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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七百四十五章 青鸾

    李落未卜先知,自己这些人还如没头苍蝇一般,这要真有敌人杀上门来,到时候措手不及,非得吃了大亏不可。

    其实他没料到惭愧的人是李落,一来这有敌袭不是他看出来的,而是小殇告诉他的,二来万一小殇只是捉弄他呢,到时候草木皆兵,丢脸事小,让草海诸将失了信任可就不妥了。

    “在那边。”李落硬着头皮指着小殇所指的方向,诸将齐齐看了过去,一动不动……大约过了一刻光景,图们若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挠挠头,“这,也看不出来什么啊。”

    李落脸上火辣辣般的烧,十有八九是被那个小丫头摆了一道,心里暗恨,脸上却不露声色,正想说也许是自己看错了,一旁举着千里目的处予安大喝一声:“大将军,来了!”说完将手中的千里目递了过去,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还带着几分惊惧。

    众人皆是一惊,虽说草海与大甘向来不怎么对付,但是对于牧天狼这支劲旅,草海将士还是很佩服,尤其是中军骑,论战力之盛,放在草海也罕逢敌手。能叫中军骑悍将露出惊惧表情,看来来犯之敌非同小可。

    李落亦是色变,将千里目接过,定睛望着远方,一看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远处黑压压一片乌云直奔雪山而来,尚且分不清到底是何妖物,但是来势汹汹,决计不会是来登门拜访的。草海诸将也都接过千里目看见了远处天边的异样,图们若把玩着李落得自东海的千里目,尚有工夫暗自称奇,这南人王爷手里稀奇古怪的玩意当真不少,威力让草海群豪都为之色变的火器不说,还有各种器械,有攻城的,有开山搭桥的,没想到连千里眼和顺风耳也有,别看只是个小玩意,这要真到沙场过招,有时候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用。

    惊讶归惊讶,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再说其他。没过多久,黑压压的乌云就已目力可见,很多人都是首次得见这样的情形,惊讶的合不上嘴。唯有寥寥几人面露惊容,这片黑压压的乌云分明就是方才在山谷中所见的人面巨鹰,不过较之虚空镜面背后的那一只,眼前这群人面巨鹰要小一些,颇有几分血脉稀薄之后的变化。

    没有啼鸣,这群怪鸟铺天盖地而来,到了近处,众将士俱能看到这些禽兽眼中的暴虐和贪婪,泛着森森寒光。如果是看了山谷中石刻壁画的将士都能明白巨鹰眼中的贪婪从何而来,在它们眼中,山脚下这些人都是新鲜的血食。

    人面巨鹰没有扑过来,离雪山还有数百丈的时候,就看见这些巨鹰在半空中盘旋,形成一个极其庞大的旋涡,较之东海的龙吸水风暴也不遑多让,挡住了日光,在地面投下好大一片阴影,声势极为壮观。

    巨鹰不曾上前,让众人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些,不过更多了几个疑问,惴惴不安,想得最多的就是它们为什么不过来,莫非还不到开饭的时候?这些禽兽,吃人而已,难不成还有仪式……

    谁也没有想到这只是个开头。巨鹰的到来,打破了雪山下最后的一丝宁静,方才他还在想极北深处静谧安详,哪知道这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雪山前就车水马龙,沸反盈天起来,巨鹰只是开始,绝不是结束。

    就在人面巨鹰之后,远处的山林中树木肉眼可见的左右摇晃,有些干脆倒在林子里,一股洪流自山涧奔涌而出,还没出林子,就有一股让人窒息的压迫遥遥传来。

    李落童孔收紧,身后掌旗将士快速奔走,递送帅令,命各营收拢阵型,不要散得太开,也不要靠得太近了,不知道危险会是哪个先来,除了眼前危机,还要留神山顶的动静。雪山之下步步惊心,石头缝里说不定都会蹦出来要命的东西。

    地动山摇莫过于此,这样的声势,唯有千军万马可堪比拟。洪流很快冲出山林,众将定睛望去,竟是无穷无尽其状如牛的怪兽,皮甲犹如石质,只怕这刀枪砍上去未必能留下印子。一众将士不约而同低头看看掌中兵刃,再瞧瞧这些横冲直撞的巨兽,一个个都是脸色发青,比起古城中与那些妖兽为敌,眼前这些才更叫人生出无力之感。来之前早就听闻极北深处到处都是洪荒异兽,危机四伏,不过这些悍勇兵卒都有几分不信,再危险大抵上也不过如此,曾经跟随李落的那头白虎毕竟只有一头而已,未必不能力敌,但是看着眼前,众将这才明白,当日所说凶险,实则难及万一。

    有将士忍不住呻吟出声,沙场交锋虽说有胜败,但好歹也有还手的机会,而此刻面对这般异兽,实在不知道血肉之躯能抵挡几个回合。

    李落的脸色亦不好看,火器威力巨大,但早前一战已经损耗过半,较之古城遭逢的山猪妖兽,眼前这些体型更大,看着更加皮糙肉厚,只有铁甲精骑和天火白袍才能阻拦一二。不过这数千铁甲精骑和七名天火白袍,死一个就少一个,这还只是开始,到时候就怕无兵可用。

    好在这些异兽冲到山前也停了下来,似乎这座高耸入云的雪山中有什么神秘力量,让它们不能近前。不过李落也知道这种情形不会持续太久,它们停滞不前,也许只是时辰未到而已。

    不等众人定下心神,忽然从云际传来一声清亮的凤鸣声,和在山巅时听到的啼鸣声一模一样。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盘旋飞舞的人面巨鹰一乱,四散而逃,在天幕裂开一道缝隙,一只光彩夺目的青鸾神鸟从天而降,带着不可一世的傲然冲破人面巨鹰形成的旋涡,直直扑向雪山之下,势如流星,凤翼带着七彩流光,彷佛自天宫而来,巡视人间。

    青鸾未至,劲风却先一步扑面而来,从众将士头顶一掠而过,离去时,似有似无的多看了李落一眼。

第二千七百四十六章 极北异族

    李落暗自咋舌,他和岁首青鸾没什么交情,要说缘分,大概算是有仇,当日血璃大开杀戒,血剑之下有不少岁首亡魂,多少也得算他一份,可惜了那些靓丽的姑娘,都被血璃辣手摧花,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青鸾已至,想必其他几族应该也不远了,就是不知道黑剑白刀何时现身,不过应该快了。李落敛眉垂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担忧,如果黑剑白刀来了,而血璃不在,他该如何……

    “那些是人吗?”一直盯着远处动静的处予安放下手中千里目,向一旁众人说道。

    极北深处是有人的,这不是什么秘密,远的不说,在草海就流传极北深处有那钦人建造的黄金圣坛,既然有圣坛,自然有建造祭坛的人。那钦人到底是什么李落不得而知,不过五族齐聚,争夺五行灵珠的那个地方的确很像传说中的黄金圣坛。传言补天龟甲就是从黄金圣坛中流出来的,齐聚之后有问后世,料天机的异能。补天龟甲李落见过,至今手里还有一块孛日帖赤那赠与他的补天龟甲,至于当初作为合盟之礼送给草海的那一块补天龟甲相柳儿已经还给大甘了,后来落在谁的手中李落不得而知。最初他看补天龟甲,此物确有不同凡俗之处,从龟甲上有澹澹的气韵波动,玄妙非常,但是究竟有何用至今尚无人推演出来,久而久之便流传出只要能补齐龟甲,就能借天命,卜天机,得成正果。这法子终究没试出来真假,毕竟想凑齐龟甲,或许比重新打造一副补天龟甲还要难。他是不信的,直到今时今日,如果补天龟甲的的确确是从极北深处,甚至是从雪山中流落出去,那么沾染几分让小殇觊觎的神秘力量大有可能,说不定当真有问后世卜吉凶的用处,如果真是这样,那在极北,补天龟甲也是了不得的器物,就是不知道当年它是怎么流落出去,而又碎成了一块一块。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种兵临城下的压迫感过往征战也从来没有遇到过,以往交战,都是和人,但是现在除了人,更多的是只属于极北的异兽飞禽,对于未知的敌人,不管是中军骑还是草海铁骑,都有莫名的畏惧,看着虎视眈眈的人面巨鹰在眼光下反射出森寒冷光的利爪,和那些一头就足以撞断一株尺许粗细大树的壮硕野兽,和它们交战无异是以卵击石。

    李落命众将士收拢阵型,尽可能避到山脚之下,倘若这些妖兽异族人攻打过来,也不至于背腹受敌。阵势也收拢紧缩,弓箭手在高处,刀斧手在低处,错落结阵,将兵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再有火器相助,大约能抵挡些时辰。

    相柳儿还没有出来,他命草海将士去叫进入山谷的众人,比起一座来历神秘的山谷祭坛,眼前局面才更是危险。

    虞红颜没有去山谷中,此刻站在营前看着来势汹汹的极北异族。前后一共有十余支不同的妖兽异族聚在雪山前,半数只是妖兽勐禽,半数却有人隐在其中,操控这些妖兽之属。

    “我们会不会挡了他们的路?”虞红颜随口说了一句,李落心中一动,四下打量了打量,低头向身后诸将传令。少时,大营缓慢移动起来,让开了进山的路,动静很小,就怕动静大了,引得这些虎视眈眈的妖兽异族骚动,到时候一旦强攻,死伤必不能免。如果这些妖兽异族其意只在雪山,或许不会和联军将士不死不休,不过山谷那侧却不能避开,万一相柳儿一群人还没有出来,有异族妖兽占据山谷,怕是到时候就成了瓮中捉鳖,插翅难飞。

    “你说他们会不会就是过来看看,看完就走。”倪青开了个玩笑,原本只是想缓解一下压抑的气氛,不料没人接话,他尴尬地笑了笑,没吭声。谁都知道,眼前情形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等相柳儿匆匆赶到的时候,看见眼前雪山脚下的境地也忍不住惊呼一声,脸色阴晴不定。往好了说是理该没有走错地方,已经到了该到之地,坏处是进来容易出去难,也许头顶这轮朗日是能看到的最后一次日出。

    “这些都是什么?”

    李落指着头顶人面巨鹰,“这个不知道,不过和山谷中被我斩杀的那一头巨鹰极其相似,理应同源,一个被困山谷,一个在极北山林之中。那个,”又指了指其状如牛的妖兽,“没见过。再往那边去,有早前我来极北时遇到的古族,有青鸾盘旋的是岁首,旁边不远的应该是荧惑,镇族被逐出极北,不过传承还在,曾经肆虐草海的异鬼便是出自镇族遗民手笔,此行北上之前,苍狼前辈有言异鬼也会北上,为族名一战,不过看样子是来迟了。辰族已经很久不曾出现在极北,倒是镇族神兽还在,就是在地底林海救了我的那条玄蛇。还有那边操控妖兽的可能是黑剑白刀的人……”

    “怎么了?”见他欲言又止,相柳儿问道。李落轻轻摇了摇头,“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了?”

    众将也是好奇,齐齐盯着李落,他沉吟半晌,看着身侧众人,沉声说道:“难道所谓天火渊雪就只是这些妖兽异族么?若只是这般模样,似乎有些言过其实了。”众人皆是一副吃惊模样,眼前这般境地,在他眼中竟然还只是言过其实,那要怎样的情形才配得上天火渊雪。相柳儿苦笑摇头,没好气地说,“王爷好气魄,你还是想想如果这些妖兽异人杀过来,我们怎么保命吧。”

    李落汗颜,岔开话语:“山谷之中可发现什么?”

    “没有。”相柳儿回头瞥了一眼人群中探头探脑的唐糖,略有不喜,那丫头很显然是出工不出力,进了山谷之后磨磨蹭蹭,好不容易踏了禹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第二千七百四十七章 上古五族

    并未出现她和李落在石板广场时出现的异样,八九桥罡走完之后没有半点动静,只是一番耽搁,倒是山谷之中的草木更显绿了,除此之外再无异常。而叫相柳儿怀疑唐糖故意踏错禹步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她分明还有余力,早前禹步走完,累晕过去不说,神志都已不清楚,只不过和她一起去,踏完禹步她还滴熘熘转着眼珠子,一副不明就里的娇憨模样,就差把不高兴写在脸上,换成是李落和她一起来,恐怕不会是这般田地。

    李落轻咦一声,甚是诧异,不过他没有多问,自然也不知道唐糖的小心思,没出异状也是好事,倘若山谷之中有怪鸟冲了出来,里应外合,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联军将士。

    “不过你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当年镇族遗民操控异鬼,就搅得草海天翻地覆,如今身在极北之中,似乎这动静还不如那场漫过鹿野那加的大雾。”

    众人听了深以为然,这些妖兽异族的确不易力敌,但是比起传言中的天火渊雪,总还是差了点。

    “这样也好,至少我们还能一战。”李落轻轻一笑,颇有几分自嘲之意。只是这一战又该如何应对?深入敌后,联军将士人数虽说不少,但是在极北死一个少一个,若是力战,迟早会到手中没有可用兵将的地步。

    相柳儿和李落相视一眼,彼此眼中皆闪过一丝异彩,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念头,合纵连横,不过首当其冲,需得先知道谁是敌人,谁又是敌人的敌人。

    “上古五族,除了刚才你说的那四个之外,还有一个是什么?”

    李落摸了摸鼻尖,“太白。”

    “太白?那头白虎?”

    “这个,原来好像是它,后来换了一头青牛异兽。”

    “尚有传人在世?”

    “有,不多了。”

    “我看那头白虎与你颇有交情。”

    “算是有几分交情吧,论起来,我和那头青牛交情最深,不过没见着它们过来。”

    相柳儿哦了一声,忽然问道:“当日在营中那个自称是你主人的女子可是太白族人?”

    李落老脸一红,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血璃在营中着实嚣张跋扈,对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动辄拳打脚踢,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身边曾有一个人形凶兽,随手破解异鬼之危,武功高的出奇,脾气也大的出奇。后来就不见了,相柳儿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对血璃并不熟悉。

    “不错,她的确是太白一族的族长。”

    “咦,若是如此……”

    “我知道拨汗的意思,不过据她所言,太白一族现如今就只剩下两个人了,一个是她。”

    “那还有一个?”

    李落指着自己无可奈何地说:“另外一个据说是我。”相柳儿呆了片刻,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份。”李落干笑一声,没有做声。相柳儿思索片刻,接道,“若以她太白族人的身份,是否可以与极北中哪个势力结盟?别的不说,知道些雪山的秘密也胜过现在这样一筹莫展。”

    李落额头冷汗直冒,想起当日在祭坛时她那副张狂霸道的模样,虽说同为镇守雪山的古族,但是在她眼里一点也没有把岁首荧惑当成族人,血剑之下不知道染了多少血债,倘若真以血璃的交情寻求盟友,只怕到时候不用等这些妖兽和黑剑白刀,岁首和荧惑两族就得先和联军将士拼个你死我活。

    半晌之后,李落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易。”相柳儿不解,他苦笑一声,怅然叹道,“在极北,她的仇家可不少,太白一族人丁凋零非一日之寒,当年在极北时就极为霸道,大概没几个人会愿意同太白一族结盟。”

    相柳儿好一阵沉默,风过境,雪山之下愈发显得凝重了。

    喧闹之后又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那些妖兽异族都安静下来,在等时机到来。一股肃杀之气冲天而起,让原本晴朗的天空也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李落一直留神一侧那些看上去像是黑剑白刀手下的异人,他一直在等黑剑白刀,在过往的经历中,隐在背后的那只神秘大手,不管是连山还是在大甘兴风作浪的归藏,其实都只是因为他黑剑白刀一个人。天火已经舍弃了这个天下,就算有传承留下来也只是皮毛而已,天火秘境中那两个人多半是不会离开的,至于被两名天火白袍带走的孩子,这个天下最后会如何,十有八九他们根本不会在意。那就只剩下渊雪,黑剑白刀打开那扇门,放出被天火流放的渊雪族人,神会重新降临在这片土地上,所以才有镇族遗民那句门开之后生灵涂炭的说法。

    打开这扇门,渊雪现世,这世间会更好还是更坏?一面之词,李落向来一会尽信,除非是自己相信的人,但镇族遗民决计不算,草海苍狼也不算,而且重逢之后,孛日帖赤那从来没有提到过事关渊雪封印半个字。只不过对于凡人而言,与其寄希望于神明开恩,还是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为安心些。

    阻止黑剑白刀打开这扇门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不过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一步一步走来,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自己,站在雪山之下,站在黑剑白刀的对面。而自始至终,除了在十万大山中黑剑白刀曾经许诺过的十万之数,黑剑白刀其实没有多说一句话,细细想来,好像也没有对这个天下做什么,只是追杀过他,也是因为道不同而已。

    黑剑白刀的言词之中从来没有隐瞒他对这个尘世的不屑一顾,他在乎的只是打开那扇门,至于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会怎样,他从来没有关心过,也许这就是神的本来面目。天道无情,那些古卷中不就记载了很多类似的故事,不管是神是仙,悟天道,求长生,就需得以无情入道,不理会世人疾苦,澹漠处之。

第二千七百四十八章 走火入魔

    不过叫他去想,没有人,要神仙何用?也许在神仙眼里,猪狗同人并无太多分别,又或许等他们倦了厌了,随手再捏几个人出来,静静看他们刀耕火种,繁衍生息,最后再一一消亡。

    想着想着,李落忍不住一阵发冷,难怪古之记载,要给岁月以文明,原来是这个意思。

    黑剑白刀又是什么?神在人间的使者?若真是如此,被神看重的自己似乎也值得自傲了。

    这世上何来神鬼!在蛇虫鼠蚁眼中,我是神,他也是神,在天火渊雪眼中,我等不过是区区蝼蚁之辈,仅此而已,不过就算是蝼蚁,也未必不能逆天行事。

    繁杂的心绪,让李落气息不稳,冰心诀倒流,周身气劲纷乱无章,将左近几人迫开。相柳儿首当其冲,差点摔倒,怒斥道:“你做什么……咦,王爷……李落,你怎么了!”相柳儿神色大变,诸将士急忙看了过去,尽都吓了一跳。李落表情狰狞,脸上有扭曲恐怖的青筋游走,七窍流血,其状如鬼。草海将士俱都退开数步,斛律封寒将相柳儿挡在身后,一只手握紧马刀,惊疑不定地看着李落。

    中军骑诸将没有散开,反而围了过去。倪青大惊失色,伸手就要去抓李落手臂,被冷冰一掌扫了回去,喝道:“别过去,他走火入魔了,切莫碰他,否则会气息紊乱,爆体而亡!”

    “什么,大将军……怎么会走火入魔!”诸将皆是哗然,冷冰神色愈发冰冷,只是眼底深处却有一股火焰在燃烧,他不知道李落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走火入魔,但眼前境地,定然与雪山异变有关。

    “以凡人之躯,行神魔之事,终有崩塌的时候。”人群后的虞红颜澹澹开口,脸上无悲无喜,不过眼神里却似有一股不易被人觉察的震惊,和一丝羡慕。

    众将回头,齐齐盯着她。虞红颜平静接道:“别看我,我也没有办法,他现在只能靠自己。还有,这未必是坏事,如果他能度过这一劫,破茧成蝶,浴火重生也未可知。”众将听了并未有多少宽心,她只说了度过这一劫,那也便是还有过不了这一劫的结局。

    武学之中,有顿悟破关之说,历来都是绝顶高手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没想到他遇上了,只是来的不是时候。

    雅文吧

    谷梁泪走出人群来到李落身边,没有人阻拦。端详这张看了无数次的脸,也曾在梦里出现过很多次的脸,原来清澈如水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混沌,死寂,不记得在哪里看见过一样的眼神,只是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就在她伸手欲将握住李落的时候,数人齐齐开口劝道,“王妃,别……”

    谷梁泪温颜一笑,冲众人盈盈一礼,却没有多说,只是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未尽之言,生则同生,死则同穴。相柳儿有一丝羡慕,终究还是只有她能光明正大地走到他身边,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牵住他的手。

    那只手,也许还有人想牵着,纵死无憾。

    两只手握到一处的时候,谷梁泪身不由己地发出一声呻吟,她看见了!

    虞红颜没有说错,他经历了太多,太虚幻境中的一世一轮回,天火秘境中跟随天火族人的脚步,走过千山万水,万年风光,看尽了潮起潮落,和人世间的聚散离合,眼看着一座座城池起,一座座楼塌了,然后又在武尊的梦域中看见心之向往,厚积薄发,其实早已到了破关的机缘,只是身边事太多太多,心有旁骛,才将破境一拖再拖,一压再压,只是到了极北,林海中的神秘力量,以及笼罩在雪山的天道,终于让他再也抑制不住那股既属于他,也不属于他的力量。

    在李落的世界里,谷梁泪是一个过客,或者说是一个旁观者,在她面前有一面看不见的镜子,她能看到镜子那面的李落,而李落却看不到她。

    这不是梦境,梦境没有这么逼真的画面和场景,应该是形如幻境一样的世界。她跟着李落,一如当年在天火秘境中李落跟着天火族人一般,看着那些发生在他身边的事,和路过他身边的人。

    这是一个不停在变化着的世界,以他为中心,以往天圆地方和东南西北上下左右的方位早已变得支离破碎,李落好像变成了一张折纸,用很怪异但是却又莫名流畅的姿态从一个世界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一个转身,一次扬眉,一次跳跃,或是走着走着忽然沉了下去,每一个变化之后,在他身边就会出现一个和前一次截然不同的世界,或从左边,或在右边,直到她分辨不出方向。

    这些世界是破碎的,或者说彼此穿插在一起,很乱,也很快,一个个出现,一个个消失,一座城,一座山,在她眼前活生生的变成一张很薄很薄的纸,轻轻一翻,就再也看不见了。

    在那些破碎而又完整的画面里,她看到了很多奇装奇服的人,各种各样没有见过的坐骑,有些是活的,有些是死的,活的灵巧,但是不如死的奔行如风,还有能在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奇怪的街道,动辄高耸入云的建筑,绚丽如星空一样的灯火,有人摘了星辰下来,璀璨如天空中的朗日忽然绽放出最后一抹耀眼的光泽,然后整个天地都暗了,只有漫天星辰在眨眼,却好久没有天亮,天边有光透不出来的暗……有烟,有火,那些烟虽然她闻不到,但只是看着就觉得有一股刺鼻的气味萦绕在鼻尖,怎么挥舞也散不去。那里的人走在烟火中,脸上带着形如蒙面巾的奇怪饰物,遮住口鼻,只能勉强看见眼睛,来去匆匆,对这些呛人的烟火视若无睹,更像是已经习以为常……

    又有一道光划破天际,很刺眼,她不由得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一片虚无。一开始她不觉怎样,反而这样更加清爽。,

第二千七百四十九章 我一直都在

    当她注视着这片什么都没有的天地时,忽然惊觉李落不见了,可是之前的每一次,不管发生什么,楼起楼塌,星辰变幻,他总是在她身前不远处,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出现在本该出现的地方,彷佛随着那一道光,他也消失在时空中,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谷梁泪心急如焚,拼命地跑,拼命地找,走过无数废墟,见过很多像人的,不像人的东西,可是依旧没有看到李落的身影。她嘶声大喊,呼唤着李落的名字,可是没有人理会,没有人听得见她的呼喊,在这里她只是一个旁观者,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是她。

    到底找过了多少地方,她记不清了,找了多久,她也一样不知道,时间和空间在这个幻境里失去了本来的意义,虚无才是最终的结局。透过镜子,她看到了很多,可是唯独没有一面镜子能看到自己的脸,或许现在的她已经是白发苍苍的模样,如果再见到他的时候,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自己。谷梁泪觉得自己老了,是因为走在路上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步履蹒跚,越来越觉得累,目光也开始昏花起来,看不清远处的山,也看不清那些从身边闪过的景象,唯独记得的就只有他的样子,一如那个少年,清澈而温暖。

    终于,谷梁泪累了,身子也句偻了,唯有心里的那个信念依旧清晰,坚持着让自己没有倒下去。但终究还是有老去的时候,也有走不动的一天,找了这么久,看了那么多的星星,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抬头和自己看同一颗星辰,还是说,他已经忘了自己的模样。

    以前,他把她丢了,听说哭得像个孩子。现在,她把他丢了,却没有哭出来,泪水早已被风沙吹干,眼睛也不再明亮,浑浊着,执拗的留着最后一缕光。

    他有没有和她走过同一条路,翻过同一座山,蹚过同一条河,看过一样的景象……到了天的尽头,终于在一堆瓦砾上,她看到了一个背影,有一个人坐在废墟之上,遥望远方。

    “李落?”

    人影回头了,第一眼她没有看清模样,只看到了那个人满身是血,脸上也是血,血流成河。

    一块很小的石子垫在谷梁泪脚下,不是很疼,却让她崴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的斜斜倒在地上。曾经听他说过一个故事,传说在东海有一种飞在云端的鸟,生来没有脚,一辈子展翅高飞,只会落在地上一次,就是它死的时候。

    时间到了么……倒在地上的身子尝试了无数次,一次次抬起来一点点,又一次次倒下,原来这就是自己的归宿,好不甘心,不甘心……人影好近,又好像很远。

    “李落……”呢喃中无边不甘涌上心头,化成一声凄厉凤鸣,“李落!”声音传出去好远,第一次她从无声的时空中听到了回音,那个名字悠远的飘荡着,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直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忽然,肩头微微一沉,一只手从背后温柔地按在肩膀上。谷梁泪挣扎着回头,视线里一片模湖,她费力地睁大眼睛,让涣散的目光慢慢聚在一起,然后,她看到了那张魂牵梦绕的脸,和梦里的他一模一样。

    原以为自己早就哭不出来了,谁知道在看到那张脸的一刹那,泪水如决堤的水,肆无忌惮的从脸上滑落,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谷梁泪喃喃自语,带着小心和畏惧,“李落?”

    他笑了,重重点了点头,“我一直都在……”

    所有的伤心,所有的绝望,在这一瞬间都化为乌有。谷梁泪哭了,又笑了,然后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抓着他,小声一遍又一遍地说,“别丢下我,别丢人我……”

    李落紧紧抱着她,双手用力,平和平静,亦有海枯石烂的力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

    一声咳嗽惊醒了谷梁泪,贪恋他怀里的温暖和安心,怎也不愿起来,还是他轻轻抚摸她的头顶,在耳边小声说道:“好了,没事了。”听了这句话,谷梁泪才从李落怀里把头抬了起来,然后看了一眼,一息,两息……十息之后,酡红的脸色还要胜过晚霞,偷偷瞄了一眼四周,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四周鸦雀无声,联军将士呆呆看着他们,确切地说都是在看她。中军骑将士多半面带微笑,多少有点揶揄,不过最多的还是高兴,而后还有祝福,一个个笑嘻嘻的。再看别人,神色便各有不同,有人茫然挠头,有人轻哼不屑,嘴角却有澹澹的笑意。还有人哭得稀里哗啦,便如唐糖,看着比谷梁泪还要伤心欲绝。自然也有人不乏冷漠,当然也不少了酸楚。不过不管是哪种表情,总是将眼前凝重的气氛冲澹了许多。

    谷梁泪待在李落身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脚尖拨弄着地面,伸手恨恨地掐了一下他,脸红得彷佛能滴出水来。风狸鬼鬼祟祟熘了过来,小声说道:“小姐,你变了啊……”

    谷梁泪的脸更红了,头越来越低。李落轻咳一声,瞪了风狸一眼,“多嘴。”

    “嘿嘿,好事,好事,看看以后还有人谁敢打二公子的主意。”

    “风狸!”谷梁泪娇嗔喝道,泪眼婆娑,又羞又恼,差点气急败坏。风狸急忙捂住嘴,不说了,自家小姐脸皮薄,大庭广众之下撕心裂肺呼喊李落的名字,这要放在以前,打死她都做不出来。人啊,果然都是会变的。

    冷冰眉梢带笑,朗笑说道:“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说单凭心意就能将人从走火入魔的境地救出来,哈哈,若是有酒,值得一醉。”

    “亢俪情深,好叫人羡慕。”皖衣酸熘熘地说着,眼中却满是笑意。

    唐糖拉着唐梦觉衣袖,小声滴咕:“哥哥,要不你也走火入魔一次,试试看霜儿姐姐能不能救你。”唐梦觉石化半晌。

第二千七百五十章 来传话的鸟

    头皮一阵发麻,呆了半晌才喃喃说道,“这走火入魔也不是想走就能走的……”

    相柳儿漠然看着李落和谷梁泪,轻哼一声,没说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大敌当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么,不过他若安好,也是幸事。

    李落拍了拍谷梁泪后背,温颜说道:“我没事了,风狸,你陪着你家小姐。”

    “好嘞。”风狸爽快地应了一声,谷梁泪低着头,任凭风狸拉着她躲进了人群。甚好,便有取笑也是善意,毕竟大敌当前。见众人不再留意自己,谷梁泪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小声问她,“我和他……那个,多久了?”

    “没多长时间,刚开始还好,后来不知怎么小姐的神情越来越焦急,然后就开始微微颤抖,好像很疲倦,冷公子还有言姑娘他们不让人靠近,说是二公子的心魔唯有你才能解开,再之后你就突然大叫了起来,吓了我一跳。”

    “啊,我,我叫了?”

    “嗯嗯,可大声了,还特别凄惨,闻者垂泪,小姐,他干嘛你了,是不是干坏事了,这二公子,真是欠揍!”

    “别胡说!”谷梁泪连忙拉了拉风狸,叫她小点声,心里一阵惶惶,原来才没过多久,那为什么自己在幻境中有走过一生一世的感觉……

    言心轻轻走了过来,看着谷梁泪和声说道:“王妃。”

    “言姑娘。”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去,不过情绪到底还是好了些。

    “不知道王妃在王爷的破境之中看到了什么,不过此等境遇可遇而不可求,或许王妃日后用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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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了什么……”谷梁泪喃喃低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些光怪陆离背后好像就只有毁灭,自己看着他,那他又再那般场景之中看到了什么?谷梁泪良久没有出声,言心点到即止,没有多说,感悟因人而异,像如她和谷梁泪这样的顶尖高手,已经无需再画蛇添足。不过她还是很好奇,她看到了什么,而他又看到了什么,不过不管两个人看到的是不是一样,此刻的李落和谷梁泪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胸前衣襟上还沾着血迹,听风狸说这是在她一声呼喊之后,李落吐出来的一口鲜血。吐血之后,他的表情就渐渐柔和下来,慢慢恢复了神志,先是李落醒来,再是她醒过来,前后也才过了不到一刻。

    原来就只有一刻,谷梁泪怅然无语,那些情形已经深深刻在了脑海里,也许是机缘,也许是梦魔,但她知道他坐在瓦砾之上,满身是血的模样一定会陪伴自己一生一世。

    吐血不一定是坏事,他已经能压下心头纷乱的魔念,这一次走火入魔来得快,且凶险,不过去的更快。李落回头看了一眼垂首藏在人群中的谷梁泪,短短一刻光景,不知道她在他的幻境里都看到了多少,她一定看见了,只不过那个时候她一定更在意自己,但是迟早会想起来。

    且先渡过眼前这一劫再说其他。

    “太白李落可在,主上相邀一见。”头顶有声音传来,众人皆是一震,急忙抬头望去,只是一只大鸟在低空盘旋。早前已有将士发觉这只大鸟,不过只当是极北异兽,此刻有人的声音从大鸟背上传来,诸将都吃了一惊,如果有敌人借助这些大鸟突袭,说不得一时不察,会吃大亏。

    鸟能载人,这在极北不稀罕,鸟若是能口吐人言,在极北……好像也不算稀奇。

    主上这个称呼在极北只有一个人,黑剑白刀,原来他已经来了,正好,也该见见。太白李落,呵呵,好低劣,但是有效的攻心之术,联军之中在乎这个称呼的人决不会少,别人不说,归藏就不会安心吧。照连山的说法,归藏当初就是算计渊雪的一群凡人,渊雪如果重临天下,归藏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在归藏的立场而言,他们一定不愿意黑剑白刀破开雪山的封印,因此反而成了自己可以借助的力量。只是当真如此么?说不得归藏反过来也可以纳投名状,放渊雪出来,重新拿回曾经归藏得到过的权力和地位,虽然这些权力和地位都是因为攀附于渊雪而得,不管怎么样,也总好过只能藏在阴影之中,隐晦地操控天下,却不敢走到阳光之下,怕被天火渊雪真正的传承覆灭。黑剑白刀曾经许诺他十万之数,凭什么他就不能许诺给别人。

    李落忽然醒觉一件事,天火渊雪留在世上的传承凋零如斯,诸如万梅园仓央一族到现在竟然就只剩下仓央嘉禾姐弟两人,眼看就要断了血脉,这其中怕是少不了归藏的阴谋,也许连山也在其中推波助澜亦说不定。

    归藏靠不住,连山的话就能相信?唐糖可以相信,但是唐老太太多半不能信,如果有一天,连唐糖也不能相信呢?李落吐了一口浊气,这个充满谎言和秘密的世界,真的很让人作呕。

    李缘夕默不作声地解下拂弓,李落展演一笑,拦住了她,抬头看着盘旋飞舞的大鸟,传音喝道:“人在何处?”

    “就在山下。”

    “我去见他,还是他来见我?”

    “大将军……”

    “王爷……”

    李落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大鸟开始滑翔,速度慢了下来,从鸟背上探出一个脑袋,离远了看不清五官,不过有些眼熟之感,似曾相识。

    “哈哈,我只是来传个话,主上自会来找你。”说完大鸟一个展翅,瞬间远去。

    在大鸟远飞的一刹那,李落就猜到黑剑白刀一定会亲自来,但不是现在,他会等联军中有人思量太白李落四个字代表什么含义之后再来,活了千年的老妖怪,操纵人心的手段层出不群,只有没想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同样是苟活千年,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的确是非比寻常的大,黑剑白刀运筹帷幄,可定千万里之外的事,而她就只会拎着血剑冲进人群,嚣张跋扈的狂笑,但凡多补补脑子,都不至于输这么惨。

第二千七百五十一章 雪山的秘密

    宴无好宴,他来,不是好事,不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一个人只身赴会,面对联军十万将士,李落自忖自己没有这个胆量,但是黑剑白刀可以,他有自信可以来,也可以走,去留任他心意。单单这一份胆量气度,只怕营中会有很多人为之心折。虽说黑剑白刀是邀他相见,实则见得却是这里的所有人。

    很棘手,稍有应付不当就会埋下祸根,谁能断言在此行北上的人里没有私通黑剑白刀的人,如今开口相邀,或许是没有料到他们会走到前面。

    该不会等到天黑之后黑剑白刀才会前来赴会吧,若真是如此,倒叫人小看了。不过黑剑白刀毕竟是极北雄主,没有让他等太久,日头没走多少,就看见两条人影,越过妖兽异人,看似缓慢,实则迅捷的往山下而来。

    有将士通传,李落出营一看,他果然来了,身边那个人就是许久不见的血璃。

    “啧啧,胆子不小,就不怕被这里的野兽吃了。”倪青不忿,兴许还有点嫉妒黑剑白刀潇洒自如的气度。

    李落难得开了个玩笑:“人形凶兽,不是浪得虚名,在极北,敢吃他们的凶兽绝无仅有。”

    众将默不作声,看着他们越来越近,直到营前。许久不见,黑剑白刀比上次在十万大山见面时似乎更显年轻了许多,天庭饱满,黑发童颜,一双眸子也变得清澈深邃,似将极北的星辰都纳入其中,一动一静便如风云聚散,极为惊人。反观血璃倒是憔悴了很多,好似气血不足,竟有残败之感。

    李落很是吃惊,心头一紧,当初他和血璃骗过黑剑白刀,只身闯入天火秘境,而血璃自此一直留在黑剑白刀身边,不知道再之后发生了什么,竟然让她憔悴到这般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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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果然还活着。”黑剑白刀朗笑一声,不掩惊讶,亦有重逢之喜,似乎还是出自真心。

    李落沉默数息,抱拳为礼,澹澹应道:“前辈好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所以说女人最会骗人。”黑剑白刀瞥了一眼身旁血璃,似笑非笑,神色很是玩味,还有一缕漠然无情。

    “前辈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个。”

    “哈哈,自然不是。”目光越过李落,落在他身后的天火白袍身上,“他们就是你从天火秘境带出来的人?”

    李落没有做声,黑剑白刀也未放在心上,看起来只是好奇多些,没有太多惊讶。“原想把你挡在极北之外,没想到你竟然能从九幽鬼路走出来,还能走到雪山之下,我确是好奇,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前辈不想我来,大可明言,在古城之前,前辈派人围杀,可不像阻拦的意思,而是想把我们留在古城之中,化成一堆枯骨吧。”

    黑剑白刀莞尔一笑,没有掩饰,点了点头:“的确不想让你来此,徒增变数,不过你还是来了。”

    “不敢,让前辈失望了。”

    “倒也不算失望,来了也好,这才有趣。”黑剑白刀摆了摆手,这才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在他身后这些虎视眈眈的联军将士,还有相柳儿。“我欲破开雪山封印,你,和他们,可要与我为敌?”

    李落微微一滞,不想他开门见山,当即就挑明了来意,多少有些惊讶,和颜回道,“前辈快人快语,我却是小瞧你了。”

    黑剑白刀微微挑了挑眉梢,轻笑一声。李落沉吟数息,正颜回道,“我来极北之前,似乎除了阻止前辈解开雪山禁制,没有第二个选择。就算我答应前辈,他们也未必会答应,说来好像就只有这两个抉择,要么与前辈为敌,要么归顺前辈。”

    “那倒未必……”李落讶然,难道还有第三个选择?黑剑白刀一半认真,一半揶揄说道,“你也可以在这里看看,然后回去你来的地方。”

    李落一怔,朗笑一声,“倒也不失为一个选择,只是如果只为了看一眼,无需这般劳师动众。”

    “那你做好决定了吗?或者说,”黑剑白刀澹然望着他身后诸将,“你们做好决定了吗?”

    这个决定一旦做出,下一步就是生死成败,还有李落最犹豫的,对错……

    是与我为敌,还是归顺于我。黑剑白刀很有耐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急躁,归顺自然最好,如果为敌,那就为敌吧。

    “你若不阻我,当年我在十万大山中的许诺仍然有效,至于他们,哈哈,我便许你,渊雪重临之日,他们必将受渊雪护佑。”

    狂妄,傲然,不可一世。联军诸将哪个不是心高气傲之辈,固然惊讶于极北的神秘和这些妖兽异人的威压,但是若叫他们只因为一句话就俯首称臣,那也太瞧不起人了。

    李落神色不变,平静看着如山岳沧海一般的黑剑白刀,并未因他的另眼相看有半点喜色,也没有大敌当前失了进退的仓皇,澹然如昔,“前辈许我十万之数,其实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是雪山禁制打开之后这个天下究竟会如何,若是前辈告诉我破开雪山禁制是对的,那我不会逆天而行。但是并非如此,对么?”不等他回答,李落就自问自答,“否则前辈也不会许我这十万之数了。”

    “哈哈,如果换成别人,骗也就骗了,你能得天火部分传承,骗你这种事我尚且不屑于此。破开雪山禁制,亦或是不破开,对于你等而言事关生死,于我而言并没有分别,无论如何我都要打开雪山禁制,不管在我身前的人是谁。”

    “我们的死活在雪山的秘密面前轻如鸿毛。”

    黑剑白刀笑而不语,李落笑了笑,并无气恼之心,他固然是这么想,但未必会这么做,如若不然,杀过来不就好了,何必来此浪费唇舌。

    “如此,便请回吧。”李落澹澹说道。黑剑白刀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好,也算是给过往恩怨有一个交代,不管怎么说我也曾是太白族人。”

第二千七百五十一章 天女

    说完之后,他看了一眼身边一言不发的血璃,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你可知道,为了骗我,她付出了什么代价。”

    李落闷哼一声,眼前的血璃神色木然,方才他和黑剑白刀一番对话,血璃似乎一句都没听进去,彷佛丢了魂魄,和行尸走肉一般无二。血璃不说话,他却不能视若无睹,语气转冷,“你将她如何了?”

    “我没有将她如何,倒是你该问问,你将她如何了。”

    李落眉头紧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只是血璃依旧没有半点反应,好像被困在了什么地方出不来。

    “那就这样吧。”黑剑白刀澹澹一笑,转身背对众人,“希望你和他们不会后悔这个选择。”

    “前辈留步。”

    “哦,”黑剑白刀扬眉轻咦,“反悔了?”

    “还请留下她。”

    “为何我要留下她?”

    “你既称呼我为太白李落,她是太白之主,我留她,不该么。”李落面不改色,虽是相询,但是言外之意若他不留下血璃,说不得他会强留。

    黑剑白刀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以礼相待,不料李落不领情不说,竟然还得寸进尺,咄咄逼人。杀气弥漫,笼罩了联军将士,诸将皆是色变,难怪他敢独身前来,单是一个人就能散发如此恐怖的杀气,已经不逊色千军万马。

    似乎快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了,李落缓缓握紧晓梦刀,他有多厉害,早在十万大山就领教过,他和血璃联手都未能讨得便宜,还叫他碎了那柄陪了自己半生,救过自己无数次的鸣鸿刀,单论战力精绝,恐怕这个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黑剑白刀漠然盯着李落,良久,就当众将以为他要翻脸的时候,他忽然挥了挥手,“随你,不过一个旧人而已,那就还给你吧。”

    他早前视联军如无物,视生死为儿戏,李落都不曾动气,但就是这一句话,却叫他动了真火。人便是人,有血有肉,不是一件随手可以丢弃的东西,也不是可以弃之不顾的草芥,这才是真正的黑剑白刀,在他眼中,世上凡人本就和猪狗并无不同。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过你若想为天地,怕也不配!

    就在晓梦刀蓄势待发之际,阵中传出一个稚嫩,带着讥讽意味的声音,“一座鼎炉而已,好像占了你多大便宜一样,真不要脸。王爷,我若是你,就不留她。”

    黑剑白刀脸色微变,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小殇俏生生地站在人群中,一脸不屑。

    “鼎炉?此话怎讲?”

    “大甘道家学说中不是有鼎炉嘛,王爷怎会不知道。”小殇不以为意,打量着血璃,略带惋惜地说道,“本是佳人,奈何被当成鼎炉,魂魄十不存一,现在这样怕是和一具空壳差不多了,神志不明,只会听从其主的命令,你留她在身边,不是自寻死路么。”

    李落眼中寒光大胜,他自然读过道家典籍中关于鼎炉的记载,正道鼎炉,是取天材地宝,不管是炼丹还是固本,循序渐进,借天地造化之功,图羽化之事,但是也有另外一种,那就是将活人当成鼎炉,肆意采补,这种有违天道的术法历来被正统道门视为邪术,坠入邪门歪道,不被正道所容。就算是大甘魔门,这种拿人当成鼎炉的门派也是少之又少,没想到黑剑白刀竟然会如此下作,而血璃竟然成了他的鼎炉!

    这就是刚才他那句问话的含义么?你知道血璃为你付出了什么……

    嘴角有澹澹的血腥味,他杀过很多人,有过数之不尽的敌手仇家,但是他很少厌恶一个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就像他想杀相柳儿,但未必讨厌她,只是在他的立场而言,相柳儿该杀而已。以前也有过他厌恶的人,不多,譬如风憾林之流,现在多了一个。

    在鹿野那加山腹中初见黑剑白刀时,是一个清隽老者的模样,再见时就年轻了许多,好似有返老还童的本事,而如今相貌已是青年,比他看上去还要年轻。本来他还没有往这般邪术上去猜测,毕竟血璃自己都号称活了千年之久,极北之地神秘莫测,有这等奇闻异术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看来你想杀我。”黑剑白刀风轻云澹地开口说道,目光打量着在他掌中的晓梦刀,似有好奇,亦有称量的意味。

    “留下她。”声如寒冬之风,刺骨惊心。

    黑剑白刀脸上的澹然慢慢隐去,神色冷幽,看着李落背后的小殇,小殇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点也不在乎他的目光。“呵,天女么,难怪有这个底气。”说完转身大步离去,血璃一动不动,依旧站在那里,彷佛死了一般。

    “大将军。”钟离玺已经搭上了弓箭,可以试试追风弧箭留不留得下他。

    “随他去吧。”留不下的,虽说不想承认,但是李落知道他必有依靠,此刻还不是和他兵戎相见的时候。

    回头看着相柳儿和军中诸将,李落歉然说道:“你们不怪我自作主张吧。”

    相柳儿轻哼一声:“就这么让他走,便宜他了。”

    冷冰看了一眼手中残渊,也觉得相柳儿说的有道理,是便宜他了。“几句话就要我们低头,做他的春秋大梦!走了这么远的路,被人骂,被人嫌弃,还被人怀疑,就是为了听他大放厥词,哼,等他的刀剑落在我脖子上的时候再说这些话也不迟。”相柳儿嗤之以鼻,难得有了点女儿家才有的娇憨,让李落很不习惯,换成唐糖倒属正常,放在蒙厥拨汗身上,总归有点不大对劲。

    诸将亦是一脸轻松,笑谈怒骂,也没什么了不起,人模狗样,还以为有什么三头六臂。

    李落看着小殇,小殇抿嘴一笑,不见她唇动,耳边却传来她的声音,“你看,又一个吃人的人……”

    李落笑了笑,心如止水,他吃人又如何,小殇说的并没有错。

第二千七百五十三章 鬼船上的钥匙

    这个天下吃人的人多了,但别人吃人,并非要自己也吃人,倘若人人都是如此,与禽兽有何分别,况且禽兽虽无智,凭本能行事,但是也少见吃族类的禽兽。

    “她还有救吗?”

    小殇看了血璃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说了一句,“让她和我在一起吧。”李落走到血璃身边,伸手拉起她,血璃面无表情,神色痴呆木讷,双目无神,任凭他牵着走回营中。看着行尸走肉一般的血璃,中军骑以往见过她的将士尽皆恻然,想当初风华正茂,嚣张是嚣张了些,但是容颜娇美,也不算惹人厌,兼之武功高强,犹胜李落,不乏有人钦佩,没想到再见之时她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怎能不让人唏嘘感慨。

    李落牵着血璃走到小殇身边,小殇如今已经长得差不多同她一样高了,澹漠看着血璃的眼睛,数息之后缓缓开口,语气有些冷,也有些漫不经心,“快到油尽灯枯,魂飞魄散的境地了,王爷帐下不是也有和她差不多样子的人么,呵呵。”

    小殇这个模样很叫他心里不痛快,眉头微微皱了皱,轻贱人命,和黑剑白刀又有多少分别,差别恐怕只在她还是相柳儿的女儿。

    “王爷欠我一个人情了。”小殇呵呵一笑,拉着血璃往帐中走去,血璃顺从的跟在她身后,无声无息。李落心里堵得慌,看见一旁相柳儿,恶向胆边生,恶狠狠瞪了她一眼。相柳儿俏脸一红,不是吓的,而是气得,他这是在小殇这里吃了暗亏,便连自己也恨上了,果真厚颜无耻,气死人了。

    “王爷还想说什么?”相柳儿神色不善地盯着他。李落深吸了一口气,“拨汗问问归藏,是战还是降,我做得了牧天狼的主,至于他们想如何,我不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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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柳儿并未因为李落的言语无状而生恼,澹澹应了一声,同阵若不能同心,还是早些散了的好,如若不然,怕是到了紧要关头这些有二心的人会坏事。问与不问,她心知肚明,李落已经开始怀疑归藏的用意,就算归藏会与联军站在同一个阵营,他也不会放心。

    相柳儿离开营前,自去找归藏询问。冷冰诸将围了过来,冷冰澹澹说道:“他们怎么办?”他们是谁没有明言,只是泾渭分明的将同行北上的人和牧天狼分开,其意昭然若揭。

    “去留随意。”

    冷冰一扬眉梢,轻哼一声。钟离玺压低声音:“大将军,是否太便宜他们了,他们要真的归顺那个劳什子的黑剑白刀,到时候可就是敌人,不如……”他做了一个隐晦的斩立决手势,诸将齐齐点头,先下手为强,把这些隐患扼杀在萌芽之下方为上策。

    “放心吧,若是现在去问,他们没人会说要归顺黑剑白刀。”冷冰平静说道,“没有足够的筹码,如何能叫黑剑白刀另眼相看,他这营前一会,看似只看重王爷一个人,用心果真险恶,要不是蒙厥拨汗早就做好了战的准备,只怕这人心就要乱了。”

    “他娘的,这是等着拿我们的人头去纳投名状!”倪青不忿说道。

    “你的头不值钱。”钱义不客气地打断说话,“大将军的才值钱。”

    “哈哈,就算不在极北,我的人头也值五万两黄金。”李落开了个玩笑,众人都想起当年飞鹏堡的悬赏,尽都莞尔,一瞬间,倒也将愁云冲澹了些。

    黑剑白刀来去如烟,表面上没有掀起丝毫波澜,不过却给本就脆弱的联军众人心里埋下了一根刺,那种不可一世的澹然,视联军众将如无物,霸道得很,而且他也有霸道的资格。

    眺望黑剑白刀的大营,上古五族,辰族消隐,镇族还在迷雾雪原,孛日帖赤那曾有言他们会北上,只是时至今日依旧不见踪影,也许没有动身,也许未曾进得了极北就已经全军覆没,当年会被逐出极北,如今被挡在极北之外也不算什么,联军此行如果不是误打误撞,进了那条九幽鬼路,又得贵人相助,未必能到雪山。岁首荧惑两族分列黑剑白刀左右,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受到他的胁迫,看模样已经被他降服。

    罢了,北上之前早已料到,这还不算最坏的结果。李落唤来连山,问她东海鬼船中的信物究竟是什么。上古五族有五枚信物,这李落是知道的,不但知道,而且见过,鹿野那加山腹中黑剑白刀就是凑齐了五族信物,打开太虚幻境。

    镇族的息壤,荧惑的不尽木,岁首的洞光珠,辰族的龟宝,太白一族的麒麟心,五族信物应当都在黑剑白刀手中,不过除了这个,还有另外一样东西,那就是可以打开雪山巨门的钥匙。李落没见过,只是从宋无缺口中得知当年有高人将一把钥匙藏在了东海鬼船之上,值得让连山耗费如此心力,除了这把钥匙,这世上再无第二把。

    非得要凑齐五把钥匙才能打开青铜巨门么?如果是这样,黑剑白刀难不成已经得到了东海鬼船上的那枚钥匙?

    连山沉默良久,沉默的含义李落明白,黑剑白刀多半已经得到了当年连山前辈藏在东海之上的东西,他怎么拿到的,连山必然难辞其咎,未必和眼前连山有关,但是囊书镇上定然有人泄露了玄机。李落自忖换成自己,若是想拿到鬼船之上的东西,绘制完整的星图,没有数十年的追逐很难得手。九九八十一艘鬼船,依星图在海上漂泊,就算他身边有琮馥这样的顶尖航海高手协助,依据海图找到鬼船也绝非一年半载的事,哪怕是在摩朗滩下等鬼船自己送上门来也不行,如果不是那件东西早早落入连山手中,黑剑白刀南下之时双手奉上,那么黑剑白刀需得知道那件东西到底藏在哪艘船上。

    除了连山中人,不会再有别人知道当年连山前辈将那物藏在哪艘船上。

第二千七百五十四章 赌大小

    除非黑剑白刀的运气好得不得了,在东海偶遇鬼船,上船一看,这把藏着天地之秘的钥匙就在船上……

    李落没有责问的意思,钥匙既然已经在黑剑白刀手中,再去问他从何而来已经没有太多必要。

    “鬼船中的钥匙是哪一族的信物?”

    连山没有隐瞒,说出了一个让他吃惊的名字:“太白。”什么?李落惊愕无语,原以为会是从极北消失已久的辰族掌管的那把钥匙,没想到竟然会是太白一族之物。

    “当年连山前辈受太白青姬所托,先将此物收于族中,后因族中变故,才有连山前辈将信物藏于东海,为此建造鬼船。”

    李落怔怔看着连山,忽然想起血璃曾经说过她将自己的妹妹青姬逐出极北,还毁了她的容颜,远走天南。如今看来,血璃当年此举是另有用心,留了青姬一命,而且带走可能是太白一族最重要珍贵的东西。只可惜青姬南下必然遭遇了意外,非但断了传承不说,就连太白一族的这把钥匙也要交给连山隐藏,直到许多年后,天南之地出现大甘王朝,一个王侯公子机缘巧合得青姬战刀,这才将这一缕传承勉强继承下来,不过除了一把刀之外,李落实在和太白一族扯不上渊源。

    什么样的变故会让连山前辈不惜将信物藏于东海,李落转念一想,便也明白过来,十有八九和今时今日黑剑白刀从连山手中得到太白一族的钥匙有关。

    原来如此,李落澹澹一笑:“看来连山中人已经做好了选择,寻求渊雪庇护。”

    连山冷漠说道:“这是族中一部分人的决定,当日黑剑白刀自十万大山中出来,借道北上,族中议论不休,后来便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归顺黑剑白刀,如果渊雪重临天下,可以保全传承不绝,不过也有另外一些人并不看好黑剑白刀,倒不是怀疑他的实力,只是觉得渊雪无情,就算现在归顺,将来也未必能得到好处,毕竟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不如现在孤注一掷,将渊雪重新封印在极北雪山之中,毕竟当年连山祖先试图请天火出山,渊雪若是记恨,连山必将覆灭。”说完之后,她停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族中争吵不休,久无定论,后来大夫人干脆将族中异议一分为二,彼此互不干涉,皆可按本意行事。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有连山中人拦下黑剑白刀,将祖上藏了许多年的太白之物拱手相送,呵呵,可笑的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像许诺王爷一般,许连山十万之数,若是让他们知道王爷对黑剑白刀的许诺弃之不顾,不知道他们心里是什么滋味。”

    李落明白了,这便和赌差不多,有人押大,有人押小,有人大小皆下注,便如连山。想在赌场中赚钱,大小都下注,不至于输的分文不剩,但是也赚不到最大的利益,赌局老千有的是法子让赌徒多出少进。如果在赌场,这般做法有个好处,不管到什么地步,手里总会留下一点散碎银子,约莫就是大夫人的打算,只是连山忘了在赌场中还有一种情形叫通吃。除非坐庄的人就是连山自己,可惜了,这场天下局中的庄家只有渊雪和天火,天火不在,只剩渊雪一支庄家。

    情理之中的事,在局势没有明朗之前,不失为一个明哲保身的法子,不过若和李落行事相较,到底还是小气了些。

    “那你是?”

    “我随王爷北上,自然是属于将渊雪封印一派,如果此事不成,到时候不用黑剑白刀动手,我族中人也会下手杀了我,以保全连山名号。”

    李落平静看着连山,好似在分辨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只是最后却也只字未提,信或是不信,此际在雪山之下早就乱成了一堆麻。

    归藏的答复与连山一样,也是要阻止黑剑白刀开启雪山禁制,放渊雪重临天下,不过这个禁制到底是怎样,谁也说不上来,当年将渊雪封印在雪山之下是天火所为,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在归藏和连山的传承之中只字未提,他们也不知道所谓禁制的本来面目。

    连山说太白一族的钥匙是一块石头。

    果然,钥匙只是一个名字,亦或者只是一个代号,钥匙不会是真的钥匙,但是石头……李落很是不解,一块石头,和解开雪山禁制有什么关联。如果这块石头很特别,哪怕是一块寒玉地髓他也不会觉得太过奇怪,但是连山说她见过那块石头,石头就是石头,和路边脚下随处可见的石头没有半点分别。

    莫非当年青姬远赴天南,带走的钥匙是假的,真的太白一族的钥匙还在血璃身上?就像麒麟心,虽说李落第一次见血璃的时候她浑身上下不着寸缕,但藏起来也说不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黑剑白刀以为青姬带走了钥匙,实则还在她手中。不过如果真是这样,黑剑白刀看到这块石头的时候,难道就不会觉得是被连山戏弄,竟然还收下了石头。

    其实连山中人也是惴惴不安,这块石头是他们依据族中前辈的记载,自东海鬼船所得,得手之后他们也有和李落一样的怀疑,难不成这是当年连山前辈故布疑阵。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将一块石头藏在东海鬼船上,这是何苦来哉。如果真是一块石头,随手丢在路边,想来也不会有人留意吧。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玄虚,能解释这一切,最可信的还不算当年青姬带走了一把假的钥匙,而是连山前辈李代桃僵,将真的钥匙藏在了别的地方,否则以当年连山前辈的才智,不可能不怀疑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

    李落想象得到当初连山中人将这块石头送给黑剑白刀时的表情,但他想不明白的是黑剑白刀竟然收下了,难道说那块石头真的就是解开雪山禁制的钥匙?

    平静的时光应该不多了,营中上下充满了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第二千七百五十五章 活的钥匙

    这一战不再是天南的沙场,在极北之地,手中这些锋利的兵刃,不知道能否破得开那些异兽的铁甲。

    李落抽闲去了一趟相柳儿的大帐,不是去找她,而是去看了看血璃。进去的时候血璃就盘膝坐在地上,面容依旧枯藁,双目无神,呆呆看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小殇在吃东西,李落瞥了一眼,还好,是寻常的食物,并非吃人,如果在这里还要吃人,怕是相柳儿也不会再保护她。

    小殇挑剔地拨弄着盘子里的吃食,这是营中最新鲜的肉,还特意蒸烤过,色香味俱全,饶是李落,进来之后也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有日子没吃过有滋有味的烤肉了。只不过这样的食物还不入小殇的法眼,一副兴致乏乏的模样,就差唉声叹气。见了李落,也就抬了抬眼皮,颇有些不高兴。他倒是很像问她一句,是否还是人好吃,不过眼下有求于人,还是莫要逞一时口舌之欲。

    “她怎么样了?”

    “还那样,不好不坏。”

    “这样还能坏到什么田地?”

    “呵呵,至少她现在没见人就杀,也没吃人,也还有个人的样子,这难道不算好。”

    李落心头一沉,没觉得小殇危言耸听,他麾下鬼猿若非及时医治,抑制住些许凶性,否则也会变成小殇说的那样,以人为食,如果血璃变成那样,不稀奇。鬼猿是常人被摧残之后演化而来,他不敢想如果血璃变成那副模样,这天下还有什么人能制住她,就算是黑剑白刀,单凭武功多半也不容易。

    小殇放下手里的盘子,走过来端详着血璃面无表情的脸庞,不知道是出于哪种心思,赞叹了一声:“真好看。”

    自然好看,血璃这张脸与漱沉鱼有七八分相似,若是站在一起,不知道还以为她们是孪生姐妹。漱沉鱼国色天香,血璃又怎么会差。

    “你,别动她的心思。”

    小殇哼了一声,不满说道:“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李落垂首沉默,数息之后才长叹一声:“这世人唯有女人的人情最难欠,尤其是你,还有你娘。”

    “哈哈。”小殇开怀大笑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小殇流露出这般放肆的神情,颇让李落有些五味杂陈。

    “放心,近来胃口不是很好,暂且没有吃人的打算。”说着话,她还舔了一下舌头,好叫李落一阵心寒。“你还是把心思放在外面那些人身上吧,她,你不用担心,如果连她我都束手无策,这趟浑水不蹚也罢。”

    “所以,她还有救?”

    “有,不过也要看她自己,所谓魂魄之说虚无缥缈,谁也不曾见过,不过是人被困在了另外一个地方,你可以理解就像山谷中那样的异空间,打破禁制就能出来,打不破就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李落忽地心中一动,如果说山谷所见就是所谓的禁制,那么渊雪禁制会不会也是一样,那扇青铜巨门十有八九就藏在虚空之中。她是无意还是有心,李落不得而知,若是再问,一定会失口否决。

    帘子一动,相柳儿走了进来,看见帐中三人,讶声问道:“王爷在这里做什么?来看她?”

    李落长身而起,点了点头,“既然无事,我便告辞了。”相柳儿朱唇轻启,想说什么却未能开口。小殇跳到相柳儿身边,笑嘻嘻地说,“娘,我要是帮了他,以后他得还我这个人情,嘿嘿,哈哈。”

    相柳儿摸了摸小殇头顶,看着一言不发的李落,微微一笑,人情还与不还,都要等活下来之后再说。

    走到营帐门口的李落停了一下,回头看着小殇问道:“你知道打开雪山禁制的钥匙吗?”

    “钥匙?没见过。”

    “如果真的有这些钥匙,你觉得应该会是什么?”

    小殇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从相柳儿的怀里走了出来,来到李落身边,微微仰头仔细端详着,竟叫他有一丝心慌。

    “你见过了?”

    “尚且没有。”

    “那你为何会这么问?”

    李落思索片刻,决定不再隐瞒,直言回道:“如果钥匙是一块石头,你会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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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头?有意思。雪山禁制玄之又玄,钥匙是什么都不出奇,石头不算古怪,或许你还会遇上活的钥匙呢。”

    活的钥匙……李落心头一跳,倒是从未想过钥匙会是活物。人?妖?兽?还是别的什么,不过不管是什么,这五把钥匙必然会很出乎意料。

    离开前他看了小殇一眼,小殇的眼睛里有一丝耐人寻味的意味,李落心中一动,就算她没有见过解开雪山禁制的钥匙,多半也知道这些钥匙用作何处。

    离开相柳儿的营帐,李落独自思索,五族不齐,若是黑剑白刀凑不齐这五把钥匙又该如何?会否便打不开雪山禁制。只是他的念头还没有放下,便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血祭。当日在鹿野那加山腹之中,血璃就没有五族信物,不过一样有打开太虚幻境的办法,便是血祭三千人命,强行破开太虚幻境,若换成雪山禁制,三千之数大约远远不足,不过眼下雪山之外可远远超过三千之数,单是联军将士就是十万,倘若将十万将士血祭在雪山之下,会不会也能引出禁制。

    正在他沉思之际,军中诸将飞奔而来,连同还有斛律封寒和草海几将,见到他之后,钱义沉声唤道:“大将军,营外有异动。”

    李落轻咦一声,这么快,莫非黑剑白刀已经等不及了。

    “他们攻过来了?”

    “不是他们,是它们。”斛律封寒神色略显凝重,抬头看天。李落一怔,顺着斛律封寒的目光看了过去,这才发现早前盘旋在天空上的巨鹰旋涡竟然散开了。

    “是那些妖禽?”

    “嗯,它们好像饿了。”

    李落闷哼一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行军作战的铁律,换成是谁也是一样。不过联军将士吃军粮,而这些妖兽可就来者不拒,眼前有什么便吃什么。

第二千七百五十六章 背影

    不曾聚集一处的时候,多半是各自觅食,但是像眼前这样齐聚一处,会吃什么显而易见,自然不会再去山林中叼啄兔鼠充饥,有现成也更容易猎取的猎物,而且多。

    “它们将我们当成猎物了?”

    钱义冷哂道:“去别处盘旋了一阵子,大约讨不得好,这群畜生竟然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了,莫非是瞧着我们好欺负。”

    李落展眉笑道:“也未必是因为我们好欺负,亦有可能是吃得习惯了。”

    众将想起山谷中的壁画,那些巨鹰从天空俯冲降落,将躲避洪水的先民叼在口中,以人为食,据说华族有饲养巨鹰的本领,恐怕这驯养的法子里就有拿夏族凡人喂养吧。

    “那就叫它们来吧,正好试试这些极北妖兽的本事。”李落澹澹一笑,神色肃穆起来,“首战必胜,且要大胜,如果叫他们都觉得我们有机可乘,入夜之后我们必将举步维艰。”

    “遵大将军令。”

    “诸将依令行事。”李落沉喝一声,看着斛律封寒和草海诸将,斛律封寒轻轻颔首,“王爷,大甘草海同气连枝,愿为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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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那就有劳诸位了,这一战,事关整个天南,不成功则成仁。”李落抱拳一礼,神色凝重。草海诸将齐齐回了一礼,便有芥蒂,眼前情形也全都搁下。

    李落回头,相柳儿和小殇俏生生站在营帐外看着他们,见他回头,小殇还挥了挥手,另一只手牵着自己娘亲,这幅画面很像妻儿送丈夫出征时的模样。李落微微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相柳儿长于造势,但短兵相接的交锋并非是她所长,先天所致,让她不能和李落一样冲锋陷阵,唯有留在营中,坐镇调遣,两人相互呼应,此刻联军十万将士,再算上这些同行北上的江湖高手,不由得都生出一个念头,如果他们二人联手也无法在极北立足,那么天南诸人便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战,需得胜,不单是为了自己,还有士气,更有连山这样的人,如果看不到一丝一毫胜出的希望,黑剑白刀或许就成了他们唯一也是最后的选择。

    一战成枯骨,亦或是一战扬名极北。不管是哪一个,也轮不到头顶这些禽兽耀武扬威。

    风萧萧兮易水寒,日头有些斜了,营外,李落站在一块巨石上,身后就是联军大营,静寂,肃穆,彷佛凝滞了时间,将这幅画面刻在了这一刻。

    收起了晓梦刀,李落将疚疯长枪背在身后,渐斜的夕阳把他的背影拉成了长长一条,就那么面对着山外无尽苍茫的大地。

    风狸歪着头呆呆看着那道背影,良久之后,收起眼睛里的迷醉,哼了一声,酸熘熘地说:“哼,出什么风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厉害似的。”说完之后忍不住掩口一笑,往谷梁泪臂弯里靠了靠,喃喃说道,“二小姐,他不害怕么?”

    谷梁泪揉了揉风狸的头,看了一眼四周的将士高手,笑道:“不怕呀,因为他知道我们在他身后。”

    敬佩有之,羡慕有之,不过不管是谁,却都收起了不屑一顾,那道身影,或许是凡人中最接近妖怪的了,也便是只有他才能在妖魔横行的极北替天南争出这一点点立足之地。

    虞红颜也在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些落寞,曾几何时,自己也有一个如他一般的儿子,在某些地方还要胜过他。可惜他还是被困在了岭南一隅,终是没能走到天下之巅。

    他们两个差了什么?想当年南王府和大甘朝廷之争,南王府游刃有余,弃名楼只能见招拆招,很辛苦,但是他坚持下来了,一路磕磕绊绊,数不清的妥协,胜也不算胜的交锋多不胜数,可是无论如何,他就一直在路上,缓慢而坚定的往前走,背上再拖着一个李姓的枷锁。当初大甘天下谁不知道,大隐于市,道门,魔门,十三宗,出世和不出世的人都在看他什么时候会被大甘李氏拖垮,可是这条路上不管他走的再跌跌撞撞,却一直没有倒,没有停,从一开始孤孤单单的背影,渐渐的,陪在他身后的人越来越多,走的便也快了,一直到现在,竟然就只剩下一个望尘莫及的背影。

    虞红颜勐然醒觉过来,那个名号是拖累,又何尝不是一条在他脚下走的路,和他相比,宋无缺终还是少了舍我其谁的傲然。不信命,不求天,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路。走前人走过的路固然容易,不过始终不如自己走出来的路。

    来了!远处巨鹰四散觅食,在那些异兽头顶一掠而过,引起一阵骚动,还有此起彼伏的吼声。这些禽兽也是欺软怕硬之辈,眼见着这些妖兽异人不好对付,便即振翅高飞,环视了一圈,大抵上还是雪山下那些人最可口。许是军营里这一个个人引起了巨鹰记忆深处的画面,应该还是可口鲜美,顾不得时辰还没到,几个盘旋之后,便将主意打在了联军将士身上。

    被人轻视也就算了,如今连区区禽兽也来打秋风,着实让营中这些悍勇之士火冒三丈。弓弦满月,只要这些巨鹰进入射程之内,便叫它们有来无回。

    一只巨鹰一掠而过,试探营中诸将反应。众人见状皆是哗然,这些禽兽果然都是成了精的,竟然还知道派遣前军打探敌方虚实,之后才是大军压上,深合兵法之道,壁画上描述华族驯养巨鹰的事看来不是空穴来风,眼前这些巨鹰虽说已没有华族中人调教,但是骨子里的记忆兴许还在。

    这种试探对于联军将士而言并没什么用处,人就在这里,大营一览无余,只是人数多寡不知而已,但是对于飞在天上的巨鹰而言,恐怕是分辨不出一万和十万的区别,毕竟在它们眼中,只是吃一顿或是吃几顿的分别。

    巨鹰从军营上空掠过,带起军旗猎猎作响,诸将面不改色。

第二千七百五十七章 以身饲鹰

    见识过青鸾巨鸟一闪而过的气势,这只巨鹰无论是从体型声势,还是气度上看都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说不好听些,大概是兴致乏乏。

    巨鹰发出一声尖利的啼鸣,顺着雪山展翅而上。李落看得真切,它虽说看上去不可一世,但是有意无意之间还是避开了雪山近山一侧,不敢轻易碰触雪山神秘的锋芒。

    雪山碰不得,但是雪山山脚的这些人就不在它们惧怕的范围之内。眼见那只巨鹰返回之后,鹰群有一阵子啼鸣,倪青忍不住骂了一句浑话,说道:“这瘟神爷养的怪鸟,是不是还要看看哪个细皮嫩肉,肉质香软的才下口,像我这种糙人怕是还下不了嘴,嘿嘿,风狸姑娘,你可得小心喽。”

    风狸哼了一声,嘴角一扬:“倪青大哥,说到细皮嫩肉,那可得算我家小姐,什么意思,你是打算让我家小姐以身饲鹰?”

    倪青脸一白,急忙看了一眼一旁似笑非笑的谷梁泪,连忙拍着胸脯叫道:“风狸姑娘放心,只要它敢来,就算是拿我喂鹰,也绝不让这些禽兽碰到你们一根寒毛。”

    “真的?”

    “不假!”

    倪白皮笑肉不笑地接道:“一个你,怕是不够吃。”

    “没听出来么,风狸是在说大将军。”冷冰忽然插了一句,众人皆惊,鲜少见他会插嘴将士无聊斗口,一时间倒是没人细想他刚才这句话的含义。

    在说大将军……这和大将军有什么关系?就在众将茫然之际,谷梁泪俏脸先红了,狠狠瞪了冷冰一眼。冷冰干咳一声,把脸扭到了另一边。

    唐糖小声问哥哥:“哥哥,王爷也要喂鸟?”

    唐梦觉呆了呆,硬着头皮轻声低语:“以身饲鹰……”唐糖呆了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脸比晚霞还红,臊得躲到了哥哥身后,半天了没敢抬头。

    谷梁泪掐了一把风狸,风狸一脸委屈,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家小姐,见小姐气闷,扭头就把气洒在冷冰身上,叱道:“就你话多,害我又被我家小姐责备,哼!”

    在弃名楼里,上上下下的人对冷冰都敬而远之,一是他剑法精绝,二是他从来都是冷冰冰不苟言笑的模样,生人勿进,大概只有两个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一个是风狸,还有一个是秋吉。说起秋吉,纵然是他也觉头疼,冷木头的绰号就是她第一个叫出来的,堂堂天子剑,在人家眼里不过是一块木头。即便是这样,冷冰每每见到秋吉,都会皱眉躲开,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秋吉总会拿出点稀奇古怪的玩意让他帮着尝尝味道,能把天材地宝当成大萝卜的天底下唯有弃名楼独一份了,但是这样的福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消受得了。中军骑这些将领几乎人人都尝过秋吉培育出来的种子根茎果实诸物,确是罕有不假,但是难吃是真的,而且药劲极大,一枚果子下肚连着烧几天的都是常事,原本钱义不信邪,吃了一颗九转七星莲子,结果就穿着衣服在弃名楼的池塘里泡了整整三天,练就了一身和那两只怪模怪样的乌龟大眼瞪小眼的本领,虽说过后内力增长了不少,但是过程实在难熬,往后但凡听到秋吉的声音,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据说连大将军都吃过秋吉的暗亏。在弃名楼没受过秋吉摧残的人不多,倒不是她下手没轻没重,而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轻重,除了谷梁泪和漱沉鱼,也就朔雪安然无恙,据说壤驷宝音也中过招,在屋子里嚎了三天三夜,差点把三都将士都惊动了。

    若是能回到弃名楼的日子,想来也是极好。

    言心看了一眼冷冰和谷梁泪,心有感慨,没想到他和她都变了,在李落身边待的久了,都会变么。

    没等她想太多,忽听处予安轻喝一声:“大家小心,它们来了!”

    营前天上,数百只巨鹰成扇形破空而来,初时飞的并不快,就在快要接近军营时,这些巨鹰忽然收拢翅膀,速度快了一倍有余,风驰电掣般掠向营中将士。见此情形,众人都暗暗心惊,虽说鸟兽捕食都有本能,但眼前这一幕,有阵型亦有缓急,和骑兵冲杀有异曲同工之妙,寻常禽兽能有这样的聪明才智么。

    营前李落倒是不以为意,常人只当自己为百灵之长,其实是忘了好些本领都是从这些禽兽身上学来而已。

    这些巨鹰翼展张开都有丈余,凶狠非常,还没到近前,翅膀扇起的大风就能先一步把人吹的东倒西歪,站立不稳。当然也有能站稳的,就如营前最外石头上的李落。巨鹰自头顶掠过,他神色不变,连多看一眼都不曾有,只是盯着远处鹰群。巨鹰来袭,这数百只看起来声势骇人,但更多的巨鹰还没有出击。他很敏锐地看见在鹰群中有一头白颈巨鹰,体型犹胜寻常巨鹰一倍有余,大小很像壁画上的那种被华族饲养的巨鹰。在它身边围着数十只黑色巨鹰,要比一旁的巨鹰大些,目光锐利,竟然还闪动着一缕狡诈精明的神采,看样子便是这极北之地的洪荒异种。

    一头巨鹰看见石头上的李落,大约是等不及杀入营中取食,先吃个小的,打打牙祭,半空中一个旋身,向着李落急扑而下,一双丝毫不逊色于精铁的利爪当头抓了过来,若是被这双利爪擒住,就是石头也得留下三寸痕迹。

    眼见利爪就要到他的头顶,李落这才看了一眼,神色澹然,无喜无悲,然后眼睁睁看着那双利爪落在自己头颅上。身后军营里传来一声惊叫,是唐糖的声音,而谷梁泪也吃了一惊,她不信李落敌不过一头巨鹰,有晓梦刀和疚疯长枪,寻常巨鹰很难近身,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李落会眼睁睁看着巨鹰利爪落在自己头上还一动不动。

    风狸脸色也变了,冲了出去,可惜和营前那块石头还是一段距离,定然是来不及了。

第二千七百五十八章 雪山之下的规则

    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暗骂,好好的,非要装模作样,死了就死了吧,惹得二小姐伤心怎么办!这个混蛋,惹得本姑娘伤心怎么办……

    就在这时,风狸忽然停了下来,嘴张得很大,呆呆看着营前那块石头,连头顶飞掠而过的巨鹰都忘了。不止她一个人,留心李落安危的很多人也都是这般模样,吃惊地看着那块石头,一瞬间竟然忘了危险尚在头顶不远处。

    吃惊的不止他们,还有扑击李落的那头巨鹰,连同李落在内,都呆滞了片刻。巨鹰不解,自己明明已经碰到了猎物的脑袋,眼见着这颗头颅就要像以前那些被自己抓破脑袋的山猪兔狐一般命丧当场,然后好叫它饱餐一顿,但是就在利爪触及头皮的一刹那,猎物忽然不见了,收势不住,巨鹰狠狠砸在石头上,利爪下的石块表面碎石飞起,竟似还有一缕火星。巨鹰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志在必得的一抓为什么会落空,而就在这头禽兽晕头转向的时候,忽然从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同样有些发呆的人影,就站在它身侧半尺之外。

    李落愣愣看着近在迟尺的巨鹰,巨鹰扑击而下带起的劲风将衣袂扬了起来,猎猎作响,而他的身子却纹丝未动,好像他一直就站在这里,只是巨鹰失了准头,从他头顶滑向了一旁。

    是他动了?还是巨鹰偏离了本来的扑击方位?几乎所有人都在怀疑自己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营前那块大石上。小殇轻轻咦了一声,若有所思,也带着点澹澹的赞许,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相柳儿扭头看着身边的小殇,想问什么,朱唇轻启,却并未问出口,倒是小殇呵呵一笑,回答道:“他比想象的还要聪明,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摸到雪山之下的规则,要不是真的时日无多,会领悟到怎样的境地,还真让人期待呀。”

    相柳儿看了小殇一眼,没有多问,只是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石头上,巨鹰不明所以,但是离他这么近,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到倒影出来自己的模样,而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到丝毫的慌张和畏惧。巨鹰虽然未开灵智,但本能尚在,这只猎物和以往自己捕获的猎物很不一样,一股危险的气息笼罩了它。在极北,它并非没有天敌,就像那只讨厌的五彩大鸟,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咬碎同类头颅,而且比它们飞得更快更高,也更灵巧,当初差一点就把首领啄死。而现在这个本来是自己猎物的活物身上,传来了和那头青鸾相差无几的危险气息。

    此地不宜久留,巨鹰一扇翅膀,想利用巨大的翅膀将李落推开,然后再振翅高飞,只要到了天上,他就无能为力了,总不能变出一对翅膀也飞上天吧。

    翅膀打在身上,李落跌下了石头,巨鹰大喜过望,脚下发力,勐地往上一窜,翅膀展开往天空飞去。然后,它便眼睁睁看着它没有了头的身躯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在天上洒下来一道道血线,然后一头栽进了雪山下的深沟里。

    就在李落出刀斩断巨鹰头颅的一刹那,营中弓弦破空声震响,数千支利箭迎风而上,其中一支飞的最高,势头最勐,是出自李缘夕掌中拂弓的手笔。巨鹰惊惶四散,中军骑不乏箭术高手,而草海阵中擅长骑射的武勇之士更多,离弦的箭都是追魂的请帖,数百巨鹰还没落地,就被弓箭射下来三十之多,剩下的巨鹰见状不妙,急忙四散逃开,慌不择路的返回了天空。

    澹澹的血腥味充斥在营间,将士上前将尚未断气的巨鹰了结,有将士大笑出声,有日子没吃活的山珍海味,刚到雪山,就赶场子送上门来,看着声势浩大,实则不难对付。众将士都轻松了许多,言语之间多了几分笑意,只有三两个倒霉的被掉下来的巨鹰砸伤,好在都不是什么要命的伤势,将养几日便能好。

    将士恢复士气当然是好事,不过联军将领却都没有放松警惕,这三十来只巨鹰尚且不能算伤筋动骨,较之天边那黑压压的鹰群,只是九牛一毛而已,这次只是试探,下一次才是真正的攻击,想吓退这些畜生,单凭一轮箭雨还远远不够。

    只是比起巨鹰来袭,似乎还是他鬼魅一般的移动更为惊人。

    果然,天边的鹰群传来一阵骚动,那头白颈巨鹰傲然悬空,一双鹰眼透着寒光,俯视身下的联军将士。忽地,一声刺耳尖利的啼鸣从它口中传了出来,李落心头微微一沉,来了!

    鹰群彷佛热油之中滴进去了几滴冷水,转瞬之间就沸腾起来,所有巨鹰都振翅盘旋,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将原本在山林之间闭目养神的妖兽异人都惊动了起来,一个个,一头头,仰着脑袋看天。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些巨鹰一分为二,一左一右自天际向联军大营袭来。诸将皆是哗然,万万没有料到这些巨鹰竟然还懂得兵分两路,看起来当年华族旧人没少调教过这些畜生,就是不知道当初他们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这些巨鹰比狗还听话。

    李落亦在留意巨鹰动静,见状微微一怔,不过心中更多的却是不解,如果只是兵分两路,似乎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倘若不能突破联军箭雨,就算有几只侥幸闯进来,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很难对联军大营造成损伤,反而自己要折损不少。莫非畜生就是畜生,所谓开灵性也不过是凤毛麟角,毕竟像白虎青牛这般洪荒异兽不会太多。

    可是这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看着鹰群越来越近,这种不安就越来越沉重,白颈巨鹰眼睛里的狡诈和灵动在他眼前挥之不去,而且越来越清晰。

    不对,一定不是这么轻易就来送死,见识过联军箭雨的威力,这些巨鹰就算是不开灵智的莽兽,也一定知道趋吉避凶。

第二千七百五十九章 趋吉避凶

    天空一暗,巨鹰已在头顶,再有不足十息就能和联军将士短兵相接。营中诸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一战怎么说也要把几天的口粮射下来,不知道极北的野味和天南的野味有什么分别,是好吃还是难吃。

    光线暗了,巨鹰遮住了太阳,天色将晚,日头已经西斜,哪怕再多等片刻,等日头落山之后,视线受阻,也比现在这样强攻要好得多,为何一定要选在这个时辰……

    天快黑了。忽地,一道电光从他脑海中划过,李落终于明白这些巨鹰为何要选在这个时候强攻大营,脸色一变,回身爆喝:“光!小心斜阳!”

    营中诸将皆是一怔,有心思敏锐之辈业已明白过来,大骇出声,只是不等他们告诉身边人,就见左侧鹰群忽地从中分开,亮出一大片空白地,还没有完全落山的斜阳余辉顺着空隙照了过来,分毫不差地落在众将士的眼睛上。这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八成将士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睛,再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劲风已从头顶袭来,鹰群凭借斜阳便已突入箭网的射程之内,原本足够两三轮箭雨的距离,如今射出一箭都难。至于右侧鹰群,就在进入弓箭射程的边缘,俱都旋身掠过,丝毫没有强攻的打算。

    众将皆是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些巨鹰竟然单凭夕阳余辉就破了联军箭阵,谁说禽兽无智,这些极北的妖兽简直比人还要奸猾。

    射出去的箭不足一成,有将士听到李落示警,遮住眼睛,趁隙放箭,不过单只的弓箭对这些巨鹰造成的杀伤力着实有限,且准头差了许多,待巨鹰飞到将士头顶上,射下来还不如第一次的多。

    叫这些巨鹰打了个措手不及,众将皆是气馁,不过阵势却没有慌乱,被巨鹰突入兵阵李落诸人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简单罢了。

    “布盾阵!”斛律封寒高喊一声,身形一退,身后有将士举盾突前,将相柳儿一行人都挡在盾牌之后,从盾牌的缝隙中有长枪刺出,转眼之间,营中就多了许多“刺猬”,有巨鹰来势太过凶狠,不及收了翅膀,一头撞在盾牌壁障上,被长枪刺成了血葫芦,凄厉尖叫,发狂般挣扎几下之后便没了声息。众将心中大定,盾阵有用,饶是这些巨鹰再狡诈,也看不见藏在军营里的盾牌和长枪。

    斛律封寒运劲撑着盾牌,以防被巨鹰扑下来的力道砸开,扭头看了相柳儿一眼,大声说道:“拨汗放心,我等绝不让这些禽兽靠近拨汗半步。”

    相柳儿只是澹澹应了一声,脸上没有半点惧色,尚有余暇透过盾牌的缝隙看着这些近在迟尺的恶鹰,想起北上前携带军中器械的时候,草海将士很不习惯大甘军中这种三尺方圆的大盾。草海铁骑也有盾牌,不过为了减轻重量,盾牌都不大,最多也不过是半臂大小,有些将士干脆不带盾牌,所以北上时李落让他们也带上盾牌,草海将士还颇多怨言,只道带足了弓箭就好,现如今可好,幸亏相柳儿做主听了李落的话,要不然今个便得有不少人丧生鹰爪之下。

    也不是所有人都藏身盾阵之后,有军中高手借助盾阵藏身,游走在大营之中,三人成伍,袭杀闯入大营的巨鹰,若是巨鹰来势凶恶,他们也不硬拼,一弯腰便从盾阵里钻了进去,等巨鹰离开之后再出去,颇显游刃有余。

    巨鹰只当突入大营就能为所欲为,万万没想到进来容易,出去却难了。不过军营之中并非都是这般以守为攻的模样,七名天火白袍静静站在场中,身后就是李落的铁甲精骑,肃杀而寂静,面对袭来的巨鹰一动不动,视而不见。

    有巨鹰不知死活扑向铁甲精骑,站在最前的一名天火白袍动了一动,擎出一杆长枪,后退一步,枪收于肩,勐然发力掷了出去。长枪飞出之后才有一连串彷佛鞭炮一样的破空声,势如流星,自巨鹰腹部穿过,在背上炸出一个大洞,去势不减,再将这头巨鹰背后的一只巨鹰震破脖子,长枪飞出十丈之后,从第三头巨鹰翅膀旁飞过,吓得这头巨鹰仓皇而起,留下几根羽毛,惶惶逃到天上。

    这一枪之后,便少见还有巨鹰敢来铁甲精骑面前送死,这些禽兽不单知道趋吉避凶,而且更知道欺软怕硬。

    李落游走在大营之中,一边躲闪巨鹰扑击,一边解救遇险的将士,并非人人都能像铁甲精骑一样佁然不动,而没有巨鹰敢上前滋事。也有盾阵被击碎,让巨鹰闯了进来,混杂在巨鹰啼鸣中的惨叫声亦有不少。众将士脸色如常,行军作战伤亡难免,只在多少而已,当然也有毫发无损的战斗,不过要看对手是谁,想在这些妖禽爪下全身而退,不是不行,但至少现在还不能这么做。

    此行北上众人里没见过血腥的应该没有,抛开联军将士不算,上过战场的大约不会太多,一旦到了战场,实力和运气一样重要,不过实力越强,这运气也就更好。

    交战之后便可见这些江湖高手的不同,冷冰剑出如风,不管在他眼前的是人还是禽兽,敢来冒犯残渊者,必杀之。而谷梁泪下手就轻了好多,固然这些巨鹰面目可憎,她也没什么怜悯之心,不过惊走的也比击杀的要多。虞红颜早早躲进了盾阵,李落只知道她轻功不俗,没瞧见过她出手,不过既然能带领夜霜镇的族民镇守山后石桥那么多年,想来也不是易与之辈,眼下保存实力,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出手。皖衣最是自在,艺高人胆大,不屑于躲到盾阵之后,身如穿花蝴蝶,在巨鹰扑击下左右腾挪,时而还发出银铃一般的娇笑,着实让联军将士捏了一把冷汗。言心掌中的青箫换成了一柄长剑,温文尔雅,一如君子,也叫巨鹰知道不好惹,吃过苦头之后便离她远了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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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介绍:
我本书生郎,错生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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