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很有前途罗三变
许小闲没和罗三变客气,毕竟他而今的身份是凉浥县男,是尊贵的爵爷了。
他一撩衣摆坐在了上首,罗三变煮了一壶水,准备沏一壶新茶。
“爵爷,下官对爵爷仰慕已久,无论是爵爷的诗词文章,还是对百花镇的那番治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爵爷之才,简直惊天地泣鬼神!”
“就连爵爷您从天而降的身姿,也犹如蛟龙翻身,亦如猛虎下山,如此矫健,令下官没齿难忘!”
许小闲笑了起来,这罗三变倒是文人里的一个败类!
这厮那献媚的神色实在太过明显,丝毫没有文人该有的那种傲骨,不过本少爷喜欢。
龚三叔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少爷怎能如此急迫?
你应该有所矜持,应该循序渐进的去巴结许爵爷才对呀!
这些话瞎子都能看出你是在蓄意讨好许爵爷,万一这位许爵爷是个正直之人,他岂不是会立刻拂袖而去?
许小闲并不是一个正直的人,他当然没有拂袖而去,这花花轿子他也得抬一抬。
“那天误伤了罗县令,倒是令本爵爷心里颇为不安。”
“不不不,”罗三变连忙摆手,“能在那宽阔旷野中被许爵爷从天而降给砸中,这是下官的福分!”
“不瞒许爵爷,下官又去了几次百花镇,寻思的就是能够再被许爵爷砸几下,但终究遗憾,未能再得此机缘。”
许小闲顿时对这罗三变刮目相看,这厮说这些话脸不红心不跳,很有当官的潜质啊!
罗三变为许小闲沏上了茶,双手递了过去,“请许爵爷尝尝,此乃杭州正宗雨前龙井,皇室贡品,下官有幸得了半斤。”
“下官不是个懂茶之人,喝这玩意儿实在是暴殄天物。许爵爷一看就极为高雅,这一身出尘的气质和这雨前龙井的茶烟茶香都更般配。”
“呆会下官就给许爵爷包起来,听闻这东西得静心细品,下官以为许爵爷品了这龙井之香,定能文思泉涌,再做出惊世文章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许小闲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正儿八经的拍马屁,这马屁拍得舒服,许小闲愈发觉得这罗三变有点意思了。
只是他这三变之字,恐怕违背了他爹对他的期望。
何为三变?
君子有三变:远望庄重,近观温和,言辞凛然。
这小子显然一个都不具备,但他却具备圆润二字。
君子三变在官场中是不太吃得开的,但若懂得圆润,他这官途估摸着比苏平安会走得更加顺利一些。
“罗县令,你的大名本爵爷可早有耳闻!”
许小闲端起茶盏来嗅了嗅,这龙井的味道确实比自己府上的那些茶来的更香了一些。
“学,则庶人之子为公卿;不学,则公卿之子为庶人。”
“罗县令十岁时候所作的《劝学》一书,就道破了读书人读书的意义所在,实在令本爵爷佩服!”
罗三变心里顿时一喜,他拱手笑道:“爵爷谬赞,下官汗颜啊!”
“要说这《劝学》,那是下官儿时于学馆外的那颗池塘边的榕树下思考了三天三夜方所得!犹记得是在那个夜里,下官手捧书卷仰望星空,忽有所思,于是得以开窍,取了那池塘之水用以磨墨,提笔而书,于是有了《劝学》。”
他摇了摇头,“《劝学》一出,就连下官的师长都惊为天人,就此有了那么一个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头。然,此乃虚名也,我辈当不回顾昔日之光芒,当正视前路之荆棘!”
“我罗三变来到了凉浥县,当以许爵爷为楷模,唯许爵爷之马首是瞻!”
“当向许爵爷请教治理一县之策……许爵爷你实在是太过劳累了,此等辛劳下官是知道许爵爷为的是百花镇您的子民们,但下官还是得劝许爵爷一句,当劳逸结合,毕竟身体之安康才是最为重要的!”
罗三变看向许小闲的目光极为真诚,他的言语也极为恳切,他又拱了拱手,“许爵爷,下官虽然不才,但亦希望能够帮助许爵爷将那繁碌分担一二!”
“只要许爵爷给下官捎来一句话,下官定会为许爵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就是投名了?
这小子很会说话还会来事,只是这小子显然不知道我而今面临的险境。
既然这样,那当然得拉拢在身边来用用。
许小闲嘴角儿画出了一个月牙儿,“莫说,本爵爷来寻罗县令你,倒还真有两件事!”
罗三变心里顿时大喜,你有事就好,就怕你没事!
“许爵爷请讲,下官定然办得妥妥的!”
“这其一嘛,那天砸到了你,前些日子我家那恶犬又咬到了你,本应该早些来看望你一番,奈何俗事缠身,来的迟了一些,罗县令勿要见怪!”
“许爵爷这话就见外了!”
“其二,本爵爷在百花镇抓到一个奸细!你应该知道我全靠百花纸业赚点银子,这手里紧啊,那可是我吃饭的碗!”
“可偏偏有人想要砸了我的饭碗,你说使这等下作手段之人,该不该严惩?”
“该!必须严惩!”
罗三变陡然站了起来,义正严词的说道:“谁敢砸了许爵爷的饭碗,就是要砸了我罗三变的饭碗!”
“许爵爷您放心,下官这就遣人去将那奸细提回大狱,下官亲自审查,定要将此事幕后之人给审出来,按照大辰律法……下官砍了他的狗头以平爵爷之怒!”
这厮的反应太过强烈,弄得许小闲还以为自己和他真的很熟。
不过这罗三变若是真的把这事给办妥了,往后倒是可以指点指点他这为官之道。
“行,那这件事就劳罗县令费心了。”
许小闲站了起来,正要告辞,没料到罗三变又说道:“那个、许爵爷,以我这点能力,治理这么大的一个凉浥县实在、实在有些困难。”
“下官想莫如这样,那凤鸣镇本就应该属于百花镇的,季大人百忙之中估计忘记了这事。”
“下官就擅作主张将凤鸣镇一并归入百花镇,这样一来,下官治理剩下的凉浥县就会容易一点,就不会出了太多的岔子,还请许爵爷能够帮下官一把!”
这……许小闲就惊呆了,这罗三变年纪轻轻已经深知官场三味啊!
这话说的多漂亮!
只是这样一来,百花镇可就真的和凉浥县一般大小了,那城墙又要多出去好多里地,这人口又会增加那么一两万……
“罗县令,这个忙,本爵爷就帮你一把,不过这凉浥县你可得多上点心,莫要走错了方向才好!”
第四百三十七章 蚕丝
许小闲在罗三变殷切的目送中离开了。
罗三变和龚三叔回到了官署里,他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这初次正式接触尚算完美,好像彼此都很愉快。
“这位许爵爷,也不是个难以相处之人嘛。”
“他毕竟和少爷您差不多年岁,也才刚成为爵爷没多久,看起来确实还没什么架子。不过少爷答应了他的事,可得尽快的落实下去才好。”
“对!”
“去请郑县尉黄县丞还有刘捕头前来……咦,忘记了将这龙井交给许爵爷带走!”
“少爷,这是许爵爷留给你的再去他府上的一个机会!”
“……哦,”罗三变恍然大悟,“妙妙妙,那正好改天再去许府拜访!”
凉浥县县衙又忙碌了起来,郑县尉和黄县丞再赴凤鸣镇,心想这位新上任的罗大人莫要看年纪轻轻,却是个心思儿玲珑之人。
刘能带着几个捕快匆匆往百花镇而去,他们要去提拿那个敢于盗窃许爵爷商业秘密之人。
凉浥县的街坊们这些日子也发现了阮氏纸业似乎没有了和许爵爷去斗的劲头,那阮氏纸业已经有足足二十来天没有再售卖手纸了,无端端少了一笔收入,于是路过阮氏纸业铺子的街坊们就很不乐意,忍不住的往那铺子门口啐上一口。
许小闲坐着那老马破车回了一趟家,带上了季月儿和季星儿去了百花镇,因为季星儿非得要看那茧子是怎么抽成了丝的。
……
……
“将茧子抽成丝这事很简单,你们瞧仔细了!”
百花镇,落霞村。
一大群的妇人们围着了许小闲,许小闲手里拿起了一枚茧子,说道:
“这第一步,将茧子倒入热水中。”
这里有一口锅,锅里的水已经烧热,冒着袅袅的烟雾。
他取了一撮箕蚕茧,倒入了锅中。
“继续烧火,这第二步,将它煮小半个时辰。”
“注意了,在煮的过程之中要翻动它,让每一枚蚕茧都受热均匀。”
他搅动着锅铲,正在仔细的弄着,浑然没有注意云衣容来到了这里,正站在人群的外面垫着脚瞧着。
季月儿和季星儿就在许小闲的身边,她们也很是好奇的瞧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都没有再去想那一个问题——许小闲是如何知道这些东西的?
好像他本就应该知道,本就不足为奇。
小半个时辰过去,许小闲对烧火的那丫头说了一句:“好了,熄火。”
“路大婶,带几个人搬一桶凉水来。”
“好咧!”
路大婶是关山的妻子,身得腰圆体壮,给关山生了三个儿子!
其中他们的大儿子关飞羽已经年满十六,加入了护卫队,正在接受训练。
二儿子关经和三儿子关伦都还在百花学堂读书,听说不是个读书的料,恐怕未来依旧得走他爹的路。
很快路大婶一人抱着一口水缸走了过来,这令许小闲对这位关山的妻子多看了两眼。
“接下来将这煮好的蚕茧倒入这凉水中,搅拌,让它们凉透。”
“取出蚕茧再放入水盆中,就像这样……在水里将蚕茧给扯开。”
许小闲一步一步的演示着,就在所有人的眼里,他将那茧子给扯开来,然后套在了一个准备好的小竹环上,当所有蚕丝套完之后,他又取了一个大的竹环,用力一崩,将小竹环上的蚕丝给套在了大竹环上。
然后他将大竹环上的蚕丝给取了下来,就像一张布一样。
“最后就是将它给晾干,找到上面的丝头,或者剪一根也行,用那纺车将这丝头给缠上去,摇动纺车,就能将这玩意儿抽成丝了。”
“你们记住,蚕茧出来之后,要在十天之内将之煮了,否则里面的蚕就会变成蛾子飞出来。”
“从今儿个开始,养蚕的所有事情,都交给路大婶来管理,接下来你们可以准备养殖第二季的夏蚕了。”
许小闲说完了,那些妇人们似乎似懂非懂,路大婶这时候问了一嘴:“少爷,这丝抽出来之后又怎么弄?”
“就是织造成绸缎了,不过这第一批的茧子太少,现在少爷我也没空去弄这织造厂,弄出来的丝先存着吧,等以后多了少爷我空了,再来建设一个织造厂。”
“哦。”
许小闲直起了腰,转头正好看见了人群外的云衣容。
云衣容给他翻了一个白眼,转身离去,留给他了一个仙气飘飘的背影。
这就有点勾魂了。
要不,趁着自己还没自宫,先让云衣容给生个孩子?
“看什么看?”
季月儿的声音在许小闲的耳畔响起,紧接着他腰间一痛,季月儿拧了他一把,“走,回去对对账目!”
许小闲收回了魂,和季月儿姐妹俩离开落霞村来到了百花学堂。
里面的读书声依旧,但曾经的那个喜欢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门房却没了。
看着那空落落的凉亭,许小闲的心里有些唏嘘,倒没有什么同情和挂念,那个糟老头子临死还摆了他一道,这让他心里极为不爽,对那位大管家甚至有些厌恶。
那些都是上一辈的仇恨,但现在因为这位大管家而继承到了他的身上。
这还没什么,大不了小爷甩手就跑。
但这老东西弄得那醍醐灌顶之法却让他跑无可跑!
那可是要命的玩意儿,若是真的自宫了,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事许小闲就觉得蛋有些疼,顿时意兴阑珊,随意而行来到了那种了土豆的地边。
而今土豆已经长了三寸来高了,李金花带着几个妇人在地里除草。
抬眼望去,便看见了对面山下的那座挂着一些黄纸的新坟,许小闲忽然有一种错觉,那座坟上似乎有一双眼睛也在看着他!
那是一双灰白的老眼,偏偏那老眼里还带着笑意,似乎在嘲笑着他,似乎在对他说:你想偷生一辈子?
没门!
努力活下去吧少年!
码的!许小闲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开,带着摸不着头脑的姐妹俩来到了酿酒作坊的外面。
王富贵迎了过来,许小闲坐在了一块石头上,吩咐道:
“接下来有两件事你记一下。”
“少爷请讲!”
“其一,凤鸣镇全部划入百花镇,这地盘又大了许多,你要准备接纳那一万多人。采用就地安置的办法……黄杨荡那地方地势太低,要将那地方的村民给搬到高处去。
依旧提供给他们砖瓦,让他们自己修建房舍。暂时不参与到作坊中来,让他们侍候好那些田地。”
“其二,再建三座这酿酒作坊,等粮食一到,要大量的酿酒了。”
“其三,将而今百花镇的人口和田地全部去重新统计一下,少爷我要知道百花镇究竟有多少人口、究竟有多少田地。”
“其四,过两天我给你一份男爵府的图纸,到时候找一些好的匠人将本少爷的男爵府给建起来,就建在凤鸣原。”
第四百三十八章 一道旨意
大辰十七年五月二十八,小暑。
这北境之地的夏日姗姗来迟,京都长安的气候已经明显的炎热了起来。
大辰皇帝唐无妄和云皇后回到皇宫转眼已经十来天了,除了这位皇帝弄出来的那两道圣旨之外,其余的一切依旧风平浪静,和往常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在凉浥县百花镇遇袭这件事并没有传出去,但某些手眼通天的人显然是知道的,毕竟曾经有那么多的刀骑遇见过。
于是许多人在暗自期盼接下来可能的雷霆暴雨,也有一些人在惴惴不安中度日如年。
可至少这十来天是没有任何动静的,就像这位皇帝将这事儿给忘记了一般。
有些人有些失落,寻思要不要旁敲侧击的提醒一下皇帝。
有些人暗自松了口气,觉得那事儿做的隐秘,皇上恐怕不知道幕后的详情。
日落西山,暑热褪去了少许。
三公主唐若曦坐在她的公主府里的那方荷塘边,看着满塘盛开的那些娇艳的荷花,视线有些涣散,思绪并没有在那荷花之上。
她想的是那个未曾蒙面的驸马许小闲。
坐在她旁边的是她的好闺蜜、大辰右相姜上游的次女姜之慧,此刻姜之慧抬眼看向了三公主,说了一句:“这是你父皇的旨意,而今已经昭告了天下,是没可能再改变的了,我派了人去了凉浥县收集一些关于这位许小闲的事迹。”
“殿下,这个人我听哥哥说过。”
唐若曦的视线渐渐聚焦,她转头也看向了姜之慧,有些好奇:“你哥他怎么说的?”
“我哥也是听苏名扬苏公说的,说许小闲去岁考中了凉州解元,他作了两首诗词被送到了苏公的手里,苏公极为赞赏,对其评价极高,言之可入文峰阁!”
唐若曦美目一转,脸上多了两分喜悦,“当真?”
“这事……您应该去问问你父皇,听闻苏公有将这两首诗词呈给陛下,只是不知为何陛下并没有采纳。”
“哦……”少女若有所思,心想那人作出的是怎样的诗词呢?
莫非未能入得了父皇的眼?
可父皇对诗词没什么造诣呀,苏公既然能够看中,那必然是极好的。
“殿下,你有没有觉得这事有些奇怪?”
姜之慧微蹙着眉头,“许小闲居然是大元帅许云楼的儿子……要说这身份倒是也配得上你。”
“可是他既然是许云楼的儿子,皇上不是更应该将他召入京都,就算不入你这公主府,也应该赏赐给他一个大宅子,将你风风光光的嫁入许府……为什么皇上依旧让他留在了凉浥县呢?”
“我问过父亲,凉浥县和北魏相距不过三百余里地,那地方极为贫穷,可是真正的苦寒之地。你若是嫁到了那么偏远的地方……你这身子骨,哪里能吃得消啊?”
“另外,那道旨意里可也说了,许小闲还有一个叫季月儿的未婚妻。她可就是凉浥县的人,她一直在许小闲的身边,你……你虽然有着公主的身份,但二人之间的感情,许小闲恐怕和那季月儿要深厚一些。”
“你性子又很文静,不喜争斗,万一那许小闲冷落了你,这日子,哎……”
姜之慧摇了摇头,“要不我请父亲去劝劝皇上,请皇上收回成命?”
唐若曦嘴角儿微微一翘,“你不知道我父皇,他作出的决定可无人能够左右。”
少女抬头望向了天空,晚霞正好,半边天都已红透。
生在皇室,她的未来是没有办法由自己去左右的。
她早已知道自己未来定然会招某个达官贵人家的孩子为驸马,从此住在这公主府里,每月从内帑支取一些银钱,过上那种衣食无忧却苍白如纸一般的生活。
这次忽然得知了父皇的这一决定,她的内心并没有多少抵触,反而还多了几分期待——
下嫁,这就意味着能够离开这冰冷的皇宫!
离开这只能看见高墙内四角的天空的公主府!
那原本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苍白的日子忽然之间有了个巨大的转折,她看不见未来了!
那未来或许如这天空中的晚霞一般灿烂,也或许会如日落西山那般沉寂。
但无论如何,原本古井不波的生活里终于泛起了一抹涟漪,至于这涟漪能够涤荡出怎样的波纹来,谁知道呢?
至少他的诗词文章了得。
至少他是许云楼的儿子!
对于许云楼这位开国大元帅她并不了解,只知道他死在了漠北战场,这还是在知晓了那道下嫁的旨意之后她听姜之慧说的。
母亲对这件亲事极为反对,也不知道她为何反对,想来也是担心自己嫁去了那么远那么穷苦的地方去过那清贫的日子吧。
但母亲的反对显然毫无意义,父皇非但没有答应,好像还训斥了母亲,至少这十日来父亲都未曾去过母亲的寝宫。
所以帝王家是无情的。
所以不如远走他乡,至少还有能够将自己的未来织成这灿烂云彩的机会!
她笑了起来。
那张漂亮却带着病态般的苍白的脸蛋儿在晚霞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娇艳。
“你看,燕子归巢了。”
姜之慧一怔,正要问问这位三公主怎么有如此闲情,却忽然听见了一个公鸭嗓子声音传来:
“三公主唐若曦接旨!”
这声音打破了少女的幻想,她收回了视线看了过去,来的是敬事房总管大太监严公公,更令她惊讶的是严公公的身后站着一脸笑意的云皇后和一脸凄然的她的母亲夏昭容。
这是怎么回事?
唐若曦起身走了过去,跪在了严公公的身旁。
严公公清了清嗓子,展开了那道圣旨,高声诵读了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大辰皇后云娘,为大辰江山社稷之重将其子唐不归送去景朝为质子,换取了大辰边疆之稳固,其功不可没,朕对此一直心怀愧疚。
念及云皇后膝下无人尽孝,朕之爱女三公主唐若曦温柔贤惠心地善良,故朕特将三公主唐若曦过继到云皇后名下,为其女!
此后,唐若曦与夏昭容再无母女关系。
着内务部更改唐若曦金册,通报全国!
钦此!”
唐若曦小嘴儿微翕,她抬起了头来,一脸的茫然——
这、这怎么连娘都换了呢?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严公公躬身向前,“三公主,从此往后,您就是皇后的女儿了,快谢恩接旨吧。”
唐若曦接过了圣旨,云皇后欢喜的走了过来,“女儿快快起来,让为娘好生看看你!”
第四百三十九章 这里的夜晚静悄悄
云皇后将一脸茫然的三公主唐若曦给接去了她的云安宫里,夏昭容也回到了她的玉华宫。
“砰……!”
夏昭容将一口产自定窑的青花茶盏摔得粉碎。
“你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那身着黑衣的老嬷嬷默默的从墙角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俯下身子将茶盏的碎片捡了起来,这才回了一句:“娘娘,只怕是皇上知晓了娘娘去过青龙台。”
夏昭容一怔,“刺杀皇上可不是本宫做的!”
“老奴知道,但皇上不知道!”
“……那如何才能让皇上知道那不是本宫做的?”
“而今恐怕、恐怕只有请夏侯爷派人去将许小闲杀了!”
夏昭容顿时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个什么主意?皇上才册封了许小闲为凉浥县男,才昭告天下要将本宫的女儿下嫁给他,他这分明已经原谅了许云楼,你居然想要让本宫去请哥哥对许小闲下手!”
老嬷嬷微微躬身,淡然的说了一句:“娘娘觉得,皇上真的就原谅了许云楼么?”
夏昭容瞳孔一缩,“你的意思是……皇上此举是缓兵之计?”
“莫要忘了漠国已经兵发南疆,南都侯府叶长空正陈兵于溯溪原,将士们枕戈待旦,这场战争一触即发。”
“此时的大辰,内部可不能乱了!”
“刀锋可是掌握在大管家的手里,他若是看见了这机会……你不了解吴常这个人,他可不会去理会这大辰是乱还是不乱,他只会举起那把刀,在这大辰的国土上再劈上那么几刀!”
“你说若是大管家带着刀锋南下,北都侯府的那位罗侯爷可是去了凉浥县的,他又会有什么举动?”
“曾经大辰刀骑有个说法,罗浣溪就是许云楼的影子,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了许云楼,罗浣溪也绝对不会。”
“许小闲而今的身世大白于天下,大管家为许云楼复仇,祭出许小闲这杆旗子,大辰五大候,老奴估计就连皇上也难以知晓究竟谁会为之呐喊,随之附和!”
“所以皇上是想要许小闲和大管家都去死的,不然他不会带着一万刀骑去了凉浥县,却因为南方战事,他不得不退让一步。一旦南方战事平定……许小闲焉有命在!”
夏昭容沉默数息,问道:“可若是请本宫的哥哥将许小闲杀了,这不是打乱了皇上的计划么?那位大管家只怕更会发疯!”
老嬷嬷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老奴刚刚得知了一个消息,那位大管家死了!”
“死了?”
“对,死了!他将刀骑交到了许小闲的手上,许小闲是个文人,他哪里懂得掌军。现在杀了许小闲正是最好的时候,他尚未能收拢军心,他更没有成了气候。”
“将许小闲杀了,皇上肯定会做些什么,这就要夏侯爷有壮士断腕之决心……一旦许小闲死了,他这颗小树苗一倒,其余各大侯府的猢狲们失去了希望,自然也就散了,这才是皇上真正需要的!”
“若是此事能成,皇上明面上当然会震怒,但内心里只怕对娘娘您感激不尽。如此,也就能证明娘娘您并非那场刺杀的幕后之人!”
“但那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皇上出行是个秘密,留下大皇子监国,娘娘想想,若是皇上真的遇刺……谁才是这巨大利益的获得者?”
夏昭容瞳孔一缩,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三个字:“潘昭仪!”
……
……
御书房里的灯依旧亮着。
大辰皇帝唐无妄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一张刚刚传来的密报。
密报上只有简短的一行字:“大管家已死!”
他看着这行字看了很久,这才扬了扬眉头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你这老东西终究没有活过朕!”
“你这么急的将许小闲推向前台,这是要迫使他快速的成长了。”
“朕……如你所愿!”
“严小花,”
“奴才在!”严公公躬身站在了龙案旁。
“拟旨!”
“奴才遵命!”
严公公取了一张圣旨,提起毛笔饱蘸朱砂,等着皇上的口述。
唐无妄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在御书房里走了两步。
“南边战事紧,着北都侯府罗浣溪派三万刀骑前往!”
严公公一怔,这从北至南可是数千里地,他不由得想到了大辰二年,北魏南下,漠国正和大辰在争夺南疆,皇上也是下了这么一道旨意将北都候罗浣溪调去了南疆,导致北部战场溃败从而割让了漠北三州之地。
他垂头落下了笔。
唐无妄站在了御书房的门口,望着漆黑的宁静的夜,想了片刻又说了一句:
“再拟一道给南都候叶长空!”
“好!”
“着南都候叶长空自收到此旨意始,发起对南漠之战事,此战,朕要南疆之领地向南推进至……长岭山脉!”
这道圣旨又让严公公吃了一大惊,因为长岭山脉距离而今南疆边境足足三百余里!
长岭关可是漠国的一处雄关,长岭关后是漠国的军事重镇长岭城。
长岭城驻军三十万!
再加上漠国向南疆调了二十万大军,那可是足足五十万大军!
南都候叶长空节制三万刀骑和三十万边军,若是在南疆边境作战,他背靠永定城,有着充足的补给,对付漠国的进犯并不是个难事。
但现在按照陛下旨意,他将率领大军深入漠国,这战线拉长了数百里,后勤的补给如何能够得到保障?
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个念头仅仅在他脑子一闪而过,这不是他这个奴才该去考虑的。
他写下了这道圣旨。
唐无妄依旧望着漆黑的夜,过了半晌才忽然回头望向了严公公,“你说,若是这时候北魏来犯,许小闲会带着刀锋为朕守住北境么?”
严公公一愕,连忙躬身回道:“许爵爷可是陛下您亲封的,他、他还将成为驸马爷。如此一来,皇上可就是他的岳父,就是、就是一家人了,他自然会为陛下守住北境!”
唐无妄忽然笑了起来,“这夜色很安宁,朕喜欢这样的夜色。”
“凉浥县的夜色也很安宁,但那安宁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再拟一道圣旨……着工部遣人即日开始重建云水别苑!”
“另外,明日宣苏公觐见,许小闲的诗词,当入文峰阁了!”
第四百四十章 剑圣李黑白
天下依旧太平。
江湖古井不波。
罗灿灿回到了镜州,并没有进入侯府去见他爹,而是来到了侯府右侧的一处院落里,这里住的就是他的师傅,当今大辰鼎鼎大名的剑圣李黑白。
李黑白正躺在一张摇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似乎正在仔细的看着。
他听见了那熟悉的脚步声,并没有抬起头来,而是用手指头沾了沾嘴唇,翻了一页,这才问道:“侯爷不是说将你丢在百花镇了么?怎么?呆不下去了?”
“灿灿啊,侯爷此举的良苦用心,莫非你还不明白?”
“虽说武道一途在于持之以恒,但剑道它有些不一样。它并非一味的苦修,它需要在合适的时候洗剑……”
“剑这个东西若是不洗,它就会生锈。”
“那么剑要如何去洗呢?”
“在洗剑池以水洗剑……这是下乘,顶多也就是让你手中的剑更锋利一些罢了。”
“在轻风细雨中以无根之水洗剑,这是中乘,意境虽然浓烈了一些,但终究洗涤的是剑,而不是心。”
说到这,李黑白又抬起手指头在舌头上沾了沾,又翻了一页,视线未曾离开手里的书,“何为上乘?”
“以万丈红尘洗剑……方为上乘。”
“上乘之法在于洗心,心若空灵剔透,剑便无迹可寻。”
“意欲洗心,当历经红尘万千事,在繁华中见清静,在俗事中悟生命的意义……所谓剑意,便是心意。”
“心若静、则剑宁;心若如汪洋般宽广,则剑方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徒儿,你懂了么?”
罗灿灿咽了一口唾沫,鼓着那双眼睛盯着李黑白手里的那本书,这才回了一句:“师傅,你书拿反了!”
李黑白一家伙从摇椅上坐了起来,将书丢在了石桌子上,气鼓鼓的瞪着罗灿灿,“反了它不能倒过来读么?”
“可是、师傅您不识字呀!”
“……这有什么关系?”李黑白大恼,“师傅不识字它影响师傅我成为剑圣么?你懂个屁!这叫心无旁骛,老子眼中有字心中有字,就算是不认识又何妨?”
“剑同此理!心中有剑,眼中有剑,手中无剑它才是剑道的最高境界!”
“你天天抱着那破剑能有什么用?依为师看,你莫如丢了那把剑,抱着叶欢欢你恐怕还有希望入大宗师之境界!”
罗灿灿被李黑白这么无理的一通训斥顿时就哑了火,尤其是抱着叶欢欢,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那还是不要入大宗师这境界为好。
“说吧,找为师啥事?”
“那个,请师傅帮个小忙,许小闲你知道么?”
李黑白蹙眉想了片刻:“一品境界以下的人别给我提,提了也想不起,这许小闲是个啥境界?”
“……三品。”
“滚!”
“不是,师傅你听我说完!”
罗灿灿将许小闲发生的事详细的道来,刚刚开了个头说到大管家,李黑白举起了一只手,“等等,大管家?吴常?许云楼那狗屁军师?”
“对对对,许小闲正是许云楼的儿子!”
“……许云楼有个儿子?接着说下去。”
罗灿灿一五一十的道来,李黑白那两道笔直的剑眉越皱越紧,罗灿灿的话音落下了盏茶功夫,他才坐回了椅子上,“这个疯子!”
“醍醐灌顶之法哪里是这样用的!”
“他这是给许小闲埋下了一个天大的祸根!”
罗灿灿一惊,“那应该怎样用?”
“应该从后背的风门穴落手,将真气强行渡入风门穴,逐渐拓展其经脉,以贯通任督二脉,再将所有真气绕行三十六周天,最后将真气引入丹田。”
“如此,受功者经脉不会受损,丹田方能稳固,真气能自行循环,若是配上内功心法,最多月余就能将那外来真气化为己用。”
“这吴常居然从许小闲的百汇穴强行渡入,也是这小子命大,若不是他是许云楼最忠实的管家,老子会觉得他想要弄死许小闲。”
罗灿灿急了,这才知道为何许小闲要急吼吼的叫他回来请师傅。
“师傅,那现在怎么办?按照你这说法,他岂不是命不久矣!”
“确实命不久矣,浩然正气诀……这名字挺熟悉的,你去为师的书房里翻翻,看看为师的藏书里有没有这么一本心法秘籍。”
“好,徒儿这就去。”
罗灿灿向一栋小阁楼而去。
这位剑圣师傅不识字,却偏偏喜欢收集天下武功秘籍。
他说看着舒服,若是以后老了缺钱花,这些秘籍可值钱了。
至于他如何得来这个不重要,反正他是大宗师,还是个不会讲道理的大宗师。
李黑白这时候眉间未曾舒展,因为这破事是他首次遇见,他很好奇,该如何才能将许小闲体内那些乱窜的真气给调理好呢?
这是在向他这个大宗师挑战啊!
无论罗灿灿能不能找到那本浩然正气诀,老子都要去瞧瞧。
瞧瞧天下第一个从百汇穴渡入真气的人是如何活下来的。
浩然正气诀……他陡然一怔,想起来了,这本秘籍不是十年前和宫里的那个大太监梁九打架的时候赢来的么?
那时候两人都是一品上的境界,在九曲池头大战了一天一夜,最后自己胜了他一剑……这老太监而今怎么没有消息了?
不对,梁九当年交出这本浩然正气诀的时候说,要练此功,必挥刀自宫,否则定会爆体而亡,那位大管家既然修炼的是浩然正气诀,他怎么没死呢?
吴常莫非也是个太监?
他将此功强行传给许小闲……李黑白陡然一惊,如果吴常也是个太监,他这是要逼迫许小闲绝后?
他不是许云楼最信任的大管家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行,得去将这老东西的坟给刨了挖出来看看他那活儿还在不在!
如此一想,李黑白更加好奇了。
就在此时,罗灿灿从书阁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小册子,“师傅,找到了!”
“找到了就好,走走走,咱们速速前往凉浥县!”
罗灿灿有些惊讶,不知道师傅为何对许小闲的事上了心。
“徒儿,有好玩的了!”
“什么好玩的?”
“去了凉浥县,咱们悄咪咪的去那百花镇。”
“……为啥要悄咪咪的?”
“因为咱们得先去刨个坟!”
第四百四十一章 百炼钢
苦逼的许小闲依旧过着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生活。
昨儿个从凉州买回来了一万斤的铁锭,这可是宝贝疙瘩,可惜的是老丈人捎来的信里说凉州匠作监最多一个月只能卖给他这么点,这还是季中檀亲自出面,凉州匠作监曲柳曲大人在听说了是许小闲许爵爷需要才松了口,否则根本就买不到。
许小闲带着季月儿和季星儿来到了那兵器研究中心的门前,望着堆在这里的那一堆铁锭,他搓了搓手,拿了一块来仔细的瞧了瞧。
张小钱带着几个铁匠站在他的面前,极为期盼的候着,因为前些日子许爵爷就给他说了要教他炼制百炼钢。
他不知道百炼钢是个什么玩意儿,但许爵爷既然说那东西是打造武器的最好材料,想来那百炼钢的各项性能都比这铁好了不少。
“这玩意儿学名应该叫块炼铁,含碳量低、质地偏软,所含杂质较多,也就是俗称的熟铁。”
季星儿乜了他一眼,心想熟铁就是熟铁呗,还什么块炼铁,弄得这么复杂显得你好像很有本事的样子。
可他好像真的很有本事呀,不然他怎么认识这东西甚至还扬言说要将这铁重新加工呢?
季星儿是跟着来看热闹的,她想瞧瞧许小闲能够将这普普通通的铁又弄出个什么花样来。
“小钱啊,将炉子生起来了没有?”
“回少爷,小人已将炉火生起,可就等您了!”
“好,”许小闲将这大致十来斤的铁锭放了回去,“叫人拿上两块,走,本少爷教你们打造百炼钢!”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入了兵器研究中心,引来了一群木匠观看。
许小闲老神在在的站在了一口坩埚旁,旁边一个匠人正拉动着风箱,坩埚炉里的炭火正在熊熊燃烧,有点热。
他退后了两步,将其中的一块熟铁放在了坩埚炉里,说道:“这是第一步,将熟铁放入炭火中煅烧,这叫吸炭,就是提高这铁里面的炭含量……懂不?”
张小钱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少爷,以往我们打造农具也是这样煅烧之后用铁锤敲打的。”
“所以你们不知道其中原理……算了算了,原理不重要,重要的记住操作的步骤。”
许小闲放弃了科普,“来,将这铁锭称一称重量。”
“少爷,十斤三两五钱。”
“好,记住了,放入炉火中烧。”
等着里面的这块铁烧红了,许小闲对张小钱吩咐道:“取出来,放在铁砧上,给本少爷反复的捶打!”
张小钱一怔,这不和以往一样的么?
“叮叮当当……”铺子里响起了打铁声,片刻,许小闲又吩咐道:“再入炭火加热!”
“再打!”
“再加热!”
铁锭被打成了铁片,“将这铁片折叠起来,给本少爷锤它!”
张小钱挥舞着铁锤又是一阵砰砰啪啪的捶打,“放入炉火中再烧!”
“再折叠……”
“继续锤!”
“记住,锤的时候从一端开始,每一锤下去都要敲在前一锤的边沿上,一直敲到尾!力道要均匀,千万不能前重后轻,不然弄出来的钢质地就不均匀。”
捣鼓了一个时辰,许小闲让张小钱停了下来,等这铁凉了之后,又叫他放在称上称了称。
“少爷,只剩下了七斤六两七钱!”
“这就对了,这是将块炼铁里面的杂质给敲打了一部分出去,还不够,要达到百炼钢的水准需要重复这样的步骤千锤百炼!”
“接下来你继续捶打,其余人都看着,直到将这玩意儿重量不再减轻,就可以打造大刀了。”
“等这第一把大刀打造出来之后先试试,和护卫队现在用的刀比比,理论上它应该能够轻易斩断护卫队手里的刀,那样就可以大规模的生产了。”
“王富贵,派个人去瞿山里,将来福给本少爷叫出来,叫他背几把大刀出来。”
“好咧!”
铺子里又想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张小钱卖力的重复锻打着,这是个极为枯燥的过程,许小闲没有再看,带着季月儿和季星儿走了出来。
“许郎,这铁打成了你说的那百炼钢会损耗多少?”
“估计损耗五成。”
季月儿吐了吐舌头,一万斤铁只剩下五千斤百炼钢,一把刀四十斤,只能打造出一百二十五把刀。
一斤铁一百文钱……一把刀单单铁的成本就要八两银子!
“贵是贵了一点,但如果真达到了百炼钢的强度,它是值得的,只是每个月就这么一万斤铁,要将两千五百人的护卫队给装备起来,这需要二十来个月……这实在是有些慢啊!”
“这还仅仅是武器,盔甲只能等武器装备完了才能弄,弩箭的箭矢最好也用这东西,”许小闲望向了幽幽瞿山,“你说要是这山里能够开采出铁矿来,这多好!”
这么大这么长的瞿山山脉,它里面难道就没点好东西么?
一想到这,许小闲来了精神,转身向作坊里吼了一嗓子:“王富贵……!”
王富贵屁颠屁颠的跑了出来,“少爷,有啥吩咐?”
“这两天你在整个百花镇访访看有没有懂得堪舆的人,本少爷不是要他们看风水,而是要他们深入这瞿山去探探看有没有矿脉!”
“这……小人这就去安排。”
“慢着,派几个护卫队的人保护好他们,不仅仅是矿脉,里面有啥新鲜的他们不知道的玩意儿,石头也好,植物也罢,都带出来给本少爷瞧瞧。”
“好咧!”
王富贵转身走了,许小闲对这事并没抱多少希望,毕竟富铁矿的形成并没那么容易。
许小闲将这事抛在了脑后,去看了看已经建设好了的铁匠铺和木匠铺。
木匠铺里已经忙碌了起来,谭木匠采用了许小闲的法子,将诸葛连弩的各个部件给分解开来,并厘定了各个部件的标准,采用了流水作业的方式,让不同的匠人专门负责生产不同的组件。
当每个部件完工之后都送到了最后的那张工作台上,在这里完成诸葛连弩的组装。
这是一个好法子,掌握一个部件的工艺比掌握整张弩的工艺简单多了,匠人们很快上手,出来的良品率越来越高,这些日子木匠作坊已经生产出来了百余张弩。
每一张都经过了谭木匠的亲自检测,都能达到少爷需要的标准,他这才放下心来,一门心思的捣鼓着少爷需要的袖弩。
许小闲没有惊扰谭木匠,他来到了铁匠铺子的门口,心想明儿个这大刀也可以生产了。
活在这样的一个世道里,本少爷当真不容易啊!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一头小毛驴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一头小毛驴
许小闲在百花镇晃悠了一上午回到了家里。
百炼钢打造的大刀最终的结果他还不知道,因为百花镇护卫队在瞿山里面,估摸着来福来到铁匠铺最快也得傍晚时候了。
这结果不会有什么悬念,除了季星儿记挂着,许小闲并没有放在心上。
闲云水榭中,许小闲难得的清闲了下来,他煮上了一壶茶,季星儿这时候颇为期盼的问了一句:“喂,我说,若是你那百炼钢真的可以,能不能帮我打造一把剑?哦,不,把那材料给我一些,我等小师祖来帮我打造。”
许小闲愣了一下,季星儿嘴里说的小师祖理应就是时越他们口中的小师叔了。
他们说这位小师叔有一手极好的锻造技术,另外就是他内力浑厚武功也深不可测,估摸着已经踏入了一品境界。
去岁在凉州,自己用那匕首削断了快手李三的短剑,丈母娘仔细的瞧了瞧那把匕首,还用她的剑试了试,结果当然是她的剑豁开了一条口。
丈母娘说她的剑就是那位小师叔所打造,这么多年还没有遇见更锋利的武器,于是追问了许小闲他这匕首从何而来。
这能怎么回答呢?
他只能回答说是捡来的。
丈母娘那时候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还说了一句话:“那你再捡一把来给我瞧瞧?”
反正是将丈母娘给糊弄过去了,大哥沈怀云说若是小师叔知道天下还有这等神器,恐怕会从龙虎山而来亲眼瞧瞧。
但这都过去了大半年了,那位小师叔却还没有来,许小闲也是想见见这位小师叔的风采的,毕竟听沈怀云他们说起这位小师叔都极为佩服——
那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也就十八岁,和许小闲差不多大小,远比沈怀云他们都要年轻,偏偏他是龙虎山大当家也就是季月儿她外婆给收来的。
不是弟子,而是师弟,于是,龙虎山就多了一个小师叔。
这个小师叔武道天赋极高,但他似乎对练武又没啥兴趣,他喜欢看书,喜欢打铁,更喜欢一边看书一边打铁,
书看得怎么样不知道,但那一手打铁的技术当真是炉火纯青。
许小闲盼着这位小师叔来,当然是希望能够将他给留在百花镇,有这样的一位大师指点,那么护卫队的武器盔甲定然能够再上一层楼——自己的专业是农林牧副渔,打造弩箭弄那百炼钢那只不过曾经看过,若论专业显然是业余级别的。
比如百炼钢,他并不知道该锻打多少次,也不知道用炭火渗碳最佳的方法是多少次。
所以这百炼钢肯定不会比前世的好,只是他觉得只要能够比这个世界的好那就够了。
“你那小师祖叫啥名字?”
“十五。”
许小闲一怔,季星儿补充了一句:“冬十五,说是生于大辰建国前一年的冬月十五,于是就取了这么个名儿。”
在许小闲的记忆中,凡是名字是数字的通常都比较厉害,比如燕十三、萧十一郎等等。
“你说他要来凉州?”
“嗯,小姨来了一封信,说他早已经离开了龙虎山,只是小师祖这人的性子比较慢吞吞的,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了。”
……
……
凉浥城外的将军亭。
一头小毛驴驮着一个穿着一身青色儒衫,带着一定青色儒冠,还背着一个书箱的书生,正在阳光下一摇一晃的走来。
这书生面色白净,仿佛一路的风尘未能在他的脸上停留。
他侧坐在毛驴的背上,手里没有缰绳。
他坐得笔直,手里握着一本书,随着毛驴的颠簸,他和书都在起起伏伏,却偏偏又像是屁股上生了根,丝毫没有担心从那毛驴的背上掉下去。
他看书似乎看得入了迷,那毛驴停在了将军亭的外面,走到了路边,低头吃起了草来。
停了!
他好像并没有意识到,也或者并不在意,他依旧在看着书,直到这毛驴吃了小半个时辰的草继续前行,他才抬头来瞧了一眼那亭子。
撇了撇嘴,扬了扬那双漂亮的眉,“将军亭,出凉浥县时候他拜你为将军,到九曲池头他赐你为大元帅。”
“你从这里走出去,却又走了回来。”
“走出去的时候你可曾回头看过这将军亭一眼?走回来的时候你可曾在这亭子里坐坐?”
“可惜,我出生的时候晚了一些,不然、我可能会劝劝你,这天下……哪里有什么公平!”
他正是龙虎山上的小师叔冬十五。
从龙虎山至凉浥县,正常行走需要两月,而他骑着毛驴从冬走到了夏。
“我那侄女说你儿子有点意思,所以我去瞧瞧。如果他真有点意思……那我就帮他做点更有意思的事。”
“就从帮你找回公平开始!”
“如何?”
他咧嘴笑了起来,一脸的阳光明媚。
他没再自言自语,他又认真的看起了书来,似乎瞬间就沉迷其中,忘记了这将军亭,也忘记了刚才的那番言语。
青山依旧,绿水长流。
这一路有鸟雀叽叽喳喳,也有似锦繁花,甚至路过某处田野的时候还有村姑向他吆喝了两声,但他仿佛毫无所觉。
他依旧在看书,任由坐下的小毛驴一摇一摆的缓缓而行。
至日暮时分,小毛驴来到了凉浥城外。
“请交十文钱的入城税!”
冬十五这才抬起了头,“哦,忘记了带钱,要不这头驴子先押在你这里?”
刘能正好今儿个值守,他愣了一下,心想这驴子可比十文钱值钱多了,于是欣然答应。
冬十五跳下了驴子,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身走了回来,“差爷,你瞧这驴子至少也能值个十两银子吧?我真忘记了带钱,莫如你先借给我五两,待我寻了友人赎回这头驴子的时候一并还你银子?”
刘能看着这书生那一脸诚恳的模样,觉得这书生长得这么漂亮肯定不会骗人,再说驴子不是押在这的么?
于是,他摸出了五两银子递给了冬十五。
冬十五拱手道了一声谢,抬步走入了凉浥城。
刘能这才发现这头驴子的鼻子上和脖子上都没有绳索,正要吩咐一名手下去衙门取一条绳索,没料到这小毛驴忽然抬起了前蹄给了他一家伙。
刘能被踹得蹬蹬蹬后退了五步,“小爷我宰了你这畜生!”
这句话似乎吓倒了这驴子,它撒开四腿就跑了!
跑了!
哪里有刚才那懒懒散散的模样!
它好像跑得比马还快!
转眼从刘能的视线中消失,等刘能冲到街头,哪里还有那小毛驴的影子。
冬十五又骑在了毛驴的背上,拍了拍它的脑袋:“莫非你要成精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你有病
“兄台,敢问许爵爷的府邸在何处?”
冬十五骑着毛驴在问路,刘能带着捕快在找驴子。
这特么的五两银子没了不说,万一明儿个那书生来向自己要驴子,这岂不是还得赔十两银子?
刘能觉得自己很郁闷,心想凉浥县就巴掌大个地方,你终究是一头驴,总没可能长出翅膀来飞了!
冬十五伸手向右一指,小毛驴回头望了一眼,似乎有些担心,跑得快了许多,却依旧被刘能看见了那毛驴屁股。
“追!”
刘能带着捕快冲入了凉月巷子却陡然站住。
那头毛驴驮着那书生正好跨入许爵爷家的大门!
甚至那书生还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
这……刘能就惊呆了,那书生是许爵爷的客人?还是亲人?
这银子怎么去要得回来?
五两啊!
刘能顿时绝望,觉得这天空都变成了灰色的。
……
冬十五在稚蕊的引领下来到了前院,他从毛驴的背上跳了下来,就看见常威狗视眈眈的盯着那小毛驴。
小毛驴径直走了过去,驴眼瞅了一眼常威,它转过了身子,屁股对着了常威,常威正要扑上去咬它一口,没料到这小毛驴陡然扬起了它的后腿,一家伙踢在了常威的狗下巴上。
常威吃痛,啊呜一声转头就往后跑了三丈远。
小毛驴走向了狗窝,一家伙瘫倒在了狗窝前,晒着太阳眯起了眼睛,没再去看常威一眼。
稚蕊觉得这头驴子很神奇。
觉得这个漂亮的书生也很神奇,他说他是少爷的小师叔……少爷哪里来的小师叔呢?
少爷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小师叔呢?
稚蕊带着冬十五来到了正院,走向了闲云水榭,许小闲正和季月儿姐妹俩坐着,他正在听季月儿说着四月份的财报。
“小师祖?”
季星儿听着那些数字就想打瞌睡,她正百无聊赖,没料到抬眼就看见了玉树临风的小师祖来了。
许多年未曾再见,小师祖比以往更加好看了!
“啊,你是月儿还是星儿?哦,定是星儿!”
冬十五走入了闲云水榭,将书箱取下放在了一旁,季星儿一怔,“为啥你断定我是星儿?”
“因为月儿在相夫,而你……你不太容易嫁的出去!”
这句话就像一支箭扎在了季星儿的胸口,她顿时恼怒:“我怎么就嫁不出去了?我告诉你冬十五,想娶本小姐的人多了去!”
“倒是你,可也是十八岁的人了,莫要看生得漂亮……”
“打住!”
许小闲举起了手一声呵斥,季星儿的话被憋了回去,许小闲这才起身向冬十五拱了拱手:“小师叔好!”
这话有些难出口,毕竟二人真的差不多年龄,偏偏人家的辈分高了那么一头。
“你这是按照谁叫的?不过没关系,有点饿了,叫厨房弄几个好菜,这半年可没吃好。”
冬十五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仔细的看了看许小闲,问了一句多余的话:“你就是许小闲?”
“我就是许小闲。”
冬十五的眉间微微皱了起来,“坐下,我给你把把脉。”
“……小师叔还懂医术?”
“不懂,但我看你有病。”
许小闲一愣,坐了下来,你不懂医术又看我有病?
“不是身体的病,也是身体的病,他们说你是个文人,啥时候练武了?你这练得很有问题,你岳母是怎么教你的?沈怀云他们不知道你岳母应该知道呀!”
许小闲顿时就对这小师叔佩服了起来,他居然一眼就看出了我练武出了岔子,莫非他能有办法?
于是,许小闲伸出了手。
冬十五一把握住了许小闲的手腕,原本脸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片刻之后他皱起了眉头。
“不对……换一只手。”
“……还是不对!”
冬十五收回了手,又仔细的看了看许小闲,“你这练的是个什么玩意儿?真气倒是浑厚,却似无根之萍飘忽不定。”
“摸起来这真气不像是你本身所有,倒像是入侵之外物!所谓真气,乃固本培元之根本,它在经脉之中如水一般流淌,理应丝滑如绸。”
“但你的真气却不是这样,它们如泛滥之江河,非但没有滋养你的经脉,反而一直在破坏——因为它们想要离开!因为你的经脉不是它们熟悉的地方!”
冬十五俯过身子,一脸严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就像、就像我本是这凉浥县的人,在这里生活习惯了,贸然去了京都,总是会生起念及故乡之情想要归家?”
“对,就是这个意思,你这真气从何而来?”
许小闲将大管家弄的这破事给说了出来,冬十五的面色愈发严肃。
“醍醐灌顶之法……这大管家没安好心啊!”
“这和揠苗助长是一个道理,你原本没有丝毫根基,他的这真气进入了你的体内霸占了那些经脉,还造成了莫大的破坏……”
“要想治好,就得给它们找到一个突破口,莫如,切了!”
许小闲吓了一大跳,“不行!”
“舍不得?那你迟早有一天会爆体而亡!”
“如果我找到了浩然正气诀的修炼法子呢?”
冬十五想了片刻摇了摇头,“没用,会缩短你爆体而亡的时间。”
“为啥?”
“因为你体内的真气既然就是浩然正气,你再一修炼,这真气自然会更多,但它们依旧不是你自己的,它们会在体内造反!”
“那要怎么办?”
冬十五闭上了嘴,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要怎么办呀,过了数十息,“你离死还有几个月,容我好生想想。”
季月儿就吓坏了,“小师祖,你可要想到好办法呀!”
“这……醍醐灌顶之法为何是武林禁忌?就是因为它能够短时间提高功力,但最终这人是活不长的,等于自杀。”
季月儿花容失色,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冬十五深吸了一口气,“你也莫急,我再好生想想。”
许小闲这时候皱起了眉头,如果冬十五的这番话是真的,那么大管家他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给自己一个三品上的功力,这显然并没有什么大用,反而让自己陷入了垂死之境,除非自宫。
“如果找个大宗师来,以大宗师的内力将这真气给压制住,如何?”
“……不知道,只能试试,反正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信
许小闲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罗灿灿的身上。
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季月儿那伤悲的心情给安抚住,收拾了一番心情,心想老子反正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若是当真又死了,说不定还能再重活一世。
“人的一生,总是会有许多坎坷,经历许多风雨。”
许小闲端起了酒杯,笑道:“命运这个玩意儿谁也说不准,就像前岁冬,我本应该死了,却又活了过来,还因祸得福。这一次谁知道会出现怎样的结果?无妨,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过好生命中的每一天,这便是不负岁月不负卿!”
“来,小师叔远道而来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冬十五顿时对许小闲刮目相看——心想这小子的心境倒是开阔,若换了别人恐怕都愁死了。
这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说得很好!
洒脱!
写意!
超然!
还坦坦荡荡!
很好,这小子我很喜欢……咦,这酒的味道很香啊!
瞬间,冬十五将他的喜欢转移到了这酒上,顿时觉得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将许小闲给救回来……若是真救不回来,那就亲手给他切了!
切了不影响他酿这酒!
……
……
宣州府怀安巷子,章氏庄园。
书房中,章雅风坐在茶台前,仔仔细细的又看了看手里的这封信,这是从京都寄来的,是他的二儿子章泽相亲笔所书。
“……皇上将三公主唐若曦过继给了皇后娘娘,长平公主说夏昭容极为愤怒,只怕东郡侯府会有所动作。”
“而今漠国犯边,漠国突骑和南都候叶长空之刀骑于溯溪原隔河相望,大战一触即发。颇为微妙的是皇上下了几道旨意,其中一道是给北都候罗浣溪的,皇上要将北都候罗浣溪所部调往南疆战场!”
“另外,皇上还给了南都候叶长空一道旨意,令他主动出击,入侵漠国,要他将南疆边境推至长岭山脉!”
“虽然同时皇上也召见了太学院院正苏名扬,让苏名扬挑选一首许小闲之诗词入文峰阁并昭告天下,但儿以为,这依旧是皇上的安抚之计!”
“安抚的不是许小闲,而是北都候罗浣溪!”
“按照长平公主的意思,罗浣溪接旨必须前往南疆战场,他走了,许小闲就可以死了。”
“所以父亲大人尽管放心,许小闲若是死了,皇上心里会高兴,夏昭容心里脸上都会高兴,长平公主会更高兴!”
章雅风收起了这封信,那张老脸露出了一抹笑容来,他也很高兴!
他起身来到了书桌旁,仔细的看了看放在书桌上的一盆精心修剪过的盆栽,这是一盆月季,修剪了之后它的花儿虽然不多,但开的却极为娇艳。
所以,多余的就应该除去,留下来的,才能更加灿烂。
“徐顾!”
“小人在!”
章雅风拨弄了一下这花儿,走到了一个鸟笼子旁,逗了逗笼子里的这只八哥,说道:“那个宋终,可还住在秋水客栈?”
“回老爷,他一直住在那里,似乎、似乎等着老爷的接见。”
“唔,老爷我就不见他了,毕竟是江湖下九流的玩意儿。你呆会去会会他,告诉他……买许小闲的一条命,多少银子?”
徐顾一惊,俯过身子低声问道:“老爷,可安稳?”
“放心,许小闲死了,这天下也就安稳了。”
“好,老奴这就去!”
……
……
大辰耀月州,耀月城。
这里是东郡侯府夏重山的封地,也是侯府之所在。
同样是在书房之中,夏重山看着手里的信浓眉紧锁,过了许久才放了下来。
他的夫人梅水涟端庄的坐在他的对面,专心的煮着一壶从蜀地运来的竹叶青,直到壶里的茶烟冒了出来,她才关上了炉火,给她的夫君斟了一杯,才抬眼看了看夏重山。
身为蜀州蓉城梅氏的嫡女,她自由饱读诗书,极为聪慧。
她一个人打理着夏府偌大的家业,将这个家治理得井井有条不说,她还将娘家的蜀绣生意开在了耀月城,而今早已遍布在了耀月州。
梅氏自从大辰元年就将家族的重心放在了长安,凭借着梅氏数代积累起来的财富以及对蜀州数个部落的掌控,自然成为了大辰六大世家之一。
她嫁给了大辰赫赫有名的东郡候夏重山,她的哥哥梅长林而今高居吏部尚书,夏重山的妹妹又是当今的夏昭容,盘根错节中皆是富贵之人,当真是往来无白丁,这让她不仅仅有着经商的才华,还有着敏锐的政治嗅觉。
“京都来的信?我来猜猜,夏昭容写来的吧?”
“皇上去了一趟凉浥县,蹦出来了个开国大元帅的儿子……也不知道云皇后是如何想的,她居然将三公主给要了过去。其实这也没啥,想来是云皇后喜欢许小闲那孩子,想要成为许小闲的丈母娘罢了。”
“我倒是觉得,这件事咱们还是暂时不要掺和进去,谁知道皇上此举是不是在钓鱼?若皇上当真是在钓鱼,你派了人将这饵给弄没了,皇上这鱼如何钓得下去?”
“再说了,”梅水涟微微俯身,声音低沉,面容变得严肃了起来:“夫君,这一潭水在奴家看来是深不可测!”
“前些年宫里的那位不是一直想要许小闲死的么?”
“但许小闲并没有死!”
“虽然听说他在凉浥县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但终究没有死!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许小闲一直有人在看着!能够看住许小闲的人这天下有几个?他定然就是皇上!”
“十七年了,皇上通过许小闲钓出了刀锋,谁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有更大的鱼?”
梅水涟坐直了身子,端起了茶盏来浅饮了一口,“罗浣溪跳进去了,皇上立刻让他去了南疆战场,其余两大侯府估摸着还在看着,但有了罗浣溪的前车之鉴,他们恐怕轻易不会再往里面跳了。”
“咱们东郡侯府这些年过得安生,就安生的过下去吧。”
夏重山收起了信,他没有给梅水涟看,而是端起茶盏来一饮而尽。
“你不了解云楼先生。”
“你也不知道大管家。”
“皇上有没有在钓鱼这不是我这个当臣子的人该去考虑的。”
“我只考虑一件事——这大辰……不能再出现任何的乱子!”
夏重山沉吟片刻站了起来:“许小闲死了,大辰就太平了。”
“我感谢云楼先生之恩德,但在国家之大义面前……这恩德、只能暂且放下!”
“这江山毕竟是云楼先生和皇上共同打下来的,想来云楼先生也不希望这江山因为他的儿子又塌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自己人
日头有些烈。
许小闲带着小师叔冬十五站在铁匠铺子里,这铁匠铺子里有足足二十口坩埚,里面更热。
许小闲的衣衫都已湿透,但冬十五的额头上却连汗珠儿都没有一颗。
他正在仔细的看着张小钱捶打着一块铁,许小闲告诉他这法子能够将块炼铁里的杂质给去除干净,还能将炭揉进铁里。
当铁里面的含碳量达到一定比例,它就是钢了。
冬十五是打铁的行家,听明白了许小闲说的这些话的意思,只是觉得许小闲弄得有些复杂。
就是死命的锤死命的烧嘛。
炭这个玩意儿又看不见,鬼知道这铁里面糅合进去了多少。
冬十五来了兴趣,决定亲自锤锤,只有这样他才能弄明白要怎么锤才能锤出最适合锻造武器的钢来。
许小闲的这番话给他打开了一扇窗,他知道铁要反复的锻打才能更坚韧,但还要反复的煅烧、反复的折叠了捶打,这是一个新思路,
他挽起了衣袖,接过了张小钱手里的锤子,“叮叮当当”的敲打了起来。
许小闲一瞧,莫说,这小师叔打铁颇有一些艺术感——
他手里的锤子并没有轮太高,他敲击的频率比张小钱快了许多,落点极为准确,就像雨打芭蕉一般。
毕竟是一品中的高手!
这有内力的加持,每一锤子下去都是火花飞溅,这效率惊人呀!
若是一屋子的武林高手来打铁……许小闲难以想象。
他没去想象,因为他找不到那么多的武林高手,里面实在太热,他熬不住了,转身就走了出去,来到了一旁的小溪边掬起一捧水来洗了把脸,顿时觉得舒畅了许多。
前些日子来福带着三把大刀来到了铁匠铺子,张小钱就打了一把刀,结果吓了来福一跳也让张小钱喜出望外——来福的三把刀都断在了那一把刀下,当然,那一把刀也豁了口子。
这在许小闲看来依旧是锻打和渗碳量不够,所以今儿个就带着好奇的小师叔来了。
这位小师叔能够打造出怎样的刀来呢?
许小闲没太多期待,因为小师叔只有一个,而打铁这活儿需要很多人。
所以不能以小师叔打出的刀为标准,那样太为难那些铁匠们了。
闲着无事,许小闲走了,他来到了百花馆。
百花馆颇为安静,因为没了银子那青楼暂时开不起来,云衣容将新来的那些姑娘也弄去了饴糖作坊里。
许小闲踏入百花馆的时候,正好看见云衣容在舞剑。
他站在了门口,饶有兴致的看着,倒不是看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剑,而是看着那若杨柳般柔软的腰肢儿。
或许是出了汗的缘由,云衣容身上的白裙儿有些粘在身上,这愈发的显露出了她那妙曼的身材,让许小闲有些移不开视线。
这视线有些火热,云衣容似乎觉察到了。
她在空中一个转身,长剑一递,剑随身走,人落在了地上,剑落在了许小闲胸前三寸之处。
“哟,许爵爷今儿个有空来看看奴家了?”
云衣容长剑归鞘,许小闲喉结一耸咽了口唾沫——所谓香汗淋漓,它的美不再汗,而在于那被汗黏住的几缕发丝,更在于被那汗黏住的衣裳。
山峰如出云一般显现了出来,陡峭而雄伟。
“看什么看!”
云衣容顿时红了脸,轻啐了一口转身走入了凉亭里。
许小闲嘿嘿一笑跟了上去,坐在了云衣容的对面,视线依旧,令云衣容极为窘迫。
“再看!再看本姑娘挖了你的眼睛!”
许小闲咧嘴灿烂一笑,看向了云衣容的眼。
“能让本少爷多看两眼的女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煮一壶茶吧,看得口渴了。”
云衣容乜了许小闲一眼,心里却美滋滋的,她煮上了一壶茶,问道:“有啥事?”
“没事,原本就在这百花镇信步,这脚它自然的走到了你这里来,于是就进来看看你,然后和你探讨一下声乐方面的知识。”
“……你体内的那问题解决了没有?”
显然云衣容是认为许小闲找的一个借口,她不认为许小闲还懂得声乐,她也更关心许小闲的身体。
“还没有,龙虎山的那位小师叔来了,他也没有好的办法,他还在想。”
“若是需要阴阳调和,奴家还能帮帮你,但你这情况却不需要……你应该着急才对,怎么还有这份闲情?”
许小闲乐了,“大不了切了,不过这切之前……要不咱们调和一下阴阳试试?万一好了呢?”
云衣容面色更红,“你倒是想的美!你去找季月儿调和去呀!”
“她不会武功。”
“季星儿也行,她会武功。”
“这……拿小姨子下手终究不太好。”
“拿我下手就好了?”
“话不能这样说……水开了。”
许小闲收敛起了那幅色样,他坐直了身子,面色严肃了起来,“来看看你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啥事?”云衣容捻了一撮茶放入了茶壶中,杏眼一抬看向了许小闲。
“你在京都呆了多少时间?”
云衣容脸色一暗,“我本就生在京都,今岁我十八,在京都呆了十七年!”
“哦……你在京都可有熟人?我指的是你信得过的人。”
“……你想干啥?”
“这里太过偏远,京都的许多事都不知道。若是方便,请你在京都的熟人帮我打探打探京都的消息。比如皇上的私密事,比如皇位可能会传给谁,也比如京都六大世家的各种事等等。”
“另外就是……我想知道那位三公主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云衣容沉吟片刻,笑道:“你怕就是想知道三公主吧,奴家倒是听过,这位三公主号称京都第一美人,别这样惊讶,这是真的!”
“当然奴家并未曾见过,听闻三公主之美美在那份柔弱,如水中垂柳,似风中花絮……听说她有病,具体是个什么病不知道,但既然太医院都未能将她根治,想来是个棘手的慢性病。”
“你不是华神医的弟子么?三公主嫁给了你,你正好可以好生给她调理调理。”
许小闲淡然一笑,“其实我更多的是想知道别的事,尤其是朝中的大事。”
“张桓公不是入京成为了太子太傅么?你应该写信去问他才对。”
“……那样不太好,我不想牵连到他的身上。”
“牵连到我的身上就很好?”
“这个,我总是会拿你当自己人,自己人可算不上利用。”
云衣容沉默了许久,给许小闲斟上了一杯茶,“咱们还是说说声乐的事比较好。”
第四百四十六章 离歌
站在云衣容身后的铃儿很是担心。
她觉得小姐肯定会被许小闲给骗了,还会心甘情愿给许小闲数钱的那种。
她以为许小闲会继续提出他的要求,没料到许小闲居然还真的和小姐聊起了声乐来。
“当今这些曲儿都是以词牌为基础,调子都已固定,无非就是词填的好不好罢了。”
许小闲说着这话看向了铃儿:“去帮少爷我取笔墨纸砚来。”
铃儿撇了撇嘴转身离去。
云衣容以为许小闲又要作词,心里顿时欢喜了起来。
“当然了,所有词牌的曲调都是经过了数千年的验证才流传下来的,你这意思莫非是还要创出新的词牌来?”
云衣容很是期待,因为新的词牌的诞生意味着惊艳的才华,也意味着开启了新的流派。
许小闲却摇了摇头。
“词曲这个东西我不太懂,但我以为那些固有的词牌曲调都有些老旧,没多少新意。所以咱们换个思路,用通俗易懂的歌词来配以简单的曲调,让歌曲这个东西不再局限于文人士子达官贵人之中。”
“我的意思是其实许多的商人都没啥文化,他们并不懂得那些词的意义。老百姓更不用说了,他们一辈子恐怕都听不到那些词曲,就算听到,他们也不知道那词曲写的是个什么东西。”
“若是将音乐这个东西弄得通俗,让所有人一听就明白唱的是个什么,你说这样的音乐是不是就能够在坊间流传起来?”
“这就好像厨子做的菜,若是食材都是山珍海味,寻常人是吃不上的。但那食材若是普普通通的大白菜,却又能调理出山珍海味的味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吃的上?”
云衣容听明白了,她的眼睛一亮,若是真的能够作出这样的词曲,那么这样的词曲就不再会曲高和寡,而是能够在天下流传。
只是这样的词曲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铃儿取来了笔墨纸砚,云衣容撩起衣袖磨起了墨来:“你得给我个示范。”
“好!”
许小闲提笔,在纸上落下。
他写下的是《离歌》!
云衣容起身,站在了许小闲的身后,看见的是纸上一笔漂亮的行书。
紧接着她皱起了眉头,因为纸上并不是诗词,而是……这是什么呢?这像是叙事述情。
不是用诗词的形势表现出来,而是白话!
许小闲放下了笔,指了指这首歌,“谱曲我不会,但这歌怎么唱我会,你能根据我所唱来谱曲么?”
“好!”
云衣容拿着这张纸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极为期盼的看向了许小闲。
铃儿的视线也落在了这张纸上,眉间微蹙,不明白这东西会唱出个什么模样来。
许小闲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我唱得肯定不太好,尽量不跑调,之后你再细细品品,再调整一下。”
“嗯,你唱。”
许小闲开了口:
“一开始,我只相信,伟大的是感情。”
这第一句一出,云衣容和铃儿都陡然一惊——这唱法彻底巅峰了她们对声乐的认知!
这曲调和任何的词牌都毫无关系,这声音落在了她们的耳朵里,虽然许小闲的唱腔确实不好,但那味道却流露了出来,来不及细品,云衣容也没有落笔,而是仔细的倾听了起来。
“最后我无力的看清,强悍的是命运。”
“……”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心碎前一秒,用力的相拥着沉默。”
“用心跳送你,辛酸离歌。”
“看不见永久,听见……离歌!”
云衣容彻底被这歌声被这歌词所震撼!
她觉得这首歌就是许小闲写给她的!
原来爱是种任性,不该太多考虑。
爱没有聪不聪明,只有愿不愿意……
这是一首简单易懂的歌,但歌里所表达的那份伤心离别的情却真真切切。
它没有诗词那般晦涩,不需要去解读,它一听就能让人明白。
而它的曲,它的曲宛转悠扬,起伏间波澜壮阔回味悠长。
云衣容陡然觉得心肝儿一痛的同时偏偏又耳目一新,“你再唱一次。”
许小闲只好又唱了一次。
这一次云衣容在歌词上简单的谱下了一些音符,最终未能完善,但她已经记住了音律,甚至看着歌词还哼了起来。
“这个怎么样?”
许小闲心里也很是期待,毕竟他不知道这古人懂不懂得欣赏流行音乐,他也不知道用古人的乐器如何去演绎这样的音乐。
“很好!”
“我还得揣摩揣摩,以琴、箫、笙、鼓来伴奏……若是有编钟就更好了。”
“这样的歌需要不一样的舞……我得先将曲谱完善再想想如何去编舞。”
云衣容抬起了头来看向了许小闲:“……歌由心声,你可是堂堂爵爷,怎么会生了这样的一首《离歌》呢?”
“你这是写给我的?让我明白跟你借的幸福只能还你?”
许小闲大囧,他连忙摆手,“没有的事,咱俩的关系什么还不还的。”
“那为啥要写这样的一首离歌呢?多悲切!”
“这……我不寻思在楼子里唱这种歌客人会更喜欢么?”
云衣容笑了起来,“你听听我唱如何。”
“好。”
云衣容开了嗓子,这首原本是男人唱的歌被她演绎了出来顿时有了别样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云衣容感同身受的缘由,她唱得极为专注还极为动情,令许小闲醉于这歌声中久久难以醒来。
可他依旧醒来了。
因为王富贵带着小师叔和谭木匠一起来了。
云衣容的声音落下,冬十五仔细的看了看她,“这什么歌?好听!”
当然,作为专注于打铁的冬十五而言,他只是觉得好听罢了,他站在了凉亭外,手里握着一把长刀。
“姑娘,借你的剑一用!”
云衣容一怔,取了剑,“来,灌注你的内力,砍我这刀一剑!”
云衣容起身,一剑劈在了那把刀上,她陡然一怔——手里的剑断成了两截!
“哈哈哈哈……”冬十五大笑,他摸了摸刀刃,“这才是宝刀!百炼钢之法,厉害!”
云衣容看着手里的断剑差点哭了,冬十五又笑道:“姑娘放心,呆会我就去给你打造一把剑!”
“多谢!”
谭木匠这时走了过来,“少爷,袖弩弄出来了,我们已经试过了五次,一丈距离杀伤力极强,请少爷您试试!”
第四百四十七章 断魂
许小闲跟着冬十五走了。
百花馆又安静了下来。
云衣容面前放着这张歌单,视线却望着碧蓝的天空。
她轻声的又哼了起来: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铃儿,明儿你再去一趟京都。”
“小姐……”
云衣容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了铃儿:
“你去京都找花小小,今儿我将这曲给谱上,你带去交给她,就说请她帮忙留意一下京都发生的故事,若是有好听的故事,就请她写信给我。”
“记住,是云衣容收。”
“……好!”
云衣容露出了一抹笑意,她又哼起了这首歌来:
“他刺痛你的心,但你不肯觉醒。
你说爱本就是梦境,
跟你借的幸福,我只能还你……”
她脸色的笑意消散,渐渐悲伤,渐渐泪流满面。
……
……
这些日子冬十五在做两件事——
其一是每天上午和晚上在许小闲的宅子里看书。
其二是每天的下午去百花镇的铁匠铺子里打铁。
他的书箱里有不少的书,按照他的说法都是孤本,他想要在那些书里寻到解决许小闲这身体的方法,然而至少目前他依旧未能找到。
他在铁匠铺子里亲手打造了四把刀和两把剑。
这四把刀是许小闲提出的请求,是给关山、望月和啸风以及来福打造的。
所以其中的三把刻上了名字,唯独只有来福的那一把……将刀命名为关山、望月或者啸风都很美丽,但若是一把刀它叫来福……许小闲觉得这名字对不住这刀。
所以来福的那把刀被他命名为了青龙偃月。
这个名字就挺好的,来福的块头大,以后留一嘴的长髯倒是有关二爷几分模样。
至于那两把剑,当然一把是给季星儿的,许小闲将之命名为繁星。
另一把是赔给云衣容的,许小闲将之命名为出云。
接着许小闲又请冬十五打造了一把唐刀。
“刀身是直的,刃长二十二寸半,柄长八寸半!”
“刀身宽一寸,刀背厚一分,刀柄以鱼皮……没有鱼皮,就用兽皮包裹,刀鞘为硬木夹心制作,可以不?”
冬十五看着面前的这张图纸愣了许久。
这玩意儿你说它是刀吧,又这么窄,你说它是剑吧又只有一片开了锋,你说它是棍子吧,它又是扁的。
“这东西有用?”
“我喜欢。”
冬十五扬了扬那双漂亮的眉,心想这样打造出来的玩意儿最多也就两三斤重,估摸着许小闲是图个轻便好看。
于是,他花了两天的功夫为许小闲打造出了这把唐刀,刀柄处刻下了两个字——断魂。
他觉得这玩意儿实在不容易断魂,但许小闲却如获至宝的将这把刀背在了背上。
他没有再背那张弓,他的袖子中藏着那张手弩。
转眼就到了六月中旬。
凉浥县迎来了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
这场雨一来就是暴雨!
下的昏天黑地。
许小闲坐在闲云水榭里有些担心了,这时候正是稻田里的水稻疯长的时节,如果黄四郎没有注意打开排水沟渠,这一家伙冲下去,那两千亩稻田只怕会被大水给冲倒一半!
得去看看,毕竟土豆而今还没法成为主粮。
至于凤鸣原的那些田,而今也是自己的产业了,也得去看看。
于是许小闲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正在看书的冬十五望向了他:“这大的雨,你要干啥?”
“去看看。”
“看啥?”
“看看那些稻田。”
“……好吧,我陪你去。”
“不用,我还是觉得你能找到解决我这问题的法子更重要。”
“……好吧,你说的对。”
许小闲冲入了房间,穿上蓑衣戴上斗笠也带着时越和四喜离开了许府。
街上空荡荡的,这么大的雨,就遇见了一个行人。
马车出了城门向百花镇而去,遇见的那个行人看了看马车的影子,他也出了城,去了城外五里地的一处城隍庙里。
许小闲并不知道。
他来到了那两千亩稻田边,走在了田埂上,茫茫雨雾中隐约看见有人在忙碌。
他走了过去,才看见黄四郎正带着几十个村民在打开排水沟渠。
“少爷!”
“你们干得不错,还有多少沟渠没有打开?”
“回少爷,都开完了,按照您此前的吩咐办的,目前看来还没有秧苗被水冲毁。”
“好,这雨看来一时半会还不会停,大家都辛苦一些,这可是咱们百花镇明年的口粮!”
“少爷放心!这里我们守着,您回去!”
“好!大家辛苦了!”
“少爷辛苦了!”
许小闲转身就走,黄四郎等人在雨中唏嘘:
“瞧瞧,咱们的少爷可是堂堂爵爷!他依旧这么关心着地里的庄稼,担心我们明年吃不饱饭,我们怎能让少爷担心呢?”
“大家分头行事,都仔细的守着各处排水口,万万不要被堵了!”
磅礴大雨中,没有一个人抱怨,甚至因为少爷的到来他们还极为欢喜,更加的干劲十足了。
许小闲又坐上了马车往凤鸣镇而去。
整个凤鸣镇归入了百花镇,人口多了两万余,田地也多了六七万亩。
其中三万来亩是地,种植的是小麦。
按照这北境之地的气候,小麦将在六月末七月初收割,现在已经结穗,这一场雨只怕会将许多的小麦给压倒在地。
凤鸣镇的那四万来亩田还没有进行排灌工程改造,也不知道凤鸣原的那湖泊会涨多大的水。
他最担心的是黄杨荡,那地方地势极低,若是凤鸣原那湖泊水位暴涨,直接威胁到的就是下游的黄杨荡!
幸亏黄杨荡所有的村民已经搬离了原来的住所按置在了附近的杨家寨,庄稼若是冲毁就只能算了,至少不会弄出了人命来。
马车在这暴雨中前行得并不快。
一来是四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看不见前方三丈远的地方,二来这是乡村土路,可不是官道。
这土路被暴雨一冲刷,更是坑坑洼洼难以行走。
拉车的老马极为吃力,许小闲这才下定决心要换一匹马了,至于这破车,顶棚早已缝补过一次,有些漏雨,但尚未大碍。
许小闲正在想着那些庄稼的事,若是没了收成,百花镇那么多的人口,明年可是一个难题。
时越这时候忽然偏了偏脑袋,眉间一蹙,“有声音。”
许小闲一怔,这么大的雨落在车顶上,当然有声音。
“是脚步声……”
“不止一人……”
“跑得很快……”
“好像是冲我们来的!”
“停……小心……!”
第四百四十八章 杀意
时越的话音刚落,四喜突然一声大吼:
“少爷,小心!”
“砰……!”
马车陡然停下,许小闲差点一家伙撞到了箱壁上。
他在这一瞬间解开了斗篷,反手握住了唐刀。
时越直接起身,他撞破了车顶,飞到雨中。
暴雨从车顶落下,劈头盖脸淋了许小闲一身。
他一个激灵跳下了马车,在那一瞬间袖弩滑到了他的手上。
他还没来得及站稳,一刀从雨中狂劈而来。
“许小闲,受死吧!”
一个声音在雨声中响起,许小闲的眼已被雨水模糊,他根本来不及擦眼去看,他循着那声音抬起了手臂!
那一刀就要劈下,他手里的袖弩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发出了第一箭!
原本应该有“噗”的一声,结果是“啊……!”的一声!
许小闲拔腿就跑,那一刀无力落地,想来袖弩射杀了一人。
然而他的左侧又有一枪笔直的刺了过来!
他右手拔出了唐刀,在慌乱之中一刀向这一枪劈了过去。
“咔嚓”一声,那枪应声而断,他抬起了左臂,看都没看射出了第二支弩箭。
“啊……!”
又是一声惨叫,许小闲转身向这声音奔了过去,近了,最多一仗,他看见了这名刺客,那一箭射中了他的肩膀。
他毫不迟疑的举起了手里的唐刀,一个健步冲了过去,唐刀刺入了那刺客的身体,再拔出来时带着的是一篷如鲜花般绽放的献血!
时越手握朴刀和一名高手战斗在了一起,两人的功夫在半斤八两之间,但时越就急了,因为这时候那人吼了一嗓子——
“所有人,全部去干掉许小闲,提头走人!”
和时越战斗的正是宋终!
他蒙着面巾,手里提着一把长剑,心想这一次许小闲总是死定了吧!
这地方极好,荒凉得好。
这天气极好,没可能再有人来。
自己出手果然是正确的,许小闲的身边还真有一个高手!
但这都不重要了,只要自己缠着这名高手,那些手下可都是四五品的身手,放在江湖算不得什么,但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许小闲显然绰绰有余。
他本以为这战斗一旦接触就会结束,没料到这都过去了半盏茶的时间里,居然听见的是自己人的惨叫声……
这是什么情况?
莫非许小闲身边还另有高手不成?
许小闲身边当然没有高手,他自己就是高手!
他顾不得这内力不能用这个问题了,视线所及之处,足足三人拿着刀枪向他扑了过来。
手弩只有三支箭,现在已经用掉了两支。
他渐渐适应了这大雨,心情也没有了起初那般紧张。
他没有再乱跑,而是背靠着车厢,右手唐刀斜斜指着地,左手依旧抓着手弩随时准备击发。
一名刺客举着两把朴刀冲了过来,他眯着眼睛耐心的等着,没有丝毫的动作。
那刺客恐怕以为这人被吓傻掉了,他举起了刀,距离五尺。
许小闲抬起了左臂,咻的一箭而去。
他看都没有去看这名刺客,手弩滑入了袖袋中,他双手握刀向右侧欺身而来的那刺客狠狠的劈了下去。
“给老子去死吧!”
许小闲面色狰狞,这一刀用上了内力,唐刀似乎闪亮了一些。
它劈入了雨中,劈碎了雨幕,那人慌忙提刀一挡,刀断,唐刀斜斜砍下,人断!
许小闲猫腰,依旧双手握刀,他的双腿陡然发力,并没有飞,因为他飞得不利索容易如季星儿一般造成空难。
他是弹射而出!
如一枚炮弹一般!
对面那刺客还在奔跑,许小闲的人已到了他的面前,手起,刀落,人头也落在了地上,在雨水中滚出了老远,那身子还站着的,脖子处的血在汩汩的涌。
许小闲拖刀而行,如在雨中穿梭。
他开始主动寻找敌人,发起了反击。
在三品上的内力加持下,在唐刀极其锋利的刀刃下,他的每一刀都没有招式,但每一刀下去必然砍断对方的武器,就在对方震惊的那一瞬间,收割了敌人的性命。
他没有杀人时候的激动或者惶恐。
他极为冷静。
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若是像简秋香这样的高手看见,她一定会觉得自己这个女婿是陌生的、是冰冷的,也是可怕的!
许小闲依旧眯着眼,在狭窄的视线里如狼一般的盯着扑来的敌人。
还有八个!
这八个敌人围成了一圈。
他们似乎也变得极有耐心了起来,也或许是被许小闲给杀破了胆。
许小闲的视线锁定了正前方的那名刺客,眼角的余光只能依稀的辨别出左右两三人的位置。
他手里的唐刀依旧斜斜的拖在身侧。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发动了攻击——
内力在他的经脉中快速的流转了起来。
它们似乎很欣喜也很雀跃!
屈膝,佝腰,“砰……!”
小腿一弹,炸起了地上的一大片的水花。
他冲了出去,瞬间而至,手里的唐刀如一道光一般在对面那刺客的眼前闪过,唐刀遇到了微弱的阻力,许小闲已经冲到了那刺客的身后,长刀拖了过来,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刀身亲吻那身体的美妙。
他嘴角忽然一翘,转身就向侧边那被吓傻掉了的敌人扑了过去。
这是许小闲第一次真正的战斗。
他从最初的惊慌到此刻如死神般的镇定只用了杀两个人的时间。
接下来他连续杀了五人!
越来越熟悉。
对手里的刀越来越熟悉,对战斗的把握也越来越熟悉,只是对体内的这真气依旧觉得陌生。
但这不妨碍他使用。
他冲向了最后还剩下的三个人。
他没料到那三个人居然转身就跑了!
跑了!
你们特么的是来杀老子的!
“喂喂喂,站住!”
许小闲大吼,他的身体在雨中穿梭,留下了一道道的残影,他的唐刀在雨中挥洒,毫不留情的带走了三条人命!
宋终绝望。
他在绝望的这一刻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向时越猛攻了两剑,虚晃了一剑,将时越逼退三步,他转身就向许小闲飞了过去。
宋终是二品下。
“姑爷小心!”
时越大骇。
他的轻功虽然了得,但他是后退再起步,宋终已然飞到了许小闲的头顶。
他阴恻恻一笑,使出了他毕生最灿烂的一剑!
一剑光寒。
雨珠飞溅。
许小闲的心里陡然生气了一股凉意!
很凉,比这冰冷的雨水打在自己的脸上还要凉!
第四百四十九章 那一刀的风情
宋终的剑距离许小闲的脖子仅仅三尺!
剑意正盛!
剑势正浓!
宋终是俯冲而来,手臂已经笔直,手里的剑更加笔直。
他的速度极快,快到许小闲想要转身也来不及!
许小闲没有转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完全是下意识的将内力灌注到了脚下,双脚踩在泥泞的地上,他向前猛的扑了过去!
他躺在了地上,身子却在那双脚爆发出来的力道之下向前滑了出去。
泥泞的地仿佛就是润滑剂。
他像一条泥鳅一般的瞬间窜出了一丈距离,脱离了宋终长剑的威胁。
他在地上转身,面朝上,腰间一弹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双腿自然成了马步,然后瞬间变成了弓步。
宋终又至。
长剑依旧光寒。
“我看你往哪里逃!”
宋终一声大喝,手里的长剑一抖,顿时,许小闲看见的是一朵朵的剑花!
剑花在雨中盛开,灿烂而美丽!
许小闲双手握紧了唐刀,唐刀依旧拖在他的侧后,就在宋终的朵朵剑花绽放在他面门三尺距离的时候,许小闲动了!
他左手手肘往下一压,右手手腕向上一抬。
唐刀唰的一下画出了一弯银弧!
飞溅的雨珠就像陡然停顿了一般。
画面就像定格了一般。
那朵朵剑花在那一弯银弧之下忽然凋零,没有花瓣落下,更像是映照出那些花瓣的镜子破碎。
雨,依旧在下。
下成了一条条凌冽的线!
刀依旧在前行,将那些线切割成了一段一段。
没有人能够理解那是怎样的一刀。
无论是宋终还是正好赶来的时越。
那一刀在空中亮起,那弯银弧仿若泼墨挥毫一般,它在空中画出了一副美丽的景象——
弧似弯月,水珠仿若星辰!
这一幕映照在宋终紧缩的瞳孔中的时候,他脑子里陡然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他的剑是先发出来的。
但那道银弧却亮在了他的剑的前面!
他的剑落入了那银弧之中。
“叮……”的一声。
声音极为清脆。
就像珠子落入了玉盘。
然后宋终便感觉到了手里的剑轻了许多。
他的身子向那银弧扑了过去,手里的断剑依旧递了出去。
“咔嚓!”又是一声脆响。
这一次断的不是他手里仅余的一尺短剑,而是他的手腕!
“你居然会武功!”
他继续扑了下去,丝毫没有在意那只手腕落在了泥泞里,更没有在意断腕处挥洒而出的鲜血!
右手手腕断了,但他的左手还在!
他没有了剑,但有拳头。
这一拳在许小闲的面前急速放大,越来越大,甚至拳头前面产生的气流已经吹到了许小闲的脸上。
许小闲豁然色变,气灌双足陡然而退!
退永远没有进来的快。
何况宋终还是从天上扑来。
就在这时候,宋终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剧痛。
他手上的力道顿时大减,但他依旧咬着牙击出了这一拳。
许小闲慌乱中偏头,这一拳擦着他的耳朵打了过去。
这一拳打空了!
宋终顿时绝望,他的拳已来不及收回再打出第二拳,于是,他的拳头砸了下去。
“砰……!”这一拳砸在了许小闲的左肩。
虽然力道小了很多,但这本就是宋终临死的一击。
许小闲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
“咔嚓”一声,他被这一拳砸得矮了三分,肩胛骨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时越拔剑,再刺,这一剑穿胸而过。
宋终“噗”的一声躺在了水洼里,偏着头,眼睛依旧睁着,似乎想不明白许小闲为啥忽然就会了武功,似乎更想不明白自己的剑为啥在他的刀下如纸一般的单薄。
若是自己的剑没有断,许小闲定然就死了。
然而没有如果,他死不瞑目!
时越落地,一把将许小闲给背在了身上,向吓呆了的四喜一声大吼:“你速速去衙门报官!”
时越背着许小闲起落间消失在了磅礴大雨中。
四喜看着满地的尸体还有满地鲜红的血水,他突然大哭了起来,他一边哭一边调转了马头,手里的鞭子一挥,老马向凉浥城狂奔而去。
……
……
许小闲觉得很累。
肩膀很痛。
浑身紧绷的肌肉这时候松弛了下来,肌肉也在酸痛。
该死!
没有留下一具活口!
这特么又是谁想要小爷我的命?
他很想睡,但体内的真气这时候却极为活跃,它们在经脉中乱窜,似乎在为刚才的那一场战斗欢欣鼓舞。
许小闲无法入睡。
那些真气就如同无数的蚂蚁在体内爬行,酥酥痒痒,偶尔似乎是堵在了一起,某个地方还会有针扎了一般的疼痛。
左肩胛估计是脱臼了,得赶紧给接回去。
这不是什么大事,大事依旧是体内的那些真气。
时越背着许小闲回到了许府,他飞快的穿过了那月亮门,正要将许小闲放在主屋的床上给他疗伤,却不料看见了闲云水榭中坐着的三个人——
小师叔冬十五!
罗灿灿!
还有一个有些邋遢的老头子,不认识。
冬十五这时候站了起来,“怎么了?”
“姑爷遇袭,受了重伤!”
“背过来。”
“我得给他疗伤!”
“你?放着一个大宗师不用你疗个屁的伤!”
大宗师?
时越一惊,一步跨过了荷塘,落在了闲云水榭里,将许小闲放了下来。
许小闲睁开了眼睛,稚蕊慌乱中跑了进来。
“少爷……!”
“没事,给少爷熬一碗姜汤来。”
“哦。”
稚蕊又飞一般的跑了出去。
李黑白一直看着许小闲,许小闲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微蹙了一下眉头,双手握住了许小闲的肩膀,“嘶……!”
许小闲倒吸了一口凉气,“痛!”
“咔嚓!”一声,李黑白用手一扯许小闲的手臂再往上一耸,“屁大点事。”
李黑白没有去问许小闲被谁给刺杀了,这能够活着回来显然是打赢了。
他更关心的许小闲体内的这股真气。
“坐下,我来给你把把脉。”
大宗师啊!
这可是少爷我未来性福的希望!
许小闲乖乖的坐下,伸出了两条手臂。
李黑白的手落在了许小闲的左手,过了片刻微蹙了一下眉头。
然后他的手又抓住了许小闲的右手,过了盏茶功夫,那眉间的川更深了一些。
许小闲心里咯噔一下,李黑白收回了手。
“所以醍醐灌顶之法就是一门邪恶的功法,你现在体内的真气正在乱窜,为啥需要自宫呢?就是给这些真气找到一个出口。”
“把那活儿给切了,这些真气就会慢慢的流出去,直到你体内所剩无几,达到某种平衡,自然也就性命无忧了。”
“不是,我不想切啊!”
“不想切?我想想,要不就渡入另一股真气,让两股真气达到平衡,想来也可以。”
“有把握不?”
“没有,”李黑白一捋长须摇了摇头,“只能试试。”
“你要不要试试?”李黑白一脸期待的问道。
第四百五十章 二品下
李黑白看着许小闲的视线是炙热的。
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因为他这辈子还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作为一名极有研究精神的大宗师,许小闲此刻在他的眼里便是一件值得挑战的难题。
冬十五听了李黑白的这番话之后沉吟了片刻,他点了点头:
“按照理论来讲,现在你体内的那股真气没有敌人,它们在和你的身体战斗,但你没有属于自己的真气,它们就只能在你的经脉中造出破坏。”
“老李的这番话有些道理……”
李黑白转头就看向了冬十五,“老李?老子都六十多岁了,你是不是应该保持一下对大宗师的尊敬?”
冬十五毫不示弱的迎向了李黑白的目光,“就是因为你六十多岁了才叫你一声老李!至于大宗师……屁,我师姐若不是为了爱情,她早就是大宗师了!”
“龙虎山在江湖可是德高望重的存在,你李黑白难道忘记了十年前兰陵之战?”
李黑白老脸顿时一红,却依旧倔强的说道:“那一战老夫又没输!”
“你要不要脸?那时候我虽然才七岁,但师姐过后可给我说过,她让了你半刀!”
“你没有办法破了她的夜雨刀法前八刀,她的刀势已成,她的第九刀只使出了一半!你那三绝剑当真能受得住?”
李黑白闭上了嘴,罗灿灿愕然张大了嘴。
冬十五毫不留情的又道:“不过师姐也给我说过,说你在一两年内将会突破成为大宗师,因为你在那八刀半之下悟了。所以要说起来,大师姐还是你的恩人,叫你一声老李怎么了?”
李黑白垂头,心有不甘却毫无办法,“……好吧,老李就老李。”
许小闲这就郁闷了,给我治病呢!
你们这跑题是不是也跑得太远了一些?
不过如此听来丈母娘的娘着实厉害——她教过许云楼的刀法,许云楼凭着这雨夜刀法创立了刀骑。
大管家曾经说许云楼将夜雨九刀糅合成为了一刀,这么说来许云楼也是极为厉害的。
他是个什么境界呢?
他又怎么会死在了漠北战场呢?
许小闲此刻没有功夫去细想,而是看向李黑白,想的是丈母娘她娘!
她居然还调教过一代剑圣!
难怪龙虎山那么嚣张,江湖中人极少敢去招惹丈母娘的马帮,这是有缘由的。
“我说,大爷,咱们是不是试试?”
“你真想试试?”
“……有什么后果?”
李黑白又来了兴致,“后果无非就是两种,其一,你体内有了两股真气,它们会彼此争斗,为占据你的经脉而争斗。”
“其二是它们同流合污……它们不斗,还拧成了一股,变得更加强大,造出的破坏力也更大,你自宫的时间得提前。”
“试还是不试?”
“……”
这尼玛,都不靠谱啊!
“能不能将这真气给吸出去?”
“想啥呢?就算是你掌握了醍醐灌顶之法想要灌给别人都不行。”
“为啥?”
“因为它们不是你的!”
这就很玄妙了,莫非这真气还有意识?
这特么又不是玄幻!
但而今能有什么法子呢?
许小闲深吸了一口气,“左右都是一刀的事,我还是想要试试。”
“好,那老夫就给你再渡入一股真气!”
“等等!”冬十五叫了停,“这活儿我来!”
“不行,你不过一品中,再说你们龙虎山的霸道真气太过凌冽,对他的经脉毫无好处。老夫修炼的太上忘情诀倒是和他体内的浩然正气诀差不离。”
冬十五想了片刻,没再去争,“好吧,那你先试试。”
他说的是先试试。
许小闲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这意思是如果不行,小师叔也想试试?
李黑白一撩衣袖,“盘膝坐好……就坐这地上!”
许小闲坐了下来。
李黑白坐在了许小闲的身后。
“啥都别想,脑子空明,全身放松,老夫行功了!”
李黑白的双掌落在了许小闲背后的风门穴上。
片刻之后,许小闲感觉到了后背渐渐温暖,然后开始变得炙热了起来。
一股暖意从他的后背升起,如一条线一般沿着脊椎而上……就在这时,体内原本的浩然正气忽然向进入体内的真气扑了过来!
双方在脖子后似乎战斗了起来,弄得许小闲颈椎有些疼。
一方要将这股真气给驱逐出去,另一方,李黑白双掌开始冒烟……这是因为许小闲的衣服是湿的。
他加大了真气输送的力度!
毕竟是大宗师的修为,体内原本的真气节节败退。
于是,许小闲便感觉到那股热气顺着脑子往下来到了胸口,又来到了胃——他们说这是丹田。
所有的浩然正气在丹田中等待,它们在这一瞬间集结了所有的力量向那股刚刚冒出头的真气扑了过去。
“轰……!”
许小闲陡然感觉到了胃痛!
很痛!
火烧火燎的那种痛!
李黑白眉间一蹙,许小闲体内的这股真气极为顽强,就像带着大管家的残念一般,看来得再加两成功力!
于是,他的双掌陡然一缩,在空中翻飞了两下,就像挽了一朵花,“噗!”的一声,双掌再次落在了许小闲的背上。
一股磅礴的气息进入了许小闲的体内,后退的真气在顷刻间壮大,它们继续向丹田发起了攻击。
体内的战斗极为激烈,许小闲想要吐血。
冬十五极为紧张的看着,生怕出了什么茬子。
罗灿灿抱着他的剑很是好奇的看着,想知道最后许小闲能成为什么模样——师傅说如果他能将两股真气都化为己有,那么许小闲定能突破二品境界。
这速度……罗灿灿觉得自己炼了十几年才到二品上,许小闲只需要两次就完事。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不公平!
稚蕊端来了姜汤,才发现那白胡子老爷爷在给少爷治病。
她端着姜汤站在一旁紧张的看着,期望这看起来虽然邋遢,但颇有世外高人形象的老爷爷能够将少爷治好。
不自宫,许府才能开枝散叶,这很重要!
许小闲的胃就像着了火一般。
李黑白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儿,甚至他的脸色都开始变得有些白了。
他渡入的真气渐渐占领了许小闲的丹田,原本的浩然正气堵在了丹田下行的出口处。
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
李黑白不敢用力过猛,万一一家伙将许小闲的经脉撑破,那就不是切不切的问题了!
那会直接要了许小闲的小命!
就在这时,许小闲仿佛听见了“啵!”的一声轻响,他忽然感觉到浑身都是一阵剧痛。
那种无与伦比的痛!
就像被凌迟、又像被万箭穿心一般。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他的心虽然早已提到了嗓子眼上,但不知为何此刻却又陡然觉得无比轻松——死了也好,万一再转世投胎岂不是又能活一世?
只是可惜了漂亮的季月儿,曾经那么多的机会摆在我的面前,而我却不懂得珍惜!
若是上天能够再给我许小闲一个机会……老子一定会霸王硬上弓!
对了,还有百花馆的那小狐狸精云衣容,她老是骚聊本少爷,可我却偏偏有色心没色胆,她不知道会不会遗憾,自己终究是有些遗憾的。
还有个未曾谋面的京都第一美人三公主!
哎……
重活一年半,依旧是个雏儿,估计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这是想要收了我。
果真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古人诚、不欺我!
许小闲这时候神游天外,他居然在想着别的事情,以至于过了片刻他才陡然发现那剧痛没了!
没了?
这岂不是就不会死了?
是不是治好了?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困意,眼皮子打起了架来,却感觉到后背又有了异样——
李黑白皱紧了眉头,他体内的真气一泄如注的注入了许小闲的风门穴,就像决堤的大河一般!
那滚滚真气在经脉中疯狂的涌动,就像要摧毁束缚了它们的许小闲的身体!
李黑白连忙收手,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收回了手,他的身子陡然向后一仰,“砰……!”的一家伙摔在了地上!
他连忙爬了起来,忘记了自己身为一名大宗师的狼狈,也顾不得擦擦脸上的汗珠儿,他看着许小闲的背发了愁。
“怎么了?”冬十五紧张的问道。
“出了岔子!”
“……啥岔子?”
“他体内原本的真气全跑了!”
跑了?
这么神奇?冬十五瞪大了眼睛:
“跑哪去了?”
“打通了他的奇经八脉,那些真气跑到奇经八脉里去了。”
“……任督二脉里面呢?”
“就剩下老夫的真气了。”
“那,这是个什么情况?”
李黑白想了想,“就是说他因祸得福,奇经八脉乃是武者最难打通的经脉,罗灿灿也没通。若是通了奇经八脉,未来前途大大可期。”
“这我知道,我问的是任督二脉里只有了你的真气,他还会不会有问题?”
“当然有,那是我的真气,又不是他的!”
“还是得切?”
“……恐怕还要早点切!因为、因为老夫渡入的真气多了些,他、他恐怕踏入二品下的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