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5章 扎醒
医助给郑公子擦完汗,悄咪咪的看了周满一眼,见她正伏案写东西,就悄咪咪的伸手摸了摸郑公子的脉,相比之前浮躁虚弱的脉象,现在的脉象可以称得上沉稳了。
医助心中有些疑惑,之前也灌了两碗清解汤,怎么用处没这么明显?
难道是厚积薄发,之前灌的药都在这一刻起了效果?
汤药的功效的确会有所迟缓,有的人吃了三四天的药都不能痊愈,但停下药后两天反倒好了。
这并不是不药而愈,而是药效有所迟缓。
医助若有所思起来,难道是用的药中有药效迟缓的,或是这位郑公子的身体原因……
满宝也在咬着沉思,如果换一个身体更加强壮,或者身体更加虚弱的病人,用上这些药会怎样呢?
满宝这一写就到凌晨,还是刘太医直觉不太对,从床上醒来,见萧院正还在沉睡,便伸脚踢了他一下。
俩人醒来,这才发现天都快要亮了。
周满竟然没有叫他们替班。
俩人一惊,立即掀开被子下床。
她不会睡过去了吧?
俩人齐齐跑到隔壁一看,周满正伏案写东西呢,桌子上很奢侈的点了两根蜡烛。
俩人到的时候她才放下笔,扭着脖子伸着懒腰起身。
萧院正见她醒着就不是很担心床上的郑公子了,伸手取过她写的这一沓东西,翻开一看,不由蹙眉,“这是什么?”
“这是我设想的,关于建设灭菌病房的建议,这可是我耗费了小半个晚上写出来的,还有点儿乱,不过大家可以群策群力。”
萧院正问:“什么是灭菌?”
满宝道:“我将风邪之物统一叫菌,它们就和菌菇一样,天气一暖和就生长,且和孢子一样细小,难以察觉……”
萧院正明白了,抬手打断她,“你直接说是风邪之物我就懂了。”
他甚至不用周满说明原因,这一次郑二郎的病情之所以快速恶化,不就是风邪之物入侵吗?
不然凭他们五成的成功率也不至于被打得这么措手不及。
但这样的病房想要维持住耗费甚巨,还有许多人才要耗在这上面,病人却未必有几个,所以萧院正只看一眼就在心里否定掉了。
他又往下翻了翻,见她还详细回顾了一下郑二郎的病症,这才满意,放下这一沓稿纸,问道:“人怎么样了?”
话题瞬间被转移开。
满宝道:“有所好转了。”
萧院正便和刘太医上前检查,人还在低烧,但看脉象的确好了不少,他们松了一口气,道:“总算有了些用处,新开的清解汤不错。”
这一次满宝没有点头,而是问道:“您看他多久能醒?”
萧院正盯着郑二郎的脸色看,思索片刻后道:“正午之前他要是还不醒就想办法把他扎醒。”
不只是为了询问病人的感受,也为了确定一些事情,要是扎不醒,那就得准备准备了。
满宝点头,要是扎不醒,那就是命运的安排了。
此时天将亮未亮,萧院正觉得她值守了一页太过辛苦,因此道:“周太医,你休息去吧,这儿交给我们。”
满宝也不推辞,把自己的稿纸一收就回屋,顺便还拍醒了抱着柱子睡得香甜的医助,让他也休息去。
满宝回到自己的客房,立即有宫女上前来问,“周大人,您要不要先用了早食再睡?”
这会儿也没多长时间就天亮,人肯定饿了。
满宝摸了摸肚子,发现还真饿了,于是点头,“再让人帮我提一桶热水来,我清洗一下。”
宫女应声而去。
既要沐浴更衣,又要准备早食,这一方小院就灯火通明起来。
忧愁得一晚上没睡的郑望似乎听到了动静,立即披了衣服起床,推开门往西边的方向看。
看不到,踮起脚尖还是看不到。
于是他就爬上了院子的假山,远远的看到那边的院子灯火通明,他脚就一软,直接倒在了假山上。
跟在他身后的内侍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大叫道:“郑大人——”
屋里的邳国公和卢仲言被惊醒,衣服也不错就跑出来,看到他软倒在假山上,立即奔上去扶住他,“郑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郑大人脸色发白道:“要,要不好了,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邳国公也看了那边一眼,忙道:“你别胡思乱想,且先问过再说。”
“来人,快让人去那边问问是怎么回事,可是郑公子醒了?”
内侍连忙奔下假山,先去找管事申请,拿了条子才能开了院门出去,等到了甬道那边还得一求再求才给过。
等他跑到那边院子,宫中的梆子声响起,各处宫门院门打开……
内侍:……他这么费劲儿图什么?
满宝已经吃了一小碗米粥,又漱了口,直接就躺在床上,一闭眼就睡过去了。
而萧院正他们正在吃早食呢,见内侍一头汗的跑来问情况,萧院正就瞥了他一眼道:“郑大人想多了,天亮了开火做早食不是正常的吗?郑公子现在的情况还行。”
郑大人当然不相信,于是衣服也不穿,披了一件袍子就跑来看情况,见郑二郎好好的躺着,伸手一摸,和昨晚离开前的滚烫完全不一样,他这才一愣。
萧院正对他的不信任有些生气,都说了没事儿,这样急的跑来,还以为他特意隐瞒病人病情呢。
果然,朝会开始前郑大人只穿了一件袍子在东宫飞奔的事儿就传得满朝皆知,于是皇帝关切了一下郑二郎的病情,满朝文武也盯着太医院看,甚至还把这两天争议的李郑两家的事放在了一旁。
萧院正在朝会上面对各方的诘问,解释得差点儿嗓子哑了。
说深了你们听不懂,说我只会念医书,说浅了你们又不相信,觉得我在敷衍你们。
简直比皇帝还难伺候。
已经升官的萧院正脾气也见长,没有以前那么好的忍耐心了。
满宝则睡得很香,一觉睡到午时,掐着点儿醒来去看郑二郎能不能醒。
醒是不可能醒的,但萧院正和刘太医看过他的眼睛,觉得人是有意识的,于是萧院正就拿了几根大粗针来把人给扎醒了。
第2566章 失语症
郑二郎眼皮颤动,艰难的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就看到了面前围着的人。
他愣愣的与他们对视,发现一个都不认识。
郑望挤掉刘太医上前,对上郑二郎的目光,激动道:“二郎,你醒了?”
郑二郎嘴巴喃喃,没发出声音来,萧院正和周满就把他挤出去,一起凑到郑二郎跟前。
萧院正严肃的自我介绍,“郑公子,这是皇宫,我是太医院院正,这一位是我们太医院的周太医,”
他伸手从后面将刘太医扯了过来,和他介绍道:“这一位是刘太医。首先你得回答我们,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郑公子皱紧了眉头,头疼欲裂,一时没说话。
后面的郑望看见,不满,立即道:“萧院正,查案是京兆府和万年县的事,不与你相关吧?”
萧院正瞥了他一眼,满宝也瞥了他一眼,都没理他。满宝先开口,“不记得也没关系,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郑公子张了张嘴,声音嘶哑,不太发出声音来。
刘太医立即顺手递了水上来,守在床边的宫女立即接过给他喂水。
他润了润嗓子,这才道:“斐……郑……”
郑二郎愣了一下,一时没说话。
满宝满头雾水:“斐郑?”
萧院正是知道他名字的,暗暗扯了周满一下,小声道:“是郑斐。”
满宝就愣愣的看着他,伸出两根手指问他,“这是几?”
郑二郎看了她一眼,郁闷的道:“二。”
萧院正和郑望等人都松了一口气。
满宝就问,“一天有三个时段,早上,中午和傍晚,你喜欢哪个?”
“上……早……午午……”郑二郎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郑望捂住胸口,又差点儿软倒在地,被邳国公伸手扶住,大家一起默默地看着萧院正和周满。
满宝也扭头看向萧院正。
萧院正:……
看他有什么用,难道他能立刻把人变正常吗?
他扯开了一抹笑,安抚郑二郎,“郑公子先平复一下,你才醒来,这是正常的,你如今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郑公子不说话了,只是虚弱的抬起手指着自己的脑袋,结果可能对手的控制不是那么好,手指直接朝伤口狠狠的戳去,站在他边上的满宝眼疾手快的扯住,一脸的惊魂未定。
萧院正和刘太医也吓得不轻,连忙安抚住人,“没事儿,没事儿,你不要动手,直接说就行。”
然而郑公子并不想说,因此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一点儿开口的意思也没有。
但三位太医检查了一下,对他的情况也心中有数了。
“失语症?”郑望绷紧了脸问,“什么叫失语症,他刚才明明说话了的。”
萧院正就看向周满,这个名称是她给出的,其实按照他的理解,他更愿意将此与中脏腑血瘀归于一症。
他猜测,应该是脑中的淤血或者肿胀让大脑控制不住身体,或许是因为受伤的部分导致的……
先人认为,人的魂魄居于中脏腑之中,为人中之神,而四肢驱赶皆听从于中脏腑。
郑二郎表达有误,言非所意,而咽喉等都没问题,自然就是脑子的问题了。
不过周满将其细分后归纳为失语症,萧院正倒也觉得贴切,因此没有坚持他的中脏腑血瘀症。
郑望焦急的问:“能治好吗?”
满宝和萧院正对视一眼,只能告诉对方,“我们会尽力的。”
郑望抿了抿嘴,转身去找皇帝。
郑二郎醒来,那一切都向着好的一方面发展了。
连着几日沉凝的朝堂总算是活泼了一点儿,于是雪花片似的的弹劾折子飞向皇帝,有弹劾河间郡王的,也有弹劾郑家的,还有弹劾万年县郭县令的。
这一波,最冤枉的应该是郭县令了。
两个庄子打架打得很突然,没有循序渐进,更没有在动手前找过里长和县衙做调解,他是在他们双方动手打死人后才知道的。
死了七个人,即便这是在京城,依旧属于大案要案。
因此他当时就把人给抓回去了,因为群情激愤,所以他两天内就做出审结。
因为双方都有责任,所以领头动手的人他全扣下关在大牢里了,哦,两边领头的是庄头的儿子们。
是他们带着人扛着锄头呦喝着动手的。
两个人,郭县令都按照律法判了斩刑,已经在走程序,没有意外秋天就会被处斩。
现在有了意外,两个庄头也被抓了,要是没有意外,秋天的时候,他们两边父子会在刑场上团聚,双双奔向下一个世界。
但现在依旧出现了意外,因为郑家不服他的判决。
第一次,死的是他们那边的佃户,凭什么他们的庄头之子也要被判死刑?
第二次,伤的是郑家的工资,凭什么他们的庄头也要被判死刑?
郭县令本来想着走程序嘛,你不服气咱就慢慢走着程序,看刑部怎么复核这案子。
结果雪花似的弹劾折子中他占了一半,另外一半河间郡王占了大半,剩下的小半才是郑家的。
你就说过分不过分,你们两家打架,打出人命来,结果被弹劾最多的竟然是他!
大朝会上,郭县令根本没机会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一直在前线和人来回吵架,哦,不,是分辨。
满宝就盘腿和唐县令做前后的位置,一起仰着头静静地看着他舌战众言官,最后他把人气得够呛,他自己也气得够呛,退朝以后直接冷哼一声,甩着袖子就怒气冲冲的往外走。
满宝正了正自己的官帽,从坐席上起身,默默地随着百官出去。
唐县令啧啧道:“这次老郭气得够呛。”
满宝问:“郭县令回被问罪吗?”
唐县令道:“问罪不至于,但一定会被问责,升迁别想了,他得外放出去,估计要离开京城了。”
满宝惊讶,“这么严重?”
她皱了皱眉道:“我听白善说起过,这个案子他并没有判错,虽然郑家那边的佃户死得多,但刑案上写着是郑家那边的人先挑事,动手也是他们先动手的。”
第2567章 拜托(给书友“z、hm”的打赏加更)
只是不巧,那天河间郡王庄子上带去的多是家中的下人和长工,而他们家的下人和长工多是以前跟着河间郡王打仗的伤兵和老兵。
其中年纪最大的都四十二岁了,最小的才二十二岁,哪怕已经退下战场多年,打人或许不怎么样,但躲避肯定要比一般的佃户厉害些的。
所以他们虽然也受伤严重,不乏有缺胳膊或者脑袋被打伤的,但一个都没死。
倒是对面伤亡惨重,关键是,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误伤,尤其是来劝和的那两个里长家的人,是在拦郑家的佃户时被他们失手一锄头砸在脑袋上没的。
所以郭县令才判得这么重,让郑家的庄头儿子同罪,甚至对面是被抓了两个儿子,李氏这边才被抓了一个。
唐县令拢着手跟着她慢悠悠的往外走,看着天边的阴云,估摸着又要下雨了,便停住脚步,冲着阴云叹息一声道:“案子是没判错,但辖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就是失职,更不要说,现在案子错没错还没定论呢,谁知道最后会怎么定?”
“好巧啊郭县令,您这是忘了什么东西?”
唐县令立即从天边收回目光,脸色严肃,一本正经的看向前方,就见本来已经走远的郭县令正站在他们侧前方。
郭县令看着俩人,“你们在说我?”
满宝就要矢口否认,唐县令已经点头,还叹息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郭,县令难为啊。”
一句话,郭县令的面色和缓了不少,也叹息一声,颇有同病相怜之感。
满宝看看唐县令,又看看郭县令,也深沉的叹息了一声,和郭县令道:“郭县令辛苦了,我看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我给您开些安神补眠的药?”
“……不必了,”郭县令道:“周太医,我是回来找你的,我想问一问郑公子的病情。”
“哦,他现在已经度过危险期了,”满宝并不隐瞒,和他道:“应该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那他为何还住在宫中?我想找他问些事情,只是郑家那边一直拦着。”
要是在宫外,管他愿不愿意,他都有办法见到人,但人在皇宫里,他总不能硬闯东宫。
满宝想了想后道:“倒是也能问话,不过他可能不能用嘴巴告诉你,只能用笔告诉你了。”
不仅郭县令,唐县令也一愣,问道:“这是为何?”
“他脑袋伤得重,现在暂时失语,至于留在宫中嘛,是因为我要给他扎醒脑开窍针。”
郭县令&唐县令:……
郑斐嘛,他们都是见过的,的确不愧是郑家精心养出来的世家子,结果现在竟然失语了?
这是残疾吧?
郭县令不说话了,这会儿知道郑家为什么这么恼怒了。
但知道后却是更怒,觉得他们不讲道理,要不是他们家的庄头挑事,这些事情又怎么会发生?
还想把人捞出去,想什么呢?
郭县令想到这里身子一僵,若有所思起来。
唐县令也掀起了眼皮,若有所指的和郭县令道:“郑家没去探过监牢吗?”
探自然是探过的,不过只怕没得到他们想要的信息,所以想把人带回去?
郭县令抿了抿嘴,和周满道:“周大人,我想见一见郑公子。”
满宝就迟疑了一下,她道:“我得问过院正和郑公子自己的意见。”
郭县令也不勉强她,点了点头,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这事儿暂且不要让郑家的人知道。”
满宝理解,点头答应。
郭县令这才离开。
等他走远了,唐县令这才看向满宝道:“白善现在常跟在陛下身边,他有没有告诉你,此事还与圈地有些关系?”
满宝愣住,问道:“和圈地有什么关系?”
唐县令就道:“那可能是大人们还没提起来吧。”
唐县令说完就走了,也没跟满宝解释和圈地有什么关系。
满宝挠了挠脑袋,只能回太医院去找萧院正。
萧院正对此事没有什么意见,和她道:“你问过郑公子,他愿意见就见,不愿意见就算了,他是脑袋受伤,不能过于激动,其他的随便,我们是太医,朝堂争斗不与我们相干。”
满宝点头,去找郑公子。
嗯,顺便给他的脑袋来一套针。
郑公子已经适应每日两套针,上午一套,傍晚一套的规律了。
一见到周满,他就从窗外收回目光,很老实的坐在榻上,双手放在膝上。
满宝一边做准备一边问,“郑公子,郭县令想见你,问一问你关于案子的事,你要见吗?”
郑公子愣了一下后点头。
满宝便不再问话,抽出一根针来给他扎针,等扎完,郑公子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字,“笔……”
满宝等了一下,发现他没有多说的意思,就一个字,只能无奈的点头道:“会给你准备笔墨纸砚的,不过郑公子,你的失语症是需要练习的,不要因为羞涩就不张嘴,只有反复练习伤势才会好得快,等你脑中的淤血散去才能最快找回语言的能力,不然回退化的。”
郑公子抿了抿嘴,半天才“嗯”了一声,多余的一个字都不说。
满宝只能收了东西出去。
她一出门,守在外面的宫女内侍立即围上来和她打小报告,“周大人,昨天晚上郑公子又把我们赶出去了,然后他房间里会传出很奇怪的声音?”
满宝好奇的问:“什么奇怪的声音?”
“就是……反正就是很奇怪,似乎是在说话,又像是在哭,反正很怪。”
满宝:“……你们想多了,我看郑公子的精神还不错,既然他不喜欢有人近身伺候,那晚上你们就不要到他房间来就好了。”
满宝想起了什么,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瓶药给她道:“诺,你上次说月事来时腹痛难忍,这是蜜炼的温宫药,你算着日子,快来的前十天用温水送服,一日两丸,早晚各一丸,这一瓶就是二十丸,等你月事完了再让人给我传个话,我再给你另一种药丸,吃个十天,如此来回三月应该就会好受很多了。”
宫女一愣,没想到周大人还能记得这些,她红着脸接过药瓶,不好意思道:“周大人,这只是小症,怎劳您如此费心呢?”
第2568章 牵扯
满宝道:“宫寒之症也不算小,以后你要嫁人生孩子,这种病症得尽早治疗,而且就算不为以后,这病发作起来如此疼痛也不好。”
宫女捏着药瓶,眼眶有些发红。
满宝又从药箱里拿出两瓶药给两个内侍道:“给你们的。”
她没说是什么药,笑问:“知道怎么用吧?”
两个小内侍红着脸连连点头。
满宝便提着药箱走了。
小内侍等她走远了,两个宫女也走了,才小声的和同伴道:“其实我知道郑公子在干嘛,他在学说话,只是一句话需要来回的说才说得清楚,还总是不小心就颠三倒四的,下次周太医再来我就告诉她。”
“我和你一起。”
郑二郎脱离了危险,郑望三人就出宫去了。
此时就等郑家大房来人就可以把郑二郎接出去了。
只是郑二郎脱离危险,只不过是这件事刚刚开始而已。
满宝晚上回去就悄悄和白善嘀咕,“唐学兄说这事儿和圈地有关,这事儿和圈地有什么关系?”
白善摇头,他也不解。
“你带郭县令进宫见郑公子没事儿吧?”
“没事儿,太子殿下也知道这事儿,他也没拦着呢。”
白善一听就放下心来。
第二天是小朝会,像周满和郭县令这样的官员是不用参加的,因此满宝在大臣们开小朝会时,她直接把人带到了郑公子面前。
郑公子面前摆着一套笔墨纸砚,抬头看向郭县令,起身互相行礼后分开坐下。
郭县令便道:“郑公子,郑家怀疑你受伤之事另有隐情,我也想查明真相,给你一个交代,因此有些话想要亲自问你。”
郑公子颔首点头。
郭县令问,“是谁提醒郑公子去田庄的?”
郑公子想了想后提笔写,“久旱,京城突降春雨,因知道庄子才死了佃户,因此想要去安抚一二,我自己要求去的。”
“那是谁告诉公子庄子上械斗死了人的?”
那块田庄虽然是郑家的,但郑斐又不常住京城,自有管事打理,他是来游学准备考试,按说不会管这样的庶务。
郑公子提笔写道:“郑管事处理此事时被我听到了,因而得知。”
他顿了顿后道:“连大人的判决我也知道。”
“公子觉得我判得不公?”
郑公子点头后又摇头,“我问管事,谁先动的手,言是本庄庄头,里长派来的二人皆伤于本庄人手上。”
所以郑公子没有对这个判决表达异议,但庄子里死了人,判决又与对面同重,所以他需要庄户们需要安抚一下,这才亲自去的。
这是他临时起意,他不觉得有人可以掌握他的思想,若真是有人故意为之,那就应该是庄子那边的问题。
让他们恰巧在那一天又打起来。
郭县令问了很多问题,作为需要查看郑公子情绪起伏的太医,满宝就坐在一旁旁观了全场。
郭县令将桌子上他写下的答案放在一旁,手指不由轻点桌面,半晌后道:“郑家在岐州新入手了一块地,听说足有十顷大小,也是和河间郡王家的地撞在了一起,但听说年前公子强烈反对郑家购买这块地,甚至不惜提前入京准备考试,是吗?”
郑公子没有回答郭县令的话,他直接将笔放在笔山上,双手交于腹前,静静地看着郭县令。
郭县令抬起头来看着他,俩人不退不让的对视半晌。
满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问郑家和李家的关系是从岐州的地便开始不好的?
但俩人都不吭声,她也就不好打断。
最后还是郭县令先移开了目光,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满宝巴巴的看着他。
郭县令没理他们两个当中的任何一人,起身后将郑公子写的字都收了,然后转身出去。
满宝想了想,和郑公子道:“你不要激动哈,稳定情绪好好休息,我去送一送郭县令。”
满宝去追郭县令。
郭县令将稿纸卷了卷塞进袖子里,正在院子里停住脚步等周满,她一上来,不等她开口,他便问道:“郑公子的伤能治好吧?”
满宝顿了顿后道:“有可能。”
“几成几率呢?”
七八成吧,满宝道:“五六成。”
郭县令就怀疑的看着她,“你这概率是正确的,还是往下压了压的?”
满宝一脸严肃的道:“你说呢?”
她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郭县令想了想,决定信她,于是叹息道:“希望周太医能把他治好吧。”
“这是为何?”
“因为他可算是国家栋梁。”
魏知也觉得他将来可以做国家栋梁,和皇帝道:“此事该严惩。”
皇帝此时却乐得看戏,有些不太想动弹,他道:“世家之间的争斗,朕插手进去反而落得里外不是人,不如且让他们斗去。”
魏知看不得他这样幸灾乐祸,忍不住怼道:“陛下,天下皆为臣民,什么世家寒门庶族的,他们都是您的子民,不论因何而相斗,您都该阻止,都该依法治理,岂能放任不管?”
皇帝心中冷哼,他家里闹笑话的时候你们不是都悄悄看得热闹吗?
那时候怎么就不念着自己是臣民了?
不过为了皇帝的威严,皇帝还是严肃的点了一下头,表示赞同魏知的话,然后问道:“爱卿觉得朕应该怎么做?”
魏知想了想,此事敏感,皇帝还真不太好插手,不过他可以最后来宣判一下,于是提议道:“陛下不如让殷大人和刑部大理寺同理此案,将此事涉及之人都找出来,还郑二郎一个公道。”
皇帝想了想,也觉得郑二郎要比郑家家主和郑大郎好用,于是点头道:“好。”
白善则利用职务之便查了一下郑家在岐山新买的地,实在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倒是河间郡王买下的地,转了两道手后竟然到了户部手中。
白善觉得惊奇不已,于是去给门下省送审核的文件时就拐去了户部,晃悠了一圈就和户部左侍郎搭上了话。
左侍郎听起白善说起此事,便道:“京城和雍州一带可用来做职田的田地越发的少了,所以李尚书就出面在岐山那里买了一块地,开出来后再转给户部,将来新晋的官员要是需要分职田,可能就要分到岐州一带了。”
第2569章 郑族长
白善很稀奇,“户部要买地,为何要通过河间郡王,自己去买不是更方便吗?”
左侍郎就微微一笑道:“因为李尚书出面地会更便宜。”
就是这么操蛋,但有什么办法呢?
白善和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关系好,左侍郎自然乐得卖他一些消息,但更多的也没有了。
但这也足够白善震惊了,原来李尚书和郑家的恩怨早就存在,且是因为争地而起的;
原来李尚书在岐州买的地不是给自个的,而是给户部的,四舍五入是为了皇帝买的,所以其实有仇的不是李尚书和郑家,而是皇帝和郑家。
白善一脸目瞪口呆的回到中书省,当值的人刚从皇帝书房里回来,看见他便道:“白大人,下午轮到你和方大人去书房了。”
白善回神,应下,问道:“还有什么事?”
“折子上午已经都分好了,下午只听陛下吩咐。”
一般这种情况事情都不是很多,白善应下。
他和方大人到书房的时候,满宝正等在侧殿里,或许是等得无聊了,正靠在椅子上闭目休息,但白善看了一下她起伏的速度,很肯定她睡着了,虽然是浅眠,但也是睡着。
白善脚步微顿,看向方大人。
方大人看看白善,又看看周满,权衡了一下后便抬头冲白善笑了笑,然后转身出去,打算在殿外看一看风景。
白善连忙笑着与他行礼道谢。
白善上前看了看她,见正殿那边进去禀报的内侍还没出来,便知道里面是在谈机密事,恐怕暂时不会叫到他们,于是伸出手指戳了戳她。
满宝一戳就醒,睁开眼睛,眼中只迷茫了一下便清明起来。
看到白善,她立即坐直,问道:“你怎么来了?下午你当值?”
白善颔首,问道:“你又怎么来了?”
“哦,说是郑家的大家长来了,陛下要问郑公子的病情,萧院正去太医署忙着去了,因此我代来回话。”
主要是萧院正觉得跟这些世家大族大叫道太麻烦,说得太深奥他们听不懂,说得通俗易懂他们又质疑他的医术,认为他判断失误之类的,偶尔他们言语间还夹杂着对太医署的攻击,一副看不起他们医匠的模样。
萧院正觉得他看见他们就肝疼,于是不太乐意见他们,就特意把周满找来,让她来代为回话。
白善看了一眼窗外,问道:“你来很久了?”
满宝看了一眼沙漏后摇头,“也才来不久。”
但到现在都没叫她进去,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什么。
里面的气氛有些凝滞。
郑族长带着长子坐在一旁,对面坐着的是河间郡王,魏知等说和的大臣则分开坐在两边。
不过郑家这边坐的人多一点儿,倒不是站在他们这一边,而是劝解起来时好劝一点儿。
坐在一起看着就好像他们是一伙儿的一样。
郑家显然对皇帝的处理意见不是很满意,因此正不满的垂眸坐着,并不说话。
皇帝其实心内是有些幸灾乐祸的,但被魏知和老唐大人瞥了一眼,他便没表露出来,而是和郑族长叹气道:“朕知道伯明现在最忧虑的还是二郎的伤情,这样,太医就在外面,不如招她进来问问情况?”
伯明是郑族长的字,皇帝和这些族长都不陌生,大家偶尔也要见见面,交流交流感情的。
郑伯明沉思片刻,也颔首点头。
他来了以后还没见过次子呢,只听说他因为伤到了脑袋说不出话来,却不知具体情况如何。
满宝正和白善靠在一起说悄悄话,白善和她咬耳朵,告诉她道:“原来河间郡王和郑家这两年就关系不睦,是因为在岐州争地,但岐州那块地河间郡王买了不是自用,而是替户部买的,要做职田用……”
话才说完,他们就看到窗户那里走过一个内侍,俩人立即坐直来,一个内侍进来,笑着和满宝道:“周大人,陛下召见。”
满宝严肃的颔首,起身和他去了大殿。
等她进去,内侍这才转身回来找白善和方大人,领着他们从另一个方向进去,将他们安排在起居郎的一侧。
起居郎看见熟悉的小伙伴,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扬起了笑脸,抬起头来冲俩人笑了笑,然后继续跪坐在看向前面的人。
白善和方大人在他们熟悉的位置上坐下,从一旁的篮子里取出笔墨纸砚,一抬头,满宝刚行礼结束站在一旁,皇帝和郑族长介绍周满,“这一位便是太医院的周太医,她也是崇文馆编撰。”
郑族长点了点头,看向周满问道:“周太医,不知我儿如今情况如何?”
满宝道:“如今伤势已不危及性命。”
满宝想起萧院正的嘱托,知道这些人很麻烦,所以一定要一开始就说得详细严重,以免他们过后找麻烦。
何况,郑斐一开始的情况的确很严重,要不是她,他肯定会死的。
别的病人,满宝不太敢说这这个话的,但对吃了她半管药剂的郑斐,她是可以拍着胸脯说下这话的。
满宝就给他详细讲解了郑斐颅脑损伤的程度以及治疗的过程,并且大言不惭的告诉对方,“幸亏送医及时,且我们太医院的太医处理得好,不然郑族长是见不到郑公子了。”
龙椅上的皇帝几度想要打断周满,让她长话短说,不要说得这么严重吓唬人,你没看见人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次看向河间郡王的目光都要喷火了吗?
但在瞥见郑族长也冷冷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长子之后,皇帝便安稳的坐着了,不太想打断周满。
算了,反正这些也是实情,她要说就说吧。
一边这么想,一边控制不住幸灾乐祸的瞥了一眼郑族长。
没想到他也有这么一天,当年是谁在荥阳嘲笑他两个儿子祸起萧墙的?
哼,他自个的儿子也就那样了,比他儿子还不如呢,至少他的大郎和三郎不会动手想要害兄弟性命。
郑族长脸色沉凝,抬手和周满抱了一下拳头,“多谢太医院出手相救了。”
说完就面向皇帝道:“求陛下为我儿做主,严惩凶手。”
第2570章 出手
皇帝笑了笑后道:“伯明放心,涉及械斗的双方人员朕都叫万年县县令拿下了,此次必定严惩不贷。”
但只是这个结果郑族长显然不满意,他看向对面的河间郡王,沉声问道:“李尚书呢?”
皇帝脸色稍淡,浅笑道:“该是他的责任自然不可推卸,因此朕让京兆府和刑部大理寺同理此案,伯明不如在京城多留一段时间,正好给二郎治伤,过不了几日说不定就查得水落石出了。”
他道:“到时由三部门共同审理,唐卿和魏卿在侧,你放心,必定无人敢徇私。”
郑族长却绷紧了脸,他听出了警告之意。
详查下去,李贡的确讨不到好,但同样的,他们郑家也必定没好处。
郑族长在沉思,不过却没有当下做决定,而是打算看过次子后再做打算,若是人还好,他便退一步又如何?
不然……
郑族长五内俱焚,心中如同火烧,看了眼身后坐着的长子,默默地起身行礼道:“那某就等陛下的调查了。”
皇帝笑着应下。
郑族长提出要去看一看儿子,皇帝立即和太子道:“太子,你领郑族长去见一见郑公子吧。”
郑族长就看了一眼周满,“陛下,不如请周太医同路,臣正好与她问一问二郎的情况。”
皇帝拒绝了,因为他也想知道郑斐现在是什么情况,因此笑道:“此时太医院便有太医在东宫值守,伯明才见到儿子,必定有许多的话要说,她一个外人杵在那里像什么话?”
郑族长惊讶的看了周满一眼,没想到皇帝会这么看重她,竟然会在此时拒绝他。
郑族长沉吟片刻,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举手行礼后退下。
太子也行礼退下,领着他们去见郑公子。
他面无表情,其实来的要不是郑伯明,他才懒得带路呢。
跟着一起出来的还有郑望,对这件事,他恐怕是郑家里最了解的人了,毕竟他从事发开始便全程参与了此事。
兄弟二人目光流转,只是谁都没说话,默默地跟在太子身后去了东宫。
而书房里,皇帝等郑家人都走了以后才问周满,“郑公子的失语症如何了?”
满宝道:“他不肯人前说话,所以臣也不能判断如何了。”
皇帝问:“他的伤势呢?”
满宝想了想后道:“在好转,只是还不明显,陛下,这是大脑的损伤,便是消耗淤血也得三两月的时间,长的,半年,甚至一年也是有的。”
魏知问,“入秋他可能参加进士考?”
皇帝立即坐直了身体,“对,他是否能参加进士考?”
满宝眨眨眼,很想问皇帝,那你是希望他参加,还是不希望他参加?
但想起萧院正一再的叮嘱,她压下了这句话,想了想后道:“臣看这段时间他写字交流并无不适,但因为伤到的是大脑,因此未曾让他看过书籍。”
她道:“若是他能看得进去书,也能写下东西,对以前的记忆也没有损伤,那就可以参加。”
“朕听说他一开始手脚失律,手或重或轻不能控制?”
“是,但这是一开始的,这段时间已经好很多了,他写字时除了偶尔控制不住力道外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满宝顿了顿后道:“其实不管是失语还是力气失控,都是可以通过锻炼康复的,首先要脸皮够厚。”
可惜郑公子还是太年轻了,脸皮太薄,不肯当着人前做,他们太医院能做的指导也有限,不然恢复的速度肯定会更快的。
皇帝想了想,和魏知道:“朕记得魏玉和郑公子曾为同窗,让他去劝说一番,当务之急是恢复为要。”
满宝一听便知道皇帝是想郑斐参加进士考的,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但她也没问出声。
魏知同意了下来。
皇帝敲了敲桌子,思考片刻,觉得这事儿已经十拿九稳,郑家是不会拿长子出来冒险的。
此事算是很大的丑闻,皇帝可不觉得郑氏会让外人看他们的笑话,所以……
他身子微直,看向老唐大人,“有人弹劾岐州刺史收受贿赂贱卖土地,你派人去岐州查一查。”
老唐大人应下,看了皇帝一眼后心中便有了计较。
皇帝的野心却不止于此,沉吟片刻后道:“雍州这边也该自查一二……”
底下的大臣们悄悄的相视一眼,便知道最近要不安宁了,连记录的起居郎笔尖都顿了一下。
信息有限的白善和方大人对视一眼,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却又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只能沉默以对。
殿中的气氛沉凝了一会儿,皇帝突然和周满笑道:“周卿,朕听闻这段时日一直是你在给郑斐扎针?”
满宝应了一声“是。”
“那郑斐出宫之后还得你继续去治,朕看也不用太医院特地委派你,就让郑家去请吧。”他笑道:“郑家豪富,用药拿诊金时不必太过客气。”
满宝眼睛微亮,她可是给郑斐花了不少积分呢。
皇帝见她眼睛亮晶晶的,便挥手道:“行了,你去东宫看一看郑公子吧,若郑族长还有疑问,你一并给他解答了。朕的太子可不懂医理,他在那里用处也不大,你把他叫来,朕有话与他说。”
满宝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郑族长正抱着他儿子的手哭呢,太子和郑颂则站在屋外,屋里,郑望正在劝解郑族长,“大哥,太医说了,二郎不可过于劳神。”
郑族长这才抹了抹眼泪,问郑斐,“你如今感觉如何?”
郑斐伸手就要拿笔写,却被郑族长一把按住,他盯着郑斐的脸看,“我要你说出来。”
郑斐抿了抿嘴,半天才张口,结结巴巴的道:“还……好很……”
郑斐又抑郁了,不肯再开口,不管郑族长怎么劝说他都不肯再往外吐一个字。
郑族长只能叹息,然后抬头看向脑袋上都是毛茬的儿子,因为是剃了光头,所以左边凹陷下去的那一块才那样明显。
此时伤口裸露着,据说是为了好得更快速一些,怕捂着伤口。
郑族长心中又怒又悲,忍了忍才忍下心口的气,他和郑斐道:“你放心,父亲一定不会放过打伤你的人。”
郑斐却皱了皱眉,提笔写道:“父亲,械斗是因为,此事是因两庄旧怨而起,与其争锋相对,冤冤相报,不如化干戈为玉帛,何况,混乱之中根本控制不住,何必过于执着恩仇?”
第2571章 放过(给书友“20200517222639522”的加更)
郑族长皱眉,“你是说放过他们?二郎,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差点儿就死了?”
郑斐当然知道,但他并不厌恨那些人,甚至连愤怒的情绪都没有,他更想知道,这个案子之中是不是真如郭县令猜测的那样有别的推手在,以及,这个恩怨要怎么解开。
郑斐沾了沾墨,继续写到:“父亲,此事是因争水而起,处理不好会成世仇,虽然此不是荥阳,但不能因为这个不是家乡便放任恩仇形成,已经死了七个人,难道还要死更多人,将来世代都要成仇吗?”
在他看来,此事最大的不是他们郑氏和李贡一家的恩怨争端。
因为他没死,而且就算他死了,只要利益存在,两家以后总还会化解恩怨。
反倒是两个庄子之间的佃户和长工,他们会因此事世代仇恨,彼此相争,以后只要他们还生活在万年县这一片土地上,恩仇就会继续下去。
郑斐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父亲,希望他给出态度。
郑族长皱了皱眉,“万年县的县令自会处理,此事用不着我们费心。”一群庶民而已,哪里用得着他们去费心呢?
看出了父亲的态度,郑斐的脸色便有些淡,他有些不太想交流下去,但目光在他身后一扫,还是写道:“五叔呢?”
郑族长看着这三个字半晌才道:“你五叔上山去了,说是要和道远大师一起游历去,出门已有三月了。”
那就是才过完年不久就出门了,郑斐放下笔不再交流。
郑族长却问他,“太医院的太医们是怎么说的,你的伤能治好吗?”
郑斐垂下眼眸,提笔写道:“可以,只是需要时间。”
郑族长就大松一口气,抓住他的手道:“能好就好,能好就好。”
郑望惊讶,萧院正一直说的是有机会,只是希望不是很大,只有五六成,怎么……
难道这两日好转了?
满宝过来,先和太子行礼,表达了皇帝对他的想念,咳咳,让他过去太极殿,然后才叫上躲到侧殿的医助,领着他一起进入。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郑族长和郑望,就和医助道:“一会儿给郑公子上下都熏一下,屋里也都熏一下。”
郑族长不解,“熏什么?”
满宝道:“郑族长舟车劳顿,才从荥阳到京城,身上不知带了多少灰尘邪物,如今郑公子最怕的就是这些东西了。”
说完她脸色一沉,骂医助,“郑族长要进屋,为何不给他换一身衣裳梳洗过?厨房里不是一直配着熏蒸的药物吗?”
医助连忙低头认错,心中腹诽,他一早就拦过和提醒过好不好,只是他不听劝,一来就心急见儿子,直接往里面闯,他有什么办法?
郑族长脸色不太好看,知道周满明面上是在训斥医助,其实是在斥责他,而且在替医助出头……
现在连个太医都能作威作福到他头上了吗?
郑族长皱了皱眉,才被皇帝若有所指的讽刺和威胁升腾而起的怒气就有点儿压不住。
他正想说话,却被一旁的郑望一把按住手。
郑望对郑族长微微摇头,一脸严肃的和周满道:“是我们心急了,还请周太医见谅,毕竟我大哥思子心切。”
他拉着郑族长出去,让周满带着医助将屋里熏了一遍,郑斐也被熏了一遍,衣服什么的都换掉了。
郑家父子和郑望一起站在院子里听着里面艾草和苍术混杂在一起的气味微微皱眉,郑族长不解的看向郑望,“你拦着我做什么?这不过是一个医匠罢了,陛下让他给我儿治病,难道她还敢怠工不曾?”
郑望无奈的道:“大哥,她不是一般的医匠,而且此时太医院属于太医署,太医署独立出来,与其他部同位了。”
虽然不太喜欢,但这群匠人现在的确与他们同官位,就是鄙视,那也只是来自于心理上的鄙视,地位上,目前大家是不能明着说的。
何况周满还不只是太医,她身上还挂着崇文馆编撰的职位呢,他道:“她也是文官,是崇文馆编撰。”
郑族长皱了皱眉,郑望接着道:“而且她口舌利得很,脾气也大,我们没必要去招惹她,这次二郎能脱险,一半有赖于她,今后的治疗也需要。”
他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和太子都很看重她,因此她脾气不小,她要是不愿意,便是陛下下旨,她也能找出其他理由来推辞,大哥,太医院的太医也是有高下之分的,论针灸之术,恐怕整个太医院没人能越过她去。”
郑族长便不说话了,他当然知道不好得罪厉害的大夫,他就是一时压不住脾气。
他默默地站着没说话。
郑望见郑大郎安静的站在一旁,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大郎越发稳重了,对了,刚才你在外招呼太子,一会儿要进去见二郎,要不要换一身衣裳?”
郑大郎微微一笑道:“不必了,父亲已经见过二郎,一会儿我隔着窗户看看就好。”
郑望微愣,他觉得郑大郎的态度有些冷淡。
郑族长垂着眼眸没说话,更没有回头看长子,郑望总觉得他们态度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到底哪儿不对。
因为见过郑斐,郑族长对他的伤势有了大致的了解,再和周满询问时就问得更仔细了。
他迟疑了一下问,“我能将他接出宫去吗?”
满宝眼睛一亮,立即表示:“当然可以。”
虽然太医院就在宫里,但其实在宫里治疗是没有在外面来的方便的,而且,在宫里治疗,走的都是他们太医院的账,皇帝又不会问郑家要钱,他们太医院就只能自己负责了。
出宫好啊,出宫后连问诊的时间都可以放到下衙以后,她再也不用走老远的路到东宫来看病了。
不过……满宝问郑族长,“你家宅子在何处?”
要是很远,那还不如住在宫里呢。
郑家在京城的宅子自然也不会很远,反正都在那一片,满宝问清楚后就放心了,于是大手一挥道:“等明日我派一个医助去协助你们清理房子。”
郑族长:“清理房子?”
“对,”满宝道:“现在正是春天,最近又是雨水多的时候,所以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榻和一套桌椅外,其他的东西全都不要有,我会让人过去熏屋子的。”
满宝一点儿也不嫌麻烦,还给他们写了一张单子,“这是需要准备的东西,郑公子的衣物,还有你们需要准备的药物。”
第2572章 不让
郑斐也想出宫,在宫里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困于这一屋之内养伤,但出去后他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于是郑族长一提他就答应了。
于是郑族长带着长子和郑望一起回去准备,嗯,手上还带着周满给的单子。
满宝高兴的去和萧院正禀报:“萧院正,我把郑公子送走了。”
萧院正心一跳,问道:“送哪儿去了?”
“他家呀。”
萧院正就松了一口气,呼出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想起了什么,道:“他还得继续扎针,伤口也要一再小心,送出去时得派人盯着吧?”
满宝点头,“我给郑族长列了单子,他会准备好东西的。”
萧院正看着她,暗示道:“还有醒脑开窍针,他如今颅内淤血未除,也得继续扎着……”
满宝默默地看着他。
萧院正就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周太医啊,能者多劳,你年轻,又能干,这次救治也是你为主,我看往后他在外面的病情就由你负责吧。”
满宝转了转眼珠子道:“那我能提前一个时辰下衙吗?出外诊也要花时间的。”
“一个时辰太长了,出宫你坐的马车,郑家的宅子离你家又不远,我看两刻钟就够了。”
“那肯定是不够的呀,”满宝道:“世家规矩大,进进出出的麻烦,最少得半个时辰吧?”
“行,那就半个时辰吧,”萧院正想到最近生病的人虽然比较大,但太医署里新挑选进来的几个学生都能上手了,于是道:“你再多带一带蔡医助和段医助,他们进太医院也有两三年了,我打算入秋后让他们独立去问诊开方。”
那就是最低等的太医了,在职业生涯中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满宝颔首,打探道:“那刘医助呢,您觉得她何时能独立问诊开方?”
萧院正沉吟片刻后道:“其实她现在就能独立问诊开方,只是这得排队,蔡医助和段医助之后才轮到她。”
刘三娘的医术还没到萧院正破格提拔的地步,所以只能照着规矩来了,但满宝算了一下,就算排队,明年也轮到她了。
有了品级之后,在太医院中才更有保障,于是满宝点头,打算最近关照一下蔡医助和段医助的医术,让他们尽早可以独立开方。
周满离开前,萧院正再次叮嘱,“这些世家大族和朝堂之争不与我们相干,你进出郑家不必过多理会这些俗世,你说话的时候小心些,别被他们拿住了话头,现在郑家和李尚书斗得正欢呢。”
满宝却想起白善中午告诉她的事,河间郡王买的地是给户部的,也就是说是给皇帝买的,那和郑家相斗的到底是河间郡王,还是皇帝自己呢?
如果是皇帝,太医院就无所谓站队还是不站队了,他们天然就是皇帝那一伙儿的。
不过关它是哪一伙的,他们治好病就行。
这么一想,满宝点头。
萧院正见她听话,便满意的走了。
郑公子搬出宫时,御史台和大理寺刑部派去岐州的人已经到了,在郑家的郑族长又收到了岐州刺史的信件。
显然,即便他们买卖土地的手续是合法的,岐州刺史也在担忧害怕。
遇上如此沉不住气的同盟,郑族长气得说不出话来。
但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岐州刺史,郑斐便将自己的小厮找了去,直接给郭县令送了一封信。
然后郭县令便上门拜访,哦,不,是查案了。
郑族长听说后吃了一惊,连忙赶去,就见隔着一张桌子,郭县令周满和他儿子相对而坐,正端着茶杯喝茶。
哦,郭县令喝的是茶,郑斐喝的是药。
看到郑族长,郭县令立即起身行礼,笑道:“郑世叔放心,我进门时已经按照周太医的叮嘱熏过药,也换过衣裳了,必定不会坏了二郎的伤情。”
郑族长的目光扫过周满,浅浅的笑道:“是世侄啊,来前怎么不送帖子,我也好让大郎出门迎接。”
“岂敢劳烦世叔?”郭县令笑道:“我此次来是应二郎的邀约而来,为的是械斗案。”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二郎的意思,械斗为首之人是该严惩,但从者要免罪,他为此愿意出具谅解书,包括打了他的李家佃户。”
郭县令叹息道:“二郎良善,不仅愿意原谅他们的鲁莽之举,还自己出了十万钱,以给此次两边械斗伤亡的人家一些补助。”
郑族长脸皮抖了抖,不过当着人前,他没有说反对的话,只道:“他年少,又从小跟着他五叔念经参禅,过于善弱,但治理地方如治国,那是应该秉公处理为要。”
郭县令深以为然的点头,笑道:“我也是如此认为,陛下也说,争水素为民间大祸,这又是天子脚下,敢为争水便拿人命械斗的罪加一等,所以都该严惩。我已判了两边首恶斩刑,现在已经呈报刑部,只等他们审核了。”
郑族长淡然的道:“两次械斗皆是我郑家这一边受损严重,这一次更是伤及我幼子,两边同罪只怕不妥吧?”
他道:“我们这边伤亡如此之大,若对方还与我们同罪,难道不是纵容争水械斗,将来谁强谁就强,一点亏不吃吗?”
郭县令道:“第一次械斗先动手的是郑家这边的庄户,而第二次更是郑家这边的庄头先行挑衅,首者为恶,便是郑家这边伤亡较多也不能容情。”
连日来,他被弹劾的怒气被挑起,皇帝要权衡世家和权贵,以及和皇族,和地方的关系,所以对郑家要怀柔,郭县令却不怕他。
因此硬刚道:“本县看二郎说的不错,若他愿意宽恕从者,本县自然愿意网开一面,但若不愿,那两边从者也皆都同罪,至于首恶者,就是陛下也觉得可恶至极,罪无可赦。”
所以,你要想把庄头和他两个儿子捞出来是不可能了,我最多让你把底下的庄户捞出来。
端着药碗一口一口将药喝完,又喝了一口白水的郑斐不轻不重的放下碗,却吸引了正互不相让的俩人。
郭县令和郑族长一起看向他。
郑斐则看向候在一旁的小厮,冲他微微点头。
小厮偷偷看了一眼郑族长,然后顶着莫大的压力出去捧了一个盒子进来。
第2573章 屈服
打开,里面是两块金牌,刻的是金榜题名,福寿永康八个字,一块金牌老重了,看着就有五六两左右。
小厮将盒子递给郭县令,道:“大人且将这金牌换成铜钱分给各家吧,亡者多分一些,伤者还要留下药钱才好,余下的便给两庄的人买些肉,合在一起吃一次席以化解双方恩怨。”
郑族长闻言,气得拍桌子,“二郎,这是你祖父送你的金牌,特意找了金匠在上面刻字,你岂能如此轻易舍出去?”
郑斐没说话,瞟了一眼小厮。
小厮头皮发麻,低着头将昨天晚上背好的台词念出来,“老爷,郎君说,金银易得,和睦难寻,不过是十万钱而已,我们家也不是出不起。”
郑族长嘴巴微颤,到最后还是舍不得将这金牌给郭县令送走,于是转身吩咐管事去抬了两麻袋铜钱给郭县令,一麻袋就是五十吊。
坐着喝茶的满宝看得目瞪口呆,郭县令却笑着接受了这十万钱,将盒子还给小厮。
小厮拿着盒子转身就交给了郑二郎,让想要替他保管的郑族长开口都不好开口。
郭县令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便有了计较,他让人抬着两麻袋的钱离开。
满宝见了便也跟着起身,叮嘱了郑家父子一声,“情绪不能过于激动,清淡饮食,今日的针灸扎完了,你私下要注意锻炼,多开口说话,右手可以握着石子来回练习力气,我明日再来看你。”
于是也跟在郭县令身后跑了。
因为周满这一句“情绪不能过于激动”,郑族长压了压自己的脾气,看了儿子一眼后转身便走。
郑斐看着父亲离开,这才叹出一口气,看向小厮。
小厮立即上前将门关上,很是忧心,“二郎,老爷会不会很生气?”
郑斐微微的摇头,不在意的写到:“过一阵就消气了。”
“可大郎君也在这儿,二郎,他们私底下都说庄头那边是有意要害你,指使的人就是大郎君……”
郑斐面色一沉,笔重重的在纸上写道:“休要胡言,这样的话不许再说,谁要是再在你面前如此险恶的推测,直接告诉管家和老爷,将人打发出去。”
小厮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应了一声“是”。
郑斐面色难看,垂眸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将最上面的那两张写着字的纸烧了,然后重新拿了一张纸写道:“去请大哥来,就说我有话与他说。”
小厮惊讶的看着郑斐,二郎和大郎素来不和,大郎也就二郎回来的下午跟着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就一直避着这边。
这时候去请大郎……
郑斐便看向他。
小厮无奈,只能转身去请人。
满宝骑着马追上郭县令,与他一起并骑往外走,“郭县令,明儿你还来吗?”
郭县令:“我又不是大夫,怎好天天上门?”
他笑道:“若无意外,我应该都不会再上门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周满,笑问:“天色还早,周大人怎么不在郑家多留一段时间?我听说在宫里时你还每天都盯着人熏屋子呢。”
满宝道:“他家准备的这个屋子比东宫的那个干净,用不着我盯着熏。而且他家的气氛怪怪的,不想多留。”
到了岔路口,满宝想起因为春夏相交,所以殷或近来身体不太舒服,她便直接转了一个方向,和郭县令挥了挥手道:“我走了,回儿见。”
郭县令勒住马,看了一眼她要走的方向,稀奇道:“那不是你家呀。”
“我去看一看殷或。”
郭县令一听,立即道:“我与你同去。”
满宝稀奇的看他,“郭大人和殷或也是朋友?”
郭县令:“……不算是,但殷公子是我上司的公子,我是想去见殷大人。”
他说这两天找殷礼怎么这么困难呢,原来是殷或不舒服。
这一次殷或虽然不舒服,却固执的不愿意回殷府,因此还住在他的县子府里。
只是老夫人搬了过来照顾他,连殷礼也住到这边来了。
郭县令一边跟着周满往里走一边暗道,难怪他几次让人去殷府找人都找不到呢。
殷礼在前厅见了郭县令,满宝则熟门熟路的往后面去。
殷或正坐在窗边的榻上看书,窗只开了一小半,其实要不是他意见大,殷老夫人连那一小半都不想给他开。
看见周满过来,殷老夫人便笑着拉她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离开,将空间让给他们俩人说话。
殷或很好奇,“你怎么自己过来了,白善呢?”
“他还没下衙呢。”
殷或就往外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半晌才“哦”的一声,闻到她身上的药味儿便问,“你从郑家那里过来的?”
满宝点头,问道:“你今日感觉如何?”
殷或不在意的挥手道:“其实就是犯困,有些头晕罢了,不是什么大的毛病。”
满宝颔首,“这是下雨多了着了风湿呢,要不我给你刮痧?”
满宝很有兴致的道:“我刮痧也很厉害的。”
殷或身子一僵,连连摇头,他见过周四郎脖子上的伤痕,据说就是周满刮的。
“你可以给白善试一下。”
“他又不困,”满宝道:“他每日都习武呢,身体好得很。”
殷或转开话题,“我刚还听下人说郭县令也来了,还是和你一块儿来的,你们在路上碰到的?”
“不是,我们一起从郑家里面出来的。”满宝简单的将郑二郎的操作说了一番,道:“你别说,不怪唐学兄和郭县令夸他是国之栋梁,便是他这份心胸一般人都难及。”
受伤的明明是他,差点儿连命都没了,可他没有一点儿怨忿,反而还拿出钱来要替他们化解恩怨。
殷或却道:“他这是怀疑那些庄户也是被殃及的池鱼,不过他也的确心胸宽广就是了。”
满宝这段时间没少听人私下议论,她和白善也讨论过,都觉得皇帝和一些大臣的态度怪怪的,有点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感觉,奈何他们信息有限,猜不出什么来,于是她目光闪闪发亮的看着殷或问道:“难道那些庄户打架就是为了趁机给他当头一锄头?”
殷或摇头,“不知道。”
满宝:……
第2573章 怀疑
“不过我父亲的确查出了些东西,至少郑公子会去庄子上巡视,就是有心人摸准了他的性子特意将此事告知他的,至于庄头主动挑起的械斗是不是受人指使就不一定了,他一直没招供。”
而在前面大厅里的郭县令却和殷礼道:“大人,郑二郎显然没有追究幕后凶手的意思,那我们还查下去吗?”
殷礼将才收到的小纸条交给他看,“孙志失踪了。”
郭县令接过纸条,微惊,“在我们京畿一带失踪的?”
殷礼瞥了他一眼道:“不是,是在来京的路上,出了荥阳没多久失踪的,孙家已经报官,说是在路上遇到了土匪。”
郭县令不由咋舌,问道:“您怀疑是郑族长?”
殷礼道:“老唐大人说过,破案不能光靠怀疑,没有证据,谁知道做事的是人是鬼?我们现在就没有证据,何况孙志是他妻侄,按说不至于此,可这世上的事谁也说不准。”
郭县令一时拿不定殷礼的意思。
殷礼道:“明日你再去一趟郑家,将此事告诉郑斐,是与不是,看他自己的判断。”
郭县令抬头看着殷礼,那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殷礼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他管他是还是不是呢,将现在平静的水再搅浑一些就是了。
不管是不是,事情都不出在他的京畿地区。
郭县令就有些迟疑,他这样充作前锋不会被打吧?
于是提议道:“大人,下官明日还得下乡看播种的情况呢,正好周大人每日都要去给郑二郎看病,不如就请周大人代为转达?”
殷礼瞥了他一眼后道:“你亲自去。”
他道:“治下出了争水械斗这样的事,即便你已秉公处理,此亦是你的失职,如今几个位置中只有兖州长史的位置还不错,我会和陛下禀报给你留着的。”
其实争水械斗不是什么大事,有大事的是械斗死人了;其实在京城里死人也不是大事,哪个月长安县和万年县不死几个人?
有大事的是他们因争水械斗而死的。
此就影响恶劣了,本来案子只在他万年县内判了,上头有殷礼这个顶头上司顶着,这事儿也就算他一年的考评不好,来年继续努力就是。
偏闹得这么大,案子都交由三司了,因此就不是一年考评的问题了。
郭县令老早就知道自己肯定要外放的,就不知道会被外放到何处,会是何官职。
要是地方下县的县令,他肯定想要死一死,他这是要多走多少年的弯路啊。
但如果是长史……
郭县令松了一口气,虽说平级外放也算贬官,但总比去当县令强,于是他点头道:“好,我去。”
殷礼满意的点头。
郭县令出了殷府才反应过来,周满去说这事儿不是更好吗?也不妨碍他们什么呀,何必非得他亲自去?
这和他外放完全没关系吧?
虽说有些疑惑,但郭县令还是没有再回去找殷礼,和上司要有些距离,太近了也不好。
而且这话问出去显得他很蠢一样,所以郭县令打算自己想。
虽然第二天也没想出来。
郭大人第二天便掐着时间去郑家拜访,进去的时候果然周满在给郑斐扎针,他脑袋上都是针,此时正闭着眼睛养神。
他在下人的伺候下换了干净的衣服,又熏了一下后进去,便坐在屋中空落落的桌子边上喝茶。
他看了外面一眼,笑问小厮,“怎么这院子就你们几个人,竟连个丫头都没有。”
小厮道:“我们郎君喜静,也使唤惯我们了,所以只用我们几个人。”
郭县令笑着点了点头,垂眸思索起来,对于查案,他是没有唐知鹤厉害,但做了这么多年的县令,他自己也不笨,还是琢磨出一些不对来的。
看来郑斐虽然不意追究,却也不是很信任家里了。
等周满将针拔了,下人送了一碗一看就很苦的药上来给郑斐喝了以后,他便在周满没有离开前突然道:“二郎,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孙志失踪了,听说是来京的路上被土匪劫掠了。”
郑斐嚯的抬头看向郭县令。
郭县令放下茶杯与他对视。
满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郑斐情绪不太对,最要紧的是她很担心他的脑子里的肿块出问题,于是开口问道:“孙志是谁?”
俩人之间的气氛微松了一些。
郑斐是不会开口的,还是郭县令道:“是二郎的大表兄。”
郑斐一下攥紧了拳头。
满宝皱了皱眉,虽然不知道孙志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但毕竟是亲戚,亲戚被土匪给抓走了,担心是必然的,于是满宝问道:“报官了吗?”
郭县令:“……报了。”
满宝就安慰郑斐,“郑公子你就别担心了,你现在受伤,且他是被土匪劫掠,就算你康健也帮不了他,报官了就走一下关系,该出钱出钱,该出人出人,总能把人找回来的。”
郑斐就气笑了,不过到底是笑了,他对周满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满宝和郭县令离开后就忍不住抱怨他,“您明知道他身上有伤,这样的事儿为什么要告诉他?”
郭县令,“你也没说不能告诉他呀。”
“你也没提前告诉我呀,”满宝道:“都说了,他情绪起伏不能太大,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回头我要写折子弹劾你的。”
郭县令:……任他怎么想也没想到这一点儿。
“周大人,您这个威胁可真够清奇的。”
满宝哼了一声,这才好奇的问:“他是在哪条路上被劫的?国泰民安之时,怎么还会有土匪?”
“土匪什么时候没有啊,就算天下安定,总也有好逸恶劳之人,”郭县令不在意的道:“才出了荥阳不久就被劫了,如今生死不知。”
“荥阳不是郑家的地盘吗?看来他们家对荥阳的控制也不怎么样嘛,怎么陛下对他们还这么软?”满宝问:“他们表兄弟间的关系很好吗?”
郭县令就对她微微一笑道:“不,他们表兄弟间的关系很不好。”
满宝表情凝滞。
郭县令道:“郑二郎和郑大郎政见不一样,而孙家几兄弟都和郑大郎一样的意见,因此和郑二郎相争,彼此间的关系就不是很好,连带着郑二郎和其母亲的关系也不是很好。”
他道:“这一次他在京城受伤,而在他受伤前孙志来过京城一趟,就在他受伤的前两天他回荥阳去了,这一次出荥阳来京城是为了探望郑二郎。谁知道一出荥阳他就出事了。”
满宝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番话,她盯着郭县令问,“你总不会怀疑是郑二郎干的吧?他现在还有脑子想这事儿吗?”
“不,”郭县令冲她笑道:“我们怀疑的是郑族长。”
第2574章 清白的呀
两个儿子政见不同算什么大事?
郑斐除了才华人品外,做的其他事还样样不让郑伯明高兴呢,他们父子俩同样政见不和,就如同他和他的亲五弟一样,日常相处不错,但只要一谈到家族的发展,人生理想和对弟子的培养,那就会吵架,基本上一辈子都在斗气之中。
但也没有谁就说要杀了对方,那只是意见不一罢了,有人喜欢吃白菜,而有的人就是喜欢吃萝卜,难道他还得要求天下人都和他一样喜欢吃白菜?
亲兄弟也不行啊。
郑族长心里肯定忍不下这口气,要是妻侄动的手,郑大郎不知情,他不会放过对方;
要是郑大郎和妻侄联手,他更不会放过对方,在他看来,他好好的儿子都叫孙家给挑拨坏了。
同样身为世家子,且对郑家了解很多的郭县令都能想到郑族长在想什么,殷礼这个主办案子的官员不可能不知道。
他可还是陛下的心腹呢。
只不过这事儿很难找到证据就是了,恐怕就是把土匪给剿了,也找不到郑族长指使人的证据。
但有时候,就是这种似是而非的事态最折磨人,也最消磨人的感情。
郑族长会想,你没有证据证明是我干的,却一直怀疑我,是本身就对我的不信任吧?
孙家会想,你的两个儿子自相残杀,却拿我的儿子来出气,人才出荥阳就被绑,要说不是郑家干的,打死他们也不能相信啊。
满宝听糊涂了,问道:“那真的是郑族长干的吗?他怎么不离远一点再动手?这不是主动招惹人怀疑吗?”
郭县令道:“说不定郑族长也是这么想的呢?”
满宝目瞪口呆,怔了半晌后摇头,“不对,这一切都是猜测,若如此猜疑人心,那还能有许多的可能呢,判案怎可如此从心?你们得找证据吧?”
郭县令上下打量她,“周大人英明,这样猜疑人心的确不能作为我等判案的标准,甚至连郑族长这样的人也知道,但这世上能够真正不去猜度人心的人有几个?这其中,能够不以自己的猜度去怀疑的又有几个?”
郭县令肯定的道:“除了朝中几位大臣,恐怕就连陛下都做不到吧?”
不错,皇帝的确做不到,他此时就没忍住和魏知探讨了一下,郑家是不是要和孙家反目成仇。
他今天早上才见过殷礼,知道了孙志失踪的事。
然后就被魏知给喷了,他道:“陛下应该下令地方官员尽快侦破此案,剿灭山匪,尤其是后者,若放任山匪横行,不仅当地百姓惶恐,过路的客商也会惶惶不安,长此以往,商路便是不断绝,也会对沿途的行商打为打击。”
这是涉及民生赋税的大事,你一个皇帝还有空在这儿吃瓜八卦,而且荥阳外出现土匪是一件很好的事吗?
你要不要长点儿心,担心一下郑家私养部曲这样的事儿?
天下才安定了几十年?
现在很多地方大族势力都还远在朝廷之上,人家要反你,虽然很小概率能反成功,但抢几个城池玩几年还是绰绰有余的好不好?
皇帝被魏知喷了一顿,总算务起正业来,一边下令让荥阳一带的地方官自查,一定要剿灭土匪,保证沿途百姓和商旅的安全;
一边又发旨安抚了孙家。
然后转头就关照起岐州的调查情况。
老唐大人就进宫汇报。
岐州的情况表面看着不严重,但一旦深查和深思,情况很不好。
前朝覆灭时,百姓流离失所,很多人都离开了故乡逃难而去,有的村甚至是整个村子都没人,有的村子是只有一二户而已,这就留下了大片大片无人耕种的土地。
加上战乱死去的人……
反正在大晋建立之初,有大片大片的农田是荒废的。
这些土地,大部分被朝廷收为国有,少部分则被没有离开的地方大族圈占,直接标示为自家土地。
有的人拿不出土地凭证依然被收归国有,有的人贿赂官员胥吏,补充了土地凭证,还有的人直接就伪造了土地凭证。
但还有大部分土地被朝廷和地方衙门收在了手里。
然后朝廷开始收拢流民,凡是流亡到当地的人,一般不会再遣回乡,直接收在当地,朝廷分田分地,还提供良种,赊借农具,组织役丁为他们修建房屋等……
这就分去了一批地,剩下的则是每年成丁的人口分田地,余下的依旧还在地方衙门手中。
这些田地,有的在被耕种,都是衙门判决的犯人,以及雇佣的短工和长工在种,但更多的是荒废在那里。
当今登基后不久,朝廷为了不让土地过于荒废曾经出过一个政策,已经分过田地又失地的百姓,以及流民可以开垦荒地,耕种三年以上即可作为他的永业田……
也能拿出钱粮与朝廷购买土地,但购土者个人名下的永业田不得多于二十亩。
也就是说,只有永业田不足二十亩的良民才能和地方衙门购买土地。
京城和雍州的土地都被买卖得差不多了,尤其是公中的土地,不仅要分给新成丁的良民,还要用作朝廷的职田。
再往外,也就商州、凤州和岐州一带的土地还多。
郑家和河间郡王买地,是先拿着他们手下大量佃农的名字从岐州刺史府中买得大量土地,再由佃农过到他们个人的名下,基本就转一道手的功夫。
而李尚书是等过去一段时间后再转卖给户部,由此达成了最终成就。
郑家却是转了一遍手后就在岐州掌握了大片土地。
而和郑家这样操作的人不少。
而这只是其中一个问题而已,还有一个大问题是,郑家入手这些田地的价钱是当初户部和岐州刺史府咨询时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就连河间郡王李贡,他买的八顷地所花费的钱都比郑家买十顷地的钱要多一些。
当然,岐州刺史也有理由,而朝廷的确给予了他这个权利,有罪无罪的,除非能抓到他从郑家受利的证据。
但御史台和刑部大理寺的人查了许久也没查到证据,郑家和河间郡王买地的钱的确都进了刺史府的公库,并没有被截留。
当初河间郡王派去买地的管事直接用河间郡王的帖子以权压人,也没给人贿赂,所以岐州刺史很理直气壮的表示,他都没问河间郡王要贿赂,又怎么会和郑家要贿赂呢?
他是清白的呀!
白善和满宝道:“陛下气得不轻,让我草拟诏书召岐州刺史进京,现在人已经出京了,过不了几日就能见到这位岐州刺史了。”
第2575章 遗志
满宝躺靠在枕头上翘着腿,脚趾一动一动的,她还在思考着教课室里那不断死去活来的拟人模特,闻言不在意的道:“郑二郎的伤情好多了,我今天摸了摸他的脑袋,发现骨头已经在长,虽然他还不肯在人前说话,但我检查过他对右手的控制,现在一笔字已经写得很好了,不像之前,重一笔轻一划的把握不住,所以我觉得假以时日他的失语症也能好。”
“岐州土地案是你们中书省和各部的事儿,跟我们太医院干系不大。”满宝将双手往后脑勺一枕,优哉游哉的道:“我今天仔细的想了想,这种事儿太伤脑筋和精力,我就看看当故事听好了,还是不要太好奇了。”
白善将被子摊开铺了一半,拍了拍她的脚示意她躺进去,闻言问道:“怎么突然有此感悟?”
满宝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被子铺床,看着蚊帐顶叹气道:“我发现了,表现得太好奇,就会有人利用你的好奇心坑你,比如郭县令。”
她哼哼道:“今日郭县令可是大大满足了我的好奇心,就是不太安好心,所以我决定以后还是竖起耳朵听故事就行,不再主动开口问这些与我们太医院不相干的事了。”
白善笑问:“你能忍住?”
满宝就努力的憋了一口气道:“我会很努力的。”
控制自己的好奇心的确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白善将被子复叠一部分,将蚊子赶出蚊帐,又在香炉里添了一块香料点燃,这才上床躺好。
他并排和满宝躺在一起,颔首道:“不错,是该控制自己的好奇心。”
满宝就好奇的问他,“那你有没有主动问他们事情?”
“没有,”白善道:“事情刚出的时候我有些担心你,所以往户部去了一趟,主动打听了一些事情,后来知道此事涉及世家,还有土地圈占,我就不再人前谈论此事了。”
除非皇帝问。
不过这样的大事,皇帝暂时还不会问政他们几个小舍人。
满宝脚一晃一晃的,叹气道:“我爹娘他们现在应该要回到家了吧?”
白善算了一下日子后道:“路上要是不下雨,那明天下午应该能到,要是碰上下雨,估计还得再等两天。”
这边春种结束以后,下了几天雨,老周头和钱氏就收拾东西和白老爷夫妻一起回七里村去了。
当时满宝还在宫里抢救郑二郎呢,都不能出宫送他们。
“也不知道大姐这一胎怀的怎么样,”满宝忧伤道:“当官果然不自由,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回七里村一趟。”
白善道:“那估计得等我们外放吧,还得是一个不急着上任的位置才行。”
满宝眼睛微亮,开始盘算起来,“我们请什么假回去?婚假已经休了,总不能等我生孩子才能回去吧?”
白善连忙道:“不至于,还有省亲假呢。”
白善算了算道:“绵州在千里之外,官员三年可以休假二十五天,不过……”
白善扭头看着满宝道:“岳父岳母这几年都是在京城与你同住的,这假吏部可能不批。”
只有父母远在老家,吏部才会根据官员离家的距离来计算省亲假的,而且周满有假期,白善可没有,他当官还没三年呢。
白善摸着下巴思索起来,“或许可以试着走后门。”
满宝立即侧身看向他,眼睛闪闪发亮,“走谁的后门?”
“当然是陛下的,还能是谁的?”白善道:“假期这样的事也就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你等着,我以后找准时机就和陛下进言。”
满宝:“得找他心情好的时候。”
白善点头,“我知道,他最近心情都不太好,这件案子估计还有的闹,我觉得这上半年他心情都不会好了。”
白善说的不错,虽然别人家的瓜好吃,但吃着吃着发现吃亏的一直是自己,皇帝的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派去岐州的御史台和刑部大理寺越查,送回来的信息越多,皇帝的心情就越不好。
到了皇后的宫中,他就把所有的宫人内侍都赶了出去,然后和皇后发火道:“简直是国之禄蠹,岐州凡是有一块好地都被他们给收了,前两年户部捉襟见肘,想要购买职田,钱财不够时都得忍着,结果他们却以给户部三分之一不到的报价卖给那些人,这不是禄蠹是什么?”
皇后给他倒茶,让他喝了消消气,问道:“魏大人他们是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皇帝道:“自然是往下查了,查得出证据还好,可以收回一部分的田地,若是查不出来证据,朕就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他深吸一口气道:“朕实在是不解,像这五姓七望,他们早已经与国与民没有贡献,为何朝中官员,天下文人却还是以他们为尊。”
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做事束手束脚。
皇后便道:“陛下和先帝不也声称自己出自陇西李氏吗?”
皇帝:……
皇后道:“天下人都是一样的,向往祖宗显赫,向往自己出身显赫,亦向往结交这样显赫之人。”
皇帝紧皱着眉头,半晌后叹息道:“朕知道,这些世家大族有几百上千年的积累,便是我们皇族也多有不及,世人向往的其实是他们背后代表的实力。除非毁去他们的力量,否则这种尊卑,这种服从就不会消失。”
皇后便轻声问道:“那陛下要毁去他们的力量吗?”
皇帝沉默片刻后摇头,“不,朕不愿与他们相斗,斗起来只会两败俱伤,而且天下才安定没多久,朕身上的旧伤都还在呢,怎可让天下百姓再卷入战乱之中?”
皇后就悄悄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
皇帝道:“还是交给太子,甚至是往下的皇孙吧。”
他道:“等国家强盛起来,为帝者有更多的话语权再说。梓童啊,朕是不可能见到这一切了,只能你来看,你可得好好的看着啊。”
他得死了才能传位给太子啊,但太后可以存在啊。
皇帝计划起来,悄悄和皇后道:“这事儿你先记下,等朕死了你告诉太子。”
皇后:“您别瞎说,还有,您让我告诉太子的事儿也太多了,妾身都快要不记得了。”
“那就拿个小本本记着,这可都是朕的遗言,必须得记住。”
第2576章 告状
皇帝和皇后说完小话,脾气也发出去以后第二天照常挤出一抹笑容去上朝。
不是大朝会日子,所以满宝高高兴兴的去太医院,太医院今日无事,所以她就转战崇文馆修书去。
太医署改制,今年要招收的学生更多了,还有许多地方上的大夫慕名来学习,嗯,主要是他们年纪都还不大,且还在招生范围之内。
萧院正把太医署里的课程更细分了一些,所以要上的课和需要的医书也更加的细致了。
刘太医他们还好,身上没有官职,拿到医书就教,医书上没有的内容他们想教就教,不想教就不教。
满宝却不行,作为崇文馆编撰,且还是主要负责医书的修撰工作,她是必须得考虑到太医署的教学资源的。
萧院正也喜欢找她要医书,拿了这一份俸禄,满宝就不能懈怠。
其实满宝特别想给皇帝一个建议,给萧院正和刘太医他们都封一个编撰的兼职吧,大家一起来修书呀。
可惜她知道大范围的封赏是不可能的,因此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而已。
满宝将这段时间周立如他们几个抄写的医书拿出来看,然后列举大纲,打算总结规划一下内容,将这些医书的知识编撰后印刷成册给学生们看。
正记在兴头上,一个编撰在外面喊了一声,“周编撰,有人找你。”
满宝头也不抬的道:“请进来。”
满宝将这一页都写了才抬起头来,看到周立如几个,微愣,“你们怎么找过来的?”
周立如小声道:“老师,这是您让我们抄的医书,我们都抄好了。”
满宝放下笔,伸手接过,夸赞道:“干得不错,那就继续抄。”
“没有了。”周立如说这话时还有些委屈。
满宝一听,蹙眉,“我不是让郑太医给你们去拿了吗?”
周立如立即道:“是啊,郑太医上午的时候也去了,但翰林院那边不给拿了,说是郑公子的伤情已经稳定,翰林院那边不再对我们太医院开放了,所以郑太医拿不回来书了,我们抄好的这几本还被索要回去了。”
满宝瞪眼,她可还有好几本书没借出来呢,尤其是一些本草经,有几本书上有增添,而崇文馆和外面的医书缺少的就是那些增添,怎么能不给借呢?
满宝立即起身,“翰林院是这么说的?”
“是。”
满宝抿了抿嘴,立即要去找翰林院,走到一半,觉得不太行,于是转身去找白善。
“翰林院不给你借医书了?”
满宝点头,忍住气道:“这医书又不是别的什么书,治病救人,造七级浮屠的事儿,他们为什么不同意?”
白善问:“你们毁损污染书籍了?”
“我们是那样的人吗?”满宝道:“就是防备着他们找这个借口呢,我一早就叮嘱过他们,不能污染书籍,郑太医他们还回去的时候也有检查,书籍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白善想了想后道:“我现在还在当差,且不能随你去翰林院,你得等我到午正过后换班,到时候我随你去。”
满宝点头,然后悄悄看了一眼正殿,问道:“陛下今日心情如何?”
白善问:“你想求陛下?”
满宝:“我想让陛下直接下令让我把所有的医书都借出来。”
白善若有所思,“这样的小事倒不必求到陛下,求太子殿下就行。”
他道:“等我下午先陪你走一趟,若是借不到就去求太子殿下,就以你要修撰为由来借。”
“修撰?”
白善点头,“翰林院和崇文馆修书,互相借阅书籍是常有的事儿,现在郑公子的伤情已经稳定,再以这个借口借书有点儿不够,而且……”
他看着满宝笑道:“你借出来的医书真正涉及到郑公子伤情的有多少?翰林院那边有意见的人恐怕不少了。”
满宝哼道:“可这是医书,既不是兵书,也不是涉及到一些机密的书籍,有什么可保密的?”
古忠找出门来就看见小夫妻两个躲在殿后嘀嘀咕咕的,因为角度的问题,他们没看到他,他却听了不少,听到周满的抱怨,古忠笑了笑,转身回殿。
皇帝正中场休息,拿着手揉额头,见古忠一人回来,便道:“不是让你去找白善来给朕读书吗?”
古忠笑道:“周太医在外头呢,人小夫妻俩正说话,小的们不好多作打扰。”
“周满来做什么?”皇帝好奇起来,“难道半日不见就思君了?”
不至于吧,周满还关在皇庄了十天半个月过呢。
古忠笑道:“周太医受了委屈,来找白大人帮忙呢。”
“哦?”皇帝更有兴趣了,头也不疼了,兴致勃勃的问道:“她受什么委屈了?”
古忠歪着头想了一下,“离得远,听的不是很清楚,似乎是翰林院那边不借医书给周大人了,周大人给气得不轻,来找白大人帮忙呢。”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乐过以后脸色却沉凝,“翰林院为何把持着医书不给周满?”
古忠笑道:“大概是郑公子的伤情稳定了吧。陛下一开始给周大人手书不就是为了郑公子的伤吗?”
“可为医者总不能每次到了有疑难杂症时才去翻找医书吧?”皇帝冷哼一声道:“医书又不是其他,翰林院不该如此把持。”
古忠低下头去,没有就这一事发表看法。
皇帝敲了敲桌子,将此事记在了心里,但白善没有开口,他也就什么都没说,看着这对小夫妻俩折腾。
白善回来给皇帝念书,俩人又手谈了一句,等到午正,皇帝去用午食和午休,白善也去吃工作餐,然后利用休息的时间跑去找满宝,一起去了一趟翰林院。
翰林院也是照着规矩来,当然不肯给了。
于是白善便只能拉着满宝去詹事府找太子了。
太子也忙呢,才听俩人开了个头就问,“所以你们要哪几本医书?”
这个满宝有做功课,之前她可是和白善白二郎将翰林院里两间楼的书目录都过了一遍,满宝没看过的医书都记了下来,减去这段时间她已经借出来抄录的,剩下的也就十九本而已,不是很多。
满宝直接给单子给太子。
太子扫了一眼,直接提笔给他们写了一张纸,盖上自己的公章后递给白善道:“去找詹事府再盖一个,拿去翰林院领书去。”
满宝和白善都大喜,白善就恭敬的将书单奉上,“殿下,要不,您在这上面也盖一个章?”
太子:……
他暗暗瞪了俩人一眼,还是给他们在书单上盖了一个。
俩人就喜滋滋的走了,去前面找郭詹事盖章。
第2577章 完胜
白二郎拿着单子欢快的领着俩人去找书,因为热,他顺手用单子招了招风,进了书楼,只有三人时他才幸灾乐祸的道:“让他们针对我们,这会儿还不是得把书借给我们,还得一次全借完。”
满宝则念叨他,“好歹你也是翰林院的人,怎么一点儿力都使不上?”
白二郎:“我人小位卑,说不上话有什么办法?”
他指了白善道:“他还在翰林院里干了一年呢,结果不还是人走茶凉?”
白善瞥了他一眼,和满宝道:“快把书找出来吧,赶紧借出去,现在他们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自有其他的借口暂不借我们。”
满宝:“我们有太子的手书。”
“翰林院要是也需要这些医书编撰东西,那还是得优先翰林院。”也就他们速度快,拿了手书立即赶过来,翰林院这边的某些人还没有收到消息。
三人通力合作,又有一个曾经是翰林院的人,一个现任翰林帮忙,尤其是白二,今天上午郑太医来借医书时,他就已经把十本医书找妥,就等着人来借了,结果负责这两间书楼的翰林竟然不给借了。
他就只能又把书给塞回去了。
此时再取出来速度就极快。
白善一边找剩下的书一边笑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你看书的速度和时间都有限,反正白二也没事儿,以后再有想借的书,实在是借不出来就让他给你抄出去。”
满宝眼睛大亮,觉得这个方法很好呀,于是目光炯炯的看向白二郎。
白二郎吓得倒退两步,连连摇手,“不行,不行,白善,你怎么能这么害我?我,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你做什么事情?西行记你都写了多久了才出来两话,前两天我去书铺找书,书铺的掌柜拉着我说了半天。”
白二郎张了张嘴,没说话。
白善和满宝就不由好奇起来,书也不找了,绕到他跟前好奇的盯着他,“你干什么了?”
白二郎见他们一脸“你又闯祸了的模样”,不由郁闷道:“我能干什么?在翰林院自然是看书找资料呗。”
白善问:“你最近跟着的翰林在修什么书?”
“农书,”白二郎道:“我就负责找历年的日历,还有各地历年发生的天灾纪事。”
那应该不是很忙啊。
白善更加怀疑的看着他。
“行了,行了,别这么看着我,”白二郎道:“就是,我最近在杂书楼里又找了两册特别好看的杂记。”
白二郎叹息道:“明达也喜欢看,但翰林院的书又不能私自带出去,而且杂书楼里的书还不能抄录,我只能悄悄背下来回去后默写给明达看。”
所以他最近也很忙的好不好?
白善:……人家进翰林院是修书,是读书,是积累政治资本,结果你是来看杂书,默写野史话本讨妻子欢心的?
俩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还有五本,赶紧找出来。”
白二郎立即道:“我知道你要找的《诸病源候论》在哪儿,我早上找书的时候好似看过一眼,不过我记得你说过这本书是前朝的人写的,萧院正手上有一本不全的,所以不急着要……”
白二郎说这话找到了,高兴的取下来交给满宝。
书册在收进书楼时可能就保管的不是很好了,所以有些散,这么多年翰林院也没想着修一修,所以满宝很小心的翻了翻,以免页面散落。
她将书收好,自己也找出了一本,剩下的三本则是白善找出来了。
于是三人抱着书下去,登记出借。
管着书楼的翰林看到三人抱下来的书,忍不住和周满道:“你们崇文馆一次借的也太多了,你们看得了这么多吗?”
想让他们分开借。
满宝就扬了扬手中盖了太子印章的单子道:“殿下答应了的,太医署近来急需修撰医书,这些医书都是急需的。”
翰林扫了白善和白二郎一眼,默默地摊开册子给他们做记录,心中哼哼,白善也就算了,他和周满毕竟是夫妻,但白二郎算怎么回事?
你好歹是现任翰林,吃里扒外,难怪大家都不太爱和他玩儿。
白二郎一点儿也没感觉到被排挤,他忙着呢,忙着找资料,忙着看书,忙着抄书,还要忙着写书,偶尔还得赴亲朋好友们的宴席,都快要忙死了。
翰林院里的人不和他玩,他应酬少,时间多了出来,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后台大,就算大家不和他玩儿,在翰林院里也没人敢欺负他。
翰林慢慢的给他们记录好,便把笔递给周满,让她一一签字。
满宝接过笔,白善却按住册子,将上面的内容对照着书籍检查了一遍,挑出几条来让翰林补上,“这一本书已经散页,我才数过,一共散了十三页,将这一情况写上,这一本则是有污渍,在第八页和第九页之间,污损了五分之一的页面,为墨黑色……”
翰林脸皮抽了抽,脸上不太真诚的笑道:“白大人看得可真仔细。”
白善就对他温和的笑了笑道:“陈翰林客气,在下也做过翰林,知道这出入书楼的书籍要记清楚了,不然还回来的时候要是出现问题不好处理。”
翰林照着白善说的一一记上,满宝这才签字,直到他们抱着书离开,翰林想等的人也没出现。
他有些疑惑的扭头看向办公房的区域。
白二郎只把人送到门口,看到人走了就仰着脑袋回来了,看到翰林还斜着眼睛看了一下人家,然后继续抬着下巴不可一世的走了。
翰林:……
他要不是驸马,他一定会喷死他的,不,他就是驸马也没用,他要不是嫡驸马的话……
翰林掌院摇了摇头,关上窗户转身坐回椅子上,一个翰林进来禀报:“掌院,周大人和白大人走了。”
翰林掌院点了点头,道:“我看近来大家都闲得很,以至于生出许多事来,既如此不如再组织几个翰林去工部那边修撰地利书籍,上次工部那边不是说想疏浚黄河,却没有十分好的方法吗?派几个翰林过去工部那边帮忙,一起找一找资料,必要时,再去实地看一看,做出些实事来。”
“名单我都拟好了,你看一看。”
第2578章 议事(给书友“20200517222639522”加更二)
他伸手接过一看,有两个是术数特别好,且对水利工程有一定了解的翰林,剩下的三个都是这一次特意卡着周满的医书不肯出借的人。
他沉默片刻,不由道:“掌院大人,虽说他们此举不妥,但他们也是按规矩办事,周满所持的手书只说要找治疗郑二郎的医书,可没说她能把我们翰林院的医书都借阅一遍。”
“何况郑二郎的伤情早已经稳定,这手令自然也失去了效用。”
掌院道:“规矩是可变的,法理尚且不外乎人情,何况这种小事?”
他道:“医书不是别的书籍,只要他们爱护,都该借之,何况周满的医术天下人共知,这些书留在我们翰林院内,那就只是万千书籍中的一册而已,而到了周满手中,那才是真正的宝藏。”
掌院掀起眼皮看了心腹手下一眼,微微摇了摇头道:“就只是因为嫉妒白善,看不惯对方便为难另一无辜之人,想不到大局,不仅是目光短浅,更是品格有瑕。”
翰林一听,不由低下头去,问道:“大人是要给他们一个教训吗?”
掌院微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这是给他们的教训,也是给他们的机会。”
他道:“白善现在是中书舍人,六个舍人中,他陪伴陛下的时间最多,念书,下棋,问政,陛下叫的最多的就是他,你以为他身边的事陛下会不知道?”
“就算陛下不知,他身边那些内侍宫人总会提起,周满在宫中地位超然,不要小看了这些内侍宫人,他们是没有参政之权,但有些事,他们做起来可比我们便利多了。”
掌院冷淡的道:“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但传到陛下耳中,他也不会多喜欢他们的,此时将他们调出去是磨练他们,也是为了让他们避开陛下的眼睛,不在陛下眼前,过个三五月他就把这事忘记了。”
皇帝日理万机,此时记得,找不见人,过一段时间也就忘了。
哼,皇帝才将太医署拉到人前,正是宠幸萧子展的时候,这时候和太医署对着干,不是找抽吗?
满宝喜滋滋的将书抱回太医院,然后分给周立如几个继续抄写,“有些书籍有污损,你们小心注意些,若有看不清楚的字来问我。”
众人一起应下。
满宝道:“好好抄,这是最后一批了,回头你们要把抄过的书在抄一份送回太医署,以供署中的学生查阅。”
众人应下。
满宝这才背着手离开,继续回崇文馆修她的书去了。
这件事甚至都没惊动萧院正,要不是郑太医后来和萧院正抱怨,他都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而皇帝在听说太子出面将这事处理好后还失望了一下,于是一整个下午都不住眼的去看白善。
白善顶着大佬的目光,硬着头皮低头跪坐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见皇帝又一次去看白善,魏知忍不住了,干脆点了白善的名,问他:“白舍人以为如何?”
白善只能起身回话道:“下官以为应取消这一制度。”
他道:“朝廷一开始容许地方衙门自卖土地,一来因为公库空虚,国库也没钱,买卖土地可支撑地方的财政,但现在国泰民安,一地县衙再穷也不至于连胥吏的俸禄都发不出,因此这一条可以取消了。”
魏知微微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这一条制度显然已经不符合当下,“陛下,白舍人说的不错,如今最要紧的是保证朝廷手中握着的土地能贵顺利交接给新的成丁,因此不应该再买卖土地。”
皇帝微微颔首,问道:“那开荒之策呢?”
“可继续存在,但需新增一条,落户之后,开荒出来的永业田五年内不得买卖。”
老唐大人对此也没有意见,其他大臣则面面相觑,私下商量了一下,见不少人都答应了,他们也只能答应。
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这样一来,以后就只能与民私买土地了,再向从朝廷手中买已是不可能。
有人想到了什么,出列道:“陛下,岐州刺史已入京,陛下可要召见?”
“让他先在驿站里休息吧,朕现在不想见他。”
他怕他一见到他就忍不住怒火,所以得先缓一缓再见。
那被岐州刺史卖出去的那些地怎么处理?
他正要张嘴,抬头看到皇帝难看的脸色,便又默默地咽了回去,不再说话。
皇帝也想到了那大片大片被岐州刺史卖出去的地,于是肝火更盛,他直接挥手让大多数人都下去,只留下了魏知、老唐大人和刘尚书殷礼四个。
嗯,还有角落里跪坐的两个舍人和起居郎。
等人都走了,皇帝才问道:“郑二郎的事查清了吗,他受伤是意外,还是故意?”
魏知微微闭上眼睛,稳如泰山的坐着,好似没有听见皇帝的话。
老唐大人也不说话,殷礼这个皇帝心腹只能开口道:“他是被人引去田庄的,不过牢里的庄头没有开口,不管怎么审问都无用。”
皇帝皱了皱眉,直接问道:“殷卿认为和郑大郎有关吗?”
殷礼老实的道:“臣不知,于破案上臣不及唐大人多矣。”
皇帝就看向老唐大人,目光炯炯的盯着。
老唐大人便道:“臣查过,郑大郎和郑二郎的确兄弟不和,但还不至于到王不见王的地步。”
他道:“郑大郎为宗子,一切以家族为重是正常的,而郑二郎从小在郑季朗身边学习,秉性纯良,学识亦不差,此一点问魏大人便可知,他虽不曾入学国子监,但能力并不弱于国子监生。”
皇帝面无表情的问道:“所以……”
“以郑大郎的认知和教养,从弟如此优秀,即便是政见不和,那也是于家族有利之人,不管是从感情还是利益上,臣都不觉得会是郑大郎下的手。”老唐大人顿了顿后道:“当然,此一定论并不只是推测,还有些证据。”
老唐大人看向殷礼,“田庄里拿下的那几人的口供我看了,言语间虽暗示向郑大郎,但他们接触到的人却都是孙志派来的小厮和心腹,只是以郑大郎之名在行事而已。”
从证据上来看,这属于他们表兄弟互坑。
皇帝沉默了一下,敲了敲桌子后道:“那就将此事做成就是郑大郎指使的。”
老唐大人四大臣:!
魏知睁开眼睛,目光如利的看向皇帝。
皇帝道:“朕要把这八年间岐州刺史贱卖出去的地都收回来,不管他过了几道手。”
四大臣就沉默了,开始思索起来这事儿的可操作性来。
在岐州刺史卖出去的地中郑家占了大头,若是郑家出头……
几人对视一眼,都默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