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6章 只是缺一个契机
柳拭眉朝她看去，面露了一点儿暧昧，笑问：“昨夜去找七舅舅，你们俩是不是有了什么进展？”
张妙蓁脸微微发红，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道：“能有什么进展？你说的什么呀，好像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
“肯定有发展，不然我怎么闻到了春暖花开的香味？”柳拭眉非常肯定。
张妙蓁被她的说法逗得一笑，道：“虽说如今是冬天了，但这万蝶谷四季如春，常年都在芍药与杜鹃齐争艳的月份，你闻到花开的味道，有什么奇怪的？”
柳拭眉却非常肯定地摇头，道：“不，我是从你身上感受到了春风！”
见她锲而不舍，张妙蓁无奈叹了一口气，道：“真的没什么进展，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大概是因为我想法不同了吧。”
“哦？”柳拭眉疑问：“说说看。”
张妙蓁笑道：“昨夜与你恳谈，收获颇丰。我后来想了许久，忽然觉得放下矜持或许也不是什么难事。”
顿了顿，她转而又道：“再说了，虽说他如今不喜欢我，但他也没喜欢别人了吧。”
她不认为，梁升那等冷静自持的人，在杜若许婚了之后，他还会将心思放在杜若身上！
听了她的话，柳拭眉颇感欣慰：“极好，你终于真正迈出这一步了，而不是每一次都是我推着你走的。”
她这个被迫披上媒婆马甲的人，似乎可以光荣卸任了，对得起外公和大舅母交付给她的责任！
女追男隔层纱吧，梁升虽然不解风情，但他只是缺一个契机。
而且，说一句比较现实的话：如今梁家的局面，按梁升那种谋算的心思，他大概率会挑选权臣之女结亲！
当然，就是不知道如果他选了张妙蓁，以后张妙蓁会不会受委屈？
一半一半吧！
张妙蓁不知她心中思索什么问题，脸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也不想那么多了，成就成，不成的话我……出家做姑子、或者在家带发修行！”
“得，立誓也好，才有奔头。”柳拭眉冲她一笑。
吃过饭，张妙蓁出来，朝隔着一个阵法之外的琉璃阁拍卖场。
因为阵法的影响，那头的风景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她站在花丛旁，等了一会儿，怜芷回来了，面色有些为难：“花奴说，梁小将军连夜走了。”
“啊？”张妙蓁傻眼：“为何？”
怜芷摇头，道：“兴许是有事吧。”
张妙蓁先是失落，但没多久，又振作起来，道：“如今多事之秋，他既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不会一直留在这里耽误时间的。”
见她不需要劝慰便自己想通了，怜芷挺高兴的：“小姐能这么想就好了。”
她已经开始期待梁小将军什么时候上门提亲，张家主子们大概也都放下心口大石：终于不怕名声受损的幺小姐找不到好婆家了！
主仆俩正说着，看见慕将离端着药过来。
想到昨夜知晓的慕将离的身份、慕将离惊世骇俗的打算，张妙蓁心里还有些紧张。
“慕公子。”她屈腿行礼。
慕将离面色淡然，冲她点了点头，端着药进了主屋。
张妙蓁拧起眉心，有些担忧。
第1187章 解毒很难
柳拭眉倒是很能沉得住气，哪怕昨夜慕将离给自己说了那么些叫人震惊的事，她也表现出十分坦然的样子。
依然是老样子，带着妹妹给哥哥的笑容：“哥哥，早！”
慕将离将药碗送到床前，她就接了过去。
她没有学过心理学，但也沾过皮毛，多少知道一点。
面对这种情况，越是忤逆慕将离的意思，只会获得像按压弹簧的后果——反弹更严重！
还不如先顺着他的意思，慢慢一点一点地去改变。
见她一口把药喝完，皱着眉头愁眉苦脸的样子，慕将离笑了笑，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过来糖果罐子，打开盖子送到她面前，道：“吃糖。”
“谢谢哥哥。”柳拭眉吃了一颗，猛然想起来：当初为了惩罚我家狗子，天天逼他喝最臭最苦的补药，他是不是跟我现在的心情一样？
唉，又想他了。
从早晨睁开眼睛就开始，遇上点点滴滴的一些小细节，总能想到他。
不得不说，皇甫令尧缠功了得，成功进驻了她心里的每一片角落！
慕将离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排斥，心下稍安。
他又道：“伸手，我给你诊脉。”
柳拭眉乖乖地把右手腕伸了出去，左手腕上的伤口还包扎着白色绷带，当然没法诊脉。
观察着慕将离的神色，她又问：“哥哥昨夜又去和师父钻进药房里了，夜里没睡觉呢？”
慕将离看了她一眼，道：“没有，我见祁老太累了，让他先休息一晚。我夜里睡不着，便思索给你解毒的方法。”
其实不是。
昨夜与她说破了自己的想法，回去后他一直很忐忑。
或者说，是有些害怕。
担心因为这样，会让柳拭眉与他保持距离。
更怕的是，柳拭眉不能接受这种事，会因此而看不起他。
毕竟，哪怕是出于对妹妹的保护，哪怕外人不知晓他们两人的真实关系，当哥哥的提出这种建议也是不容于世的。
如果柳拭眉将这种事定性为兄妹乱了伦常，不肯面对他了怎么办？
睡不着，才会又爬起来，去药房思索解方。
“那哥哥想到什么了吗？”柳拭眉问。
有这么个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哥哥，是人生幸事。
他恨不能用后半辈子来保护她，柳拭眉当然不想去伤害他。
更多的是，希望能够用最小的伤害解决这件事！
慕将离摇头，道：“想到的方子倒是有很多，但考虑到你腹中胎儿，都只能作罢。我见祁老的意思，大概也是如此。”
柳拭眉能够理解：“我也想过一些解方，如果不是因为我怀了孩子，还是可以一试的。”
关键就是她有孩子，怕解毒方法过于猛烈，孩子受不住！
“我这两日一直在研究南吴的毒药派系，看了不少例子。”慕将离又道：“甘露露这一派的，却是丝毫没有记载。”
“为何呢？”柳拭眉想不通：“既然是用毒的，肯定会有人中过他们的毒。”
慕将离面色严肃，道：“那自然是因为，他们下手几乎毫不留情，中过他们的毒的人，最后都死了！”
柳拭眉听得一震。
第1188章 这运气也是逆天了
柳拭眉自己也明白，粟弥音下毒的时候就十分自信地说：你死定了！
那肯定是这种毒下手，确实没有谁还能存活下来的。
她好运的地方在于，有鬼医祁阳、有药宗慕将离、还有来自于现代的她自己，及时将毒性压制没有蔓延，才能够保持如今的安稳。
“不过你也不用担忧。”慕将离怕她因为思虑过度影响了身子，安抚地道：“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只要能够稳住，迟早有解。”
“我知道的。”柳拭眉点点头，冲他微笑。
转而，她又有些好奇：“哥哥为何不劝我，放弃这个孩子，大抵解毒会快一些。”
从他的表现上看，完全没有半点要叫她放弃孩子自保的意思，这个哥哥，也真的是无人超越了吧？
连她家狗子都想过这种问题，不要孩子保住她就行！
慕将离看了她一眼，道：“虽然我对这孩子的父亲不满，但孩子是无辜的。我们尽量保住他，至于能不能保住……看天意吧。”
说着，担心她会因此难过，又道：“拭眉，倘若实在没有办法，不得不放弃这个孩子，你也不要太难受。”
柳拭眉“嗯”地应了一声，心想：哥哥也真的是太操心了！
嘴里的苦药味道下去了，换上的是带着药香的糖果味，她思忖着一些问题，问：“哥哥，药宗在南吴没有分支么？”
“西魏和北齐都有，南吴的势力倒也不算完全没有，只是稍微弱了些。”
慕将离答道：“南吴的毒，流派比较多。虽说药毒同源，但衍生的分支多了，每门每派都有自己的独门秘药。不是这么容易全数掌握的。”
柳拭眉心想自己这运气也是逆天了！
这么多流派，哪一个不好？非要是这个他们都不了解了！
她又问：“而甘露露的这一支，又是最神秘的一支？”
“既然存在，必有解。”慕将离抿唇，道：“甘露露中了我的毒，哪怕她被劫走了，也不会好受的。这几日，她定然是忍受着毒发的痛苦，绝对要比你难过得多！”
到了他这样的境界，他不会盲目自信认为自己的毒无人可解。
只是，对甘露露而言，解毒之前必然要吃很多苦！
能不能解开，也是未知数！
柳拭眉点点头，道：“我想也是。”
“你自己好好养，叫张小姐来陪你说话。哥哥不能浪费时间。”慕将离站起来，道：“我去药房那边，与祁老一起再想想办法。”
“嗯！”柳拭眉轻声答应。
为了给她解毒，祁阳没日没夜地泡在药房里，这师父当真没得挑的。
而慕将离，还要分心出来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连熬药都不假人手。
看着他往外走，柳拭眉又道：“哥哥，墨儿和连翘都是信得过的，有些事你可以吩咐她们去做。”
慕将离转头过来，冲她笑了下，道：“几年来你过得孤苦，哥哥想多照顾你一些，把过去缺失的，给你补回来。”
他迈步出门，轻轻地把门扉关上。
柳拭眉感慨万千：“哥哥啊，我过得孤苦，难道你就不是？”
她感受得到，慕将离说是想要把她带回药宗，甚至想要娶她，但其实他对她依然是兄妹感情。
不是男女之爱！
第1189章 傻二王爷还是傻二王爷
能够让他做出不惜一切代价，将她的后半生都负责起来、照顾起来，这样的感情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他们没有了父母，对慕将离而言，长兄如父，为她想的也真多啊！
但，正因为哥哥愿意为她牺牲这么多，她更加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对他不公平。
这么优秀的哥哥，这世间应该有最好的人才能配得上他！
柳拭眉不由想到张妙蓁的提议：解决哥哥非想要娶她负责她的后半生这件事，除了疗愈他的心中黑洞外，也就是找个嫂子了！
但，她唯一的手帕交只有张妙蓁，上哪儿去找合适的姑娘？
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什么结果来，柳拭眉又把枕头底下的纸张拿出来，想起人在帝京的狗子来。
按他说的，目前他应该是还算安全？
但她还是很担忧，毕竟，菊儿如果是被皇后收买的，敦愚王府里还有个皇后的人——李公公呢！
这俩串通在一起，对她家狗子下黑手怎么办？
十一月十九，帝京，敦愚王府。
敦愚王痴傻症被治愈的消息不胫而走，经过了酝酿（炒作）、发酵（水军），没两日，帝京百姓已经将浮生阁柳大夫传得神乎其技！
这也太能了，太医院花了七年治不好的病，在柳拭眉的手里治好了。
天定良缘啊！
王府里的下人，对主子如今是个正常人的反差感受比较分明。
因为，他病一好，立刻开始清洗王府。
敦愚王妃下药控制了半数以上的人，这样还不够，王爷“病愈”后，回来就下令将所有人全都换了！
要么发卖、要么送去庄子上。
理由是：他傻病的时候，这些人对他不好！
就这么简单！
黎信带着全新的一班人马，进驻敦愚王府，整个王府焕然一新，只留下一个总管李公公没换！
“李公公啊。”
大厅内，皇甫令尧百无聊赖地窝在主位宽大的椅子上。
他像是没长骨头似的，手里拿着一只橘子，剥一点皮，就朝李公公丢过去！
“病”治好了，患病期间的那些坏毛病，却还保存着！
“你说本王可怎么办才好，我媳妇儿窝在万蝶谷解毒，如今很危险啊！我又不能进去见她，几天过去了，好担心！”
“还有本王那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的孩子，还在娘胎里呢，就跟着受苦。”
“哎呀，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一边嚷嚷，橘子也一边剥好了，橘子丢了一地。
他掰开橘瓣，送了一片进嘴里，模糊不清地道：“挺甜的，可惜我媳妇儿吃不上了！”
李公公是个人精，哪能不知道柳拭眉为何会留在万蝶谷？
皇甫令尧说的这些，听起来柳拭眉的状况大概很不好？
但，他捉摸不透真假程度。
他保守地道：“王爷，你为何不留在王妃身边？她这时候肯定需要您！”
“你以为本王不想吗？你也不瞧瞧梁家那一帮汉子，是本王打得过的吗？”“傻二王爷”橘子也不吃了，将剩下的橘瓣朝李公公脸上一丢！
神准，砸了李公公一脸的橘子汁水儿！
李公公不敢怒、也不敢言。
“罢了罢了，你麻溜儿滚蛋！”皇甫令尧一脸烦躁，生无可恋地半躺在椅子上。
李公公出了小厅，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写了一张纸条，将信鸽送了出去。
随后，他又去了一趟厨房，吩咐厨子今日主子的膳食。
路过柴房的时候，忽然将一张纸条儿丢进了门缝里！
————
8.17更新完毕！
第1190章 养虎为患
敦愚王府改朝换代，皇甫令尧手腕雷厉风行，这个举动自然是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
其他人都揣着什么心思，皇甫令尧也不可能一一掌握，他更关心的还是皇后曲映蓉这边！
但——
皇甫权那边暗示过了，一个合格的闲散王爷，是不应该总是往宫里跑的。
故而，他不能轻举妄动！
并且，以目前局势而言，直接去跟曲映蓉杠上，也不是最好的选择。
永乐宫。
收到了传书，曲映蓉将纸条送进了纸炉烧掉，盯着火舌吞没上面每一个字：似是而非、静候佳音。
“似是而非！”曲映蓉冷笑，低喃道：“柳拭眉若真的毒入肺腑不行了，那二傻子还能在王府里待得住？”
但转念又想：“柳拭眉窝在万蝶谷不出来，张妙蓁也躲去了那里。暂时严丝合缝，找不到可下手之处。我若穷追不舍，反而打草惊蛇，只能按兵不动了。”
她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恼火，将抱着的手炉狠狠一砸！
“这粟威，女儿死了都不去撕了柳拭眉。男人，果然是绝情寡义！”
“倒是这粟夫人，人都劫走了，为何竟没下手，还留着柳拭眉？”
“难不成，她还有什么顾忌？”
晴嬷嬷说道：“娘娘莫要动怒，这粟威好脸，两任夫人、两个儿子成全他的名声，他都舍得。如今为了脸皮子，为了所谓的英雄大义，灭自己的夫人女儿，似乎也完全可以理解。”
顿了顿，又道：“至于粟夫人的行径……确实叫人疑惑。”
曲映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说的对。”
她转过身来，道：“如今粟威全心要帮皇甫令尧，虽说想要争夺太子之位，一个江湖势力远远不够。但……也够膈应人的！”
“娘娘，但近几日敦愚王拒绝了所有朝臣的探望，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又是为何？”晴嬷嬷提醒道。
曲映蓉走到椅子上坐下，哼了一声，道：“这小崽子聪明得很！他拒绝了所有朝臣的探望，但他又收下了所有礼品！没得罪任何人，也没暴露他的任何想法！”
她叹息道：“多年前本宫就知道，这狗崽子不能留！但圣上那边过不去……终究，养虎为患了！”
晴嬷嬷垂头，知晓这话不是自己能接的。
曲映蓉又问：“太子呢？”
晴嬷嬷答道：“太子感染了风寒，这几日都没能出东宫，苗侧妃在侍奉太子病床。”
“风寒！怕不是心病吧？”曲映蓉越发烦躁：“本宫以为，精心培养这么多年，太子已经足够优秀了。谁知道，一个女人就能击垮了他！”
晴嬷嬷道：“娘娘也不必过分担忧，待杜小姐入主东宫，她是个聪明的，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曲映蓉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点，道：“你说的对，但愿这个杜若，能让太子收收心。”
转而又问：“太子病了，杜若可有进宫探望？”
晴嬷嬷答道：“婚期定了，杜小姐极少出门，进宫探望太子也不合适。不过，她差人送了礼问候过。”
曲映蓉思来想去，又站了起来，道：“摆驾东宫！”
第1191章 你就这么不堪一击？
皇甫贺自从那一晚从寻鹿殿回来后，便得了风寒。
向来身子康健的人，病来如山倒，连续几日不得好转。
人的身子再强悍，一旦心理防线崩溃、心中信仰坍塌，渡过这一关，都仿若脱胎换骨一般痛苦。
苗玲珑温柔照顾，将一切打点得周到细致，但皇甫贺看见她就觉得心烦，将人打发了：“你出去。”
“是。”苗玲珑对夫君对自己的冷淡似乎完全没感觉似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出来的时候，刚巧曲映蓉来了。
苗玲珑连忙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曲映蓉面色温和地道：“太子病了这几日，可是辛苦你了。本宫进去瞧瞧，你歇会儿吧。”
“臣妾遵旨。”苗玲珑知晓曲映蓉并没有表面上这么好亲近，也没有想过要去跟她对着干，以免触霉头。
她乖巧地退下了。
曲映蓉进得寝殿，挥了挥袖子，示意其他人都出去。
这才走到榻前。
苗玲珑过来是侍奉皇甫贺吃药的，药刚刚喝完，皇甫贺此时是醒着的。
不过，他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
皇甫贺立即起身，饶是身子很重没什么力气，他也穿鞋下地，端端正正地给曲映蓉行了个礼：“儿臣见过母后！”
“还能起来？还能站起来就好！”
曲映蓉对他是不满的：“你给本宫说说看，究竟何故让你一病不起？那傻子忍了这么多年的羞辱都能忍，你就这么不堪一击？”
皇甫贺不吭声。
“行了，躺着吧。”曲映蓉挥袖，坐在了椅子上。
皇甫贺捂嘴咳嗽了两声，坐回到床上，但并没有躺下去，依旧腰杆挺直。
虽说穿着中衣，但仪态大方的太子殿下该有的模样，断然不能少。
太子这个壳子，自从他坐上这个位置后，就一直穿在身上了！
“本宫过来，一来是探望你的病情；二来，也是劝告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曲映蓉进入正题。
皇甫贺心头一凛。
但他不是非常明白曲映蓉说的“只此一次”，指的是什么。
曲映蓉见他不吭声，又道：“本宫知你心中仁善，或许对那二傻子甚至还有几分同情。但一山不容二虎，因为他是嫡皇子，你与他就注定不能共存，明白吗？”
皇甫贺明白了：那晚上他去找皇甫令尧的事，哪怕是偷偷摸摸进行的，依然没能瞒得住皇后的耳目！
他垂头，道：“儿臣谨遵母后旨意。”
不能共存！
他本也没想与皇甫令尧能够当亲兄弟，哥俩好的那种。
但，也未曾想过要与皇甫令尧为敌！
对那个二皇弟，小时候有过较劲，感觉自己干什么都比不过皇甫令尧。
再后来皇甫令尧傻了、他也释怀了。
他仅有的愤懑，来自于皇甫令尧抢走了原本属于他的女人！
然而，这一件令他耿耿于怀的事，夜探寻鹿殿，也彻底被击溃了！
说了那么多，确切地说，皇甫令尧的话只有一个意思——根本不用抢，她不爱你！
“你且将心思放在杜若身上。”曲映蓉又道：“这位准太子妃，心性稳、八面玲珑，又比你现在东侧殿里那个要拿得出手。重点是，她对你情有独钟。”
她语重心长地道：“太子，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第1192章 做得多、才会错得多
皇甫贺应道：“儿臣明白。”
杜若喜欢他，只要牢牢抓住她的心，她就会肝脑涂地去为他着想。
让她对他不可自拔，她可能会倾尽所有爱他，不会背叛！
不管是现在做太子妃，还是将来他登基为帝，杜若做皇后，都是最好用的。
但也正因为这一点，他才不忍心。
要么娶互利的对象，要么娶互相倾慕的对象。
如今这般，利用一个女子对自己的真心，岂非卑鄙无耻得很？
但显然，曲映蓉不会考虑这种问题，见儿子这么“上道”，她面色稍缓。
她又道：“赶紧把病养起来，皇甫令尧那边，本宫要加派人手盯着。其他几个皇子，也得防着他们趁这次机会崛起！”
“敦愚王府的管家，不已经是母后的人了么？”皇甫贺不解地问：“难道他生了异心？”
又想到一种可能：“听闻先前拭……敦愚王妃过门后，用药控制了大部分人，那管家莫非也被控制、背叛了母后？”
“只有他一个，本宫放心不下。”曲映蓉面上的笑容逐渐冷下来，道：“这梁家虽说如今势力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一群老爷们脾气又爆，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本宫担心事情生变。”
皇甫贺突然想到：皇甫令尧的脾气何尝不爆？又何尝不是没有他不敢做的事？
可面对母亲血雨腥风的脸色，他默默地将这话压在了舌尖，道：“母后想要儿臣做什么？”
曲映蓉来这一趟真正的目的，这时候才说出来：“你早点将病养好，在你父皇那边，多为皇甫令尧说好话，建议让皇甫令尧入朝！”
皇甫贺蹙眉，道：“儿臣试探过了，父皇很反感提及这件事。”
曲映蓉冷笑：“再反感，法不责众！本宫作为皇后，自然要给他说好话的。那么，本宫的娘家，还有其他人，全部都给他说呢？”
所有人都在给皇甫令尧说话，建议让他入朝，其实是欲抑先扬——也就是捧杀！
将皇甫令尧拱上最高处，皇甫权本来不想让皇甫令尧插手朝堂的，却迫于群臣提议不得不会这么做，那么就会对皇甫令尧生出反感之心！
此为其一。
第二，做得多、才会错得多！
纵容皇甫令尧躲在暗处，他们难以抓到让皇甫令尧自乱阵脚的机会。
只有让皇甫令尧上位，在从他的行为举止中挑错，挑不出错，也给他制造一些错来！
等他彻底惹毛了皇帝，才可能下手灭杀他！
皇甫贺作为精心培养多年的储君，这些争权夺利的事，他一点就通。
“父皇不让他入朝，也会对他生厌。万一父皇真的让他入朝，到时候……”
他懂，但想到皇甫令尧那晚上跟他说的话，他就有些犹豫了：怎么样对皇甫令尧赶尽杀绝，他有的是主意，但他真的要这么做吗？
曲映蓉见他门儿清，也不多说了，只道：“你且等本宫与其他人开始了之后，再进一步。的确不能让你父皇对你生出猜疑之心来，要知道，除了皇甫令尧，这不是还有老三老四老六吗？”
说清楚后，曲映蓉离开东宫。
皇甫贺垂头坐在床榻上，心思极乱！
第1193章 一孕傻三年
万蝶谷。
养了几日之后，梁怡能下地了。
毒还没有完全清除，但他活泼好动的性子，悲催地躺几天后是彻底躺不住了，吩咐随从将自己送到柳拭眉这边来。
柳拭眉对他是无语的：“九哥你都这样了，还折腾个什么劲儿？好好待着不行吗？”
当然，感激更多一些。
毕竟，梁怡是为了去救她，才会被甘露露给毒了的。
“我可比不得你，宜静宜动！”梁怡脸色有些白，但还是那副模样，没有半点稳重。
说着，也笑了，道：“话说妹妹，这一次敦愚王要与你分开这么长时间，那只吃醋成精的醋坛子，怕不是得疯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柳拭眉心里烦着呢，被他这么戳心伤，顿时恼了：“九哥，目前局势对他已经很难了，你能不能别幸灾乐祸呀！”
“行行行！”梁怡早就看透了自家妹妹的本质，道：“我知道你心里都被他塞满了，像养宠物似的，一根毛都不想让别人碰！我也就开开玩笑，逗你开心嘛！”
“话可不能这么说。”柳拭眉确实被逗乐了。
心道：“谁家能把宠物当老公，还给他生孩子的？”
她顿了顿，伤脑筋地道：“我已经好些日子没见他也便罢了，只言片语都没有。”
那封信她还惦记着，吩咐墨儿去观察打探，能不能偷回来。
但慕将离其人，那叫一个足智多谋、滴水不漏，根本不是墨儿钻得了空子的！
见她这么说，梁怡愣了愣，想到那一日皇甫令尧来跟自己说的话，给她出了个主意：“七叔不是隔两日就会上来探望你么？你写信托他带去给妹夫、妹夫给你回信的时候，再托七叔带进来不就好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洋洋得意地道：“药君虽说是咱们的恩人，但怎么说都是外人，我就不信自己人和外人之间，七叔会选择外人！”
这点，他还真的说对了。
梁家人都护短，这个短，又得看亲疏关系。
譬如自家人，肯定是直系亲属最亲、直系亲属中又更亲闺女一些！
柳拭眉与女婿，当然是柳拭眉更重要。
但女婿与恩人，那还是女婿比较亲，不是么？
他的提议立即让柳拭眉茅塞顿开：“对啊，我怕不是一孕傻三年，这么简单的办法都想不到！”
她一刻都不能等了，道：“墨儿，赶紧给我备笔墨，我现在就写！”
见她不是自己进来时候的愁眉苦脸了，梁怡也松了一口气。
墨儿将笔墨准备好了拿过来，梁怡问她：“墨儿，药君此时在哪儿呢？”
“在药房那边，跟祁老在准备给九公子解毒的药呢。听说明日还要再给你做一遍清毒，是不是啊？”墨儿一边摆放文房四宝，一边说道。
柳拭眉刚才给梁怡诊过脉的，听墨儿这么说，便道：“九哥的身子被这种毒弄得有点亏，再清毒一遍，约摸没事了。但还是要静养十天八天、好好进补，将亏空给填回来的。”
梁怡倒不甚在乎皮肉之苦，听说慕将离忙着呢，他进了正题：“妹妹，药君有让你休夫的意思？”
第1194章 妹妹越来越像傻二王爷了
柳拭眉一愣。
思忖片刻，朝他看了一眼，道：“那对这一次发生的事，你怎么看？”
梁怡的态度可比梁升还要简单而且干脆：“药君对你不错……不，应该说好得过分。但妹妹，哪怕你不要敦愚王了，也别选药君，知道吗？”
仗着慕将离不会现在马上过来，他严明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听言，墨儿笑了，道：“九公子你这想法有意思啊，虽说我也不赞成大小姐休夫，可你这说法……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呀？”
柳拭眉也很诧异，不知道梁怡为何这么想。
“那还不简单！”梁怡靠在椅背上，嘿嘿笑道：“我们梁家的闺女，哪怕嫁人了，也要留在帝京的啊！”
虽然在帝京遇上了危险，但哪里不危险？
去药宗、混江湖，就不危险了？
在他们眼皮底下看着护着，总比山高路远水迢迢的要好吧！
柳拭眉淡笑，道：“嗯，我挺喜欢九哥的说法的。”
见她开心起来，梁怡也就放心多了，又道：“再说了，敦愚王对妹妹言听计从，上哪儿找这么听话的妹夫？要知道，别人家娶了妻，跟娘家多半来往就少多了。可敦愚王不在乎这点，多好啊！”
越说越亢奋：“而药君这个人，看着就比敦愚王不好亲近多了。”
“九哥想法真是新颖。”柳拭眉可喜欢他这种说法。
但想了想，又道：“不过，你可别在兄长面前这么说，他若不高兴，将你丢出谷外不让你进来，你可就惨了！”
“那肯定！”梁怡也就不提这茬了，心道：“敦愚王啊敦愚王，我可是在尽力帮你说好话，对得起你了！”
晌午，梁升到了。
梁怡还在柳拭眉这边，兄妹俩都吃的病号餐。
“七叔，你可算是来了，再不来，妹妹大概要望穿秋水了！”梁怡还是那副习性，对梁升也是惯常的嬉皮笑脸。
梁升朝柳拭眉看去，问：“身子好些了么？”
至于小子，都能嬉皮笑脸了，还用问好不好？
“嗯，风寒已经全都好啦。”柳拭眉点头道：“虽然不宜折腾，但我想，孩子暂时是没问题的。”
当然，“暂时”而已。
毒性若压制不住，尤其是解毒的时候，孩子还是有危险！
他们至今尚未想到合适的方法，在不伤及孩子的情况下解毒，所以目前不宜乐观。
她又吩咐墨儿去给梁升拿午膳，怕慕将离会突然过来，趁早把自己写给皇甫令尧的信拿出来，递给梁升：“七舅舅，劳烦你帮我送给令尧。”
梁升瞧了一眼，没接，道：“先说服我。”
柳拭眉的脸色顿时垮了下去，道：“七舅舅你这是故意为难我么？”
瞧着她这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梁怡忍不住笑了，道：“都说近墨者黑，我们家妹妹越来越像傻二王爷了。”
如今都知道皇甫令尧不傻，这个“傻”字说出来，倒不是嘲笑，而是打趣了。
梁升眼里也有笑意，但还是努力绷着脸。
柳拭眉叹了一口气，道：“因为我中了毒，我和令尧被迫分开，你们觉得是在惩罚他，但我心里何尝好受？为难他，难道不是为难我么？”
第1195章 你已经做好选择了吗
梁升终究还是笑了，道：“给我吧，不为难你。”
朝她伸出手。
他倒没有完全主张不让他们见面，惩戒要有，也得掌握一个度吧。
柳拭眉赶忙把信交给他，见他放好了，脸上才浮现出笑容来，皱着鼻子道：“七舅舅本来就没有不帮我的意思，非要故意这么说，还说不是为难！”
几人都笑了。
梁升是来送东西，也是来探望情况回去转达的。
见兄妹俩的情况都算稳定，又问了解毒的进程，便打算回帝京了。
他临行前，柳拭眉多嘴说了句：“七舅舅不去看看妙蓁吗？”
梁升顿住，回头朝她看过来，那眼神分明在说：净想着拉媒作保！
柳拭眉坦荡荡地与他对视，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梁升无奈，道：“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该做什么选择，我心里有数。”
梁怡眼珠子一转，得出了结论：“七叔，你已经做好选择了吗？”
都是智囊担当，他轻易地想明白了梁升选择的是什么，为何做出这样的选择！
柳拭眉也恍然，看来，梁升是有意接受梁家联姻了。
但她却又并不欣喜，心道：“他接受的是联姻，而不是妙蓁的感情！如此结合，对妙蓁算好事吗？”
她微微蹙眉，道：“七舅舅，倘若……”
梁升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也不掩饰，说道：“你也别把你舅舅想得如此卑鄙，这种事情，讲一个你情我愿。我会征求她的同意，给予足够的尊重。”
不等柳拭眉回应，他又道：“再说了，如今的局势，哪怕我不这么选择，张家也会做这样的选择。”
柳拭眉心想也是。
虽说有那么点开心不起来，但以目前的情势来说，梁家也好、张家也罢，双方应该都在打算联姻的事。
朝中已经有不少人思忖张家站位，加上张妙蓁与柳拭眉亲近，哪怕本来没有联姻的打算，也会开始考虑了。
张妙蓁名声受损，梁家不嫌弃。因此，张家会心存感激，也不会做别的考量。
而梁家……
目前需要靠联姻来寻求更多的助力，不为给女婿夺嫡，也为自保！
“如果七舅舅你觉得委屈的话，断然不用为我这样做。”柳拭眉心里有些愧疚。
一来，梁升这么选择，说大了是为了大局。说小了，是为了柳拭眉。
二来，张妙蓁在这种情况下嫁给梁升，对她来说，真的好吗？
知道她是考虑张妙蓁的心情，梁升为了让她放心，直白地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处理好这种关系。”
见状，柳拭眉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梁升便道：“我先走了。”
看着他出门，梁怡眉心皱了皱，问：“妹妹，七叔他这是喜欢张小姐啊，还是不喜欢啊！”
柳拭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也捉摸不透。
她淡淡地道：“七舅舅不愿意联姻的话，你猜外公和舅母他们，会考虑谁？”
被她意有所指的目光看得……梁怡打了个激灵，道：“别、千万别！还是七叔吧！”
“妙蓁不好吗，你这么嫌弃？”柳拭眉撇嘴瞪他。
第1196章 联姻意向
梁怡赶忙表态：“不是她不好，是我不合适！再说了，她也不会喜欢我吧！”
柳拭眉嗤笑：“亏你有自知之明。”
她这个九哥如此跳脱的性子，张妙蓁那样文静，这俩要是成了夫妻，怕不是一对怨偶吧？
哪怕夫妻需要性格互补，也不能过于南辕北辙不是？
梁怡嘿嘿笑道：“我呀，还是想逍遥自在。你瞧瞧咱们家，从大伯到六叔、再从大哥到六哥……再说说敦愚王，哪一个不被妻子管得服服帖帖的？我呀，惹不起惹不起！”
柳拭眉噗呲笑了，道：“想不到，九哥还是恐婚一族！”
梁怡撇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恐婚倒不至于，只不过我心野着，可不适合被女人拘着。要不是爷爷不同意，我真想跟朋友去浪迹江湖、四海为家！”
“我还行侠仗义、替天行道呢！”柳拭眉难以想象，一个官家子，竟然有这种人生理想。
梁家出了一匹脱缰野马啊！
兄妹俩有说有笑，有梁怡耍宝，柳拭眉的情绪好了很多。
而梁升出了主院后，想了想，还是过来张妙蓁这边。
梁升来了芍药居，也带来了张家的家书。
怜芷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立即接了家书送过来给张妙蓁。
故而梁升过来自己这边，张妙蓁也不意外，站起来，问道：“七爷用过午膳了么？”
“用过了。”梁升进入屋中，怜芷给他倒了一杯茶。
他坐下，道：“张小姐，梁某有件事想与你相商。”
张妙蓁见他一脸的严肃，心里有些忐忑，朝怜芷看去，示意怜芷先出去。
门关上后，她坐在梁升对面。
面对面而坐，符合“相商”的气氛，表示她愿意坐下来谈。
但她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发抖，头也是垂下去的。
紧张！
梁升喝了一口茶。
身为男人，他理应承担起责任，故而他没有含糊其辞，而是明明白白地道：“张小姐，我想你应该知晓，以目前朝局动向，你家中也有与梁家联姻的意图。”
张妙蓁为何紧张？
自然是因为她收到的家书中，父兄的表明了这层态度！
梁家不嫌她名声不好，这是其一。
二则，梁家门户也算不错，家风不错。
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如今朝局表面依旧风平浪静，但暗潮汹涌是越发动荡了，就算他们不想与敦愚王捆绑，别人也不会相信他们会拆开的。
既然如此，何不顺势而为？
她垂着头，不说话。
因为不知道要怎么说！
梁升又道：“梁家子侄中，也有七、八、九三人适婚年龄，你若愿意在其中之间做选择，也都可以。”
闻言，张妙蓁猛地抬起头来。
然而对上他的眼神，她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纵然在心里给自己做了千百遍建设，话到嘴边的时候，还是没有办法吐出来！
当然，梁升的话尚未说完：“当然，如果你不嫌弃梁某，梁某亦可。”
话到此处，意思已经摊白了！
张妙蓁又垂下头，思忖良久，才问：“我只想问，七爷只是为了联姻，所以才这么说的么？”
————
8.18更新完毕！
第1197章 张妙蓁在你心里是什么存在？
虽说梁升不太懂姑娘家的心思，但既然知晓她对自己有几分喜欢，他大概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来一点儿意味——
她不喜欢这种说法！
他很平静地道：“张小姐可以放心，不管初衷是为了什么，梁家男儿并非不负责任之人。你选择我也好，其他人也罢，都会全心全意待你。入梁家门，除了高攀张家外，其他只好不坏。”
他是对自家极度自信，而他说的这一点，张妙蓁绝对相信。
从梁家妇人身上看得出来，梁家称得上当世奇葩。饶是张家家风这么好，男人也难免有三妻四妾。
梁家没有。
一个都没有！
梁二爷也是原配亡故之后，才娶的殷氏。
但是，这话听起来，怎么就这么不对味儿呢？
“此事也不急，至少在你和拭眉回帝京之前，你都可以慢慢考虑。”
梁升既然起了头，自然会把话说完的：“先前我与你两位兄长碰面，谈及此事。你家中对你的态度宽松，主要决定权还是在你的手里。”
张妙蓁默默听着，慢慢消化他的意思。
她垂头了很久，久到面无表情。
梁升发现情况不按自己想象的发展，微微蹙眉，道：“你若有什么想法，可以直说。我们梁家人你都接触过，应该知道，我们不兴拐弯抹角那一套。你若愿意就是愿意，你若不喜，亦可直言。”
张妙蓁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抬起头来，对上了他的眼神，道：“好，那我就直说了。我想问问七爷。”
此时在她的眼里，已经没有先前梁升看到的光，像是半夜三更江面上唯一的那盏渔火，被水浇灭了。
也就是说，她在用一种极度冷静的态度，来面对他的理性直言！
她缓缓问道：“七爷，我想知道你对我——单纯对张妙蓁这个人的看法。”
梁升对上她的眼神，直觉她的话还没说完。
果然，她又道：“在你的眼里，张妙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仅仅是一个联姻对象，是么？”
若在来万蝶谷之前的那个张妙蓁，绝对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但如今她的想法不一样了，她多了以前没有的勇敢！
梁升说出这样的话，甚至给出了联姻对象的人选，说是任由她选，并且保证不管选的是谁，都不会辜负她。
很好，很有诚意！
可是，从另一方面说：
如果她选择了他，他愿意对她负责！
但不管她选择其中的谁，对他来说都能接受！
所以，这阵子感觉到他对自己比以前好了，其实并不是单纯因为这个人是她，而是——他认为她是联姻的合适对象，迟早要成为自家人的！
哪怕不成为他的妻子，也会是侄媳妇儿？
因此，他对她的态度缓和，是因为将她视为未来的自己人！
这种认知，让张妙蓁心头一片荒芜，就好像刚刚点燃的火苗，被一盆冷水倏地泼了下来！
“你为何要思考这种问题？”梁升不解，也皱起眉来，道：“张小姐，若你选了我……”
张妙蓁却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突然站起来！
第1198章 把人气哭了
“我张妙蓁两次有辱门楣，心里已做了出家、或是带发修行的打算。”
“若能觅得一人，不嫌弃我身负不洁之名，真心待我，我亦愿白首不相离。”
“但若不能，也是宁缺毋滥！”
她从来没有说过语气这么重的话：“梁七爷，若只是为了联姻巩固家族势力，当初我努力挤破头，去争夺太子妃的位置难道不好吗？当真是与苗玲珑较个高下，我未必会输给她！我又何必……”
说到这里，她也是说不下去了，毕竟她从未用过这样激烈的言辞。
更何况，面对的是自己心仪的对象！
所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往门外走！
梁升满脸肃然，也跟着站起来。
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做错了事？
他扪心自问：貌似我错了，但我错哪儿了？
方才他说的话，皆是出于理性的分析，也是出于极大的尊重！
主要表明了一个意思：倘若你选了我，我会负责你的后半生，不会辜负你？如果你想选别人，我也会尊重你的选择？
可事实上，弄巧成拙了！
怜芷在一旁看着急死人了。
见张妙蓁快步走出去，而梁升站起来了，竟不是追出去，而是站在那里老僧入定一般思考人生，更是气得要死！
她跺了跺脚，道：“梁小将军你这样的态度，未免太伤我们家小姐的心了！”
一个奴婢说出这样指责的话，算不敬，实在是气极了。
怜芷也没敢说太多，担心张妙蓁出事，赶忙追出去。
梁升默然站着，一脸莫名地走出来。
隔着篱笆，主院半边的院子里，被随从扶持着的梁怡，一脸的目瞪口呆！
梁升蹙眉，道：“你身子尚未养好，不赶紧回去躺着，站在院子里做什么？”
梁怡看着梁升，一脸的绝望，道：“七叔，人张小姐一个温柔的小姑娘，脾气好得跟春风似的，你都能把她气得哭跑了？你这算什么人啊？”
“她哭了？”梁升一愣。
梁怡刚刚从柳拭眉那边得到了“张妙蓁喜欢梁升、肯定会选梁升”的消息，本来还松了一口气，心想：“七叔这个老大难，终于要解决终生问题了。选他最好，不要选我！”
谁知道，一出来就这儿？
就这儿？
他满心的恨铁不成钢，道：“女孩儿家是要用来疼的，面对一个喜欢你的姑娘，哄着她还来不及！你到底说了什么，把人气哭了？”
梁升不解。
他都不知道这种事有什么好哭的！
毕竟，他说的话难道不在理吗？
“你完蛋了。”梁怡捂脸，道：“张小姐可是妹妹最好的朋友，七叔，你这是要吃罪妹妹了啊！”
梁升本因为张妙蓁是柳拭眉最好的朋友，因此对张妙蓁多了许多关心和尊重。
他自认自己说话做事极有分寸，但苦于无法猜度姑娘家的心思。
三言两语让一个姑娘家哭了，他心里也有负罪感。
他想了想，道：“依你之见，我该怎么做？”
这个侄子素来会玩、会哄人开心，别看他成天吊儿郎当的，但还是有不少媒婆上门提亲的。
因此，梁升愿意询问他的意见。
第1199章 男人对女人的看法？
梁怡对张妙蓁是满心的同情：看着好好一姑娘，怎么就瞎了眼喜欢上我七叔呢？我们梁家——我不算，其他哪一个不比七叔强？
他不算，是因为他完全不想成亲，还想着玩！
刚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为啥要多了妻子甚至还要生娃的负累？
最少玩上三年五载，以后再说！
他无奈地道：“我不知道你踩了什么雷，哪里知道你要怎么做？”
梁升苦恼地道：“我给她挑明了梁家联姻的意向，告诉她可以在你和你七哥、八哥，甚至是我之间选择。”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指了指院子外面，道：“她就生气了。”
梁怡：“……”
他瞪大了眼睛看了梁升好久，完全不敢相信自家七叔，是铁直到这等令人发指！
瞧这模样，梁升把人气哭了还不知道为什么？
“神也救不了你！”他直接放弃治疗，挥了挥手，道：“恕我无能为力，你自求多福吧！”
能够说出那样的话的人，根源都是有问题的，他爱莫能助！
哪家姑娘能够听到自己喜欢的人说出这种话，还能心里舒服的？
说真的，梁升是走运，遇上了张妙蓁这样温柔的，如果是他们家拭眉妹妹……
呵呵呵，不毒死他、也要怼死他、喷死他！
梁怡走了，梁升站在原地许久，也没见怜芷将张妙蓁带回来。
他本来还想去找张妙蓁，好歹也要赔礼道歉。
但关磊提醒道：“七爷，屯营还有事儿呢，咱们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梁升迫于无奈，只能放弃去寻人的想法，道：“罢了，下次来的时候，再与她平心静气地谈一谈。”
关磊一路欲言又止。
直到下到山门，梁升忍不住了，问道：“你想说什么？”
关磊叹了一口气，道：“不说张小姐想问，其实属下也想问，七爷对她到底是什么看法？”
对关磊这个自己人，梁升心里没这么多勾勾绕绕，实话实说：“首先，她是拭眉的手帕交。其次，是适合的联姻对象。”
“就没有……一丝一毫别的看法？”关磊对自家主子这根筋抽不过来是早已习惯，问道：“譬如说，男人对女人的看法？”
这种说法，还是点醒了梁升。
他蹙眉思索片刻，道：“长得不错，性子温柔，有几分智慧。遗憾的是，太纤弱了。”
关磊：“……”
后悔问这样的问题了！
幸亏不是在张妙蓁面前说的，不然张妙蓁大概这辈子都不想见他们家主子了！
虽说是褒扬多过于贬低，可谁听了这样的话不气恼？
关磊从中总结出来：“所以说，她不是七爷喜欢的人。”
梁升微微一顿。
喜欢的人？
他曾以为自己喜欢的是杜若那样的，可得知杜若心有所属之后，便不曾再试图走近过。
恰好杜若跟着杜相离开帝京三年，回来后她就被相中做太子妃了，彻底隔绝了可能。
可他仔细思索，若跟杜若说话，他又会是什么语气呢？
大抵，跟对张妙蓁其实也差不多的！
关磊叹息道：“七爷若不懂，想想敦愚王对大小姐是什么态度，那才是喜欢一个人真正的样子！”
第1200章 放弃治疗
梁升虽然铁直，但他有求知的想法。
他认真去回忆。
但得出来的结果是：“黏黏腻腻的，才能叫喜欢？”
毕竟，皇甫令尧对柳拭眉，换了他这种性子，有人这般死缠烂打、死不要脸，他完全受不了！
关磊摇头，道：“不！”
他叹息，道：“真正喜欢一个人，只要看到对方，他的眼里都在发光！”
还是拿皇甫令尧举例：“虽说我见敦愚王的次数也不算很多，每次都是跟着七爷一起见的。但每一次见到他看着大小姐的时候，他那双眼睛都像是点燃了火焰，就好像……好像……”
思忖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合适的形容：“好像天底下只有这么一个人，其他人他全都看不见了！不仅如此，还有强烈的占有欲！”
梁升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关磊：“……”
好吧，他也放弃治疗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的说法，在梁升心里还是多多少少起了一点儿作用。
回帝京这一路，梁升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且说张妙蓁出了院子后，心情极度抑郁，泪水忍不住掉落。
她慌不择路地跑着，不知不觉跑进了芍药花从中，藏在了苗圃里，垂头抱着膝盖痛哭！
怜芷因为与梁升说了那几句话，出来慢了一点。
好在，芍药居并没有多大，花了一点儿时间才找到了张妙蓁，怜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小姐，要不咱们放弃吧？”
她拉着张妙蓁坐在一旁的石阶上，又道：“先前还以为梁小将军是对小姐关注了，孰料，原来他……”
原来他不是出于喜欢！
“我知道，他对我关心，不过是因为我是拭眉的闺中密友。”
张妙蓁泪眼朦胧，声音也有些哭哑了：“但他说出我除了他还可以选择其他人的时候，我才真正明白，我只是联姻的工具！”
怜芷听这话，认为自己必须劝说：“小姐啊，你也不能完全这么想的。”
张妙蓁泪水不断，模糊不清地道：“那我还能怎么想？”
怜芷无奈，歪着头想了许久，道：“敦愚王妃不是说过吗？梁七爷这个人性子铁直，他完全不懂姑娘家的心思。倘若他是那种……敦愚王、或者是梁九公子那种花里胡哨的性子，他怕是早就把杜小姐拿下了。”
“但他对杜小姐却也一直保持着远观，从来不曾做过追求的举动。同理可证，他对小姐说的这些话，肯定也不是故意要扎你心的。”
“非要推断，冲着王妃的面子，我猜他……或许可能以为这样才是尊重小姐你，让你自己做出选择。”
“如果小姐选了他，他肯定会接受。以后梁家其他儿郎是如何对待妻子的，他也会做到那样。”
“我也不知道我理解的对不对，反正吧，小姐你要么放弃，要么就勇敢接受。”
“毕竟，你喜欢的是这么个人，他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从这性子，变成敦愚王那样甜言蜜语的。”
怜芷还有一句话没说：他也不可能三五天就从喜欢杜若的心思里，转移到喜欢你身上来！
那样的男人，更不敢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