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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郁雨竹     农家小福女txt下载     农家小福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22章 生气

    满宝他们到底还是没等到夏义夫妻回来,把三张床都安装好,满宝看了一下时间不早了,便决定回城去。

    走前,钱氏将满宝拉到一边,拿出三串钱放在她手里,给她打了一个眼色道:“拿去,算是你这个做姐姐的给弟弟妹妹们的见面礼。”

    本来想说给堂伯的见面礼的,但想到她似乎不太喜欢夏义,这才改口。

    满宝眼睛一亮,她可是头一次以年龄来当姐姐的。

    她伸手接过,没有当众给,而是把三人拉到一边悄悄给,还悄声道:“别告诉你们爹娘,自己收着,这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

    夏大郎不想收,推回去,见弟弟妹妹拽着钱串子,还抠出来要还给她,满宝却推了推,道:“我已经当官有俸禄了,唉,说起来我们两家是最亲近的,同一个太祖呢。这样,我呢离得远,一年都不一定回来几次,以后你们去上坟,看到我太祖父母的坟记得给他们清清草……”

    满宝这才想起来最主要的一件事,懊恼的跺脚道:“哎呀,忘记给太祖爷爷和太祖奶奶上坟了。”

    说罢转身就跑。

    夏大郎没来得及拦,手里拿着三串钱看她跑远了。

    在外面等着的老周头一直在念叨:“……是让她当众给的,她怎么悄悄给?”

    这一点儿也出乎钱氏的预料,不过她依旧紧紧的拽着老周头,低声斥道:“你安静些吧,悄悄给就悄悄给了,你这会儿进去嚷出来,好意也变歹意了。”

    老周头念叨:“你就不该给这么多,三百文钱呢。”

    钱氏心道:她哪儿知道满宝这么实诚,竟然悄悄的给?

    她肯拿出这么多钱来,就是想让她当众给,在夏氏面前再博一个好的。

    老周头继续念叨:“早知道给个十文钱就差不多了。”

    钱氏嫌弃他吵,道:“闭嘴。”

    老周头声音低了些,但还是忍不住嘀嘀咕咕的念叨。

    钱氏无意识的想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或是他日子过得太好,近来越发的唠叨了。

    满宝一溜烟的从屋里跑出来,着急忙慌的道:“爹,娘,我们忘了去祭扫我太祖父母了。”

    老周头和钱氏:……

    钱氏就忍不住扭头念叨老周头,“这一天天的你都记什么事情去了,这种事也能忘记?”

    老周头:“这也怪我?”

    满宝他们赶回族长家时,已经和族长相谈甚欢的庄先生笑道:“你们忙完了?”

    满宝张嘴就要说话,庄先生已经指着桌子上摆的鸡和鱼及肉道:“祭品都给你们准备好了,要开始去祭扫你祖宗了吗?”

    满宝感动得眼里都盛了泪,拉着庄先生的手道:“先生,还是你靠谱啊。”

    庄先生就轻拍她的脑袋,笑骂道:“顽皮,快装了篮子去吧,我和夏族长说好了,他还给你们准备了锄头和镰刀,你堂叔兄弟们也都等着你呢。”

    满宝就左右看,疑惑的问道:“夏族长呢?”

    庄先生轻笑道:“夏族长茶喝多了,肚子有些不舒服,休息去了。”

    夏族长和庄先生做这儿喝了半天的茶,没问出多少周满的事儿,倒是被出了不少祭品,又想到现在周家领着他族里的青年们在夏义家做的事儿,郁闷之下就不由多喝了点儿茶,然后就胀肚子,一时有些难受便回屋休息去了。

    满宝见夏族长的儿子和孙子都在等他们,便没有追问,装了祭品便出去,白善和白二郎帮着拿了镰刀,周大郎和周五郎则扛着锄头。

    太祖父母的墓并不是很远,就在村子边的山上,走一会儿就到了。

    但到了地方,就是已经提前来看过的夏族长的儿子都找了一会儿才找到。

    入目之处都是荒草,坟边还长了一棵不小的树,完全将墓给遮挡住了。

    别说远看,近看也看不出来这是一座坟呀。

    夏族长的儿子有些尴尬,和周满道:“你父母多年未回,所以也没人祭扫,不过偶尔侠叔会回来祭扫。”

    只是上次祭扫也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满宝皱紧了眉头,点点头,和众人一起开始割草铲草。

    其实她想问,族里每年清明就不祭扫孤寡之墓吗?

    在他们七里村,各家有一堆墓是要一起祭扫的,村里曾经经历过几次大灾,不少人家都死绝了,多少沾亲带故。

    其他节日还罢了,清明村里却是会组织了青壮将那些坟墓都祭扫一遍的,反正祭菜都是同样的,不过是再多走几个坟而已,最后拿回家还不是你吃?

    乡里乡亲的,多走几个坟,说不定得到的保护还多呢。

    在满宝的记忆中,她以前都不知道她祖父母旁边的坟是她亲爹娘的,村里甚至统一口径不知道是谁家的,似乎是野坟,就是这样,每年周大郎他们上山都要顺手铲掉坟上的野草,他们也会顺手祭拜,她从没觉得不对。

    所以她不太能理解,为何她太祖父母就在村子的边上也能不被祭扫,别的不说,村里血缘亲近的必定不少。

    满宝心中哼哼,在将坟墓上的野草都清干净了祭祀过后便回去,她没有在红田村多停留,骑着马儿就和白善白二郎跑了,出了红田村才心情闷闷的换马上车。

    结果才出村不远就碰到了回来的夏义夫妻,满宝还记着太祖父母不被祭扫的仇,别人就不说了,她太祖父母和夏义的祖父母可是亲兄弟,他还占着她家的宅子呢。

    于是半边身子都探出窗户和夏义挥手打招呼,大声喊道:“义堂伯,你怎么才回来呀,我都把你们家给收拾好了。”

    大吉没有停车,却放慢了车速,马车咕噜咕噜的从夏义夫妻身边经过,满宝清晰的看到他们两个瞬间瞪圆了的眼睛,便咯咯大笑起来道:“你们的床,你们的箱笼,你们的桌椅我们都给你们重新装好了,族里好多人都帮了忙,不信你回去看呀。”

    夏义吓得不轻,以为她把他们家怎么了,气得跳脚,“夏满,那是我家,你把我家怎么了?”

    “没怎么,义堂伯,我疼弟弟妹妹们,也疼你呢,明年我还会回来看你的,再见啦。”

第1923章 膈应(三月月票加更6)

    夏义已经不听她说话了,和妻子拔腿就往村子里跑,因为跑得过快还扑腾的摔了一下,跑出老远的满宝都能听到声音,就觉得膝盖老疼了。

    她哼哼两声,从窗户那里把脑袋收回车里,和白善道:“明天就让护卫去催夏族长要以前的租子,还有许里长手里的租子,让夏族长去要,地是他‘租’的,合该他去要。”

    占了她的地,连举手之劳的祭扫都做不到,哼!

    白善笑着点头,很喜欢她气呼呼的样子。

    夏义将鞋子都跑掉了,跑回家就看见他家院子里坐了一堆的人,墙边堆了不少破碎的茅草,虽然整个家还是土黄色的,但只一眼他都看出了分别,屋顶上的茅草干净整洁了不少,一看就是新换上的。

    青年们正拿着碗喝水休息加吹牛,见夏义回来,纷纷叫着请功,“义叔你回来了,你看看我们给你整得怎么样,好看吧?”

    夏义抖着嘴唇原地转了一圈,颤抖的问,“我,我的家具呢,我从城里搬回来的东西呢?”

    “在屋里呢,”青年们还在炫耀,“我们都给你整好了。”

    夏义理都不理他们,直接冲进屋里,左右三间房都看过,发现他们家里面的东西都换了,他只觉得如遭雷劈,立即翻着箱子找起来,看到了自己要找的箱子立即伸手进去摸……

    他从里面拿出一个布袋,看到里面的钱还在,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但依旧大怒,他把钱往里一塞便往外冲,一下就撞到了好奇跟进来的青年身上。

    此时青年们脸上没了好奇和笑容,为首的一个一把拉住夏义,叫道:“义叔你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偷东西?”

    夏义甩开他们的手,“我跟你们说不着,大郎呢,大郎——”

    夏大郎听到声音从外面跑回来,一脸泥的惊喜道:“爹,你回来了,娘呢?”

    夏大郎冲上去拉住他,大手就朝他屁股上打,一点儿也没惜力,打得啪啪响,他脸上涨的通红,气恼非常的吼道:“我让你看着家你是怎么看的,谁让你让外人动家里的东西的,啊?”

    他一边骂一边大力的甩着胳膊,就一句话的功夫就拍了他七八巴掌,青年们愣过后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拉住他,“义叔你这是干什么,大郎今天帮着把家里收拾干净了还不好?”

    “就是,而且你刚才不也看过了,你的钱没丢!”青年讥讽道:“而且我们就是再缺钱也不会偷钱的,更别说欣姑姑家的堂妹还在呢,我们会当着官儿的面偷钱吗?”

    他不提周满还好,他一提周满,夏义更气了,但他不好和青年争执,于是转身扯住眼睛通红的夏大郎继续打,“我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我出去是不是和你说过看好家,看好弟弟妹妹,别让人来碰家里的东西……”

    “义叔你这是干什么……”

    青年们见他越发凶狠,忍不住阻拦起来,“你这样会把他打坏的……”

    “再怎么样也不能打孩子吧?”

    “合着我们帮忙还帮错了?早说啊,兄弟们,我们把屋顶扒了,把各家的茅草带回去……”

    闹哄哄时,落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夏义家的终于跑到了,一回来便看见夏义在揍她儿子,她立时不乐意了,上前推开他,“你打孩子干啥,打坏了你给药钱啊?”

    拉开了人,夏义家的用手在夏大郎的脸上一抹,抹掉他的眼泪就赶他走,“带你弟弟妹妹回厨房去,我跟你爹说……”

    夏大郎一瘸一拐的去拉缩在一旁的弟弟妹妹回厨房,院子里,夏义就和族里的青年们吵嚷了起来。

    夏二郎吓得不轻,颤着声音问,“大哥,你疼不?”

    夏大郎抹着眼泪摇头。

    夏小妹就问,“大哥,钱我们还给爹娘吗?”

    夏大郎咬咬牙道:“不给了,你们谁都不要告诉他们我们有钱。”

    夏二郎和夏小妹基本都是夏大郎带着玩儿的,俩人想也不想便点头,决定听他们大哥的。

    夏大郎已经不小了,自然过了父母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年纪,他扭头往外看,见他爹娘骂骂咧咧的把院子里坐的人都赶走了,便红着眼睛道:“爹这样做得不对,明天我们出去跟人家道个歉。”

    夏二郎不解,“为什么?”

    夏大郎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了一下后凭感觉道:“人家帮了我们,本来就应该道谢的。”

    并不知道夏大郎被打了一顿的满宝坐在车上和白善道:“以后他躺在床上就会想,这床是我装的,抬头看着屋顶就想,这屋顶是大哥和五哥修的,坐着吃饭的时候就想,这是老周家人擦干净的,我看他睡不睡得着,吃不吃得下。”

    夏义的确有些睡不着吃不下,看着家里的大变样,他并没有觉得多开心,很想把东西扔出去再按照自己的意思搬回来,最好连屋顶也换掉。

    但他媳妇没那么多精力,见他这么闹腾,便干脆由着他发脾气,只要不砸家里的东西就行。

    “要不你把院子里的那些杂碎砸了吧,消消火儿。”院子里都是以前家里的床和桌椅,都很脏很烂了,现在屋里的则是从县城里搬回来的。

    夏义见她一副接受良好的模样,气得鼻子都快冒烟了,吼道:“他们整好的东西你还用,你不膈应吗?”

    “不膈应,”夏义家的道:“以前这东西不也是欣娘家用过的吗?住进去的时候都不膈应,现在搬回来膈应啥?”

    夏义:……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那,那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我觉得他们整得挺好的,不然家里那么乱,那么脏,我们得弄到什么时候?地里的麦子要收了,豆子也差不多了,这些都是活儿,你现在城里的活儿还去不去做?我们做着家里哪有时间去收拾,这些东西放在外面,要是下雨淋坏了怎么办?”

    夏义家的道:“要我说,他们弄得挺好的,你要恨他们就恨,不过你刚才干嘛那么得罪族里人?”

    夏义转身就走,不想听她说话了,夏义家的又累又疲,也懒得再说,指使着三个孩子做饭做菜,烧水给她洗澡。

第1924章 低头

    夏义蹲在田边生闷气,以前他用着这些旧东西当然不膈应,因为他是胜利者,他住在松花巷里只有得意,没有挫败和懊恼。

    可现在,他是被人赶回来的,本来就已经够丢脸了,这会儿连自个家的房子里外都叫周满扒一遍。

    连睡的床都是他们装的,他只要想到这一点儿就跟吃到了一块包裹着苍蝇的肉一样恶心难受。

    吐了可惜,不吐又实在太膈应和难受。

    夏义难受的抱了脑袋,结果还有更难受的事情呢。

    被赶走的青年们自然不服气,他们忙了一天,又是糊墙,又是修屋顶的,还给里外都打扫了一遍,不说请顿酒,最少也应该得声谢谢吧?

    结果他们竟然被人骂了一顿不说还给赶出来了。

    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于是他们闹哄哄的跑去族长家告状,暗搓搓的暗示能不能把夏义家的屋顶给扒了,把他们家的茅草给拿回来。

    结果让族长给骂了一顿。

    贵的是茅草吗?

    贵的是把茅草扒了又摆上去的功夫!

    好容易才修好的屋顶又给扒了,他们这是多吃饱了没事干儿?而且这是打算和夏义一家结死仇吗?

    夏族长把后生们骂了一顿,然后就让人去把夏义找来。

    因为这都是夏义的族弟和子侄辈儿,所以夏族长还给夏义留一些面子,让他们都在门外等着,然后把夏义带进屋里骂了一顿,他道:“大家伙儿帮你还帮出仇来了?你不道声谢儿,反而还赶起人来了?”

    夏义梗着脖子道:“我不要他们帮忙!”

    夏族长眯起了眼睛,冷冷的问道:“怎么,你要出族吗?还是在城里买了房子,以后都决定不回村里了?”

    夏义一个激灵,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夏族长便冷哼一声怒道:“三十好几的人了,再过两年都可以当祖父,却还是这样。夏满,不,是周满!她都比你知道人情世故!你知不知道,她才来村里一天儿,族里的人念她情的比念你的还要多!”

    夏义低着头不语。

    夏族长深吸一口气,暗想,当年要不是夏义实在是夏衍最亲的一支,之前又一直说着要过继他,他们是不绝对不会把松花巷的宅子分给他的。

    不过是为了面上不那么难看才分的,谁知道本以为当年已经了了的事儿现在还能闹出这么多事儿来?

    夏族长揉着额头道:“你,你去给他们道谢,最好请他们吃顿饭赔个不是。”

    见夏义脸上还有些不服气,夏族长就眯着眼睛道:“夏义,你要还想在村里住下去,还想跟族里的人来往,你就得这么做,不然,以后有什么事儿你也别来找我。”

    以为族里平时就没事儿了?

    里长分地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将同姓的人的地分在一起,关系不好,今年我把地垄往你家那边开一点儿,明年我特意种了桑麻挡住你的麦子阳光,多的是法子让你难受。

    一般弱势的人家要是碰上恶势的邻居,种个三五年地就会发现地越种越小,这时候就得靠族长和族老们调和。

    夏族长要是不愿意调解,夏义他就是再恶,势单力薄的情况下也能让人欺负死。

    夏义果然不敢,只能憋屈的应下,转身回去准备菜和肉。

    他才搬回来,菜没有,肉也没有。

    本来他才回来,他要是这家掐一些,那家拔一点儿,大家看在同族的面上也不好反对的,等他把菜园重新种起来就好了,结果这会儿他得罪了人,他要想吃菜就得花钱买了。

    还有人知道他要请客,特意提了家里的鸡来问他要不要买。

    因为他们家孩子也去帮忙了,这顿必须有他们的,菜色好了他们才吃得着呀。

    夏义本不想要的,但夏族长的儿子站在一旁盯着他看,他只能咬着牙买下了。

    满宝不知道夏义这个晚上过得有多憋屈和委屈,她第二天让大吉选了两个护卫去红田村收租子后便出门找药铺去了。

    她自己开了药方买了十服药,然后就连着药方一起送去了夏侠家里。

    夏侠一直在家里等着她呢。

    他病重,而红田村太远了,所以他昨天没回去,夏锐也不想回,他这两天正在找铺子打算搬店呢。

    满宝将药和药方交给夏锐,说的话并不多,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夏侠没多少时间了,满宝她只是大夫,并不是神仙,自然也没有办法。

    不过是略微减轻他的痛苦,让他最后这段时间不那么痛苦而已。

    夏侠用枯瘦的手拍了拍床边,笑道:“快过来坐,昨天回族里怎么样?”

    满宝道:“挺好的,我已经和族长说好了,让他追回那半块田的一半送给义堂伯,算是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感激,剩下的,既然已经给了族里的贫户,那就给他们吧。”

    “南坝那块地我给了族里做学田,东岭那块地我想卖出去。”

    “卖出去呀~~”夏侠叹息一声道:“那是祖田,你祖上留下来的,能不卖还是不卖吧,租给人种着,每年收着租子也不错。”

    他道:“你要是担心收不回租子,我让你锐伯给你找一找村里一些老实的人家。”

    满宝笑着道:“现在地里还种着庄稼呢,要卖也是秋收以后的事儿了,我还不急。”

    她并不打算留着,虽是祖传的地,但一来她现在不缺田地耕种;二来,地在红田村里,和他们牵涉过深未必好,这是她和两个师弟商量过后的决定。

    她打算等她四哥从草原上回来就把这事儿交给他,或者交给立君,让他们来买地,总不会亏本的。

    不过满宝这会儿不想让夏侠过于担心,以他的病情能不能到秋后都不一定呢,所以她想让他走得安心,便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夏侠脸上就忍不住带出笑容,微微偏头冲外面喊了一声,“小锐啊,快把东西拿来。”

    满宝就好奇的问:“什么东西?”

    夏侠笑道:“你的租子。”

    满宝便笑了笑,坐着等,左右看了看后问道:“锐伯母和堂哥堂弟们呢,我还没见过他们呢。”

    夏侠喘着气道:“他们呀,去学堂的去学堂,去铺子的去铺子了,都忙,一时抽不出身来。”

    满宝便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夏锐抱了一个箱子进来。

第1925章 铺子

    夏锐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堆银锭子。

    一开始周银和夏侠父子商量好的是,他留在商州的田地铺子包括宅子都交给他们照应,所有的租子都交给他们收,他每年回来一次,或是每隔一年回来一次取,也要祭扫家里。

    所以周银特地把租子减了四成,算是给他们的酬劳。

    一年的租子是十八两,每一年夏侠都往里放十八两的银子,就是想着等哪天有人找回来了不至于拿不出钱来失信。

    这十四年来,他们一家也不是一直顺风顺水的,但不论发生什么事儿,有多艰难,这箱子里的钱他们都没动过。

    用夏侠的话说,人活一世,最主要的就是守信。

    这箱子里现在是二百五十二两,夏侠含着笑道:“还有一笔钱,是我给补的,这些年我也没能给你爹娘守好田地,那减掉的四成我怎么好拿?我让你伯母去铺子里取了,你略等一等她就回来了。”

    满宝笑着点头,并不推辞,“那得不少呢,这么重,锐伯母肯定回不来那么快。”

    夏侠点头,“那你多坐坐,在这儿吃饭,最好啊吃了晚饭再走,也见一见你堂哥堂弟,你堂哥正在念书,可惜他没有你祖父和父亲读书的天赋,读了许多年也没读出什么名堂来……”

    夏侠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儿话就不知不觉的睡过去了。

    夏锐看着都害怕,伸手触了触他的鼻子,探到呼吸才松了一口气。

    他看了满宝一眼,满宝微微点头,夏锐就将那一箱子钱给她搬出去,他道:“你伯母估计还得好一会儿才回来呢,你先坐着等一等。”

    满宝道:“锐伯伯,那四成的钱不用给我了。”

    她道:“这件事算不上你们失信,是我父亲和母亲没有按时回来,你们承担了本不该你们承担的风险,要说失信,也是我父母失信。虽然他们是被迫的。”

    夏锐惊讶的看向周满,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

    满宝回头看了一眼正房,从袖袋里取出一张房契给夏锐,道:“这么多年多亏了你们照应,锐伯伯也不用急着搬铺子了,这铺子算我赠与你们的。”

    “这怎么行?”如果说那四成的租子他还有些预料,这个却是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了,夏锐推回去,道:“这不行,这铺子是你的,我不能要,你要是不好意思,那就继续把这铺子租给我如何?”

    满宝却强势的塞在他的手里,正色道:“锐伯伯,我连祖传的地都可以给不曾照应过我半分的族里,为何就不能把铺子给你们呢?”

    夏锐张了张嘴,有些羞愧的道:“这,这怎么一样?”

    “是不一样,”满宝笑道:“以后我和这边族里的联系可能不会很多,可太祖父母和祖父母的墓还在这边,甚至以后我的孩子还要回到这里,我们能仰仗,能亲近的也就只有锐伯伯这一支了。”

    夏锐心里又是服帖,又是羞愧,好几次欲言又止。

    满宝却似乎没看到一样,坚定的将房契塞进他手里,然后道:“这件事没必要让伯公知道,对了,这箱租子我就收下了,这些年多谢锐伯伯照应祖父母。”

    说罢,郑重其事的和夏锐行了一礼。

    夏锐连忙扶住她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满宝亲自抱了一箱子的银子出门,等在外面的白善上前接住,差点没接住摔在地上。

    他憋了一口气问道:“这是什么这么重?”

    满宝不动声色的甩甩手,“钱!”

    白善:……

    捏着房契跟在后面的夏锐瞬间从恍惚中回神,上前就要帮他们抬,大吉已经先一步抱过放到了车上,车边坐着的白二郎忍不住打开箱子看了眼。

    看到里面白花花的银锭不由咋舌,看向周满时目光复杂不已。

    不知不觉她已经比他们有钱了,明明小时候他和白善最有钱的。

    满宝扶着白善的手上车,对站在车旁的夏锐道:“锐伯伯回去吧,我走前会再来看一次伯公的。”

    夏锐应下,退后一步目送她离开。

    等回到客栈,老周头摸着这一箱子的银锭道:“夏家也就你这一个伯公了。”

    满宝点头,“其实这么多钱他们都差不多能够买一间铺子了。”

    周五郎道:“你家的那个铺子不止。”

    他道:“上下两层,还带一个后院,都不比我们在京城的饭馆小了,位置也好,就算商州比不上京城,价钱上也差不了多少。”

    毕竟他们在京城的那个铺子位置其实一般,是远比不上商州这间在中心的铺子,就不知道当年小叔是怎么买到这铺子的。

    满宝也不知道,不过给出去她也不心疼,“我托了锐伯伯照应这边先祖的坟墓。”

    老周头点了点头,满宝早几天就说过要把铺子送出去,所以他已经过了心痛期。

    满宝左右看了看,问道:“去收租子的人还没回来吗?”

    大吉道:“没有。”

    满宝就摸着下巴道:“看来夏族长没有提前准备好呀,他一定很心痛。”

    再是心痛,夏族长还是把租子交给了拉着车来的两个护卫,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个份上,实没必要因为这事儿再徒惹是非,只是他不解,周满怎么会这么急。

    昨日她来时大家明明都很友好,他还以为她会过了今年秋收才提租子的事呢。

    他儿子迟疑了一下便道:“昨日她去看到叔祖们的坟墓时便有些不高兴了,回来时也没怎么说话,是不是因为这个?”

    夏族长恍然大悟,半响后叹息一声道:“知道了,你有空去一趟许里长那里,告诉他周满点明了要今年的租子。”

    “许里长那里会不会怪罪?”

    夏族长轻哼一声道:“他能怪罪什么?退后一步是他的意思,他白得了这些年的租子还不够吗?而且这次他在县令面前挂了号,如今怕是不会闹事儿,今后,今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呢?你只管去,就说我们家的租子连带往年的都交上去了,他自然明白。”

    他儿子这才应下。

    夏族长叹息一声道:“也不知道周满在京城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只听说她是个神医,可惜她不肯改姓啊……”

    他儿子垂着眼眸,夏氏和周满没多少情义,而周家对她又不坏,她怎么会改姓?

第1926章 亲戚

    满宝收了两车的租子,还有一大袋的铜钱,没办法,现在粮食贵,所以夏族长走了一点儿偏,去年的给的租子,但往年却是兑换成当年粮价的铜钱。

    关键是,当年的粮价是多少满宝怎么会知道?

    自然是夏族长说是多少就是多少。

    满宝也不是不能计较,到县衙里一查当年的粮库收入价就大概知道价钱了,可她实在没心思和他计较这个,看了眼护卫们收回来的铜板,大方的表示这事儿过去了。

    老周头眼里只看得到这一麻袋的铜钱了,他伸手扯出一贯,抱着检查了一下,惊奇的道:“他家怎么藏着这么多铜钱?”

    白善随口说道:“银虽好运输和储存,但买卖东西其实铜钱最好,最流通,也很稳定。”

    金银其实并不普遍,只有大宗买卖和贵重物品才会用到金银,民间用得最多的其实还是铜钱。

    不少中产人家家里都会储藏一定的金银铜的,以备不时之需,但其实占比最大的还是铜。

    因为金银难得,有时候普通百姓还不认,因为难以辨认,所以会更信赖铜。

    老周头就抱着钱问满宝:“我们回去要不要藏一些铜钱?”

    “爹您高兴就好。”反正金银是藏,铜钱也是藏,都是钱,何必在乎它是什么样子的呢?

    反正他们家房间够多,地方够大,随便藏!

    老周头紧接着就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他抱着地上这一大麻袋铜钱道:“那这些钱爹给你收着了,以后给你当嫁妆。”

    满宝:“……爹您高兴就收着吧。”

    别看这一袋铜钱看着挺多的,却不一定有脚边那一小箱子的银子多呢。

    满宝生怕她爹开口要银子,弯腰自己抱起银子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老周头这会儿心里眼里只有这一袋铜钱,所以完全不在意。

    第二天夏族长就送来了许里长的租子,听说是怕她来回麻烦,所以许里长让人大致估算了一下今年的收成,提前预付给满宝,等秋收结束再算账,要是多了不用退,少了他再补上。

    来送租子的夏族长儿子笑道:“许里长说这些年他都是将地交给家里的长工耕种,多少有些不用心,加上近些年天灾人祸不断,所以一直没什么收益,若是今年的租子给多了,就当是给东家的赔礼了。”

    满宝忍不住讥讽道:“那许里长的赔礼可真够贵重的,整十二年的租子呢。”

    夏族长的儿子尴尬的笑了笑。

    满宝冷哼一声便道:“租子我收下了,烦请堂伯转告许里长一声,东岭那块地我去仔细的看过了,已经在找买家,等秋收过后我就不租了,还请他让家里的长工收获时注意些,别再有什么天灾人祸才好。”

    夏族长的儿子一愣,关注点却在另一边,“你要卖掉那块地?”

    满宝点头,“是啊,堂伯有兴趣吗?您要是出价高,我也是愿意卖的。”

    想要说话的夏族长儿子便把话憋了回去,笑着转开话题,“也好,到时候大娘子回来族学应该也开起来了。”

    满宝就点头道:“不一定是我回来,有可能是我四哥和我二侄女,到时候还请堂伯关照一二。”

    夏族长的儿子点头,他知道周满和那边周家感情好,许多事都是让周家去做的。

    满宝收了租子,下午便和大家一起去看了一次夏侠,见到了夏锐一家大小,然后一行人便决定第二天启程回京了。

    夏侠清醒的时间越发少了,他并不知道周满把铺子让给了他们家,也不知道她没有那四成租子,还以为夏锐又重新和周满签订了租赁协议,依旧租用她的店铺。

    所以看着两家人其乐融融的,他很是开心,觉得要是去地下见到夏衍,他也有话和他交代了。

    或许是大限将至,夏侠对以前的记忆越发清晰了起来,许多记不起来的事儿现在都记起来了。

    吃饭的时候他就没忍住拉着周满和他两个孙子说话,“我这名字还是你祖父给取的呢。”

    满宝第二次吃到商州的大烩菜,正吃得津津有味,闻言惊诧的道:“可您不是比我祖父要大吗?”

    “是要大两岁,但我名字不好听,”夏侠缓了一口气后笑道:“我以前叫大狗子。”

    坐在一旁的夏韬:……

    坐在他旁边的弟弟夏彬就哈哈大笑起来,“爷爷,那您怎么给大哥取了一个和你一样的小名儿?”

    夏韬就夹了一把青菜塞他碗里道:“吃你的饭吧二狗子。”

    夏彬:……

    这下轮到满宝白善和白二郎没忍住,低着头闷笑起来,肩膀都一抖一抖的了。

    夏彬感觉到被冒犯,忍不住扭头叫了一声“娘”,夏母便道:“好好和哥哥姐姐说话,别闹腾。”

    夏韬比周满大,但夏彬却比周满小两个月,于是在他这里,满宝再次荣升为姐姐。

    夏侠笑眯眯的看着,继续自己的回忆,“这外头的人找学徒呀,那也是很看名字的,我就觉得我这名字很不好听,所以你祖父就给我取了一个侠字,果然,八个孩子一块儿站在师父的面前,师父问过名字后就独独挑中了我……”

    满宝才不信呢,各行各业选徒都是要看天赋的,读书都这样,当然她就是靠着绝顶聪明和超强的读书能力才拜了先生的,谁会只看名字呀。

    她问道:“你们问名字前还干什么了?”

    “也没做什么,就是拿着木头刻些东西,问些家世之类的,当年多亏了你太祖,给我师父送了两坛酒,还有两条腊肉,一篮子米和鸡蛋……”

    夏侠记得特别清楚。

    夏韬和夏彬都是第一次听这样的事儿,但夏锐却是从小听到大,都快能倒背如流了,他执壶给老周头和周大郎周五郎倒酒,然后给满宝夹了一筷子肉便默默坐着再听一遍。

    等他们从夏家出来时,天已经黑了,老周头喝了不少,此时脸色通红,再次和满宝道:“你以后在商州也就这一门亲戚了,等那什么,你还是请假回来一趟吧。”

    满宝道:“我会努力请假的。”

第1927章 迷信(三月月票加更7)

    第二天一早,满宝他们便告辞出城,出乎她预料的,翟县令竟然还来送他们一程。

    满宝颇不好意思,算起来这次多有麻烦对方,而她并没有帮得到对方的地方,于是满宝羞愧了一下便从包袱里找出一张门帖给他,“翟县令,以后你们家人要是有什么疑难杂症不好治了,可以拿着这张帖子去京城找我。”

    翟县令一脸懵的接过帖子,不太确定的道:“谢谢?”

    满宝羞涩的笑笑,“不用谢。”

    翟县令:……

    满宝热情的挥手和他道别,翟县令看了看手中的门帖,心情复杂的抬手和他们作别。

    白善和白二郎都没觉得满宝的礼物有什么不对,觉得终于可以回京城了,心头大松一口气,心情特别好的趴在窗口那里看着外面的风景。

    明明是一样的路,一样的树,但他们就是能看出花儿来一样,一路都特别兴奋。

    庄先生的马车和他们还隔了一辆车呢,愣是能听到他们的叽叽喳喳。

    这一次回京,他们觉得皇宫也变得可爱起来了。

    满宝抱着表现好,好请假的念头高高兴兴的进宫点卯,还给上司和同僚们送了不少伴手礼。

    都是在商州买的一些不太值钱,却很有特色的东西。

    连皇帝都得了一个,他看着手中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长豫已经用袖子遮住悄悄的咬了一口,听见皇帝问,便小声道:“柿子饼呀,父皇不认识吗?”

    她不认识也就算了,怎么父皇也不认识?

    皇帝:“……朕当然知道这是柿子饼,可谁给朕送礼送柿子饼的?”

    还不多不少只送九个,这得多小气?

    长豫已经将嘴里的柿子饼嚼了咽下去,时间大亮的点头道:“很好吃呀,甜甜的,满宝说这是她一个亲戚送给她的,自家晒的,霜特别多,别人还没有呢,只我们有。”

    皇帝瞥了眼傻闺女,问道:“我们都有谁呀?”

    “就我和父皇,还有太子哥哥一家,”长豫算道:“然后就只有唐大人、殷或和刘焕,还有她一个好朋友,她叫她傅二姐姐。”

    皇帝幽幽的道:“这还是‘只’呀。”

    长豫想了想,觉得这外人的确有些多,他们家也就三个人有呢。

    皇帝问,“明达和皇后怎么没有?”

    坐在一旁的明达抬头道:“她说我不宜多吃柿子饼,让我分姐姐的一两个吃就好了。”

    皇帝觉得这不是理由,道:“你吃不完可以给长豫吃嘛,不给你送,却让你吃长豫的,可真够小气的。”

    长豫已经悄悄咬了好几口,看了看自己食盒里的柿子饼,又去看她爹的,问道:“父皇,你爱不爱吃,要是不爱吃……”

    皇帝已经转头和古忠道:“收着吧。”

    长豫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明达忍不住笑,一旁的皇后也笑着摇了摇头,等吃过饭以后,明达和长豫便手拉着手提着自己的礼物回各自的宫殿了。

    皇帝要歇息时才看到皇后手上缠着的水晶手串,是白色的水晶,但中间的黑玉很眼熟。

    他忍不住伸手执起她的手看,“这不是明达手上戴着的吗?周满送的?我记得她当时还拜了四十九天的老子像呢。”

    皇后笑道:“明达托周满找的,说是觉得戴了很舒适,似乎对气疾有些用处,所以就给我也求了一串,为了有效,那孩子自己悄悄的供了老子像,今儿拿来送我时我才知道的。”

    皇帝不是很往心里去,觉得光靠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治病?多半还是寄托。

    不过他没点明,而是握着她的手笑道:“明达孝顺,比其他几个孩子强多了。”

    皇后心中虽认同,口上却道:“其他孩子也孝顺的,只是表现各不同罢了。”

    夫妻俩说了一些话便各自卸下了,皇后心里也并不觉得这条手串真的对气疾有用,不过因为是女儿的孝心,且明达又时时问起才每日戴着,而戴着久了,她就习惯了这一条手串的存在,基本上不会摘下。

    皇帝对于儿女的孝心从不吝于夸奖,尤其是对明达。有了这个借口,他一口气从私库里搬了好多东西出来赏给明达,好多都是以前收拢来不好出手的。

    他总是偏心明达和恭王,但也不好总是单独给他们赏赐,这次有了借口,他就可劲儿的赏明达。

    于是,不仅前朝后宫都知道了明达公主的孝心之举,连病中的太后都听说了。

    她靠在床头睁开眼睛,微微偏头躲过喂过来的药,问道:“明达给皇后求来的手串真的有用?”

    喂药的姑姑想,亲生女儿送的,便是没用也有用了,这问的不是废话吗?

    不过姑姑不敢这么说,只能道:“听说公主在老子像前供了七七四十九天,很灵验的。”

    “嗯?哀家记得周满送给明达的手串也是供的老子像?”

    姑姑应道:“听说是的,每旬进出宫都抱着老子像呢,很是闹腾了一阵。”

    “我看明达今年的身子的确比往年康健了,你去把她找来,再让萧院正过来一趟。”

    姑姑不太确定太后的意图,只能去吩咐,然后旁敲侧击的问,“娘娘也是想看明达公主的手串吗?”

    “哀家想看看她供的是哪尊老子像。”

    姑姑:……

    等明达和萧院正一前一后的来时,太后便指了床前道:“萧院正,你给明达公主看看,她体弱,近来身子可还好?”

    因为两位公主和周满交好,老早两位公主,不,应该说是宫中大部分的女眷的平安脉都交给了周满。

    太后一提萧院正便下意识的回想起最近他们入档的脉案,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这才静了静心上前把脉。

    才摸上脉一会儿,萧院正便有些惊讶的看向明达公主,半响后他问起明达公主的饮食。

    萧院正脸上没有多少变化,心里却是很惊诧,他和太后恭贺道:“公主的脉象比先前强健了许多。”

    太后精神一振,问道:“夏天花多,我瞧着今年她也没怎么生病,脸色还红润了许多,是不是就大好了?”

第1928章 提心

    大好是不可能的,至少短期内不可能,明达公主的病是天生的,至少他只知减弱和预防,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根治,不过他依旧和太后点头道:“比去年好太多了,只要坚持,过个三五年,说不得就大好了。”

    太后眼睛一亮,“好,好,好啊。”

    她抓住明达的手,笑眯眯的问:“明达,你拜的是哪尊老子像,具体拜了几天,念的什么经文,朝着哪个方位拜的?”

    明达瞬间心虚,其实她没拜几天,也就十来天,这些事儿不查还没什么,一查就很容易露馅儿,毕竟是在宫里,她身边总跟着伺候的人,她每日做了什么都是有数的。

    明达心思电转,只能老实交代,“我其实只供了十二天,之前周满已供了三十七天,只是因为她用的那尊老子像是白家给张家的寿礼,所以剩下的十二天才是我供着的。”

    太后听得头晕,又是白家,又是张家的,周满拜个老君怎么还牵扯了这么多人家?

    明达现找了个理由,“似乎是因为她那尊老子像更灵些,还有就是她家全家都是老子信徒,她自己也信太上老君,所以神仙多眷顾?”

    话是这么说的吧?

    太后一下把什么张家白家全抛到了脑后,念念叨叨的说她:“哪有求神不信神的,周满就做得很好,你虽有孝心,但若是不信,就是对神不敬了,一会儿回去了要好好上香给老君赔罪。”

    知晓起作用是黑色石头的明达:……

    她一脸受教的应下,表示回去后就上香。

    太后让明达和萧院正离开了。

    明达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就里,萧院正却是若有所思,回去后便去找满宝。

    郑太医道:“她今日下午有课,这会儿还在太医署里上课呢。”

    萧院正便决定在太医院里等等她,但想想不对,她就是上课回来恐怕也不会回太医院,而是直接回的崇文馆。

    在去崇文馆,还是去太医署之间纠结了一下,萧院正便起身道:“我去一趟太医署,宫中有事你们先照应一下。”

    周满正在给学生们授课,等她从课堂里出来便看到院子里还矮的桂树边站着一个人,她只看一眼就知道是萧院正,于是上前行礼,“院正。”

    正发呆的萧院正回头,对满宝点了点头后道:“你随我来。”

    太医署地方不大,所以他们是没有什么湖湖假山的可以躲着说话的,萧院正直接带她去了办公房,将今日太后召见他和明达公主的事简单的说了一下,他自然不可能明言,只是提醒道:“太后病体愈重,近来更信神佛,从正月开始,每月都在往护国寺捐东西,这几个月连京城一些小庙小观都得了好处,虽说她老人家用的都是自己的私房,但朝中有意见的大臣依旧不少,只是娘娘病重不好多说而已。”

    萧院正点到即止,看了周满一眼,觉得以她的聪慧她应该可以明白他的意思吧?

    满宝惊诧,问道:“太后娘娘有这么多愿望吗,竟然求了这么多神佛?”

    萧院正:……这是关键吗?

    关键不应该是你不要涉及神佛吗?

    槽点太多,萧院正一时竟找不到话说。

    满宝却很好奇的问道:“萧院正,您知道太后娘娘都许了什么愿望吗?”

    每天都要去看太后两趟,常碰见她拿出财物给寺庙道观的萧院正还真知道,不过他一时没张口。

    满宝便清了清嗓子,左右看了看后道:“萧院正,您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您告诉我,回头太后娘娘召见我了,我也知道要怎么回话不是?不涉及神佛,那总得大多数不灵,有些灵不是?不然我给公主和皇后的手串怎么解释?”

    说起这个萧院正就来气,压低了声音吼道:“我早就想问你了,气疾是靠手串能治的吗?你是太医,不想着开药扎针治病,却想着拜神佛,你脑子在想什么?就算要拜,也该是拜华佗扁鹊才是,你去拜老子有什么用?”

    满宝:……说得很有道理不错,但那手串不止是手串呀!

    可惜这个秘密知道的人目前只有三个,满宝还不敢告诉第四个人,只能低下头去认错。

    萧院正深吸一口气收了脾气,又挤出笑容温和的道:“好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我们太医署可以和扁鹊华佗扯上关系,却不能和神佛有太深的牵扯,你再去想一想要怎么回太后娘娘的话吧。”

    满宝低着脑袋应下,觉得将来请假的条件有点儿艰难了。

    她叹息一声,转身回崇文馆去找白善他们商量,然后开始等待太后的召见。

    结果一等二等没等来,满宝忍不住和两个师弟对视,白善很怀疑,“是不是萧院正小题大做,其实太后并没有那个意思?”

    满宝觉得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她呼出了一口气道:“吓死我啦,早说嘛,这几天我好担惊受怕的。”

    白二郎不信,“担惊受怕比以前还能吃?”

    满宝瞥了他一眼道:“又没吃你的。”

    白二郎就恼了,腾的起身道:“还说没吃,你中午刚从我食盒里把唯一的一块排骨夹走了。”

    选择性失忆的满宝转头看向白善。

    白善沉重的点头,然后伸手捏了一下满宝的脸,“你没发现你脸圆了一些吗?真是奇怪,人家紧张不安时是吃不下睡不着,你怎么正好反着来?”

    满宝:……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的事情,发现自己担惊受怕之下做什么都没劲儿,于是读书少了,做课业也少了,除了基本的工作外,她这两天连逛论坛看八卦的心情都没有了。

    于是饿了吃,累了睡……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难怪这两天摸着软了一些,原来是肉多了呀。

    白善看她捏自己的脸,手有些痒,又没忍住抬手捏了捏。

    白二郎看不过眼,伸手拍掉他的手,警告道:“知礼些,大庭广众之下!”

    一旁路过的封宗平接了一句,“没事儿,我们一句习以为常,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说完就飘走了。

第1929章 吊胆

    喝完了下午茶要准备去上课的赵六郎也起身,和身边的同学道:“等到明年,我一定要和太子上书,太孙都出生了,有些人完全没必要住在宫里了嘛。”

    崇文馆的其他同窗完全支持赵六郎。

    白二郎听着又担心起来,忧心的看向满宝,“万一太子殿下听了赵六的建议怎么办?”

    满宝道:“听!赵六要是能成功,我免费给他们家女眷请平安脉。”

    白善:……

    白二郎也震惊了,“你不想住宫里呀?”

    满宝:“多稀罕,住宫里难道比住在自个家里好玩吗?”

    白二郎一想也是,在宫里入夜之后只能看书和睡觉,最多能到隔壁观景楼里喝喝茶,赏赏月亮和星星。

    可是一到落锁的时候就得回院,哪儿像在家里,他们就是爬到屋顶上去吹风都没人说他们,还可以到坊市上玩儿。

    宵禁的时间可比宫里落锁的时间晚多了。

    可是……

    白二郎看着满宝,眼里难得有些不舍,总觉得她要是出宫了他们日子就要不太好过了。

    他绞尽脑汁的想要找住在宫里的好处,但找了老半天只找到一条,“住在宫里,你点卯的时候可以晚起。”

    满宝就叹息,“可是我也从没晚起过呀。”

    白善突然道:“你比住在宫外多出了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读书,你要是住在宫外,那你就要从睡觉的时间里再腾出半个时辰来才能做完现在每天做的事儿。”

    这话有点儿绕,但白二郎竟然听懂了,他连连点头,然后盯着周满看。

    满宝一想还真是,于是叹息一声道:“行吧,那我就不盼着出宫了。”

    这就是一件小事儿,没人放在心上,毕竟赵六郎很可能就是嘴上说一说,未必会去请求,他请求了太子也未必就会答应,太子就是答应了也还要孔祭酒认同……

    所以这种没影儿的事大家都是一说就过,满宝转过身的功夫就忘了,顺道忘了的还有太后那件事。

    这么多天她都没召见,那应该就是没事儿了吧?

    却不知道,太后也在等。

    她难得耐着性子等了几天,然后在一次皇后来问安时打量过她后问道:“你身子素来不好,近来如何?”

    听见太后关心,皇后心里虽惊讶,面上却不露分毫,笑道:“儿媳身子好着呢,母后别忧心。”

    太后却执意要让萧院正给她摸一摸平安脉。

    皇后这才觉得不对,等太后细细地问起萧院正她的脉案和前段时间的有什么分别时,皇后:……

    她看了一眼手上的水晶手串,然后便无言的站着。

    萧院正心头也很无言,额头几乎冒汗,皇后的脉象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他能这么说吗?

    迎着太后期盼的目光,萧院正舌尖的话转了两圈,最后还是含糊的软了口风,“瞧着倒比先前要略好一些……”

    连皇后都听出了勉强之意,但太后却好似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一点儿看不出这下面的虚浮,她立即道:“好,好,看来周满和明达求到了。”

    萧院正和皇后:……

    然后太后就召见了周满和明达。

    满宝是上课回来收到的旨意,来召她的公公都在崇文馆里呆了好久了。

    人一到,他立即领着她往太后宫殿里去,中途还碰见从太极殿里办公回来的太子,他点了点头,幸灾乐祸的看着周满道:“听人说你是老君前的仙女转世?”

    满宝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白二说的?”

    太子但笑不语。

    太后宫里的内侍来召见周满,崇文馆的学子们下课时就不由多关注了些,封宗平拿了钱过去转了一圈,回来就大致摸清楚了原委。

    于是几人揶揄的看着白二郎和白善,“什么时候周满还有通神的本事了?”

    白善还面不改色,白二郎却受不了他们的嘲笑,反击道:“那是你们见识少,周满还是仙子转世呢,你到我们七里村打听打听,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

    揶揄的封宗平等人一愣,和他关系比较好的封宗平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他额头,问白善:“也没发烧呀,怎么就说胡话了?”

    鬼神之类的说法他们从来不信的,只是敬而远之。

    白善却对白二郎道:“鬼神之事,信而不迷才是正道,他们又不信,你与他们说什么呢?”

    不说封宗平,就是赵六郎都惊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不可置信的问,“你竟信鬼神?”

    周小叔就在满宝身边,白善怎么可能不信呢?

    不过他却道:“时间少有,我们也未曾见过,但未必就是没有。”

    于是,一群人的话题成功从周满和鬼神的身上转移到世人对于鬼神是应该敬而远之,还是应该信而不迷,或是迷而不信。

    虽然话题转得快,但周满是仙子转世的话还是从崇文馆里传了出去,连在太极殿里办公的太子都听到了传言,更别说皇帝了。

    满宝是一脸恍惚的到太后宫中的。

    她到的时候明达都陪着太后坐了好久了,连她宫里供的那尊老子像都被带了过来钻研一番。

    她一到,太后就仔细的问起来,她是怎么拜的老君,祷告时念的经文,老君像是朝向的哪边,最常去的是哪个道观……

    明达坐在太后身边,抬头一脸同情的看着周满。

    饶是满宝已有了准备,也被太后这细致的问题给问懵了,她只能努力的回想。

    因为知道这就是个过程,所以她拜神时并没有特别用心,别说念经文了,有时候就是单纯的上香,一点儿杂念也没有。

    偶尔会念叨两句,比如,保佑明达身体健康,保佑家里人身体健康,保佑她不那么忙……

    或是想说话了,就会絮絮叨叨的和天尊老爷说些话,比如今天吃的饭菜是怎么样的,要是有天宫,不知道天尊老爷在天上吃的饭是怎么样的……

    当然了,也有特别虔诚的时候,比如窗外或是院子里有其他女官和宫女时,她就会安静的坐在坐垫前认真的诵读经文,反正从小学的,这会儿也还没忘记。

    满宝迟疑了一下,只能挑着好的一方面说了,为免无聊,她“虔诚”的时候念过的经文可多了,一本《道德经》都背完了,还背了好几篇《庄子》。

第1930章 信而不迷

    太后迟疑,“却是这些经书有用?”

    和他们平时念的有点儿不一样啊。

    “你平时都是拜的哪家道观?”

    满宝:“我就去过三家道观,一个雍州的白云观,一个是京城的玄都观,还有一个则是我们村附近山上的道观。”

    太后略一思索便决定一个都不放过,转头就让人列礼单给三个道观送礼,连大梨村的道观也不放过。

    满宝坐在一旁听她划拉出来的礼单,有些心惊肉跳的,不由看向明达。

    明达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神色有些沉重。

    两个好朋友对视了一眼,想到的都是:万一太后所求实现不了会怎么样?

    满宝脑子里一下涌现了史书上各种灭佛灭道的事迹,她浑身一抖,委婉的劝诫太后,“娘娘见过神佛吗?”

    太后一脸虔诚的道:“能见到神佛的必是大通灵之人,非佛子和得道的仙长不可。”

    她瞥眼看向满宝,问道:“你见过吗?”

    满宝直接摇头,然后问道:“梦里的算不算?”

    太后没好气的道:“不算!”

    梦里,梦里她自己还成仙了呢,那能算吗?

    满宝便点头道:“所以世上说见到了神佛的毕竟只是个别人,焉知他们不是在撒谎呢?”

    太后蹙眉,怀疑的看向周满,“你是说世上没有神佛?那你还拜!”

    这种论调她听得多了,每次一提到神佛,那些朝臣就摇头晃脑的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可那到底只是孔子一人的想法,怎么就被奉为圭臬了?

    满宝道:“我拜他是因为我信他。”

    先生通读百书,虽然他未曾明言,但满宝知道他更赞成老庄的为人处事之道,加上母亲的影响,她从小就拜老子,早就习惯了。

    满宝是真的信他的。

    太后闻言便笑道:“我也信。”

    满宝却直接摇头,“太后不信。”

    太后蹙眉,冷冷的瞥向周满。

    满宝继续道:“太后只是有所求,所以才参拜的,您不是信他,而是迷他,这是大忌。”

    “对于神佛鬼怪,我们可信之敬之,不可迷之。”

    科科突然道:“皇帝来了。”

    满宝便一顿,它不知道此时皇帝的到来对宿主有没有危险,要是以前的情况,这种公开场合它是不会播报这种信息的,可它刚才在太后身上察觉到了强烈的情绪波动。

    对于人类它还是不太能够理解,所以数据分析了一下最后还是给周满播报了这一条信息。

    满宝等了一下,想等皇帝进来行过礼后再继续说,但她等了一下不见有人唱报。

    她自然是不怀疑科科“看”错了,所以只能是皇帝躲在外面要偷听。

    满宝在心里鄙视了皇帝一下,见太后被她说得脸色发沉,明达担忧的看着她,她便道:“娘娘,你想这世上有多少人?而神佛才有几个?他们肯定还有许多正经事儿要做,而民间的兴衰荣辱自有自己的一套规律,我想,便是真的有神佛,他们也是不能随意插手民间之事吧?”

    “不然,这世上何至于有如此多的天灾人祸?神佛要是都那么厉害,那么眷顾人间和信徒,为何还会有风不调,雨不顺,还会有恶霸土匪?”满宝道:“大家许个愿望把他们都消灭掉就好啦。”

    太后和明达:……

    站在屏风后的皇帝:……

    满宝道:“所以神佛不可迷,人生要靠的还是自己,有时候和神佛许愿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想着神佛说不定听到眷顾一二而已,但其实做事真实要靠的是自己。”

    “而娘娘明明更偏向佛,而非道,却佛也拜,道也拜,”满宝道:“两者不是不可兼之,而是娘娘明明佛也不信,道也不信,为何却又迷之?”

    “不信而迷,更是大忌。”

    太后沉默了很久问,“你怎么知道哀家不信?”

    满宝道:“感觉,我信道,我信的是老庄的对这个世界,对这个国家,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认知,娘娘信的是什么?”

    太后张了张嘴,她信轮回报应,这算不算?

    她要是说出来,满宝肯定要说,自然是要算的,但娘娘的深处明明还是不信,只是因为恐惧和欲望才不得不信……

    幸亏太后没说出口,满宝也没来得及将太后得罪死,一老一少就这么对坐着发呆。

    明达看看满宝,又看看太后,觉得她们是在对峙,便不由发出点儿动静想吸引她们。

    但太后没回神,满宝倒是回神了,却是睁着黑溜溜的眼珠子看着她。

    明达看着眼睛清澈的满宝瞬间没话了,算了,随她们去吧。

    满宝其实只呆了一会儿,然后就忍不住在脑子里和科科说话,“皇帝还在外面?”

    “在,正站在屏风外面竖着耳朵听呢。”

    “你说我现在转过头去看屏风他会不会发现我在看他?”

    科科:“……这是木屏风,你们彼此都没有透视的功能。”

    满宝这才想起来,“对哦。”

    正巧明达发出动静,于是她光明正大的抬头看向明达,和她对视了一眼后便顺势扭头看向入口处那张大屏风。

    屏风很厚实,她根本看不到外面,外面的人自然也看不到里面,然后目光一转,她就看到了站在屏风边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的宫人,这才发现那宫人的影子上交叠了一个影子。

    满宝汲取了经验教训,原来可以不看到人,却可以通过影子判断外面有没有人呀。

    正胡思乱想,屏风外传出了咚咚咚的脚步声,几乎是立刻外面传来古忠的声音,“皇帝驾到——”

    满宝这才收回视线,乖巧的和明达一起站起来。

    见里面许久没有动静,生怕太后给气个好歹的皇帝总算是没忍住进来了。

    他一进来,周满和明达便一起行礼,皇帝挥了挥手,免去他们的礼然后去给太后行礼。

    太后回神道:“皇帝怎么来了?”

    皇帝上前坐在太后身边笑道:“儿臣来看看母后,母后今日精神头似乎好了些。”

    太后便叹气道:“和孩子们说说话精神了些儿,本来还想让人去给道观上炷香,想着谢过神仙们的眷顾。皇帝,你说这炷香该不该上?”

    皇帝一时懵了,这可让他怎么回答呢?

第1931章 后悔(三月月票加更8)

    他不由看向周满。

    满宝立时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皇帝看见,气得呼吸都重了,事儿明明是她惹的!

    “皇帝——”

    皇帝回神,立即握住太后的手真诚的道:“母后想去就去,不然我让太子去一趟?您是在哪个道观许的愿望?”

    太后闻言沉默起来,半响后叹气道:“你不问我都没发现,我竟没有亲自去许过愿望,那又怎能还愿呢?”

    皇帝悄悄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事儿糊弄过去了,谁知道太后突然抓紧了他的手道:“皇帝,哀家要去一趟玄都观。”

    皇帝瞪眼,连忙劝诫,“母后有何愿望不如让太子代走一趟,您怎么能亲自去呢?”

    太后却目光坚毅的道:“不,哀家要亲自去,心诚则灵,若心都不诚,如何还能期盼神仙眷顾?”

    皇帝:……

    他扭头去瞪周满。

    周满在他的目光迫视下不得不上前跟着劝,“娘娘,您的身子不宜出行。”

    太后却是认准了“心诚则灵”这一条,坚持道:“哀家就是要亲自走一趟。”

    连明达都跟着劝,但没有用,也不知道周满哪一句话刺激到她了,她一定要亲自走一趟,表明自己不是迷而不信,而是既信且迷,对神仙很是虔诚。

    满宝很是忧伤,皇帝更忧伤,因为说到最后,太后很干脆的握着他的手叫了一声“猫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皇帝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于是脑袋一热就应下了。

    他才应下,话语似乎还萦绕在耳边呢心里就后悔了,可太后已经高兴的连连点头,连连说道:“哀家就知道,猫奴最孝顺了。”

    让皇帝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等君臣女儿三人站在殿门时已经是两刻钟之后了,太后很懂见好就收,一边让人去准备出行的东西,一边表示自己累了要休息。

    皇帝便服侍太后歇下,然后才带着周满和明达离开。

    站在宫殿门口的那条青石板小路上,满宝和明达一起低下了脑袋。

    皇帝站在俩人面前,瞪瞪这个,又看看那个,也不知道该怪谁。

    毕竟两个孩子一开始都是好意,明达是孝顺,周满是向友之心,甭管成效如何,她的心也是好的,希望明达和皇后健康长寿是一个很美好的愿望。

    于是皇帝深吸一口气,将怒气压下后不由在心里悄悄的埋怨太后,周满都说了对于神佛要信而不迷,母后怎么就是不懂呢?

    明达悄悄给满宝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往后退了退,然后问道:“父皇,真的让皇祖母去玄都观吗?”

    “君无戏言,朕还能反悔吗?”

    可以是可以的,皇帝不要面子,再面对太后几次责骂就可以了,反正朝臣这次肯定会站在皇帝这边的。

    然而皇帝在权衡之后还是决定履行承诺。

    毕竟太后刚才表现得很想去,皇帝也不想太后带着遗憾离开。

    他觉得这也是孝顺,但朝臣们显然不这么认为,不少大臣都上书表示反对。

    连萧院正都难得的上书,从太后的脉案说到现在的天气问题,总之就是强烈反对太后出行。

    不然出去出事了算谁的?

    而朝臣反对的原因就更复杂了。

    其实对于太后这半年来的迷信行为,不少朝臣心里都有意见,不过是因为太后病重,是将死之人,而她用的又都是自己和皇帝的私房,所以才没有发作。

    但现在太后要亲自拖着病体出宫,朝臣们积压的不满一下就爆发了。

    连唐鹤和隔壁万年县的郭县令都没忍住上书表达了反对意见。

    大家普遍认为,这事儿皇帝要付一半的责任,你以为你顺从太后就是孝顺吗?

    对太后身体不好的事儿,为人子女就应该尽到劝诫之责,你以为太后要星星你给星星就是孝顺了吗?

    错!

    而且是大错特错,于是朝臣们先就着孝道引经据典的喷了皇帝一顿,然后再谈到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压抑的不满。

    你以为你们皇帝一家进行的迷信活动是自己的私事吗?

    错!

    皇家无私事,尤其是涉及这种神佛信仰的事儿,作为无神论的魏知、老唐大人等不仅反对太后做寺庙和道观的慈善和道场,更反对皇帝进行相关的活动。

    他们认为今日之困局皇帝要付相当大的责任。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你们上位者上下嘴唇一碰就要去护国寺,去玄都观里烧香,却不知道转过身有多少普通民众涌向寺庙和道观。

    而寺庙和道观的香火一旺盛,必定会衍生出更多的问题。

    寺庙和道观人手不够要招人怎么办?

    民众觉得当和尚当道士有利可图都跑去当和尚道士怎么办?

    和尚道士借势欺辱百姓怎么办?

    这些问题你们皇家想过吗?

    唐县令和郭县令上交的一组数据让大家喷得更加有理有据了。

    今年上半年,因为太后设在护国寺下和玄都观下的赈济棚,在护国寺和玄都观周围的犯罪行为,以及各种纠纷比去年高了六成,这也就算了,两个县的整体犯罪数据也比去年同比高了近三成。

    刨除去年旱灾对今年的的影响外,今年的犯罪数据还是高得离谱。

    郭县令或许一开始没多想,但唐鹤对刑部情有独钟,在研究过后发现这和太后这半年来进行的对神佛的痴迷有一定的影响,于是就拉着郭县令一起上书了。

    皇帝一个早朝被喷得不行,最后不得不将周满那天劝诫太后的事说了,并表示,他们都已经劝过,但太后执意如此,你们要是有本事就去让太后收回成命。

    只要太后说不去了,他立即不去了。

    朝臣:……谁敢这时候去面对太后呀?

    不过……魏知抬起头来直视皇帝,目光炯炯的问:“陛下,周满说的不无道理,那么陛下对于神佛是信而不迷,还是既信且迷呢?”

    皇帝就觉得天灵盖有点儿疼,想起了往年他只要对护国寺有赏赐,魏知必上书表达反对的行为。

    他脊背一寒,又有些后悔将关注点推给周满了,他没想到最后这关注点还是推到了他身上。

    百官之中,满宝默默地低下了脑袋,努力的假装自己不存在。

第1932章 同盟

    皇帝的目光遥遥的落在周满身上,很想和她统一一下战线,但很可惜,没能接触到她的小眼睛。

    皇帝便有些含糊其辞起来。

    魏知却一定要他对自己的迷信行为进行定义,因为这将涉及到天下百姓的教化问题。

    什么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皇帝一再对佛寺表达出优厚,让这些年来佛寺的发展都很迅猛,一些地方官为了讨好皇帝还主动拨地给佛寺做田产,这都让魏知很是不满。

    以前他也没少弹劾,但皇帝装糊涂,认错认得快,转身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而天下大事儿又不少,魏知实在没心力就抓着这一件事怼皇帝。

    他还是很有分寸的,要是为这么一件事惹得皇帝不快耽误了别的事儿,那就得不偿失了。

    正好最近没什么大事儿,他可以就这件事好好的和皇帝谈一谈,而且时机也是最好的。

    魏知让皇帝当场表态,并且承诺以后不会再迷于佛寺道观这类虚无缥缈之事。

    皇帝不想表态,因为他是打心里信服佛理的,他都信了,偶尔去佛寺逛一逛的时候要是不舍一些东西多不好意思啊。

    魏知见他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便微微侧身看向后方,扬声问道:“周编撰,你与陛下一样同有信仰,不如你来和陛下说一说这个信而不迷。”

    满宝:……

    魏知现在是宰相,为百官之首,满宝不敢拒绝,沉默了一下只能硬着头皮起身出列。

    她悄悄往上看了一眼,正对皇上的目光。

    一君一臣默默地对视了片刻,都有点儿可怜。

    抬头看见的唐县令一个没忍住,低下头去笑。

    众臣也觉得周满的表情有点儿可怜,主要她年纪还小,又是女孩儿,跟家里的女儿\孙女\妹妹差不多一样大,于是大家齐刷刷的扭头去看魏知。

    魏知心硬如铁,不过语气和缓了些,问道:“不知道周编撰每次上道观都会舍予钱财吗?”

    满宝道:“做法事或是要求平安符时给,平时上山只参拜观瞻,并不舍钱。”

    满宝顿了顿,她也知道魏知的意图,和她担心太后过于痴迷佛道一样,他同样担忧皇帝过于看重佛道。

    于是她还是顶着皇帝的目光发表了一番看法,同为信徒,家里又有一个痴迷天尊的娘,她很知道信徒们的心理,他们做这么多,为的不过是功德二字,有了功德似乎就可以用功德与神佛交换一些东西。

    比如,钱氏会用念经,早晚三炷香的拜老子像,偶尔向道观捐献鸡蛋和粮米,偶尔大方了还会给铜钱。

    为的就是积累功德然后求满宝身体康健,一生顺遂,也求家里人平安健康;

    而皇帝时不时的给护国寺优厚的待遇,不仅因为早年间有僧人助他平定天下,立过功劳,更因为他心有所求。

    他会用捐献得到的功德期许皇后身体康健,长命百岁,会许愿几个儿女平安和睦。

    满宝先将此点出,座上的皇帝点得连连点头,忍不住赞同道:“正是此理,朕也是为了国泰民安。”

    他自然也是求过李氏王朝千秋万代的,但他知道这种很大的愿望很难实现,所以都是挑最要紧的许。

    魏知抽了抽嘴角,瞥眼看向周满,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一定不会只扬不抑。

    果然,满宝才说完以她为首的作为信徒的心理,转而就否定了,“但臣都知道,将心愿期许寄托于老君的显灵上是不对的。”

    皇帝脸色便一僵。

    满宝低着头继续道:“从小我就听我娘说我爹,给土地公烧了香,但地还是要犁,草还是要除,水还是要浇,不能上了香就觉得万事大吉,要是这样,大家都不种地了,看神仙会不会让地里凭空长出我们能吃的粮食来。”

    皇帝:……

    众臣微微点头,话虽粗了些,道理却是实在的。

    “所以考学的人还是要努力读书,经商的人也要努力流通,而种地的人更要努力劳作,这样才有可能成功。既如此,那就说不清到底是神佛让人成功,还是自己让自己成功了,”满宝道:“臣以为,神佛只在于人心中,佛理道义是先贤于世界,于生命的一个认识,佛家、道家与我们如今朝上所用的儒家、法家并无太大的区别,只不过这两家建了佛寺道观,截取了部分经义受信众供养而已。”

    连魏知都忍不住惊诧的看向周满,不可置信的问道:“这是你的认知?”

    满宝道:“我先生教我的。”

    孔祭酒立即出列道:“陛下,庄洵有才,当用。”

    皇帝连连点头,正想转开话题,魏知就把话题拉了回来,“庄洵是当用,此话通透,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能怎么说呢,自然是点头了,继续努力的想要转开话题,“好,传旨,擢庄洵为六品太子侍讲。”

    很好,一下从九品到六品,他正想等魏知反对后再就此事纠缠一下消耗时间,谁知道魏知不接这个茬儿,扭头和周满道:“你继续。”

    皇帝的心哐的一下从半空落到了地底,他默默地低头盯着周满看,可周满不抬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所以他只看到她的黑脑袋。

    “臣以为,佛道所求都是宣扬教义,既如此,作为信徒,宣扬他们好的教义便是最大的功德了,钱财之类的都还是小事儿啦,不断的宣扬好的一方面,再发展更好的教义不就好啦,这就是信而不迷了。”

    魏知虽然有些不太赞同周满说的“不断宣扬好的一方面”,但因为他们现在统一战线,所以没有立即提出质疑,而是继续向上对准皇帝,开始就他这几年因为对护国是的优厚待遇而带出来的影响做深刻的分析。

    他显然是做过准备工作的,从十年前登记在册的僧人数量开始,逐一对比了一下每年新增的僧人数量,还列出了增加的比例。

    其中两次大规模的增长都是皇帝两次为皇后祈福的第二年。

    魏知言辞激烈,要求皇帝对此承担责任,并且保证在将来改过自己的行为。

    至于整顿佛寺,魏知只能在心里想,暂时不想逼迫皇帝太过。

第1933章 君臣之谊

    最后这次大朝会以皇帝服软,魏知等朝臣得到满意答复而结束。满宝走出大殿时后背都是湿的,才一出门她就要提起官袍跑,却被早一步等在外面的古忠截住,“周小大人,周小大人?”

    古忠站在柱子后面悄声叫她,满宝很想装听不见,但这样又觉得不好,只能默默的朝他走去,走之前她还朝陆续走出的大臣们看去一眼,希望能找到魏大人,让他拉一把她。

    结果魏大人早走没影儿了,她只能上前。

    古忠笑眯眯的道:“周小大人,陛下叫您去小书房说话。”

    满宝小声的问道:“陛下要和我说什么?”

    古忠就笑道:“奴才不敢妄测圣意,不过小大人才从朝会上见了陛下出来,应该知道的吧?”

    正因为知道才不想去呀。

    满宝将步子迈得很小,老半天才跟着古忠到小书房。

    皇帝已经给自己灌了两杯茶水,火气勉强下了一些。

    他宣周满来倒不是发脾气的,只是瞪了她一眼,觉得她不顾同盟之义外便坐在龙椅上道:“太后出宫你全程随行在侧,太后要是出事,朕唯你是问。”

    满宝:……

    跟她有什么关系,问责这种事不应该找萧院正吗?

    皇帝补充了一句,“还有你们太医院的院正,”

    满宝立即道:“院正不同意太后出行。”

    皇帝就瞪了她一眼道:“太后出宫的心思是谁挑起来的,还不是你拜老子像拜出来的,有本事你们去劝住太后,否则……哼,朕已经应了你们今后不再对佛寺和道观进行大额赏赐,你们也该为君解忧。”

    满宝心里很为难,觉得这样的担子太重,是她这个小臣扛不起来的。

    皇帝吊着眼睛去看周满,见她一脸为难,全没有平时的机灵劲儿,便有些恨铁不成钢。

    不该机灵的时候倒是挺机灵的,这会儿却不机灵了。

    皇帝瞥眼看向古忠。

    古忠明白,上前对纠结的满宝轻声道:“周小大人要是为难可以去求魏大人他们嘛,有魏大人和李大人等出面,说不定真能劝住太后。”

    劝不住,他们也就知难而退了。

    满宝这才大悟过来,看了一眼不看她的皇帝,心里叹气,大人们的心思真是太复杂了,想通过她的口透露这样的话早说嘛。

    不就是怕再挨魏大人的骂吗?

    满宝躬身应了下来,然后皇帝就让她走了。

    满宝走出小书房,站在门口那里摸了摸肚子,在回崇文馆吃个饭再去三省,还是先去三省再回崇文馆吃饭之间来回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摸着肚子先去了三省。

    魏大人等已经回到自己的办公房忙碌起来了,每天下面交上来的折子都不少,不管是向上还是向下的折子都要经过他们,所以一回到办公房便忙得头都抬不起来。

    魏大人的房门从来都是打开的,这样前来送折子和汇报事务的官员可以直接进出。

    满宝很少到三省这边来,毕竟太医院是在宫城里,而三省是在皇城里,办公地点不在一处,所以很少会碰到。

    不过她还是认得地方的,她偶尔办事时来过。

    满宝一路晃悠着到了门下省,都不用特别寻找,那个当中最大的办公房,门还开着的就是魏知的办公房。

    满宝悄悄的靠近,坐在外房办公的吏员看见,正要替她通禀一声,满宝就“嘘”了一声,然后扒着门框悄悄的往里探了一眼。

    吏员:……

    魏知正埋头审核折子,满宝看了便有些迟疑,看着很忙啊,要不她先回去吃了饭再来?

    满宝正要把脑袋缩回去,就听到魏知淡淡的声音道:“进来吧。”

    满宝便抬起头和吏员大眼瞪小眼,半响后进去,嘻嘻一笑便行礼,“魏大人,您眼睛真厉害。”

    魏知放下笔,笑着看她,“你怎么来了?来,坐下说吧。”

    满宝便在他对面坐下了,她挠了挠脑袋,不知道该怎么隐晦的表达皇帝的意思,干脆明言道:“魏大人,陛下想让您和李大人他们去劝服太后,不然,太后出行的事儿就要定下了。”

    魏知抽了抽嘴角,虽然很不想去太后那里讨嫌,但为了君臣之谊,他还是点头,“我明白了。”

    满宝见他竟然就这么应下了,一时惊讶得不行,“您就这么答应了?”

    魏知就笑问,“那我再拒绝,拒绝?”

    满宝立即起身,“不用,不用,魏大人您忙,我先回去了。”

    魏知笑着点头,在她转身的时候又忍不住叫住她,对上她清澈疑惑的目光,他顿了一下便道:“读书很好,记得和你先生继续读书,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别浪费了。”

    满宝一头雾水的点头,她不是一直都在和先生读书吗?

    她转身告辞离去,回崇文馆。

    等她走回崇文馆时,白善他们已经下学,正在食堂里坐着呢,见她回来便招手,“你好慢,你知道吗,先生升官了。”

    满宝坐在他对面,从旁边取过自己的食盒打开,将饭菜取出来,“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先生是怎么升官的呢。”

    “怎么升的?”

    因为庄洵是在大朝会上被升官的,所以中书省的官员散会后就先起草了这份文书,文书还比满宝先一步到门下省呢,她进去的时候,魏知刚审核过这份文书交了下去。

    文书被送到吏部,吏部便颁给了崇文馆,由崇文馆自行通知,所以庄先生升官的文书和满宝是前后脚的功夫进的崇文馆,大家自然还没机会去打听庄先生升官的内幕。

    满宝拿了筷子,夹了一筷子肉放到了米饭上,这才叹出一口气道:“因为我在朝会上转述了一番先生说过的话,陛下惊叹于先生的文才,于是就决定擢升先生,满朝文武全都没意见。”

    白二郎手中的筷子一顿,迟疑的问,“你认真的?”

    白善却问道:“你在大朝会上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说了对佛道信而不迷的态度。”

    白二郎“咦”了一声道:“这不是白善说的吗?”

    满宝歪头,“是吗,我怎么记得是先生说的?”

    “反正都是先生教的,差不多就这个意思,就因为这个陛下就给先生升官了?”白善怎么觉得那么不靠谱呢?

第1934章 尽责

    满宝便一边吃饭一边将这段绘声绘色的和他们说了一遍,不仅包括每个大人说的话,还形容了一下当时她能看到的各位大人和皇帝的神态脸色等。

    明明只是四刻钟左右的博弈,她愣是给说到了大家的休息时间都快过了才说完。

    不过大家也听得津津有味就是了。

    赵六郎听完了才意犹未尽的将食盒往前一推,终于让内侍们把早已吃完冷掉的碗筷收下去。

    不知不觉坐到附近的学子们也纷纷起身,这才发现他们中午的休息时间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

    满宝也说得口干舌焦,将一旁放着的水一饮而尽,起身道:“我去找先生了。”

    庄先生已经从孔祭酒那里知道大朝会上发生的事儿了,有崇文馆的同僚羡慕他有个好徒弟。

    主要是这官儿升的太让人嫉妒了。

    庄先生便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笑道:“是啊,没想到老了老了倒沾上徒弟的福气了,哈哈哈……”

    同僚们看了眼庄先生半白的头发,心头的嫉妒消了不少,多了羡慕,再见到周满时便冲她露了个笑容。

    满宝跑去找庄先生,“先生,今天大家都好奇怪。”

    庄先生笑着将书放到书架上,问道:“怎么奇怪了?”

    “大家都冲我笑。”满宝对此事也不是很纠结,主要是怕先生有疑问,所以跑过来讲解一些内情的,顺便道:“先生的官服要重新领授,下个月还能领新的俸禄。”

    满宝突然想起来,“我们运气好好呀,正好在八月之前擢升,应该还可以赶上今年分职田。”

    庄先生:……他徒弟的关注点总是这么清奇,升官是为了职田吗?

    但老周头就是认为,升官还真就是为了职田。

    听闻庄先生升官,又要分得好些职田以后,老周头专门让周五郎去集市上买了两只鸡回来杀了,让小钱氏做了一顿特别丰盛的菜庆祝。

    当然,这顿菜和满宝没什么关系,她只是从先生的口中知道以后默默地咽了咽口水而已。

    就在庄先生顺利升官,取了新的官服和官印时,魏大人他们不畏艰险,每日例常到太后宫中劝诫。

    他们似乎还排了顺序,从魏大人、李尚书到老唐大人,再到韩尚书,甚至连殷大人都亲自去了,大家都走了一遍后发现没效果,又具体去了一次,最后太后宫中叫了萧院正。

    魏知等人生怕太后还没出宫就被他们给气出个好歹来,加上皇帝也被惊动过来,更加坚持了顺从太后的意思,几位大臣们商量一下,最后只能无奈应下。

    只不过也是有改变的,太后和皇帝决定赏赐给玄都观的东西减少了三成,而一路上的安保则加强了。

    从皇宫里出去一路到玄都观,很不巧,都在唐大人的辖区里,于是唐大人这几天便忙得脚不沾地。

    京城的容貌建设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治安问题。

    好在他的顶头上司殷大人很厉害,直接从禁军那里调了一队人马过来接手,唐大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太医院也很忙,别看从皇宫道玄都观就这么短短的一段距离,但他们也不敢怠慢,应急的药要带上,应急的太医也给带上。

    作为女太医,周满接了时刻跟随在太后身边的任务。

    皇帝陪同太后去,皇后就不好再去了,连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都没去,就怕给朝廷增加负担。

    最后是皇帝和太子服侍着太后去了玄都观。

    一大早,满宝便穿了官服去太后宫里接太后,和众人一起小心翼翼的将人抬到坐辇上,然后一路抬到了仪仗队那里,服侍着上了马车。

    满宝和伺候太后的大宫女一起跟随在太后身边,一左一右的跪坐在车上,看了眼外面站着的内侍和宫女,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太后靠在迎枕上,看了眼幔帐外面,问道:“何时启程?”

    大宫女便问车下的人,车下的人跑前面去问,不一会儿小跑着回来禀道:“陛下来了,即刻便能启程。”

    皇帝也是乘车,太子则骑着马护送他们。

    一路上跪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满宝本来还以为自己会挺高兴的,但一路上太后的呼吸并不平稳,吓得她提着一颗心,全顾着去看太后的脸色了,根本没空留意街上的景况。

    等到了玄都观,玄都观上下都戒备安排好,观主带着一众人在山门下候着,太后被扶到了坐辇上,皇帝和太子便一人扶着一边的坐辇护送太后上山。

    满宝跟在后面走,忍不住小声问萧院正,“陛下去护国寺也是这样吗?”

    萧院正小声的回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这次有很多大臣反对劝诫,所以用度削减了不少。

    满宝便想,难怪魏大人他们会反对呢。

    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一条她走了许多次从山下延伸到山上的路,这会儿不提跟在后面的官员、内侍和宫女,就路两边便是五步一岗,她暗想,就这一趟便不知要花去多少人力和钱财了。

    每年要是多来几次……

    满宝突然想起,对哦,虽然太后和皇帝赏赐时多是用的自己的私房钱,但出行的钱却是国库付的。

    满宝嘟了嘟嘴,跟在太后的车辇后面到了大殿。

    满宝立即上前,太子也识趣,将位置让给她。

    满宝一边和皇帝扶着太后,一边暗暗摸着她的脉。

    太后颤颤巍巍的走下坐辇,有些虚弱的靠在皇帝身上,她抬头看了一眼正殿的老子像,喘息问道:“这老子像是合适塑的?”

    跟在后面的观主立即上前解说。

    太后听完微微点头,这才在皇帝和周满的扶持下坐在了蒲团上,只是蒲团她也做得不稳,大宫女快走两步上前跪下,伸手扶住太后的腰,直接接住她一半的力道。

    满宝也觉着蹲着累,干脆也一屁股跪坐下去,一手还搭在太后的手上。

    太后:……

    三个人挨在一起的姿势让太后很不自在,尤其是周满,她的手坚持的扣在她的手上。

    她甩了两次也没能甩掉,俩人暗地里较了一会儿劲儿,周满的手还是硬搭在她的脉上,太后就没见过这么讨人厌的太医,让她想和观主好好的说话都不成。

    萧院正站在一旁看见,心中很满意的点头,幸亏有了个女太医,不然换做他们,谁敢一直拉着太后的手不放?

    不说太后,皇帝都能把他们砍了。

第1935章 账单

    玄都观的观主不是第一次见周满了,但这会儿的周满在他眼里尤为顺眼,他还不知道周满在朝堂上的那番信而不迷的发言,他只知道,因为周满给公主和皇后一串在老子像前开过光的手串,似乎对公主和皇后的身体有益,因此太后和皇帝才决定前来玄都观里拜谒老子。

    不过观主这会儿虽然看周满很顺眼,但也不敢当着皇帝和太后的面和周满眉来眼去,万一皇帝和太后误会了怎么办?

    黄天可作证,他和周满可没有什么勾连,是真的观主和信徒的关系。

    就是因为她家先生比较又见识,所以他们在一起论过道,喝过茶而已。

    佛道勾结官员宣扬教义,暗地里是各自的本事,但明面上却是受人诟病的。观主不太想给世人如此印象,所以他笑眯眯的看向太后,偶尔就顺着看一眼周满。

    满宝正抓着太后的手发呆。

    站在一旁的皇帝和太子看着太后的时候扫到周满,也觉得她是在发呆,不由微微皱眉。

    皇帝便不由瞥了一眼萧院正。

    萧院正还算有眼色的上前,皇帝便让他看周满。

    萧院正只一眼便看出周满在放空了思绪听脉,他们干大夫的经常这样,其实这样安安静静的听脉感觉是很好的。

    可是,这样的事儿要怎么和皇帝说他才会相信呢?

    萧院正试探性的小声说了一句,“周太医这是在把脉。”

    皇帝瞥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在说,你当朕是傻子,还是当朕是瞎子,看这周满呆呆的模样像是在听脉吗?

    萧院正就犹豫着是不是上前提醒一下周满,或许闭上眼睛会好一点儿,但还没等他上前,皇帝就已经收回了目光,然后走到了太后身边,也和观主说话。

    满宝转着眼珠子看了一眼皇帝,然后就继续放空了思绪听脉。

    她觉得人的脉象真的好奇怪,它明明听的是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但仔细一听,却还能感受到血液从心脏搏动处出来后流经各经脉和五脏六腑时的情况,耳力再厉害些,脑力再厉害些的医者甚至能通过脉象听出它流经的地方的情况……

    医者因而能判断病灶。

    满宝此时就听着太后的脉象,听着它从雀跃,有些生气到舒缓下来,她甚至能“听到”血液流通的速度平缓了下来,虽缓慢,却比之前要更加畅通了些,没有因急躁而左突右进的凝滞。

    满宝正听得入迷,突然觉得一道目光盯着她,她不由微微皱眉睁开眼睛,一抬头就对上皇帝瞪着她的目光。

    皇帝是老大,满宝瞬间心虚,开始自省,她刚才有做错什么吗?

    观主正在和太后宣讲经义,在见太后只有片刻的注意后便转而说起养生之道,太后虽然听得认真了些,却也不见多欢喜,观主想了想,想起周满和白善过年和清明时都要做的法事,便话锋一转,说起阴阳报应之论来。

    太后精神一振,听得认真了些。

    满宝跟着听了一耳朵,然后就有些鄙视的看了观主一眼,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明明之前和先生论道时他不是这么说的。

    他说过,阴阳能不能交替他不知道,但人做法事更多的是安慰活人,当时还让他们不要往外说呢。

    正腹诽着,太后已经叹息一声,和观主道:“哀家有三愿,还请观主为哀家做法事请愿。”

    观主微微躬身道:“娘娘请说。”

    太后沉默起来,观主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皇帝,明白过来,便起身笑道:“娘娘今日也劳累了,不如到客房休息片刻?”

    太后便撑着大宫女和周满的手起身,出了大殿后乘上坐辇去客院。

    皇帝微微皱眉,瞥眼看向周满。

    周满接收到他的目光,亦步亦趋的跟着太后进了客房,皇帝也太子则识趣的去隔壁客房里休息。

    屋中的人退了大半出去,一下只剩下大宫女和周满了。

    见太后看着周满,周满便耿直的道:“娘娘,陛下说了,必须有一个太医随行跟着,我要是出去,那让萧院正进来?”

    太后便收回了目光,算了,她愿意跟就跟着吧。

    满宝近距离观察太后的脸色,美其名曰望诊,要充分留意保护太后的身体健康。

    观主托着托盘过来,上面放了笔墨纸砚,请太后写下自己的三个心愿。

    太后手微微发抖的举起笔,虽然有些抖,但还能写清楚字。

    满宝站在太后身侧,一垂眸就能看到。

    太后自然知道她的这三个心愿是瞒不住皇帝的,就算他不通过周满和她身边的宫女知道,直接要打开纸来看,难道玄都观观主还能拒绝吗?

    之所以让皇帝和太子避开,不过是为了彼此面上好看,不至于当场气恼或有别的情绪罢了。

    太后也不想让皇帝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她缓慢的写下自己的三个心愿,一愿国泰民安,李氏长存;二愿因益州王而逝的魂灵得以安息轮回;三愿幼子后嗣平安顺遂。

    太后写完三张纸,这才慢慢放下笔看向观主。

    观主便感叹一声道:“娘娘心善,您放心,贫道会用心做这三场法事的。”

    太后便松了一口气,和观主道:“点了长生灯,让它们一直挂在观中吧。”

    观主便问:“娘娘想点多少年的?”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观主还是列举了他们玄都观的长生灯项目,有一年期的,也有五年,十年和二十年往上的,灯的质量也各不相同,所以价格也有些差异。

    太后直接道:“都点一百年的。”

    满宝:……

    观主:……

    俩人同时想的是,钱和谁要呢?

    太后已经道:“哀家让陛下给你们赏灯油钱。”

    等皇帝知道自己多了一笔债务时,他们已经快要告辞回宫了,玄都观的观主将一张账单奉给了古忠,古忠拿给皇帝看。

    皇帝看着手中的账单半响不语,抬头见周满已经跟随太后坐到车上,便将账单还给古忠,“先收着,回去把周满招来问话。”

    他得看一看值不值得为这三个愿望支付百年的香油钱,要是不值得,先付个一年五年的,把太后应付过去再说。

第1936章 遗嘱

    将太后送回宫中,满宝给太后扎了两套针法,萧院正也看着给换了一副药,等太后吃过东西喝了药睡下,俩人这才退出去。

    萧院正长出了一口气道:“好在无惊无险。”

    满宝:“……从宫里到玄都观就那么点儿路,都没出城呢。”

    还一路不是抬着就是坐马车,能有什么事儿呀。

    萧院正横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太后久不动作,这一上一下这么多遍,要是受了惊吓,或是不小心摔了一下,我们脑袋上的帽子不仅要被摘了,怕是连脑袋都会被摘。”

    满宝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候在外面的内侍已经小步跑上来,小声道:“周小大人,陛下宣你。”

    萧院正就闭上了嘴巴,不再讨论这件事,他对周满点点头,道:“你去吧。”

    满宝就和内侍去见皇帝。

    皇帝出门一趟,回来该干活儿还是得干活儿,这会儿正埋头批折子呢,听见周满行礼的声音便抬起头来看了看她,道:“来了?坐吧。”

    满宝便在右侧找了个席位坐下,只是心里有些忐忑,她还是第一次进皇帝的书房,话没说两句就赐座呢。

    皇帝放下笔,从一旁取过那张账单递给古忠,古忠便拿下去给周满看。

    周满拿着账单一头雾水,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浓重的危机感,皇帝不会让她来付这笔钱吧?

    正提着心的时候,皇帝问道:“太后许了哪三个心愿?”

    满宝松了一口气,一点儿不带犹豫的就将太后的三个心愿都说了出来。

    皇帝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理解了,他想了想,还是和古忠道:“让内库的总管去将钱付了吧。”

    用国库的钱是不可能的,前几天才因为佛道在朝堂上争论了一番。

    古忠迟疑了一下,还是拿了账单下去,满宝趁机告退。

    皇帝就幽幽地道:“周满,你既不赞成对佛道用大笔钱银,今日为何不拦着太后呢?”

    满宝愣了一下道:“陛下,臣是不赞同,但太后若用的是自己的私房,那臣又有何资格劝诫呢?何况,太后身子不好,此时还是顺着她为好。”

    满宝顿了顿,她也觉得这百年的香油钱有点儿贵,主要是百年以后,玄都观的观主都不知道换多少个了,完全没必要。

    她和皇帝之前打的主意一样,“陛下完全可以先付个一年两年,等两年以后,您要是还想继续太后的心愿,那就再付就是。”

    皇帝义正言辞道:“这是太后的遗愿,你怎敢糊弄太后?”

    满宝道:“臣这不是怕您费钱吗?”

    “但太后的愿望都是美好的。”

    “是啊,谁的愿望还能是邪恶的?”满宝无语的道:“但江山社稷一看为君者的品德才能;二看为政者是否尽职尽忠,剩下的两个愿望就更不用说了,愿望是很美好的,但实现与否看的并不是神灵,而是当事人。所以臣是认为没必要浪费那份钱。”

    皇帝沉默着没说话。

    几年前,不,就是去年,他都还有捐献钱财替皇后买命的想法,但到现在,不仅魏知等人和他说神佛不可信,连周满这个信道的都说要信而不迷,而她信的还不是神佛,而是先贤们留下的典籍而已。

    而皇帝回顾这半生,他也不得不相信周满说的,神佛只是人给人的心里安慰。

    皇帝揉了揉额头,挥手道:“你下去吧。”

    他决定还是尽一下孝道,虽然香油钱是挺多的,但他又不是付不起,就当是让太后高兴一下吧。

    满宝退出去,才走了几步就看到内库的总管急匆匆的过来,看到周满只是略微点头,周满则是行礼后退到一边,等他走过去才重新走。

    不过她没忍住往后看了急匆匆的总管一眼,低下头去憋笑,总觉得皇帝拿不出来钱呢。

    皇帝的确拿不出来钱,内库的总管低头禀报道:“……今年太医署的款目已经拨下去了,加上五皇子成亲的花销,现在内库里只有钱七十六万八千六百……”

    皇帝额头青筋微突,“你直接告诉朕还有七百六十八两就行,不用换成铜钱告诉朕。”

    内库总管死死地低着头道:“可那都不是银子,而是铜钱……”

    也就是说,皇帝连银子都没有了。

    他一脸的忧伤。

    “不过,”内库总管抬起头来道:“现在夏麦已经在收,过不了多久就晾晒干了入库,到时候卖出去一批就有钱了。”

    皇帝这才想起快要夏收和秋收了,皇庄的收入应该不少,他的心情这才好了些。

    皇帝和内库总管的目光一起落在了那张账单上。

    皇帝叹息一声道:“先去付上一年的香油钱吧,明年,明年再说吧。”

    其实周满说的也没错,江山社稷是否安稳,看的是为君者和为官者,神佛……那只能是给自己心理安慰的。

    太后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她现在身体越发不好了,皇帝转过身告诉她三盏长明灯都点起来了,道观已经开始给她做法事,她便高兴的连连点头,“好,好,哀家还有一件事儿。”

    皇帝握着她的手问,“母后您说。”

    太后道:“哀家知道云凤她不听话,不够懂事,总是惹皇帝和皇后生气。”

    皇帝大方的笑道:“她还是个孩子,皇后不会与她计较的,明达和长豫也很友爱姐妹的。”

    “哀家自然是知道的,明达可是个很通情达理的孩子。”

    皇帝深以为然的点头。

    “所以哀家想着,以后他们姐妹间也要互相照应得好,你给长豫找了门好亲事,以后她就留在京城,可以时时与姐妹们见面,云凤却是远嫁鲁地,我很是忧心啊。”

    皇帝认真听着她的下一句。

    “所以哀家想着,反正郡马也在京读书,不如把云凤也留在京城,他们姐妹间以后也有照应。”

    皇帝就笑道:“母后,现在云凤不就留在京城吗?”

    太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点头:“还请皇帝以后多照应着她些。”

    皇帝应下了。

    太后便道:“小五的好日子没几天了吧?”

    皇帝笑着点头,“是,三天后是正日子。”

    “难怪宫里最近这么热闹,”太后轻声道:“哀家近日越发睡不着,也吃不下多少东西了,我再熬一熬,我看明达也大了,她这小半年脸上长了些肉,倒开了不少。”

    皇帝握着太后的手没说话。

    太后继续道:“趁着我还清醒着给她找一找驸马吧,不然守上一二年,好男儿都叫人家定走了。”

    皇帝突然有些伤感,握着太后的手道:“母后一定长命百岁,儿子还想着让您抱一下小五的重孙子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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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小福女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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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品有保证,已完结的作品有《林氏荣华》《重生娘子在种田》等六本书。农家小福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农家小福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农家小福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