道老奴的鼻子不好使!

    罗灿灿丝毫没有注意到福伯的神色,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在院子中逡巡,“这酒的味道……莫要说兰瑰坊的醉花雕,就连北魏的岁寒甘露也远远不及!”

    “奇怪了,许小闲这府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味的酒呢?”

    福伯催促了一句:“三少爷,你究竟去还是不去见许小闲?”

    罗灿灿有些纠结了,因为那一句话的事,他实在不好意思去见许小闲,可这酒的味道却偏偏又牵着了他的鼻子,令他欲罢不能。

    就在这时候,常威悄悄咪咪的摸了过来,按说以罗灿灿那一品下的实力他本应该听见,可他的注意力全在这美妙的酒味儿中,浑然没有注意到有一条狗已经来到了墙角下。

    他正要说话,常威猛的一家伙就扑了上去!

    “汪汪汪……!”它跳不了那么高啊,它掉了下来,只能一阵狂吠,吓得罗灿灿差点一跟头从墙上栽了下来。

    “该死的家伙,你特么吓着少爷我了!”

    罗灿灿正要拔剑一家伙宰了这狗东西,福伯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这是许小闲养的狗!”

    好吧,狗仗人势的东西!

    罗灿灿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跳下去……

    前院的房间里,许小闲听完了季中檀对这匠作司的解释,他回道:

    “多谢伯父,这件事小侄记住了。”

    “嗯,来吧,都饿了,大家吃菜!”

    就在大家刚刚举起筷子的时候,常威的狂吠声传来,简秋香忽然抬头向外面望去,她陡然站起,反手一抓,背上的长剑锵的一声便出了鞘。

    她一个闪身就冲了出去,罗灿灿正好跳下,正好循着酒味儿飞到了这门口。

    “简姨,是我,罗灿灿!”

    一个少年穿着一身漆黑的衣裳,双手抱着一把长长的剑,一脸风尘仆仆似乎极为倦怠的模样,他就站在简秋香的剑前三寸之处。

    许小闲一惊,你狗曰的就是罗灿灿?

    你还好意思跑老子家里来?

    不是,这位三少爷怎么称呼丈母娘为简姨呢?

    许小闲一脸懵逼的看了看罗灿灿,又转头看了看简秋香。

    简秋香的脸上也没喜意,她瞪着罗灿灿,长剑归鞘,“哼,你罗三少还记得简姨?”

    “简姨,我漂亮的简姨就算是烧成灰我也忘不了啊!”

    没文化真可怕!

    这罗灿灿还真没什么文化,他这话一出,气的简秋香刚刚收起的长剑又锵的一声拔了出来,“你爹就是这么教你的?”

    罗灿灿连忙摆手,他不知道自己这话说错了呀,“不是,我爹他压根就没教我。”

    他那张冷峭的脸这时候露出了一抹猥琐的笑容,“简姨,我饿!又冷又饿!”

    “您能不能让让,容我进去喝一口热汤,给许小闲道个歉!”

第两百九十二章 商业计划

    “哼,进来!”

    简秋香再次收剑,罗灿灿抱着他的剑走了进来,坐在了凳子上,眼睛陡然一亮,“哇,好香、好香的菜,好香的酒!”

    他抬眼看向了许小闲,眼里毫无愧疚,“这一定是你许小闲做的菜,可这酒……这么香的酒,我罗灿灿喝便了大辰,也从未曾闻到过这么香的酒……”

    他毫不客气的端起酒杯一口饮尽,然后将这一杯酒含在了嘴里,徐徐的咽下。

    这酒虽然达不到闷倒驴的那种度数,却也有四十多度,远超了这世界所有的酒的度数。

    它显然让罗灿灿感受到了完全不一样的味道!

    它就像这冬天里的一把火一样从罗灿灿的喉咙烧到了胃里,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了开来。

    一身疲倦尽去!

    身子顿时暖洋洋就像泡在温泉之中一样。

    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是连北魏的岁寒甘露也达不到的感觉。

    罗灿灿的眼睛顿时就透亮!

    “好酒!”

    “好好的酒!”

    “简姨,再给小侄我来一杯!”

    简秋香顿时笑了起来,她眉儿一扬,淡然的说道:“这菜是许小闲做的,这酒是许小闲酿的,而今月儿尚未和许小闲成亲,我呢……也还不是许小闲的岳母,现在我的话对许小闲可没那么好使!”

    罗灿灿顿时尴尬,他讪讪一笑,看向了许小闲:

    “我说小闲,你看这事闹的。其实吧……我是嫉妒你,月儿姐姐如此漂亮,又知书达理……我没坏心思,就是想、想让你们再用些时间来加深理解,仅此而已!”

    丈母娘和北都侯府的三少爷认识,听罗灿灿这言谈恐怕她和北都侯府的关系匪浅,这让许小闲极为惊讶。

    这位丈母娘水很深啊!

    你一龙虎山的女土匪头子是怎么和北都侯府攀上了关系的?

    看这位三少爷的模样对丈母娘还极为尊敬,那丈母娘恐怕和北都侯府的侯爷认识……丈母娘那么漂亮,莫非曾经年少行侠仗义的时候被罗灿灿他爹给追求过?

    对了,当初丈母娘说起这事的时候就提了一嘴,说北都侯府没有坏心,叫自己不要往往心里去……

    可罗灿灿这厮一句没有坏心思的话就要耽误老子和季月儿的婚事!

    既然丈母娘和北都侯府熟悉,那就可以不用给这位三少爷的面子!

    许小闲虎视眈眈的盯着罗灿灿,若是眼光能够杀人,罗灿灿此刻已经被许小闲给千刀万剐了。

    “罗三少爷!你知不知道这北境的冬天有多冷?尤其是晚上!”

    “既然三少爷说没有坏心思,还请三少爷告诉侯爷一声,我许小闲和季月儿情投意合,就请侯爷成全了这桩美事!”

    “这个……这个自然,本少爷向你赔个不是,来来来,咱们干一杯!”

    这家伙倒是光棍,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反倒是令许小闲愣了一下——如此看来,这罗灿灿倒是个没有心机,至少在这件事上还真没有坏心机的人。

    既然如此,冤家宜解不宜结,那便和他喝一杯。

    他正要去拿酒壶,却不料罗灿灿已经站了起来,迫不及待的就一把拎起了酒壶,他没有将这酒倒入杯子里,而是顺手将季星儿的碗给拿了过来倒了一碗酒。

    季星儿就惊呆了,“这是我的碗!”

    “啊、你是……星儿姐姐?借用一下,喝了就还你!”

    他端着碗看向了许小闲,面含深情,言辞恳切:“许兄,借你的酒我敬你一碗!等我回到侯府就和父亲说说,你和月儿姐姐的婚事,我罗灿灿到时定会前来参加,干一碗!”

    许小闲就纳闷了,这北都侯府的三少爷是这么谦和的人么?

    接下来他才知道这厮压根就不是谦和,仅仅是好他的这一壶酒罢了。

    三碗下肚,罗灿灿大醉。

    福伯摇了摇头走了进来,对简秋香拱手一礼,有些尴尬的笑道:“三少爷、三少爷的性子您是知道的,让大家见笑了……许公子,您这府上可有空房让老奴和三少爷暂住一宿?”

    许小闲看了看简秋香,简秋香点了点头。

    他只好起身,福伯扛起罗灿灿,他将二人带去了后院,安排在了他曾经住过的那房间里。

    随后想了想,还是叫四喜送去了一盆暖炉,这么冷的天,万一将北都侯府的三少爷冻死在了自己府上,这恐怕又要惹来不必要的大麻烦。

    回到了前院厢房,许小闲坐了下来,看向简秋香问了一句:“伯母和这北都侯府……”

    “这事说来话长,曾经和罗浣溪……也就是北都候打过交道。”

    她并没有细说,因为季中檀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看,但有这句话也就够了。

    许小闲没有丝毫攀附北都侯府的心思,从这句话里他明白了北都侯府至少不是自己的敌人,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季中檀脸色不太好看的缘由许小闲倒是想岔了。

    他那一双稀疏的眉微蹙着,因为罗灿灿跑到许小闲这府上来,在而今情况不明的时候,其实真不是一件好事!

    “明儿一早,将三少爷送走!”

    许小闲以为岳父大人不待见这北都候的儿子,他点了点头,他也想把这混蛋给送走啊!不然一看见那丫的模样就想揍他丫的!

    所有人刻意将罗灿灿给遗忘,一边吃菜一边喝酒,又说起了话儿,此间的气氛再次融洽了起来。

    “繁之,你这酒味道极好!”季中檀品了一口,给了很高的评价。

    “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但我觉得这酒有市场,还是极大的市场!”

    许小闲笑道:“不瞒伯父,小侄正准备明年开了春,在百花镇再建一个酿酒作坊,就生产这酒!”

    “此酒可有名字?”

    “回伯父,此酒名为状元红!”

    “好名字……不过,繁之啊,酿酒需要的粮食极多,这大辰可没有一颗多余的粮食来酿酒啊!”

    “这个小侄清楚,所以……”

    他转头看向了简秋香,“我是这么想的,马帮要做大,做的比现在更大!”

    “伯母,往北,可有一队马帮将这酒贩卖至北魏都城扶风城。听沈大哥说北魏的粮食比咱们大辰便宜,我想的是将卖酒的钱买成粮食再运回来。”

    “凉浥县那些粮商们的粮食咱们不能去收购,一来是会贵一些,二来一旦我们大量收购必然造成凉浥县粮价上涨,对老百姓可是极为不利。”

    “所以我想的是这样……”

第两百九十三章 罗灿灿跑了

    昨儿那个夜里,那一顿酒席吃了许久。

    就在那酒席上,许小闲洋洋洒洒的说了许多,在简秋香和季月儿等人的面前描绘出了一幅庞大的商业蓝图。

    这样的计划令简秋香和季中檀极为震惊,并很是欣慰!

    因为这是一份完美可行的计划。

    若是这计划能够成功,不仅仅是百花镇能够更加繁荣,就算是马帮所获得的利益也是巨大的。

    这是三赢之计,要执行这个计划的难度也并不大,靠的就是许小闲的那些出类拔萃的商品。

    手纸他们都用过了。

    这酒他们也都喝过了。

    蚊香这个东西的效果早已体会,饴糖他们也都尝过。

    许小闲的产业正在飞速的壮大!

    这才仅仅半年的时间,他就已经成功的建造了三种作坊,并且产出了三种独一无二的商品。

    那么以后他还会不会给大家带来惊喜?

    这是毋庸置疑的。

    除非他去了京都长安。

    但就算他去了京都,凭着这四种商品,尤其是纸和酒,简秋香相信就能够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丈母娘看女婿,那是真的越看越欢喜。

    季月儿心里自然甜蜜蜜,只有季星儿有些失落——姐姐这是瞎猫遇见了死耗子,让她捡了一个梦中人儿,我的梦中人儿又在哪里呢?

    ……

    ……

    次日清晨,天空又飞扬起了雪花来。

    许小闲洗漱之后去了一趟后院,想了想没有去敲门,他又回到了主院坐在了凉亭里。

    丸子而今已经习惯了这主子的喜好,他似乎不太喜欢呆在房间里。

    他给许小闲生了一盆炭火,拿起扫帚来将这小径上的雪扫了个干净。

    许小闲挽起袖子来磨墨,然后提笔继续在纸上写着。

    这是写给朱重举的。

    答应了给朱重举染料的配方,这件事当然得落在实处。

    他写的正是几种颜色的植物提炼方法,当然单单有这提炼方法还不够,他还详细的将浸染工艺给写了出来。

    有了这配方和工艺,许小闲相信朱家的染坊定能开起来,若是花点心思,超过凉州城的柳氏染坊并没有问题。

    写完了这个东西,他喝了一壶茶,等墨迹干透收入了袖袋,去了前院吃了早餐再回来……怎么后院还没有动静?

    昨儿夜里简秋香说罗灿灿的功夫极高,按理像罗灿灿这种年少的高手,这酒劲儿去的也快呀,莫非这厮被一氧化碳给毒死了?

    许小闲一惊,坐不住了,起身就去了后院,才看见那门居然是开着的。

    门里没有人。

    他走了进去,书桌上压着一张纸,纸上是潦草的字:

    “许小闲:

    多谢昨儿的美酒!

    我罗灿灿第一次喝醉,让你看了笑话。

    原本想在你家过年,但估计我若在你恐怕这个年也过得不舒坦,莫如离去。

    对于那件事,我罗灿灿向你道歉,回去之后就给家父说起,大致明年二月你就能得到消息。

    好了,我走了,等你大婚之时,我罗灿灿再来!

    对了,你家那条狗得拴好,下次它再咬我,我真的很喜欢吃狗肉!

    尤其是冬天!”

    许小闲笑了起来,这罗灿灿……怎么说呢?

    毕竟没啥交情。

    不过这小子倒是磊落,身上没啥纨绔的气息,就是匪气足了一些。

    许小闲收起了这封信,他并不知道罗灿灿是被简秋香给赶走的——

    许小闲而今并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世,而皇上对许云楼究竟是个什么态度而今同样不知道。

    万一皇上依旧没有放下昔日恩怨,罗灿灿留在许府不仅仅是会给许小闲带来灾难,甚至还极有可能牵连到北都侯府。

    这是简秋香绝不愿意看见的。

    所以罗灿灿天没亮就走了。

    “哎……福伯,他们为啥就不告诉许小闲他的身世呢?”

    福伯将双手抄在了衣袖里,回道:“知道又有何用?他本年少,万一冲动之下去了长安……原本这事隔着一层窗户,彼此不见彼此安好。他去了长安就意味着这层窗户纸被捅破,那么谁退一步?”

    “许小闲若退,那不如不去。许小闲若不退……难道陛下能退?”

    罗灿灿一愣,“陛下为何就不能退?”

    福伯瞅了罗灿灿一眼,“因为陛下退,就意味着当年陛下不对!他是皇上啊,能不对么?”

    罗灿灿愕然张了张嘴儿,他总算是明白了,这就意味着得死一个!

    总没可能死皇帝吧!

    那就只有死许小闲了!

    “幸亏昨儿晚上我醉了,不然……若是我说了出来,岂不是会酿成大祸!”

    “当然。”

    “那父亲为啥又叫我见见许小闲?”

    “……老奴也不知道。”

    在福伯看来,北都候此举似乎有投石问路之意——罗灿灿若是正大光明的见了许小闲,这事儿恐怕瞒不住陛下的眼睛。

    接下来北都侯府恐怕就想看看陛下会怎么去做。

    比如派刀骑来砍了许小闲。

    也比如一纸圣旨召北都候入京都。

    甚至还比如陛下不闻不问。

    总之家主敢这么做就有他的深意,家主不会将而今偌大的北都侯府置于危险之下,家主也不会让云楼先生的儿子被陛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那么这样的试探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三少爷夜里去凌晨走,悄无声息,只怕陛下也不会知道,那么如此一来会不会影响到家主的计策呢?

    无论如何,在福伯看来,还是这样悄悄走了的好。

    一切可以等陛下大行之后再做嘛!

    北都候身体倍儿棒,可陛下那脑疾……恐怕真活不了多久了。

    如此想着,主仆四人啃着几个刚买来的热乎乎的馒头离开了凉浥县,往凉州城而去。

    许小闲从后院走出去了前院,带上稚蕊,叫四喜搬了一坛子酒也离开了许府。

    老马破车嘎吱嘎吱的行走在积雪的街道上,他去的是朱重举的家。

    他将那一叠关于浸染的纸慎重的交给了朱重举,朱重举接过来瞄了一眼,看不懂,他转手就递给了他爹朱大昌。

    朱大昌放下鸟笼子细细一瞧,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沉迷其中,粗略的看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抬起了头来,那张胖乎乎的脸上满是激动的潮红——

    “繁之……这、这是你弄出来的?”

    许小闲点了点头,“我和重举乃是结义兄弟,当然得帮着他了!”

    朱大昌忽然起身,躬身对许小闲行了一个大礼,许小闲连忙让开,朱大昌居然激动得老泪纵横:

    “繁之,大恩不言谢!”

    “老夫也将这染坊开在百花镇!”

    “这染坊里面,繁之占五成干股!”

    朱重举就惊呆了,他愕然张嘴,“爹……这、真的就能开染坊了?”

    “当然,有如此详尽之方法,若是这染坊还开不起来,这生意也别做了!”

    许小闲此刻连忙摆手,“伯父,这干股我绝对不能要,而且你那染坊也别开在百花镇!”

    “为啥?老夫也想为百花镇的村民们尽一份绵薄之力呀!”

    这玩意儿污染比造纸还要严重,百花镇可是许小闲的根基,这哪里能行!

第两百九十四章 七星聚会

    好说歹说说了半个时辰。

    最终许小闲接受了两成干股,并建议朱大昌将这染坊开去了极为偏僻的曾经的杨下村。

    那里不怕污染。

    因为那里的村民都搬去了百花镇。

    谢绝了朱大昌请他留下来吃午饭的挽留,倒是朱重举将他送到门口的时候两人约定了一个时间去淡水楼吃吃酒。

    “楼永年回来了,听说会试考得不太好,叫上他,再加上安荷花,对了,也叫上你未婚妻还有季星儿吧,这样我叫若兰出来毕竟容易一些。”

    许小闲并不知道这句话要怎么去理解,叫若兰出来容易一些……不就是周若兰么?叫上周若林顺便让他小子叫他姐姐不就完事了?

    再说你们不是表兄表妹的么?

    难道这表妹还会拒绝你?

    他不知道朱重举和周若兰已经订了婚,所以周若兰而今极少再跑出来,这叫待嫁,就最好不要抛头露面了。

    事实上现在的季月儿也极少出门,倒是季星儿依旧在欢快的野着。

    告别了朱重举,老马破车去了季府,接上了季月儿往桃林小筑而去。

    桃林小筑的厢房里,张桓公正坐在一张小几前,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一局残棋,那原本就已经全白了的头发仿佛又蒙上了一层寒霜。

    这残局以红黑双方各七子组成,故而名为七星聚会。看似简单,实则变化万千。

    按照这棋局,红方必输,但这残局的精妙之处,就是让红方如何不输!

    必输之局要不输,红方必须步步为营去应对黑方的猛烈攻击,可红方身居劣势,如何才能挡得住?

    袁树之已经走了半个月了,张桓公这半个月除了入恭睡觉就没出过这间房子的门。

    就在小书童知棋那担忧的眼神中,张桓公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拿起了红方的炮,走了一步炮二进四。

    如此一步,黑方只能卒五平六吃掉这枚炮。

    好像不妥,他又将炮放了回去。

    脑子有些晕乎乎的,张桓公叹息了一声,端着茶盏站了起来,来到了门口,便看见许小闲和季月儿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个家丁,家丁的手里抱着一个坛子。

    张桓公捋着长须一笑,“繁之,可算是有暇了?”

    许小闲和季月儿躬身一礼:“老哥啊,这不就快过年了么?总得给自己放几天假轻松一下。前两天我亲自酿了一点好酒,老哥喜酒,就给老哥送一坛子来。”

    张桓公一怔,“你还会酿酒?”

    “嘿嘿,略懂!”

    “来来来,请进请进!”

    三人进入了厢房,坐在了那张小几前,张桓公正要叫知棋将这棋盘撤掉,却不料许小闲的视线落在了这棋盘上,眼睛一亮,“咦,这棋……”

    张桓公摇头一声苦笑:“知棋,上茶!”

    “繁之啊,这棋局是袁树之那家伙带来的,他这是不想让老哥我安生过一个好年!”

    “此残局乃是大辰五贤之一的棋贤窦阡陌所创,名为七星聚会。袁老头说此局在京都极为流行,但至今无人可解。这不,我都研究了这棋局半旬了,至今也还没有眉目。”

    “繁之,你可会下棋?”

    许小闲就乐呵了。

    这确实是七星聚会的棋局,但这玩意儿在前世是从清代开始广泛流传于民间的,开创这棋局者未知,但它的影响力却真的极大。

    偏巧自己喜欢研究这些东西,在百花村扶贫的时候夜里无事,常常和百花村的老村长对弈,那些江湖名局他还真都仔细的看过解法。

    而这七星聚会便是其中一局。

    “略懂……”

    季月儿顿时就看向他,从相识以来,可从未曾见过他下棋。

    张桓公一喜,俯过了身子,极为期待的问道:“那……此局你仔细瞧瞧,可能看出其中奥妙?”

    片刻,就在张桓公和季月儿以及小书童知棋震惊的视线中,许小闲一撩衣袖伸手就拿起了红方的炮,走了一步和刚才张桓公一模一样的炮二平四。

    接着,下一步他走了卒五平六吃掉了红方的炮。

    张桓公眼睛一瞪,许小闲迟疑片刻,伸手又拿起了红方的兵,走了一步兵四进一,送到了黑方将的嘴里。

    下一步是必然,将六进一,吃掉了红方的兵。

    张桓公顿时就皱起了眉头,这顷刻之间红方丢失了一炮一兵,许小闲这岂不是在乱来?

    可许小闲却没有抬头,他又想了想,毕竟这么久了,印象不是太深刻,得好生回忆一下。

    他用了十息的时间,这棋谱在他的脑子里变得清晰了起来。

    车三进八,将六退一。

    车二进一,前卒平五。

    季月儿此刻也极为仔细的看着,琴棋书画,这棋她也略懂,但此刻她的思维却完全跟不上许小闲的节奏,不明白他落子的深意何在。

    张桓公浸淫这棋道数十年,对这七星聚会也研究了半个月,其中变化他多少了解,但像许小闲这样似乎都不用去思考的速度……他也渐渐的看不懂了。

    他的眉间紧蹙,早已忘记了手里的茶,眼睛死死的盯着棋盘,心想就算是许小闲解不出来,或许也能从中受到一些启发。

    车二平五,卒四平五。

    帅五进一,卒六进一。

    ……

    许小闲的手越来越快,棋盘上的棋越来越少,红黑双方在棋盘上厮杀得难舍难分,却终有结束的时候。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许小闲直起了腰来,棋盘上剩下了六枚棋子,红黑各半,和局!

    张桓公顿时瞪大了眼睛,和局……红方未输,这就意味着这七星聚会被解了!

    他豁然抬起了头来,盯着许小闲看了半晌——这小子刚刚才进屋,看了这棋局不过数息的时间,他居然就这样将这无数人不能解的局给解了!

    “来来来,咱们对弈!”

    张桓公放下了茶盏,很快将棋盘恢复,许小闲执红,他执黑,二人就这样杀了起来。

    结果第一局张桓公输了!

    第二局……他又输了!

    第三局,他下的很慢,仔细的回忆着许小闲的解法,最终依旧没能赢了红棋,和局!

    第四局,这一局下得更慢,主要是张桓公在每一步都在思索许小闲落子的意义,顺便,他也将许小闲的每一步牢牢的记在了脑子里,依旧是和局!

    “知棋,收棋!”

    “老弟,老哥算是服了你了,此局被解,若是传入京都,你将名震天下!”

第两百九十五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

    此局被解,若是传入京都,你将名震天下!

    许小闲淡然一笑摆了摆手,“老哥,我可不想要名动天下,我就想在这凉浥县当个逍遥富家翁。”

    张桓公很是遗憾,这么有才华的一个少年,居然甘于偏居一隅,过这等闲淡的日子,或许也是好事吧。

    “知棋,去吩咐厨房做饭,多做几道菜,呆会正好尝尝繁之酿造的酒。”

    知棋躬身退下,张桓公抬眼看向了许小闲:

    “大辰五贤,个个都有极高的才华,个个都在各自的领域里有一番独到的建树,可惜……琴贤云梦泽被奸人所陷,落得个满门抄斩。”

    张桓公不甚唏嘘,脸上的神色有些凄然。

    许小闲没有去问云梦泽被何人所害,他从云十三娘的嘴里知道了一些东西,但那都是他无法触及的存在。

    他不会为了一个云十三娘去帮她调查,更不会去帮她复仇——大家彼此利用,远远没到他许小闲值得为她去冒险的程度。

    张桓公似乎也不愿意提起,他又道:“而今大辰五贤仅存其四,只有棋贤窦阡陌还留在京都,他是太学院十二学士之一,却不愿意呆在太学院,而是在长安书院教学。一辈子醉心于棋道,脾气……脾气比较怪异,不过人不错,尤其欣赏懂棋之人。”

    “老弟你若是去了长安,他定会对你极为喜欢。”

    可别,许小闲太了解这样的老学究了,和这种人在一起根本就没有多大的意思,那位窦阡陌,恐怕也是除了下棋就没有别的兴趣爱好了。

    许小闲摆了摆手,笑道:“老哥谬赞,以后,等这百花镇真正实现了脱贫致富的目标,我呢……手里再有了一些闲钱,倒是会带着月儿去京都长安玩玩。”

    “只是玩玩,毕竟听说京都城外的九曲池极为不错,九曲池两侧的文峰阁和忠烈祠也很不错,当然,还听闻长安书院极为壮丽,永乐坊乃是不夜天等等。”

    许小闲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笑道:“这个世界很大,人的生命很短暂,所以理应在这有限的生命里去看看这个世界的风景。”

    “乐于山、乐于水,乐于这恬淡闲适的岁月。”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许小闲若无其事的抓住了季月儿的手儿,扬了扬眉儿又道:“所以我这人啊,不会去看太远,也不会有太大的理想。布衣饭菜,可乐终身,听风无忧、落雪成眠,有佳人,便觉一盏灯火可亲。”

    “老哥儿,你的这个忘年交,可是胸无大志之人呀!”

    许小闲这番话说的有些深沉,张桓公错愕的看着他,觉得这哪里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他就像一个六七十岁的智者,简简单单的言语里,却透露着看破世间的淡然。

    正如第一次和华神医同去他许府,那是二人的初见。

    他说所求应当是趁阳光正好之温暖,趁春风不噪之和煦,趁繁花还未开之荼蘼,趁现在有这年轻的体魄和心态,去寻一场触及灵魂的旅行,这就够了。

    在那时候自己也有同样的感觉,觉得面前的这小子就像一个得道的看破了红尘的高僧。

    看山看水独坐,听风听雨高眠。客去客来日日,花开花落年年……他将百花村变成了百花镇,将百花村原本的数百人口变成了而今的五万余人!

    他不但给了那些村民们青砖碧瓦的漂亮的四合院,他还一举解决了那么多人的生存问题。

    前些日子季中檀前来,说今岁冬,整个凉浥县仅仅冻死了十余人,被房屋倒塌压死的也只有六人。

    这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的!

    自己来了凉浥县三年,前两年一到冬天,整个凉浥县会冻死压死的上都是上百计。

    所以许小闲这变相的是救了许多人!

    他没有因为自己短短半年所创下的莫大功劳而骄傲,他依旧如此谦逊,并始终初心如一,这才是最难得的品性!

    唯有大智慧者方能大愚,繁之这小子……去岁的那一场病,当真让他大彻大悟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捋长须,“不,老弟这才是真正的高风亮节!”

    “对了,老弟,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应该是一首词吧?”

    许小闲一怔,点了点头,因为它确实是一首词。

    张桓公顿时来了兴趣,“来来来,到书案这边来,老哥给你磨墨,这词一听就又非凡品,写来给老哥瞧瞧!”

    许小闲只能起身,三人来到了书案前,季月儿哪里敢让先生给相公磨墨,她接过了这活儿,满心欢喜,且看他又能作出一首怎样的词来。

    张桓公同样极为期盼的看着,作为大辰大儒,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许小闲的诗词造诣是何等的高!

    他极为欣慰,因为这大辰第一才子是他张桓的忘年之交!

    许小闲取了笔来饱蘸浓墨,落UU小说去,便是一纸飘逸出尘的行书:

    《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搁笔,转头,张桓公早已呆立当场,季月儿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张纸,似乎连呼吸都已忘记。

    过了片刻,张桓公一把将这纸给捧了起来,那捧着纸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看见的是一首词,他还看见了洒脱的人生!

    此词慷慨悲壮,意味无穷,令人读来荡气回肠,心头陡然升起苍凉之感。

    然,它其中偏偏又蕴含了淡泊宁静之氛围,折射了高远的意境和深邃的人生哲理——

    这样的哲理,不正是和许小闲以往和刚才所说的那些道理相吻合么?

    古往今来世事变迁,那些名垂千古的丰功伟绩又算得了什么?

    最终不过是沦为后来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老哥,我是这大辰历史的一过客,随便写写,这词有些颓废,你可万万莫要往心里去。”

    “不,老弟,这是你高洁的情操和旷达的胸怀!”

    张桓深吸了一口气,将胸中那不得志的郁结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一缕长须,将纸放下,顿时豪气干云:

    “来来来,就凭着这首词,咱们当浮一大白!”

第两百九十六章 带子入朝

    诗香、墨香,还有酒香。

    大儒、才子,还有佳人。

    门外的大雪迷蒙了天地,门里墙角的暖炉烧得正旺,屋子里温暖如春。

    就在这厢房里,三人落座,许小闲将那酒坛子抱在了桌子上,拍开了泥封,一股浓郁的香味儿顿时飘溢了出来,张桓公的那双老眼陡然就愈发的明亮了——

    这味道……他想起了以往在京都兰瑰坊喝过的醉花雕,醉花雕的酒香远远不及这味道。

    他又想起了三年前离别京都的时候和御吏台的童公公喝过的岁寒甘露,童公公说这是从北魏都城扶风弄来的酒,皇室贡品,大辰连卖都没得卖的那种。

    所以岁寒甘露的味道他至今记忆犹新!

    可岁寒甘露那酒香味儿依旧没有许小闲这酒来的浓郁醇厚。

    “此酒……何名?”

    “状元红!”

    许小闲说着就给张桓公打了一杯,笑道:“这玩意儿颇烈,可容易醉人,咱得慢慢喝,还得少喝!”

    张桓公当然不以为意,他接过酒杯,“这名字取得很好。”说着这话,他端着酒杯凑到了鼻子前深深的嗅了一口。

    强烈的酒味只冲脑门,令他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好酒!”

    说完这话,他又小小的品了一口,他的感受和当初简秋香等人的感受没有什么两样。

    虽然这个世界的酒没有度数这个概念,但事实上酒的好坏就是凭着度数的口感来区分的,只是度数将其量化,能够让人一看就明白罢了。

    这个世界没有高度酒。

    这在许小闲看来只有四十多度的状元红,它已经是这个世界最烈的酒了。

    这对比是相当强烈的。

    所以他的那五个土匪大哥宁可一醉,也要畅饮一场,因为难得二字。

    “好酒!此状元红入口初觉辛辣,再觉甘醇,后劲十足,其韵悠长,仿若、仿若见初雪而积于梅间……”

    他又喝了一口,火热顺吼而下,“再品之……便似那雪里梅红。”

    他再喝了一口,酒杯里的酒干了,过了片刻,他又道:“一口饮之……梅似火,燎原于雪原之上也!”

    他面色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刺激而变红还是因为激动,“老弟,此酒只应天上有!实乃玉液琼浆,瑶池仙酿!”

    瞧瞧,这就是文人喝酒,可不像自己那五个土匪大哥,就一句:

    卧槽,好酒好喝!

    许小闲笑了起来,“老哥,这玩意儿没你说的那么金贵,我打算开了年就在百花镇建造一座这状元红的酿酒作坊,到时候每月都给你送一坛子过来。”

    张桓公眼睛一直,“当真?可量产?”

    “当真,技术没啥难度。”

    张桓公一缕长须,忽然蹙眉,“酿酒……需要很多粮食!”

    许小闲又给他满上了一杯,“我打算从北魏去买粮食。”

    张桓公放下心来,“那就好,咱们大辰缺粮啊,你是知道的。若是动用了凉浥县或者凉州的大量粮食来酿酒……这酒如此之美妙,它的名声定会传去京都。若是有心之人听见,到时候参你一本,可不是个小事!”

    大辰对酿酒的管控极为严格,吃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来酿酒?

    大辰国库还极为缺银子,但就算这样每年也要向别的国家购买一些粮食,不然根本就养不活而今的军队。

    所以粮食这个东西是陛下心里的痛,若是知道有人用大量粮食来酿酒……到时候关闭酒坊是小事,一个不好人头落地也正常。

    许小闲知道,所以他从开始就必须规避这个问题,可不能因小失大丢了性命。

    三人喝酒吃菜,许小闲向张桓公说着百花镇而今的那些事,张桓公仔细的听着,偶尔也提醒许小闲几句,特别是现在百花镇有整个凉浥县近乎四成的人口,人命关天,万万不能出现老百姓失业吃不饱饭这样的事情。

    片刻之后,张桓公三杯酒下肚,这得有半斤!

    “老哥,这酒的劲头足,可不能再喝了!”

    “老弟,老哥我老当益壮,你就放心,再来一杯!”

    许小闲没有再给张桓公斟酒,万一这老头有个高血压啥的,喝出个脑溢血来,那可就得给交代在这了。

    “老哥,状元红虽好,可不能贪杯!另外……那位棋贤既然摆出了一局七星聚会,老弟我这也有一个残局,名为带子入朝。寻思饭后给老哥你瞧瞧,你若是醉了,怎么瞧?”

    张桓公一听顿时心痒难耐,那一局七星聚会是许小闲破的,许小闲居然在这时候又想出了另外一个残局……这小子厉害啊!

    莫非还能一心二用?

    这残局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自己能不能破之?

    许小闲这话一出,本就有些微醺的张桓公当真没有再要酒,他现在只希望许小闲和季月儿能够吃得快一些。

    ……

    ……

    桌几前,张桓公端着茶盏在仔细的看着。

    许小闲身旁,季月儿也在认真的看着。

    许小闲凭着脑子里的记忆将那同样有名的带子入朝一局给摆了出来。

    “就是这样,老哥你仔细研究,我和月儿得先回去了。”

    张桓公已经沉迷其中,他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嗯,改日再见!”

    “好……老哥,这眼见着就过年了,你一人在此有些孤单,莫如到我府上去过年?”

    张桓公没有抬头,他摇了摇头:“你可别管我这老头子,这些年习惯了,你们快走、快走!”

    二人离去,张桓公从一局残棋跳入了另一局残棋之中,无法自拔。

    马车里,季月儿一脸倾慕的看着许小闲,问道:“都没见过你下棋,你何时想出这棋局的?”

    许小闲嘿嘿一笑:“你相公我胸有丘壑,这些玩意儿同样信手拈来。”

    季月儿银牙轻咬着嘴唇,丢给他了一个白眼,心里却美滋滋的。

    这是她的未婚夫!

    他诗词文章可信手拈来,那这棋局自然也是可以的。

    琴棋书画……他的书法极好,那么他的琴和他的画呢?

    会不会同样惊艳?

    会不会再带给自己更大的惊喜?

    季月儿想多了,许小闲倒是会弹弹吉他,至于琴和画,他那是一窍不通。

    老马破车回到许府的时候已经是未时。

    季月儿没有在许府停留,二人在前院告别,许小闲去了闲云水榭,季月儿回到了家里。

    她做了两件事——其一,是将许小闲的那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给默写了下来。

    其二是取了棋盘,将许小闲的那一局带子入朝的残局给摆了出来。

    少女坐在书房中看着这棋局也入了神,浑然不知她的娘亲简秋香走了进来,站在她的身后看了看那首词,又看着她的这棋局看了很久。

第两百九十七章 齐文珺到

    简秋香过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离开。

    她没有惊动季月儿,而是回到了她的房间里,也磨墨提笔将那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给抄录了下来,也取了棋盘将那一局带子入朝的残局给摆了出来。

    作为一名土匪头子,简秋香一方面受了母亲对武艺的教导,另一方面也受了父亲大辰书贤简从书文学休养的熏陶,所以她是一个有理想的土匪,只是她曾经那理想被父母亲给联合镇压了下去,并熄灭了她的念头。

    那个造反的念头被她埋在了心底,而今已经蒙尘,再也没有去扒开来看过。

    她成了遵纪守法的马帮头子,做正当的生意,走正当的路,当然偶尔也不太正当的杀某个人。这让简从书和她的娘亲宽心不少,也让季中檀终于安心。

    这凉浥县虽然是个穷乡僻壤之地,但乐得清闲。

    何况这里距离北魏更近,对于马帮而言跑单做生意也更为方便。

    她渐渐开始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对而今的状态也很是满意——有一个当小小县令,虽然长得丑了点,却绝对不会纳妾,也绝对不会去沾花惹草的丈夫。

    这个丈夫有着极高的才学和抱负,曾经可是长安书院极为有名的才子,师从大辰名仕张桓公,只是没有背景暂时被埋没了罢了。

    另外就是那一对女儿。

    她觉得这是最幸运的事!

    一对双胞胎女儿完全继承了她的优点,没有长成她们的爹的那幅渗人的模样——若是和她们的爹一个模样,简秋香觉得自己会想立马死去!

    月子都坐不满!

    一对女儿性格截然相反,月儿性子恬静,因为身体阴寒的缘由不能习武,她也不喜欢习武,她喜欢文墨,和她外公极为相似。

    而次女季星儿偏偏性子活泛,星儿的身体偏阳性,适合练武也喜欢练武,只是有些懒,而今才堪堪踏入三品下。

    自己当初做主让长女季月儿和许小闲定下了婚约,而今看来是极为正确的。

    这么些日子的相处,自己仔细的观察过许小闲多次,这个女婿曾经的那病似乎真的好了,这是一件幸运的事,也是一件诡异的事。

    因为在京都长安的时候她去拜访过华神医,华神医说今岁四月他来过一次凉浥县,和张桓公一起去许府看过了许小闲,可许小闲不让他复诊——那是精神异常之症,若是许小闲不受刺激能够静养,或许、或许能够自愈。

    那么他现在究竟自愈了么?

    但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再受刺激这倒是很紧要的。

    简秋香没有去看那一局残棋,而是望着窗外的雪在蹙眉想着关于许小闲的事儿。

    许小闲说要扩大马帮,要让马帮行走在更远更宽阔的路上,要在大辰朝最重要最繁华的城市建立据点——就是商号。

    可这马帮的扩建也不容易啊!

    龙虎山事实上是没落了。

    自从娘亲下了山,和爹在兰陵定居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去料理过龙虎山。

    而那位小师叔更是懒散,对龙虎山的人和事丝毫不放在心上。

    马帮需要很多很多的人。

    有车把式,有力士,还要有高手护卫等等。

    而今龙虎山算得上高手的也就是自己师兄弟六人,护卫一队马帮问题倒是不大,可若是按照许小闲说的那样……那可不是一队马帮,而是足足五队!

    要招募一些江湖中人倒是容易,可那些人哪里能够重用?自己也分身无术,根本无法全局兼顾,就像这一局残棋一样。

    她的视线又落在棋盘上,这棋,究竟该怎么去走呢?

    ……

    ……

    黄昏。

    冬日的黄昏很是阴暗,尤其是在这飘飞着大雪的天里。

    季府早已挂上了灯笼,正院的西厢房里也升起了炭火,季中檀和季月儿此刻就在一张桌几前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一个棋局,两人的视线都落在棋盘上,仿佛面对的是千军万马一般,面色都极为紧张严肃。

    “这棋……当真是繁之弄出来的?”

    季中檀捋着两撇八字胡须看着棋盘问了一句。

    季月儿点了点头,这棋她解不了,索性就不去想了。

    她抬起了头来,“爹,这棋局叫带子入朝,女儿不懂其中意思。”

    “今儿上午女儿和许郎去了一趟桃林小筑,许郎给张桓公送去了一坛酒,正好看见张桓公在冥思苦想另一个棋局,说是京都棋贤窦阡陌窦先生所布的残局。”

    “先生说他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尚未能理出头绪,可许郎仅仅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将那局名为七星聚会的残局给解了。”

    “然后他弄出了现在这一个带子入朝的残局,女儿记了下来,寻思看看能不能解……爹,你能看出其中端倪么?”

    季中檀吃了一惊,他也抬起了头来盯着季月儿,难以置信的问道:“繁之……他当真那么快解了棋贤的残局?”

    “嗯,”季月儿又点了点头,“女儿亲眼所见,他几乎不假思索。”

    “这小子……厉害啊!这带子入朝之局先留着,待父亲再多想想。”

    季中檀此刻也放弃了去思考这局棋,他随手拿起了旁边的一张纸,又仔细的看了看,这张纸上正是季月儿写下的那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月儿啊,看来繁之真的无意于仕途了,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这家伙若不是知道他才十七岁,爹恐怕会以为这是某个大儒所作,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他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可惜了,就凭他将百花村弄成百花镇变成而今那般繁华的模样……他若是入朝为官,定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大官!”

    “算了,他既然安于这凉浥县,你千万记得,你也要安于这凉浥县!”

    “嗯,女儿现在也觉得这样挺好,就像他说的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挺好!明年扩建的造纸作坊完成,酿酒作坊若是再建成,百花镇的基业便算是稳固了。”

    就在父女二人说着许小闲的事的时候,季星儿飞快的跑了进来,有些惊慌,嘴里吐着白雾,

    “爹,门外来了一个人,说、说他叫齐文珺!”

    季中檀一怔,这眼见着过年了,齐文珺不回北凉府跑我这地方来干啥?

第两百九十八章 师兄弟

    北凉府府台大人齐文珺于大辰十六年腊月二十六入暮时分跑到了凉浥县季中檀的家里。

    “师兄好!”

    齐文珺规规矩矩的给季中檀行了一礼。

    季中檀躬身还礼:“师弟好,好久不见!”

    “师兄啊,师弟我可想死你了!”

    “师弟啊,你不会是要在师兄家里过年吧?”

    齐文珺大笑,“知我者,唯师兄也!走走走,外面风雪甚大,师弟我原本早就该来,却被凉州府的那些破事给耽误了,今儿夜里,咱们师兄弟又像当年在长安书院那般把酒言欢、秉烛夜谈!”

    作为曾经在长安书院的同窗,二人皆在张桓公门下读书,要论成绩和才华,季中檀是比齐文珺更高的。

    可入仕之后的变化却出人意料,其实应该是在意料之中。

    齐文珺的家就在长安,本就是官宦世家,在前朝的时候,齐文珺的父亲齐人便是大离朝官居四品的吏部侍郎。

    大辰消灭了离朝之后,不仅仅是接管了离朝的国土,也接管离朝的那些官员,齐人就是其中之一。

    这位齐侍郎很会做人,他很快就和新朝的新势力打好了关系,并将他的儿子齐文珺送入了长安书院,放在了张桓公的座下。

    张桓公和齐人同属于旧朝的旧臣,原本就熟识,而今又同为新朝的臣子,自然对齐文珺多有照拂。

    而季中檀呢?

    他仅仅是长安城外舒阳县人,家境贫寒,在大辰二年的乡试之中凭着自己的本事考中了举人,凭着第二的优异成绩进入了长安书院,被爱才的张桓公收入名下。

    一个官宦之家的少爷,一个贫穷家境的孩子,就这样在长安书院相识。

    作为曾经住在一个屋子里,睡在上下铺的师兄弟,二人之间身份上的隔阂渐渐消除,反而成为了知交。

    张桓公其实更喜欢季中檀,因为这孩子懂事、踏实,才学极好。只是二人在踏入仕途之后,齐文珺因为他爹的缘由,从县令而至一府之府台,仅仅用了十年时间。

    反观季中檀……候补三年才终于有了一个实缺,来到这天远地远的凉浥县当了一个县令,这一当就到了现在。

    坐在西厢房中,齐文珺喝着茶极为感慨:“长安一别……咱们是大辰六年分别的,在九曲池头!对对对,我想起来了,那也是一个冬天,也是下着大雪,师兄你指着那文峰阁意气风发的说……老子的诗词文章,终有一天会被供在里面!”

    说完这话,齐文珺俯过身子嘿嘿一笑:“师兄……你这理想,怕是早已被磨平了!”

    季中檀老脸一红,“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哎……”

    他长长一叹,给齐文珺斟了一杯茶,“莫提当年,当年你还指着长安城说要立于那最高的庙堂之上!不过……伯父而今虽已辞官,但人脉还在,多在京都活动活动,你再上一步不就去了那庙堂之上了么?”

    齐文珺呷了一口茶摇了摇头,“师兄,而今京都形势变化莫测,在前来凉州的时候我去拜访了一次北都侯府的罗侯爷,他说这北境之地是个好地方……我觉得这句话有点深意,就在北凉府安生的呆着,莫要去蹚了京都的那一潭浑水!”

    “对了,师兄,恩师身体可好?这到凉浥县的时辰晚了一些,我没敢去,怕打扰了他老人家。”

    季中檀点了点头:“恩师的身子骨还硬朗,饮烈酒半斤而不醉,明儿个我们同去拜访恩师。”

    齐文珺并没有对烈酒这个词上眼,而是又问了一句:“你那女婿呢?这小子在凉州城干的那事把我给套住了,不过他那事干得漂亮,恐怕会受到北都侯府的重视!”

    许小闲在凉州城为了弄死周阎王,结果阴差阳错将曹刺吏一伙给拖下了水,被齐文珺给一网打尽。

    “师兄,有件事得提醒你一下。”

    齐文珺俯过了身子,神色有些严肃,季中檀一捋那两撇八字胡须,微微蹙眉,“师弟请讲!”

    “凉州城,曹不动全家被杀,府兵死了五百来个,这事儿你知道吧?”

    当初这件事在凉州城极为轰动,简秋香回来之后有说起,往来于凉州城和凉浥县的商人们也有提到,季中檀当然有听说。

    他疑惑的问道:“那不是陛下派了刀骑前来干的这事儿么?”

    大辰刀骑穿黑甲背长刀骑黑马,这是标配,也是他们的标志。

    简秋香当时正在凉州城,她亲眼所见,这肯定是假不了的。

    可是齐文珺却摇了摇头,低声又道:“我在凉州城见到了一个人。”

    “谁?”

    齐文珺伸出手指叩了叩桌面,“大管家!”

    季中檀豁然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大辰刀骑有个名声不显但威望却仅仅在云楼先生之下的大管家!

    唐无妄当初在凉浥县起事,大辰刀骑便在云楼先生的带领下南征北战。

    在那八年的战争历程中,有一场极为有名的战役——桑洋河大捷!

    那一战之后,刀骑名震天下!

    也是在那一战之后,唐无妄取得了北境之地的完全控制权,被称为大辰军对大离战争的第一个重要转折点。

    桑洋河之战的实际指挥者便是大管家!

    大辰覆灭了离朝之后,按照云楼先生的安排,刀骑交给了唐无妄,但极少有人知道许云楼留下了三千亲卫队,他们,号称刀骑中的刀锋!

    齐文珺知道,因为他此前在北都侯府见过大管家。

    所以那一天在凉州城,大管家也找了他,大管家需要的是他齐文珺保证许小闲的安全,为了许小闲,大管家还砍了凉州城两刀。

    “大管家出的手?这么说……当初京都那传言是真的?”

    所谓京都传言,便是有言官说许云楼有不臣之心,背着陛下,私自还拥有一支强悍的军队。

    当初那传言在京都闹的沸沸扬扬,直到许云楼离去,陛下慎重的申明了云楼先生之伟大功绩,并在云楼先生牺牲之后,将他的画像请入了忠烈祠,朝野上下似乎一夜之间便忘记了这件事,转眼十四年过去,再也没有人提起。

    齐文珺点了点头,“是真的。”

    “师兄啊,我就不太明白,大管家都隐忍了十几年了,他为什么要在凉州城砍那两刀?如此一来,陛下岂会容他存在?”

    齐文珺还有另一个担心,大管家曾经出现在北都侯府,侯爷罗浣溪,以前可是许云楼的右指挥使!

第两百九十九章 欢聚

    房间里顿时寂静。

    这一刻季中檀也想了许多。

    大管家隐忍了十四年而今现了身,他在凉州城为了许小闲砍死了曹不动全家,甚至还斩杀了属于大辰的五百府兵,这……已经完全可以给他安上一个谋反的罪名了。

    皇上是肯定知道大管家的存在的。

    而皇上也肯定是知道许小闲的存在的。

    皇上原本似乎已经忘记了这凉浥县还有一个许云楼的后人,可大管家砍下的这两刀,却分明是要将皇上的视线给吸引过来。

    听闻宫里的那一位可恨不得许云楼断子绝孙,大管家此举,分明是授人以柄,给了宫里的那一位和皇上一个掐死许小闲的理由。

    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

    “老师对当年事知道得更多一些,咱们不用去多猜多想,明儿个咱们去求问一下老师吧。”季中檀将这件是放在了心里,有些沉甸甸的,可现在确实也没有别的法子。

    齐文珺点了点头,“师弟我来此,也正是想要求老师解惑。”

    放下了这个话题,此间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一些,齐文珺转头就看见了书案上的一张纸,他起身走了过去,拿起来一瞧顿时瞪大了眼睛——

    “师兄……你依旧那么厉害!”

    这张纸是季中檀抄写的那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齐文珺一捋长须张口便吟诵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

    他又转头看向了季中檀,心里佩服的无以复加,“师兄高才,这越老才越高,你这是……看破了尘世豁然开朗啊……”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啧啧啧,师兄,凭师弟我这浅薄的学识,我觉得这首词能给苏名扬苏公品品,万一入了文峰阁,岂不是圆了你昔日的理想?”

    季中檀瞥了他一眼,心想我也想作出这样的词来啊,奈何力不从心江郎才尽。

    “这是繁之所作!”

    齐文珺一怔,“繁之写的……难怪,我就觉得师兄你搞不出来这样有深意的词……啊,我不是那意思,师兄当年在长安书院就立下了大宏愿要为国为民当一个好官!”

    “这是师兄之远大理想,而这首词里却有颓废之意,非师兄所想。”

    “对了,师兄,繁之住在何处,我可想死他了!”

    季中檀就纳闷了,你堂堂北凉府府台,想许小闲一个解元干啥?

    “他就在我这季府的隔壁。”

    齐文珺一听放下了手里的纸,“走走走,咱们去找许小闲!”

    “你嫂子在做菜呢,找许小闲干啥?”

    “嘿嘿,这小子欠我一顿酒!”

    季中檀双手一摊,“不巧,这小子今儿晚上还没回来。”

    “这大雪的天,他跑哪里去了?”

    “和几个友人去了淡水楼,这不,我那两个女儿也去了。”

    ……

    ……

    淡水楼。

    这眼见着还有四天就是年三十,再加上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淡水楼的生意很是冷淡,今儿晚上只有二楼开了一桌。

    这一桌正是许小闲等人。

    去岁的解元楼永年回来了,朱重举约到了今儿晚上在淡水楼一聚。

    同席的除了季月儿季星儿之外还有周若兰、周若林姐弟俩,另外还有一个安荷花,正好八人围坐一桌,房间的角落里燃着炭火,桌上是热腾腾的酒菜,此间气氛融融。

    “恭喜繁之,要说来我这是走了狗屎运,去岁时候……繁之,你莫要多心,去岁时候若不是因为那莫名其妙的缘由,那解元依旧是你的!”

    楼永年去京都混了大半年似乎更能说会道了,他端起了酒杯,对许小闲举了举:“祝你再次高中!”

    许小闲也举起了酒杯一声苦笑摇了摇头,他没有去说他真不想得这解元之名头,因为说出来别人会觉得他太作。

    两人喝了一杯酒,楼永年打开了话匣子,“你们可不知道,京都之繁华,和咱们这凉浥县两相对比,那可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京都也下大雪呀,可人家那地方,莫要说才戌时,长乐坊通宵达旦灯火通明,歌舞之声不绝于耳十里可闻!”

    他敲了敲桌子摇了摇头,“可咱们凉浥县,一到了冬天,行商们歇了脚,瞧瞧这淡水楼的生意,对面的那兰瑰坊里的那些小姐儿们恐怕一个个都闲得会学会绣花了,莫要说去听曲儿的,只怕就算是那头牌,也求爹爹告奶奶的想要求个入幕之宾赚几个零花。”

    众人大笑,朱重举接了一句:“你说的这倒是个好机会,平日里那头牌小姐儿恐怕得花个几百两银子才有机会一亲芳泽,这冬天岂不是花个几两十几两银子就能达成夙愿!”

    他这话一出,坐在季月儿身边的周若兰忽然一笑,飞眼看向了朱重举,轻飘飘说了一句:“哟,你这话有些道理,要不呆会吃完了饭你就别回去了?”

    朱重举这才想起自己是订了婚的人了,而周若兰正是他的未婚妻。

    他连忙摆了摆手,“若兰,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这些日子跟着我大哥学习经商,什么事都习惯了去思考其中成本,嘿嘿,我大哥可以作证,我朱重举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过兰瑰坊了!”

    许小闲已经从季月儿的嘴里知道了朱重举和周若兰的事,这亲表兄妹之间他其实是不赞同的,可人家季月儿说这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想想也是,曾经历史上的古人表亲之间成亲也还真的正常。

    他又不是朱重举的爹,哪里能够干涉人家的这美事?

    他看着朱重举笑道:“我说二弟,咱们做人要行的端做得正!比如在凉州城的时候,咱们可是去过兰瑰坊的。不过我喝得有点多去了澡堂子里洗澡,听说你和一小娘子去了后院一个时辰才回来……弟妹也莫要多心,他们应该是在交流做生意的事。”

    周若兰一听,那双眼睛就像刀子一样的刺向了朱重举,吓得朱重举一哆嗦,“我说大哥,你可别冤枉我!”

    “哼,朱重举,你什么德行我周若兰还不知道?你们确实是在交流做生意,只不过是皮肉生意!”

    “不许再有下次!若有下次……”

    周如兰咬牙切齿:“我家可是开药堂的,砒霜有,鹤顶红也有,到时候你想怎么死?”

    卧槽!

    许小闲吓了一跳,这女人狠啊!

    可怜的朱老二,这以后的日子恐怕没那么好过。

第三百章 云衣容

    雪霁天晴。

    许小闲一大早起了床,在院子里扎了一会儿马步,寻思今儿个得去百花镇再瞧瞧。

    一来是看望一下那些村民们,送去一份没有任何实质东西的本少爷的关怀。

    二来嘛也应该让那些村民们歇着了,地主剥削人也得有个限度,这是百花镇成立的第一年,得让这些村民们好生的过一个年,来年才能有更高的热情投入到为本少爷赚钱的大业中去!

    三来嘛,那五个兢兢业业尽心尽责的大哥也该叫他们回来了,还有三天就要过年,人家可没有要一文钱的工钱,如此敬业的人哪里去找?可得让他们悠着点,用那几坛子好酒再笼络笼络感情。

    另外那一千多点护卫队可是要用来给自己卖命的,也应该让人家有个合家团聚的时候。

    如此想着,许小闲收了马步,稚蕊早已准备了沐浴的热水,这小妮子越来越懂事,觉得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这以后她若是嫁了人,我再去哪里找这么个贴心的丫头?

    许小闲洗漱沐浴之后,穿上了一身整洁的衣裳,在前院里用了早餐,带着稚蕊和四喜出了门。

    ……

    ……

    百花馆。

    云十三娘今儿个早上没有训练那些女子。

    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望着窗外的雪,觉得这里的景致太单薄了一些,应该在这院子里种上几颗梅树。

    晃眼之间,从京都长安来到这凉浥县半个年头了。

    不知为何自己居然没有升起丝毫回京都的念头。

    当这十个小姑娘去了饴糖作坊之后,这偌大的院落便冷冷清清。

    她曾经认为自己是喜欢热闹的,就像京都热闹的长乐坊、热闹的东西市,还有热闹的朱雀大街和才子佳人的聚集地、九曲池头的宜两囿等等。

    然而这半年里自己的心态似乎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居然喜欢上了这里的冷清,若不是因为年节快到了,几乎忘记了长安的繁华。

    那人来过这里五次。

    都是小坐一会儿,问几句习惯不习惯……不习惯又能怎样?

    这是寄人篱下,可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了寄人篱下的感觉,并觉得这里很是习惯。

    就像他说的那样,在这里可洗心、可调素琴、阅金经。

    甚至那人还让李村长去凉浥县给自己新开了一个户籍,并擅自给自己取了一个新的名字——云衣容。

    他说这是取自云想衣裳花想容之意……

    云十三娘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她将这纸展开来,脸上顿时露出了灿然的笑——

    这张纸上有一首诗,他的字,他的诗,很漂亮的簪花小楷,很有意味的美妙的诗。

    他说这首诗的名字叫《清平调》。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她低声的又念了一遍这首诗,这家伙是在赞美自己的丰满姿容,还以为他真能视而不见呢!

    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

    她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的呼出,向窗外喷出了一口白雾。

    她脸色的笑容徐徐收敛,就像一朵梅花凋落了一般。

    她又仔细的叠好了这张纸,仔细的塞入了袖袋中,悠悠一叹,徐徐闭上了眼睛——

    你射我四箭就此了了,你莫要再来乱了我的心,云十三娘……云衣容,你这一辈子都没有资格去爱或者被爱!

    她再次睁开了眼睛,从墙上取下了她的剑,她来到了院子里,舞起了剑。

    这不是剑舞,这是杀气凌冽的寒剑!

    当许小闲踏入这百花馆的时候,看见的是阳光下翻飞的雪、翻飞的剑芒,和一个飘飘欲仙的人。

    一剑从天而落,剑尖在雪地里画出了一条笔直的线,然后一挑,一篷雪花随着剑飞到了天上。

    云十三娘仿佛在空中织了一朵花,那朵花却在她的剑下碎成了花瓣,雪白的花瓣飘落了下来,她似乎就踩着这些花瓣从天而落。

    “好剑,好功夫!”

    许小闲鼓掌,云十三娘长剑归鞘,眉儿一扬,嫣然一笑,“哟,许公子,你可又来了。”

    许小闲探头探脑的四处瞧了瞧,“要过年了,给你二两银子,自己去城里买些东西,记得放下剑戴上面巾!”

    云十三娘穿着一身白衣款款而来,那被一条束带束缚着的蜂腰随着她的脚步一摇一摆,摇动着阳光,摆动着许小闲的视线,这要命的狐狸精!

    许小闲连忙收回了视线,咽了一口唾沫,还舔了舔嘴唇,“明儿叫莫小小她们放假,明年初五开工。对了,明年元宵过后咱们这百花学堂要开学了,你有没有兴趣去教教那些孩子们?”

    云十三娘站在了许小闲面前,一股淡淡的香风迎面扑来,许小闲深吸了一口,这味道……真特么好闻!

    “你就不怕我把那些孩子们给教坏了?”

    声音软糯,极为勾魂。

    许小闲只能示弱,他后退了一步,“又不是让你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若是你不懂四书五经,教他们蒙学也是可以的。”

    云十三娘上前一步,这一步跨的有些大,那山峰差点就怼到了许小闲的前胸。

    许小闲又退了一步,两眼一瞪:“云衣容,你可别考验本少爷的定力!”

    云十三娘顿时就吃吃一笑,“那许公子的定力究竟怎样呢?”

    她长袖一挥就搭在了许小闲的肩膀上,眉目含春,朱唇儿轻启,低声的又道:“房间里炉火正旺,床榻上被子里余温犹存,这阳光正好,并且这院子里除了你我再无第二人……你还等什么呢?”

    许小闲转身落荒而逃,却撂下了一句狠话:“云衣容,你给本少爷等着!”

    云十三娘笑得花枝招展,眼里的泪花都笑了出来。

    然后她直起了身子,望着门外那远去的背影,忽然之间泪流满面。

    “小姐。”

    “没事。”

    “可你……真的哭了!”

    云十三娘转身,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强颜欢笑道:“铃儿,这不又到了过年了,我想起了小时候。小时候这时候娘亲已经给我做好了新衣裳,家里也已经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年三十那天晚上,我们放着爆竹,哪怕再困,也要守到子时过后……”

    她深吸了一口气,“他给了二两银子,过完年你回一趟京都,将咱们这些年攒下的银子都兑换成银票带到这里来。”

    “……小姐,真不打算回长安了?”

    “暂时回不去,你用这二两银子去街上买一些零嘴吧,毕竟是过年,总得有点过年的样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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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宰辅介绍:
穿越到大辰皇朝的许小闲,他的理想就是赚点银子买点田。可这世界的农商业太落后,于是,职业病发作的他在这异世界展开了扶贫。一粒玉米,四颗土豆,他改变了大辰的农业结构。一田两种、一树开三花、水培蔬菜、大棚种植技术、母猪配种、如何养兔、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没有料到扶贫工作有如此远大的前景,不知不觉之间,他居然一路青云,混成了大辰皇朝的一品宰辅。一品宰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宰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宰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