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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郁雨竹     农家小福女txt下载     农家小福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93章 凶手二

    白善让人将大富带走,大富娘只能坐倒在地,哭嚎着看衙役将大富押走。

    围观的邻居们嘘唏,小心翼翼的看了站在院子里的白善一眼,见他虽板着脸,但并不呵斥大富娘,便试探性的往前挪了两步。

    见他没反应,便小心的上前扶住大富娘,低声安慰她道:“快别哭了,还是活人要紧,大富家的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大富娘哭得更大声了。

    满宝找到了被遗忘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害怕不已的两个小孩儿,将她们抱起来交给金婆婆,“麻烦婆婆帮忙照看两日。”

    金婆婆看了还坐在地上痛哭的大富娘一眼,叹息的接过孩子,应下了。

    躲在一旁看了全场热闹的大夫意犹未尽的收回了目光,见周满站在一旁和金婆婆说话。

    他便凑了过去,想要和她打听一下她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保住产妇性命的。

    说真的,胎位倒悬本就生产艰难,又摔了一跤大出血了,这种情况下基本上一开始生产就血崩,到最后孩子没生下来人先出血死了才是最常见的情况。

    所以他很好奇,她是用的什么法子先给人止血,还那么快的让产妇把孩子生下来的。

    就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下午才坑了人,不对,他也不算是坑吧,他开的补药可没开错……

    大夫才凑上来,正要说话,白善也走了上来。

    大家虽然不和白善说话,但目光一直悄悄注视着他呢,毕竟是官差,不注视不行。

    白善走向周满,问道:“好了吗,要回家吗?”

    满宝点头,“好了,我们走吧。”

    大夫一呆,院子里的人也齐齐呆住,等他们俩人走出院子时才反应过来,但也没人敢再叫住周满,只能一起目送周满和白善并肩离开。

    人走了邻居们才反应过来,纷纷围住大富娘道:“原来官差是这娘子招来的呀。”

    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赞她好运气,还是同情她了。

    这位娘子虽然保住了大富家的,却也让大富坐牢了。

    大富娘只觉得这一天像做梦一样,这会儿脸上呆滞,连哭嚎这样的基本动作都做不出来了。

    大夫却不是这些无知妇人,作为一个药铺的坐堂大夫,他虽然没有多大的权势,但消息却绝对比这些妇人灵通的。

    他很快就猜到了这位白面官差和这出手就不一般的娘子的身份。

    一时心头犹如热油一般,再也呆不住,提着药箱就走。

    他一路小跑着回到百草堂,百草堂已经关门了,他也不在乎,直接将门敲开,进去后就直奔后院。

    百草堂的后院隔出来两块,一边住着掌柜一家,一边则是百草堂的后院,做库房和给大夫住。

    “掌柜的,出事啦。”

    掌柜的波澜不惊的问:“你医坏了人?”

    “哎呀,什么医坏了我,我是那等庸医吗?我治不好的基本上就不治了,我知道我今天碰见了谁吗?”

    “隔了两家的仁和堂的邵大夫?你们打起来了?”

    “不是,”大夫憋屈的道:“我遇见了周大人,就是青州医署署令周大人,那个京城小神医啊。”

    掌柜的立即坐直,瞪大了眼睛看他,“你怎么遇见她的?跟她有交情了?她人是不是真像京城来信里说的那样很是和蔼可亲?”

    大夫郁闷道:“京里说的那话根本就是胡诌,十几二十岁的娘子能用和蔼二字吗?可亲嘛,倒是勉强,可也太狡诈了,她今儿还来过我们药铺了,装作病人,说要求子,我就给她开了一副调经补血的汤方。”

    掌柜的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和传说中的周大人的缘分竟是从这而起,一时有些沉默。

    “但这不是最要紧的呀,我说到哪儿了?哦,对,我今天出了个外诊,其实也不是我出的,我就是去提供了些药材而已,病人是周大人的……”

    就在大夫吧啦吧啦的讲述时,满宝一行人也回到了县衙,白善亲自看着衙役将三人给下到大牢里,还给他们两家选了隔壁的牢房。

    北海县穷,连牢房都体现出来了,两个牢房之间不是白善通常看见的一面墙,而是木头隔成的栅栏。

    所以三人一抬头就能看见彼此。

    白善对差役道:“晚上惊醒些,不许他们打架,夫妻之间也不行。”

    差役应下,因是县令特意叮嘱过的,所以差役对这三人尤其关注。

    白善回到家时,满宝才洗漱出来,正披着未干的头发在等他吃饭。

    白善在她对面坐下,问道:“那产妇情况如何?”

    “不太好,”满宝道:“她身体亏损得厉害,底子不好,这次大出血来势汹汹,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满宝的表情很不好,和白善道:“那大富家的是故意引起争吵的,显然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这个孩子,只是对方估计也没料到郭家的那么虎,对着她一个孕妇都能下手这么重。”

    当时满宝转头正好看见了那一推,看得清清楚楚,那孕妇被推倒在地时两条腿都上扬了,可见这一把力气有多大。

    白善也说了自己的调查情况,“我问过左邻右舍,两家的矛盾由来已久。”

    他道:“就住对门,郭家把木柴放在墙根,转头能丢一半,他们怀疑是吴大富家拿的,大富家的挑水回来,水桶颠簸两下洒出水来,郭家能站在门前骂半天,说吴家把地都给浇烂了,滑脚伤人。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了,不胜枚举。”

    满宝叹息,“远亲不如近邻啊,近邻关系闹成这样,日子还怎么过得有意思?”

    白善颔首:“我想这一次冲突的根源就在大富家的怀孕上。”

    他道:“吴大富和其妻已经生育了两胎,都是女儿,这第三胎刚怀上没多久,巷子里就有了传言,说她怀的还是女儿。”

    白善说到这里一顿,抿了抿嘴后道:“大富家的为此还糟了吴大富的打,但孩子没打掉。这些日子传言更甚,大家都说她肚子小巧圆润,一看就是个女儿。”

    满宝气得连饭都吃不下了,“她连饭都吃不饱,穿上宽松衣服连肚子都看不出来,不小巧还能大破天去?”

    也是因为这个,她才没有看出对方怀孕。

    而且她动作间很利落,显然怀孕时也没少干活儿,甚至都不爱惜腹中的胎儿,不然七个月大的孕妇,行走间都会扶一下肚子的。

第2794章 凶手三

    满宝觉得这个案子不好判,杀死孩子的凶手,有郭家的人,也有吴大富家自己人,甚至一条巷子的人都不无辜,若不是流言甚嚣,何至于有今日的祸事。

    “你要怎么判?”

    白善想了想道:“依法而审,徇情而判。”

    满宝沉默了一下后道:“我决定了,暂将医署设在北海县,你明儿让人将县衙手里的宅子给我看看,我挑一间。”

    白善颔首:“好。”

    然而想的时候倒是挺好的,但实际上北海县手上没有现成的控制的宅院。

    宋主簿额头有些冒汗,解释道:“大人,我们北海县小,也穷,多少年没有抄家收宅子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就是有,过不了多久也能卖出去。”

    县城就这么大,好地方也是有限的。

    要是有被抄的宅子出售,有钱的人家花一些钱也就买下了,再不行,将宅子隔成几份,直接出租就是。

    好歹也是一个进项不是?

    其中以路县令为最,那一位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创收的机会。

    宋主簿将县衙拥有的两间宅子的地契找出来,和白善介绍情况,“这两间宅子都在城东,那边比较嘈杂,这宅子砸在手里许多年了,就是卖不出去,后来路县令来了,将房子给隔成了几间租出去,一年也能回来几两银子。”

    别小看了几两银子,说不定县令的俸禄就是从这几两银子里出来的。

    白善看了一下后面的合约,一栋宅子隔成三间,分别租给了三家,最短的一家也租到了后年,让人家搬是不可能的,白善也不愿意折腾人家,于是道:“那就租吧。”

    正打算等他说建的宋主簿一呆,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租?”

    白善颔首,“我看了一下,北海县的租金并不高,一套两进的宅子一年是十两银子左右,我们直接租一套吧。”

    满宝也点头,和宋主簿道:“劳烦宋主簿将县城的牙行都给我找来。”

    宋主簿迟疑道:“租……不太好租吧,您是拿来做医署的,建一个不是更好吗?”

    满宝道:“太医署没钱,贵县能够出这个钱?”

    一旁的白善立即道:“我们县也没有。”

    他抬头看向宋主簿,眼含威胁,“或许宋主簿愿意支援一二?”

    宋主簿回神,连忙道:“大人都拿不出这个钱来,我这一小小主簿哪里拿得起?”

    “那就租,”白善一锤定音,和周满道:“你先找房子吧,我还得出门一趟。”

    周满点头,“你忙去吧,我和宋主簿再聊一聊。”

    宋主簿感觉不太好,孤男寡女的,大人不在,会不会影响不太好?

    但没等他出声,白善直接转身就走了。

    满宝则和宋主簿道:“你们有县城的地图吗?”

    宋主簿:“……舆图是机密,在大人那里呢,下官怎么会有?且那也是整个北海县的舆图,单独城池的没有。”

    满宝点了点头,抽出一张纸来道:“没事儿,我昨天大致走了一趟,多少有些印象,我们现来画一张就是了。”

    她也不讲究标尺距离,直接在白纸上画了一个框,标上县衙,分了一下东西南北后画出道路来,看向宋主簿,“县衙门前的这一条大道……”

    “就叫门前街……”

    满宝道:“我记得这有条不小的巷子……”

    “是,这条巷子叫海子巷,住在这里面的人有很多以前都是出海的……”

    宋主簿说完有些懊恼,他怎么什么都说了?

    满宝却很满意,继续标出她昨天走到过的地方,一街一巷,甚至连看到的井口都标出来了,就这么一点一点的了解这个县城。

    白善则让人去将那条巷子里的人都给叫到县衙里了,然后开堂审理案件。

    方县丞和董县尉都很关注,这还是白善上任以来的第一件案子,而这只是他上任的第二天。

    了解一个人并不只是要看对方说了什么话,更要看他做了什么事,怎样做……

    他们这位新县令为人如何,这一件案子过后也就能知道个大概了。

    所以方县丞和董县尉全都一言不发,就等着看他们县令要怎么判这个案子。

    他们可以沉住气,但底下的人却很难。

    整个县衙的人都关注起此事了,只是白善到底才来,脸又嫩,不免压不住人,便有人悄悄的凑在方县丞和董县尉边上说话,“听说吴家和郭家的人都是大人亲自去抓回来的,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邻里争吵几句,大人竟然就直接把人抓回来了。这要是也算一个案子,那将来我们要处理的案子就太多了,年底上报案件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北海县是个什么样的匪窝呢。”

    “是啊,白大人到底年轻,碰见一件小事都要亲自上阵,须知上位者需要会用人,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交给里长来处理就是。”

    董县尉笑着倾听,没有发表看法,方县丞却沉着脸道:“是大人是上位者,还是你是上位者?”

    议论的吏员们脸色微僵。

    方县丞道:“大人这样做自有大人这样做的缘由,若有意见当面与大人提去,莫要背后议人。”

    吏员们面色尴尬的低头应下。

    董县尉见他们走了便和方县丞笑道:“方大人何必动怒,他们也是在为大人抱不平,我等还以为路大人走后是大人接任县令呢。”

    方县丞面无表情的道:“我才当上县丞两年,又无大功,也无学识,无缘无故为何能接任县令?”

    董县尉:……

    方县丞道:“前面犯人上来了,我们去看看吧。”

    显然也不是不担心的,白善毕竟是第一次上堂。

    白善自己也是紧张的,不过也只有一下,等吴大富和郭大郎夫妻被压上来,他高坐堂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三人和两边的衙役,以及被招来听堂的邻里,他心底的紧张就被慢慢抚平。

    白善拿去惊堂木随手一拍,“当”的一声,不仅吓了底下的人一跳,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不由自主的瞥眼看了一下惊堂木,悄悄呼出一口气,记住了下次要拍时力道要再小一下。

    他沉着脸看下面的人:“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第2795章 升堂

    吴大富虽然心中胆怯,但也有一股气在,因此忍不住呛声,“大人把我们抓来的,难道大人不知道我们是谁吗?”

    白善沉着脸道:“本县自然知道你是谁,问题是你自己知道你是谁吗?”

    他拿起惊堂木又是一拍,这一下除了堂下跪着的人和院子里站着旁观的人外,没人被吓到了,“这是验明正身,若不愿意说,显然是还不想过堂的,来人,将他们再关回牢里去,让他们想一想自己是谁。”

    吴大富吓了一跳,连忙道:“我说,我说,我叫吴大富。”

    一旁的郭大郎也焦急不已,抢着道:“大人,小的郭大财。”

    白善琢磨了一下他们的名字,不由道:“你们还挺有缘的,一个大富,一个大财,听着倒像是一家的,怎么竟成了仇人?”

    吴大富一听这话就想起他夭折的儿子,还有过往被郭家欺负的种种,一时眼泪长流,哭道:“大人,您昨日看见的呀,都是他们家在欺负我们家,我媳妇就是被他们害得小产,我儿子才出生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夭折了,求大人为小的做主啊。”

    白善就扭头问郭大财:“这个指控你可认?”

    郭大财自然是不认的,连忙摇手道:“大人,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我昨日一直在外劳作,到太阳快下山时才回家,回家时他家媳妇已经在生产了,关我什么事?”

    吴大富就指着郭大财身边的刁氏道:“大人,是她推我媳妇的,昨日好多人都看见了。”

    白善便问刁氏认不认这个指控。

    刁氏当然不认,道:“不是我推的,是她来推我,自己站不稳摔的。”

    昨日三人被拉走得快,没来得及看见白善和周满一起离开,自然也不知道俩人是一起的。

    所以刁氏推卸得一干二净,“两家之所以起冲突也是因为她冲我家门口泼脏水,这个事我婆母也知道。哪有好人家往别人家门上泼脏水的?我气不过就跟她吵了几句嘴,谁知道她就来打我,我只能躲避,她不依,还要推我,结果自己摔了。”

    要不是满宝、大吉和西饼都和白善讲述过当时的情景,白善都要怀疑事情真如她所言了。

    唐学兄说的不错,刑案之中,犯人的讲述一定都要带着怀疑的态度去看,判案更多的是依靠客观的证据。

    白善慢悠悠的问,“可有人证?”

    刁氏有恃无恐道:“我婆婆可作证。”

    “你婆婆是你的亲属,她做的证言不可采信,”他的目光看向院子里被他请来的左邻右舍们,问道:“你们这一条巷子的户主和女主人都在此了,昨日的情形可有人看见?”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一起摇头,都表示没看到。

    吴大富见了大怒,“大人,肯定有人看见了,当时正是快要做晚食的时候,大家都要准备着出去洗菜洗米,怎么可能没人看见?他们这是惧怕郭家才不肯出来作证的。”

    白善当然知道,满宝可是说了,当时两家吵架的声音那是惊天动地犹如雷响,虽然巷子里没人,但好几户人家都从墙头探出头来看了。

    那条巷子的墙头都不高,白善站在外面基本都能看到院子里的情景,自然,人从里面往外面看,自然也是看得到的。

    不过白善只瞥了吴大富一眼,“让你说话的时候你再说,不让你说话你就安静些。”

    见吴大富被训斥,郭大财心中有些得意,院子里的邻居们心里也有了成算,越发的不肯出来作证了。

    县令这么问,谁知道是不是郭家做了什么,或者是里长在县令那里有面子,打算将此事按在吴家自己的头上?

    白善又问了两次,见没人出来作证,吴大富心生绝望的时候,白善道:“既然邻居们都没看见,那便传本县这边的人证吧。”

    才和宋主簿画完了一个简易县城图的满宝过来凑热闹,正好看见大吉和西饼上堂,她眼睛一亮,立即转身从后堂的小门跑到前院,然后挤进看热闹的人群之中,也举手道:“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是人证。”

    长这么大,她上过大理寺的堂,被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三司会审过,唯独没有上过县衙的大堂呢。

    就她跑出小门和前院的功夫,大吉和西饼已经讲述到了一半,看到她跑过来凑热闹,顿时无言。

    吴大富却好似看到了救星一样,不顾白善之前的警告,再次道:“对对对,就是她,就是她,她给我媳妇接生的,当时她就在巷子里,什么都看见了。”

    看这位夫人袖口的刺绣和那料子便知是个有钱人,而且昨天还那么好心的救了他娘子,听他娘的意思,药钱还是她付的,所以她是肯定不会被郭家收买的。

    郭大财和刁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些,脸色不由一白。

    白善眼皮微颤,只能轻拍了一下惊堂木,在两排瞪大眼看着他的衙役注视下道:“证人上前,报上名来。”

    满宝一脸严肃的上前,拱手作揖道:“在下周满,这两位是我的随从,昨日我们三人一起从巷子里路过的……”

    满宝的叙述特别详尽,和一问一答,能说一句绝对不说两句的大吉相比,她的叙述就跟一幅慢慢展开的画卷一样,所有人眼前都不由浮现当时的场景。

    所以吴大富听到她说是孕妇提着一盆水泼向对门时脸色一变,再听到刁氏冲到他家院子里和他媳妇对骂时神情稍缓,然后就是俩人的推搡打架。

    满宝很肯定的道:“是刁氏将人推倒在地的,力道极大。”

    白善就问刁氏,“证人所言可是真的?”

    刁氏诺诺,嘴巴张了几下都没能开口,在白善有些不耐烦的拍了一下惊堂木后才道:“是,是真的,但这也不能怪我,是大富家的先惹事,也是她先动手打我的。”

    吴大富见她这时候了还推卸责任,顿时大怒,“那是因为你们往常欺人太甚,要不是你到处传言大花这一胎怀的还是女娃,说我们家生不出儿子来,大花怎么可能这么大的怒气?”

    很好,总算是将陈年旧怨给扯出来了,白善这会儿不阻拦了,开始问起两家的旧怨来。

第2796章 旧怨

    两家的旧怨那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而且其中牵连之广,整条巷子的人都被牵扯进去了。

    这会儿就不是邻居们能够独善其身的时候了,因为不管是吴家还是郭家都能点出邻居们的名字来。

    比如吴大富认为郭家抽走了他家放在门口踮脚的一块石头,出门的那块有一个坑,他特意从别处搬了一块石头回来垫着,结果第二天石头就不见了。

    他家左边那户就和他说是郭家拿走的,这下证人不就出来了吗?

    于是邻居们开始站到堂上来,一开始还想都不得罪两家的,结果这种琐碎矛盾最难以厘清,自然,也最容易找到是谁与他们传的这些话。

    说到后面,吴家和郭家都想不起来这些让他们有无限矛盾的琐碎事情到底是谁认定和传话的,反正就随便扯出一个邻居来就是,只怕连邻居自己都不肯定到底是不是自己说的了。

    这一次开堂白善整整审了一个半时辰,直到肚子饿了才拍着惊堂木道:“今日便先审到这里,明日辰正再继续,尔等皆要来听堂。”

    白善没有说不来会怎么样,众人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于是吴大富和郭大财夫妻还是被关到了牢里。

    关了一个晚上,今天又被过堂一上午,将心中积攒多年的恩怨都一股气的说了出来,吴大富心里好受了许多,也慢慢冷静了下来,他有点儿想回家了。

    这会儿也不知道他大花怎么样了,还有他儿子,不知道埋了没有。

    吴大富抬手抹了抹眼泪,起身和郭大财夫妻俩一起被关到牢里。

    相比于吴大富,郭大财夫妻脸色更加的苍白和难看,因为目前来看情况对他们很不利。

    矛盾虽然是相互的,但传言吴大富家生不出儿子,要绝户的话郭家的确说了,也被邻里证实了;

    而周满三人也证言,大富家的就是刁氏推倒的。

    死了一个婴儿,大富家的此时也是生死不知,这个结局便是郭家也没预料到,要说心里不惶恐是不可能的。

    刁氏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连郭大财都没骂她的心思了,只害怕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等所有人都走了,白善便和满宝到了后堂,笑问:“你下午要去干嘛?”

    满宝道:“宋主簿帮我去请城里的牙行了,一会儿吃过饭我便在县衙里见见他们,然后去看一看大富家的。”

    虽然没有诊金,甚至连药材都要她这个做大夫的自带,但满宝依旧认为那是自己的病人,所以还是要过去看一眼。

    白善颔首道:“除了大吉再带上两个护卫吧。”

    怕她出事。

    满宝点头。

    方县丞等在后堂,看见俩人过来,立即上前行礼,不由问了一句,“大人打算怎么判这个案子?”

    他以为今天白善就宣判,却没想到他会拖到明天,而且今天后半段说的许多话完全与案情无关,他一时拿不准白善是没有经验,这才把握不住节奏,还是故意为之。

    白善道:“明日让郭里长也过来听判吧,那条巷子是他管理的,本县想和他谈一谈。”

    方县丞顿了一下后低头应是。

    白善就笑着邀请方县丞,“腹中饥饿,还是先吃饭吧,方大人与我们一起用饭如何?”

    方县丞不由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周满。

    周满便笑道:“正好,医署这边也有些事要和方县丞讨教。”

    她看了白善一眼后道:“白县令也是刚到北海县,因此我们二人对北海县还不够了解,医署建造还要有劳方县丞。”

    方县丞愣了一下后大喜,问道:“周大人是想把医署定在北海县吗?”

    周满道:“新刺史还未到,因此青州城那边定不下地址,我决定先将医署放在北海县,等刺史到了再说。”

    方县丞立即道:“那今天中午就叨扰白大人和周大人了。”

    和俩人一起去县衙后院用饭,三人一边吃一边聊,不仅周满了解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就是白善都对北海县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倒是难得,方县丞竟然很支持医署在北海县建立,甚至考虑到周满说的新刺史未上任前的问题,想要催促她尽早定下医署地址。

    所以用过饭,他干脆陪着白善和周满一起去见宋主簿找来的牙行,替他们参考医署选址。

    有方县丞加入,周满和白善更不可能被坑了。

    满宝仔细的在牙行们带来的宅子里挑选起来,对于他们推荐出售的宅子,问了一句,“不买,只租,房东愿意吗?”

    牙人们互相看了一眼后,有的说,“这几个宅子是只售卖,不出租的。”

    也有的道:“这个宅子的房东既愿意售卖,也愿意出租。”

    三人便一起商量着挑选出三栋,然后道:“明日去看看。”

    一旁的宋主簿不由去看方县丞,不明白怎么一上午的功夫三人就这么好了,话说今天和县令及周大人说话最多的是他吧?

    满宝挑选了有意向的三栋房子后便回去提着药箱去了吴家,白善则继续熟悉县衙的事务去了。

    吴家依旧愁云惨淡,对门的郭家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好在没有再吵闹了。

    满宝到时,吴家房门紧闭,但从围墙可以看到院子里。

    院子里正坐着两个小女孩,大的带着小的,正在抓着泥土玩儿,小的那个应该是饿了,正抓着土往嘴里塞,被她姐姐一把抓住,伸着小手拍掉她手里的土,然后把自己脏兮兮的手指塞进她嘴里。

    小姑娘就吃着她姐姐的手指不闹了。

    满宝看得眼神一暗,推了门进去。

    两个小孩儿受惊,一起扭过头来看。

    满宝走上前抱起一个,西饼也拎起来一个,问道:“你们奶奶呢?”

    两个孩子都还不会说话,但大的能听懂了,小手指往正屋一指,满宝便抱着她推开门。

    大富娘正在给大富家的喂药,她脸色臭臭的,一直在抱怨家中困难,却还是忍着没告诉大富家的她生的是一个儿子,也没告诉她吴大富被抓了。

第2797章 要活

    大富家的也不在意,甚至不问,或者说,她此时已经没有精力再问了,她感觉她的生命力在流逝,可能下一刻就要死了。

    她已经认定自己生的是一个女儿,且肯定已经死了,她中午醒过来的,到现在也没听见一声哭。

    就快要死了,大花想的首先是自己的两个女儿,她觉得要完了,她要是死了,两个女儿肯定也活不成了。

    大富娘子面无表情的一边喝药,一边漫无边际的想着,她上辈子肯定作了很多孽,这辈子才托生成了女人,还一直生不出一个儿子来。

    而她两个女儿说不定作的孽比她还多,这才会托生在她肚子里,不然生在别人家里,好歹能活命不是?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房门被推开了。

    大富娘回头看见周满就是眼睛一亮,立即把药碗放下讨好的上前来,“夫人——”

    从今天去看上堂的邻居们口中得知,昨天晚上那白面官差是他们县的新县令,虽然不知这位夫人和县令是什么关系,但从昨晚俩人相携离开的亲密行为看,不是妻,那就是妾了,反正都是大人物。

    大富娘想要求她帮忙说情,让县令开恩放她儿子回来,所以她很是热情,“夫人快请进……不不不,这间房污糟,请夫人去堂屋坐。”

    满宝将怀里的大妞放在地上,问道:“家中可有粥?”

    大富娘愣了一下,还以为周满是饿了,连忙道:“哪能让夫人您吃粥呀,您稍等片刻,我,我这就去煮饭去。”

    满宝浅笑道:“不必,就要粥就可以,熬出粥油来。”

    大富娘一头雾水的去了厨房,满宝这才提着药箱去看大富娘子。

    大富家的还认得她,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我记得娘子,是娘子救了我。”

    满宝放下药箱,伸手拿起她的手放在脉枕上道:“你叫什么名字?”

    说起来从昨天到现在,大家都叫她大富家的和大富娘子,却从叫过她真正的名字呢。

    大富娘子愣了一下后道:“我娘家姓马,以前有个小名叫大花。”

    满宝看了看她的脸色,问道:“我看你年纪也不是很大,你今年几岁了?”

    大花听见她用这样大人对小孩的口吻说话,不由失笑,“娘子,我都十九了。”

    满宝:“……我还二十了呢,你比我小。”

    大花一愣,仔细打量了一下周满的脸,摇头道:“娘子看着一点儿也不像是已经二十的,倒像是十六七岁。”

    满宝不觉得自己看起来年轻,而是大花看着太老了。

    频繁的生育是能够消耗人的精气神的。

    满宝摸好了脉,和她道:“我给你行针止血,会再开两副调理气血的药给你的。”

    大花有些焦急,问道:“药钱贵吗?”

    满宝本想说她给钱抓药,但想了想后道:“一副药大约八十文吧。”

    算是一副不便宜的药了,因为她亏损得严重,此时也未能完全止住血,所以里面添加了两味比较贵重的药材。

    大花神色一黯,道:“娘子好心,给我扎针就好,药就不用了。”

    满宝道:“不吃药的话,你活不过这一个月的。”

    光靠针灸止血,总还会有些崩漏,而且她昨日生产损失的气血也要补充,不然五脏六腑会因为失血慢慢损了生机。

    大花想了想后道:“可家里实在没钱了。”

    满宝平静的道:“我母亲以前久病卧床,家里偶尔也会困顿得拿不出钱来买药,但或卖粮,或兄长们去做苦工,挤一挤总能把药钱挤出来。”

    她目光在他们家屋内一扫,道:“金钱就和时间一样,挤一挤,还是能够挤出来的,端看你想不想活,你身边的人想不想你活罢了。”

    大花愣愣的听着。

    满宝起身,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针袋来,见她怔怔的看向外面,便顺着看去,大妞和二妞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西饼给的一块点心小心的舔着。

    二妞还不懂好东西要慢慢吃的道理,她在舔过后发现很甜很好吃,是她从未吃过的好东西,于是就整个塞进嘴里狼吞虎咽起来。

    西饼吓了一跳,立即捏住她的脸,将点心从她嘴里抠出来,然后在她的哭声中一点一点掰给她吃,二妞这才好些。

    满宝收回了目光,和愣愣看着那边的大花道:“你家这两个孩子很听话,我家也有很多孩子,但他们这么大的时候都很喜欢跟在母亲屁股后面走,离得远了便会嚎啕大哭。”

    大花道:“她们是很听话。”

    满宝:“所以你要活吗?”

    大花沉默下来,最后咬咬牙,心头迸出一股气来道:“我要活!”

    满宝便颔首,伸手将帐子放下挡住外面的视线,解开她的衣裳道:“我先给你扎针吧。”

    满宝扎好针,正等着时间时,大富娘端了一大碗白粥进来,还有一大海碗的煮鸡蛋和咸菜,她冲着周满讨好的笑道:“夫人见怪,家里东西少,一时之间备不出好菜来,这鸡蛋是自家养的,您看还合口吗,要是合口,我再给您煮两个。”

    说是这样说,但她脸上也肉痛得很。

    满宝笑了笑,坐在了桌子旁,和她道:“劳烦再拿两个碗和勺子来。”

    大富娘一时不知她要干什么,但还是去了。

    满宝便将那一大碗粥分成了两个小碗给孩子,然后将鸡蛋分开了夹给她们。

    才一岁多两岁多的小孩儿已经能够很熟练的用勺子了,看见吃的,脑袋几乎都埋在碗里抬不起来。

    满宝看得很满意,对呆滞的大富娘道:“大花身体虚,这几日每日两个煮鸡蛋给她吃,可以食用白米粥,熬出米油来,若是放些油盐就更好了。”

    大富娘:……她也知道好呀,神仙也才这个吃法吧?

    家里哪有那么多精米给她造哟?

    不过对上周满的目光,她还是强笑着应下了。

    先应下再说,有了好印象才好提放人的事。

    满宝算着时间去给大花拔针,大富娘见她动都不动碗里的粥,全给两个丫头片子吃了,这会儿也知道她这一遭是为什么了,于是开始跟在她后面抹眼泪,“夫人,我家大富昨日没回来,大妞和二妞看不见她们爹,一直哭闹个不停呢。”

第2798章 花钱

    满宝信她才有鬼,两个孩子想吃的都比想她们爹多。

    她没有多少表情的将大花身上的针拔了,和一直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大富娘道:“你们家娶一个儿媳妇要多少钱?”

    大富娘怔了一下后道:“算上彩礼和酒席这些怎么也要四五两吧?”

    “三两!”躺在床上的大花道:“彩礼一吊钱,可以做嫁衣的红布一份,然后就是一些糕点和肉,摆酒席要一千五百钱左右,拉我过来的牛车是借的堂叔家的,前后就花了不到三千四百钱,按照当年铜钱的价钱,不到三两。”

    大富娘:“……”

    满宝道:“要是你儿子丧偶,带着两个孩子,年纪又大了,再要娶亲应该要花费更多的钱吧?”

    大富娘还没说话,大花又接口道:“最少要五吊钱,还只能是寡妇,有可能也带着孩子,黄花大闺女是不用想了,谁家会把大闺女嫁过来当后娘?又不是多有钱的人家。”

    大富娘脸都黑了,她瞪了儿媳妇一眼道:“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你又不是要死了。”

    满宝就叹气道:“她是快要死了。”

    大富娘一呆,等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时便是眼前一黑,等眼前重现出现人影时便见周满一手扶住她,一手往她的人中上按。

    满宝叹气道:“大娘的身体也很不好呢。”

    大富娘哪里还听得进去,她哇的一声哭出来,直接顺着床沿就给周满跪下了,双手反过来紧紧地抓着周满的,大哭道:“娘子,夫人,菩萨,您伸伸手救救我媳妇吧,待回头我一定给您立长生牌位……”

    满宝:“……我或可一试,只有八成的把握。”

    大富娘听着虽然嫌少,但也总比再花大价钱娶一个媳妇要强吧?因此她连连点头道:“八成就八成,求夫人伸一把手啊。”

    “这样,我每日过来给她行针,你们再抓药回来配着吃如何?”

    “好,好。”

    满宝便朝外面叫了一声,西饼立即从药箱里将墨水和笔纸拿了出来给满宝。

    满宝写下一张药方交给大富娘,道:“去抓药吧。”

    大富娘抹干眼泪接过,想起什么来,连忙问道:“这药贵吗?”

    满宝道:“大约八十文上下吧。”

    大富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什么药这么贵哟。”

    满宝道:“贵吗?一条人命呢,想想昨天你儿媳妇流的那些血,这便不算贵了。”

    想是这么想,但大富娘还是觉得很贵,纠结的问道:“能不能便宜点儿?”

    满宝:“……我并不是卖药的。”

    她有些不太高兴的道:“我已经不要你的诊费了。”

    但这并不能让大富娘心情好多少,她央求道:“或许换一张便宜些的方子?”

    “这方子最贵的是那几钱的参须,补气用的,另一味是当归,补血用的,如今你儿媳妇的情况,缺了哪一味都不可以,”满宝道:“其实您往好的方面想,一副药可以熬两次,吃一天,这一副药她最多吃十天,十天后她活了下来我就给她换便宜的药方,等她做足双月,人也就彻底活下来了,满打满算也就花你两吊钱,不比另娶一个媳妇强?”

    满宝道:“而且你家这情况,就是有五吊钱也未必能娶到媳妇呢,谁知道是不是举债呢?”

    大富娘只觉得心口更不舒服了。

    她看看周满,又看看躺在床上的大花,最后还是心疼的道:“好,我买,我,我就先买两副……”

    先吃两天,有了效果再说,要是没有……

    大富娘依依不舍的出去买药去了。

    昨天周满去看大夫时便问过药铺里各种药材的价格,大部分价钱和京城的差不多,有些比较便宜,但也有些比较贵。

    满宝觉得应该是和产地的距离有关,反正大体上差不多,她便照着京城的物价来算了。

    实际上,这边因为偏远,所以人参和当归要贵一些,所以一副药需要八十六文。

    大富娘在掏钱时整颗心脏都在发颤。

    大富偶尔在外头打零工,扛包跑腿这样的苦活,一天下来也才十五文,好的时候能拿到十八文,儿媳妇一天就要吃掉他好多天的工钱啊。

    这个好多天是几天呢?

    大富娘算不明白,干脆问正拿着她的药方看不停的大夫,“大夫,我儿子一天能挣十五文,那得多少天才能挣够这一副药的钱?”

    正沉浸在方子里的大夫闻言也怔了一下,然后掐着手指算了一下后不确定的道:“五天半?”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掌柜。

    掌柜没好气的道:“干活的人不要吃不要喝呀,且算六天吧。”

    大富娘哭:“夭寿啊,该死的郭家媳妇,也不知道怎么这么毒的心,这么害人,不仅害我儿媳妇,还害我儿子……”

    大富娘滔滔不绝的诅咒了一下刁氏,见掌柜的和大夫都凑在一起看她拿来的药方,都不收柜台上的钱,便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在铜板的边沿,“掌柜的,我把这药方给你们,你们能给我们算便宜一些吗?”

    掌柜的若有所思道:“你把药方给了我们,你下次抓药拿什么来抓?”

    她理直气壮的道:“反正药方子在你们这儿,你们照着再给我抓就是了。”

    反正她也不识字,这东西留在手上没用,看掌柜和大夫似乎很喜欢药方的样子,应该……可以吧?

    她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掌柜的沉吟了一下后道:“行,这一副药我给你便宜五文钱,下次周大人再给你开别的药方,你拿来,我还给你五文钱。”

    “就这一副药给?明天我来抓药不给?”大富娘算账虽然不行,但在这些事儿上却很精明。

    掌柜的道:“当然不给了,这一副药我们赚的本来就不多,要是一直给,那我们还赚什么钱?”

    又道:“大娘,我今日愿意花钱买下来也是看你可怜,说真的,你都已经在我这儿抓药了,我们也不是傻子,抓过一遍岂有不记得的道理?这药方对我们来说是可有可无的。”

    还想再砍价的大富娘一听便不敢再说了,点头道:“好吧。”

    掌柜便和她完成了一笔交易,等她一走,掌柜的和大夫立即拿着药方转到后院,俩人凑在一起继续研究,“这个方子好啊,产妇那种情况,就是给我一整株的人参也未必能救回来,这一副药直接省了多少钱啊。”

第2799章 观点

    掌柜的却道:“这个方子用的的确妙,但到底有多妙我们也没用过不知道,可我听你昨日的描述,显然光有这一副药是不够的。”

    他道:“这副药是补气血的,但她昨日大出血,今日崩漏肯定没停止,她却有胆不开止血的药,显然是有别的方法给她止血。”

    俩人都想到周满闻名天下的针灸术,眼睛发亮,“一定是针灸,她一定是用了针灸。”

    大夫也是这么认为的,还压低了声音道:“昨天我进去产妇时,她脸上已经没多少血色了,我看了一下院子和床上的血迹,一开始出血肯定凶猛,但当时出血量已经很小了,她能在那种情况下接生,用的一定是针灸。”

    毕竟周满用的药都是他带去的,他又是眼见着她抓药的,太知道那些药的效果了。

    不过昨日的三副药,配伍还是很值得琢磨的。

    大夫贼兮兮的从怀里拿出三张药方来道:“这是我昨晚熬夜回忆后写下来的方子。”

    掌柜的立即接过去看,俩人继续琢磨起新的药方来。

    而大富娘也一路骂骂咧咧的回到了家,她几乎是一路骂着郭家的人回来的,对面郭家的人听到她的骂声,一开始忍着,但见她一直不停嘴,便也忍不住了,干脆出门来和她对骂起来。

    满宝在屋里听见,不由感慨,“你们邻里的关系恶成这样?”

    躺在床上的大花闻言一脸冷漠的道:“郭家都是恶人,吴家也不知道作了什么孽,竟然和他们家做了对门。”

    满宝挠了挠脑袋,他们要是有钱呢,满宝会建议他们将这一处的房子卖了重新买一处。

    不然恶邻在侧,每日都在生气,身体都能够气坏,寿命都减少不少了,何必呢?

    但吴家没钱,显然是承担不起搬家的成本的,而且他们也没那个胆气。

    她认真的想了想,还是决定帮他们一把,也是帮白善一把,因此道:“你今日用一天的药,明日应该能好些,明日你要不要让你婆婆去县衙听堂?”

    大花一怔,“听堂?”

    满宝点头,一脸严肃的道:“友睦邻里本是美德,不是有句俗话叫远亲不如近邻吗?但你们两家明明是住对门,感情应该更好才是,但你们却交恶如此,不说没了美德,连律法都触犯了。”

    她道:“我认为这都是你们见识不足的原因,不知律法,因此才肆无忌惮。”

    “要是知道了什么行为是触犯律法的,知道受罚的痛苦,日常行动时便有所约束,你们即便做不到友睦邻里,至少也不会再发生像昨日那样的恶事。”

    大花闻言心中忐忑,“娘子,昨日应该是郭家的犯了律法,跟我们吴家不相干吧?”

    满宝道:“吴大富提着刀砍人难道不犯律法吗?”

    大花瞪圆了眼睛,忍不住半坐起来,“您是说我家当家的提刀砍人了?那,那……”

    满宝这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呢,便安抚她道:“别急,虽然提刀追砍,但没砍着人。”

    大花这才大松一口气。

    “但这也不能掩盖他触犯了律法,”满宝道:“所以他现在和郭家夫妻一起被收押在牢中了。”

    大花便满腹忧虑,问道:“严重吗?县太爷会怎么判他?”

    要是吴大富坐牢,她又这样,日子就更过不下去了。

    满宝道:“那得看你们的认错态度吧。”

    她意有所指的道:“大花,你为什么朝对门泼水?”

    大花脸色一白,没有说话。

    满宝道:“但我认为这件事的根由不在你,而是在于你婆婆和丈夫,还有对面郭家的人,你是才嫁进来没几年的媳妇,显然两家交恶已久,你不过是因为立场的原因天然站在了吴家这一边。”

    “你力量太小,显然不能左右两家的关系,”而且也没有努力的去改善过,满宝隐下这句话,和大花道:“所以让你婆婆去看看吧,若你们一家不打算搬家,郭家也不走,那未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里你们两家会一直对门,你真的愿意和一个对门的邻居交恶到你婆婆这个年纪,甚至到死亡也不和解?”

    大花攥紧了身上的被子,显然是不想率先认输,她咬着牙道:“郭家的杀了我的孩子。”

    满宝就叹息道:“他不是郭家的杀的,他是你们两家一起杀死的。”

    大花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周满。

    满宝虽同情怜惜她,却并不单纯是同情怜惜,她道:“孩子的营养很不好,显然胎养的就不是很好,更不要说昨日的事是你挑起,虽是她推你摔跤的,但我想,那一下你是早有预料,只是你没想到她力气会这么大,后果会这么严重而已。”

    满宝扯掉她的遮羞布,直言道:“但我想,孩子你是一开始就决了的,是不是?”

    大花没想到周满这么犀利,攥着被子的手都失去了颜色,她有些心虚的避开周满的目光,道:“是她推我的,我,我……”

    在周满清澈的目光下,大花实在是编不下去,只能闭上眼睛破罐子破摔的道:“对,我是故意的,那孩子就是生下来了也活不了,我婆婆早说了,家里养不起这么多孩子,等她生下来就要溺死的。”

    她肩膀垮下,面色麻木的道:“反正都是要死,那不如早点儿死,这会儿她还没什么记忆,生下来就死,或者直接死在腹中,总比生下来还哭两声再死要好得多。”

    她怕她到时候就舍不得了。

    满宝紧紧地抿着嘴,胸中充斥着一股气,四处冲撞着让她很难受。意识到大花还不知道自己生下来的是一个儿子,她也没有点破,而是道:“所以他是你们一起杀死的。”

    这一次大花没有反驳。

    满宝道:“县令也知道此事。”

    大花一听,总算焦急起来,“那,那我会被抓吗?”

    满宝道:“谁知道呢,看县令怎么判吧。”

    满宝看着低着头忧虑的大花道:“女孩子,性格强势一些没什么的,强一些,自己能过得好一点儿,身边的人也能过得好一点儿。我娘这一生也生了很多孩子,最难的时候家里只能吃粥水养活孩子,但不管是哪一个,她都没有放弃过。”

    她去看在外面地上玩泥巴的大妞和二妞,“和大人相比,她们才是真正的弱者,但她们都有求生的本能,你又何故放弃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呢?”

    大花一愣一愣的听着,也看着外面的两个女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2800章 真假消息

    大富娘和对门骂了好一阵,总算心情好了一点儿,便红着眼眶将拎回自己屋里,周满也把药箱收好了,看见她进来便邀请道:“大娘明日去听堂吗?”

    大富娘一听,立即为她儿子求起情来,希望周满能够在县令面前美言几句,放了她儿子,并且保证道:“等他回来我一定看紧了他,再不使他拿刀。”

    满宝道:“一个人要是想杀人和报复,那是别人怎么拦也拦不住的,所以要想使事情不再发生,要么让他从心底顺服,要么让他身体受限,做不到报复。”

    大富娘来回念叨了两遍才明白这话的意思,着急起来,“夫人,我家大富可不能坐牢啊,他要是坐牢了,我们这一家老小就只能等死了。”

    她边说边伤心的哭出来,要不是怕周满不喜,她还能坐在地上哭得更惨更大声一些。

    满宝道:“这个得县令来判,我又不是县官。”

    “哎哟,您不是县太爷的家眷吗?总能说一句话的。”

    满宝摇头,“这不是徇私枉法吗?你家不过是我的一个普通病人,我为何要为你们去为难我夫君呢?”

    大富娘被问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满宝又道:“便是我家人也不可以呀,公是公,私是私,我们享了陛下和万民的俸禄和供养,那就要公正严明,怎能徇私枉法?”

    说罢摇着头走了。

    大富娘愣愣的看着周满一行人走远。

    等周满他们的身影消失,一直躲在家中悄悄观察吴家情况的邻居们立即出现,找大富娘打听情况,“这位夫人和县令什么关系啊?”

    “她来你家做什么?”

    就连郭家的人也混在人群中竖起了耳朵。

    大富娘眼珠子一转,道:“这是县令夫人!”

    人群哗然,“真的假的?看她年纪不大,接生却很好,县令夫人那样的贵人也会接生?”

    “当然是真的,她亲口说的,”大富娘道:“看昨天县令对她多亲近就知道了,能不是夫人吗?”

    大家半信半疑,问道:“那她来你家做什么?”

    “看我儿媳妇来了,”大富娘道:“昨日夫人救了我儿媳妇,我们家还念着说救命之恩不知该怎么报才好,谁知道夫人也念着我儿媳妇,特意过来看她的,还给孩子带来了糕点。”

    大富娘微微得意的瞥了人群中的郭家人一眼,翘起嘴角道:“不止如此,她还给我儿媳妇扎针了,留了一张药方,说以后我儿媳妇的病她负责了。”

    大富娘说到这里按了按眼角道:“这外面的人都比有些人心善,有些人害了我儿媳妇不说,还要害我儿子,这样恶毒的人也不怕天打雷劈。”

    “不过雷不劈他,自有县太爷收他,这不就被县令抓走了吗?”

    人群中的郭母受不住了,呛声道:“你儿子不也被抓走了?”

    大富娘强撑着心虚,尽量有底气的喊道:“你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我儿子就出来了,你儿子和儿媳妇可不一定。”

    她道:“我儿子是提刀了,可没砍在你们身上,你儿媳妇却的的确确推了我儿媳妇,还害死了我……”

    大富娘想到还在屋里的儿媳妇,知道她此时清醒,多半可以听见外面的话,于是只能硬生生的改了个说词,“还害死了我家孩子!”

    想到那个还被被子包着放在柴房里的死婴,大富娘悲从中来,直接坐倒在地,拍着大腿道:“丧良心啊,邻里们看一看郭家是怎么仗势欺人的,不就是你多生了两个儿子,欺负我家就大富一个,所以使劲儿的欺负我们吗?”

    大花听着外面的哭嚎,看到房门微动,两个孩子撑着门爬了进来,她便微微撑起身体,冲她们招手。

    大妞立即握紧了二妞的手摇摇晃晃的跑过去。

    大花伸手摸了摸她们脏兮兮的脸,见她们浑身都脏兮兮的,就问:“你们昨天是谁带着的?”

    大妞就伸手指了一下隔壁,含糊的道:“婆婆,婆婆……”

    大花呼出一口气,笑了起来,“原来是金婆婆,那回头可要多谢金婆婆。”

    大花靠在枕头上看她们,问道:“累不累啊,要不要和娘睡一觉?”

    大妞是想的,但她还记得昨天娘亲出了很多血的样子,心底还是有点儿害怕的,于是摇头。

    大花就叹了一口气,摸着她的脸道:“娘就快要好了,等娘好了就给你们做米糕吃。”

    又道:“以后早上用早食和晚食你们来找娘,娘给你们吃好吃的。”

    婆婆对两个孩子只怕是糊弄着来,孩子是不能饿的……

    门外的争吵已经快要停止,主要邻里现在多半都站吴家这一边,尤其今天去听堂的那些男人和女人,连素来呆在家里不参合女人们战斗的男人们都忍不住走了出来和郭母道:“吴家才失了一个孩子,还是男孩儿,你们何必还来找他们的麻烦?”

    “都是邻居,互退一步就是,”也有人觉得去听堂太过麻烦和丢脸,于是做和事佬,“郭家的,这件事是你们有错在先,我看你们先认个错,吴家的,今天堂上大家都听到了,昨天的事还是你儿媳妇先挑起的,郭家要是肯认错,你们就顺势接了,大家还是号街坊不是?”

    大富娘出离了愤怒,蹦起来冲着说话的人啐了一口,大骂道:“放屁,合着死的不是你孙子——”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屋里大花也听到了这一声突然拔高的声音,心中有丝不太好的预感,她低头看了看两个女儿,却见她们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半块糕点往她手里塞。

    俩人都还不太会说话,只会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期盼的看着她,一边往她嘴里塞一边道:“吃,吃……”

    大花心中一酸,眼中的泪水便成串般落下,这是她自生产到现在第一次哭,她脑海中不由响起周满那句话,“女孩子,性格强势一些没什么的,强一些,自己能过得好一点儿,身边的人也能过得好一点儿……”

    大富娘骂完了人,转身回屋,推开门进来,大花就侧过脸去擦了擦眼泪,没有问她“孙子”的话,而是将手里的半块点心收了起来。

第2801章 靠山

    和大富娘吵过这一架之后,郭家人心中很是不安,不由怀疑起来,“吴家不会真的走通了县太爷那边的路子要对付我们家吧?”

    郭父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对二儿子道:“你一会儿带一些吃食去给你大哥大嫂,和他们说一说家里的事,也打听打听里面的事。”

    郭二郎道:“还要打听什么,今天听堂我们不都听了吗?那县令也不判决,非得挖些以前狗屁倒灶的事儿,这可哪里论得清是非?”

    “少废话,让你去就去,我们只知道外面的事,却不知道牢里的事,而且你大哥也得知道家里的事,要真是,该说明的说明,人是刁氏推的,说到底和我们郭家人都不相干。”

    郭母也忧心,问道:“要不要再找一下五叔?”

    “今天送去的酒和肉都被退回来了。”郭父不太高兴的道:“五叔说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是咱家运道不好,正好撞上了,五叔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道:“族里可是说了,我们一家出事没什么,可要是连累了五叔当不成里正,我们这一家直接不用在族里呆着了。”

    郭母顿时不说话了。

    此事就这么略过了。

    郭二郎只能带了饭菜去牢里看郭大郎夫妻。

    郭大财一听就慌了,“吴家真这么说的,不是,今日上堂的那个娘子是县令的夫人?”

    “吴家是这么说的。”

    刁氏眼含期盼的道:“可能是骗我们的?”

    “来前爹去找五叔问了一下,五叔说,那的确是县令的夫人,还说县令的夫人也是一个官,听意思,比县令的官还大呢。”

    郭大财和刁氏傻眼了,然后不可置信的道:“假的吧,女子怎能当官?”

    他哪里知道?

    郭二财将饭塞进去给他们,瞥了一眼大嫂后和郭大财道:“大哥,爹说了,要是吴家真的走通了县令的路子,那你有什么就说什么,这事儿说到底我们家里的男人都不知情,我们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摔了,跟你关系不大。”

    刁氏一听,尖着声音大叫道:“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想把事情都推到我头上?”

    郭二财不理她,直接和郭大财道:“大哥你自己想清楚吧。”

    刁氏着急的要去拽郭二财,“你把话说清楚。”

    郭大财烦躁的把她拽回来摔在地上,怒道:“你闭嘴,要不是你,老子能有今日的祸事吗?再闹休了你!”

    刁氏脸色一白。

    牢里的事并不是秘密,何况郭家人也不会避人,于是他们一走,提前得了白善叮嘱的狱差互相商量了一下,还是想讨这位县太爷的好,于是派出一个狱差去找县令。

    此时已经下衙了,白善虽然还在加班中,却不在前面县衙加,而是带了东西跑回后院加班。

    于是狱差就找到了家里。

    白善在书房见了人,听他说完,很满意的颔首道:“很好,辛苦你们了,此事本县知道,下次郭家或吴家还来人,或者狱中有什么情况,你们都可来找本县。”

    狱差一听高兴了,知道他们做对了,于是高兴的躬身退下。

    白善等他走了便笑着去找周满,“你今日被当做老虎来立威了。”

    满宝听了反应了一下,不太确定的问道:“吴家用我狐假虎威了?”

    白善笑着点头,“对。”

    满宝咋舌,“要我澄清吗?”

    “不必,”白善笑道:“郭家也有靠山,本来吴家就势弱,他们的调解还不好调,现在吴家假借你的威势,不管真假都能让郭家忌惮一些,明日的判决要好做一些。”

    满宝问:“你要怎么判?”

    白善道:“那要看吴家的态度和郭家的态度。”

    他道:“若两家还有调解的可能,那就尽量让他们都利益最大化,将来相处也能和睦些,也让那一条巷子的人知道友睦邻里;若是都无调解的可能,那就依法而判。”

    依照法律,吴大富可能要打二十板子,服役一个月便可回家;而刁氏有可能会被判一年到三年,郭家也需赔款给吴家,至于郭大郎,没有教好自己的妻子,也会被打二十大板。

    别看这一下似乎是郭家吃亏,但影响来看,却是吴家更大一些。

    因为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地里需要播种,再过不久就是插秧和收割。

    吴大富服役一个月,基本上就错过了今年的春种,出来以后,深重的劳役也会压垮他的身体,接下来的夏收他也很难帮助家里,所以这一年的收成吴家算没有了。

    当然,郭家的影响也很大,刁氏坐牢,她的儿女将来说亲做事都会受影响。

    依法而判基本上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而且要是依法而办,之后那一条巷子的邻里相处也会多上一些戾气。

    也是因为考虑到这些,他才那么费劲儿的处理这一桩事情,不然昨天把人抓回来都可以直接判了。

    毕竟事实清楚,每个人需要负的责任都很清楚。

    但周满想救大花,白善也想给吴家和郭家的人一条退路,也肃清一下那条巷子的风气,所以才这么大费周章。

    满宝想了想后道:“为何不问一下大花的意思,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白善点头,“所以我决定这一桩案子审一天,上午在堂上,下午就去巷子里,到时候在吴家开堂。”

    满宝一听,立即道:“我与你同去。”

    白善问:“你不去看宅子了?”

    “明天上午看,下午我就陪你去巷子里开堂,我也是了解了解北海县的民生情况,好安排以后医署的展开工作。”

    白善就忍不住笑起来,颔首道:“好。”

    白善安排得很好,县衙里的人却只觉得这位新县令太过折腾,连过于圆滑的宋主簿都没忍住道:“这不就是个小案子吗?事实清楚,该抓的抓,该判的判,该打的打,这事儿不就完了吗?这么一件小事都要审两天,那以后的案子怎么办?”

    县令光处理案子去了,哪里还有时间去做别的事?

    方县丞虽然也不知道白善为何这么做,但昨天他和他们夫妻聊过,不论是白善还是周满都希望在处理政务的过程中以民为本。

    他们二人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他,所以方县丞觉得县令这么做自有他这样做的道理。

    于是扭头问董县尉,“明日出行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

    白善想要在吴家开堂,他是一句话的事,但方县丞和董县尉却要考虑到万一群情激愤起来的后果。

    虽然目前来看可能性不是很大,但依旧要做一些准备。

第2802章 严厉

    第二天上午上堂,白善依旧是让郭吴两家和邻居们互揭其短,但也掌握了分寸,没有让场面太难看。

    其实两家最大的仇怨也是这一次的推搡事件,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家在上一辈便积累下许多仇怨,细细数来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最消磨善意,两家心中的芥蒂不小,便是到了现在也互相不服输。

    白善却没有在他们陈述完后直接作出宣判,而是对众人道:“口舌之争生是非,造谣一事,你们一条巷子里的人都脱不了干系,郭家若是首罪,尔等便是从罪。”

    众人一听,隐隐有些不服气,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是郭家的说大富家的怀的是女孩,他们哪里知道会是男孩,而且大富家的也够狠,就算是女孩也没必要去招惹郭家的,不过郭家的也狠,大富娘子怀着身孕,脾气上来未必注意,但她却也一点都不顾忌,说推人就用全力。

    前天那一盆一盆的血水和染透血的被子还是给了他们太大的震撼,吴家已经死了一个孩子,而且听意思,大富家的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呢,但是,这些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可什么都没做。

    白善自然也看出了他们面色上的不赞同,叹息一声后起身道:“走吧,我们去吴家,这一件事最大的苦主在吴家,怎么处理总要听一听她的意思。”

    被叫来听堂的郭里长立即道:“怎敢劳烦大人移步?大人派人去叫她一声就是。”

    白善道:“马氏前日生产大出血,已是去了大半条命,现在还未脱离危险,此时让她过堂,无异于杀人,本县手脚俱全,便是移步又能怎样呢?”

    郭里长道:“怎能让大人屈尊降贵,这不合规矩。”

    白善偏头看他,问道:“本县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规矩,郭里长是在哪条律法上看大这条规矩的?”

    郭里长顿时沉默。

    和朝中可以引经据典,无理也能搅三分的老臣们相比,连《大晋律》都背不下来的郭里长实在是太好对付了,因为他很多理由都是“我以为”、“世人认为”,一往深处探究,却只是“某认为”,并没有出处。

    所以好对付得很。

    堵下郭里长,县衙里的人昨天就知道这事了,连准备都做好了,自然不会在此时生事。

    因此大家很顺利的移到了吴家。

    乡邻们立即跑回去看,这一下听堂的就不止巷子里的每户男女主人了,巷子里所有人,包括大小孩子都悄悄的挤过来看热闹。

    连附近几条街的街坊都惊动过来了。

    巷子不大,来的人太多,不仅吴家的院子站满了人,连左右两边邻居家里也站满了人,大家往院墙上爬,要不是被守在院子里的衙役瞪了一眼,他们还想往吴家的那棵树上爬呢。

    满宝便站在人群之中看热闹,大吉和护卫们生怕她被挤到,于是将她团团围在一起,白善才在院子中央的椅子上坐下,一抬头就看到了她。

    俩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一笑。

    白善环顾四周,见该到的人也都到了,便一拍惊堂木让众人安静下来。

    衙役将吴大富三人押了上来,大富娘上午听了一下堂,虽然白善不说,但她也渐渐意识到情况对他们不利了,因为在堂上他再一次点出大花朝着对面泼水,仅就前天的事情而言,是她挑起的纷争,因此她也要负一定的责任。

    大富娘朝屋里看了一眼,希望一会儿县令看到儿媳妇的惨状能够多偏一点儿他们。

    郭家比吴家更要不安,在这里审判对他们很不利啊。

    白善看着底下跪着的三人,再次问道:“案子从昨日审到今日,本县再问你们一次,可知自己错在了何处?”

    吴大富不觉得自己有错,他死了儿子,媳妇成了那样,他要是不出头,那还是个男人吗?

    因此犟着不说话。

    倒是刁氏最先喊道:“我知道,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推大富娘子,再怎么样她也怀着身孕,大不了她以后再朝我家门口泼水,我当看不见好了。”

    白善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是半知不解,心里并不服气。”

    他扬声道:“你们两家的恩怨由来已久,昨日之事可单论,却又不能单论,再往前去一些,若不是你造谣马氏生不出儿子,甚至有诅咒之嫌,前日之事同样不会发生。”

    刁氏脸皮一僵,两次上堂,白善都只问话,基本不下定论,她没想到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下这么狠的定论。

    白善看向郭大财,问道:“你呢?”

    郭大财依旧咬牙坚持他什么都不知道,很是无辜,他道:“马氏泼水是突发的,刁氏和她打架也是突然发生的,都不是有预谋之事,我当时不在家,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白善微微摇头,一旁的里正看得心急,心中直骂蠢货,他昨天就忘了嘱咐两句,他们竟然就这样不知轻重。

    傻不傻,上了公堂,有理也要先认三分错,先得到县令的好感再说,何况他们还不是有理的那一方。

    白善便对郭家夫妻道:“造谣生事,起口舌之争,这样的事你也一直不知道吗?”

    他道:“夫有教妻之责,何况你还是一家之主,邻里相处,你负同样的责任。不能因你是男子便可免责,你可教导过你的妻子勿要搬弄口舌?”

    白善说完看向站在人群中的郭父,严厉的道:“而这个根源是从你们上一辈开始的,虽然你们两家的恩怨早已经分不出是谁先开始的,但不能否认,仅造谣一事上,你们郭家是首罪,郭来,你为户主,同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人群之中的郭父没想到白善还会点他的名,见大家都看过来,顿觉丢脸,黑黝黝的脸上涨得通红,不由低下头去避开人的目光。

    白善道:“按律,伤人者,有严重后果的可判三年监刑,刁氏,你搬弄是非,造谣邻里是此次事件的起因,搬弄口舌罪加一等,可判五年。”

第2803章 罚

    刁氏一听,脸色煞白,就是郭家人脸色都难看得很。

    家族出一个坐牢的媳妇,将来孩子们说亲都会受到影响,甚至他们这些大人走出去脸上也无光呀。

    一旁的郭里长更是脸色铁青,不由的狠狠瞪了一眼人群中的郭来,认为是他没有管束好家中,这才惹出今日的祸事来。

    白善和郭大财道:“而你不能约束好妻子,放任谣言肆意流传,对邻居造成极大的伤害,甚至伤风败俗,依律可判三月监禁,打二十大板。”

    郭里长不由看向一旁的书记员。

    书记员微微点头,表示白善适用的律法没有出错,只不过都照着最严重的判了而已。

    郭里长便紧皱着眉头低下头去。

    吴大富有些得意,白善就看向他,面无表情的道:“即便是情有可原,但却不合法,提刀追砍人是极其恶劣的事。”

    吴大富脸色一变,大富娘脚底有些发软。

    就听白善道:“按律,打二十大板,服役一月,若再有逞凶斗狠之举,罪加一等。”

    大富娘就软倒在地,跪趴在地上喊道:“大人,打了二十大板再去服役,我儿子要没命的呀。”

    白善却没理她,而是抬头扫了众人一圈后道:“今日之祸事,你们这一条街的街坊都脱不了干系,三人成众,谣言也是需要三人以上传播才可成为谣言,若不是尔等不辨是非,又怎会有今日之祸事?”

    “马氏因生产大出血,未必能活下来,她要是死了,那就是两条人命,她要是不死,也是一条半的人命,”白善拍下惊堂木喝问道:“难道一条半的人命和不足以尔等反省吗?”

    白善的目光严厉的扫过,凡接触到他目光的人都不由的低下头去,羞愧不已。

    有些妇人想到躺在屋里的大花,不由抹了抹眼泪。

    刁氏已经软在地上瑟瑟发抖,这一刻她才想起来,她要是真坐牢了,郭家只怕会休了她,娘家也回不去,她这一生算完了。

    郭家人的脸色也是难看的,一时之间没人说话。

    恰在此时,一直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众人听到响动,一起扭头看过去,就见大花脸色苍白的靠在门上。

    周满立即上前扶住她,大富娘反应过来,也立刻上前扶住她,低声催促她道:“大花,你赶紧跟县令求情,大富可不能去服役啊,家里还等着他下地呢。”

    大花不由偏头看了一眼扶着她的周满。

    周满扶着她的手道:“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我想大家也都想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最大的受害者,大人也想听一听你的想法。”

    白善扭头吩咐道:“给她一张椅子。”

    大花有些忐忑的在椅子上坐下,没忍住又看了一眼周满,这才低头去看跪着的吴大富和郭家夫妻。

    白善问她,“才我的定判你可听到了?”

    大花点头,白善的声音不小,她在屋里自然是听到了。

    “可满意吗?”

    当然是不满意的,正如婆婆所言,吴大富要是去打板子服役,他还能活着回来吗?

    而且家里的地怎么办?

    但她不是刁氏,长久以来的隐忍让她知道怎样示弱才是对的,而且……

    大花又看了一眼周满,最后还是捏紧了衣角起身跪下道:“求大人饶恕我夫君,我愿意宽恕郭家。”

    白善挑眉,他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没料到马氏这么识趣。

    白善让人将她扶起来,等她在椅子上重新坐好以后才问:“你可知自己病重,甚至有可能活不了?”

    “知道。”

    白善颔首,看了周满一眼后再问她,“那你可知道,你便是好了,以后也有可能不能生育了?”

    满宝惊诧的看向白善,不过只一眼便低下了头。

    这话一出,大花脸色一白,不由去看周满。

    满宝点点头道:“的确如此,你能活命就是万幸了。”

    跪着的吴大富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连忙道:“怎么可能不能生了呢?”

    满宝不太高兴的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她连命都快没有了,不能再生孩子不是很正常的吗?”

    吴大富脸色铁青的不说话。

    大富娘也惊住了,一时不能言语。

    白善等他们消化完了这个消息才继续问道:“如此,你可还愿意替他们求情?”

    郭大财夫妻提起了心,吴大富也扭头过来看她。

    大花看了看吴大富,又看了看刁氏,问道:“我要是求情,我夫君是不是就不用打板子服役了?”

    白善道:“我会看情况与你们调停。”

    大富娘见她久久不说话,便伸手去拉她的衣服,催促道:“大花,两个孩子还等着她们爹挣粮食回来呢。”

    大花这才应道:“求大人饶恕我夫君和……刁氏。”

    白善这才点头,看向郭家夫妻,“马氏为你们求情,你们郭家可愿化解两家矛盾?”

    郭大财夫妻哪有不愿意的,连连点头道:“愿意愿意。”

    白善便道:“好,如此一来,之后马氏治病耗费的药费和诊费全都由你们郭家负责,这没什么问题吧?”

    刁氏想说没问题,郭大财却抢先开口问,“这具体需要多少钱?”

    白善道:“问大夫,只要她一日吃着药,你们就得给她付一日的药钱。”

    大富娘立即道:“现在我儿媳妇一天的药钱是八十六文!”

    郭大财脸色一变,那要是吃上十天岂不是就八百六十文了?

    看马氏这情况,吃十天肯定还好不了。

    他不由去看他爹。

    郭来沉吟着没说话。

    白善继续道:“除了药钱,还有补身体的钱。”

    他抽出一张周满给他列的菜单,道:“也不要你们给钱,直接给东西就行,免得你们说吴家占你们的便宜。”

    白善道:“她这病最少要养一年,这一年里,每日两个鸡蛋,每隔两天半斤的肉,不拘你是肌肉、牛肉、羊肉还是猪肉,每一旬一条鱼,不低于两斤……”

    不仅郭家人,街坊邻居们也都张大了嘴巴。

    “当然,除此外你们还有第三个选择,”白善道:“直接给钱切结,罚钱五万给马氏,从此后你们两家矛盾解除,再有主动挑拨之人,当另罪来罚。”

第2804章 判决

    吴大富一听五万钱,便也忍不住扭头去找大花,压低了声音道:“要钱切结。”

    大花垂下眼眸没有应声,郭家已经着急道:“我们愿意选择第二种办法,每日给她付药钱和……菜钱。”

    五万钱,就算郭家能拿出来,一下拿出这么多来也掏空了家底,还不如每日给她买药买菜呢,满打满算一天也就一百文,那一年是多少钱来着?

    郭家人不太能算出来,但总觉得比五十万钱少。

    吴大富有些着急,拉了一把大花后和白善道:“大人,我们不要他们买药和买菜,谁知道他们会往里加什么东西?我们就要五万钱切结。”

    白善却不看他,而是看着大花道:“你的选择呢?”

    大花咬了咬嘴唇,她也想要钱,但她心里知道,要是要钱,那些钱恐怕很难到她手上,别说吃鸡蛋吃肉,只怕连药都很难吃到。

    有了钱,吴大富还怕娶不到媳妇吗?

    大花就迟疑了这一下,就听到白善轻拍了一下桌子道:“不过不管你选择什么,本县也不会听你的。”

    大花愕然的抬起头来,就听见他道:“我让你选择了是否宽恕郭家,公平起见,郭家自然也要有一次选择的机会,选择赔偿的方式就是他们的机会。”

    郭家人喜极而泣,这一下他们也不觉得白善一开始的要求严苛了。

    大花也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吴大富和大富娘的脸色却很难看。

    大富娘大哭道:“那我孙子就白死了?大人,以后我们吴家要绝后了呀。”

    白善问他们母子,“这是何人之过呢?吴大富,韦氏,孩子的死亡你们就没有过错吗?”

    母子俩噎住。

    白善道:“每一个凶手都应该受到惩罚,马氏付出了大出血和半条命的代价,郭家付出了金钱,你们母子二人自然也要付出代价。”

    他直言道:“你们母子二人若是嫌弃马氏不能再生育,本县可以为你们调解和离。”

    大花脸色一白,下意识的道:“不,不要。”

    白善道:“当然,本县尊重你们每一个人的意思,一方想和离,另一方若是不愿,本县便多调解几次,务必都会让你们满意的。”

    吴大富不说话,大富娘却忍不住问道:“若是和离我们家能得郭家赔款吗?”

    “不能,”白善道:“郭家的赔款是给马氏的,相反,你们吴家需要返还给马氏嫁妆,同时要给她一定的赡养金安家。”

    大富娘尖叫,“凭什么?”

    “凭她好好的女儿家嫁到你家里来,不过三四年便是这副破败身子,”白善道:“她没有大错,既然是和离,本县自然要保证你们双方合理的利益。”

    大富娘:“她生不出儿子。”

    大花脸色一白。

    白善道:“她生出来了,只是死了而已,何况,七出之一的无所出并不特指男孩,她还有两个女儿呢,就凭这一条你也休不了她。”

    那还和离个屁呀,别说给赡养金,就是不给,和离之后,他们家这条件也很难娶到好的儿媳妇呀。

    大富娘不再吭声,大花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即便被逼到这个份上,她也不想离开吴家。

    白善知道,这条巷子里的邻居关系之所以恶化成这样多是因猜忌而起,而夫妻之间更忌讳猜忌。

    既如此,不如敞开来说,将最坏的结果都说出来,再寻求最适合双方利益的解决方法。

    白善就问吴大富,“你要不要和马氏和离?”

    吴大富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大花,见她正紧张的盯着他,他也不由红了眼眶,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这个婚,他和离不起。

    白善便点了点头,此事就算是定下了。然后扫了围观的众人一眼,扬声道:“郭家和吴家的人都各自受了惩罚,算是了解,接下来便是尔等了。”

    他道:“谣言如刀,这把刀看不见,摸不着,却不比开刃的刀钝,它不是割在人的身上,而是割在人的心上,可谓刀刀见血,想来诸位这一次也见识到了谣言的厉害。”

    “本县希望将来你们能友睦邻里,再有纷争,彼此让一步又如何?”白善道:“郭家和吴家若在一开始有纷争时便可相让一分,何至于闹成今日这样,付出了人命的代价,你们之中哪一个又好受了?”

    众人纷纷低头。

    白善道:“关于造谣传谣马氏生不出男孩一事,尔等负次责,便罚你等负责挑吴家一年的水。”

    他道:“这一条巷子包括吴家在内一共二十户,以后一户轮一天,十九天一轮。”

    白善低头看着郭大财道:“包括你郭家。”

    郭大财和刁氏低下头去。

    白善问:“可有人家有意见吗?若有,当下便提出,若是不提,本县便当你们认罚了。只是认罚之后却又不做,本县知道可就不只是罚你们挑水而已。”

    没有人反对。

    白善昨天拘着他们去听堂时他们便感觉不好,后来更是直指郭吴两家的事他们也有责任,刚才见郭家被罚了这么多钱,他们敢在此时吱声?

    挑水而已,还是十九户轮着来的,听着也不会很难。

    白善便看向书记员。

    书记员立即将写好的判决给他看。

    白善一目十行的扫过,确定无误后交给书记员,“让他们签字画押吧。”

    判决书并不长,两页纸而已,但需要画押的人就很多了,书记员好一会儿才将画押好的判决书拿了回来给县令盖章。

    满宝见他们忙活完了,这才上前一步道:“今日既然大家都在这儿,那我就顺道给大家普及一些事实,一些你们以为的,却一直是假的事实。”

    外面正打算悄悄散去的人一看,立即又凑了上来。

    周满站在白善的桌子前道:“先与诸位介绍一下自己,在下周满,是青州医署署令,奉命来青州开办医署的,我是一名太医。”

    她道:“很多人都认为生孩子是女人的事,但大家心里也都知道,这句话本事就有毛病,因为只女子一人是生不出孩子来的。”

    人群哗然,生孩子这样的事怎么能再大庭广众之下说呢?

    满宝似乎知道他们在吵闹什么,随手拿起白善桌前的惊堂木重重的一拍,严厉的喝道:“吵吵什么,你们也没少催着人家夫妻生孩子,这会儿就说的生孩子,你们鼓噪什么?”

    这话乍一听是没错,但怎么总觉得怪怪的?

第2805章 科普

    等人群重新安静下来,周满才一脸严肃的道:“生孩子不是女人一个人的事情,这个道理大家都知道吧?”

    众人一起点头,废话,这个道理要是都不知道……咳咳,要是生孩子只是女人的事,那还要男人干什么?

    周满顿了一下才继续道:“那么生男生女是由谁来决定的呢?既然生孩子不是女人一个人的事情,那么生男生女自然也不是女人一个人的事情。”这个问题绝大多数人都懵懂,就连来凑热闹的百草堂大夫和掌柜都低头沉思起来,有些半知不解。

    其实作为大夫,他们虽然没有专门研究过这点,却也是有自己的经验和感觉的。

    没有人提的时候还好,一旦有人提出这个问题,俩人就忍不住对视一眼,都有些忍不住,“好像,这事儿跟男子有更大的关系。”

    “听听周大人是怎么说的,太医署那边说不定比我们更明白。”

    也是,里面的人可都是医术精湛的人呢。

    满宝也知道,这里的人大半都不识字,更不要说医理了,所以解释起来简单又粗暴,她直接去吴家的厨房里拿出四根棍子来,其中两根烧了有一半,已经碳化,黑乎乎的。

    她也不嫌弃脏,将两根棍子放在白善的桌子上,然后就举着手中的两根棍子给众人看,“这一条,从头到尾都一样的棍子是女人,这一条呢被烧了一半的就是男人,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这一点儿大家都知道吧?”

    有人便混在人群中嬉笑道:“知道,知道,这成了亲的都知道,哈哈哈……”

    白善厉眼扫过去,拍了一下惊堂木,喝道:“嬉闹什么?想听的便留下,不想听的便转身出去,你们当周大人的课好上吗?除了太医署的学生,便是京城的达官贵人们想听都不一定能听到呢。”

    人群便慢慢安静下来,虽然脸上很嫌弃和不好意思,但不少人心里却是想知道的。

    若是知道了生男孩和女孩的原因,以后他们岂不是就可以想生男孩就生男孩?

    所以剩下的话不用白善说,人群里的人便镇压了几个想要调笑闹事的混子。

    正想挤进人群里找他们算账的衙役们便停住了脚步。

    周满见他们安静下来了,这才扬着手里的棍子道:“夫妻结合,孕育胎儿,我们常说孩子是父母的骨血,是其血脉的延续,那么,新生儿的身上不仅会有母亲的血脉,自然也有父亲的血脉。”

    这个道理也很容易理解,便是不怎么懂事的孩子将话在脑袋里转了两圈也能听懂,更不要说一群以血脉传承为毕生所愿的成年男女了。

    满宝见他们都理解,这才继续道:“而孩子的性别就在结合孕育之后便确定了下来,像外头流传的什么可保生男胎的药丸,逆转阴阳的药丸全是假的,那可能就是从人身上搓下来的泥团子裹了面粉糊弄你们呢。”

    众人脑海中浮现了一幅画面,顿时恶心的不行。

    满宝用棍子敲了敲桌子,将大家的注意力抓回来,继续道:“那么男孩是怎么形成的,女孩又是怎么形成的呢?”

    她扬起手中的棍子,从代表父母的那一条棍子上掰下来两截,这两截颜色一样,她将这两截合在一起,道:“代表女人的棍子通体是一个颜色的,那么自然,当父亲的这一部分血脉和母亲的血脉融合在一起时,形成的棍子也和母亲一个颜色,所以它是女的!”

    她伸手又掰了那根被烧了一半的棍子,拿出一截黑乎乎的棍子道:“可是当父亲的这一部分血脉和母亲的融合在一起时,形成的棍子便和其父完全一个颜色,而这,代表的就是男性,看明白了吗?”

    围观的人们都懵了,所以,这话的意思是……

    “生男孩还是生女孩,通俗意义上来说,是由父亲一方的血脉来决定的,”满宝扬着手中被掰了两段的棍子道:“和母亲一方的血脉融合的是下半部分的父亲血脉,那怀的就是女孩,融合的是上半部分,这一段表示被烧过的部分的血脉,那怀的就是男孩。”

    “一般来说,没有外力干预的情况下,怀男女的概率是一样的,如果夫妻二人多次生产都是女孩,那说明……”

    满宝顿了顿后道:“要么是你运气不好,要么是你男方一族的原因所致,X……那一部分的血脉要更强悍些。”

    染色体和基因之类的东西,说出来需要解释的就太多了,可以教授给弟子学生们,但给这些人讲解,还是需要他们明白就可以。

    自古以来,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认为生孩子是女人的事,自然,生男生女也都是女人的事。

    上千年了,这样的想法从没被打破过,但这一下有人告诉他们,你们认为的从来都是错的。

    很多人都一下接受不过来。

    就是一向严肃内敛的方县丞都忍不住问:“大人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满宝理直气壮的道:“我是太医啊。”

    方县丞问:“太医院里的太医都能分出男女吗?”

    满宝挑眉道:“十之四五吧,而这十之四五之中又有十之二三有可能诊错,毕竟大夫也是人,是人便有失误的时候,太医也是一样的。”

    满宝语带警告的和众人道:“太医院里的太医不敢说是天下第一,但绝对是全天下最优秀的一批医者,连我们都不敢说可以百分百的分辨男女,更不要说外头的大夫了。”

    “所以将来你们若是因为想生儿子而打胎,最好想一想今日的祸事。”

    大家想到那个因为被谣传是女胎,才一出生就夭折的男婴,齐齐抖了一下。

    满宝看见,满意了。

    人群中,有老妇人忍不住问,“大人,难道就没有怀男胎的方法吗?”

    满宝斩钉截铁的道:“没有!”

    她道:“男人自己都还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呢,我一个大夫怎么控制?”

    她顿了顿后道:“而且生女孩有什么不好的,嫁出去有一笔聘礼,就是给置办嫁妆,那多少也能留下一些,逢年过节也有女儿的孝敬,实在舍不得女儿出嫁还能给女儿立女户,招个上门女婿,白得一个儿子,多好?”

    众人只觉得周满这话很胡搅蛮缠,要不是实在没儿子,谁愿意女儿招上门女婿啊。

    上门女婿能是多好的人?

第2806章 天注定的

    没人将周满这一番言论放在心上,都各自议论起来,难道真的没办法生男孩?

    白善见状,敲了敲惊堂木,让他们都散了,“判决从今日开始生效,望你们记住今日之罚,以后友睦邻里,不要造谣传谣,也不要冲动行事。”

    围观的百姓齐声应了一声“是”,今日他们也算见了世面了。

    一般这种事,不是闹得太大的,都是里长就处理了,很少有闹到衙门上去的。

    这一次过后,远的不说,这条巷子左右的街坊都要谨慎一些了,真因为闹矛盾进了衙门,丢脸是小,和郭家一样赔了大价钱就太亏了;像吴家这样的也惨啊。

    大家只要一想到吴家儿媳因为这件事不能生孩子了便忍不住叹息一声。

    人群散去,白善牵了周满的手正要回去,大富娘突然叫住他,然后当着他们的面和郭大财伸手,“昨日的药钱和今日的药钱,一共是……两个八十六文。”

    满宝忍不住乐,给她算了出来,“一百七十二文。”

    “对,明天的药你们一大早买去,但今天和昨天的药钱你们也得给我们。”

    白善便也停下脚步看向郭家,没有开口让他们给,但也没有说不用给。

    郭大财不由看向郭父。

    郭里长不由暗暗瞪了郭来一眼,郭来咬咬牙,回屋去取了两串钱过来交给大富娘,勉强扯了笑容道:“前日是我家儿媳妇下手没个轻重,这就算是这两天的药钱了,多出来的这些给侄媳妇买些鸡补补。”

    大富娘虽然不知道两串钱比一百七十二文多出多少来,但两百文是一定多的,于是赶紧接过。

    满宝微微一笑道:“多出了二十八文钱,一只鸡是买不来的,但肉却可以买两三斤,大娘不如拿了钱去买两斤肉,这两日大花和大富都受了惊吓,正好补一补。”

    白善也道:“不错,且此时正是农忙,家里的地也要开始耕犁开播了吧?都是重活儿,得先补一补。”

    要是说给大花补身体,大富娘肯定不太愿意,但是给自己的儿子……

    大富娘迟疑了一下后就点头。

    白善这才让人见桌椅搬走,他自己将惊堂木揣兜里,和周满手牵着手离开,在走前还和大花道:“你可得好好的养身体,争取活过来,不然你要是死了,郭家给你的赔偿就没有了。”

    吴大富听见这话心中一跳,郭家人也不由抬起头看过来。

    白善便冲他们微微一笑,还是和大花道:“你要死了,那郭家可就真涉及到人命案中了,到时候本县便是想网开一面也难了。”

    才出生的孩子死了,那是因为早产,摔跤,营养不良等各种方面造成的,所以白善定刁氏的罪是伤害罪,而不是杀人罪,可要是大花死了……

    不说刁氏,就是郭大财都打了一个抖,不敢在这时候惹吴家了。

    大富娘子一看就脸色煞白,命不久矣的样子,万一这时候说了什么话惹到她,人一激动又血崩了怎么办?

    郭家人连忙转身走了。

    吴大富也转身扶着大花回屋去了。

    两个孩子正坐在床上玩耍,看到大人进来便立即手脚并用的爬下床去。

    她们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上干净的了,昨天晚上大花给她们换的,此时见她们爬下来,便道:“下来做什么,在床上玩儿,一会儿又把衣裳弄脏了。”

    吴大富低头看着两个孩子,难得的将孩子抱起来放在床上道:“脏了就让娘去洗。”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吴大富当然也是喜欢她们的,只是以前为了生计,基本上忙得转不开身。

    他出门的时候她们还睡着,回来的时候又累得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所以他很少与她们呆在一起。

    可若是没有意外,他这一辈子可能就这两个孩子了。

    一想到这里,吴大富对她们也多了一点耐心,将俩人拎到床里面放下,这才扶着大花坐下。

    他道:“你先躺着吧,我去让娘买些肉回来。”

    他转身去找他娘。

    出门时,正好看见县令和县令夫人才带着人出门,他娘站在门口送人,他不由上前问道:“娘,大人他们和你说什么了?”

    大富娘没好气的道:“还能说什么,就说要你媳妇好好的养着身体,不然于寿命有害,还说什么要是养好了,将来说不定还能生养。要我说,何必费这么多的钱,直接拿了五万切结多好,我们拿了钱也不会亏待她,该给她的药和肉都会买的,她要是用不完,将来也能给两个孩子准备嫁妆……”

    “大人已经说了,这是该郭家来选的,您能做郭家的主吗?”吴大富有些烦躁,他蹲了两天大牢,受饿不说,也担惊受怕的,这会儿就很饿,所以他伸手道:“您给我一些钱,我去买点儿肉,您把饭煮上吧。”

    大富娘道:“这不年不节的吃什么肉?”

    她还是没有死心,压低了声音道:“你还真打算守着她过一辈子吗?我们吴家总不能真的断子绝孙吧?”

    她道:“把钱存着,她身体不好,过几年她要是……你也好有钱娶个媳妇。”

    吴大富烦躁的道:“怎么娶?我们家穷成这样,我还有两个女儿,鳏夫娶个媳妇,就是寡妇也得四五吊钱,我们家现在才有多少钱?两吊钱都不到。”

    “而且总不能为了娶媳妇就不过日子了吧?”吴大富道:“我又不是没媳妇?您别说了,赶紧把钱给我吧。”

    吴大富愣是从大富娘手里抠了二十文出来,直接甩着膀子就去买肉了。

    他已经生了两个女儿了,就算是再娶媳妇回来,说不定生的还是女儿。

    那县令夫人不就说了吗,生儿子这事儿是男人决定的,他觉得一定是因为他们家一直阴盛阳衰,所以他才会一直生女儿。

    过几年?

    哼,过几年等他两个女儿长大了,家里风水更阴了,想生儿子更不可能了,既然如此,还不如现在买了肉吃呢,何必再娶一个媳妇生许许多多的女儿?

    白善牵着周满出了巷子,也忍不住问她,“生男孩真是男人这一方来决定的?”

    “假的!”满宝道:“男人也不能控制住融合的血脉一定是下一头有颜色的呀,所以这是天注定的,既不是女人可以决定的,自然,也不是男人可以决定的。”

    “只不过是男孩还是女孩,的确是男方那边的血脉来决定的而已。”

第2807章 评价

    后面竖起耳朵听的方县丞等人沉默了下来,所以生育男女虽是男方这边的血脉决定,但生男生女却是天注定的?

    方县丞没忍住,好奇的问:“大人,生儿生女之间可有概率吗?”

    “大体上来说,一半一半吧。”

    出了巷子,满宝问他,“要不要去吃饭?”

    白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绿色官袍,决定还是回县衙,于是他叫住郭里长,“我们同回县衙用饭吧。”

    郭里长心中一紧,就知道接下来轮到他了。

    也是,连一条巷子的街坊都被罚了,他这个里长怎会一点事也没有呢?何况他和郭大财还是亲戚。

    郭里长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连声应下,弓着身子和白善去了县衙。

    白善要在这里县衙里吃工作餐,满宝想了想,她也有事和他说,干脆也留下了。

    县衙里养有厨子,官吏们可以在县衙里吃工作餐,只不过为了节省花销,县衙的工作餐实在是称不上好吃。

    白善是这么认为的。

    他也没少吃工作餐,但生平第一次吃到这么难吃的,所以这一顿饭他吃的极为优雅。

    倒是满宝吃得津津有味,白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觉得胃口也好了许多。

    但坐在对面的郭里长就没有白善的这份从容了,他只觉得如坐针毡,白善一直不开口,他这心就一直提着。

    白善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擦了擦嘴巴和郭里长道:“百姓愚昧,很多人行事全靠着一口气,并不知道自己行事会带来多坏的结果,也不知道触犯了律法。所以这些事就需要里长去关心注意。”

    郭里长连连点头应“是”。

    白善道:“县是乡里组成,本县虽是县令,但政令通达还得靠诸位,尤其是里长,一里之内,各家各户的情况你是最了解的,出了事情,本县会问你,百姓们也是仰仗你,所以里长要公正呀。”

    郭里长抹着额头上的汗连连称“是”。

    白善继续道:“以后郭吴两家那边郭里长要多注意,尤其是吴家,他们才遭逢打击,短期内只怕很难振作起来,而如今正是春忙的时候,都是乡邻,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郭里长连连点头,见白善没有训斥他,高高提着的心这才慢慢放下。

    白善的话也只是到这里,等他吃完后便让郭里长退下去了。

    他一走,白善就扭头问周满,“你选好地方了?”

    “选好了,”满宝道:“就在前门大街的后面,距离百草堂和仁和堂不是很远。”

    她道:“两进的院落,勉强算宽敞吧,但北海县小,并不用特别大的地方。”

    白善疑惑道:“百草堂和仁和堂不是在前门大街上吗?那一溜儿前头都是店铺吧?”

    “它不在前门大街上,它在后面,”满宝给他比划了一下,道:“大门开着的那条巷子还挺宽,零星有些小摊位,但租金便宜,一年十三吊钱。”

    白善惊讶,“你连价钱都谈好了?”

    满宝叹息道:“没办法,房东太热情了。”

    白善总觉得她被坑了,“那也太快了,那房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满宝道:“问题不是很大,除了偏僻点儿外没有其他太大的毛病了。”

    方县丞认真的想了想周满比划的地方,总算是想了起来,不由道:“那地方不只是偏僻点儿吧?”

    那是相当偏僻了,宅子在前门大街下去的一条巷子里。

    巷子的确不小,但需要一直下去,一直下去,走到尽头是一堵院墙,临着那堵院墙边上的一个院子才是周满他们要租的宅院。

    但其实那条巷子是斜着往里的,那座宅院的后门也有一条巷子,要小很多,巷子的对面就是百草堂,斜对面则是仁和堂。

    嗯,两个堂的后院。

    穿过整个百草堂和仁和堂就是北海县最热闹的前门大街了。

    直线距离特别短,但真要走到前门大街,他们需要走一刻钟往上。

    听着花费的时间不是很长,但北海县就这么大,最热闹的前门大街逛起来也就两三刻钟的事,一刻钟对这里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长了。

    不过京城来的满宝不觉得,她觉得那个位置挺好,不仅出入方便,便宜,地方够大,还闹中取静。

    很是适合贫穷的病人来此治病。

    方县丞张了几次嘴到底还是没说下去。

    白善看了看方县丞的脸色,当即起身道:“走,我与你去看看。”

    满宝愣,“不休息吗?”

    跑了一天了,她有点儿累,想休息。

    白善就拖着她起身,“累什么累,我们先去看房子,真的定下来医署再休息。”

    他道:“我明天就要下乡去巡视了。”

    满宝精神一振,蹙眉道:“不等我吗?”

    白善道:“你后头再来追我?我给你做好笔记,回头你把问题写出来,我给你问一问也行。”

    科科就适时的叮咚了一下,满宝一听立即道:“不必,我自己去,嗯,早日定下宅子和规程,我和你一并下乡去看看情况吧。”

    白善就忍不住笑了一下。

    方县丞跟在他们身后,正迟疑着是不是要跟上,便见宋主簿站在办公房门口冲他招手。

    方县丞皱了皱眉,还是上前了。

    宋主簿立即和他行礼,笑问:“方大人,白大人他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看医署的房子,”方县丞皱眉问,“粮种都准备好了?”

    “我都清点好了,这不是刚从库房里回来吗?”宋主簿笑眯眯的道:“刚才郭里长一头汗的从里头出来,我叫了他两声都没反应过来,看样子吓得不轻,怎么,我们的县令大人罚他了?”

    “也是,听说一整条巷子的人都被罚了呢,”宋主簿笑哈哈的道:“白大人也太小题大做了些,不过是两家的矛盾,怎么还把整条巷子的人都牵扯上了?”

    方县丞皱眉道:“今天白大人处理这桩案子处理得极好,宋主簿合该去听堂才对,可惜了。”

    说罢转身就走。

    宋主簿被噎了一下,扭头问端着饭出来吃的董县尉,“方大人这是怎么了?”

    董县尉吃着饭道:“方县丞这话却是没错,白大人的这一桩案子处理得极漂亮,就是升官前的路县令都做不来的漂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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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1512/ 第一时间欣赏农家小福女最新章节! 作者:郁雨竹所写的《农家小福女》为转载作品,农家小福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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