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3章 婉青
夏侯墨晔说到这里，似怕燕青蕊嫌烦，不过见她似乎在听，他立刻加快了语速，继续道：“在爷爷寿辰的那天，那位成了唯一一位非夏侯世家的外客。他也的确很出色，不论气度风貌谈吐举止，无不风度翩翩，卓尔不群，加上长相俊美，气度高华，成为当时寿辰的亮点。”
“在寿辰上，那位认识了姑姑。不知道他是别有用心，还是真为姑姑的美貌所倾倒，总之，他和姑姑越走越近。”
“二叔原本和姑姑兄妹感情好，自然将姑姑介绍给他认识。没想到，一个月后，当他离开夏侯世家后，姑姑就好像丢了魂似的。据说，他曾跟姑姑说，外面的世界很广阔，姑姑不应该拘在夏侯世家这一方寸地方终老，应该出去看看。他说，他在江湖之中，等她！”
燕青蕊：“……”
现在她有点相信，如果她真的是夏侯墨晔的表妹，那她爹可能真是个人渣！花言巧语哄骗单纯不解世情的小姑娘。
他在江湖中，等她！这一句话，对一个单纯的小女子来说，杀伤力无疑是很强大的。
“姑姑被他煽动，一门心思只想出江湖去。最后，她偷偷地出江湖去了。可据说那时候江湖中却不见了那位。姑姑不肯回来，誓要找到他，一找就是三年。家族里派了人想把姑姑带回来，可是姑姑那么聪明，哪里能让家族的人找到？连二叔亲自出马，也没能把她带回。她的坚持，让二叔都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也深深自责，如果不是他带那位来到夏侯世家，姑姑一定不会陷入情网，难以自拔。”
“三年后，姑姑回来了，她有了身孕，据说是那位的，然而，姑姑却是逃回来的。那时候我已经四五岁，犹记得姑姑的脸，形容憔悴，眼底的神采都不复再见，整个人没了精气神。她常常在发呆，站在院中，看见一棵花，能发呆一个时辰，对着一棵树，也能发呆一个时辰……”
燕青蕊皱了皱眉，但她仍然什么都没有说。
夏侯墨晔的神色渐渐变得悲伤起来，缓缓道：“七个月后，姑姑生下了一个女孩，因为是未婚生女，所以这个孩子，认在我爹名下，成为夏侯世家这一代的嫡小姐。曾祖父给她取名：夏侯婉青。婉青，取忘情之谐音。可是，姑姑并未忘情。在女儿满月之后，就悄悄地抱了她，再次出江湖去了。她留下一封信，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那人认下女儿，她前情不计，若那人不肯认下，就与那人同归于尽！”
他长长一叹，才声音暗哑地道：“后来，她死了，据说……尸骨无存，那个女儿，婉青，也从此失踪了。直到我找到你，青蕊，看见你，就如看见当年的姑姑，你们真的太像了。相信我，你真的是我姑姑的女儿，你是我嫡亲的表妹，也是我的妹妹，夏侯婉青！”
燕青蕊道：“那个人呢？是否已经被你姑姑杀死？”
第2324章 你要相信我
夏侯墨晔摇头，苦笑道：“没有，他活得好好的。不论是武功还是心计，他都不弱，何况，姑姑心中有情，而他没有！他一早就站在上风，姑姑根本杀不了他。”
燕青蕊道：“那个人，是谁？”
夏侯墨晔怔了怔，摇头道：“我不知道！”
似乎怕燕青蕊不信，他又补充：“从我记事起，此事就是夏侯世家的隐秘，曾祖亲自下令，不许任何人提起。而且对当时知情的人也严令封口，我那时候年纪太幼，直至今日，虽然曾多次在江湖之中查找，也是毫无头绪。”
燕青蕊皱眉：“既然他在庆州江湖闹出这么大的风光，庆州江湖的老一辈又不是都死绝了，怎么可能毫无头绪？”
夏侯墨晔叹气，看了她一眼，突地笑道：“你也在庆州闹出这么大的风光，而且，还成为庆州的武林盟主，但是，除了我这个一早就在留意你的人，又有多少人能查到你的来处？”
燕青蕊：“……”
她不得不承认，夏侯墨晔这一问，很犀利。
除了认识她的人，她可以保证，现在庆州江湖，知道她来处的，没有。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她若不想让人知道，那么谁也查不到。
不过，乾坤子和她曾当面，他又和皇甫月是师徒，若是联想到上官千羽的出现，加以推敲，大概能猜到她的身份。
夏侯墨晔道：“姑姑的事使得夏侯世家发生很大的变化，而后，我爹做了家主。但是，我们一直在找你！”
燕青蕊忽地道：“少家主，你有妹妹吗？”
“你就是啊！”
“除了我！”
夏侯墨晔道：“没有，我爹只生下我们兄弟三人，二叔无嗣。忘了告诉你，我们家族嫡室男丁颇多，倒是女儿甚少。但凡有一个女儿出生，必是被父兄呵护，无比看重，比男孩的待遇好得多了！”
燕青蕊道：“夏侯世家现在是不是面临一件大事？或者说，有一个大的计划，这个计划，光你们夏侯世家无法完成？”
夏侯墨晔目光一动，道：“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燕青蕊悠然道：“因为你们夏侯世家原本是不缺一位嫡小姐的，可是现在，却要认回我做嫡小姐，所以，我当然要重新考量一下，是不是我的地位比较重要？”
夏侯墨晔：“……”
他再次深深地看了燕青蕊一眼，他发现这个少女明明不到二十岁，但是，他却有些看不透。
她的话似真似假，时谑时诮。
他做少家主这么久，自认有识人之明，深谙人心，却无法探知这少女的心思。
她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若说她信吧，可她神色之间的那抹讥诮和不在意又从何而来？
若说她不信吧，在他提到姑姑被始乱终弃身死的时候，他分明看见她的肩抖了一抖。
至于她说缺一位嫡小姐，这话让夏侯墨晔心中跳了跳，她的话分明另有深意。她到底是随口说来，还是知道了一些什么？
他笑道：“我说过，夏侯世家的嫡小姐的地位都很重要，你要相信我！”
第2325章 不是更好么
“有多重要？有如皇室公主么？”燕青蕊不以为然。
夏侯墨晔傲然道：“夏侯家的嫡女，自然比得皇室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燕青蕊轻轻叹了口气，一脸苦笑地道：“夏侯少主，难道你不知道，历代的公主，要么就是作为和亲的棋子，要么就是作为笼络大臣的工具，你以为光鲜的身份就是让人趋之若鹜的吗？”
夏侯墨晔一怔，抬眼看她：“你想多了！”
燕青蕊轻嗤一声，道：“是我想得多？”
她目光明朗，仿若洞悉一切，夏侯墨晔避开目光，道：“从你失踪之后，我们都很想念你，也很牵挂你。你是姑姑唯一的女儿，是夏侯世家唯一的嫡女，我们只会给你最好的，你要相信我！”
燕青蕊忽地咯咯笑道：“夏侯墨晔，如果你认错了人，你姑姑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得从坟里跳出来？”
夏侯墨晔愕然：“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认错人了。”燕青蕊端起茶。
夏侯墨晔有些怔忡，看着她，道：“难道你不觉得，你真的和画上的姑姑长得一样么？”
燕青蕊悠然道：“难道你夏侯世家几百年传承，连端茶是送客的意思也没听过么？”
夏侯墨晔：“……”
他无奈地站起身，道：“婉青……”
“叫我颜盟主！”
夏侯墨晔道：“不管叫你颜盟主，还是婉青，你都是我的妹妹。老祖宗不会看错的！”
燕青蕊翻了个白眼，老祖宗的眼睛还能验DNA么？她道：“只是看一眼，就一口认定，你不觉得草率？”
夏侯墨晔摇头：“老祖宗不问世事已经很多年，这次就是因为不想错认闹出笑话，才请老祖宗亲眼辨认的。老祖宗有一项看人认骨的绝学，当年你在夏侯世家出生，老祖宗亲手抱过你，对你头型骨胳岂有不认识之理？就算你如今已经长大成人，老祖宗照样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燕青蕊扯扯嘴角，道：“你要相信那是你的事，我不认同。你们夏侯世家认错了女儿固然是笑话，我堂堂庆州武林盟主，认错了亲，会是更大的笑话。为了彼此都不闹笑话，我觉得，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你为何这般抗拒亲人？多了亲人和家人，岂不是更好么？”夏侯墨晔表示很不解。
燕青蕊毫不客气地道：“有些亲人可以认，有些不能认。比如，正想着把我打包拿去和亲的家人。”
夏侯墨晔猛地睁大眼睛，一脸震惊。
燕青蕊放下茶碗，无奈地叹息道：“既然你看不懂端茶送客，那我走，总可以了吧？”
说着，她还真飘然离去，留下一脸震惊的夏侯墨晔在那里。
整个夏侯世家，燕青蕊能去的地方也没有多少，她去的，当然是那位老婆婆住的院子。
和老婆婆已经很熟了，婆婆的院门是开的，燕青蕊走进去时，她正从井里打水上来，准备浇花。
她仍然穿着布衣，花白的头发，满手的厚茧。
燕青蕊站在那里，神色复杂。
第2326章 你受苦了
老婆婆一回头，就看见了她，她很诧异，笑意仍然慈祥温暖：“小青蕊，既然来了，怎么站在门口，快进来。”
燕青蕊叹了口气，走进去，接过她手中的水桶，帮她打水浇花。
见燕青蕊默不出声，老婆婆温和地道：“遇到什么事了？心情不好？”
燕青蕊摇摇头。
老婆婆担心地道：“都不爱说话了？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是谁欺负你了？跟婆婆说，婆婆帮你揍他一顿。”
燕青蕊看向她，目光慈祥，脸容苍老，头发花白，一脸关切。
她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堵得慌。
她将水浇了，把桶放在一边，才道：“老夫人，你是不是也以为，我是你的重孙女？”
老婆婆微微一怔，继而道：“你从何处看出我是老夫人？”
燕青蕊指指院子东南和东北角，道：“那两个保护你的侍卫，总不可能是您儿孙吧？”
老婆婆眼里漫出一丝笑意，道：“小青蕊，他们的武功在你之上，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燕青蕊叹息一声，苦笑道：“有许多年，我曾经像狼一样，生活在幽暗阴森，危机重重的地方……”
她没有说完，不过老婆婆懂了，一个生活在这样地方的人，对于危险，有一种异乎常人的感知，这种感知是身体的示警。
能让一个人具有这样的感知，那这个人真的是死亡杀伐之中走出来，鲜血白骨之中走出来的。
她慈祥的眼里闪过一丝痛惜，声音里满透着疼爱：“孩子，你受苦了！”
燕青蕊说的是她上辈子的事，不过，老婆婆以为她说的是这辈子的事。
燕青蕊道：“老夫人，过去的事，我并不觉得苦，若没有过去受的那些苦，我也走不到现在。不过老夫人，你为何要穿成这样，住在这里？难道你知道我一定会来到这里，所以故意乔装？”
夏侯老夫人摇头一笑，道：“小青蕊啊，这你可错了，老身一直是住在这里的，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八年了。”
燕青蕊怔道：“为什么？”夏侯世家的老夫人，怎么可能住在这么一个简陋的院子，自己亲手做着花工下人的活儿，亲手挖一锹锹土，种一株株花，又亲手提一桶桶水浇花。
她仔细观察过，老夫人的动作十分熟练，她是真的经常做这些事。
若说这里是她孙女夏侯瑾瑜的住处，倒还说得过去，可这里也不是她孙女住的地方，夏侯墨晔带她去的那小楼才是。
夏侯老夫人叹气道：“这是小瑾瑜最喜欢来的地方！”
燕青蕊懂了，这里还是在外门，是一个客院。如果她猜得不错，这是当年夏侯墨晔的二叔带来的那个年轻人住的地方，既然夏侯瑾瑜对那年轻人动了情，自然会常来这个院子。
甚至有可能，当她怀了身孕，她来的次数更多，甚至，应该是她最后住的地方。毕竟，只有这个院子，才有那些美好的回忆吧？
燕青蕊心里有些酸涩怅然，老夫人对她孙女的疼爱，真的是疼到了骨子里。
第2327章 可真舍得
思念使得一个锦衣玉食的老夫人，竟然搬到这个有着孙女身影的院子，一住十八年。
吃粗食，做粗活，只为了种出孙女最爱的满院花。
光这一份爱，就足以让人动容了。
燕青蕊道：“你可能真的认错了人，我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人。”
老夫人笑了一笑，道：“你是不是我以为的那个人有什么关系？在婆婆心里，你都是个好孩子！”
她握住燕青蕊的手，到那边桌前休息，笑道：“就算你看到这里有侍卫在暗中保护，但怎么能猜到我的身份的？”
老夫人一如之前慈祥爽朗，燕青蕊简单地道：“您手上的厚茧，看似做粗活留下的，但是，却主要集中在虎口这一圈，而不是掌心，这是握兵器所留下的。另外，您虽然穿着粗布衣服，凡事自己动手，但你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气质，自信，淡定，豁达，还有一份不经意散发的优雅，这不是一个一辈子服役别人的下人会有的。你的眼神清明敏锐，好像直视人心，这是上位者才会具备的眼神。”
老夫人一怔，不禁笑道：“没想到不经意之间，我竟然有这么多破绽。”
燕青蕊看着她，道：“老夫人，你从第一眼见我，就一直对我很好，是因为我长得像您的孙女吗？”
老夫人神色之中带着一丝恍惚，却露出一抹笑意，道：“不！”
她轻轻拍拍燕青蕊的手，道：“我这院子，清寂很久了，那天晚上，竟然有人悄悄地来夜探，老身觉得很有趣，毕竟，这夏侯世家的一切，死气沉沉的，你的到来，就好像注入了一缕活力。我不过是想看看，这一缕活力，会给夏侯世家带来怎样的有趣，没想到，你竟然为了我这个老婆子，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扑下来救人。”
她眨了眨眼睛，道：“老身摔一摔，其实也摔不着，不过，有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不错。何况，老身这秋千架，经你之手，怕已经成为这世间最贵的秋千架了。”
看着老夫人调皮的眼神，燕青蕊不禁好笑。
老夫人目光落到那边秋千架上，笑道：“小青蕊啊，那可是冰绡丝，你用来帮老身续秋千绳，你可真舍得！”
燕青蕊笑道：“我当时手中能作为绳子的，只有这东西。”
老夫人道：“老身看你悄悄续好秋千架，就准备离开，这是要深藏功与名，做好事不留痕？难得遇上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老身可不想放你走。当时，月光之下，看一你的脸，老身心里的确是很震惊的，几乎以为是我的小瑾瑜回来了。”
她幽然叹了口气，道：“不过老身也没有糊涂，这世间哪里有鬼？再说，小瑾瑜已经死去十八年了，即使回来，也不会是你这模样。不过，老身还是很想你多留一会儿。小瑾瑜在老身身边的时候，老身从没有亲手为小瑾瑜做一些什么，一应事情，都有下人呢。直到小瑾瑜再也不会回来了，老身心里才无比后悔。”
第2328章 你若不想，就不是
老夫人目光落在秋千架上，神情恍惚而怅然：“老身情愿和小瑾瑜做一对普通的祖孙，亲手为她做饭吃，做衣穿，可是小瑾瑜不再给老身这个机会了。”
燕青蕊听得心里怅怅的，她笑道：“老夫人，您别难过了，您的孙女在天有灵，一定知道您的心意。”
老夫人摇头苦笑，道：“人老了，就容易感怀，其实这些年，老身早就看开了。对了，小青蕊，就算你知道我不是下人身份，但怎么能猜到我是老夫人？”
燕青蕊道：“老夫人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还有一个人也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两个故事一重合，该想通的就都想通了。”
老夫人道：“什么故事？谁讲的？”
燕青蕊道：“少家主！”
老夫人奇道：“墨晔跟你说了什么了？”
燕青蕊道：“今天，我见到了家主和老祖宗，少家主说我是他姑姑失散在外的女儿。为了让我相信，他带我去看了画像，给我讲了一个关于他姑姑的故事。虽然两个故事并不一样，但是，中间却隐有重合之处。比如，他说他姑姑喜欢上一位外客；比如，他说他二叔外出寻找姑姑。我想，在夏侯世家这个地方，不可能有两个同样为情所困的少女，不可能有这么相同的亲情关系。”
老夫人笑道：“这么说，你不想做夏侯世家的嫡小姐？”
燕青蕊道：“老夫人也觉得我是吗？”
老夫人看着她，慈祥地笑道：“我觉得不觉得并不重要。如果你不愿意，不用勉强自己。不论你的决定是什么，老身都会支持你的！”她幽幽地叹息道：“如果当初我们不曾勉强小瑾瑜，她也不会落到身死魂消，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燕青蕊目光一动，老夫人这话，又是话中有话啊。
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老夫人，你们这么疼爱她，怎么会勉强她什么？”
老夫人苦笑道：“身在世家，总有一些不得不承受的责任。小瑾瑜其实一早就定了亲事，她爱上那个人之后，求我和她爷爷把婚事取消，后见事不可为，才会逃出江湖的。这是她这辈子唯一求过我的一件事，我没能为她办到。我曾想，若她不是夏侯世家嫡女，不曾见过那个人，也没有那从小定下的婚约，也许，她可以过得简单快乐！”
燕青蕊觉得自己还真猜对了。
夏侯墨晔说，夏侯世家的嫡女尊荣堪比公主，大概责任也堪比公主，真的是用来和亲的。
燕青蕊问出心中再一个疑问：“老夫人，少家主说，老祖宗有一看人认骨的绝学，是真的吗？”
老夫人看向燕青蕊，突地笑道：“真倒是真的，他看过的人，不会认错。不过，你觉得她认错了，那一定是认错了！”
燕青蕊：“……”
她还是觉得看人认骨这回事太过无稽，不过，这世间有许多特殊的本事。但是，老夫人的这话，让她心中涌起一丝温暖。
老夫人的意思很明白，她的确就是！但如果她不想认，那就不认！
第2329章 老了
接下来的两天，燕青蕊干脆搬到老夫人处住下。
老夫人自然非常欢迎。
陪着老夫人，燕青蕊向她了解到不少夏侯世家的事，老夫人对她似乎并不设防，颇有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架势。
燕青蕊明白，老夫人只是让她更多的了解夏侯世家。
而燕青蕊想要知道这些，却不是为了了解夏侯世家，而是为了在这些信息之中分析，夏侯世家到底有没有能解除无影谷禁制的方法？
但是聊天这回事，有时候也得要讲个循序渐进。若是直接问到夏侯世家的核心机密，哪怕她真是夏侯世家这一辈的嫡小姐，也是不可能得知的。
毕竟，事关核心之密，便与家族存亡相关。她连自己都不信这身份，夏侯世家又凭什么就要认定她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不过，燕青蕊与老夫人倒是越发亲密了，她仍然叫她老夫人，她也仍然叫她小青蕊。
她们或者是曾祖母和重孙女，也许不是，不过，既不说破，相处倒也自然。
后来，燕青蕊状似无意地问到夏侯瑾瑜爱上的那个人。对于燕青蕊来说，这个人，也许是她的父亲，虽然她并没有那么期待亲情，但是，夏侯瑾瑜离开三年，很多事情，只有当事人知道，别人只是猜测而已。若是知道那人是谁，或者，他日，她可以查一查当年的事。
夏侯墨晔不知道那人是谁，是因为那时候他年纪还幼小，可是老夫人一定知道的。
但没想到，老夫人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在除草的手，不知道怎么的颤了一下，把一株好好的花苗给拔断了。
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手中那截断苗，捶了捶背，低低叹道：“真是老啦，连手都不听使唤了。”
燕青蕊道：“老夫人……”
老夫人一边走一边道：“小青蕊，到午膳时间了，你昨天做的那个炙烧鹿片挺不错，咱们今天再吃一回如何？”
燕青蕊见她不愿意说，从善如流地笑道：“好。”
午膳是两人吃，两人一起动手，倒有别有一番温情。
吃饭的时候，夏侯墨晔来了。
这两天，夏侯墨晔都不曾来打扰，今天竟然跑到老夫人的院子，让燕青蕊不由看了他一眼。
这是这些天里，她第一次在老夫人的院子里看见他。
让燕青蕊没想到的是，老夫人脸色一沉，冷冷道：“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你来干什么？”
而夏侯墨晔原本一派温文尔雅的脸上竟然带着几分无奈和心虚，急忙拱手作揖道：“曾祖母，明日家有贵客，父亲让晔儿来请曾祖母搬回去。”
老夫人淡淡地道：“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早已不问世事，家族之事你父亲处理便好，我在这儿住得很好，不想搬！”
夏侯墨晔拱手陪笑道：“曾祖母，您老人家在这里一个人住着，又不准我们来看您，后天就是十五，您本来就要搬，只是提前两天而已。这趁着贵客要来，曾祖母就早两天移驾吧！”
第2330章 不要钱吧
老夫人每月初一搬到这边的院子，独自住上半个月，到十五再回去自己住的院子里，这些年来一直这样。
她在这院子里住着时，便只是一个独居的孤独老人。
燕青蕊早在两天前和老夫人闲聊时候就知道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夏侯墨晔说有贵客要来，贵客来到，还要请老夫人搬回去，看来这贵客身份不一般。
燕青蕊心中隐隐有猜测，而且是不大好的猜测。
夏侯墨晔转头又向燕青蕊道：“婉青，你在这儿陪着曾祖母，倒是尽了孝心，不过，身为晚辈，曾祖父那里也得去问安才好。另外，爹已经派人在内院为你准备好了院子，就在曾祖母的主院附近。你一定会喜欢！”
燕青蕊冷淡地道：“少家主，看来你随便乱认妹妹的毛病还没有改！”
夏侯墨晔叹气道：“你我心中都明白，我们对你也没有恶意，你何必还要固执呢？”
老夫人哼道：“你回去吧，说好的十五再搬，还差两天，不必多言！”
夏侯墨晔有些急了，道：“曾祖母，这次的客人身份特别……”
老夫人道：“身份特别到非要我这个老不死出面？笑话！真有这样身份的人，你曾祖父又没死，有他出面还不够？”
夏侯墨晔被骂得呐呐不敢应声，在老夫人面前，他翩翩俗世佳公子算是形象全无。他似是带着几分求助的目光看向燕青蕊，燕青蕊表情淡淡，根本不看他。
他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见老夫人心意不可更改，只得再行礼道：“那墨晔就先行告退了。”
说着，他目光看向餐桌上炙烤得焦黄喷香的鹿肉，似有些遗憾。
若不是其中有一人是他的曾祖母，大概他想再出几千两银子买来吃吃。但现在显然是不能开这个口，美食在前而不得尝，倒比他请人不归更让他踯躅不想走。
老夫人看他那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拿起一串递过去，笑骂道：“快走快走，我看你来接老身是假，闻香知道有好吃的巴巴的凑过来是真！”
夏侯墨晔接过烤鹿肉，眉开眼笑地道：“谢谢曾祖母。”谢完后，他小心地看了一眼燕青蕊，小声地道：“这个……不要钱吧？”
看来他还是很清楚，这不是他家曾祖母的手笔，而是无影谷那位一串一千两的聚财女子亲手所制。
燕青蕊转过头去没理他。
他松了口气，转身往外走，还没等走到门边，就把鹿肉递到嘴边咬了一口，脚下飞快地走了。
老夫人好笑道：“要钱是什么意思？”
燕青蕊把无影谷中自己摆烤串的事说给老夫人听，她听得笑了起来，打趣道：“一串一千两，倒是生财的好门路。这无影谷啊，老身也是听说过的！”
燕青蕊不动声色地道：“据说无影谷也是传承了几百年，和夏侯世家一样底蕴深厚，年代久远！只是这无影谷中有一种现象十分奇怪，我至今也没有想明白！”
老夫人问道：“什么现象？”
第2331章 血脉
燕青蕊看着老夫人，缓缓地道：“无影谷的原住民中，很少看见女子！”
老夫人怔忡了一下，才道：“天地造化万物，既有其利，自有其弊。我夏侯世家，历代只得一个嫡女，不论用尽什么办法，也不可多得，何尝不是老天厚薄之后的索取？”
燕青蕊明白了，无影谷中的隐秘，老夫人就算不知道，也有所耳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侯世家掌握着其中某个关键的缘故。
老夫人见她若有所思，忽地道：“你和名剑山庄也有渊源？”
燕青蕊诧异地道：“老夫人为什么这么问？”
老夫人笑了起来，道：“玄月剑都在你身上了！”
燕青蕊大是惊讶，玄月剑她是一直带在身上，自从发现这剑可以随意缩长缩短，而且还能隐去，不被别人所见之后，她就没让剑离过身。虽然她即使和人打斗，也不会用到。
可是，隐去形迹的玄月剑，为什么老夫人可以看见？
见燕青蕊平平静静的脸容难得露出惊诧，老夫人开心地笑了起来，道：“你也不必惊奇，老身我原本出自名剑山庄，我是名剑山庄第十七代庄主之嫡女。玄月剑是有灵性的，大概是认得我，刚才显了一下形。”
燕青蕊：“……”
老夫人倒是好奇了，道：“老身的祖父曾经说过，玄月剑除非认主，否则，不可能变化形状，隐形匿身。落在外人的手中，只是一柄锋利一些的宝剑而已。这么看来，玄月剑已经认你为主了！”
燕青蕊道：“是的。”
老夫人更加好奇：“可家祖还说过，玄月剑之主是有名剑山庄一系血脉的人，难道你与玄月山庄还有什么关系？”
燕青蕊没有说话，原本她以为自己是苏若兰所生，苏若兰是苏俊清的女儿，而苏俊清是正统的名剑山庄嫡系血脉。那自然正应了虚云的话，她得玄月剑认可，是因为有名剑山庄一系血脉。可是，她却不是苏若兰亲生的，那玄月剑为什么还要认她为主？她问过虚云，虚云语焉不详，也难探究竟！
老夫人忽地道：“难道你身上这一系血脉，是因老身？”
如果老夫人真的是她的曾祖母，这自然有可能。
不过，老夫人又摇了摇头：“就算是因为老身，这一系血脉传到你的身上，也太薄弱了，或者，是别的原因？”
燕青蕊笑道：“老夫人，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忽地郑重地道：“小青蕊，你身携玄月剑的事，万不可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墨晔，也不能！”
燕青蕊目光微微一动，点了点头。
夏侯墨晔和百里秀峰一样，都是三大家族之一的人，百里秀峰对玄月剑势在必得，那么夏侯世家呢？他们会不会也在寻找玄月剑，只不过，吃相没有百里秀峰那么难看，不惜去偷去抢，巧取豪夺？
老夫人笑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只要你不想让它现出形来，除非有名剑山庄一系血脉的人，是看不见的。”
第2332章 有劳带路
燕青蕊总觉得老夫人知道很多她想知道的事，但是，老夫人似乎无意跟她谈这些，每当她有所试探，老夫人总是把话题转了开去。
燕青蕊见她不愿意说，也不便勉强，两人用过膳，又陪着老夫人聊了一会儿，见老夫人略有些困倦，她便劝老夫人去休息了。
现在夏侯世家她能随便走动，虽然这随便的圈子并不是很大。
她出去转了一圈，发现整个夏侯世家的气氛都不一样了，好像真是为了迎接某位尊贵的客人，在做着准备。
要请老夫人出去的客人，会是什么客人？想必身份不简单，至少也是和老夫人一辈儿的吧？
同样的江湖地位？
这样的人，不多吧？
三大世家的人？
南宫？还是百里？又或者，是神秘的桃花榭？
她正想着，迎面一个人向她走来，那是个管事模样的人，他在离燕青蕊还有三丈多远处，抱拳道：“姑娘，家主请你一见！”
夏侯家主夏侯昊海？
燕青蕊没有忘记那一抹带着恨意的眼神，她略一沉吟，淡淡地道：“有劳带路！”
夏侯昊海在一间方厅里见燕青蕊，他方正的一张脸，看着燕青蕊的眼神十分锋利凌锐。
燕青蕊再次在他的眼里看到不喜和恨意。
管事把人领过来之后就拱手退下了。
看着表情冷厉的夏侯昊海，燕青蕊挑了挑眉，道：“夏侯家主，江湖传闻夏侯世家提携江湖后进晚辈，现在看来，江湖传言有误。既然如此，晚辈是不是应该告辞离去？省得夏侯家主看见我就心情不好！”
夏侯昊海冷声道：“这耍嘴皮子的劲儿，倒真是十成十。哼！”
燕青蕊道：“夏侯家主这话说的，晚辈不过实话实说而已，怎么就成了耍嘴皮子？”
夏侯昊海板着脸道：“你就算不肯叫我一声爹，至少也该叫我一声舅舅，你什么态度？”
燕青蕊诧异地道：“夏侯家主，亲是不能乱认的，我与夏侯世家没有什么关系，我若这么称呼你，且不要说别人鄙夷轻视，连我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夏侯昊海冰寒的目光怒视着她，眼里一抹杀气闪了又逝，逝了又闪，看那情形，一个控制不住，就想一掌将燕青蕊毙于掌下。
燕青蕊摇了摇头，很是同情地道：“夏侯家主，你是不是在想，若是一掌打死了我，固然解恨又解气，但是，想利用我的计划就落空了；可不打死我，心里一口气难消。所以你在留我一条命以便利用，还是打死我之间纠结徘徊，一时难以决断？”
夏侯昊海道：“胡言乱语！”
燕青蕊道：“夏侯家主，你现在收起了杀心，可否容我说两句话？”
夏侯昊海冷着脸道：“你什么时候住了嘴？”
燕青蕊轻轻一笑，丝毫不在意夏侯昊海仍然带着杀气的冰冷目光，道：“夏侯家主派人把我叫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的杀气的吗？我不知道你想要杀我之心从何而来。但是，堂堂夏侯世家，以相邀为名，行灭口之事，是不是太过不要脸了？”
第2333章 杀气
夏侯昊海沉声道：“说吧，你想要什么条件？”
燕青蕊眨眨眼睛，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夏侯昊海被气笑了，冷着脸道：“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不错，我不想认你，我还想杀了你。可是，我再不想认，也不得不承认你的身份。”
燕青蕊道：“你承认是你的事！你们夏侯世家如此武断，仅凭长得稍稍相似，就认定一个人，对于你们来说，即使认错也没有关系，可我不是！我不想以后被人笑话我连自己的亲人和出身都认错。另外，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人吗？”
瞎子都看得出来他们认回她，另有所图，她巴巴地赶着去被卖掉，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夏侯昊海眼睛眯了一眯，精光闪烁，冷冷道：“你到夏侯世家的目的也不那么单纯，不用掩饰你所图。果然是父女，连不安好心的套路都是一样。”
他倒并不掩饰是为了利用。
燕青蕊忽地转了转眼珠，冲着他一笑，道：“夏侯家主，我虽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这几天却听了一个关于你们夏侯世家的故事。不禁十分好奇，难得夏侯家主当面，我能问一句话么？”
夏侯昊海板着脸道：“什么话？”
燕青蕊笑道：“身为嫡系长子，原本是少家主的不二人选，可是，老天嫉妒，偏偏又送来一个惊才绝艳的妹妹。这个妹妹眼看得就可以超越自己，取代自己的少家主之位，而且深得全家族的喜爱，身为大哥，心里是嫉恨的吧？这个妹妹最后落得个身死魂消的下场，身为大哥，其实心中的悲痛远不如喜悦那么大吧？”
成功地看见夏侯昊海阴沉下来的脸色，她不怕死地又道：“或者我可以更阴暗一点地想一想，这中间，那位大哥，会不会其实是一切的推手，因为这件事，从始至终，得利的都是他。家主之位回来了，对他造成威胁的也被除掉了！”
夏侯昊海脸色越听越沉，忽地眼睛血红，暴怒地一掌就劈了过来，怒声道：“胡说八道！”
燕青蕊早有准备，他掌势一起，她就轻飘飘地掠到一边，避开了这一掌。
夏侯昊海似是怔了一怔，收了掌，看着掌心有些发呆。
燕青蕊也没出声。
片刻，夏侯昊海冷冷扫了她一眼，咬着牙恨恨地道：“她是我妹妹，我唯一的妹妹！不要说她要少家主之位，就算她想要天下，我都可以帮她拿到。我岂会为了区区家主之位，宁愿看着她遭遇危难？如果时间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容这样的事发生！我想杀你，只是因为在你的身上，有那个人的三分影子！我手下留情，也是因为你是她留下的唯一骨肉。你最好莫要惹怒了我，不然，后果你承担不起！”
他倒并不否认他的确是在想杀她和不杀她之间徘徊。
燕青蕊慢吞吞地道：“那你派人把我叫过来做什么？”
夏侯昊海冷冷道：“你知道不知道，你出生没满月的时候，就定下了婚约？”
第2334章 她的债，你还
燕青蕊淡淡地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还有，我说过我不是那个人，所以，这一切，与我不相干！”
夏侯昊海道：“那你到夏侯世家，所为何事？”
燕青蕊挑眉：“难道不是你们派人请我过来的吗？”
夏侯昊海：“……”
他瞪着眼睛，又开始咬牙，声音又悻又怒：“真是一脉相承的无耻加油嘴滑舌！”
燕青蕊道：“那个人是谁？”
夏侯昊海冷笑一声：“你不是说一切与你不相干吗？那个人是谁你又何必知道？”
燕青蕊眼神微眯，有这么讳莫如深吗？夏侯墨晔是不知道，老夫人不肯说，夏侯昊海恨她之极，数次连带着一起骂来，却也不肯说出名字。
她无所谓地道：“你说的对，与我无关。夏侯家主还想一掌打死我么？如果暂时没这个打算，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夏侯昊海：“……”
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燕青蕊，的确有暴起打死她的打算，只不过，最后只悻悻地哼了一声，竟然难得地放缓了语气，道：“你要什么，我可以为你提供便利。前提是，你认祖归宗！”
燕青蕊走到一边坐下，挑挑眉道：“你提到什么婚约，又提认祖归宗，甚至不问我要什么就答应提供便利，难道明天的贵客，是来提亲的？”
夏侯昊海倒也并不相瞒，道：“是！”
“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夏侯昊海板着脸：“这是你的责任！这是你替你娘亲还债！”
燕青蕊嗤笑道：“你如此爱护你的妹妹，不介意她抢了你的风头，她的债，你怎么不帮她还？”
夏侯昊海冷冷道：“她的债，你还！她的仇，我报！”
燕青蕊眯了眯眼睛，突地道：“还债的方式，就是结亲？和百里世家？”
夏侯昊海一怔，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燕青蕊不答，再道：“那么你要报仇的那个人，是南宫世家的人？”
夏侯昊海眼中精光一闪，道：“你到底知道多少？是谁告诉你的？”
燕青蕊唇边现出一抹讥诮：“你做得这么明显，还需要谁告诉吗？摆明的事，一猜就能猜到！”
夏侯昊海并不觉得这是摆明的事，他狐疑地看着燕青蕊。
燕青蕊淡淡地道：“明日夏侯世家会有贵客前来，因为身份十分特殊，因此，少家主去请老夫人，我当时就在想，能劳动老夫人的，必然是有同样江湖地位之人。当今天下，能和夏侯世家比肩，并且被如此重视的，当属与你们齐名的百里世家和南宫世家。”
“当年那个人，那个让你们讳莫如深的人，想必和你弟弟一样，也是隐瞒家世，在江湖历练的世家弟子。”
“我本来在想，他或者也可能是百里世家的人，但是想来想去觉得不像。因为百里世家的人比较张扬！”她认识的百里秀峰就是，夏侯墨晔行走江湖，以墨晔为名，可百里秀峰全无这方面的顾忌。
“由此可见，那人必是出身于南宫世家。”
第2335章 延迟一代
夏侯昊海瞪大眼睛，看着燕青蕊的眼神如同看着妖怪，嘴唇不住地颤抖，也不知道是准备反驳还是准备承认，只是一时拉不下面子。
燕青蕊的话还没完，她悠然道：“如果那人出生于南宫世家，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猜测，当初夏侯瑾瑜定亲的对象，就是百里世家的人？因为夏侯瑾瑜与南宫家那位公子两情相悦，私奔生女，夏侯世家恨那人对夏侯瑾瑜始乱终弃，百里世家也必恨他横刀夺爱，两家自然都想将那人除之后快。”
“可是，一个人好除，涉及一个家族，就不那么容易了。三大世家实力相当，单凭夏侯，灭不掉南宫；单凭百里，显然也不可能。原本夏侯和百里两家有心一起灭了南宫。然而，毕竟是夏侯家的女儿逃婚在先，两家也有龃龉。这件事就这么拖了下来，一直我出现在庆州，少家主见过夏侯瑾瑜的画像，认定我就是她的女儿，所以，认回我这个冒牌嫡女，嫁到百里世家去，就成为联系两大世家合作的纽带，是也不是？”
“哦，对了！”燕青蕊想起什么似地道：“你说夏侯瑾瑜的女儿在没满月的时候就定了婚约。依我看，大概当时夏侯世家和百里世家的关系也颇为紧张，所以夏侯家主灵机一动，便把妹妹的女儿认着自己的嫡女，而后，与百里世家约定，母债女还，母毁约，由女来续约。所以这门婚事，就足足延迟一代。是不是？”
夏侯昊海看着面前女子侃侃而谈的模样，脸上既是生气愤怒，又是无可奈何的表情，而且，他的眼神也十分复杂，时而恨怒，杀气腾现，时而带着怅然若失，悲伤难过。
待到燕青蕊这番话说完，他只低低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自语还是说给燕青蕊听：“之前我也以为墨晔多半只是找了一个形似之人来哄他曾祖母开心，现在，我再无怀疑！”
燕青蕊：“……”
虽然她一眼就看穿了夏侯世家打的什么主意，可若她与夏侯世家没有什么关系，站在局外人的立场，当然只需要冷眼旁观。
可是，如夏侯昊海所说，他一开始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管燕青蕊到底是不是这个人，不管老祖宗有没有看走眼，他都准备认下她，以作为和百里世家联姻的最好的棋子，有了这一步，而后联合百里世家，杀到南宫世家去，为妹妹报仇。
可现在，看着燕青蕊睿智机敏的模样，他的脑海中却不由想起当年小妹的风姿，那份怀疑早已烟消云散，当年小妹的孩子真的没有死，就是面前的这个丫头。
和百里世家联姻的事事在必行，若她只是一个长相相似的女子，夏侯昊海半点犹豫都没有。
可这人真是小妹的女儿，虽然她同样是那恶贼的女儿，夏侯昊海的心情却不免添上了几分复杂和犹豫。
夏侯昊海的心思被燕青蕊一点不差地翻晒在阳光之下，收起刚才的怅然之心，眼里现过一抹厉色。
第2336章 利用
不论这中间有多少不舍，当年的恨要雪，仇要报。不管面前这个小女子与夏侯家的关系是真是假，是亲是疏。
若她不是，他利用她有什么可愧疚不安？
若她是，为她的母亲报仇，难道她不是份所应当？
在夏侯昊海的神色之中，燕青蕊的心里也是在叹息的。
没想到，在她迫切地想要找到三大世家，寻找解开无影谷禁制之秘时，费尽了心思从庆州武林入手，却不知道，一入夏侯世家，便与三大家都脱不了干系了。
很可能，她会折在这儿。
她是一个人前来，势单力孤，而三大世家，却是几百年传承。
舅舅？表哥？本来该是多么亲的人，然而，在家族利益面前，父子亲情尚可抛弃，何况舅甥。
夏侯昊海的态度，就算是瞎子，也可以看得出来，他或许疼爱妹妹，从他之前的暴怒可以看得出来，他对妹妹还是很有手足之情的。
但是，他绝不疼惜妹妹的女儿。
因为，那也是他要除掉之人的女儿。
大概是心中的手足之情又冒了头，夏侯昊海放缓了声音，道：“既然你一切都已经猜到了，想必你也恨你爹对你娘的无情，那一切待明天再说，百里世家前来求亲的，是他们这一代的少家主，年青有为，青年才俊，两家门当户对，也不辱没你。”
燕青蕊：“……”
夏侯昊海又道：“你放心，若那百里家的少主长相难看，形容猥琐，我也绝不能答应了这门婚事。我虽想报仇，却也不想害你。”
燕青蕊：“……”
都已经强买强卖了，现在说这些有用吗？而且，那百里家少主很不幸的长得人模狗样，并非形容猥琐。
绕来绕去，她在京城里和百里秀峰已经算是两清了，没想到，在这江湖，在这世家之争里，竟然还是绕到了一起。
婚约是什么鬼？
她当然不可能嫁给百里秀峰，可是，明天的局，该怎么解？
燕青蕊想了想，身在局中的感觉虽然不太好，可她原本不也是想从这三大家搅乱一池水后好混水摸鱼的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夏侯昊海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心中已经默认，声音更柔和了一些，很有长辈风范地道：“我已令人在你曾祖母住的院子旁边为你安排了住处，这段时间，你就在内门住着吧，外门不用回去了。”
“不必了。我和老夫人一起搬！”
夏侯昊海挤出一个笑脸，语气中却嗔怪道：“这孩子，还一口一个老夫人，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愿意承认这个身份吗？”
燕青蕊扯了扯嘴角，毫不客气地道：“说实话，我对这个身份一点期待都没有！”
夏侯昊海：“……”
和燕青蕊的这番谈话显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不过，磕磕碰碰之间，还是把该说的都说明白了，虽然他的意思被燕青蕊毫不留情地揭穿在阳光之下，让他的老脸有点没处搁，但是想一想，这一切都是为了妹妹报仇，他顿时就抛开那一丝丝的不好意思。
第2337章 舅舅
夏侯昊海所说的倒也并不全是违心之言，百里世家少家主的身份，配夏侯世家的嫡女，的确算门当户对，简直合适得不能再合适了。
然而，他却并不知道，燕青蕊和百里秀峰，早已恩怨纠缠几年，不是他以为的即将初次见面。
因为贵客将来，夏侯世家也做了一些准备，老夫人执意不肯搬，据说，老祖宗还亲自去了小院，两人不知道谈了些什么，而后，老祖宗也没有勉强，只是叹息着离去了。
第二天，夏侯世家的大门洞开。
入口处虽有禁制和阵法，但那只是一道门户而已，若得其门而入，其实也是一片坦途，和江湖之中那些大家一样，只是屋宇多一些，气派恢宏一些，底蕴深厚一些，家族高手多一些而已。
夏侯家主让夏侯墨晔把燕青蕊请来。
因为燕青蕊怎么也不愿意承认是夏侯嫡女，夏侯昊海看破燕青蕊是有所求而来，两人自然经过了一番讨价还价。
比如燕青蕊的真正意思是想去夏侯世家的核心禁地去寻找解除无影谷禁制的办法，但夏侯世家明确说了，外人休想，除非夏侯世家嫡系，才有资格入禁地。
之后，夏侯家主再退一步，只要她认下这夏侯世家嫡女的身份，那么她就有资格可以入夏侯世家禁地待三天，至于这三天里她会不会有收获，那就看她的造化了。
燕青蕊想一想，夏侯世家毕竟是百年家族，而且，老夫人的话意也透露出，除非当代家主，是打不开禁地的入口的，所以，要想进入禁地，只有夏侯昊海才能办到，这个没有别的捷径可走。
既然她想要有所得，适当的付出一点也很公平。
认下嫡女是一回事，到时候那婚约的事，她若不想嫁，还没有谁能勉强到她。
如果只要承认一下呼之欲出已无悬念的身份，就能去寻找一个机会，解除小清雨的危机，或者这也是个办法。
他们已经达成了协议。
既然达成协议，夏侯墨晔来请，她当然是要去的。
在夏侯世家正前厅里，夏侯昊海看着青衫飘举，清丽如仙的女子，神色仍然复杂，七成相似，若恍惚一些，几乎以为是妹妹又来到面前。
可就算是妹妹，他对这个妹妹也是又爱又恨的。
因为她一个，搅起多少风雨，因为她一个，二弟至今……
他板着脸，尽力不去触碰心中的那份让他又酸又痛又悔又愧又恨又恼的回忆。
燕青蕊大大方方地道：“舅舅！”
这声舅舅一叫，预示着今天晚上，她就可以进入禁地，寻找她要的秘密。
夏侯墨晔惊讶地看着她，又看看自己的父亲，神色间露出一丝笑意来。
夏侯昊海却是冷冷道：“你叫我什么？”
燕青蕊：“……”
她明白夏侯昊海的意思，夏侯瑾瑜的女儿一出生，就归在夏侯昊海的名下，所以名义上她一直是夏侯昊海的女儿，是为夏侯家的嫡女，若是叫舅舅，这可不算是夏侯家的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