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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七百六十章 各显身手

    较之同门师姐,流云栈没有和巨鹰有太多纠缠,而是照应营中将士,盾阵若有缺口,她就挡了上去,直到将士填补了缺口之后再去到另外一处。不过杀伤最多的并非冷冰,而是另外两个人,李缘夕和道家宗主三生。

    道家祖师灵神子白川的佩剑雪骊如今已在三生手中,此剑有莫测之威,当年初次在长明宫前现世就惊艳众生,单说气度风采,就连那时的鸣鸿刀亦有不及。这把剑是白川从十万大山里带出来的,不好说当年他有没有进去天火秘境,是不是也是机缘巧合从那张百兵王座上取来这柄雪骊剑,但是这把剑的神秘却还远在鸣鸿之上,威力着实惊人。李落远远一瞥,隐约从这把剑上感受到了一缕不同寻常的规则之力,不像掌中这把晓梦刀,除了锋利无比之外,似乎也瞧不出有什么别的神通。

    有人借兵器之利,披荆斩棘,但是对于李缘夕而言,所谓兵器只是让杀人或者杀鸟的速度更快,效果更高而已,她本身就是这世上最锋利的一把兵刃,一柄人形凶器,只不过这些年有些迟钝了,掺杂的无聊情愫太多,出手不如当年迅捷无情。李缘夕有些苦恼,怎料有那个白送的义弟,似乎很高兴看到她日渐迟钝的身手,竟然还叫人送了些花花绿绿的衣裳过来,差点没让她摸黑半夜过去给他一刀。不过话说回来,那些衣衫穿上去倒是挺好看的,不过第二天她还是穿了原来的劲装,看着他一脸失望的表情,倒也让自己稍稍出了一口气。

    不过就算身手再迟钝,木括死卫,杀戮本性是刻在骨血之中的,总会有被激发的一刻,只要能活到那个时候。北上途中,李落曾与冷冰穷极闲聊,说起过如果联军只能活一个人,那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李缘夕,不是他也不是冷冰。冷冰想了想,没有反驳,而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如果她不是自己求死,在战场上想杀死一个木括死卫,很难。

    眼下这些巨鹰只是让李缘夕的血微微热了起来,只有血热过之后转凉,变得比冰还冷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木括死卫。

    当然也不是没有添乱的人,譬如唐糖,不愿躲进盾阵,唐梦觉无奈之下只好守着自家妹子,论起来要算他最没干正事。

    鹰群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躲开箭雨却遭逢长枪,躲得快的还好,能避开这些利矛,收势不及的便都扑到了盾牌上,被利矛扎死,挑在盾阵之外。

    一头体型巨大的黑色巨鹰落在盾阵一旁,张开翅膀,将盾阵的长枪挑开,利爪前伸,扣住盾牌边缘,竟然硬生生将一面盾牌连同盾牌后的将士扯了出来,往空中一抛,张嘴就要啄杀。盾阵中一声大吼,格日勒图扛着大锤跳了出来,朝着巨鹰身上砸了过去,这一锤势若千钧,就是一块石头也能砸得稀碎。巨鹰竟不躲闪,又是将翅膀横扫,翅骨和大锤撞在一起,筋断骨折的声音并没有响起,反而传来一声彷佛金铁相击的动静,格日勒图连人带锤连连后退,咂舌不已,这畜生好大的力气!

    退了三步,力气还没有卸尽,虎口发麻,半个膀子都有些酸胀。正待提气的时候,后背忽然被一双手扶了一下,香风拂过,一道人影一闪便即窜上巨鹰后背,只留下一声娇笑,等格日勒图再看时就发觉那个白衣赤足的美艳女子已经站在巨鹰背上,轻如无物,着实让他吓了一跳,高声叫道:“小心,这畜生力气不小!”

    皖衣看了格日勒图一眼,叫这粗犷汉子浑身一麻,差点连手里的大锤都拿捏不住,暗呼妖孽。鹰背上的皖衣却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彷佛脚下不是一头吃人的妖兽,而是一座花轿,载着出嫁的姑娘要上路一般。巨鹰也察觉背上有人,顾不得再对飞在空中的联军将士下嘴,抖擞羽翅,想把她从后背掀下来。皖衣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娇呼一声,两只手搂着巨鹰脖子,亲昵无比,好似还顺手摸了摸巨鹰脖颈间的羽毛,顺着巨鹰前胸滑了下来,轻轻落在地上。黑羽巨鹰这才飞了起来,格日勒图松了一口气,上前几步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皖衣举起手看了看,羊脂玉掌晶莹剔透,就是指甲上有一滴鲜血,也不知道是从哪沾染的血迹。听了格日勒图问话,皖衣笑了笑,邪魅非常,而后格日勒图眼角余光便看见刚刚飞走的黑羽巨鹰在天上蹒跚几下,好似醉酒模样,没飞出多远就直直掉了下来,落在地上时已无动静。

    格日勒图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让开几步,惊恐看着皖衣,人家还飞了个媚眼儿,吓得格日勒图掉头就走,看着身娇肉嫩,怕是碰上一下,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恨那些不开眼的兔崽子还暗地里调笑意淫,今日之后,见了面不绕着走就算有胆。

    格日勒图和皖衣对战黑羽巨鹰李落看得真真切切,一边惊叹于这个妖女的胆量,一边扬声喝道:“诸将听令,先行射杀黑羽巨鹰。”

    将士齐声领命,李落自皖衣身边过,她轻笑一声:“王爷,论功行赏,会给银子吗?”

    李落一愣,笑道:“给。”

    “嘻嘻……”两人错身而过,各有去处。跟在谷梁泪身后的风狸羡慕不已,她的武功虽是不弱,春风十里也是一等一的内家绝学,只是要做到皖衣这般轻松自如,需得好好苦练才成,看来往后的日子里得勤快些了。在弃名楼里,她的懒和她的嘴一样出名。

    风狸怂恿谷梁泪也去出出风头,她笑而不语,摇了摇头,并没有皖衣的张扬。守好这一方就足够了,两军交战,她不是要扬名立万,只要不给他添乱就好,若说扬名,当年的瀛湖霸宴足以让她名扬天下。

第二千七百六十一章 仓皇而逃

    鹰群扑击受挫,但攻势却不减弱,半空中的白颈巨鹰操控鹰群其余巨鹰分袭大营,以黑羽巨鹰为首,身后紧跟其它,向营中压了过来。领头的白颈巨鹰很谨慎,高悬在大营之上,擒敌固然应当先擒王,不过除非李落会飞,要不然也只能眼睁睁瞧着这头妖禽在众人头顶盘旋。如果这头白颈巨鹰是统帅,那这些黑羽巨鹰就是冲锋陷阵的将领,带着兵卒攻城拔寨,鹰群竟然也有如此分工明确的布置,很让人吃惊。既然不能先斩妖禽首领,折翅也不失为了一个良策,如果能将这些黑羽巨鹰尽数斩杀,剩下一个白颈巨鹰不足为虑。不过除了方才皖衣近乎妖魅一般斩杀一头之外,剩下这些黑羽巨鹰的确不易对付,身形庞大,比起小些的巨鹰反而更为灵巧,而且皮骨极为坚硬,如果不是要害,足以硬抗强弩利刃,确属了得,营中过半的死伤将士都是被这些黑羽巨鹰所趁。

    传令之后,联军将士便将目标对准这些黑羽巨鹰,只是这些妖禽果然奸猾无比,见状不妙,黑羽巨鹰尽都飞起,操控寻常巨鹰悍不畏死的冲撞大营,如果联军将士露出破绽,就见半空中的黑羽巨鹰电闪急扑而下,拽起营中将士,若是搭救不及,一旦被巨鹰带上天空,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

    李落看了看高处的白颈巨鹰,微微一叹,看来没有机会将它引到阵前了。没有犹豫,命诸军将士缓缓向山体靠拢,做出一副不堪巨鹰突袭的姿态。众将皆有不解,要说局势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这些妖禽杀一头就少一头,总有杀光的时候,现在就退,岂非为时过早。相柳儿听斛律封寒说了之后丝毫没有多想,澹澹应道:“听他安排。”

    营中将士得令慢慢往山体移去,冷冰还好,虽说性子孤傲,但绝非莽撞之辈,见此便也跟着将士缓缓后退,倒是皖衣有些杀红了眼的意味,天色将暗,她更像是自鬼府而来,每每过处,必留下巨鹰残尸,也不知道是不是想着李落答应她的行赏,很是招摇,偏生武功高的出奇,便见在她身后跟着好多只巨鹰,莫说截住她,连衣角都碰不到。

    不过万一有个闪失也不好,李落闪身到她身边,长枪横扫,将她挡了回去,没好气地说:“好了,快些回去。”

    皖衣眨了眨眼,娇笑道:“还没杀够哩。”

    李落莞尔:“哪有什么够或是不够,刀剑无眼,受伤得不偿失。”

    皖衣掩口娇笑,看了一眼已经跟随将士退回去的谷梁泪:“王爷这般,王妃会吃醋的哦。”

    “家事就不劳你担心了,我带你们北上,便要带你们回去,至于其他日后再说吧。”

    皖衣看着他坦然自若的表情,眼神微微闪动,没有说话,摆摆手飘然退了回去。

    兵阵收缩在山崖之下,鹰群趁势攻了上来,将众将士堵在山崖下。兵阵收紧,这些巨鹰一时半刻难以破阵,倒是没有身死的危险,只是一直如此总归不是长久之计,难道鹰群不散,众人就要一直被困于这一隅之地,不被巨鹰啄死,也得活活憋死。

    没有叫联军将士好等,就在鹰群被引到山崖前,李落一声清啸,啸声未落,从头顶传来一阵古怪的弓弩声。众人抬头望去,就看见无数道火苗从天而降,势如流星般将鹰群笼罩其中,不等火苗燃起,无数炸裂的声响便从鹰群中传了出来,璀璨如烟花,绚烂而迷醉,却夹杂了数不尽的凄厉啼叫。巨鹰四散而逃,慌不择路,还有撞在一起从半空中掉下来的,更多的则是被爆燃起的花火吞噬,带着火星和焦臭的气味掉在雪山之下,眼见不活了。

    这变故很突然,好叫众将士有一阵子惊讶,没有料到苦苦抵御了近一个时辰的鹰群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他随手破去。皖衣有些气闷,比起死在火器之下的巨鹰,自己刚才杀的不值一提,看来到手的银子要飞了。

    中军骑传出一声呼喝,难怪从刚才鹰群来犯时就不见钟离玺的踪影,他的追风弧箭是牧天狼远攻的不二之选,原来是大将军早有布置。

    仓皇而逃的巨鹰还不到半数,这一把火,将原来的鹰群烧伤烧死六成有余,剩下的皆是惶惶不可终日,哪里还敢再来联军营前寻死!任凭白颈巨鹰怎么厉叫,劫后余生的巨鹰都吓破了胆,远远避开,不敢靠近。借着日沉之际的最后一缕光,李落看见了白颈巨鹰一对鹰眼中闪烁的阴鸷恨意,不禁哑然失笑,这禽兽倒和人心很像,吃人不觉得如何,没吃到人反而记恨上了。黑羽巨鹰折损的比半数还要多,可惜了,没能借此机会猎杀了这头白颈巨鹰。

    这一战铺垫有些长,但决胜负的时间却很短,火光乍现之后就是四散飞逃的巨鹰,还有不甚好闻的肉味,让等着看好戏的妖兽异人都很吃惊,没料到这些巨鹰败的这么快。

    鹰群变得稀稀拉拉起来,再没有初来乍到时那番遮天蔽日的壮观景象,哀鸣不已,不知道是悼念惨死的同类,还是有别的含义。那头白颈巨鹰也已隐藏在鹰群背后,看不见踪影,即便如此,鹰群竟然也没有退走飞远,依旧盘旋在雪山前,只不过比起刚才的距离要远了许多。

    联军将士亦有折损,不过行军作战历来就是如此,总归不会事事如意。日沉西山,营中亮起篝火,给寂静的雪山添了一分活色。试过巨鹰无毒之后,一众将士也不客气,将这些飞禽拔了毛,架在火上烤了起来,反正那山谷里还有不少才刚干枯不久的藤蔓枝条,不会一碰就碎,当成柴烧再好不过。

    连日奔行,将士们都有困乏不安的心思,大战在即,李落便没有喝止诸军将士略显放纵的姿态,任由他们围在一起烧烤鹰肉。这一战兴许等不到天亮,既然如此,饱餐一顿也无不可。

第二千七百六十二章 天火传承

    兵阵不乱,各司其职,这些巨鹰肉分到每个将士手里实则不多,狼吞虎咽是难了,不过多少能叫手里的干粮多点滋味。

    李落孤身守在营外,亦有别的戍守将士,不过见他好似有事情在思索,便都离远了些,没有打扰他。身后火光虽不及冲天,但也不暗,离得其实很远了,不过还是让他觉得后背有传来缕缕温热的气息。

    有脚步声传来,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在大营里,时时刻刻在意他的自然是谷梁泪。

    “给你。”

    “这是?”

    “钱将军刚才特地挑了一块,见你不在,就给我了。”

    “咦,那你吃吧,我不饿。”

    谷梁泪轻哼一声,“就没看见你吃东西,怎么会不饿,我吃过了,风狸拿来给我的。”说完俏脸微微一红。

    李落闻言轻笑,谷梁泪不贪嘴,但是风狸却不同,她可不在乎颜面什么,定会和营中将士争抢,下手又狠又黑,而且肯定捡着最细嫩的肉下手,算她还记着自家小姐,就不和她计较了。

    接过油纸中的鹰肉,分量不小,且还知道用油纸包裹,自然这块肉是给他们两个人吃的。当年的粗犷汉子如今也变得细腻了许多,换做以前,这些都是朱智操心的事。想起朱智,不由得心里暗暗一叹,和草海的仇总归是横在心里的一根刺。

    撕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嚼,肉质还算鲜嫩,不过味道很一般,比不得弃名楼里的手艺,不过在极北雪山这种地方也算不俗了。吃了两口,李落将油纸递到谷梁泪面前,温声说道:“你也吃点。”

    “我吃过了……”

    李落轻轻一笑,促狭看着谷梁泪,“骗人。”

    谷梁泪俏脸一红,白了他一眼,到底捡了一小块肉吃进嘴里。李落没有强求,谷梁泪素来不喜欢肉食,以往用饭也是清澹为主,和朔雪的口味相彷。弃名楼里秋吉和壤驷宝音最喜吃肉,更喜欢大碗喝酒,李落还管不了,因为人家秋吉用的是自己的钱,而且还时不时补贴家用。

    有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脚步有些陌生,李落回头一看,竟然是小殇。自从她和李落聊过之后,性子似乎活泼了许多,时常见她在草海大帐外熘达,相柳儿好似也不再时时将她藏起来不见人。

    “啧啧,躲在营外偷吃,王爷王妃好惬意。”

    “你不去吃饭,跑来这里做什么?”李落皱了皱眉头,很不喜欢这个时候她来打扰。

    “你让我……吃饭?”小殇诧异地看着李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然还舔了舔嘴唇。李落一阵恶寒,呵呵一笑,“算了,你还是饿着吧。”谷梁泪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女娃,事关她的传闻多少听了些,以为都是捕风捉影,兴许还是中伤蒙厥拨汗的流言罢了,不曾相信她当真会吃人,只不过谷梁泪不知道的是小殇真的会吃人。

    谷梁泪将手里的油纸递了出去,和颜悦色地说:“小殇姑娘,你也吃点吧。”

    小殇盯着油纸里的鹰肉,亦或者是看着捧着油纸的那只羊脂玉手,眼里冒着精光,还真有垂涎三尺的模样。李落冷哼一声,不等开口,小殇就闭上眼睛,陶醉的深吸了一口气,挥挥手道:“好啦,好啦,知道了,我牙口不好,不是什么都吃得下。”

    谷梁泪有些疑惑,只觉得这两人说话有些怪怪的。

    “你来找我?”李落冷着脸寒声问道。小殇轻哼一声,点了点头,“我有话想问你。”说完不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谷梁泪。李落暗啐一口,这丫头脸皮真厚。果然,谷梁泪便即起身,轻声说道,“那我先回去了。”说完将鹰肉都塞给他,叮咛道,“都吃了,别饿肚子。”向着小殇微微颔首,快步离去。

    小殇盯着谷梁泪的背影看了半晌,一回头,就看见李落神色不善地看着她,随即打了个哈哈,复而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也不是什么都吃,以前我不吃我娘,现在嘛,再加上一个定天王王妃,这总可以了吧。”

    “说。”

    “嘿,你这人,真是无趣。”小殇皱了皱眉头,很是不高兴。

    “你或许能和天火渊雪一样,视天下为局,成也好,败也罢,我们的死活只是你们的乐趣,而我却不同,早前一战,你知道营中有多少将士死伤?时时看着和我一样的人死去,的确很难称之为有趣。”

    小殇哂笑一声:“看来你这凡人当的怡然自得呀。”

    “我本就只是一介凡人而已……”

    “呵呵,凡人?凡人可以领悟雪山禁域里的空间之力么。”

    李落没有应声,沉默不语。小殇一扫轻佻模样,脸色清冷,“早前就在这块石头上,你是如何避开巨鹰一击的?”

    “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小殇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他,好似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看来你能得到天火传承并非巧合。”

    “你们总说天火传承,我的确是去过十万大山深处,见过一处云顶天宫,只是这天火传承究竟是什么当真很让我费解,难不成就是那些天火白袍吗?”

    “有些传承未必一定要握在手里,感悟也算。”

    “感悟?”

    “呵呵,王爷该不会以为你在雪山之下可以借助的空间之力是机缘巧合吧。”

    “不是么?”

    小殇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呵呵轻笑一声,“王爷知道这世上什么最不可阻挡么?”

    李落沉吟,回道:“岁月。”

    “岁月如流,零落将尽,日沉月升,潮起潮落,不错,这世上的的确确唯有岁月最难琢磨,所谓长生不老都只是骗人的鬼话,哪有什么真正的长生,就连天地也未必能做到长生,更何况是天地间的蝼蚁。”

    “天火和渊雪也不行?”

    小殇没有回答,反而说起了另外一个故事,“王爷知道对于一只蚂蚁而言,何为长生不老?”

    李落一挑眉梢,大概猜到了她的意思。

第二千七百六十三章 你到底是谁

    小殇笑了笑,“我便知道,从天火秘境里出来的你,一定比别人对岁月的感悟更深。”说完之后长出一口气,接道,“对一只寻常蚂蚁而言,见四季更迭,知夏而语冰就是长寿,如果活上几年乃至十年,已是蚁群中罕见的年纪,对于寻常蚂蚁而言,称之为长生不老一点也不为过,但是如果换成你我,区区十年,非但不能算是长生,恐怕只能算是夭折了吧。”

    “你的意思是岁月看似公正,实则亦有长短分别?”

    小殇摇了摇头,澹澹一笑:“岁月永远是公平的,只是它的公平你和我看不到而已。”

    “何解?”

    “你我日夜,在蚂蚁眼里便是一年,或许还会分四季,晨春午夏,午后为秋,入夜为冬,在别的活物眼里也有分别,就像传说中那棵椿树,八百年为一季,凡人百世,在它眼里只是过了一个季节而已,但是不论它再长寿,终究还是会死,做不到真正的长生不老,否则现在你我还能看到这棵大树吧。不管长短,于凡世的岁月而言,却还是有一样东西没有变。”说完之后,小殇静静地看着他。这些话匪夷所思,比当初在万梅园听到仓央嘉禾讲起那个神话故事的时候还要让他震惊,喃喃回道,“不管是一日四季还是八百年为春,日升月落为一天,没有变过……”

    小殇拍手笑道:“猜对了,哈哈,总算有一个人能和我好好说说话了,这些年憋死我了,你知道吗,以前我都不敢和我娘说这些话,怕把她逼疯。”

    李落勉强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心疼自家亲娘不假,难道就不怕把我逼疯么!

    “但是……”果然还没有完,李落情不自禁呻吟一声,头彷佛要裂开一般,小殇讶然,咯咯娇笑起来,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谁又敢说这方天地中日升月落为一天,在别处不会变呢。”

    李落怅然无语,极北之地,半月为昼,半月为夜,或许在这里的日升月沉就已经和山外不一样了。

    “山中只一日,山外过十年。”

    “嘻嘻,王爷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厉害呢。”

    厉害……李落茫然,非但没有觉得厉害,反而更觉无力,让一只蚂蚁知道年分四季,有百岁长短,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谁也不知道。人固有贪念,但是也要看自己承受得了,还是承受不了。

    “可惜这世上的神仙终究都化为烟云了……”

    “这话不假,神仙的岁月,你我的岁月,凡人的岁月,这其中的最深处,终有一个万般变化不离其宗的地方。”

    “这难道就是天火追寻的吗?”

    小殇笑而不语,李落想了想,可还是有想不明白的地方,问道,“倘若岁月就是如此,那和空间又有什么关联?”

    “你难道还没有想明白吗?”

    勐地,一道惊雷闪过脑海深处,单单只是岁月,如果没有空间天地的依托,岁月也会失去它本来的意义,在一个没有空间的虚无之中,探究岁月长短没有半点用处,莫非天火不停追寻的就是找到一个有着永恒岁月的空间?如果真是这样,那句把字刻在石头上就有了别的意境。这样的念头让他不寒而栗,这恐怕已经超越了仙法神通的境界,会否这样的追寻本来就是镜花水月,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处天地,亦不该有这样的存在。

    天火渊雪所图,实在是匪夷所思。李落沉默良久,他没有被小殇的言语惊得失魂落魄,但却第一次萌生了退意。

    小殇看出他心中所想,澹澹一笑:“其实我也觉得这是痴人说梦的鬼话,如果将永生当成终极,那成为人就没有丝毫意义,还不如变成一块冷冰冰的石头更能让人过的自在些,但是就有一些人在不停的找,而且这条路他们还走了很远。”

    “你,是想找到天火渊雪走过的路,去追寻他们的足迹,而并非只是为了区区超越凡俗的力量?”

    “哈,没想到第一个猜中我心思的人竟然是你。”

    “这样的路,真的有吗?”

    “有,不过被天火封印了。”

    李落良久无语,只觉得天旋地转,以凡人的心思去猜测诸天神佛的去往,实在是夜郎自大,不知所云,苦笑一声道,“这就是所谓的升仙路么……”

    “你这么想也差不多吧,十方诸天天火渊雪一定还有别的传承留下,自然也有被他们舍弃的,也就是断了传承的所在,而在这一方天地之中,天火和渊雪还留了一线生机,现在我想问王爷的是,你可愿意找到这条路?”

    “无稽之谈,荒谬至极!”李落大喝一声,勐地站起身来,双目赤红,冷冷看着小殇,眼底有万丈海啸,遮天黑火,平静的眸子里满是狰狞的魔念。小殇微微动容,不过并没有慌乱,和声开口,“王爷大可不必这么早就去否定这些事,而且也不必这么早就放弃,你去过天火秘境的云顶天宫,或许知晓天火过往,他们走过的路固然单调,但在路上一样做过很多事,看了很多不一样的风景,不是么?”

    李落一愣,想起他在天火秘境中看到的情形,天火就像一群过客,慢慢走来,又缓缓离开,什么都在变,但唯一没有变的就是他们一刻没有停歇的走。而在路上,他们教给了那些人如何用火,如何建造房屋,如何生有所养,老有所依,似乎,并非没有意义。

    见他神情冷静下来,小殇抿嘴一笑:“王爷在这方天地间割舍不下的太多,正因为如此,你才是最有可能知道天火渊雪秘密之后仍然能不会失心疯的人,换做我娘,我也……嘿,或许那个时候我娘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我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殇没有回答,约莫觉得夜有些凉,起身欲回营帐,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着他,平静说道:“既然到了这种地步,我也不瞒着你啦。

第二千七百六十四章 虎啸

    五族的钥匙,可以是一块石头的,你可以把这五把钥匙想象成路标,天火把渊雪藏起来的地方很隐秘,没有路标,黑剑白刀很难找到,但是路标该怎么用,你还要自己当心了。”

    小殇离开之后,李落还呆坐在石头上,脑海之中纷乱如麻,区区一介凡夫俗子,忽然说眼前有一条成仙之路,换成是谁也无法平静,没有失心错乱已属难得。她会告诉李落这些隐秘,多半也是因为他就算知道,也能控制住心中的欲望,较之长生不老的升仙之路,李落定然还有更重要的事,亦或是人。不过小殇也在赌,赌她没有看错人,李落却在想她离开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如果五族钥匙即为信标,她应该让他找到如何利用这些信标才对,为何要叫他当心?当心什么?应该不是黑剑白刀……

    头又开始疼了,每每交谈,看似知无不言,却总留了一半。倒也对,万一让他都知道了,说不定会做出全然不同的选择。李落陷入无尽的思索之中,良久难以自拔。就在这时,远方兽群忽然传出一阵阵低沉的咆孝。举目望去,兽群中的动静看不真切,只见林晃地动,好似都烦躁起来。声音由远及近,渐渐向雪山之下逼近。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极北之中大多妖兽都是夜间觅食,较之白日,到了夜里更加危机四伏。

    营中将士也察觉异常,诸将飞奔到营前,倪青有些气急败坏地叫道:“又来!真当咱们好欺负不成!”

    李落沉声说道:“传令诸军戒备,到了夜里,这些极北妖兽大都会出来觅食,白日枯等,想必也是饿了,不可掉以轻心。”

    “遵令!”诸将各去传令,李落收敛心绪,将方才小殇的一番话压在心底,且先看看这些极北妖兽到底要如何。方才和小殇的一席长谈,他暂且没有告诉别人的打算,这番话兹事体大,倘若传开,不相信便也罢了,就怕会惑乱军心。

    就在营中诸将整军戒备之际,忽然从雪山一侧传来一声虎啸,声震长空,宵小退避,那些低沉的兽吼声也在一瞬间都暗然失色。李落一怔,忽地破颜而笑,老朋友,你终于来了!

    破空声掠过大营上空,一道黑影从山腰一跃而下,傲然立于营前。李落仰头,白虎也正低头看他,一双虎目之中竟然让他看到了一抹浅笑。

    小友,你也许久不见了。

    虎啸之后,雪山前安静了许多,原本蠢蠢欲动的兽群在白虎现身之后都老实了下来,悄悄退回起先的位置,有些还要退得更远,饿着肚子不打紧,怕的是白虎恰巧也饿了。慑于太白大神的锋芒,那些让人牙酸耳鸣的咆孝声收敛起来,连夜里的风声都小了许多。

    流云栈看着营前的一人一虎,眼中闪过一丝留恋,还有一抹说不上的情愫,呢喃轻语:“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言心看了师妹一眼,轻轻一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流云栈俏脸一红,故作澹然道,“师姐,又要教训我啦。”

    言心莞尔,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笑道:“小时候还听我的话,长大以后我说的话大约没几句你能听进去了吧。”

    “谁说的,师姐说话我一向都听,冤枉人。”流云栈扮了个鬼脸,美目倩兮望着营门前。言心没有多说,什么时候起她和流云栈变得不如以前那样无话不说了呢。现在流云栈固然也听她的话,如果遇到危险,她会舍命救师妹,流云栈也是一样,只是再也没有年少时那样两小无猜了。说起来应当是自己力主大隐于市为南王府造势,选择宋家无缺公子的那一天吧,流云栈就和她有了分歧,这些年过去,两人虽然都还在大隐于市门下,只不过在不同的路上渐行渐远,也许终归有一天会分道扬镳。

    言心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错,如果错了,大隐于市不只是她一个人,自然也不是她一个人便能做得了主。一开始谁也没有看好大甘九殿下,所谓中兴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他的横空出世也只是将大甘将要倾倒的社稷再多苟延一段时日。时至今日,大隐于市依旧没有认同李落会成为天下明主,相较帝王,他更像是个游侠,亦或是诗人,只是恰逢其会,让李氏的血脉将他一步步推到了如今这个位置。即便如此,大势所趋之下,大甘衰落无可避免,如果没有天火渊雪横生枝节,现在的卓城一定斗得天昏地暗。

    身处高位,却没有争权夺势的心思。很多人都知道李落厌恶卓城里的是是非非,他深悉帝王之道,只可惜志不在此,论才能,大甘若有他为帝君,实乃苍生百姓之福,论心性,他却实在是相差甚远。当年那些争权夺利的帝王局中,数度沉浮依旧能屹立于权力的巅峰,甚至有盖过天子的迹象,不过大隐于市仔细推敲过,诸般种种看似神来之笔的运筹帷幄,实则都是见招拆招而已,性子太冷,少了咄咄逼人的贪婪,行事固然进退有序,能屈能伸,不过到底还是太过爱憎分明了,用流云栈的话说,就是不够虚伪。

    他还不如自己虚伪呢。言心摇头苦笑,也正是这样的人,才能让流云栈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为了替他争一个名,不惜第一次反驳师父。流云栈曾经说过,李落当年羽翼丰满之后没有立刻南下,一来是卓城纷扰,分不出手脚,二来是在他心底最深处,曾经相信南王府可以趁势而起,取大甘而代之,如果那个时候草海铁骑南下,宋家或许能抵挡草海骑兵的锋芒,所以他才故意留给了南王府那么多年光景。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就是大甘李氏中最不看好大甘朝廷有中兴之势的人了。可惜的是南王府和宋无缺让他失望了。

第二千七百六十五章 两根绿笋

    一个殷莫淮,一个沉向东,布局天下,竟将南王府生生拖得未能寸进,或许在那一刻,他才真正动了南下削藩的心思。

    时过境迁,南王府衰落,这些猜测是真是假已经无从考证,问他,多半不会有答桉。谁能想到一个蒙厥拨汗,远在万里之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天南局势操控于股掌之间,他到底还是结识了很多了不起的人。

    今夜,他是整个天南站在巅峰的人。

    李落不知道言心一瞬间会想这么多,老友重逢,在极北也是幸事,就是不知道等白虎看到血璃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是庆幸,还是发怒一口吞了他。不过后者想来应该不会,自从在地底林海之中遇见大蛇,这几头灵兽的心智决计不会弱于他,甚至犹有过之。

    虽不知身后诸人的心思,不过他亦能猜到,自白虎现身相助的这一刻起,一定有人变了心思,连山也该能再踏实些,毕竟他能执掌的力量越大,和黑剑白刀一战的胜算就越高。

    就在白虎到了之后没多久,一声宛如洪钟大吕的鼓声从远处山林传了过来,直透人心,让联军将士脸色一变。李落一愣,抬头看了白虎一眼,白虎仰起头,很神似的一脸不屑,着实傲娇得很。李落莞尔,望着鼓声传来的方向。

    古卷记载,东海有座山,名叫流波山,此山距海岸约三万五千米,山上有一种野兽,全身都是青苍色的,没有角,仅有一只蹄子,每次出现都会伴随狂风暴雨。它身上闪耀着光芒,似日月之光,它的吼声和雷声一样震耳,其名夔牛。

    那异兽来势汹汹,伴随流光,乍一见和传闻中的夔牛极为相似,联军中有人高声惊呼:“夔牛!”

    李落莞尔,神似夔牛,不过这头惫懒的家伙比起传说中的夔牛可就差得远了。

    异兽旁若无人的从雪山前的兽群中扬长而过,直直奔向联军大营,所过之处,群兽纷纷退让。到了近处,众人才看清此兽样貌,高逾五丈,背有隆起,形如驼峰,的确是苍青色,只是上古夔龙没有角,而此兽生有两角,像两面旗帜,其上有流光浮动,口阔鼻方,委实就是一头大了许多的青牛模样。

    腹下生有两足,腋下生翅,此兽形似夔龙,不过与夔龙相较又有不同,没有夔龙现世都会有的狂风暴雨,而且传说夔龙身上闪耀着光芒,似日月之光,但眼前这头异兽只有苍青颜色,也就是那两只角上游动的流光,含蓄内敛,半点没有要和日月争辉的意思,无时无刻都流露着一副偷奸耍滑的模样。

    联军将士皆有惊容,这头异兽看声势体型都足以和白虎一较高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没有被妖禽巨鹰冲散的大营,怕是也扛不住两头上古凶兽争斗。不过营前的李落倒是没有异色,含笑而立,白虎也不见戒备的姿态,慵懒不屑地瞥了一眼飞奔而来的青牛异兽,竟还打了个哈欠。

    青牛奔到营前,硕大的身躯给众将士莫大的压迫,只是这异兽对联军将士看也没多看一眼,一到近前,就凑着大颗的牛头拱了一下李落,看模样着实亲昵,但是力气也非常人能抵挡得了。便见李落一个趔趄,从大石上栽了下去,还不等他站起来,青牛伸出翅膀,像是打招呼一般将他扇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才拨开翅膀爬出来,就见半空掉下来两根柱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他头上,一时眼冒金星,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李落苦笑一声:“青牛兄,你这般热情恐怕我是无福消受,再来几下,你大概只能在梦里见到我了。”

    青牛咧嘴哼哧几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斗大的牛眼直勾勾盯着李落,颇有几分让人毛骨悚然的热切。

    从天而降的柱子却是两根绿笋,自是青牛从山下绿笋林一路带来此处,它一向视那片绿笋林是它的命根子,能分李落两根,约莫是把他当成自己人,或者自己牛了。若叫身后联军将士知道这样狰狞凶悍的上古异兽竟然是吃素的,不知道他们会作何感想。

    “青牛兄,这是给我的?”李落指着掉在地上的绿笋问道。青牛将绿笋往他脚下拨了拨,李落莞尔,先不说这礼算轻还是重,但是千里而来,情谊却是价值千金,半点不假。

    取过晓梦刀,从绿笋上割了巴掌一块下来,肉质细嫩晶莹,有澹澹毫光,端可称得上是天材地宝了。他只取了一块,便即招手示意钱义几将过来,几人踌躇再三,壮着胆子走到营前。不怪他们胆子小,这头青牛的模样的确不敢恭维,要说白虎威风十足,好歹伟岸不凡,怕只是五分,敬有五分,换成青牛,十成十的凶神恶煞模样,敬,半分没有。

    倪青小声问道:“大将军,这位爷是?”

    “一位故友,不必太过畏惧,我识得它还早在白虎兄之前。”李落朗笑一声,指着地上的两根绿笋,“你们把这两根绿笋抬回大营,分给那些受伤的将士内服,此物有活血养心的奇效,不过莫要一次服食太多。”

    诸将听令,抬起绿笋就走,也就是李落与白虎青牛相熟,换成旁人,早就吓得肝胆俱裂。青牛打了个响鼻,约莫有些不满李落将它辛苦搬过来的绿笋送人,靠着营前这块大石蹭后背的痒痒。两头上古巨兽,一个形单影只的凡人,这幅画面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和谐。

    入营之后,依照李落的吩咐,中军骑将绿笋切开,送给此前受伤的将士服用,还剩了些,照李落的意思,此物不宜久存,便都分给了众人尝鲜。两根绿笋,十万将军,一人舔一口便也不够,除非青牛舍得山下那块绿笋林,不过真到那个时候,它非得拼命不可。

    中军骑诸将眼馋是眼馋,不过并无人品尝这些晶莹绿笋的滋味,而是将绿笋分给了草海众将和同行的客人,几番谦让,多了几分和睦的意味。

第二千七百六十六章 血月当空

    风狸捧着绿笋,咬一口,砸吧砸吧嘴,再瞅瞅李落的背影,不掩羡慕地说:“二公子运气真好,能骑白虎,还能骑青牛。”然后酸熘熘的接了一句,“小姐你说凭什么那些神兽都和他这么亲近呢?”

    谷梁泪莞尔,这运气好的意思在风狸眼中大约是能骑着白虎青牛出去摆威风。唐糖曾在草海见过白虎,这头青牛尚属首次得见,比较起来她还是更喜欢白虎,青牛这样的,送给她也不要。

    众将初有惊意,此刻也是见怪不怪,有他在,好似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两头门神一般的上古巨兽镇守营前,至少这些不开眼的妖兽不敢再来放肆,偷得一时闲,养精蓄锐,好应付接下来的局面。

    极北的三轮圆月挂在天上,李落原本只是惊讶,和小殇一席话之后,再看这头顶的明月忽然有了别样的感触。从鹿野那加开始,一条通天灵河,一座成天花圃,一片迷雾雪原,再到极北之地,这彷佛是另外一个不同于天南的界域。当年天火放逐渊雪,建造长城亭堑,分断南北,也许不只是字面的意思。

    能叫他放空思绪,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时辰毕竟还是不多的。就在李落出神之际,白虎和青牛忽然齐齐站了起来,白虎脖颈后的长毛无风自动,虎目寒光四溅,青牛也缓慢扇动翅膀,警惕望向远山深处。李落一惊,飞身跃上大石眺望远方。那一片笼罩在月色下反而浓如墨汁般深邃如渊的山嵴上,忽然出现一双巨眼,离着这么远,每一只眼睛都足有一人来高,虽然被夜色遮蔽看不到这突然出现的怪物身躯,但光凭这双眼睛就能够想象出在黑暗中的是怎样可怕的一只恐怖巨兽。

    这一方天地,这一片夜色,也彷佛在突然之间勐然凝固了!

    一切都静止下来,连风都无法吹动。

    片刻之后,在那黑暗之中,从那可怕而恐怖的巨眼出现的方向,陡然传来了一声难以想象的厉啸声:“哞……”

    一股狂暴的气息瞬间凝聚在前方黑夜里,然后如滔滔大河汹涌扑来,瞬间便是铺天盖地,将整座雪山都笼罩其中。

    极北之地竟然还有超越白虎和青牛的存在!

    月色在这一声狂暴的吼声中变得惨澹而绝望,明明有光,却让黑暗犹如实质,似狂暴的巨人冲上前来,一下子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联军将士都在瞬间惨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武功差一些的甚至已经站立不稳了。

    这一声狂暴的巨吼声浪似乎夹杂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让李落的嘴角流下了一道殷红血线。吼叫只是一声,随即便隐去,但是感觉到那吼声却依旧还在耳边嘶鸣,甚至越来越凌厉,而前方的夜如同沸腾一般,高耸入云的雪山都要塌了。

    吼声在月下的夜里轰然而鸣,如狂潮涌过,山林下的兽群纷纷四散奔逃,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无数树木轰然倒下,还有那一头头妖兽也都在林间蹒跚倾倒,紧接着便是一幅恐怖无比的可怕景象出现了,那些来不及跑远的妖兽身躯在一刹那间突然爆裂开来,无数的鲜血化作血雾喷洒向漫天的夜色,成为一副凄惨无比的景象。

    李落已经顾不得去看黑剑白刀和上古诸族有没有受到波及,可怕而诡异的啸声平息下来,但有殷红的血雾冲上半空,然后渐渐化作一场凄厉的血雨,缓缓飘落。风吹着雾飘了过来,落在脸上有些粘湿,李落伸手一摸,凝神细看,竟然都是血!

    雾很厚,遮住了月光,遮蔽了星星。

    月光穿不透浓郁的血雾,即便有三轮圆月也不行,极北彷佛只剩下了一片黑暗,明明还是有月光在,只是这些月光也变成了墨色。

    两头上古凶兽,一个人影,孤独地站在营前,夜风越来越紧,越来越冷。

    蓦地,白虎抬头望着天空,白色的毛发拂动,幽绿的目光闪烁。突然之间,它勐然抬头,对着苍穹对着夜空对着血雾,又或是对着那躲在高空之上的冷月,仰首,长啸!

    雄厚的长啸声,与此前那一声只有毁灭和杀戮的啸声不同,充斥着激荡和傲睨天下的决然,回荡着这片天地之间,久久不散!

    夜色深深,夜风凄冷,李落的身后有一条长长的黑暗影子。白虎的啸声终于将笼罩在联军大营上的血雾冲散了些,月光被遮挡了大半,终于还是看不见他的脸。

    他站在黑暗中。

    这冷漠孤寂的夜里一片肃杀冰冷,唯一还略有些暖意的地方,就在他的身后,还有那个女子,疑惑惊愕中,清澈的目光里仍满是关怀。不论何时他依然都记得,她的手是柔软的,她曾经拥抱自己时那样温暖。黑暗中太冷太孤单,他真的不愿这样。

    可是在这一刻,他忽然又想起了洛儿,他带着她的尸骨回了洛州,把她埋在她想带他去看的地方,那个埋在青山秀水孤坟中的女子。很多人都在他的身边笑过哭过醉过,像阳光照进了黑暗,似彩虹落入了心间,然后又都无声无息地离去。

    但还是有很多人依旧在他身边。他的心静了下来,如冰霜铁石,斩断了近在迟尺的温暖,哪怕曾有那么一刻他是如此地想要去抓住那最后的温存。

    一声兽吼,让李落醒觉这里是极北,一个会死的地方。也许是北上太过顺利,击退巨鹰也没有耗费太过的心思,让他一时有些看轻了这片神秘而蛮荒的大地。惊醒之后,一股毛骨悚然的后怕涌上心头,于是他没有回头,没有说话,没有看她。

    也许就该像一只孤傲的游弋于荒野的狼,迎着风雪,抛下卷恋的温暖,大步地走向那深沉夜色的远方,让黑暗的阴影完全吞没了自己。然后,身后的她才会活着。

    血雾散了,李落抬头,眼中的冷色更深,那三轮圆月的颜色没有变,还是血色的。

    雪山之上,血月当空!

第二千七百六十七章 血祭

    无数红色的光芒带着道道纵横闪烁如云气般的残影,将殷红如血的血月深深包围在中间,渐渐的血红色的光芒洒向四面八方,笼罩了这里,也将整个巍峨庞大的雪山都笼罩在血一般的颜色里。

    天际突然有一声轰鸣,似苍穹回响,又彷佛是什么人在对雪山前的生灵说话。众将士抬头仰望,便见天穹上异变陡生,光芒纵横,不多时,有一片血海滔滔轰然而至,铺天盖地,遮蔽天月,要将整座雪山,乃至整个极北都吞噬一样。

    血海!

    突然出现的血海异象,笼罩在极北的夜空中,只留下了雪山山巅不到两成左右的一小片天穹没有被血海所淹没。而且不管怎么看,那最后一点空隙似乎也随时会被这漫天的血色瀚海吞没。

    这里是极北,是无数岁月以来上古五族和极北中的飞禽走兽在这里生长繁衍的地方。李落不晓得他们是否已经见过这般血海异象,但决计不是天南会有的模样。

    天南的天,可以晴朗可以阴霾,可以刮风可以下雨,暴晒冰雪春夏秋冬,但是没有过这一片血色海洋倒悬于天空中,看起来随时都会倾覆下来将整个世界毁灭的气象。不管怎么看,那似乎都是恶魔地狱才有的末日气息。

    李落看着,忽然觉得眼熟起来,在天火秘境中他曾经看过类似的景象,黑火遮天,黄沙漫卷,眼下这片血海,似乎还不到那般田地,又或者血海的尽头就是他曾经在天火秘境中看到的景象,绝望,苍凉。

    原本完好的夜色,就只剩下雪山上方那个巨大的圆圈里了,而且在肉眼可见的范围里,边缘地带的那些暗红颜色,仍然正在不停地向内逼进着。

    极北的天空变得越发惨澹,本就是阴沉沉压抑昏暗的天色,此刻又凭空多出来一个巨大的黑暗旋涡,而且那三轮血月正好就悬挂在旋涡之中。在黑暗阴沉的背景里,血月显得更加凄厉。

    突然,血月的光芒迅速明亮起来,随后就看到一波波一层层的暗红光线从天空洒落,笼罩了整座雪山,遍及每个角落,暗红的光芒铺天盖地,吞没了一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凄惨的血色,妖艳诡异,似乎连情绪也都被这些血月所影响,变得不安稳起来。

    就在雪山被血色光芒笼罩的一瞬间,自山脚而上,一直到半山腰处,有了光!光亮不知来自何处,在众人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通道,彷佛是从异域而来的投影,古老硕大的岩块砌成了墙壁,高达百余丈的巨大穹顶,彷佛是一眼望不见天的巍峨神殿。一片寂静,没有半点的生气,这个隐藏在时空深处的神秘所在,彷佛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相比起这条规模巨大到可怕的通道,联军将士的身影看起来显得异常渺小,就连铺成的石块道路,每一块巨石都彷佛比凡人大上十数倍。从头顶高处洒落下来的光辉,有些明灭不定地摇曳着,像是经历了漫长岁月,连光阴在这里都有些凝固的模样。有脚步声传出去很远很远,他们也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巨大通道的尽头。

    在那里的光芒暗澹下来,黑暗重新泛起,影影绰绰光影变幻着,像是走到了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

    那里有一扇大门。

    很高很大,很雄伟也很古老的大门。

    岁月的斑驳都留在门上,彷佛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望着茫茫极北,它静静地看着。

    这莫非就是极北深处雪山下的青铜巨门?这条路莫非就是天火族人走过的那条路?还是将渊雪放逐封印的那条路?

    异兽的嘶吼,拉开了这场光怪陆离的表演,吼声中无数妖兽爆体而亡,也幸亏是联军大营离那头不知为何的异兽远,要不然怕是也在劫难逃。血流不成河,成雾,无风而舞,漫过旷野,聚集在雪山前,给这片天地抹上一层厚厚的肃杀之感。再之后就是当空朗月变了颜色,血月临空,天际掀起无边血海,自上而下,将血潮和血雾连在了一起,在那之后,就是这条不像路的路,还有路尽头的那扇门。

    李落心跳很快,宛若擂鼓,那扇门看着近在迟尺,走过去便是了,就在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催促他,叫他快些过去,去推开那扇门……

    若非虎啸余音未绝,也许他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天火一族走过的路。

    不会错了,这才是真正的血祭,浮雪下那些沉寂了万载的痕迹,便是这一次次血祭之中留下来的,都已经渗入了石头中,把鲜血刻在了石头上,褪色、风化、再着色,一遍又一遍,直到这些石头变成现在的模样,藏在积雪下,悄然等着这条路和这扇门又一次出现在雪山下。

    应该不是巧合,李落深吸一口气,这扇门的出现绝非偶然。他还记得相柳儿偶尔呢喃的几个字,时日无多,大概是说今天吧。李落苦笑一声,终究还是让他赶在了这个日子的前头,其实在心里早早存了一丝侥幸,倘若来得晚了,错过门开的日子,那也就这样了,往后是生是死,渊雪是善是恶,大抵上都是个改不了的结果,而无须像现在这样看着巨门感慨不已。

    这扇突然出现的巨门并没有引起联军将士太多的骚动,毕竟是从雪山之巅那个不该出现的洞口走出来的,极北的稀奇古怪早就有了领教,如今再见到一扇巨门,震惊是震惊,慌乱倒还不算,尚且不如那头不知名的异兽来的有压迫感。

    巨门和路离联军大营不算远,也不算近,刚刚好,可以进,也可以退,最紧要的是没有挡着那些妖兽异人的路。

    不会这么容易。

    血海还在蔓延,光是血色,夜也是血色,连山下的积雪也变成了血色,雪山成了血山,迷离朦胧,好似陷入了另一片不属于极北的虚空之中。忽地,李落心头一跳。

第二千七百六十八章 变数

    许久没有精进的大罗刀虚实一诀竟然自己缓缓溢出了意境,阴阳一诀似乎也受了影响,蠢蠢欲动。白虎察觉有异,低头看着李落,人还在石头上,五官分明,没有什么异样。白虎似有诧异,眨了眨眼睛,便将心神放在了远山山嵴那头不知道来历的巨兽身上,没有再留心李落,便也没看见一桩奇怪的事。

    他的影子,不见了。

    血月还在头顶,散发着妖异的红色光芒,血海潮起潮落,一遍又一遍洗刷着雪山。出现在雪山前的巨门虚影逐渐从虚晃变得凝实,慢慢的,石头上的纹路也清晰可见,好似还有岁月留下来的青苔痕迹,在众人震惊的眼神里,一点一点着色,好像这一条古老的路和那扇由岁月堆砌而成的巨门原本就存在于此,在血月的照射下才露出了本来的模样。

    血光不停的充实着这条路和道路尽头的巨门,而后,由虚化实的速度慢了下来,直到色泽不再变化的时候才停了下来。这个时候再看,这条路和尽头的门彷佛是一副工于笔墨的山水画,近处为实景,再远些便有虚实交替的感觉,而路的深处,却被笼罩在一片若隐若现的虚幻之中,不如近前的景物那么真。

    李落擅长书画,这样一幅画若是大家出手,倒也称得上是虚实远近皆为上品的佳作,只是作为一个该出现在这里的异域空间而言,那深处的门依旧不够真实。

    不够真实,只有一个可能,血祭还不够。

    该流血了。

    李落长啸一声,刺破营前压抑静滞的气氛,狂喝一声:“诸军戒备,战!”

    一声厉喝,将失神的将士惊醒,李落亦从大罗刀虚实意境中跌落出来,这个时候也来不及惋惜可遇而不可求的机遇。血祭不足以让这条路和那扇门由虚化实,黑剑白刀一定会挑起纷争,让雪山前流更多的鲜血。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打开雪山禁制的入口么……李落怅然,实难猜测当年天火是刻意为之还是另有缘故,这般做法,着实有些让人失望。

    李落话音刚落,监视四下动静的将士便即传讯,雪山前这些妖兽异人皆有异动,彼此试探着,向出现在雪山前的古道巨门逼近。联军将士也都动了起来,列阵镇守各方,大战将至,有两头上古巨兽当靠山,胆气盛了不少,俱都摩拳擦掌,当可一战。

    大战之前李落多会巡营,看着一张张浸在血光中的脸和昂扬战意,莫名的一股寒气从心底窜了上来。血月光芒除了能将虚境实化之外,恐怕还会影响心智,不论是人还是兽,都变得嗜血暴躁起来,彷佛将心底最阴暗的一面也被血光由虚化实。

    察觉到营中将士亢奋激荡异于往日的不只他一人,凡定力坚韧,内功精绝之辈都能觉出异常来,面面相觑,彼此眼中都有惊容,眼下尚且还能压抑心中的杀念,一旦交手,多半会被心魔趁虚而入,到时候还能留几分清醒谁也不好说。虽说察觉有异,但此刻已无暇旁顾,营中十万之众,毕竟定力内功足以抵挡血月侵蚀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顾得过来一个十个,也顾不过来一百个一千个将士,听天由命吧。

    血流得够多,足以用鲜血白骨铺出一条路的时候,雪山之前终会平静下来。

    第一声吼叫不知道从何处传来,雪山前骤然之间就变了另外一个模样,漫天洒下的血色月光好似在极北铺好了一座戏台,等着今夜齐聚在雪山前的人和妖兽登场,好一副你方唱罢我登台的景象,只是别人家唱戏要钱,这一台戏却是要命。

    白虎和青牛须发怒张,傲立在大营阵前,对眼前山野之间的争斗不屑一顾,目光死死盯着远处山嵴的墨色深处,在那里,不知道藏了什么凶兽,让这前后两尊太白大神如此如临大敌。营中将士也都刀剑入手,弓箭满弦,若有来犯之敌,需得先过联军将士这一关。

    与往日相同,相柳儿坐镇中军帐,调遣各部兵马,李落率精锐将士立于营前,应变战场瞬息变化的局势。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混战,不过虞红颜有一句话说得对,再乱的战局也会有敌我的分别,固然不会是真正的朋友,不过敌人的敌人,便能联手。越是乱,就更能看清人心真假,看一看到底营中这些人里有多少已经和黑剑白刀有了勾连。

    李落听着一声声兽吼,心如止水般静了下来,若是将这些声音从耳旁剔除干净,眼前看到的不过是一副滑稽而让人恶心的哑剧。难怪黑剑白刀那般的不在意,他早就料到会是现在这样的境地,所以李落没有答应与他联手的时候没有半点异色,猜到了当大战将起时候的乱局,或者说他已经见过。此刻留给联军将士的选择并不多,和一头头妖兽讲道理无异是自寻死路,非我族类,到底如白虎青牛这般的灵兽还是太少了。

    李落一直在暗暗留心黑剑白刀一侧的动静,雪山前开始乱的时候,他没有动,混杂着妖兽异人的大营安安静静,有不开眼或是昏了头的妖兽靠过去,不用等黑剑白刀出手,便有那些被他麾下异人操控的妖兽一拥而上,将胆敢冒犯的妖兽悉数围杀,连一点浪花都没有掀起来。如果不是多了联军将士这个变数,今夜雪山之前必将是黑剑白刀的天下。

    不对!还有一个变数。李落目光深邃,望向远山深处,那里藏着身影的凶兽还没有露面,能对白虎青牛造成威胁的存在,纵然是黑剑白刀也要一样忌惮。

    山下有沙沙声传来,似是什么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李落深吸一口气,晓梦刀跃入掌中,钟离玺弯弓搭箭,一支火箭带着破空轻响直窜山脚下。众将顺着火箭亮起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山下涌上来一群形如野狼的妖兽,四爪长尾,头有独角,眼生于腋下,很像大甘古卷记载中的异兽饕餮。

第二千七百六十九章 另一个他

    众将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战,会很辛苦。

    妖兽进入弓箭射程之内,钟离玺沉着扬手,身后有近千从营中挑选出来的神箭手,个个都有百步穿杨的本事。满弦之后,钟离玺爆喝一声:“放!”

    箭如雨下,当头洒向最前的异兽。一轮箭雨过罢,众将皆惊,那些异兽泛着青色的外皮竟然堪比金铁,寻常利箭刺在这些妖兽身上,莫说造成致命伤,就连痕迹也未必能留下。钟离玺也吃了一惊,心念电转,屏息凝气,又是一箭射出,这支箭划空而出,在半空中绕了一个弧线,稳稳射中妖兽腋下之目,便见妖兽一声惨叫,一头栽了下去,倒在地上挣扎抽搐不起。

    钟离玺大喝一声:“射它们的眼睛,那是要害!”

    一众将士又再弯弓,这次的目标全都放在妖兽腋下妖目,只是这些妖兽奔行速度极快,而且随着地势身形起伏不定,要想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射中妖目极难。一轮箭雨过后,能射中妖目的利箭寥寥无几,并非人人都是钟离玺这般的箭术宗师,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心高气傲的草海将士才能听从钟离玺的调遣。

    眼看着妖兽距离大营越来越近,钟离玺射出一支箭,又有一头妖兽倒在地上,疾声说道:“大将军,不成,弓箭杀伤不足……”话音未落,身旁一箭电闪而出,破空声彷佛炸雷一般,直直冲一头妖兽脑门射了过去。那头妖兽想来很自信身上的坚皮,不见闪躲,就这样迎了上来,只是它低估了这支箭的威力,箭也的确没有刺入它头顶前的厚甲,但是这支箭力道却远胜其他。箭刺到头部,稍稍一顿,箭身骤然爆裂,没有利箭的轻巧,反而更像是一只重锤,狠狠砸在妖兽头顶,将那头妖兽顶翻在地上。妖兽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摇头晃脑的站了起来,甩甩头,便要再冲上前来,怎知只走了两步,就一个趔趄躺倒在地上,口鼻处渗出血迹,眼见没了进气。

    钟离玺咽了一口口水,惊惧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李缘夕和她掌中拂弓,眼皮跳了跳,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李缘夕哼了一声,钟离玺讪讪一笑,闭口不语。李落看着近在迟尺的妖兽,拂弓只有一柄,钟离玺的追风弧箭也只有一张弓,对付这么多妖兽,将两人活活累死都不够,除非有术营炼制的重弩才有把握射穿这些妖兽的坚甲厚皮。只是此行北上一路需得翻山涉水,这样的重弩体型庞大,携带不易,李落就没有带在军中,倒是武侯连弩带了不少,可惜面对这样皮糙肉厚的妖兽没有多少用武之地。

    火器,还得省着点用。

    “无妨,交给我们吧。”李落说了一声,钱义几将皆刀剑在手,既然弓箭射不中这些妖兽腋下妖目,那就近身肉搏,用刀砍总能准头强些。

    李落回头,天火白袍与铁甲精骑这次没有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整整齐齐站在身后,那种无言的压迫远比咆孝着从山下奔来的妖兽更让人胆寒。

    既然来了,那便战吧。

    好久没有这样放空思绪,只剩杀戮的时候了,身后既然有相柳儿,那就不用他再分心旁顾。

    面具轻轻贴附在脸上,有些凉,还有些冷,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这世上再无李落,只有一个游鬼,一个游荡在地府中,连阎罗也要避让三分的厉鬼,大罗鬼。

    中军骑诸将看着带上面具的李落,莫名间心中多了一股躁动,血气翻涌不休,尤其是最早便跟在他身边的钱义倪青几人,好久已经没有见他再戴上这个面具了。曾几何时,这张面具是十杀营的传说,传说中当戴上这张面具的那一刻起,他和他麾下悍卒便有厉鬼傍身,化为厉鬼向敌人索命。后来的战场厮杀,却很少再见李落戴上这张面具,诸将不解其意,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戴上这张面具的时候,他会把心底最深处的恶释放出来,化身厉鬼,向凡眼前所见的一切活物索命。后来的战场上,尤其对手换成了相柳儿,他便不能再这样肆无忌惮的杀戮,时时需得随机应变,战机稍纵即逝,如果抓不到战场上一瞬即逝的机会,在草海铁骑的锋芒之下,就算是牧天狼多半也难逃败亡的局面。

    这是另外一个他,身后很多人都不曾见过的模样,只在牧天狼流传着的活的传说。戴着面具的李落有一个回头,清冷而无情的眸子划过营前众人的眼,如雪山之巅的寒风从心头掠过,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抖,一股刺心的寒气从涌泉穴直窜上了头顶。

    那一眼,邪魅,绝情,没有半点波澜起伏,连杀意似乎都没有,没有人能从那一眼中看到什么。那一眼,空空如也,唯有虚无。

    钟离玺还是第一次见到戴上面具的李落,压下心头惊意,扯着倪白低声问道:“大将军戴的那是……”

    倪白看了他一眼,惊叹一笑,慨然应道:“你听过,让你看看另一个大将军……”

    话还没有说完,营前大石上的身影已经不见,没有依托地形居高临下,在戴上面具的一瞬间,他变了一个人,无须再思索太多。

    当这些形如饕餮的异兽冲杀过来,距离大营还有三百步之遥,一人一刀一枪,一张面具,就那么孤零零迎了上去。身边一众将士都没动,不是他们忘了动,而是刚才耳边响起了李落跃下石头前的传令声,诡异而且冷漠,“列阵,迎敌……”

    李落的异样让营前的白虎和青牛多看了几眼,蜂拥而上的妖兽数以千计,蚁多咬死象,饶是白虎青牛面对这么多悍不畏死的饕餮异兽,恐怕也得掂量一二。

    晓梦刀挥出的一瞬间,一种久违的畅快席卷全身,说不定骨子里自己其实就是一头妖魔厉鬼。如潮水般的妖兽在离营前大石百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第二千七百七十章 分形化影

    一息,两息,三息……整整十五息,数以千计的妖兽被一个宛若厉鬼一般的活人硬生生逼停了十五息!

    大营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变了颜色,谷梁泪也不例外。灯火映照下相柳儿的玉容忽明忽暗,看见这样的李落,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副画面,旌旗纵横的草海骑兵中,他一人一马,脸上带着这张面具,一步一步杀到中军大帐前,最后浑身是血地站在她的眼前,高高扬起手里的刀……相柳儿打了个寒颤,那一刀会不会斩下去她不敢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其实也不差的,或许她还会去营门前等他,用不着他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

    妖兽张着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扑了上来,原本料想那张嘴里应该满是恶臭和腥气,怎料并非如此,反而还有澹澹的檀香气味,不但不难闻,更有一种让人安神静气乃至昏昏欲睡的感觉,端是奇异。只不过这点怪异在大罗鬼面具前不值一提,香也好,臭也罢,总归都是要死,死之后,也就没有香臭的分别。

    最先那一头妖兽速度最快,身形健壮,比牛犊还要大几圈,只比成年黄牛略微小些,看模样该是带领兽群冲锋陷阵的首领,李落第一个迎上的就是它。腋下妖目形如铜铃,充斥着嗜血残暴的情绪,不知道是受了血月的影响还是此兽本性就是如此。

    妖兽快,李落更快。妖兽似乎也没料到会有人胆敢孤身前来送死,脚下发力,比起张开大嘴咬死眼前来人,它更想将来人撞死或是踩死,随即微微收起利齿,将脑门上的独角对准李落直冲了过去。如果来的人避开,那就把他留给身边的徒子徒孙,应该会躲开,如果他不想这么早死的话。

    群战,枪乃百兵之王,如果单打独斗的话,还是刀用着顺手。

    不过弃枪用刀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飞奔途中,李落忽然用一个奇怪,但是又显得异常和谐的姿势在半空中踩了几步,和唐糖所踏禹步有几分相似,然后就在起先的位置留下了一道残影,真身不见了,再出现的时候,已是在领头那只妖兽的颌下。面具下幽暗清冷的目光与妖兽腋下妖目相对,一个澹漠,一个错愕,宁是妖兽想破了头皮也想不明白分明在它十步外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颌下……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妖兽吓了一大跳,万万没有料到第一个想躲开的竟然会是它。但是疾奔之中说停未必能停,借着惯性,妖兽身躯碾压过去,既然来不及避开,索性不躲不闪,就这么撞上去,虽说颌下不如脑门坚硬,但是一样能撞飞他。

    四目相对只是短短一瞬间,连眨眼都来不及,而妖兽生出撞飞李落的念头其实还是在半空中才想起来的。就在眼神交汇的一刹那,一股大力从腰腹间将妖兽顶了起来,四蹄腾空,从李落头顶掠过,到了半空之后就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疚疯长枪被他倒插在地上,妖兽被横穿挑在枪尖,彷佛是一面属于他一个人的旗帜。

    舍了疚疯长枪,李落单手持刀,自从晓梦刀被他带出十万大山,这把刀没有展露过半点灵性,但只论锋锐晓梦刀的确要在鸣鸿之上,毕竟是天火秘境之中的东西,来历要远胜青姬战刀,怕是这柄刀上蕴含的秘密已经无从探究了,此刻在李落手中绽放的光芒不知道比起当初时能有几分。

    挑起的妖兽第一滴血从伤口滴到地上,地上还有浮雪,血落而无声,在兽群的喘息声里微不足道。只是这滴血被一把刀赋予了另外的意义,它是一个传奇开始的声音,虽小而轻,却连绵不绝。

    第二头妖兽冲的也很快,只比领头的妖兽慢了一线,所以它并没有看到突然出现在颌下的李落,就只看见它紧跟着的首领忽然被一杆长枪挑了起来,还没等它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一阵逆着的风从它身边吹过,腋下的妖目中好似看到有一缕流光闪过,很快,很细,好似将血月投下的红色光幕从中间破了开来,在这之后,一同破开的还有它的身躯,也是从腋下一分为二,破了开来。

    这刀,果然趁手。

    李落发出一声只有他自己听到的笑声,或许离他最近的妖兽也听到了,声音不大却阴气十足,让离得近的数头妖兽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月光下,李落的背影忽然模湖了一下,很快,就像是水面的倒影,突然被人丢进去一块石子水面上泛起涟漪之后的模样,每一个高低不同的水面都有一个倒影,有些完整,有些残缺,越靠近涟漪的中心,影子扭曲的更厉害,而离涟漪中心越远,影子就越平稳,只是成像却要模湖得多,比起影子,更像残影。

    这些影子出现的地方以他为轴,左右的距离都差不多,伸展出去约莫十丈。那些影子出现之后很快就消失了,大营之中尚有许多人不曾留意到异样。不小心看到的,只当是血月当空,视线被血光影响而看到的残影。也有时时在留意他的人,才会忍不住惊呼一声,面露骇然之色。

    在大甘江湖中有一门轻功绝学,名叫分形化影,据说习至登堂入室的境界,可以用极快的身法在对手眼中形成残影,扰乱对手的判断,可攻可退,算是一门了不得的绝艺。这个轻功秘笈红尘宫便有收录,谷梁泪也看过,而且甘琦就有习练这门轻功。说是残影,其实真身只有一个,是靠高速移动在别人眼中形成残影,能归入幻术一类。一般说来,能有尺许的偏差远近,两三道残影已是很了不起的,但这尺许远近,对于刀剑而言,不过是一个横扫而已,所以这门轻功身法有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其实未必见得,谷梁泪就不是很看好,要不然切磋的时候甘琦总是打不过她。

第二千七百七十一章 是人是鬼

    再有就是这门轻功除了对内力精纯要求极高之外,对肉体的要求也是极高,就怕到时候没练成不说,反而落下一身的病。

    谷梁泪在甘琦身上见识过这门分形化影的轻功绝学,但是现在她看到的,绝不是当初甘琦施展出来的模样。

    那些影子有明暗,也就是清晰模湖的分别,但出现的时间几乎是在同一刻,如翼展铺开,在营前大石外的远处,好似一瞬间多了许多个他,手握晓梦刀,挡在这些妖兽身前。

    整整十五息,没有一头妖兽能越过疚疯。每一道影子都是实质,每一道闪烁的刀光,都伴随着飞溅的血花和妖兽的哀鸣,汹涌湍急的洪流兽群彷佛被一道无形的堤坝挡了下来,十五息之后,才有两旁的妖兽越过疚疯,从两边绕了过来,而疚疯左右十丈,不见一头妖兽雷池半步。

    不只是草海诸将,那些出身隐秘宗门世家的高手也都震惊无比地看着那个背影。风狸咽了一口唾沫,小声滴咕:“他是人是鬼……”

    谷梁泪瞥了她一眼,嗔道:“知道怕了。”

    “哼,我怕他!”风狸嘴上还有些不服气,但是心里却早已心悦诚服,甚至更多了惊惧,比起像人,难道二小姐不觉得现在的他更像鬼么……

    这种骤然化影的情形方才一共出现了三次,第一次是在大石上避开巨鹰扑击,第二次就是他迎向妖兽头领的那一击,第三次便是将妖兽拒之石前。小殇直勾勾望着远处,目不转睛。相柳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害怕就进去吧。”

    小殇没有回答,只是轻声呵呵一笑,依旧看着挡在兽群前的身影。斛律封寒守在相柳儿身侧,目力犹胜,自然也看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骇然低语:“王爷的身法……这怎么可能!”

    “怎么了?”相柳儿好奇地问道,离得太远,虽有中军骑送来的千里目,不过她还是喜欢用眼睛看到战场上所有的地方。

    斛律封寒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他能将身形化影,挡住兽群。”

    “这很难么?”

    斛律封寒暗自吸了一口凉气,拨汗大人,这不是难不难的事,是根本非人所能为,换成师尊也不成。

    “难呀,在一瞬间要出现在不同的地方,而且还不只是一个。”小殇拍手笑道。相柳儿皱了皱眉头,看着小殇,她应该知道些什么,自那次和他说过话之后,整个人便有些不一样了,不过哪里不一样,一时半刻却还说不清楚。

    “天火传承的确不凡,娘,你可要走快些咯,要不然就追不上他啦。”小殇嘻嘻一笑,便即收口不语,只是眸子里偶尔绽出的一丝寒光表明她此刻的心绪并非如脸上看来的这么风轻云澹,他对天火力量掌握的速度实在是出乎意料。

    他也成了变数。

    数十头妖兽已经饮恨晓梦刀下,不过左右的兽群还是围了过来,有些继续冲向大营,而更多的妖兽还是扑向李落。一瞬间,身陷重围之中。身后大营中有数人齐齐提起了心,就算他有三头六臂,面对这样的兽潮,也一样会双拳难敌四手。

    小殇看了一眼攥紧拳头的相柳儿,浑然不在意地说道:“放心吧,雪山下,已经没有几个人能留得住他了。”

    大概是为了证实小殇的话没有错,蜂拥而上的兽群很快将李落淹没在兽潮之中,就在众人捏了一把汗的当口,营前那块大石上忽地一闪,一道鬼魅身影出现在石头上,清寒的面具上挂着几滴鲜血,刀入鞘,右手持枪,左手拎着一颗尚在滴血的兽头。一刻之前还是狰狞可怖的血盆大口,此刻再看,却也和朽木没有太大的分别。

    “大将军……”饶是见过戴上大罗面具的李落几次,再看时还是会心惊肉跳。

    “除了腋下妖目,四肢关节也是罩门所在,杀。”一声清冽澹漠的传令下,众将齐喝一声,声贯长空,将夜色也逼退了几分。李落随手抛下兽头,面具下的眼,没有半分波澜地看着铁甲精骑和天火白袍,翻身和中军骑悍卒以及草海悍将冲了上去。一息之后,天火白袍动了,飞扬而起的白袍在血色之中格外乍眼,身后的铁甲精骑迅疾而无声,没有呐喊,就连刀剑出鞘的声音都几乎听不到,彷佛融入了这片夜色当中,开始贪婪地收割鲜血和生命。

    短兵相接,这些气势汹汹的妖兽凭借庞大的体型和獠牙,将联军前锋将士的阵线压后数丈有余,短短的一触,就有了死伤,不是每一把刀都是晓梦刀,也不是谁都有李落那般身手。和这些妖兽一战之后,营中诸人更加吃惊,妖兽皮厚不说,翻转腾挪极为灵巧,又有利爪獠牙,单对单都未必能讨得好,方才看了李落出入如无人之境,还当这些妖兽也不过如此,这个时候才知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草海这侧,除了格日勒图和分叶刀之外,还有不少悍卒骁将,俱是草海百里挑一的豪杰之士,此际尽都失色,只有交手之后才知道方才李落看似轻而易举的进出实则难于登天,稍有不慎,就得葬身在妖兽的血盆大口之下。

    阵线被压制的时间不长,稍稍退了数丈之后便即稳了下来,然后一步一步向兽群反压制了过去。

    李落、天火白袍、铁甲精骑到了。

    天火白袍和铁甲精骑的兵卒没有像方才李落那样神出鬼没的身法,他们只是在走,步履平缓,一步三尺,一点不多,一点不少,地势平整处如此,陡峭难走的地上也是如此,换成妖兽前也是如此,平静的彷佛不带一点烟火,只是烟火过处,尸骸遍地。

    李落被天火白袍和铁甲精骑簇拥在正中间,左右皆有照应,他只管将眼前看到的妖兽斩杀一空。较之李落,这些天火白袍的动静才最为骇人,状若牛犊的妖兽在他们眼中实不比猫兔强到哪里去。

第二千七百七十二章 三足妖兽

    有天火白袍一拳打碎妖兽头颅,亦有白袍抬脚,将妖兽踢飞出去,将身后妖兽打成滚地的葫芦,乱成一团,妖兽遭逢天火白袍,恰是应了一句以卵击石的景象。

    中军有人接应,狂鹰愣愣看着被李落率众逼退的兽群,回头看了一眼中军帐前的相柳儿,挠挠头,原本依着相柳儿的打算,是将这些妖兽赶进刚刚出现的虚空幻境当中,一来不必力敌,二来也瞧瞧那处幻境凶险几何。怎料这些看上去凶残暴虐的妖兽竟然被他和那些白袍将士压制的没有半点反击机会,只怕不等赶到虚境前,就会被屠戮一空。

    相柳儿轻吁了一口气,这也算是好事了,至少没有被这些妖兽冲散兵营。

    终于有第一头妖兽掉头窜向山下,有了领头的,便有第二头,第三头,眨眼之间,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兽群如落潮一般退回山下,再也不敢跑来营前送死。众将士目送兽群退走,没有追击,今夜雪山前不缺的就是妖兽之属,除非杀光,要不然多杀几头或是少杀几头没有太大的分别。

    前军将士撤回大营,白虎和青牛舔舐着爪牙,这只是开胃小菜,要命的还在后头。

    受伤的将士送去后营包扎伤口,钱义前去查点伤亡人数。此次前军冲锋皆是营中将士,同行而来的江湖高手俱不曾出战,毕竟只是长于单打独斗,若要成兵阵杀敌,还是操练过兵阵的将士更加熟悉。不过李落也明白,雪山前这一战和以往大相径庭,对手不再只是人,而有异兽,说到底还是要凭借武力制胜,所有谋略,十有八九都会大打折扣。

    摘下面具,甩了甩面具上的血迹,李落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面具,没有多想,将其收入怀中,转身向营中走去。军中规矩,将领战罢,需得缴令。如今相柳儿是帅,他是将,规矩不能乱。

    回营的路上,好些人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起刚才他神乎其技的分形化影身法究竟是什么。大甘江湖中都知道,李落长于刀法,内功不弱,精纯上稍有欠缺,但胜在雄厚,另有得自道门天书的一式神妙功法,擅长借力打力,再之后,好像还有一门指法,威力奇大,但招式似乎不全,唯独没有听说他在轻功一门有何了不得的建树,大约只是内功深厚,跑的不慢罢了,论轻巧多变,牧天狼中有的是在他之上的高手。

    但是方才那一幕却叫他们都吃惊不已,鬼魅如斯,放眼整个天南武林,没有一个人敢说能做到这般地步。

    李落并未多说,只是先去了中军帐缴令,临走之前,小殇忽然唤住了他:“驾驭天火的力量,不知道王爷有何感触呢。”

    李落回头看着小殇,沉默不语。小殇嘻嘻一笑,接道:“小心些哦,用的太多会死的。”

    相柳儿惊讶地看着小殇和李落,美目中异彩闪烁,以她的心智,自然能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随即向李落投去询问和担忧的眼神。李落沉吟数息,展颜应道,“多谢提醒。”说罢便即离开,只留下相柳儿独自猜疑和一个神秘兮兮的小殇。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卓城里花街柳巷的陈词滥调,此刻倒是应景。

    山外的混战还没有结束,有愈演愈烈之势。一声声兽吼嘶喊,狂暴无情的有之,撕心裂肺的亦有之。血流得越来越多,夜空上的血月就愈发妖艳夺目,血海如潮,颜色也越来越深,彷佛将雪山前的天地都浸泡在血水之中,唯独虚境越发凝实,丝毫没有被血月影响,风轻夜爽,好像嵌入了一副工笔的山水画卷。

    才刚将这些形如饕餮的妖兽逼退,还没等前锋营将士缓过神来,只见营前白虎须发怒张,冲着远山深处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虎啸声朝向的地方,黑暗中阴影涌动,一头不知为何物的怪物趁着夜色向雪山之前冲了过来,声势极为骇人,挡在它身前的不管是百年老树还是活生生的极北异兽,都被它的铁蹄踩在脚下,硬生生蹚出了一条宽逾数丈的官道来。若是养上这么一头巨兽,开山筑路该是不愁了。

    来兽身躯宛若小山,未必见得有多灵巧,只是这般躯体,灵巧已实无必要,单凭庞大的身躯就足以将眼前拦路的一切都碾得粉碎。到了血色月光之下,众将才看清这头异兽的狰狞模样。长颈,蛇头,背上有三尺长的倒刺,生三尾,每一根尾巴都有足足丈许长短,腹下三足,前胸的位置还有两只前爪,要短一些,不过尺许长的爪子上有不逊色营中将士刀剑的森严青芒,若是抓在身上,就算神功护体也挡不住这头巨兽一握。

    这头巨兽的大小还要胜过白虎青牛些许,李落仔细打量着,虽说巨兽狰狞无比,看上去势不可挡,不过他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十有八九并非是方才发出巨吼的那头异兽,而那头还未现身的异兽多半要比眼下冲向大营的这头凶兽更难对付。不过话又说回来,此间妖兽异人不知凡几,这头三足凶兽何故就对联军大营这般敌视,莫不是因为营前这两尊太白大神的缘故?

    猜测很快就被证实了,那头三足妖兽还没有奔到营前,白虎便按捺不住扑了出去,将三足妖兽拦在半路上。两头上古异兽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白虎借俯冲之势,伸出两只前爪按在三足异兽的胸前,利爪刺入异兽皮肉之中,根根见血。那头三足异兽也不甘示弱,胸前两只较短的利爪握住白虎前爪腕部,勐然发力,虽不曾将白虎前爪折断,但也是鲜血淋漓,纯白的皮毛上溅上朵朵梅花血痕。巨响就是从两兽宛如小山一般的躯体撞击处传出,三足凶兽体型稍占优势,不过白虎的力道半点不弱。

第二千七百七十三章 短暂的平静

    就算异兽三足发力,也抵挡不住白虎一扑,从山坡上滚了下去。两兽利爪紧紧攥在一处,白虎张开大口咬向异兽脖颈,若是咬实了,饶是三足异兽再凶悍也难逃一死。异兽看似笨重,不想这形如蛇颈的脖子竟然灵活非常,用一个诡异的姿势让开白虎巨口,蛇颈一绕,从背后咬向白虎后颈。千钧一发之际,白虎处变不惊,没有回头,硕大的虎头勐然往后撞去,和异兽下颌撞到了一处,几颗断牙,连着飞溅的血滴一起从异兽血盆大口中掉了出来,这一记头槌势大力沉,饶是异兽凶悍,也被撞得七荤八素,滚下了坡底。

    一众将士面面相觑,方才那些形如饕餮的妖兽固然也凶性十足,但是到底有一战之力,如果换成这头三足凶兽,恐怕也就只剩下用人命活活耗死这头异兽一个办法了,这样的上古凶兽相争,绝非凡人能插足其中。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以往有白虎相伴还不觉得如何,如今看着来犯之敌亦有不逊色白虎的狠厉角色,却叫众人平添几分忧色。还好,尚有一头青牛撑着。只不过比起白虎唯我独尊的霸气,青牛这幅尊容怎么看都透着几分猥琐,说白了,不甚靠谱。

    到底,还是得靠自己。

    这个时候李落也顾不得再省着用火器,前军将士皆携带火器,危机关头,火器是联军最大的依仗,当然,抛开天火白袍和铁甲精骑不算的话。

    白虎和三足异兽翻滚着从山坡上一路撞了下去,声势骇人,连同李落在内,观者都是脸色发白,若是不开眼恰巧挡在两兽翻滚下去的路上,定然会被压成肉泥。

    到了坡底,目力难及,只能听到异兽白虎震耳发聩的吼声。李落扫了一眼营前没有一点打算援手的青牛,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守望相助,莫非留着过年关不成?

    青牛打了个响鼻,要说幸灾乐祸的确没有,只是碗大的牛眼里露出几丝担忧,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山深处。

    姑且算它信得过白虎一定能胜过那头三足凶兽,这才放心叫它孤身迎敌吧。李落略略思量,只好暂且沉下心,白虎与三足凶兽的争斗除了青牛,此间无人能插手,再者说了,白虎连流窜草海的那头烛龙都可以咬死,想必就算不胜,也未必会输。

    白虎的吼声依旧中气十足,倒是那头三足凶兽的叫声愈发凄厉起来,显然白虎占了上风,到底是曾经追随血璃横扫极北的大能之士,余威尚在。少顷,一道影子从坡底几个起落跃上大石,众将士定睛一看,皆都齐声欢呼起来。白虎抖了抖脖子上的鬃毛,威风凛凛地长啸一声。好白的一头白虎,此刻半身雪白,半身鲜红,可惜了一身行头,不过眼下这样更显得气吞山河。

    青牛有些吃味地瞥了白虎一眼,把头挪向另外一边,屁股对着白虎。白虎浑然不在意,径自舔舐着身上的伤口,伤的最重的就是前爪腕部,皮开肉绽,要不是骨头硬,怕是会被三足凶兽折断前掌。至于那头三足凶兽是死是活尚不得而知,但是自从白虎回来之后,就再也没听到它的吼声,就算没死,多半也活不长了。

    战场渐渐往雪山下靠拢了过来,许久未动的黑剑白刀也有了动静,远处大营缓缓逼近,一时间宽阔无比的雪山下竟也显得拥挤起来。相柳儿不敢怠慢,调遣营中各部兵马,将阵线倾斜,众人一看之下齐声称赞,这样的布阵可以将这些雪山前的妖兽异人引向虚境之前,如果志不在联军将士,想必这些妖兽异族之人不会与联军将士死战,说到底,最要紧的还是雪山虚境。

    相柳儿变阵,黑剑白刀也不会坐以待毙,驱赶着山前兽群往联军大营处聚拢,这是打算借助兽群消耗联军实力,就算最后都进了虚境当中,也无力对他构成威胁。此刻力量成了唯一的依仗,就算联军诸将都能察觉黑剑白刀的险恶用心,也需得先应付眼前兽群方可再做打算,除非能和黑剑白刀短兵相接,一决胜负。

    李落无意这么快就和黑剑白刀分出生死,相柳儿也是一样的打算,境况不明,保存实力才是上上之选,说不好这极北的夜色之中还会蹦出什么妖魔鬼怪来。

    中军骑得李落传令,在营前布下火器,有妖兽靠近,便有钟离玺率军中射手引燃火器,将妖兽逼退,且无意赶尽杀绝,就算这些妖兽悍不畏死,也能知道避凶就吉,联军大营和黑剑白刀盘踞棋局两端,各自为帅,操控居中这些妖兽厮杀。几番试探之后,两方人马竟然有了一种难言的默契,任凭这些妖兽流尽鲜血,我自巍然不动,雪山前有了一股难言的平和。

    不过诸人都知道这种平静不会维持太久,当虚境足够凝实的时候,无需驱使,这些妖兽也会进入虚境。李落有些不解,黑剑白刀要去虚境解开渊雪禁制这已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这些妖兽为何定要闯入虚境之中,若是那些被黑剑白刀麾下异人操控的兽群还好说,不过此间兽群有多半都只是极北栖息各处的异兽而已,这虚境里头到底有什么能让它们如此趋之若鹜。

    还有一个变数,先前那头发出吼叫,让白虎青牛忌惮不已的上古异兽还未显出踪迹,依旧藏身暗处,一旦现身,必将是雷霆一击,就是不知道它首先会对联军将士亦或是黑剑白刀下手了。

    前军将士已经换过数次,即便是有火器和阵势之利,雪山前的妖兽实在太多,有些慌不择路,有些身不由己,自然不乏想过来打秋风的,大营被冲了十余次,不过有李落率领天火白袍和铁甲精骑镇守营前,到底没叫一只妖兽冲进大营当中,稳如泰山,让众将士松了一口气。

    相柳儿布下的阵势逐渐发挥了作用。

第二千七百七十四章 食铁兽坐骑

    兽群向虚境前聚集,怕是不下于数十万头其状各异的妖兽在虚境前徘回不去,等待踏入虚境的一刻。

    “大将军,那地方咱们进去么?”钱义抖落斩马刀上的血迹,兵刃上的血迹若是不能及时擦干净,时间久了刀会钝。以往牧天狼战罢之后除了打扫战场,医治伤兵之外,便是擦拭各自的器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贯如此。

    李落看了看虚境前的兽群,平声说道:“需得进去,不过要分时辰,等等他们进去的时候我们再做打算。”

    钱义答应一声,小声说道:“这个地方看着有点邪气。”

    岂止邪气,看着天高云澹,实则阴气森森。到底是天火放逐渊雪的禁制,不是踏青游赏的地方。

    巨鹰也在天空盘旋,伺机蠢蠢欲动,如果要以血祭打开雪山禁制的大门,如今前夜流的血,大抵上也该够了。

    就在李落诸人揣测这处虚境到底要凝实到何种境地,才能让这些极北妖兽异人进入其中的时候。忽地,一声宛若洪钟大吕的巨响从虚境中传了出来,很像道家玄宗门前的问道钟,钟声响起,声响绵延不绝,连带着空处的血色也如水波一样荡起阵阵涟漪。而后,虚境之中迸发出一道亮光,有星辰散落,星光熠熠,将古道尽头的那扇门衬得仙气十足。李落定睛一看,那扇门眼熟得很,分明就是当初他和血璃在极北时夜里遇见的那扇星空巨门,原来出处竟在此地。

    钟声响起,雪山前还在试探厮杀的兽群齐齐停了下来,所有的眼睛,所有的目光都聚拢在古道尽头。星光落地,兽群爆发出一股海啸般的狂吼,再也顾不上厮杀,彼此摩肩擦踵,宁是要先一步抢入虚境之中。

    开始了!

    李落双目微微收紧,将前军阵线再压后十余丈,让开去路,叫这些几近疯狂的妖兽先行一步,就是不知道虚境之中到底有什么,莫非真有长生不老药,让这些妖兽如此不顾一切。

    兽群如潮水般涌入虚境,这样的情形让众人看了都觉心季,万马奔腾也不过如此。

    很快,诸人就瞧出异常来,从外看去,虚境大门离古道最多也就十来步的模样,但是任凭这些妖兽涌入虚境,前后少说也有万余,可是没有一个能踏足古道之上,到了虚境之中,大门离古道的第一个台阶彷佛隔了千山万水,能纳百川。

    一众将士齐齐色变,都说看山跑死马,眼下情形,就怕是跑死了也未必能到地方。李落这才明白小殇早前所说,上古五族手中的钥匙其实是路标的含义,这路标用在何处,十有八九就是眼前了。如果没有信标在手,恐怕只能看天意,运气好的才能踏上古道石阶。

    不过也说不定这些妖兽的意图不在古道尽头,也许这座虚境之中还有它们想要得到的东西。

    很快,雪山之前已有半数妖兽涌入虚境,黑剑白刀也靠了过来,他有五族信物在手,想必没有那么着急,去的晚,一样能先一步走上古道。

    狂鹰飞奔而来,到了李落身边,沉声说道:“王爷,拨汗问我们要不要拦住他们。”

    李落沉吟数息,拦还是不拦,的确让人头疼,黑剑白刀进入虚境,下一步定然要想方设法解开渊雪禁制,倘若叫他先走一步,只怕到时候就再无机会阻止他了。

    “挡下他!”李落沉声传令,众将齐声领命,叫黑剑白刀躲在兽群之后,操控这些极北的妖兽数次冲击大营,半个晚上过去了,众将士便没歇着,应付这些不开灵智的畜生,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不管怎么样,他想做的事,便也不能叫他这么容易称心如意,当真到了战场上,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狂鹰点了点头,事到临头,便也没有必要再瞻前顾后,反正和黑剑白刀不是朋友,那就只剩仇敌,手底下见真章,也不枉这极北一趟。

    啸声落罢,阵势再变,联军缓缓靠向虚境入口,不急着闯入虚境,而是挡住黑剑白刀的去路。联军阵势变化黑剑白刀看得一清二楚,自然明了李落的用意,今夜极北雪山前最强大的力量没有丝毫停顿,依旧不紧不慢地向虚境前逼近,这般姿态,着实叫联军将士怒火中烧,显然黑剑白刀丝毫没有将天南联军放在眼里。当然,他也有足够自傲的本钱。

    天南是联军,黑剑白刀麾下亦是诸族聚集在一起,除了李落曾见识过的那些黑袍人之外,岁首荧惑族人亦在其中,随着黑剑白刀而来的还有两族的护山灵兽。白头巨猿混在兽群之中,鼻息彷佛能喷出火焰,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白虎和青牛,要说五族灵兽之间的恩怨,白头巨猿和白虎势同水火,也不知道早前发生过什么,只看模样,怕是倾尽灵河的水也洗不去两尊上古凶兽之间的仇恨。

    比起巨猿,李落更担心岁首青鸾,此鸟神异,又能振翅高飞,假如从天上偷袭,借着夜色确属棘手。不过这只青鸾鸟似乎对雪山前的纷争并不如巨猿那么在意,如今游离在远处,懒散的飞来飞去,看模样好似一时半刻没打算加入战局,让李落稍稍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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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境门开,血月当空,还是不见镇族异鬼的踪迹,看来眼前这一战孛日帖赤那是要缺席了。

    人群分开,黑剑白刀端坐在一头黑白相间的巨熊身上,缓缓向联军营前走来。李落看了一眼,轻咦一声,古卷记载,南方有异兽,名曰啮铁,似熊、小头、痹脚、黑白驳,能舐食铜铁及竹骨,凶勐异常,又名食铁兽,这是传说中一种远古凶兽,极为罕见,力大无穷,据说能以虎豹为食,没想到竟然在极北见到了。想来也是,连烛龙青鸾这样的神兽都存在于世,黑剑白刀牵出一头食铁兽当坐骑似乎也不值得惊讶。

    黑剑白刀看着严阵以待的联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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