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8章 大海捞针
天下父母的心都是一样，老婆婆对她儿子的宽容里包含的是深深的爱，对孙女的怀念之中更有深深的痛。
而她甘冒奇险，深入夏侯世家，也是因为她对小清雨深深的爱。
夏侯世家实在太大，燕青蕊只算是熟悉了部分地形，因为一个晚上的时间，她根本不可能把这些地方全都走遍。
探到四更天的时候，她就悄然返回。
原路回去，不惊点尘。
略作休息，天就会亮了，她等待着夏侯世家那个老祖宗的接见。不知道那老祖宗是不是家主。
一早，就有下人悄悄地进来，看见燕青蕊还在睡着，她们也不打扰。
其实这时候燕青蕊已经醒了，她把昨夜探过的地形在脑海中串连了一下，不禁轻轻摇摇头，且不要说夏侯世家大得很，就看进得这片地方都有禁制，若她真想要寻找最核心的机密，在那最核心之处，一定也是有阵法或禁制的。
这不亚于大海捞针。
除非她能打入夏侯世家内部，成为他们信任的人。
但是，这种想法，连她自己都觉得太不靠谱了。夏侯世家的人又不是傻子，会相信一个外人，那需要时间。就算她再努力，也得几年，她没有这么多时间为一个可能一场空的答案去耗。因为答案也许不在这里，若是在另两大世家呢？
一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有下人服侍洗漱，倒也周到。
早膳也很精致，燕青蕊并不担心食物里会有什么手脚，一来一般的毒物对她造不成伤害，二来，夏侯世家在没有确定她的来意，不知道她的身份的时候，是不会对一个请到家族来的客人立刻就下杀手，而且是用这么卑劣的手段下杀手的。
用过早膳，燕青蕊安然地待在院子里，院中的花草长得很好，很精致，也很漂亮，都是名贵品种，想必也是有人精心种养的。
相比较，倒是昨夜那个院子里的花草有些零乱了，老婆婆东种一堆，西种一堆，也许同样是名贵品种，却显得十分随意。
不过，现在想来，若是花开的时候，在秋千架上一坐，欣赏着满院略带凌乱却自然而疯长的花朵，也别有一番自由奔放，不受拘束的意味。
她的两辈子，都不知道该给自己怎样定位。
前世，她是世界知名神偷，年仅二十二岁，就排名世界第七，前十里最年轻的一位也比她足足大了二十岁。她是最被看好，有望有三十岁就能稳坐第一交椅的那位。
然而，她的生活却也不是在争名逐利之中过着的，相反，她的日子过得十分清静优雅，悠闲自在。
每年她出手的次数不过两到三次，更多的时候，她喜欢满世界环游，打理着她的公司，她的农场，她的产业。
她曾有个愿望，在世界有名的城市之中，都有自己的产业，有自己的公司，有自己的房子，不论环游到哪里，都可以住在自己设计的自己喜欢的舒适的家里。
这愿望才达到一部分，她被虚云给坑到这边来了。
第2309章 再访
到了这个世界，她是少傅府的大小姐，是清河王府的弃妃，是万羽堂的创始人和堂主……
她的身份好像越来越复杂，是官宦之女，是勋贵弃妻，是江湖人，甚至，还做了庆州的武林盟主。
然而她做这些，并非为了强烈的权欲和控制欲。
她只是不想日子太过无聊，给自己找一些事做而已。
不论是建立万羽堂，还是拥有江湖地位，或是暗中经营的那些产业，都有一些随意，得失成败，并不放在心上。
这辈子最强烈的愿望，最目标明确甚至势要必成的谋划，却是在小清雨出生之后，对三大家族的寻幽探秘。
为了小清雨能快乐健康地活着，像别的小孩那样，不会有一个悬在头顶的剑。
五年。
五年时间何其短？
她岂能不努力？
所以，自从这次出无影谷，她每做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她不再悠闲自在，不再随心所欲。
可是昨夜那个稍显零乱的花园，那些随意种植的花草，看似杂乱无序，分明人为种植，却自由奔放，透着直冲胸臆的温暖。
和这个客院之中的花草完全不同。
燕青蕊脑中交织着昨夜花草乱序，心中忽有所悟。
只是这种感觉有些缥缈，她抿了抿唇，把心中的异样压了下去。
整个上午，夏侯清也没有来通知她见什么老祖宗，她也不急，甚至连院门都没有出，也没有问。
当然，下午亦是如此。
燕青蕊猜测，那位老祖宗大概对这位被邀来之客也没有多重视，毕竟，只是一个在江湖中略有薄名的后辈，以夏侯世家的地位，怎么会有多在意？
又或者，这是夏侯世家故意给的下马威，来磨一磨年轻人的棱角？
不管是哪一种，燕青蕊都坦然受之。
毕竟，下人服侍周到，待客倒也不算失礼，她也没什么好挑理的。
当天晚上，她早早睡了，没有去夜探。当然，也没有去见那个老婆婆。
第二天，夏侯清倒是来了，不过也只是来告知她，老祖宗有事，暂不能接见她，不过，她可以在夏侯世家范围内随意走动，不必顾忌。
燕青蕊笑着应了。
能让她走动的地方，她又能看得到什么？
既然毫不担心毫不设防地让她随意走动，便说明那些不想让她知道的地方，即使她寻找，也未必能找得到。
她孤身一人在这个几百年传承的家族里，终究也不能太过毫无顾忌，明目张胆。
夏侯清走后，燕青蕊淡定地用了早膳，而后，便出了院子。
既然可以随意走动，她就随意吧！
顺着前晚的记忆，她又来到那个小院子。
前天夜里没有怎么留意，现在白天看来，这小院子倒也像是一个客院，她猜测，应该是介于内门和外门之间。
但这客院就远没有她住着的那个院子精致，连门楣上的漆都有些斑驳了。
燕青蕊淡定地走到院子门口敲门。
里面有个苍老的声音应道：“谁呀！”过后，有脚步声从远而近，接着，院门打开，前夜老婆婆苍老的脸出现在门后。
第2310章 种花
老婆婆穿着青灰色的布衣，身上沾了不少泥，手中还拿着一把花锄。
看见燕青蕊，她纳闷地道：“小姑娘，你找谁？”
燕青蕊：“……”
这完全陌生的眼神，倒是让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心中有些疑惑，所以才走到这里来，此刻，突然觉得，那份疑惑也没有道理了，是她多心了。
她还没说话，那老婆婆突地恍然道：“啊，我想起来了，你不是帮我浇水的小姑娘吗？快进来快进来！”
老婆婆很热情。
燕青蕊随她走进去，夜色下的院子和白天看起来又不同。
这个院子并不大，院中全被花草占据，老婆婆刚才显然就是在移植某株花，把燕青蕊让进院里之后，她很随意地道：“小姑娘，等我把这两株花栽好了，再给你倒茶喝！”
燕青蕊道：“我帮你吧！”
老婆婆打量一眼她的身上，摇头道：“还是不用了，干干净净的衣服，别沾了泥。”说着，自己就走到刚才挖好的地方，蹲下身开始挖土。
看她的动作手势，倒像是经常做这种粗活的。
燕青蕊道：“婆婆，这院子里这么多的花，全是你亲手种的吧？”
一说到这个，老婆婆就很高兴，道：“可不是？婆婆年纪大啦，也没个别的爱好，儿子说，养家糊口的事交给他，我该颐养天年了！好在主人家大方，赏了这个院子给我，我就种上些花草，当是打发时间！一把年纪了，挑不动提不了，混吃等死！”
虽然她在笑，但话意里到底透出几分心酸来，燕青蕊笑道：“婆婆身体很健朗，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老婆婆笑道：“小姑娘嘴倒甜，人生七十古来稀，婆婆我今年都七十有四了，儿孙们不骂一声老不死，那都是福气。一百岁，怕是连婆婆我自己都要嫌弃自己了。”
这婆婆说话爽朗豁达，燕青蕊心生亲近之意，尽管老婆婆说不用她帮忙，她还是袖子一捋，上前帮忙。
老婆婆见她坚持，也不再多说，只是看着她捋袖动手的模样，眼里止不住的笑意，嘴里道：“你呀，跟我的小瑾瑜真像！我种花的时候，她也是像你这样，袖子一抹，风风火火的，不过她手笨多了，一弄一身泥。每次还得我这个做奶奶的给她洗。”
说着摇头而笑，好像想起孙女的调皮，而后，笑意渐渐地淡了下去，神色之间又添了几分怆然。
这话题燕青蕊不好接，她知道，婆婆的孙女已经不在人世了，不管她说什么，都是让婆婆更加想念逝去的孙女而已。
她转移话题道：“婆婆，等到院中花儿全开的时候，一定会十分漂亮的！”
老婆婆立刻笑道：“可不是，待到仲夏，一大早的来等待花开，看着满院芍药争芳吐艳，简直是美到让人移不开眼。”
她怅然叹了口气，道：“小瑾瑜每次都备好茶水点心，在那边的秋千架前，我们祖孙两人坐着，说着闲话，看着满院的娇艳，不知道多开心！”
第2311章 都听她的
院子里以芍药为主，虽也有别的花草，但是花期都在五六月间，大概是刻意为之。
婆婆口中说的那副天伦之乐图，让燕青蕊也心中暖暖，婆婆的那位孙女，不知是否知道她的奶奶在这般思念着她。
老婆婆说到这里，突地摇摇头，收回几乎粘在秋千架上的目光，苦笑道：“瞧我，年纪越大越啰嗦啦，大概是老了就爱怀旧，你可不要嫌弃！”说着，她将最后一株花种好，牵着燕青蕊去洗手。
整个院子里竟然只有老婆婆一人，既没有下人，也没有家人。
燕青蕊总觉得有些奇怪，这老婆婆的儿女们也太放心了，这么大年纪的一个老人，就让她独自在院子里，也不派个人照顾。
在院西角落里，老婆婆打上来井水，两人净了手。
老婆婆兴致颇高地道：“小姑娘，今天就在婆婆这里吃午饭。婆婆年纪虽然大了，手艺还不错，正好早上我儿子送来一块獐肉，婆婆还没舍得吃！”
说着，她忽地有些不确定地道：“小姑娘，我看你说话气度也不像下人，而且婆婆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是客人吧？”
燕青蕊点头道：“算是吧！”
老婆婆有些失望地道：“要是客人，自有精致的酒席膳食，相比较，婆婆这儿简陋，除了獐肉和青菜，都没有拿得出手的菜式，倒是不好开这个口了。”
燕青蕊笑道：“婆婆说哪里话？精烩美食再多，也只有一副肠肚，膳食虽精，却不如一顿家常。婆婆要留我吃饭，我求之不得呢！”
老婆婆脸现喜色，道：“真的？”
燕青蕊点头而笑，道：“婆婆，我去帮你！”
老婆婆连连摇手：“不必不必，婆婆还没这么老，你坐着，婆婆一会儿就好。”
她去之前，还特别给燕青蕊倒了一碗茶。
真的是一碗。
不是精制的紫砂壶，也不是细瓷的杯，而是显得有些粗糙的碗，不过很干净。茶也不是她所见过的好茶，而是花茶。
婆婆道：“这茶啊，都是院子里的花上摘下来的，晒一晒，泡菜喝特别香，小瑾瑜说，喝花茶滋润养颜，我老婆子能越喝越年轻，我都听她的！”
燕青蕊笑道：“很香啊！”
老婆婆的话里，是对孙女的一片深深爱意，哪怕她的孙女已不在，哪怕阴阳相隔，可是这份爱意反倒越来越深。
她怀念着，却并不悲情，思虑着，却并不伤感，就像孙女只是出了远门，这得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眼泪，才能浇灌出一颗渐趋的心？
燕青蕊深知在夏侯世家的一切不可操之过急，一切还得看机缘，谋定而徐图后动。
估计那老祖宗对她这个普通江湖人，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这几天，她还会被晾着，那么，陪这孤寂的老婆婆，和她说说话，倒也不错。
她喝了一口茶。
虽是粗瓷碗，婆婆自己打的井水，自己种的花，煮成的茶倒也别有一番滋味，真的很香。
老婆婆心情甚好，立刻去准备午餐。
第2312章 瑾瑜
中午的菜是一锅钝得烂烂的獐肉，还有一盘炒青菜。
那青菜似乎是野菜，青翠欲滴，十分漂亮，吃一口，清香爽口。
老婆婆大概是难得有客人前来，菜真实在，把儿子拿来的一大块獐肉全都炖了，虽然调料并不多，但是倒也处理得毫无野兽肉的腥膻土腥味。
不是精工细烩，却香气扑鼻。
老婆婆一个劲地往燕青蕊碗里夹肉，堆得满满一碗，燕青蕊感受到她一片真诚的慈爱和喜欢，心里特别温暖。
老婆婆笑眯眯地看着她吃，道：“幸好你来了，婆婆年纪大了，肉不怎么咬得动，你能帮我吃掉，再好也没有。”
燕青蕊笑道：“婆婆做的很好吃！”
得到夸奖，老婆婆很高兴，道：“小姑娘叫什么名字？看你年纪，不到二十岁吧？”
燕青蕊道：“我叫燕青蕊，十八岁了。”
“嗯，小青蕊，名字好听！”她不自觉地又加一句：“我的小瑾瑜比你大，她……离开的时候，十九岁。”
燕青蕊夹了一块炖得软烂不用费劲嚼的肉放进老婆婆的碗里，道：“婆婆，你也吃，真的好好吃！”
老婆婆自然年纪大了，又不糊涂，当然知道燕青蕊是不想她沉吟在思念孙女的痛苦之中，从善如流地吃起来。
这顿饭很温馨，很愉快，吃完饭后，老婆婆又拉着燕青蕊去秋千架下坐坐。
那儿是整个院子里最好的位置，坐在秋千架上，可以看满院的花，几乎没有死角，而且，夏天在这儿，凉风轻拂，想必十分惬意，现在正是春暖的时候，暖暖的阳光照着，秋千架上晒太阳，也很不错。
不过今天老婆婆没坐上秋千架，而是在旁边的石桌上坐了，摆上一些干果点心，喝着自制的花茶，老婆婆对燕青蕊说起了她的孙女瑾瑜：
“我的小瑾瑜呀，长得可漂亮了，嗯，跟你一样漂亮。她是我的大孙女，也是我唯一的孙女，从小她就和我这个奶奶特别亲……小瑾瑜十六岁了……她爱上了一个混蛋，她爹不同意她嫁给那混蛋，小瑾瑜性子执拗，就悄悄地逃了，说要找到那混蛋，和他私奔。”
燕青蕊见老婆婆说的时候，唇角微微勾起，虽有淡淡的伤感，但不至于伤心过度，便没有阻止。
“她这一走，她爹气坏了，派了她二哥出去找……一找就是三年呐。可连她二哥也没回来……后来，她大哥放心不下，亲自去找，才知道小瑾瑜已经死了，死在那个混蛋的手中了……他二哥……失踪……我的小瑾瑜，又善良又天真又单纯，她本来可以过得好好的，一辈子在父亲和哥哥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地生活，可惜，爱错了人……”
老婆婆的话有些断断续续，跳跃性很大，但燕青蕊听懂了，婆婆的孙女十六岁的时候因为一份懵懂而一无反顾的爱，抛弃了家人去追随爱情。
不过，再美好的爱情，在龌龊的人心之下，显得那么苍白，三年后，在她十九岁时，她死了。
第2313章 惩罚
因为爱错了人，所以，要承受这个错误带来的后果，后果是她的生命。
这个惩罚，对那个叫瑾瑜的女子来说，不可谓不重。
她一死，倒也干净，但是，白发的奶奶，为了寻找她而失踪的哥哥，因为她一个错误的决定而活在痛苦之中的亲人，却仍然生活在悲怆和怀念之中。
老婆婆是思念孙女心切，才会对和她孙女年龄相近的她感觉特别亲切。
燕青蕊有些同情老婆婆，但是，心中对那叫瑾瑜的女子，却是不好置评。这个世界女子十五岁及笄。
十六岁的年龄，正是对爱情充满期待和憧憬的年龄，她为了一份爱情，能做到这地步，倒也勇气可嘉。只是遇人不淑而已。这世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多少痴情女子敌不过人心冷漠，郎心似铁，最后落心伤心碎心成灰的下场？
燕青蕊不知道怎么的，脑中就浮现出上官千羽的脸容来。
她从不对爱情奢望，因为她上辈子所在的世界，人心更冷漠，爱情更难得，所以她一直理性，一直不肯轻易开了心中那道门。
直到这次，庆州，上官千羽不管不顾的出现，逼出脉隐的剑中之剑，才真正击碎了她的心门。
尽管她对于那叫瑾瑜的女子心有同情，不过，她却并不会从此对爱情和男人失望绝望。
大概，是心中已经有爱停驻的缘故。
老婆婆说着，见到燕青蕊若有所思神游物外的表情，突地一笑，道：“小青蕊，看你的模样，是不是也想起你的心上人了？”
燕青蕊也不扭捏，大方地点头道：“嗯！”
老婆婆立刻道：“他也跟你一起来了么？”
燕青蕊摇了摇头，在她“昏睡”的时候，上官千羽一直缀着马车，她是知道的，只是，夏侯世家她非来不可，是福是祸尚还未知，她一个人冒险总比两个人冒险好。
老婆婆有些失望地道：“那就可惜了，婆婆还想看一眼呢！”她很快又感兴趣地道：“你们怎么认识的？他长什么样儿？人品怎么样？对你好不好？跟婆婆说说！”
燕青蕊也不扭捏，把和上官千羽认识的事娓娓道来。
说也奇怪，过去的事，竟然记得很清楚，从成亲当夜的玄色衣襟下摆，冰冷无情的声音，到偷鱼之时，恶劣的眼神，皇宫之中的冷对，菩提寺外的休书，京城死遁，他悲痛哀凄的眼神，名剑山庄，死亡绝地的营救……
一桩桩，一件件。
从误会，到释然，她一点点明白这京城之中的处处险恶处处因果。
她占据了那个身体，自然也继承了这具身体应该承担的一切，除了感情。她努力活得很好，所以，她一直理性，是上官千羽用他不变的热情和执著，让她愿意去依赖去相信，去爱！
她挑了一些说来，老婆婆听得津津有味。一再问：“后来呢？”
燕青蕊嘴角微扬，连她自己也不觉得，提到上官千羽的时候，她的心中充满暖意。
他现在在哪里？
第2314章 内门
不知道他在马车进入阵法之中后有什么反应，虽然是在马车之中，燕青蕊根据感觉，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文天机说过，天下阵法，一理通，万理通，万变皆有其宗，万变皆有可循。世人感觉高深莫测，难窥其容，那是因为不在此山中。
燕青蕊，是此道中人。
给她一点时间，她能想到破解法，在那阵法之中来去自如。
小清雨和北辰的事还没有告诉他，夏侯世家的使者来得急，又只许她一人成行，待到回去，这件事该告诉他了。
老婆婆听了燕青蕊的故事，也挑一些自己孙女的事说给她听，那是个在父亲哥哥爱护下长大的女子，明丽爽快，敢爱敢恨，善良单纯，只不过结局有些让人扼腕。
在老婆婆处待到吃过晚饭，燕青蕊才回到她住的客院。
当天晚上，她又夜探了一回。
阵法会有阵眼，禁制也会有，她看了两个晚上，没有发现阵法或禁制的痕迹。
当然，虽然有两个晚上，她也分从两个不同的方向，但还没有走过夏侯世家的五分之一。
估计也不曾接触到他们的内门。
燕青蕊反倒不急了，夏侯世家邀请她来做客，照目前的情形看来，大概最少也会让她逗留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若她没能发现有阵法或禁制的端倪，那就证明这里没有她要找的东西。
若有，这么长的时间，也足够她研究出进入的办法了。
其实她心里隐隐明白，就算夏侯世家和南宫世家都没有，百里世家是一定有的。
当年那块几乎让四大供奉相信的玉佩，还有他对玄月剑的势在必得，种种迹象，说明百里秀峰对玄月剑，甚至对无影谷，可能都不陌生。
离开夏侯世家后，她或者该想办法去百里世家了。
接下来的四天里，燕青蕊仍然被“放鸽子”，她隔天会去看看老婆婆，隔一夜去夜探，而后，在心里消化夜探的信息，分析，整合，思索，谋划……
第七天，夏侯清一大早的来通知，老祖宗要见她了。
燕青蕊并没有多意外，用七天来磨一个人的性子，不长也不短，正好。
那老祖宗不管出于什么心思，但可以肯定，对于她这个外人，而且又是晚辈，他并没有多放在眼里。
这不重要，燕青蕊也不是来要出身，要殊荣的。
夏侯清亲自领路，穿过长长的过道，还有过道；走过长长的甬道，仍是甬道，假山回廊，亭台楼廓，时而曲径通幽，里面柳暗花明……
这一路走着，方知夏侯世家的大。
而且，这一路走着，不经意间的一个转折，路遇的一座假山，甚至是一棵树，只要夏侯清走过去，便能发现完全不同的场景。
阵法。
这是身在外而无法窥其容的阵法。
这是燕青蕊夜探也不曾发现端倪的阵法。
这种阵法很奇特，远看一切正常，走到近前，方知不一样。
夏侯世家内门果然也是有阵法的，那么，无影谷禁制的关键，会不会在他们的核心机密之中？
第2315章 运气还不错
走了近一个时辰，夏侯清道：“到了。”
前面十丈远处，是一间很大的殿堂一般的建筑，庄严厚重，气派森然。
夏侯清肃容道：“老祖宗，客人带到！”
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进来！”
夏侯清对燕青蕊做了个请的手势，燕青蕊也不迟疑，迈步往前走。
一步一步，十分稳健，也十分从容。
从殿堂门口往里看，里面的装饰并不奢华，但古朴厚重，透着一种大拙而形的雅！庄重是基调，威严是其魂，古朴是其形，但是，却有一种森然威势，若是胆小之人到这里，只怕这旷然大殿，已经让人心生踯躅。
燕青蕊仿佛没有见到那扑面而来的威严，缓步往前走。
大殿纵横皆有十多丈，殿堂中，一张椅上，坐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银发银须，虽非鹤发童颜，却也精神矍烁，尤其是一双眼睛，仿佛装满人世种种沧海桑田的变迁，更有一种一眼就能将人看透般的智慧，偶尔流露出来的精光，几乎让人不能直视。
除了这位老者，下首处还坐着一个人，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气派威严，不怒而威，久在上位者所散发出来的那种一举一动都具备的威仪，显得他也非常人。
不过，燕青蕊并不在意，她目光清澈如水，并不动容，行止举动，皆平淡自然，镇定自若。
夏侯清在一边小声提醒：“还不见过老祖宗和家主？”
燕青蕊在离老者一丈远处站定，抱拳行了一礼，道：“江湖后进晚辈，见过夏侯老祖宗！见过夏侯家主！”
两双眼睛从燕青蕊进殿起就落在她脸上，两张脸上，都是神色不辨，此刻，中年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燕青蕊！”
中年人夏侯家主道：“你就是庆州江湖新任的武林盟主？”
“正是！”
“小小年纪，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庆州江湖公认？”中年人却似是淡淡笑了一笑，这话听着像是在讥诮，不过，配上这样的表情和语气，却又好像只是一句玩笑。
燕青蕊道：“庆州江湖前辈提携后进，愿意给晚辈机会历练出力，晚辈虽无德无能，但运气还不错！”
“哈哈哈哈，好一个运气还不错！”中年人不禁笑了起来。
倒是那老者，目光落在燕青蕊的身上，眼中精光却更盛了。从始至终，他没有说话，当然，一个后进晚辈，大概不值得他这个老祖宗亲自动口垂询。
这老者，是夏侯家的老祖宗夏侯重锦，那中年人是夏侯世家此任家主夏侯昊海。出动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人诚惶诚恐，现在居然是两个。
这样的接见，绝对是高规格的。
燕青蕊却觉得有些不对，她就算在庆州江湖取得了一定的地位，成为庆州的武林盟主，可是这盟主之位，在夏侯世家来说，应该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但是，就这么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小江湖后进晚辈，怎么可能让夏侯世家的家主和老祖宗亲自接见？
第2316章 我是你哥
这中间莫不是有什么问题？
事出反常必有妖。
燕青蕊表面虽然不动声色，心中不自觉地升起了警惕之心，到底有什么是她不曾想到的？
站在那里的燕青蕊既没有受宠若惊，又没有惊慌失措，她平静得像一株青莲，亭亭地站在那里。
可她并不柔弱，面对夏侯世家两大巨头，她也并没有那种仰望和谄媚的心思，她平静地平视，口中虽称自己是晚辈，但行事举止，谦虚有度，却也并不软弱。
一直没有出声的老者突然道：“不错！是她！”
这两句话有些没头没脑。
燕青蕊不能揣摩到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随着夏侯重锦这话说完，后门处却响起一阵轻快的笑声，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曾祖父，您的感觉和晔儿是一样的吧？晔儿见她第一眼起，就是这样的感觉！”
随着话音，一个人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神色温雅，笑容明朗，看着燕青蕊时，却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墨晔？
燕青蕊皱眉，道：“你是夏侯世家的人？”
墨晔对着燕青蕊温文一笑，道：“妹妹，我是你哥！夏侯墨晔！”
燕青蕊淡淡地道：“我没有哥哥！”
夏侯墨晔温和一笑，从善如流地道：“你说的对，你没有哥哥，所以，具体地说，我是你的表哥，你嫡亲的表哥！”
燕青蕊看过去，夏侯昊海面无表情，夏侯重锦目光深沉，不辨喜怒。只有夏侯墨晔笑容温和，彬彬有礼，温文尔雅。
燕青蕊挑了挑眉，笑道：“怎么，夏侯世家认亲就这么草率随便？”
夏侯墨晔道：“当日无影谷我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一定是我一直在找的表妹，所以自从出了无影谷之后，我一直在暗中查探你的身份，后来果然让我查到，你根本不是燕家的女儿，而是燕夫人抱养的孩子，所以，你就是我的表妹！”
燕青蕊笑了，这个所以，和前面的话，有一定的逻辑关系吗？就算她不是苏若兰所生，那也不一定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还有，什么表妹，什么夏侯世家，这突然的一番话，实在是有些没头没脑。
燕青蕊道：“墨晔，我当你是朋友，可你夏侯世家，却打算利用我？”
夏侯墨晔一怔，道：“利用？从何说起？”
燕青蕊淡淡地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就算想要利用别人，吃相也不要这么难看，至少，也应该编一个完整的故事，而不是没头没脑的几句话！”
夏侯昊海沉声道：“放肆！”
夏侯墨晔忙道：“爹您别生气，这不怪青表妹，她对当年的事一无所知，咱们又太心急了些，叫她怎么接受得了。这七天，您不是也派人去查了吗？结果不是出来了吗？晔儿说的没有错，可咱们认定的事，也得让青表妹知道前因后果，而不是强迫她接受。”
燕青蕊的心却是微微一沉，今天的事情，透着几分诡异，夏侯世家在打什么主意她不知道，但只怕难以脱身了。
第2317章 她不喜
燕青蕊对着夏侯墨晔抱了抱拳，道：“之前庆州相遇，不知道阁下竟然是夏侯世家少家主，失敬，失敬！”
夏侯墨晔：“……”
少女此刻笑容在脸，表情难辨，说话客气，眼神清明却又深不见底，叫人难以看透，他笑道：“青表妹，你何必这么客气？”
燕青蕊对夏侯昊海道：“夏侯世家为天下三大隐世家族之一，翩然世外，不沾凡俗，是我辈江湖中人羡之慕之的世外宗门，晚辈能得夏侯世家派使相邀前来长见识，心中甚是激动，不过来夏侯世家也有几日了，也该告辞啦。想必夏侯家主不会强留一个江湖晚辈！”
夏侯昊海：“……”
一直没说话的夏侯老祖宗夏侯重锦突然发出呵呵呵的几声笑声，而后，他看了燕青蕊一眼，飘然往后殿走去。
好像他的出现，从始至终，只为了说出“不错，是他！”这四个字一般。
这态度委实的让人猜不透到底代表的什么意思。
夏侯墨晔忙道：“青表妹，你误会了，从始至终，我们根本不是让你来做客，只是为了让你能回家！”
好一个回家，这两个字可圈可点。
燕青蕊唇角掠过一丝冷笑，道：“江湖人四海为家，处处皆是家，但这夏侯世家，却绝不可能是我的家！”
夏侯昊海重重一哼：“回都回来了，你还想怎样？”
夏侯墨晔急忙道：“爹，青表妹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咱们突然相认，她心里抗拒是很正常的，待我跟青表妹好好把事情的经过说一说，青表妹明白了真相，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夏侯昊海看了燕青蕊一眼，眼神之中竟有一股恨怒之意，如果单只是怒意，可能是因为燕青蕊刚才的顶撞和挤兑，可是，这恨意，就耐人寻味了。
燕青蕊对夏侯墨晔道：“少家主不必费口舌了，夏侯世家的一切，我不感兴趣，这认亲之事，更是无稽之谈，莫名其妙！”
她看到苏若兰留下的襁褓，里面隐绣南宫两个字。
她看到那断崖之下，一具枯骨，一柄刻着夏侯的断剑。
她心里进行过推测，这夏侯世家在中间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她不能确定，但是，这突然冒出来的认亲，却绝对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要认亲，何必等到现在？
要认亲，何必用这种方式把她带到夏侯世家来？
夏侯墨晔透出的意思是，这七天时间，夏侯世家的人查到了确切的信息，可以确认她的身份。可是，他又说过，从无影谷出来之后，他就查到了她的身份。
这些话，岂非是自相矛盾？
或者，就算她真的与夏侯世家有什么关系，可是夏侯世家要认回她的心思，也不是这么简单。
她虽是孤女，虽然想努力寻根寻源，虽然知道，若她真与夏侯世家有什么关系，去探查家族的核心机密，对早日解开无影谷的禁制有很大的帮助。
可是，她不想与虎谋皮。
被人当枪使，被利用被蒙在鼓里这种事，她不喜。
第2318章 想拿什么
燕青蕊抱了抱拳，一言不发，转身就往外走。
墨晔急忙追过来：“妹妹，妹妹！”
燕青蕊没好气地道：“夏侯少主，东西可以乱吃，人不能乱叫。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请你离我远一点！”
夏侯墨晔无奈地道：“青蕊，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爹娘的事吗？”
燕青蕊淡淡地道：“请叫我燕姑娘，或者颜盟主！我爹娘的事，我自己会去查，不需要听别人别的用心的增补缩减！”
说话间，她已经走出大殿门。
夏侯家主的脸色有些难看，夏侯墨晔百忙之中不忘记回头对着自己父亲看了一眼，父子眼神交汇，大意是一切交给他。
然后，夏侯墨晔追了出来。
他看着前面一阵风般远去的少女，反倒不急了，而是扬声道：“颜盟主，并不是所有事都是能查得到的。就如同你到夏侯世家来一样！”
燕青蕊脚下一顿，面色不善：“你什么意思？”
夏侯墨晔仍是温文尔雅，笑得也一脸谦虚，缓步走近，彬彬有礼地道：“仅仅用两个月时间的安排筹划，就能把庆州的武林盟主之位握在手中，虽然这中间有梦云裳的卑鄙阴险给了你便利，可你行之过急，终究还是不免让人在想，你这么急切，所为的动机是什么？”
燕青蕊神色淡然：“你觉得我的动机是什么？”
夏侯墨晔笑了，笑容狡黠，明明是翩翩风华，却偏有几分狐狸一样的眼神，这还是当初庆州江湖那个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看起来温雅无害的公子吗？
不过，燕青蕊并不奇怪。
如夏侯墨晔怀疑她的动机一样，她也不会凭他一副好皮囊，就觉得他是善良的好人。即至知道他的身份，竟然是夏侯世家的少主之后，就更觉得他不会那么简单了。
夏侯墨晔笑道：“你来夏侯世家，如果不是想见某个人，就是想拿某样东西。但是，夏侯世家的弟子即使出江湖，也是严令不得泄露身份。你就算想找，也找不到这里来，所以，你不会是来见人。不知道夏侯世家有什么是你感兴趣的？”
燕青蕊勾唇一笑，悠然地道：“原本没什么想拿的，不过现在有了！”
夏侯墨晔饶有兴趣地笑道：“不如说来听听，是什么？或者我可以帮你！”
“你当然能帮我！”燕青蕊笑得越发灿烂，但笑容之中却是满满的恶意：“我想要夏侯世家的家主之位，少家主的确可以帮到我。”
夏侯墨晔摸了摸鼻子，哭笑不得。
燕青蕊继续恶意满满：“原本这个想法太过异想天开，被我弃之不用。不过，还得多亏少家主给了我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你刚才说，我是你的妹妹？既然我也是夏侯世家的人，那我争一争家主的位置，也没什么不可以。”
夏侯墨晔道：“你不是不肯认么？”
燕青蕊一本正经满脸严肃地进行自我批评地道：“要不怎么说年纪太轻，考虑不周到呢？我刚才想了想，已经决定收回这句话了！”
第2319章 七分
夏侯墨晔：“……”
他目光落在燕青蕊的脸上，她神色平淡，语意却透着一份认真，让他分辨不出是真是假。
他道：“你真的肯认？”
“我为什么不认？有了这个身份，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争一争少家主的位置，以后成为夏侯家主！天下三大隐世宗门，多显赫的身份？我要不认，岂不是太傻了？”
夏侯墨晔笑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是壮志凌云！只要你肯认就好！”
燕青蕊猛地回头看他，道：“夏侯墨晔，为什么选中的是我？就因为我的年龄恰好差不多，就因为我恰好想要来夏侯世家？”
夏侯墨晔一脸诧异：“青蕊，你是有多不信任我？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因为，真的是你啊！”
燕青蕊嗤之以鼻：“骗人也走点心，行么？”
夏侯墨晔一头黑线，无奈地道：“我没骗你，真的！你若不信，来，你跟我来一个地方！”
燕青蕊心思一转，淡淡地道：“去就去！”
不管去哪里，只要跟紧了夏侯墨晔，若是夏侯墨晔想使什么小人手段，也不可能得逞。再说，既然他们以认亲的方式，想必还是没准备先撕破脸的。
夏侯墨晔从东面的回廊往前直走，顺着一条雅致的小径，再向右转，七转八拐的，燕青蕊不动声色地跟在他的后面。
她看似漫不经心，但是所过之处的地形，都在脑海里。
夏侯墨晔来到一个院子前，那院子花木扶苏，修剪得极为雅致，前面的屋所掩映在花树中，最后面是两层楼阁。
夏侯墨晔带她上楼。
楼上很明显是女子的居所，不过，这房间收拾得虽然很干净，但显然已经有很久不曾有人住，没有什么人气。
而且，一路进房，既没有家仆，也没有下人丫头，倒是一座空楼。
推开二楼的门户，置身在那闺房之中，这房间一分为二，一明一暗，夏侯墨晔往明的那间走，燕青蕊跟随。
妆台，书桌，软榻，摇椅，上好的木料，所用之处，无一不精，迎面的墙上，却是一幅画。
画上的女子十六七岁，笑容明丽，穿着一身淡黄色的宫装，眉目雅致，仿若要从画纸中走出来。
燕青蕊微微皱眉。
如果不是画纸已经泛黄，显示有些年头了，她甚至要以为这是夏侯世家故意让人为她画的一幅。
画上的女子的容貌与她有七分相似。
夏侯墨晔把燕青蕊的神色尽收眼底，道：“这画上的，是我的姑姑，你信了吧？你是我姑姑的女儿。所以，你真的是我嫡亲的表妹！”
燕青蕊扯了扯嘴角：“有几分相似而已，天下之大，容貌偶有相似也不奇怪！”
夏侯墨晔叹息道：“你终究还是不肯信。我怎么可能会骗你？这些年，我一直在江湖上明查暗访，她的孩子，当初就是在天乾京郊处失去踪迹的。你想想，天下哪来这么多的巧合？你的出身，来历，还有你的容貌，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你就是姑姑的女儿吗？”
第2320章 是真的
燕青蕊冷笑道：“我的母亲，是苏若兰！”
夏侯墨晔摇头，带着几分无奈和怜悯，道：“我不信以你的能力，你会查不出来，你的母亲苏若兰，她当年怀的胎明明已经流产，但最后却携女回府。虽然这事隐秘，却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你就没有丝毫怀疑过吗？”
燕青蕊不语，目光看着那幅画，神色不辨喜怒，甚至没有什么表情。
她当然知道，不过，这些不是她查到的，而是苏若兰告诉她的。如果，苏若兰不是留下线索，一再指引，她也不会对自己的身世有什么怀疑，从而多心的去查探。
夏侯墨晔道：“其实你也查出来了吧？只不过，你不信我，所以，你宁愿相信你的母亲是苏若兰。”
“你姑姑呢？”
夏侯墨晔叹道：“她死了！”
“她怎么死的？”
“被人害死的！”
“她葬在哪儿？”
夏侯墨晔看着燕青蕊：“你想去看看吗？我带你去！”
燕青蕊收回目光，勾了勾唇，道：“不用了，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夏侯墨晔似自语又似说给燕青蕊听：“姑姑当年聪明敏锐，兰心慧质，不论学什么都非常快，就是学武的天赋，也是最出色的，而且举一反三。想必你也听说过，夏侯世家的家主，是能者居之，不分男女。据说，曾祖和爷爷更看好姑姑，原本是打算让姑姑成为下一任家主的。”
燕青蕊很敷衍地道：“哦，那真是可惜了！”
见燕青蕊无动于衷的样子，夏侯墨晔道：“然而，后来家族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人年方二十，风度翩翩，长相俊美，又善花言巧语，姑姑涉世未深，被他所骗，芳心暗许！”
燕青蕊唇角掠过一丝讥嘲，真的是编故事都不走心，尽是这样狗血的剧情，想来骗她？
她轻嗤道：“所以，后来那年轻公子离去之后，你姑姑也追出江湖，想要和他私奔？”
夏侯墨晔点头道：“是的！”
“然后，你姑姑却发现他原来不是什么好人，在你姑姑有了他的骨肉之后，他始乱终弃，另结新欢，你姑姑伤心欲绝，回到家族，发誓再也不信天下男人？”
夏侯墨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燕青蕊唇角的讽刺意味更加明显了，道：“后来，你姑姑想一想，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要向那负心汉讨回公道，并带着女儿重出江湖，准备好好质问那负心汉，却被负心汉派人追杀，不但自己身死，连孩子也失去了踪迹？”
夏侯墨晔睁大眼睛：“青蕊，原来你都已经查到了？”
燕青蕊冷笑数声，道：“夏侯墨晔，这样的故事，我闭着眼睛就能给你编出八百个不同过程不同结局的，你妄想用这种假到不能再假的故事来打动我，骗我相信，是真觉得我很好骗么？”
夏侯墨晔急忙道：“不是，青蕊，这不是骗你，是真的！”
燕青蕊道：“那么请问少家主，你姑姑认识那个负心人的时候，你多大？”
第2321章 警惕
夏侯墨晔讪讪地道：“一岁多！”
燕青蕊看着他的眼神像看白痴一样：“你说得这么义愤填膺，感同身受，请问是你亲自查到的，还是听家人说的？”
夏侯墨晔：“……”
自然是听说的，听说之后，才去查，查到的和听说的也差不多。
燕青蕊讥诮地道：“少家主，你知道世上最可笑的是哪种人吗？被人骗了，信以为真，还继续去信誓旦旦的去骗别人！”
夏侯墨晔：“……”
燕青蕊勾唇笑了，丝毫也不掩饰笑意之中的恶意满满，意味深长地道：“你刚才说，你的曾祖父和祖父当时都想要你姑姑成为新任家主，焉知不是你爹不想家主之位落到妹妹手里，所以设下一个一石三鸟的计划？”
夏侯墨晔皱眉，厉声道：“你胡说些什么？”
“大胆猜测，小心求证！也没有什么错处，倒是你，这么气急败坏的，难道怕我不幸言中？”
夏侯墨晔的脸色不好看了，他沉着脸不说话。
燕青蕊摆摆手道：“下次要骗我相信，记得编一个没有漏洞的故事，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可信度实在太低了。”说着，她便举步下楼，脚下从容而轻快。
墨晔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颇为头疼地揉了揉额。
他准备说什么来着？结果被燕青蕊东一句西一句给弄得脑子都混乱了，好像该说的都还没有说。
等他回过神来，燕青蕊早走得没影了。
他急了，他真不是编故事，那都是真实的啊。
燕青蕊脚下走得很急迫。
几乎带起了风，很快离开内门，顺着原路，往她住的外门的那处客院走。说也奇怪，这一路，没有遇上任何阻拦，当然，一路见到的人也不多。
夏侯墨晔说的话她不信，但是，小楼里的那幅画像，她并没有表面上这样无动于衷。
她是神偷，上辈子偷过的书画类的东西不少，眼光毒辣而精准，那幅画像至少已经画成十五年，而且得一直挂在空气之中，经过各种空气中物质的微量变化，画纸才会氧化成那个颜色。
那画像上的人，和她真的很像。
她现在最想做的，是离开夏侯世家，找到白雨淳，问问她，她的娘亲，到底与夏侯世家有什么关系？
其实骤然看到这幅画像，她心中震惊之余，却并没有多少欣喜。
画像上的女子，已经死了。
如果真的是她的娘亲，意味着人已经死去。
夏侯家主那带着恨意的眼神，夏侯家那老祖宗看她的眼神中深不可测，她可以理解为带着算计。
夏侯世家的种种行为，使得燕青蕊没有找到亲人的喜悦，反倒多了几分警惕。
哪怕是真的，她也并不想认亲。之前挤兑夏侯墨晔，只不过是为了气他而已。
亲人这回事，上辈子她没有奢望，这辈子，她也不会期待。
她的身世之谜解或不解，她其实没有感觉那么迫切，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想为女儿解除危机的母亲。
可是夏侯世家既然抛出亲情这个筹码，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吗？
第2322章 故事
是，她想去找白雨淳问个明白，可是，她却不能走。
已经来到这里，没有找到要找的答案就走，简直如入宝山空手回。
回到客院之中，服侍的下人仍然十分周到仔细，不过，在夏侯墨晔匆匆而来时，那些下人们行过礼之后，就立刻退去，比退潮还退得干净。
整个院子，只有夏侯墨晔和燕青蕊。
燕青蕊有些不耐烦地道：“少家主，其实我很忙！”言下之意，没事你可以滚蛋了。
但是夏侯墨晔显然没这个自觉，他正色道：“你想要忙什么，我帮你，我只想你安安静静地听我讲姑姑的事，等到你听完了，你再来决定信或是不信，可好？”
燕青蕊转身往厅内走，边走边道：“没兴趣！”
夏侯墨晔跟了进去，恳切地道：“青蕊，我保证不耽误你多少时间！”
燕青蕊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少家主，你一早就看出来我野心不小，若我于夏侯世家是客人，你我自然相安无事。若你非要证明我与夏侯世家有关系，他日，你少家主之位不保的时候，可别后悔！”
夏侯墨晔一怔，及至看见她挑起的唇角那抹讥诮的笑意，他无奈地叹息一声，道：“如果我不后悔，你是不是肯听我讲故事……不是，讲姑姑的事？”
燕青蕊目光在他脸上扫过，无所谓地道：“你这么执著，若不让你讲，想必你也不会给我一份安静，既然你要讲，那就讲吧！”
夏侯墨晔眼中现出一片喜色，看着燕青蕊的目光顿时就变得十分柔和起来，柔声道：“你说的对，当年姑姑出事的时候，我年纪也还很幼小，可是，我还是记得姑姑那时候特别爱我，总喜欢陪着我玩，抱着我满家族的打转，风风火火的，十分开心，直到姑姑过完十六岁生辰。”
燕青蕊一脸的不耐烦和无所谓，神色也一点都不认真，可是，她的眼底深处，其实并不是这样。
不管夏侯墨晔的那位姑姑和她是什么关系，冲着那幅画像，她也不介意多知道一点关于她的事。如夏侯墨晔所说，听完了，她再来决定信或不信！
夏侯墨晔继续道：“那年，庆州江湖上，也曾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一个年方弱冠的青年，以一己之力，成为庆州江湖中的传奇人物。”
“那时候我二叔也在江湖之中，夏侯世家的子弟，只要不打家族的名号，出江湖的不在少数。二叔性子豪爽，少年意气，如你一样，想在江湖中凭自己的本事成名立万。这么一来，和那位就不免正面对上了。彼此年纪相若，互不服输，二叔与那位大打出手，战了三天三夜，最后，二叔输了。”
“不过二叔这一输，反倒对那位很服气，在给家族的信中，将那位着实夸了一通。还在信中请示，爷爷寿辰时，他可否带这位新朋友一起给爷爷祝寿！爷爷在回信中做了一个让他一直后悔的决定，他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