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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全文阅读

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 进退两难

    相柳儿微微一笑道:“王爷以后会知道的,现在我还不能说,请恕我卖个关子啦。”

    李落一怔,洒然一笑,颔首一礼,告辞离开了相柳儿的船舱。

    风平浪静,船行一直到了摩朗滩前。跟在众人身后的船只若即若离,一路走来,不止是琮馥几人察觉出了异状,余下诸人也看出蹊跷,不过无独有偶,所有人都缄默三口,谁也不提身后的人是什么来路,尽都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刺背龙鱼号战船上也很安静,众人和和气气,每日里笑语晏晏,天南海北,似是故友重逢一般,就连西域归藏的鬼獒和黑水河甜苦道人也是如此,一点也看不出隔阂和猜忌。

    摩朗滩。

    船越来越近,琮馥脸上的神色也日渐凝重,连带着船上众人也收敛起轻松写意的笑容,一个个变得沉默起来。

    还没有到摩朗滩海域,海面上忽然阴沉起来,海水蓝中泛黑,大异寻常,仿佛水底有一尊远古巨兽蛰伏其中,投下了一片硕大无比的暗影,冷冽阴森的打量着海面上飘来的两艘战船。

    到了这里,摩朗滩已经不远了,照东海传闻,琮馥猜测还有百里之遥就到了摩朗滩入口所在。天空渐渐不再晴朗,迷雾笼罩了整个上空,日头有气无力的映出一个哑淡的光晕,勉强能分辨出一个圆,但已经很少有光能破开迷雾照在海面上了。

    风向也变得诡异起来,数刻之间,竟然有东南西北零散杂乱的海风席卷而过,大小不一,变化无方,海面上不时出现龙卷而成的涡流。琮馥全神贯注,一刻也不敢松懈,扶琮将士奔走在船舷两侧,调整风帆,竭尽全力让船保持航向。到了这个时候大甘水师和扶琮海船的差距一目了然,有数次大甘天吴号战船偏了方向,还是琮馥转舵,将天吴号战船又带了回来。李落诸人也不敢大意,琮馥若有吩咐,皆都全力相助,不分什么权贵王爷和豪门世子,此刻悉数成了琮馥的麾下小卒。

    区区百里海程,刺背龙鱼号足足走了三天光景还没有看见摩朗滩入口的影子,风向越来越乱,海底的颜色越来越深,有些暗流漆黑如墨,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仿佛船底不是水,而是一道没有尽头的深渊。

    越往深处去,风浪越来越大,数丈高的海浪随处可见,刺背龙鱼号战船宛若一片树叶,被海浪肆意摆弄,上下颠簸只是寻常,竟然还有打着转的戏耍,让船上众人脸色愈加铁青,就连扶琮这些惯于海浪的勇士也都变了脸色,嘴唇发白,口齿生苦。

    呕吐声不绝于耳,此刻也没人有闲情雅致笑话别人,能守住自己灵台那点清明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就连冷冰万古不化的冰冷眼神也涣散了许多,吐了好几次,才勉强忍了下来。能耐得住浪涌颠簸而没有呕吐的不足两手之数,琮馥和司游倦自不用说,李落还算好,宋无缺发髻凌乱,已然顾不得仪容,不过也要比旁人好上不少,最凄惨的当属鬼獒,老脸蜡黄,气若游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地底钻出来的僵尸,甜苦道人据说已经下不了床了,整个人都脱了力,蜷缩在船舱里苟延残喘。最叫人吃惊的反倒是仓央嘉禾,一开始的时候的确难捱,但数日下来,仓央嘉禾倒成了最镇定自若的那一个,神色清冷如昔,只是俏脸略略苍白清减了些。

    这样的天气着实愁人,当然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跟在众人身后的船只早就没了踪影,连鹰隼也不见了。

    摩朗滩的入口似乎近在咫尺,偏生遥遥无期,琮馥叫住李落,大声喊道:“不行,再走下去船还没到,咱们就都得死在这。”

    李落深以为然,在这样下去,就算能找到摩朗滩入口,船上的人能剩下半条命的也屈指可数。只不过相柳儿偏执的有些让李落动容,漫天迷雾,风起浪涌的绝境之中,相柳儿的眼睛里竟似多了一股夺魂摄魄的疯狂,让人触目惊心。

    “拨汗,不能再走了,先退出去吧,再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琮馥冲着相柳儿大声叫道。

    一道浪拍面而来,李落眼疾手快,一把拽住相柳儿胳膊,挡下了海浪。琮馥一手抓着缆绳,一边说话,一边大声呼喝着扶琮勇士转动风帆,稳住战船。船板上已经没有可以立足之处,湿漉漉的满是海水,桅杆发出沉闷刺耳的吱咯声,似乎下一刻就要折断一般。战船左右晃动越来越剧烈,有好几次几乎已经要侧翻过去了,若不是琮馥应变疾速,这摩朗滩前又该多了几个水鬼冤魂。

    能站在船板上的寥寥无几,宋无缺全身湿透,帮着司游倦系好绳索,抹了一把脸,趁着船破浪到了平缓海面的瞬间闪身抢到李落和相柳儿身边沉喝道:“浪太大了,再走下去只能是船毁人亡,退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相柳儿抿着嘴,一言不发的看着李落,李落直言应道:“如果再不退走,就算我们能活下来,他们未必能有这样的运气。”

    相柳儿一怔,李落口中所说的他们正是大甘天吴号战船,船上除了大甘水师将士,还有斛律封寒在。

    相柳儿朱唇紧咬,似有不甘心,终究还是无可奈何,风浪越来越大,已经分不清刺在脸上的是雨水还是从海里掀起来的海水,却都在无情肆意的拍打着脸颊,相柳儿胸口一阵起伏,明知退走方为上策,但总是不愿就这样功亏一篑。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还有办法。”李落沉声喝道。

    相柳儿神色数变,低叱道:“退!”

    琮馥就等着这一句话,转头狂吼道:“转帆,退出摩朗滩!”

    刺背龙鱼号几乎是翻转了整个船身,将将避开一座大浪,在千钧一发之际逃了出去,就听到船尾近在丈余的海面上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第一千六百六十六章 时日无多

    黑色的海水中卷起了滔天的白沫,凶狠的撕咬向刺背龙鱼号。

    进很难,退也不易。琮馥打起了十二分小心,不但要分辨舵向,还要时时刻刻预测下一瞬的风向,司游倦死死扣住船舵,任凭大浪滔天,我自然不动。船舱里还能动的人悉数帮忙援手,战船如离弦利箭,仓皇中带着灵巧,穿梭在海浪和漩涡之间。

    每退出一丈,风浪便平息少许,两个时辰之后,浪头依旧高耸,风声还自嘶吼不休,但琮馥的脸色已经渐渐平复下来。众人见状齐齐松了一口气,看着琮馥的样子,已然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天吴号战船没有跟进来,并非不愿,实在是有心无力,不过也幸亏没有冒进,如若不然,琮馥也没有把握能再将天吴号战船带出这片险境。琮馥命司游倦打出旗语,着令天吴号战船退向摩朗滩海域之外。

    入夜时分,天色依旧昏暗不明,不见星月,但风浪已经小了许多,也没了那般望之生畏的海中漩涡。琮馥不顾仪态的一屁股坐在船板上,大口的喘着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劫后余生,船上诸人面面相觑,耳旁还能听到犹如擂鼓的心跳声,到了这个时候,脸色最好看的反倒成了挣扎着走出船舱的甜苦道人。

    相柳儿呆呆的看着摩朗滩深处,一言不发,船上数人望去相柳儿的眼神已经隐隐有不善之意,倘若不是李落宋无缺几人依旧平淡如故,怕不是要上前责问相柳儿贪心冒失的罪过了。

    李落看了相柳儿一眼,微微一叹,走到相柳儿身边低声说道:“拨汗,你先回去歇息片刻,摩朗滩比起龙潭虎穴犹有过之,看来此行须得从长计议了。”

    相柳儿回头看了李落一眼,喃喃自语道:“时日无多……”李落没有听清相柳儿的呢喃低语,不过却大吃了一惊,相柳儿的眼神竟然有了一丝空洞,虽然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但那副模样已经深深的映入了李落脑海之中。

    两天后,战船返回了摩朗滩外,身后风平浪静,晴空万里,身前迷雾遮天,有暗雷乱流游走其中,有天渊之别。众人惊魂未定,早前闲游东海的散淡早已烟消云散,风雷天威,给此行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别说鬼船,连摩朗滩的影子都没有摸着就铩羽而归。前路扑朔迷离,确实有些扫兴,就算船上诸人大多都是万里挑一的豪雄之辈,但也难掩灰心丧气的索然无味。

    战船暂且停了下来,琮馥忙着修缮风浪中受损的船体。船上的气氛有些压抑,少了说话声,似乎没有人对眼前困境有什么办法,或者干脆视而不见,压抑中透着古怪,就连琮馥也看出怪异来。李落也很奇怪,就像李落不相信船上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人能想得出破局之法一样,李落同样也不相信相柳儿会仅仅因为一个传说就孤注一掷,万里迢迢跑来摩朗滩寻找捕风捉影的东海鬼船,找到或者找不到,相柳儿都该有应对之策,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灰意懒的藏在船舱里不出来。

    战船受损不算大,没花多久工夫就修缮妥当。没有人提议去还是留,好像突然很默契的在等什么,相柳儿如此,宋无缺如此,言心如此,就连仓央嘉禾也是如此,至于皖衣,区区一艘海船而已,李落竟然已经有整整一天时间也没有看到皖衣了,不知道她人在哪里。

    船舱里的气氛委实诡异难忍,琮馥和李落躲了出来,蹲在船头吃了饭,琮馥抹抹嘴去吩咐扶琮将士操船。李落伸了伸腰,盘腿坐在船头望着海面倒影的点点疏星,思量着该不该告诉相柳儿关于星图的事。皖衣的告诫犹在耳边回响,星图必有牵连,李落也能窥见冰山一角。李落自知星图背后哪怕有惊天动地的秘辛奇闻,若说没有担忧那是自欺欺人,但并不害怕,而让李落心有忌惮的是船上那些忽然间变得很陌生起来的人和原本就很陌生的人,不知道他们都在算计和等待什么。

    “王爷。”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李落回头,是那个与周姓女子同行之人,这几日李落听人说起,此子乃是大甘赫赫有名的雷门亲传雷小山,名不见经传,其人沉稳内敛,但比起宋无缺唐梦觉却也衬的有些其貌不扬,但背后的实力不可轻视。雷门自打大甘建国之后便有韬光养晦之意,只是雷门先烈积攒数百年的声威早已根深蒂固,没有人敢轻抚虎须。

    “雷兄。”李落颔首一礼,微觉惊讶,雷小山登船之后颇为低调,和李落大多时候都只是点头之交而已,甚少交谈,不知道眼下这个当口来找自己所为何事。

    “不敢当。”雷小山和颜一笑,走到李落身边学着李落的模样盘膝坐在船头,拍了拍船舷赞叹道,“以前只听说沧海无情,浩渺多变,今天才知道所言不虚,不来海上,哪里知道浩海波澜壮阔的瑰丽景色啊。”

    李落轻轻一笑道:“的确无情的很,前一刻还是温柔似水,下一刻就翻天覆地,呵呵,比女儿家的心思还难猜。”

    雷小山一怔,哈哈大笑道:“王爷原来是个妙人,在下早有心与王爷结识一番,只是苦无机会,今日冒昧,还请王爷莫怪。”

    “雷兄多虑了,到了海上,分什么王爷不王爷呢。你我虽是初识,倘若雷兄不嫌弃,就叫我李落吧。”

    “哈哈,礼数不可废,雷门怎么说也是大甘臣民,家规不敢忘,多谢王爷。”

    李落不置可否,展颜一笑,就见雷小山话锋一转,和声说道:“王爷是第一次见我,不过在下却不是第一次见王爷。”

    “嗯?”

    “王爷麾下牧天狼术营之中有一个名叫田小川的人,王爷或许不记得。”

    “田小川?是他,莫非他与雷兄有旧?”

    “的确有旧,他是在下亲弟。”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术营小川

    本来的名字应该叫雷小川的。”

    李落颇是惊奇的看着雷小山,恍然说道:“原来如此,术营小川,在牧天狼军中如雷贯耳,擅长火器研制,军中将士惯用的惊雷纠声等物皆有他的心血,原来他是雷兄亲弟,同出雷门,难怪他在火器一道有如此高的造诣,可是为什么要离开雷门,还要改了姓氏?”

    “哎,说来话长,在下这个弟弟从小就不安生,心比天高,在雷门他就永远只是雷家二公子,继承家业吧多了一个我,再加上家父一心淡出江湖,不理江湖纷争,火器一途其实雷门已经封存好多年了,这样的雷门很难再让小川一展抱负,各种情由就不多说了,后来小川一气之下离开雷门,在江湖上漂泊了一段日子,我放心不下,找到了小川,让他跟我回家,小川自然是不肯,我兄弟二人险些反目,我这个做兄长的当真也是混账的很,从小到大都不听听小川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反而骂他无理取闹,不思长进。我还记得当时小川的模样,他红着眼告诉我,如果这辈子他闯不出名堂,从此就不再踏入雷门半步,后来他便舍了雷姓,只取了雨下的田字,易名田小川,自此之后没有传回半封书信。

    过了几年,家母一直惦念小川,久思成病,日日念叨小川,其实那时候我心里的闷气早就消了,只不过还是拉不下这张脸,嘿,想想也是可笑,一母同胞的弟兄,要这脸面有什么用。

    再到后来,有一年家母生辰前夕,小川突然托人送回了一封家书,还有三百七十三两银子,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小川从了军,就在王爷麾下的牧天狼术营之中,那三百七十三两银子是小川凭自己的手挣来的粮饷。家宴当日,家父当着族中亲友的面把小川好一顿骂,哈哈,嘴硬心软,要是当真恼了小川,怕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起小川,多半是怕小川在牧天狼军中滥竽充数,辱没了雷门先祖,实则心里高兴的很,就是说不出口罢了,这一点我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家母得知小川下落,让我北上狄州去看看小川,就是那次我在贯南大营营门外见到了王爷,也见到了小川。”雷小山微微一顿,陷入回忆,带着些羡慕和赞叹的语气接道,“牧天狼果然名不虚传,王爷带兵出入大营,那般风云聚合的气势,就是称雄江湖十年百年也学不来的,让我更羡慕的是小川也变了,以前的他心性跳脱,谁也不服,那次再见,小川变得连我这个兄长都差点没有认出来,放在以前,小川宁愿被家父打断腿都不会服软的,而他那次竟然先向我道歉,身上已经看不到半点以往的公子哥模样,知道了家国天下,也知道了礼义廉耻,我突然觉得其实小川比我更有资格继承雷门家主之位,这句话我一直没有说出口,王爷日后重回牧天狼见到小川了,还请王爷告诉小川,如果有一天他回来,我会让出继承雷门家主之位,但愿现在还来得及。”

    李落静静的听着,温颜一笑道:“雷兄有没有想过,也许小川在乎的本就不是雷门家主之位,更加不是火器,反而是你们。小川如果想争,离开雷门之后就不该易名投军,牧天狼很难插手江湖恩怨,这是国法,也是军规,小川的所作所为或许是想让你们多听他说话,多看看他在干什么吧。”

    雷小山一怔,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句话还是等雷兄亲口告诉小川吧,我就不代劳了。”

    良久,雷小山忽地大笑道:“好,在下听王爷的,亲口告诉小川,这一次不管他愿不愿意,我都好好听他说!”

    李落笑道:“雷兄若想教训小川,说他便是,他还能怎样,谁让雷兄为长,小川为幼呢。”

    “哈哈,听王爷一席话,终于解了在下的心结,多谢王爷,累王爷听在下说这么多废话。”

    “雷兄客气了。”李落轻轻一笑,摆了摆手道。

    “说起来,在下与王爷也是有缘。”

    “那是自然。”

    雷小山古怪一笑,道:“王爷还记得乐裳么?”

    李落一愣,这个名字被李落小心的藏在了记忆深处,尘封许久,原以为或许此生再无再见之日,没想到今天从雷小山口中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乐裳姑娘?她怎么了?”

    “她很好,王爷不必担心。乐裳如今是道观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掌中擒拿精绝莫测,我曾和乐裳试过几招,险些吃了大亏。”雷小山坦然笑道,似乎输在乐裳手中也没什么丢脸。

    “以前听乐裳姑娘说起过道观往事,没想到竟然和雷门是故旧。”

    “不错,江湖上知道道观的人不多,道观传人也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不过我们雷门往上数六七代的先祖机缘巧合与当年的道观掌观结识,相交莫逆,这份交情就传了下来,算起来也有百年长短了,我去过道观几次,这才认识了乐裳。”

    “的确是巧。”

    “我听乐裳说过她的擒拿绝学出自道观天书,而破解道观天书的人就是王爷,不知道可有此事?”

    李落若有所思,含笑回道:“道观天书变化万千,神鬼难测,非人力可窥天机,能碰巧解些皮毛已是不易了。”

    “那已经很了不起了,他们道观的天书放在那成百上千年了,也没见有谁能从那块大石头上看出点什么来。王爷有所不知,乐裳原本在道观弟子当中不算起眼,几年前道观岁试,乐裳一鸣惊人,连挫数位同门,就连道观掌观的亲传弟子也惜败在乐裳掌下,在下恰逢其会,目睹了整个场面,道观上下无不震惊,除了乐裳,还有乐裳施展的精妙绝学,肯定不是道观一脉相传的武功,但也不是邪门歪道,出招之际有羽化登仙的缥缈之感,道观之主惊奇之下追问乐裳。

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 再去摩朗滩

    乐裳只说武功出自天书,因何机缘却只字不提,但将所学绝艺书写了下来上呈师门。斗转星移,半点不假,不过可惜了,只有两卷,此等绝学应该还有变化的。”雷小山惋惜道。

    李落哦了一声,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哈哈,唠叨了这么多,王爷倦了吧,在下不叨扰王爷清静了,等回去大甘,王爷若是哪天路过薄山,还请一定到雷门一叙。”雷小山诚颜邀请道。

    “阴阳相薄为雷,好,多谢雷兄盛情。”

    雷小山寒暄几句,告辞离去。李落没有着急返回舱内,还是一个人背对船舱,静静的看着海面。

    一番交谈,看似雷小山只为叙旧而来,但真的只是攀攀交情么,李落不以为然,雷门虽不比唐宋两家,但也是大甘显赫一方的大宗豪族,雷小山是雷门下一任家主,自然不可能是胸无城府之辈。自贬身份,或许是为了拉近和李落之间的距离,又或者是为了让人少些戒备之心,当然也有可能只是真情流露,但在这个时候说破田小川的出身来历,雷小山应该不会只是感慨这一份兄弟之情才对。

    田小川就是雷小川,雷小山要告诉李落什么。李落沉吟思索,莫非雷小山的未尽之意是在牧天狼中已经暗藏了很多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人,田小川出自雷门,当年在鄞州林山县追踪草海流寇时那个徽州香市谢家的传人谢小石,是不是还有许多李落不知道的来历不凡的人。牧天狼中不问出身,只论心性,所以从军将士的前尘过往李落向来不甚在意,只要不是作奸犯科和逃罪避祸,家世清白便可,如此一来,进出牧天狼却也是容易了些。

    雷小川,谢小石,名字如此相似,又会否真的只是巧合。李落回忆着雷小山刚才的神情,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了,好像就只是在说一个负气离家的弟弟,感慨、惋惜、自责,除此之外雷小山就没有别的心绪和暗示了。如果雷小川从军是另有打算,那么雷小山为什么要揭破自己这个同宗同族的亲弟弟,真真假假,让李落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再说乐裳,李落断定雷小山所说多半为真,乐裳只说出了斗转星移的前两层心法,这在离别之际乐裳就曾对李落说起过。没有说破解天书的人是李落,这也是乐裳早就打定的主意,毕竟道观秘典,不可轻授予人。但既然连道观师门都隐瞒不说,乐裳竟然会说给雷小山知晓,那么言下之意是乐裳与雷小山私交甚笃,还是说雷小山只是在试探李落?只怕在道观诸人眼中,以乐裳的才智要解开天书的奥秘千难万难,如果是这样,那么乐裳如今的处境恐怕算不得好。

    雷小山丢下一席话就回去睡了,让李落好一阵无语,近来遇见的人好像都成了一个模样,说一半,藏一半,相柳儿如此,流云栈如此,雷小山也是如此。

    一夜风平浪静,到了翌日清晨,终于相柳儿从房中走了出来,脸色苍白,不过多少恢复了几分生机,只不过相柳儿与众人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就让人大吃一惊:“我还想再去一次摩朗滩。”

    “什么!?你这女人不要命了?”琮馥怒斥道。李落轻轻拉了拉琮馥衣袖,压低声音道:“她不是女人,她是蒙厥……”李落本意是提醒琮馥相柳儿的身份,商量就好,莫要呼喝。哪知道琮馥只听了半句话,一脸错愕和迷糊道:“不是女人?那就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呗,连女人都还没当成,更不该冒险,万一出了事多可惜,你长的这么好看……你总拽我干嘛?”琮馥不满的瞪着李落喝道。

    众人瞠目结舌,早知道琮馥大大咧咧,没想到能说出这样震耳发聩的言词,而且听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蒙厥拨汗相柳儿。都说东海民风洒脱,不拘名节,李落是见识过的,旁人可就未必了。房千千俏脸飞红,嘴巴张的溜圆,一脸近乎崇拜的看着琮馥。唐梦觉一口水全喷了出来,差点溅到言心身上,低声告罪,一时手忙脚乱。角落里有人轻笑出声,旖旎慵懒,不是皖衣又是哪个?冷冰眼皮微颤,嘴角稍稍上扬,好不容易忍了下来,又看见房千千那副痴痴模样,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去了船舱外。宋无缺一脸古怪,轻咳一声,掩去了脸上的尴尬神色。

    相柳儿静静的看着琮馥,没有生气的模样,平平淡淡的望着琮馥,顺带着瞧了一眼琮馥身旁的李落,眼神很是淡然,却让李落心头一跳,相柳儿智计卓绝,可没说心眼有多大,李落暗暗诽谤,当真要说起来,大概还算小的。让一个聪慧绝顶的小气之人记在心上,不用想就知道日后少不了麻烦。相柳儿不至于要了琮馥的命,但让她吃些苦头定是免不了的。

    李落正想着该怎么化解这两人之间的梁子,就见相柳儿收回目光,淡淡说道:“那就依来时的定议,由我们五个人定夺。”说罢,相柳儿看了琮馥一眼,漠然道,“乐今肯定是不赞成的,对吧?”

    “那是当然,你们都见识过了,还要进去送死吗?”琮馥挑衅的看着相柳儿,大声喝道。

    “哦,乐今不是自诩操船的本领独步东海么,区区一处摩朗滩就能让乐今望而却步,看来传闻未免有些言过其实。”

    琮馥恼羞成怒,喝道:“你胡说!”

    “乐今莫动气,大局为重,要不要进去摩朗滩还要听言姑娘他们的决断。”李落连忙劝解道。

    “你干嘛帮着她说话,只说我不说她?”琮馥怒视李落,脆声喝道。

    李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哼,王爷帮谁说话,自然要看理在哪一边。”

    “你!?”琮馥气结,很是不忿。李落看着相柳儿,眉头微皱,漂泊海上。

第一千六百六十九章 都疯了

    却还恶了与琮馥的关系,如此行事一点也不像算无遗策的蒙厥拨汗。相柳儿冷冷一笑,自然也看到了李落眼中的责怪之意,没来由的有一种怪异的畅快感觉。

    “好了,你们都别争了,事有未决,以多寡而定,拨汗想再探摩朗滩,乐今反对,那宋公子和白少侠的意思呢?”言心平声问道。

    琮馥冷哼一声,带着些许嘲弄的看着相柳儿,只要不是傻子,见识了摩朗滩的境况之后怎么还会有人愿意再去送死。琮馥笃定再探摩朗滩只是相柳儿一厢情愿,谁知结果大出意料,宋无缺和白寄恨,加上言心,竟然都要再闯一次摩朗滩。

    琮馥呆呆的看着眼前诸人,喃喃自语道:“你们都疯了……”

    李落也觉吃惊,眉头紧锁,再闯摩朗滩的确不是什么上策,一旦刺背龙鱼号出了什么差池,船上的人插翅难逃。

    琮馥回头看着李落,娇喝道:“他们不要命了,你也要陪他们送死么?”

    李落还未来得及说话,宋无缺插言说道:“乐今,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有什么办法?”琮馥不客气的喝道,隐隐有些后悔答应李落来趟这趟浑水。

    “摩朗滩外不是什么时候都这样险恶难渡。”

    “什么意思?”

    “摩朗滩外恶浪遮天,飞鸟难渡,但却有缓有急,如果我们在风浪小些的时候再进入这片海域,依乐今的手段应该不难。”

    “你确定?”琮馥狐疑的看着宋无缺道,“我怎么不知道摩朗滩外还有风平浪静的时候?”

    宋无缺微微一笑道:“千真万确,如果没有风浪渐息的时候,就连乐今也闯不进去的摩朗滩,那么事关摩朗滩的传闻又有什么人能活着带出来呢?”

    琮馥脸色和缓了许多,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有道理啊。”说完瞥了一眼李落,忽然觉得宋无缺看上去比李落顺眼多了,皱了皱琼鼻,冷哼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李落摸了摸鼻尖,苦笑无语,自嘲道:“我怕是鱼目混珠的那个人了。”

    琮馥嘿嘿一笑,白了李落一眼,直言问道:“那你知道风浪什么时候变小么?”

    “这个我倒是不知。”宋无缺坦然回道,见琮馥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宋无缺洒然一笑,不忙不慌的接道,“不过我族中有一位长者喜好收集东海传闻,摩朗滩恰巧就是其中之一,据他的记载,集齐前人遗留下来的只言片语,每逢摩朗滩的消息传出,大约都在每年里一个特定的时期,所以我们只要在那个时候守在摩朗滩外,就能伺机闯进摩朗滩。”

    “话是这么说,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风浪如果一直不变弱,难不成还要在这里守上一年。”琮馥兴致乏乏的说道,还以为峰回路转,原来不过是宋无缺异想天开而已。

    “不用那么久,如果我族中先辈的推测没有错,那么十天后应该就是摩朗滩外风浪开始减弱的时候。”

    琮馥吸了一口气,如果宋无缺不是信口开河,风浪稍稍小些,琮馥就有把握平安出入摩朗滩外的这片海域。

    “你们无论如何都要进去?”

    宋无缺含笑不语,琮馥揉了揉眉心,转头看着李落问道:“你呢?你也要进去?”

    李落沉吟不语,琮馥斩钉截铁的傲然喝道:“你要是不愿,我掉头就走,在海上,我琮馥说一不二,没有人能逼迫得了扶琮的刺背龙鱼。”

    李落怔怔的看着琮馥,琮馥霸气十足,掷地有声,对场中诸人看也不看一眼,只瞧着李落。战船去留只在李落一念之间,管他是什么世家公子还是江湖巨擘,琮馥愿意站在这里,便只为了李落一人。

    冷冰眼睛一亮,嘴角微微上扬,琮馥敢做敢为,虽说不敢苟同她口无遮拦的说话,但为人的确值得一交。

    李落思量少顷,低声问道:“如果等风浪小些之后再驶入这片海域,你会不会有危险?”

    “要是他没骗我,我有把握全身而退。”琮馥爽快应道,“再说了,海上行船都有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就等风浪平息之后再试一次。”

    “好,我听你的。”琮馥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半点没有拖泥带水,也没有因为刚才和相柳儿的一番争执而心生龌龊,守诺重义,让在场诸人或多或少都生出敬意。

    “你们大甘水师的船就别进去了,添乱,到时候在外面等我。”

    “理该如此。”李落虚心应是。

    “我答应你进去,不过进去之后能走多远,能留多久我说了算。”

    “嗯,自然要听乐今的。”

    相柳儿轻咳一声,冷冷截道:“王爷别忘了出海前是怎么说的。”

    李落含笑道:“当然记得。”

    琮馥扫了相柳儿一眼,挑了挑眉梢,脆喝道:“我管你,要是不愿意,你可以自己游过去。”说罢,头也不回的留下脸色阵青阵红的相柳儿扬长而去。

    气氛有些不妙,相柳儿面带杀气的盯着李落,其余众人大概也没有要做和事佬的意思,够义气的能多留一时半刻,不够义气的闪身便走,身法迅捷无比,李落只恨前几日没在风暴里多待些时候,看看还有谁能跑这么快。

    飞来横祸,李落顶着相柳儿杀气腾腾的眼神故作镇定的出了船舱,走到了依在船头眺望摩朗滩方向的琮馥身后。琮馥回头看了看李落,噗嗤娇笑道:“她没把你吃了?”

    “怎会,我又不好吃,再说了好些日子都没好好洗漱,丢进海里就怕连鱼都得嫌弃。”

    琮馥笑的花枝乱颤,横了李落一眼,道:“我就看不惯她那副模样,凭什么对你指手画脚,让你做这做那的,哼!”

    李落嘿嘿一乐,要说船上有谁对李落指手画脚,满船的人加起来都没有琮馥多。李落自然不会反驳琮馥,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口称仗义,让琮馥很是受用,喜滋滋的撞了撞李落肩头。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 惊世骇俗

    笑道:“以后她要是再使唤你,我替你出头,不用怕她。”

    李落微微愣神,大笑出声,连声称好。琮馥伸了个懒腰,迎着风,轻轻闭上了眼睛。海风拂面,扬起了满头青丝,红了那诱人的脸颊。

    “东海是不是很美?”

    “很美。”

    “那你喜欢东海吗?”

    “喜欢,第一次去捧月岛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世上有那么洁白的沙和那么清澈的海水,美不胜收,人间仙境莫过于此。”李落由衷赞道。

    “那如果让你有一天再去捧月岛,你会愿意么?”琮馥问了李落一句,却没有和李落对视,匆匆将头别了过去,不让李落看见。

    数息沉默。

    “自然愿意啊。”

    琮馥娇躯一震,却听李落朗声笑道:“乐今是邀我去你的成亲喜宴么?我平生极怕许诺,不过这一诺定要应了乐今才好,到了那一天,只要我还活着,就算爬也要爬去捧月岛。”

    琮馥身子一僵,只转了半圈就生生止在了半途,良久之后才幽幽说道:“是吗,呵,那你可别忘了啊。”

    “一定不会的,想娶乐今,怎也要先过我这一关,哈哈,区区不才,倒也可以当当这块试刀石。”

    琮馥回过头来,若无其事的笑骂道:“想娶我,哼,打得赢我再说,稀罕你当试刀石么,不害臊。”揉了揉眼睛,琮馥自嘲道,“风好大,我去歇着了,你自个待着吧,小心别掉进海里,我可不救你。”说罢,琮馥缓缓转身,慢慢向船舱处走去。走的不快,一点也不像琮馥平时雷厉风行的模样,孤单萧瑟。

    李落一直目送着琮馥进了船舱,猛地咳嗽起来,咳的整颗肺好似都要被扯了出来,心火直直窜了上来,仿佛下一刻就要从七窍中迸裂而出。李落弯着腰,喘了几口气,缓缓站直了身子。风声萧萧,摩朗滩前的漫天迷雾却没有半分稀疏的迹象,依旧还是那般了无生气的模样。从这片迷雾背后能找到什么,能看到什么,李落忽然间半点也不在乎了,李落洒然一笑,眼神清澈,此生此念,就要琮馥和冷冰他们可以平平安安的回去,足矣。

    琮馥答应的事没有推诿,更不会叫苦连天,除了随后的这些天里有点刻意的避着李落,其他没有丝毫异常,见到相柳儿也是笑容满面,好像早就忘了那天两人的不愉快,让相柳儿暗暗惊讶,有点糊涂了。

    刺背龙鱼号游弋在这片海域的边缘,时而进,时而退,退不走远,进也只是浅尝辄止,小心翼翼的伺机而动。

    宋无缺言辞确凿十天之期,实则心中亦有忐忑,所谓风浪渐息的推测只是宋家先辈留下来的书卷记载,到底真假如何,之后宋家过往经年里也没有哪位家主心血来潮,派人入海一探究竟。也许真有此事,但是不是就在十天后或者还是十个月后,宋无缺着实没有太大的把握。

    船上的人似乎又多了心事,虽说大都是城府颇深之辈,但不经意间总有愁意显露,平白让刺背龙鱼号多了些许郁气。李落看在眼里只觉好笑,此时此刻自己反倒成了最洒脱的那个人,反正这船上的人一个个都高深莫测,问了也不说,摆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李落索性也就不闻不问,打定了主意只要护住琮馥几人的周全就好。

    海上湿热,到了摩朗滩前更加显露无疑,风卷浪涌,水雾漫天,连呼吸也变得黏稠艰难起来,睡梦中都会被湿气逼醒,恍惚间不知道是在水里还是在船上。

    琮馥麾下的将士早就换了宽松的衣裳,有些干脆敞着上身,廖解暑气。琮馥亦不例外,衣衫清凉到减无可减的地步,这还是船上多了外人,不得已才稍稍矜持了些。反观宋无缺言心这些人就要保守许多,或许并不在乎,但礼教苛严千百年来已根深蒂固,犹是女子,身体肌肤不会轻易示于人前。

    第一个将所谓礼教规矩抛之脑后的不是别人,正是李落。就在和琮馥交谈之后的第二天,李落便彻底别了大甘殿下的风仪姿态,袒着胸膛,只披了一件薄薄的衬衣,解了发髻,断了长发,大刺刺瘫在船舷背阴处偷阴凉,着实叫大甘众人目瞪口呆。

    惊讶的多,诽谤也有,羡慕的最少,佩服的那倒是一个也没有。流云栈热的难受,看到李落如此模样很是羡慕,有些跃跃欲试,被言心好一顿数落,这才熄了这个有点惊世骇俗的念头,每每碰见李落,眼中却丝毫不掩饰热切的羡慕,让李落哭笑不得。

    矜持毕竟不能避暑去热,刚一开始对李落衣衫不整还有微词的,几天下来,脸色都变了。热也就罢了,湿气太难忍,生了红斑发痒的不在少数,李落虽通晓医术,但也无计可施。生的红斑很难算是什么顽疾,根治也容易,只要回去大甘陆上,不用药,三五天便好,但在这里只会痒的让人抓心挠肝。

    三天后,李落身边就多了一个人,甜苦道人扯着衣领扇风,不时伸手进去挠挠痒,先是晕船,吐的昏天黑地,稍微好些了,就赶上半个身子的红斑,痒的甜苦道人欲哭无泪,求生不能,求死又不愿意,在李落旁边坐的好好的,时不时脸上就是一阵抽搐,便是前些日子半身红斑留下的阴影创伤,再没有办法,甜苦道人大概会是江湖上第一个自己把自己痒死的成名高手。

    “舒服……”甜苦道人满足的呻吟了一声,看了身边的李落一眼,尴尬一笑,眼中竟有浓浓的谢意。李落微微一笑,倒觉有趣,早知如此,何必装的那么辛苦。

    两天后,鬼獒也添了进去。再两天,仓央月钩也忍不了了,只是脸皮薄了些,不好意思坐在李落身边。到了第九天,剩下的人看李落的眼神都变了,青中带红,透着缕缕杀意。当然此刻的杀意只是宣泄多些,徒有其表,未有其实。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 一分为二

    插句闲话,有的时候做一件事,仅仅是因为自己喜欢,才能坚持这么久。那些不懂的人,也不奢求你有一天阅历增加了,会懂我现在说的,层次决定眼界,酱紫。。。

    这又是何苦呢,李落暗叹一声,只当作没有看见。

    就在第五个人欲将现身之前,琮馥终于说话了,这九天里第一次正眼看了李落,就是一脸嫌弃,皱着眉头叱道:“真是邋遢,快起来,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是真的热。”李落苦着脸说道。

    琮馥忍俊不禁,娇笑出声,前几日的不顺心散去了大半,脆声说道:“起来吧,风小了。”

    李落一怔,忙不倏站起了身子,凝神打量着摩朗滩前的海域,仔细分辨了分辨,耳旁风声呼啸,浪花不用拍打礁石,就有钟鼓齐鸣铿锵浩荡的声响,连绵不绝,宛如千军万马追着海风肆意践踏在海面上。

    风和前几日好像没有一点变化,浪似乎还更大了,李落疑惑的愣了愣神,问道:“风小了?”

    “小了,你去告诉那丫头一声吧。”琮馥淡然说道。

    李落实在看不出来也听不出来风哪里小了,不过既然琮馥如此笃定,那么这风便是小了。当李落告诉相柳儿和其余众人风变小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同样一脸怀疑和诧异,相柳儿都忍不住暗自猜测,会不会琮馥想故意借着风浪好生折磨自己一番。

    琮馥从外进来,见到诸人脸上的模样,冷笑道:“我只是告诉你们一声而已,没打算听你们说什么。”

    “我们的确分辨不出海风是不是有减弱的迹象,不过既然乐今说了,我等当然没有异议,只是眼下风浪也还不小,这个时候和十天前差不多,咱们是否等风浪再小些进去稳妥些?”宋无缺沉声说道。

    琮馥对宋无缺的容忍远胜相柳儿,闻言淡淡的哦了一声,应道:“风浪由大变小,由小变大,时日不会相差太大,等风浪小了再进去的话,我没有把握能在船毁人亡之前离开这片海域,所以如果要去就是现在。”

    宋无缺神色不变,颔首回道:“是我思虑不周,乐今莫怪。”

    琮馥摇了摇头,看着司游倦沉声说道:“你去告诉弟兄们一声,不想和我赌命的现在就离开,放小船去大甘战船上等我回来,我不怪他。”

    “乐今,这句话要是我说,肯定会被他们骂,算了吧,还是别自找没趣了,我们追随乐今出生入死,心甘情愿,哪一次逃过,嘿嘿,早都习惯了。”司游倦满不在乎的朗笑道,“乐今,属下去吩咐他们准备。”

    琮馥点了点头,会心一笑,目送司游倦离开船舱之后抬头望着李落,琮馥幽然说道:“你想去,我答应你,如果回不来,我把这条命赔给你,以前欠你的一条命就算扯平了,到了阴曹地府你可别怪我。”说完,琮馥挥了挥手,没让李落出声,回头扫了相柳儿一眼,淡淡说道,“但愿你这么做,值得。”

    刺背龙鱼号调转了船头,迎风破浪,驶向摩朗滩。船上诸人再次尝到了颠簸流离的感觉,仿佛踩在云端,脚下没有实地,上下翻飞,差不多能将五脏六腑都颠出来。海浪起起伏伏,海风来去呼啸,和前次相比丝毫看不见有变弱的征兆。船行一日,就在大半船客丢了半条命的时候,风浪果然小了。涌起的海浪没有变矮,数丈高的海浪时有袭来,但不如早前那般连绵不绝,偶尔有短暂平息的时候。琮馥掌舵,整座战船化身一条遨游沧海的刺背龙鱼,从海浪的缝隙之间穿行而过,向海域深处驶去。

    破晓,海面稍稍平静了些许,连日不曾合眼的众人才刚闭上眼睛打个盹,忽地,司游倦厉喝一声:“到了!”

    这一声惊喝将迷迷糊糊的众人悉数惊醒,众人忙不倏抢出船舱,定睛望去,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压抑着骇然的惊呼声。

    船前,百丈外,一座黑山破出海面,直入云霄。半空中阴云密布,凝聚成股,形如无数条恶龙凶蛇攀爬在笔直陡峭的崖壁上撕咬吞噬,不时有云龙雾蛇撞碎在崖壁上,将崖壁染成了泥泞的墨色,淅淅沥沥的挂着雨线,黏稠非常。

    崖下,寥寥几块乱石,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嶙峋狰狞的挣扎着,抬眼望着顶上高不可攀的黑色巨山,在海浪拍打中仿佛发出无声的嘶吼。海面之下,水色漆黑胜墨,深不见底不说,船上的人根本看不清海面之下数寸深浅的虚实,不知道这无尽黑水中蕴藏着什么样的危险和秘密。

    黑山像一条长逾百里的巨鲸横卧在海面上,一侧隐在山体云雾之后,而另一侧任凭着海浪怒潮一遍又一遍的冲撞而来,最后碎成了一片片白色的泡沫,粘在岩石上,转瞬就被后一道海浪洗刷的干干净净。

    除了墨青深沉的暗,整座黑山看不到第二种颜色,与巍峨无关,只透着荒凉的冷和孤寂的凶。

    “这就是摩朗滩么?”不知道是谁呢喃低语了一声,没有人应声,尽被眼前的情形摄去了魂魄,屏息静气,静静的看着。

    李落望着眼前黑山,忽地,想起了草海深处的往生崖,同样的黑水黑山,同样高耸入云,一般无二的厚重苍莽,似乎都是天外来客,一座盘踞漠北,一座坠入东海,相隔万里,却又遥相呼应。

    仿佛是心有灵犀,相柳儿侧目看了李落一眼,不知道此时此刻的相柳儿是否也想到了草海深处的往生崖。

    “乐今,快看那边!”司游倦低呼一声,众人顺着司游倦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琮馥眼眶微微收紧,脆喝道,“转舵,靠过去。”

    战船打了一个摆,斜斜向西南驶去。船行半个时辰,一道雾蒙蒙的亮光由上及下,从黑山巨石上显出了踪迹。黑山在此被一分为二,形如神兵天将的无上神通一般,硬生生从这里将黑山一刀两断。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 冲过去

    断崖犹如尺量,远远望去平滑如镜,似乎都能照出彼此断崖的倒影。

    海水从断崖口奔流而入,卷起混沌汹涌的波涛,流进了黑山背后。宋无缺深吸了一口气,喝道:“摩朗滩!”

    琮馥秀眉微扬,道:“这道一线天就是摩朗滩?”

    “嗯,先祖有记载,断口如镜,横贯一线,便是摩朗滩。”宋无缺沉声应道,“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模样,好一个东海摩朗滩!”

    “为什么海水会流向摩朗滩,难道海面还有高低?”流云栈不解问道。

    “那倒不是,海上有暗流潮汐,这座山恰巧挡在了暗流的流向上,所以才会有海水倒卷的景象,不一定是海面有高低。”琮馥淡然答道,随即话锋一转道,“你们确定这里有拘魂船吗?这样的海浪狂流,船根本靠近不了,那道一线天看着能过一艘船,但我敢断言这世上最厉害的水手也过不去,如果强行闯进去,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船毁人亡。”

    没有人反驳,看到海水蜂拥怒啸流入一线天的景象,别说是人,就连一只鸟也飞不过去。一线天中的水流进退杂乱无比,到处都是乱流漩涡,船一旦进入这道一线天,不出半刻,恐怕就会被海水卷起砸到两旁的断崖上,而这道一线天看着最少也有近百丈之遥,除非真有仙家手段,要不然只能是望洋生叹,徒呼奈何。

    琮馥见众人都不吭声,有点幸灾乐祸的斜眼瞥了瞥相柳儿,轻哼一声道:“这下死心了吧……”话音刚落,还不等相柳儿蹙起蛾眉,就见琮馥脸色一变,大叫道,“快退,船要被卷进去了!”

    司游倦脸色大变,狂吼呼喝,扶琮勇士齐齐失色,铆足了全身力气,解帆转舵,拼命操船向来路退了回去。这时,船身猛然一颤,船速清晰可辨,船上众人都能觉察出来战船仿佛跳跃般向一线天扑了过去,就在众人被一线天惊世骇俗的景象引去心神的瞬间,暗流不知不觉的悄然将战船推了过去,倘若不是琮馥先一步察觉到异状,后果不堪设想。

    战船后退的速度远不及被暗流卷入的速度,船身离一线天越来越近,一旦陷进去,那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等死,再没有第二个办法。

    琮馥的脸都绿了,顾不得埋怨相柳儿,飞身抢上舵台,死死把住船舵。战船船身倾斜,几乎与海面贴在了一起,船上众人立足不稳,东倒西歪,却还是没有办法挣脱暗流的魔爪。

    就在这时,两道人影腾空而起,一左一右抢上桅杆,刚刚落下的船帆被两人同时扯了起来,左侧那人高声喝道:“王爷,接着!”一条粗如儿臂的缆绳被甩了出去,划空而过,在狂风海浪之中准头丝毫不差,稳稳落入右侧之人掌中。右侧那人也在同一刻甩出了手中缆绳,电闪一般扫向左侧桅杆上的人影。两支缆绳一左一右,在半空中交叉打了一个结,猛地,两道人影各自扑向海面,借助浑身的力气,将船帆拉横了过来,桅杆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咯声,好似下一刻就要被扭断一般。半空中,右侧人影呼道:“乐今!”

    琮馥心领神会,倏地松手,战船猛然正了过来,宛若离弦利箭,比起真正的海中凶兽刺背龙鱼还要再快三分,向一线天决然冲去。就在船上诸人大惊失色,来不及反应之际,琮馥大吼道:“满舵,冲过去!”

    扶琮水手齐齐厉啸一声,战船轰然破浪疾驰,贴着一线天的边,绕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弧线,借着海风船速的力道和势头,差之毫厘的从断崖口一掠而过,擦着黑山断崖下的暗礁勉强冲到了一线天的另一侧。

    黑山的阴影排山倒海般压了下来,让船上诸人透不过气来,尽都失了言语,有心性稍弱之辈闭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自言自语着什么。而此刻船上所谓心志不坚之辈,放眼天下,已是万中无一的天纵奇才了。

    船身一震,闷响声从船底传了出来,船身还是撞到了水中礁石。琮馥掌着船舵不敢松手,直到战船驶离了暗流海域,琮馥这才高呼一声:“司游倦,下去看看!”

    司游倦窜入船舱,少顷,人还没出来,声音先一步落入众人耳中:“乐今,船底破了一道裂口,不大,堵得住。”

    琮馥松了一口气,气力一泄,身子微微一晃,扶住栏杆,嘴角不住轻颤。这时,两道人影才从船舷外拉扯着缆绳跃上战船,浑身滴水,形同水鬼,正是李落和宋无缺。

    李落和宋无缺相视一眼,微微颔首示意,两个人从来没有联过手,而且应该还是仇多义少,不过到了危急关头,彼此的默契就连琮馥麾下这些同生共死数十年的扶琮勇士也有所不及。

    “两个疯子……”琮馥喃喃低语,眼中却有笑意。

    船上众人惊魂未定,数名扶琮水手趴在船舷大口的喘着粗气,不过半柱香的工夫,竟让这些饱经风浪的东海弄潮儿一个个有了脱力之相,足以见得方才生死之间的凶险和紧迫。

    战船稳了下来,琮馥不敢有懈怠,虽说风浪小了,但也只是和摩朗滩前相较,比起船行海上,这里依旧还是一处险境。

    与勾魂死神擦肩而过,琮馥的脸色着实说不上好看,险些阴沟里翻船,白白把命葬送在这里。

    李落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咋舌叹道:“这摩朗滩可比暗石滩危险多了。”

    琮馥没好气的瞪了李落一眼,哑声道:“你以为呢!”

    李落笑了笑,没有应声,只许琮馥跟着担惊受怕,难道还不许琮馥发发脾气,泻一泻心头这股邪火。

    “拨汗,乐今说的没错,这等境地就算有人操船也是九死一生,鬼船传言无人操持,一旦踏入这片海域,恐怕凶多吉少。”唐梦觉沉声说道,一旁房千千皱着童稚的脸庞。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 上岸

    拍着琮馥为之嫉妒的高耸胸膛,一脸后怕的连连点头。

    相柳儿有些狼狈,发髻散乱,浑身差不多也湿透了,内力本就是此行众人中最弱的一个,在海风中微微发抖,此刻更被众人眼神冷漠的看着,壤驷阙又晕船不曾出得了船舱,此时此刻相柳儿显得格外孤单。

    虽是狼狈,但相柳儿神色清冷,没有劫后余生的惧,也没有形单影只的怕,静静的环视了周遭诸人一眼,冷冷说道:“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我自己么?你们怕死,当初为什么还要跟来?我是写过一封书信,却也没有拿刀架在你们脖子上逼你们来,既然来了,就该做好死的准备,我没有亏欠你们什么,你们也不用用这副嘴脸来看着我,在这里,我唯一对不起的是扶琮乐今和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大笨蛋。”

    船上的气氛有些凝滞,琮馥好奇的从舵台上翘首张望,看着瘦小单薄的相柳儿面不改色,字字珠玑,将一众人驳斥的哑口无言,虽说两人不对付,但琮馥却对相柳儿生出几分敬佩之意来,差点扬声喝彩,又忙不倏捂住嘴,左右瞧了瞧,见没人留意,这才放下心来。

    气氛有些窘迫,唐梦觉一愣,抱拳一礼,洒然应道:“我没有责问拨汗的意思,嘿,其实该是我自己没有头绪。拨汗说的没错,既然来了,就该同舟共济,却因为自己乱了方寸而迁怒他人,非君子所为,拨汗,对不住了。”

    相柳儿看了唐梦觉一眼,淡淡说道:“我也并不是说你。”

    “那拨汗可是在说我?”李落摸了摸鼻尖,和颜接道。

    “我说你什么了?”

    “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莫非就是区区在下?”

    房千千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相柳儿冷冷扫了李落一眼,头也不回的进了船舱。

    李落看着唐梦觉朗笑道:“唐兄,不管如何,你总比我这什么都不知道的闲杂人等要好多了,走吧,去商量商量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唐梦觉展颜一笑,知道李落是好意,颔首示谢,承了李落的情。

    众人聚在船舱,相柳儿冷着脸默不做声,众人轻言细语,虽说依旧有些许尴尬,但除了尴尬,竟比刚出海时的貌合神离好了许多,至少此刻众人都明白此番出海并非是哪一家或是哪一个人的事,唯有齐心协力,才有全身而退和成事的机会。

    “难道说传闻中摩朗滩有鬼船出没的说辞是假的?”唐梦觉当先发问道。

    “如果只是一两次的确有这个可能,但事不过三,摩朗滩有鬼船出没的由来已久,并非只是偶然,或许有什么别的不为人知的隐秘。”宋无缺沉声接道。

    “现在该怎么办?”公孙师接言问道。

    众人一阵沉默,李落也难得收起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思量着眼前的局面。

    “上岸。”就在众人没有头绪之际,相柳儿清冷说道。

    “上岸?哪个岸……”房千千迷茫的追问了一句,忽地脸色一变,骇然叫道,“你是说摩朗滩?”

    “你疯了!”琮馥高呼道,“你不要命啦。”

    “这里的风浪还是在变小吧?”

    琮馥闷哼一声道:“是在变小没错,可是……”

    “风浪没有反复,那就是说我们还有时间。”

    “喂,你们还不劝劝她,她不要命了,你们也不要命了吗?”

    “这一路海上漂泊,历经千辛万苦,既然来都来了,怎也要看过一眼之后再走,要不然岂不是白忙一场。”白寄恨插言淡淡说道。

    “那些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想看站在船上一样能看得见,干嘛非要过去?而且那里水下全是暗礁,船根本就无法靠近,你们以为那么容易呢?”琮馥不满的冷喝道。

    “站在船上和身临其境毕竟还有分别,如果这里曾经有鬼船出没,就算触礁沉海,或许还有残木断弦的痕迹在。”宋无缺和声说道。

    “大船无法靠岸,乐今可有别的办法?”言心柔声问道。

    琮馥脸色阵青阵红,咬牙切齿的喝道:“不行!进了摩朗滩,能不能靠岸,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留,我说了算!”

    “放小船吧。”李落悠悠接了一句。

    “你!?”琮馥气的牙根直痒,恨不得扑上去咬上一口。

    李落看着琮馥展颜笑道:“乐今,事已至此,我也不能置身事外,此间事了,大甘必将承乐今今日之情,异日必有厚报。”

    “用不着!”琮馥断言拒绝道。

    “哈哈,乐今的好意我等心领了,不过摩朗滩近在咫尺,就这样回去我们实在难以甘心,请乐今成全。生死有命,哪怕一去不返,也与乐今无关,实属我等咎由自取,就如王爷所言,此间事了,我天南宋家也必将承乐今今日情义,宋家若在一天,南海水上任凭乐今去留。”宋无缺洒然说道。

    “东海够大了,我不去南海。”琮馥冷着脸,油盐不进。

    “你当真以为这里你说了算么。”白寄恨寒声说道。

    “你试试!”琮馥红着脸,怒吼道。

    “乐今要怎样才愿靠岸?”言心拦下怒目而视的琮馥,和颜悦色的劝说道。琮馥久居东海,不知大甘江湖,这魔门骄子岂是寻常人胆敢顶撞的,也便是琮馥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说话。

    “没得商量!”琮馥生硬答道,说完瞥了一眼李落,冷哼道,“谁稀罕你的厚报。”

    李落摸了摸鼻尖,笑道:“这里能打赢我的人可不少啊。”

    琮馥一愣,骤然间面红耳赤,脆声喝道:“你,混蛋!”

    “乐今心直口快,实为良友,不过一个人若想求死,旁人又怎能拦得住呢,再者说了,乐今与我相识已久,我怕是最善找死的那个人了。”

    琮馥嘴角微微抽搐,沉默不语。

    “好了,乐今答应了,风浪可不等我们,再耽搁下去,能不能活着离开这片海域都不一定,更遑论一探摩朗滩的虚实。”李落朗声说道。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 远去的小船

    “谁说我答应了!”琮馥忿然喝道。

    “乐今要是不答应,那我就跳船游过去。”李落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琮馥气结,七窍生烟,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大甘王爷果真是自己命里的克星。

    “放小船入海,能载几人?”

    琮馥认命般叹了一口气,晃了晃脑袋沉声回道:“五个人,不能再多了。”既然李落要跟着相柳儿他们一起疯,琮馥也无可奈何,不过一旦决定了,那便不会故意留难,竭尽全力推敲着成算生机,“不过其中一个必须得是扶琮的人,操船掌舵,你们都不行。”

    “好,那就还有四人。”

    “我去吧。”宋无缺朗笑道,“此事缘由在我,我若不去,岂不成了临阵退缩之辈。”

    “我也去。”唐梦觉平声说道。

    “梦觉,你还是留在船上吧。”宋无缺沉声说道道,“只有四人,不能都去的。”说罢,宋无缺看了一眼悄悄往后躲的房千千,笑道,“不如请房长老走一趟,术业有专攻,房长老辨器识物的本领江湖上无人能及,此去摩朗滩非房长老莫属。”

    房千千呀了一声,楚楚可怜的看着唐梦觉,娇声低语道:“唐公子,我能不去么?”

    唐梦觉沉吟少顷,诚颜一礼道:“房长老,有劳了。”

    房千千脸色一变,啐道:“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没一个好人。”说罢,侧身转头,对唐梦觉不理不睬。

    众人都是好笑,不过也没人当真在意,就连唐梦觉也是似未所觉,脸色沉静如初。

    李落看了一眼微微意动的相柳儿,摇头劝道:“拨汗,你就别去了。”

    “怎么?”

    “你去了,怕是会拖累我们。”

    相柳儿俏脸生霞,静静的看着李落,突然觉得刚才房千千说的那句话极是中肯。

    “我和宋公子走一趟,拨汗放心,那里的所见所闻,我会分毫不差的告诉你。”

    “你不能去!”两个声音异口同声的喝道,一个低沉冰冷,一个急迫不安,是李缘夕和琮馥。冷冰也看着李落,握剑的手微微一紧,大约是存了心思要拦下李落。

    李落看着李缘夕和暖一笑,没有说话,只道是该说的就在这一瞥之中。李落随即转头看着琮馥哈哈大笑道:“乐今,此次出海我早有准备,游过去可不是空口白话。”说话间,李落轻轻拉开衣袖,露出里面的贴身软甲,质地青黑,正是琮馥送给李落的那件游蛇皮制成的避水衣。

    琮馥无法,只能狠狠的瞪了一眼李落,在一旁生闷气。

    “师姐。”流云栈眼睛一亮,凑上前去。言心看也没看流云栈一眼,向着公孙师诚颜一礼道:“公孙前辈。”

    公孙师回了一礼,沉声说道:“好。”

    四个人选便已议定,宋无缺,房千千,李落和公孙师,除了宋无缺和李落之外,房千千和公孙师各有神通,能被唐梦觉和言心看重,自然有过人之处。流云栈有些气馁,不过有言心在,此间还轮不到自己替大隐于市说话。

    唯一没有争的便是白寄恨和皖衣,皖衣除了和李落有过一番交谈之后就极少说话,默默独处一角,与船舱众人格格不入。李落颇有疑惑,此番出海,魔门二子的心思和眼前诸人不尽相同,似乎另有打算。仓央嘉禾腿脚不利,自然去不了,仓央月钩只在乎其姐一人,所谓摩朗滩的隐秘虚实在他眼中没有半点紧要,至于西域归藏和黑水河畔的甜苦道人,能捎上他们出海已是难得,更加没有说话的余地。至于汐荛小祭崆寞离曼,自打出海之后就很少在人前露面,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乐今,人齐了。”

    琮馥嗯了一声,抬眼盯着正打算溜出船舱的司游倦,脆声喝道:“司游倦,你带他们去。”

    司游倦苦着脸道:“乐今,我能不去么?”

    “能。”

    司游倦一乐,还不等笑意挂上眉梢就僵在了脸上,琮馥淡淡说道:“你不去,我去,你来操船,如果我回不来,这艘船从今天起就是你的了。”

    司游倦倒吸了一口凉气,忙不倏回道:“乐今,我这就去放船。”说完,快步出了船舱。

    琮馥环目一扫,沉声说道:“要去现在就走,我也不知道风浪什么时候会变大,不管你们在摩朗滩看见了什么,一定要在风浪反复之前返回刺背龙鱼号。”说完看着李落,轻声接道,“我等你回来。”

    “既然议定,那就不要再耽搁,王爷,咱们走吧。”宋无缺当先出了船舱。

    一行众人来到船舷边上,司游倦已经放好了小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海面上竟然有了风平浪静的迹象。琮馥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娇喝道:“上船。”

    宋无缺哈哈一笑,第一个攀着缆绳荡下小船,仰首看着头顶船舷边的众人。

    房千千心不甘情不愿,却也无可奈何的跟了下去,公孙师向言心颔首示意,言心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公孙前辈,你们都要当心。”

    公孙师笑了笑,没有多话,滑下小船。船舷边只剩下李落和司游倦,李落抓住缆绳,身形一顿,转头看着冷冰和李缘夕平静说道:“我去之后,无论那边发生什么,倘若我也束手无策,你们知道该怎么做,还有,定要护住乐今和仓央姑娘周全。”

    冷冰眉梢一挑,冷冷说道:“我知道。”

    李落洒然一笑,没有再看眼眶发红的琮馥和神色难明的相柳儿,飞身跃下船舷,稳稳落入小船。

    司游倦解下缆绳,有些玩世不恭的看着琮馥,笑道:“乐今,我走啦。”

    “活着回来。”

    “哈哈,那是当然。”笑声中,司游倦已跃出船舷,一个猛子扎进了海水之中,几个呼吸,便破开海面,翻身上了小船。

    小船向摩朗滩靠去,相柳儿几人还留在船舷边注视着远去的船影,琮馥却早一步转身去了别处,没有人看见琮馥眼中闪过的那抹戾色。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 东海遗族

    小船缓缓离开刺背龙鱼号向黑山靠了过去,司游倦在船尾掌舵,宋无缺端坐船头,凝神戒备着黑山崖底层层迷雾下突然凸出海面的礁石。小船比琮馥的战船更加颠簸,不过灵动非常,有司游倦操持,不管是波峰还是浪底,小船都能稳速前进,司游倦尚有闲暇抬头打量几眼气势迫人的黑山绝壁,颇显游刃有余。

    船边海水黑深不见底,没有光,没有亮,没有游鱼,死气沉沉。房千千好奇的伸手从海里捧出了一小碗水,轻轻惊咦了一声,李落抬眼望去,房千千手掌心的海水清洌可鉴,似乎比别处的水还要清澈三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丢进这片海域中会变得这般黑沉。

    李落压下心头疑惑,回头看了一眼刺背龙鱼号。在船上看着黑山近在咫尺,不觉得黑山有多远,如今入了海,小船还没有近岸,再回头时,刺背龙鱼号竟然已经只剩下一个雾蒙蒙的轮廓,而船舷边的人影一个也看不清了。

    司游倦驾着小船从两块暗礁中间轻轻滑了过去,水声哗哗作响,很轻,很温和,风浪果然小了。李落猛地一惊,黑山断崖近在丈外之地,一瞬间原本肆虐暴躁的狂风怒涛竟然都不见了踪影,悄悄的收敛了起来,目视着李落一行踏上摩朗滩的黑山礁石。

    海面安静了下来,雾和水烟悬浮在半空,紧紧贴着海面,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水,哪是是雾,舟行海上,恍惚是驶入了一片幻境当中,雾非雾,水非水。

    小船绕过崖下暗礁乱石靠到近处,宋无缺甩出一根绳索,将船系在一块突起的大石上,转头看着同行四人,沉声说道:“到了,不知道风浪什么时候变大,上岸之后我们时间不多,依我看咱们分头找,不管有没有找到什么,半个时辰之后必须返回小船,若是风浪还小,到时候再做计议,如何?”

    “好,就依宋公子所言,分左右,我与宋公子各走一边,司游倦留下来守着小船,在这里等我们。”

    司游倦点了点头,看着李落沉声说道:“王爷,天色虽然难辨,不过大致和宋世子料想的差不多,最多也就是半个时辰,你们不能待得太久。”

    “好,既然如此,那就不耽搁了,宋公子,你看谁与我一路?”

    宋无缺一怔,轻轻一笑,颔首应道:“房长老,有劳你随王爷同行。”

    偷懒埋怨已是无用,房千千正颜应了一声。四人不再嗦,上岸之后各分左右,李落和房千千向左,宋无缺与公孙师转右,仔细查探起摩朗滩前。

    单说李落和房千千二人,虽说船靠了岸,但这个岸却难走的很,陡峭非常,偶尔有几块礁石可供落脚,却也湿滑至极,而且礁石上的棱角业已被海浪磨平,稍有不慎,就是失足落水的下场。

    李落和房千千手脚并用,纵然有轻功在身,这一路走的也是辛苦。断崖外就是深不见底的海水,幽沉深邃,偶尔冒出来的大石也都是嶙峋狰狞的模样,自然更加见不到半点细沙海滩的旖旎风光,断崖之外半尺就是深海,没有光,不见活物,除了攀附在陡峭崖壁上的两人。

    一路行来,映目所及除了黑山乱石便是漆黑如墨的海水,李落就没有看见别的颜色,也不曾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残弦断木,倒是房千千东瞧瞧西看看,不知道能从这些千篇一律的黑山乱石和幽沉海水中找到什么。

    走了小半个时辰,断崖前海浪轰鸣声渐渐响了起来,再走不远就是一线天所在。断崖外的海水也慢慢激荡暴虐起来,不时拍打着岸上礁石。李落看了看头顶断崖,断崖倒垂直立,从下向上看去,这头顶断崖却还凸出来少许,淅淅沥沥的滴落着水珠,间或连接成线,再落入海中。

    李落止步,越往前走越是危险,若是不慎落水,施救不及便会被海水卷入一线天。

    房千千看着眼前李落的背影,满怀恶意的揣测着,万一这位大甘赫赫有名的定天王要是失足掉进水里,不知道世人该如何评说。

    “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忽然李落淡淡说了一句。

    房千千一惊,忙不倏叫道:“我可没打算推你下去!”

    李落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房千千,房千千俏脸一红,讪讪一笑。李落和颜道:“不能再走了,回去吧。”

    房千千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如同一个恶作剧的孩童被人抓了现行,乖巧异常,惹人发笑。

    李落二人小心翼翼的返回来时系着小船的礁石,海风略略扬起了些,海面上水雾翻舞,露出小船一角。

    “房姑娘,刚才你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房千千歪着脑袋想了想,摇摇头道:“没有。”说罢微微一顿,解释道,“王爷也许不知道,民女出身蜀州千手门,千手门以暗器立足江湖,民女自小就被门中长辈教导辨物识物,认得数千种不同质地的金石草木,能制成暗器的和不能制成暗器的,分门别类,五花八门,所以每到一处地方,民女大致能分辨出眼前所见之物是源自此地,或是别处流落到了这里的,这也是唐公子带民女同行的情由……”

    说着话,房千千手忙脚乱的向小船爬去,忽地,便觉衣领一紧,纤弱的身子被人从身后提溜着提了起来,半空中房千千娇呼出声,手舞足蹈,哪里像个身负武功的江湖高手,挣扎着咿呀呻吟,回头满是委屈的看着将自己提起来的李落。李落神情肃穆,沉喝道:“收声,有变!”

    房千千一愣,连忙用手捂住嘴,不再乱动,任凭着身子被李落拎在半空。李落吐了一口气,将房千千拉回身后,凝重望着丈许外随波逐流的小舟。

    房千千从李落身后探出脑袋瞧了一眼,惊咦道:“人呢?”

    小船还在,但船上的司游倦已不知所踪,只留下空空如也的一叶扁舟。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 船下有人

    “他不会自己跑了吧?”房千千柳眉倒竖,咬牙切齿道。

    李落没有应声,司游倦绝不会弃众人而不顾,就算要先一步溜之大吉,那也不该留下小船在这里,难不成还能游回刺背龙鱼号不成。

    李落唤了几声司游倦,声音很快被风声吹散,海面上除了海浪和海风的声音,没有丝毫回应。李落闪身抢上小船,环目四顾,哪里还有司游倦的踪影。

    房千千也跃上小船,仔仔细细的查看船身四周,轻轻摇了摇头,神色严峻的沉声说道:“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外物残留,王爷,这……”

    “房姑娘的意思是除非司游倦自己离开小船,才能没有丝毫痕迹留下来?”

    “嗯,如果有人暗中跟着我们,不管是掳走他还是暗下杀手,都不会没有半点痕迹的,而且断崖前没有别的路,我们走的也不算远,如果有什么异动,没道理我们四个人都没有察觉到。”

    房千千话音刚落,李落脸色骤变,提气扬声呼道:“宋公子。”

    迷雾宛若活物,李落扬声吐气,水雾自分,待声音远远传了出去之后便又聚集过来,将船身四周笼罩的严严实实。

    房千千眼中闪过一丝惧色,骇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宋公子他们也不见了?”

    李落心中发沉,宋无缺艺业如何李落早有领教,换成是自己,也绝不可能让宋无缺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而没有半点动静。

    海水涌动,晃的小船起伏不定。猛然间李落心中一紧,海面上的雾似乎更浓更深了,和当日遭遇鬼船时的漫天迷雾竟有了几分如出一辙的感觉。

    “王爷,怎么办?”房千千颤声问道,不是作伪,是真的害怕了。千手门小长老房千千名动江湖,可谁也没告诉李落房千千生性极为胆小,暗器绝艺独步江湖,只是这胆量连暗器绝学的万分之一都没有。

    “你留在这里,我去找他们……”

    “不!”房千千高声尖叫道,吓了李落一跳,就见房千千眼含泪水,艾艾期期的说道,“我害怕……”

    李落甚是无语,也不好丢下房千千不管,只得温言劝解道:“房姑娘,我们必须保住这艘小船,如果在风浪反复之前我们回不到小船上,只会困死在这断崖前。摩朗滩前风急浪凶,没有栖身之地,不能回去刺背龙鱼号,在这般海浪面前任是谁也难逃一死。再者说司游倦下落不明,船上没有异状,极有可能是他弃船上岸,我们一路回来没有看见他,那么极有可能司游倦是循着宋公子和公孙前辈的路,我去找他们回来,咱们一起回去。”

    房千千咬着嘴唇,泪珠儿在眼眶里打着转,一声不吭,紧紧的抓着衣襟,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起来,好似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一般。李落无奈,房千千这般模样,留下来说不定还会惹出别的麻烦,随即略一思量,此刻海浪尚且不算大,船留在这里当无大碍。李落展颜一笑道:“算了,房姑娘还是随我同去吧,路上还得借助房姑娘辨物识物的本领。”

    房千千破颜一笑,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副愿为李落上刀山下火海的模样,着实让李落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刻不容缓,李落也不再多说什么,将系在礁石上的绳索又再仔细的紧了紧,便要踏上断崖。忽地,李落眼底扫过一丝奇异的情景,身形一个踉跄,脸色大变,背后当关蓦然脆响,鸣鸿刀脱鞘而出,如临大敌的盯着船边。

    房千千一脸迷糊的问道:“王爷,怎么了?”

    李落深吸了一口气,骇然说道:“船下有人!”

    “船下……船下!?”房千千吃了一惊,娇呼出声,比声音更快的是数不清的暗器,有些细如牛毛,有些粗如手指,有扁有圆,有直有曲,还有些奇形怪状的暗器,就在房千千抖身的瞬间,快慢交织,有的迅若急电,有的不温不火,有的后发先至,有的变幻不定,擦着李落的身子悉数窜入船底。房千千出身门派以千手为号,此刻房千千出手就算没有千般暗器,但近百种也是有了,李落看的眼皮直跳,头皮一阵发麻,不知道这样一位俏生生的女儿家身上是怎么藏了这些多的暗器。

    就在暗器离身的瞬间,房千千一双素手画出阵阵虚影,就连李落一时也看不清房千千的出手,让李落不禁暗自咋舌。暗器没入船底,房千千这才露出惊恐的神情,撇着嘴差点没有哭出来,让李落目瞪口呆,差点都忘了方才船底的惊魂一瞥,只道是房千千的出手还比心绪变化要更快了三分,难怪房千千在江湖上有玉手罗刹的绰号,要是死在房千千手中的江湖中人知道其实在交手的瞬间,房千千比他们更害怕的时候会作何感想。

    和仓央嘉禾不同,房千千已将暗器一道的技艺发挥到了极致,大约是进无可进的地步,但仓央嘉禾的暗器实则已不在暗器的范畴之内,该算是明器了。见过房千千的暗器大概会退避三舍,而见识过仓央嘉禾的暗器,或许会让人生不出不可匹敌,引颈待戮的颓然。

    暗器钻了水中,发出连绵不绝的入水声,响声过罢,房千千僵直了身子站在小船正中一动不动,怯生生的问道:“王爷,还有人吗?”

    李落甚是无语,不过心中亦有佩服,暗器多如牛毛,但没有一枚偏了准头,不论快慢缓急,曲直回旋,都分毫不差的避开了船头的李落。

    如果船底藏着的人是司游倦,怕是会死得不明不白。

    李落攀在船头凝神看着海面,海纳百川,就算房千千的暗器声势再怎么浩大,此刻也是波澜不惊,掀不起半点水花。

    良久,李落才缓缓说道:“没有人。”

    房千千松了一口气,揉了揉僵直的肩膀,好奇的问道:“王爷,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一张脸。”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 潜入水下

    房千千咽了一口唾沫,刚刚沉下去的心骤然又提了起来,微微发抖着问道:“什么样子的脸?”

    李落微微一怔,忽地和颜答道:“或许是我看错了,水下并没有异常。”说完,李落歉然一笑,接道,“吓到房姑娘了。”

    房千千张了张口,狐疑的看了李落几眼,摇摇头示意无碍。

    “王爷,那咱们还去找宋公子他们么?”

    “不去了,就在这里等,若是到时候他们还没有回来,咱们就先回船上再从长计议。”

    “啊。”房千千惊呼一声,低下头小声嘟囔着,“我是胆子小,可我不是蠢,水下一定有东西。”

    李落微微一笑,没有应声,女儿家的心思果然细密,李落突然转了念头,不愿离开小船,那便是说这里有危险,而且单凭房千千一人不足以应付,倘若换成房千千去找宋无缺二人的下落,李落守在这里,倒还不如相信宋无缺和公孙师定会平安回转更叫人放心些。不过就算房千千胡思乱想,猜测李落刚才到底看见了什么,也好过李落将方才的惊魂一瞥说给房千千听,平添惊惧,却又于事无补。

    水下的的确确出现了一张脸,一张惨白的形同水鬼的脸,看不见眉毛发丝,只有两颗黑漆漆的眼睛,没有眼白,就那样贴着海面,从水下幽寒诡异的看着船上的两人。就在李落看见的瞬间,那张脸倏忽间沉入了水中,踪影全无。李落自信没有看走眼,但却不知道那张脸到底是一张人脸还是海中异兽的面庞,无论是哪一个,总归不是好事。李落神色不变,只是心里却止不住的一阵发冷,身旁是黑山绝壁,身下是深不见底的墨色海水,头顶笼罩了层层迷雾,唯有一艘孤零零的扁舟连同船上两个陷入绝境的人。

    司游倦凶多吉少,李落心急如焚,却无良策。勉强算是会水,但水性定是及不上司游倦这样的扶琮弄潮儿,如果司游倦也失手遭了暗算,李落实无把握能探出水下的虚实。

    一瞬间,李落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掌心渗出了冷汗,握着鸣鸿刀的手丝毫不敢有半点松懈,枯等了数息,却好似熬过了数天光景,让李落心乱如麻,坐立难安。

    少顷,李落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房千千沉声说道:“房姑娘,你留在船上。”

    “王爷要去哪里?”

    李落垂首看了一眼船舷外的海面,平声说道:“我要去水下看看。”

    “不行!”房千千急忙拉住李落衣袖,疾声说道,“王爷,水下还不知道藏着什么,你千万不能下水,万一,万一……”

    李落微微一笑,颔首回道:“我明白房姑娘的担忧,其实我也很怕,不过怕归怕,有些事却不得不做,这一路上司游倦和乐今他们用命来护我们周全,如今他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我不能坐视不管,如果就这样回去,我实在没有办法向乐今交代。”

    “可是他也不一定落水呀。”

    “嗯,不管司游倦有没有落水,我都要去水下一探究竟,你在船上等我,千万别走远,如果宋公子回来,你们还不见我浮出水面,不必等我,切记先回去大船再说。”

    房千千怔怔的看着李落,鼻子泛酸,双目一眨不眨的看着李落。李落洒然一笑,解下背上当关递给房千千,和声道:“这是我军中巧匠打造的器具,名为当关,勉强也算得上一件暗器,你先替我保管,如果我回不来,就请帮我将它交给我义姐。”

    房千千愣愣的将当关接在手中,心中五味杂陈,只听说大甘定天王权倾朝野,杀伐决断,原来江湖传言一点也不可信。

    李落脱去外衣,里面穿的正是那件避水衣,这是此刻李落最大的依仗,犹胜手中的鸣鸿刀。李落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毅,就在房千千欲言又止的当口,一个翻身落入水中,耳旁还有房千千的一声惊叫,转瞬就被海水涌入耳膜的轰鸣声掩去,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

    海面以下的境况李落并不是头一回见识,当年出使东海时,便被那条游蛇带进过海底深处,透过海水,看见的战船船底犹如一个镜子里的世界,上下颠倒。但这次却与那次不同,没有外力,李落潜不了那么深,而且抬头向上看,也看不见那个颠倒的世界。海面上的小船隐隐约约,已经变成了一个黑乎乎的墨团。

    没有光,这是一个暗和孤寂的界域。

    李落分外想念起摩朗滩前的狂风巨浪,固然凶险,让人疲于奔命,但总归不如现在这般杂念纷呈,只剩下无力和无助。

    李落试着沉入海底,虽然穿了避水衣,但也极为费力,一边仿佛有无数双手想将李落推出海面,另一边又好像有数不尽的暗爪想将李落拽入深渊,彼此拉扯僵持着。

    冰心诀缓缓流转,平复着气息,李落小心的打量着四周,耳旁牢记琮馥早前在船上的叮嘱,万一落水,千万不能慌,更不能呛水,要不然只会死的更快。水底的光线很暗,如果不是有暗流回旋,几乎感觉不到黑山岩石所在。李落下沉了约莫两丈深浅,便觉气息不畅,像有山岳压在身上,翻转腾挪已是辛苦,更别说还要留心戒备水下的动静。李落暗忖本不该如此不济,只是心气先怯三分,心不静,杂念就多了,气息散乱的更快。

    李落甚有自知之明,没想着潜入海底一次便能找到什么,随即浮出海面换气,稍稍调息之后再行潜入水下。

    出了海面,李落透了一口气,环目四顾,眼中微微一凝,在水下时自觉是直直沉入船底,再浮出水面时小船已在六七丈开外,而身处水中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实则却已被暗流悄然带去了别处。

    李落看不清小船上房千千脸上的神色,吐了一口气,向小船游了过去。刚近三丈,就听房千千厉喝一声:“谁?”

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 海,漏了

    “是我。”李落连忙应了一声,着实怕了房千千那些神惊鬼惧的暗器。

    “啊,是王爷。”房千千大喜叫道。

    李落游了过去,一只手攀着船舷,问道:“宋公子他们还没有回来?”

    房千千摇了摇头,一脸担忧的说道:“没有,一个人都没有。王爷,你在水下找到什么了吗?”

    “还没有,水底很暗,看不清,我上来换一口气。”

    “嗯嗯,王爷快上来吧,既然看不见那就别再找了。”

    李落温颜一笑,伸手用胳膊擦了一把脸上的海水,和声说道:“房姑娘稍待片刻,我再入海一次,倘若实在找不到我们再想别的办法。”说罢,李落一个猛子又再扎了进去,这一次,李落没有笔直游向水底,而是先摸索到黑山岩石,攀着断崖崖壁缓缓沉入海底。

    有外力凭借,下潜的速度快了许多,李落又一次感受到了四周海水宛若实质的挤压,不过手边有岩石引路,心绪倒是安定了许多,不会再像方才那般惶惶不安。

    海底一片漆黑,不知道是浑浊还是没有光的缘故,李落只能勉强看清眼前三尺左近的水域,海水冰冷刺骨,即便有避水衣防身,一样免不了寒气侵体,冷入心脾。

    水下的黑山断崖一如海面上众人所见,笔直陡峭的没入无尽的深海之中,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有半点活物的迹象。

    李落足足潜了十余丈,耳鸣声宛若擂鼓,震的喉头发甜,一口气憋在心口极是辛苦,只想吐出这口气,却有另一声音不住的告诫李落,千万不能泄了这口气,如若不然,怕是没有余力再游回海面上。

    大约已到了极致,李落茫然四顾,没有司游倦留下的哪怕一丝一毫痕迹,也没有看见刚才那张诡异绝伦的脸,海水就是海水,黑山也还是黑山,除此之外再无外物,只有这方漆黑的无声世界。

    李落压下心头遗憾,即便是司游倦也未必能潜入海底这么深,如果司游倦当真被什么鬼魅拖进了海底,这么久不见踪影,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李落缓缓浮向水面,忽地,两腿之间似乎有一道形如绳索的异物一扫而过,李落一惊,鸣鸿刀探了下去,功聚十成,刀身显出红芒,将黝黑的海水映出了一片血色。红芒照处,除了海水什么也没有,不知道刚才碰到李落双腿的是何物。茫茫深海之中,一团血色红晕,红晕之外就是无尽的黑暗,看不见,听不见,只有李落一个人困在这红晕之中,这般景致更加骇然,饶是李落自来胆大包天,此刻也背心发寒,手脚发麻,忙不倏提气游向海面。

    气尽之前,李落浮出了海面,耳间的蝉鸣声还没有安静下去,就见右侧不远处船上的房千千冲着自己大喊大叫,双手不停的挥舞着,焦急万分的提醒着什么。

    李落一时听不到房千千在说什么,扬声呼道:“房姑娘,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李落甩了甩头,压下恶心欲吐的难受感觉,喘了几口气,这才渐渐分辨出房千千焦急的呼喊声。

    声音由小变大,带着无尽的惊慌:“王爷,快上岸,你后面有……”

    身后有什么?李落一怔,回头望去,猛然呼吸一滞,愣愣的僵在水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李落和房千千都没有觉察到,此时此刻的摩朗滩前风息浪静,水雾也凝滞在半空中不再起伏不定,而在李落身后,一道裂缝就这么堂皇的出现在海面上。

    不管是江河湖泊还是**大海,水润万物,有波涛汹涌,也有川流不息,但像眼前这般景象,却是李落从未见过的。

    海漏了,这是李落唯一的念头,就在李落身后不足五丈之遥,一道长不知几许的裂缝赫然呈现在海面上,裂痕宽七尺有余,将海面破分成了两半,两侧海水犹如鲸吸,疯狂涌进了裂缝之中,好似这海底深处有一个洪荒巨兽张开了大口喝水,硬生生从连绵不绝的海面上撕开了一道裂口。

    李落骇然失色,难怪房千千如此焦急惊慌,这要是被海水卷入裂缝,李落纵有十条命也不见得能活。

    李落顾不得惊叹,铆足了力气划向黑山断崖,水中已经容不得人了,黑山断崖是此刻唯一的生路。就在李落眼看就要摸到黑山岩石的关头,忽然,一股绝强的吸力从背后袭来,不给李落半点应变的时机,一卷一拉,李落就像是术士手中的木偶,没有一丝一毫反抗的余地,就这样被海水卷进了裂缝之中。

    很快,很轻,微不足道,活生生的一个人便像是丢进水里的一根细针,连一丝水花都不曾溅起。房千千不过是眨了一下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海面上已经没有了李落的身影。

    “王爷……”房千千凄厉的呼喊着,没有人回应,李落也没有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吓房千千一跳,就这样消失在了摩朗滩前,只有那道裂缝还在旁若无人的鲸吞着海水,冷眼窥视着靠在黑山断崖前瑟瑟发抖的房千千。

    入水的刹那,李落感触到了另一种身不由己的滋味,海水抛弄着李落的身子,随意的摇来晃去,别说借力,就连稳住身形也绝无可能。内息散的很快,李落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好一个尸骨无存的死法。

    心智开始涣散,李落反倒不觉害怕,只是有些茫然,有些话还不曾对人说,许下的诺言还没有一一兑现,只怕今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漩涡中,李落缓缓闭上了眼睛,过往种种如走马观花一般从李落脑海中闪现而过,猛然间,李落有些懊恼,原来自己半生活的这般自私,淡漠了生死,看似大无畏,只可惜连自己的命都失去了敬畏之心,又怎么在乎那些惦记自己牵挂自己的人呢。

    盼来生再不入帝王家。

    李落吐出了最后的一口气,试着苦笑一声,却被海水无情的抹去了脸上的表情。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 海中洞穴

    李落握了握手中的鸣鸿刀,可惜了,累老友陪自己一同葬身海底,也许再也没有机会重见天日了。

    李落万念俱灰,手脚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挣扎,这不是李落的本意,只是临死前这具身躯的本能而已。

    果然,活着比死要难千百倍。

    忽地,一个温润柔软的唇贴在了李落嘴边,渡了一口气,轻轻吹了吹,绵绵的送进了李落口中。李落迷迷糊糊的睁了一下眼,依稀似乎在眼帘前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一张白晃晃的脸,李落没有惊慌,只是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下……咦?入手绵滑细腻,还带着点淡淡的暖意,摸上去很舒服,很诱人,有些像襁褓时躺在奶娘怀里的那种感觉,让人留恋不舍。

    李落若是清醒着,那么定然可以对天发誓,决计不是故意如此,而是很自然而然的又摸了摸,然后捏了一下。紧接着,李落从眯着的眼睛缝隙里就看见了一张发怒欲狂的脸,然后是一个由小而大,来势汹汹的拳头恨意十足的砸在了李落脑门上。

    然后,李落就十成十的不省人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落鼻子有些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睛,许是昏迷太久,目光涣散,看不清眼前景象,倒是耳旁的水滴声清晰可闻。李落费力的眨了眨眼,眼前依旧一片模糊,随即又再闭上眼睛,听着悦耳空灵的滴水声,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思量着莫非阴曹地府是这般模样。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李落再一次睁开了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境况。这是一处天然洞穴,很潮湿,但是不觉阴冷,有一丝淡淡的温热。洞中有薄雾水气,凝在洞壁岩石上,时间久了,变成水滴落了下来,砸在洞底的石面上发出一声声轻柔的叮咚声。

    洞中有光,不是风灯烛火的昏黄,而是一种让人迷醉的皎洁荧光,柔似月光,却比月光更亮些,不过不如白昼那般炽热,温润尔雅,很是舒服。

    这般光亮李落依稀有些眼熟,只是此刻意识还不曾完完全全清醒过来,沉思良久,这才恍然记起从哪里见过这样的亮光。

    这种光,不是日月星辰的光芒,而是出自一种名字叫做阳月石的奇石,价值连城,在大甘皇宫中有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月光石,被万隆帝视若珍宝,把玩时李落曾见过几次,这才觉得眼熟。而淳亲王府也有一颗,不过李承烨的那枚阳月石就要小上许多,李落年少时见过三两次,章泽柳垂涎三尺,怂恿着李落从淳亲王府偷出来开开眼界,事发之后李落被淳亲王好一顿责罚,还是兰妃求情,这才熄了淳亲王的怒火。淳亲王府的那枚阳月石只有龙眼大小,也能发出这般荧光,不过比起万隆帝手中那枚就要黯淡许多了。

    但在这里,洞顶的石壁上,李落粗略瞧了瞧就有不下十数枚拳头大小的阳月石,如同草芥一般随意的镶嵌在洞壁岩石里,只做了取亮的烛火一般,稀松平常,着实让李落叹为观止,要是有人能取出这些阳月石带到大甘,不敢说富可敌国,但富甲一方也是绰绰有余了。

    李落收起心中的赞叹,动了动身子,这才发觉身上被人捆了几道绳索,动弹不得。李落微微吃了一惊,喜忧参半,喜的是既然身上被人捆住,那么便是说现在还活着,没道理到了阴曹地府,阎王小鬼还这需得用如此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忧的是不知道是什么人擒住李落,此际没有半点头绪,吉凶难料。

    李落暗自运气,万幸冰心诀内劲尚在运转,没有被人制住脉络穴道,也不曾中毒散功。李落冷哂一笑,单凭一道绳索就想捆住自己,未免也太小瞧自己了。一念至此,李落便欲提气挣开绳索,双臂运劲,绳索骤然撑开,李落心中稍定,刚要打算解下手臂上的绳索,脸色突然一变,闷哼一声,身上捆着的那道绳索犹如活物,深知敌退我进,避虚就实的兵家之道,冰心诀发力挣脱,绳索便松开,李落刚要解开的时候,那道绳索就像牛皮糖一般黏了回去,紧紧的贴在李落身上,如此反复了几次,李落非但没有挣开,反而被这绳索捆的更紧了。

    李落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异物闻所未闻,难怪捆住李落的人这么放心将李落一个人丢在这里。

    “别白费力气了,那是乌蛟筋,在东海,它能捆住一只翻海兽,别说人了,就是巨鲸被捆也挣脱不开。”

    忽地,洞穴一处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有些空洞无神的说道。声音很熟悉,李落听在耳中直如天籁之音,忙不倏转头望去,叫道:“司游倦,是你!?你没事?”

    离着李落五丈外一块平坦的大石上横卧着一个人,正是下落不明的司游倦。李落松了一口气,仿若卸下了压在胸口的千斤巨石,笑道:“哈哈,终于找到你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司游倦沉默许久,没有应声,让李落刚刚落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莫非这里还有别的凶险。

    过了半晌,司游倦才疲倦的回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大概是摩朗滩底吧。”

    “咦?那你是如何到的这里?”

    忽然司游倦猛烈挣扎起来,想要坐起身子,却是徒劳无功的跌坐了回去,咬牙切齿的恨声说道:“那些挨千刀的恶人……”

    “什么恶人?”

    司游倦又沉默了下去,这般吞吞吐吐委实让李落摸不着头脑,就听司游倦低沉中带着几分羞恼寒声说道:“王爷,大难不死,可未必是福。”

    李落一怔,司游倦意有所指,但言辞闪烁,遮遮掩掩,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对李落说起,颇让李落费解,都已到了这般田地,患难与共,还有什么事是难以启齿的。

    “王爷是怎么被他们抓住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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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介绍:
我本书生郎,错生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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