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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八百九十五章 那人是谁

    当初这地方鱼龙混杂,各族来来往往,有不服管束的异域豪强,也有行走江湖的绿林好汉,盟城的繁华带来了数不尽的发财的机会,同样为了求财而来的江湖客也数不胜数,三教九流,旁门左道应有尽有,手段高明的,武功高强的,不把大甘朝廷看在眼里的繁不胜数,以武乱禁的事时有发生,久而久之,盟城天牢里关押的高手越来越多,当然也不都是江湖客,那些个欺行霸市,强买强卖,还有坑蒙拐骗的奸商也都被关在此地,是盟城里一处禁地,不少人视为眼中钉,只是背后有巡检司和牧天狼做靠山,这些年固然碍眼,但是到底没人敢打盟城天牢的主意。

    现在的盟城天牢之中也一样人满为患,里头关押了不少人,这些人,在盟城失陷之前都不算坏人。

    天牢大门响了一声,有人从上面走下来,领头那个身姿曼妙,卓约飘逸,好一副杨柳细腰,娉婷鸟娜的模样。多日不见,她的样子又变得多了。

    小殇慢条斯理的在监牢之间缓步而行,对这些阶下囚眼中的怒火视而不见,嘴角有澹澹不屑的笑意,对于执掌整个草海的天之骄子而言,眼下这些囚徒的的确确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她在挑挑拣拣,确切地说在挑选自己的口粮。她吃人,在草海的时候曾经传的沸沸扬扬,就因为吃人,险些叫相柳儿死在武尊手里。不管是机缘巧合也好,还是相柳儿竭尽全力护佑,总归叫她活了下来。一个吃人的人活下来,就会有很多人被吃,如果李落知道有朝一日她会吃人吃到大甘,吃到盟城,当初在草海月影城就该帮着武尊苏德早些铲除这个妖孽。

    走到一处监牢前停下来,小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牢狱之中一个三十许的丽人,颇有些年纪,不过风韵极佳,即便是沦为阶下囚,身上蓬头垢面,却也难掩那一股说不出来的清丽风姿,端是个难得的妙人,在她眼中,就是一道上好的佳肴。

    看着那个女子,小殇舔了舔舌头,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有日子没吃到上好的人了,今个难得有兴致下来天牢一趟,当真还遇上上等货色,此行不虚。看着她如若饿狼一般的眼神,饶是铁栏后面的女子早就见识过江湖险恶,此刻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如果她是个男儿身,那也就罢了,毕竟也曾遇见过不少色中饿鬼,但是眼前分分明明是个女儿家,且姿色犹胜自己,她这般看着自己是因何故?

    “就她吧,来人,带她出来。”小殇澹澹说着,有草海将士替她动手。监牢之中一阵骚动,几个男女将那女子护在中间,神色不善地盯着小殇。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果目光能杀人,小殇早就死了,但是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凶神恶煞一般的草海将士打开牢门,欲将那女子拉扯走。

    就在监牢骚乱之际,天牢大门又响了一声,这次只进来两人,一个澹雅如梅,而另外一个身穿铁甲,脸上带着一张将整个面目都遮得严严实实的青铜面具,

    铜面具,身形不算魁梧,甚或是有些消瘦,倒是颀长,比仓央嘉禾还要高出一个头。

    小殇回首看了仓央嘉禾一眼,眉头微微一皱,这个女人很棘手,可以说相当棘手,她在极北的根基很深,很得他的信任,要不然他也不会将灵河鬼兵都交给她率领。别看草海尽在自己一人之手,但是比起她麾下的灵河鬼兵,草海铁骑依然不值一提,而且在极北,还有比灵河鬼卒更厉害的存在。

    “你怎么来了?”小殇扬了扬眉,带着一丝挑衅地看着仓央嘉禾。她没有出声,静静站着,而身后那个本该不言不语的铁甲精骑却走到监牢之前,漠然看了监牢门口的几名草海将士一眼,横刀一指,一语不发,但是言外之意却很清楚,是叫他们离那个女人远些。

    小殇并未生气,只是有些好奇地看着这名铁甲精骑和监牢中的那个女人,并没有因为到了嘴边的美食不翼而飞有太多愤满不满,毕竟这个世上她想吃的人多了,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吃得到,譬如眼前这个铁甲精骑,譬如仓央嘉禾,她都想吃,但是都吃不到。

    凡事量力而行,多大的肚子,就有多大的饭量,吃多了会撑,有时候还会被撑死。

    不让吃,那便不吃,反正仓央嘉禾既然会跟着他一起来,这点面子怎么也要给,就是不知道面具下的那张脸此刻是什么表情。

    小殇微微颔首,那几个草海将士快步走出监牢,监牢中的诸人看得真切,在外不可一世的草海铁骑,在面对这个面带青铜面具的怪人时依旧难掩惧意。

    小殇仰着头,看着牢门前的那个铁甲精骑,似笑非笑,澹澹说道,“人我可以不碰,你如果认得她,告诉我一声便好,不用非得跑来一趟。”

    那个铁甲精骑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听得见。天牢无事,仓央嘉禾轻声说道:“走吧。”铁甲将士微微顿了一下,看了眼监牢里的众人,初阳门,名不虚传,可惜没遇上一个好年岁。

    “等一下。”小殇忽然开口唤道。仓央嘉禾轻哼一声,回头看着她,清冷问道,“你还有事?”

    小殇嫣然一笑,却是望着那个铁甲精骑,朗声说道,“你该把我娘还给我了吧。”

    铁甲将士闷哼一声,仓央嘉禾眼中亦有异色,嘴角微微一动,转身先行离开天牢。铁甲将士看着小殇,面具下的眼睛被遮住了光线,有些深陷,不知喜怒。小殇只是笑笑,神色轻松自在,好似只是开了个玩笑而已,施施然出了天牢,顷刻间就只剩下那个铁甲精骑一人。数息沉默,他缓缓离开天牢,脚步有些沉重,垂首不语,却再也没有看初阳门的众人一眼。

    “娘,那个人是谁?”裴伴姝小声问道。

第二千八百九十六章 探听消息

    秦雨涵摇摇头,也是茫然,并没有吻合的记忆,救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再下一次……这个天下终究沦为异族人的天下。

    离开天牢的铁甲将士与整座盟城显得格格不入,悄然回了营帐,之后再也没有出来。他没有看见,盟城有两个不甚显眼的地方,仓央嘉禾在看他,小殇也在看他,只是两个人眼睛里的神色各不相同,又都很复杂,绝不是简简单单的爱恨情仇。

    盟城的夜没有萧条,繁华依旧,论治国齐家,极北有的是章程,照本宣科都未必会输给天南最擅长经略社稷的才子高人,所以盟城的繁华其实可以预见,数月数年之后,热闹大半会犹胜当初,眼下只不过是因为初战之后,百姓心中惶惶不可终日,多添了几分忧色而已。

    极北席卷天下,对天下人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于天牢中那些人而言自然是坏事,若非如此也不会抵抗极北侵略,落得这般下场。但是对寻常百姓来说不算好事,也不算坏事,不过是换个皇帝过活,而且较之大甘当年那些个帝君,不敢说都是昏君,但决计不算明君,幸亏出了一个定天王,社稷中兴,才叫各州府欺压百姓的事少了点,若不然不用等极北南下,大甘的百姓就会反了自己的朝廷。其实这些年揭竿而起的义军时有,就是难成气候。李落待大甘各处的大小义军一向宽厚,不过自从承启帝继位之后,勤于用兵,这些年那些大大小小的义军势力,不论好坏,差不多被李孤眠镇压个精光。

    只看眼前,兴许日子还会过的比以前好些。如果当真如此,想必那张面具下的脸也会随遇而安吧。当年再坏,人大多数时候还是人,而现在,就算风调雨顺,四海升平,人已不再是人,而是他们圈养的牲畜而已。

    盟城夜晚的灯火比以前更亮,更耀眼,更像一座不夜城。

    两道人影,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向盟城靠近,宛如夜晚的两个幽灵,灵巧而隐秘,很快,两人就到盟城边上。盟城依山而建,身后是一座石山,当年建造这座海滨城池的时候,李落曾想过有朝一日东海再犯,那个时候大甘水师可以据守盟城,调度各方,所以这座城池临海一侧修筑的更加坚固,也更加险要,而靠山这一侧相较而言更容易攻打,毕竟如果有一天盟城落入敌手,大甘将士再夺回来也要更方便些。

    一番苦心,却是无用。此刻的盟城,内外皆不设防,出入随意,琮馥很不解,但是谷梁泪却不意外,以极北的实力,防备与否并没有什么分别。没有入关的赋税,也没有将士上前盘查,原以为要飞檐走壁,越过城墙再进去城中,岂料从城门口就能进去,且不说堂而皇之,城门前倒是有几个草海将士在戍守,但连正眼都不瞧进出的行人,瘫在凳子上喝酒谈说,好不自在,差点让两人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来的地方不是战后的盟城,而是承平太久的一个寻常城郭。

    出乎意料的容易,进来之后谷梁泪和琮馥两人都很惊讶,惊讶之余眼中亦有深深的忌惮,哪怕是当年的李落和相柳儿,攻城掠地之后都要小心镇守,防备敌军反扑。但是现在极北大军竟然没有半点警惕之心,虽然谷梁泪料到极北深处的自信,不过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时却还是叫她心中五味杂陈,徒然多了几分茫然。这样的极北,强大到让人无力反抗的地步,也许真的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这会不会就是他曾经经历的绝望……

    进城之后,街上行人不算多,灯火通明,颇显安逸。琮馥冷静打量四周,压低声音说道,“比以前城里的人少点,不过这些人应该都是当初盟城附近的大甘百姓吧,不像是混了探子在里头。”

    谷梁泪嗯了一声,眼前展现出来的强大和漫不经心足够让每一个来到盟城的人感受到这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重如山岳,坚不可摧。

    “咱们去哪?”

    谷梁泪亦有茫然,如果他真的在盟城,那么他会在什么地方?单凭自己和琮馥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为今之计就只有先和留在大甘的牧天狼暗部将士以及大甘枢密院密探取得联系,再伺机搜寻李落的下落,即便如此,能否找到还是两说。琮馥一向胆子大,心思少,这种深入敌后的活计最不适合她,阵前冲锋还是最痛快,照她的意思,实在找不到就不如大闹一场,只要李落人在盟城,想来也不会躲在暗处不现身吧。

    还别说,如果当真没有别的办法,琮馥所说倒不失为最后一个无奈之举,不过谷梁泪的性子要比她细密得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就不能这么快暴露身份,否则只有她和琮馥两个人,面对极北这样的庞然大物,连同归于尽都做不到。

    “先找个地方吃饭,顺便探听消息。”

    琮馥自然答应,要说大甘这片土地上她瞧得上眼的东西不多,美食可算得上其中之一,每次来盟城她都要大快朵颐,且出手大方,久而久之,盟城大小的餐馆点心坊几乎都认得这位东海龙女。

    不过这次谷梁泪并未带她去馆子里大吃大喝,而是去了一座茶楼。夜里的茶楼平日里会有吃完晚膳前来消食打发光阴的茶客,茶余饭后一向都是小道消息传递最快的时候,这个时候去茶楼,兴许能听到些事关极北的消息。

    两人去的这间茶楼不大,不过位置极好,四通八达,是四条街道的汇聚之处,看着光熘熘的门槛,来此间茶楼喝茶的人一定不少。走进茶楼,店小二上前吆喝,嘴里的调子还和往常一样,只是声音小了许多,带着点压抑的沉重,显然还没有从变幻之后的大旗中恢复过来,透着几分小心翼翼。茶楼里三三两两坐了七八个散台,睡不着的人不在少数。

    秦雨涵摇摇头,也是茫然,并没有吻合的记忆,救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再下一次……这个天下终究沦为异族人的天下。

    离开天牢的铁甲将士与整座盟城显得格格不入,悄然回了营帐,之后再也没有出来。他没有看见,盟城有两个不甚显眼的地方,仓央嘉禾在看他,小殇也在看他,只是两个人眼睛里的神色各不相同,又都很复杂,绝不是简简单单的爱恨情仇。

    盟城的夜没有萧条,繁华依旧,论治国齐家,极北有的是章程,照本宣科都未必会输给天南最擅长经略社稷的才子高人,所以盟城的繁华其实可以预见,数月数年之后,热闹大半会犹胜当初,眼下只不过是因为初战之后,百姓心中惶惶不可终日,多添了几分忧色而已。

    极北席卷天下,对天下人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于天牢中那些人而言自然是坏事,若非如此也不会抵抗极北侵略,落得这般下场。但是对寻常百姓来说不算好事,也不算坏事,不过是换个皇帝过活,而且较之大甘当年那些个帝君,不敢说都是昏君,但决计不算明君,幸亏出了一个定天王,社稷中兴,才叫各州府欺压百姓的事少了点,若不然不用等极北南下,大甘的百姓就会反了自己的朝廷。其实这些年揭竿而起的义军时有,就是难成气候。李落待大甘各处的大小义军一向宽厚,不过自从承启帝继位之后,勤于用兵,这些年那些大大小小的义军势力,不论好坏,差不多被李孤眠镇压个精光。

    只看眼前,兴许日子还会过的比以前好些。如果当真如此,想必那张面具下的脸也会随遇而安吧。当年再坏,人大多数时候还是人,而现在,就算风调雨顺,四海升平,人已不再是人,而是他们圈养的牲畜而已。

    盟城夜晚的灯火比以前更亮,更耀眼,更像一座不夜城。

    两道人影,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向盟城靠近,宛如夜晚的两个幽灵,灵巧而隐秘,很快,两人就到盟城边上。盟城依山而建,身后是一座石山,当年建造这座海滨城池的时候,李落曾想过有朝一日东海再犯,那个时候大甘水师可以据守盟城,调度各方,所以这座城池临海一侧修筑的更加坚固,也更加险要,而靠山这一侧相较而言更容易攻打,毕竟如果有一天盟城落入敌手,大甘将士再夺回来也要更方便些。

    一番苦心,却是无用。此刻的盟城,内外皆不设防,出入随意,琮馥很不解,但是谷梁泪却不意外,以极北的实力,防备与否并没有什么分别。没有入关的赋税,也没有将士上前盘查,原以为要飞檐走壁,越过城墙再进去城中,岂料从城门口就能进去,且不说堂而皇之,城门前倒是有几个草海将士在戍守,但连正眼都不瞧进出的行人,瘫在凳子上喝酒谈说,好不自在,差点让两人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来的地方不是战后的盟城,而是承平太久的一个寻常城郭。

    出乎意料的容易,进来之后谷梁泪和琮馥两人都很惊讶,惊讶之余眼中亦有深深的忌惮,哪怕是当年的李落和相柳儿,攻城掠地之后都要小心镇守,防备敌军反扑。但是现在极北大军竟然没有半点警惕之心,虽然谷梁泪料到极北深处的自信,不过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时却还是叫她心中五味杂陈,徒然多了几分茫然。这样的极北,强大到让人无力反抗的地步,也许真的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这会不会就是他曾经经历的绝望……

    进城之后,街上行人不算多,灯火通明,颇显安逸。琮馥冷静打量四周,压低声音说道,“比以前城里的人少点,不过这些人应该都是当初盟城附近的大甘百姓吧,不像是混了探子在里头。”

    谷梁泪嗯了一声,眼前展现出来的强大和漫不经心足够让每一个来到盟城的人感受到这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重如山岳,坚不可摧。

    “咱们去哪?”

    谷梁泪亦有茫然,如果他真的在盟城,那么他会在什么地方?单凭自己和琮馥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为今之计就只有先和留在大甘的牧天狼暗部将士以及大甘枢密院密探取得联系,再伺机搜寻李落的下落,即便如此,能否找到还是两说。琮馥一向胆子大,心思少,这种深入敌后的活计最不适合她,阵前冲锋还是最痛快,照她的意思,实在找不到就不如大闹一场,只要李落人在盟城,想来也不会躲在暗处不现身吧。

    还别说,如果当真没有别的办法,琮馥所说倒不失为最后一个无奈之举,不过谷梁泪的性子要比她细密得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就不能这么快暴露身份,否则只有她和琮馥两个人,面对极北这样的庞然大物,连同归于尽都做不到。

    “先找个地方吃饭,顺便探听消息。”

    琮馥自然答应,要说大甘这片土地上她瞧得上眼的东西不多,美食可算得上其中之一,每次来盟城她都要大快朵颐,且出手大方,久而久之,盟城大小的餐馆点心坊几乎都认得这位东海龙女。

    不过这次谷梁泪并未带她去馆子里大吃大喝,而是去了一座茶楼。夜里的茶楼平日里会有吃完晚膳前来消食打发光阴的茶客,茶余饭后一向都是小道消息传递最快的时候,这个时候去茶楼,兴许能听到些事关极北的消息。

    两人去的这间茶楼不大,不过位置极好,四通八达,是四条街道的汇聚之处,看着光熘熘的门槛,来此间茶楼喝茶的人一定不少。走进茶楼,店小二上前吆喝,嘴里的调子还和往常一样,只是声音小了许多,带着点压抑的沉重,显然还没有从变幻之后的大旗中恢复过来,透着几分小心翼翼。茶楼里三三两两坐了七八个散台,睡不着的人不在少数。

第二千八百九十七章 这地方我熟

    有担忧的,有兴奋的,总是些对眼下局势心有疑虑的人,不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会是一副什么景象的忧愁。

    要了一壶茶,两盘点心,一碟干果,琮馥想着还要再切五斤牛肉,上一坛酒,被谷梁泪横了一眼,她这般吃相,保管整座茶楼的人都要瞩目,到时候莫说探听消息,恐怕未必能全身离开这座茶楼。

    琮馥舔了舔嘴唇,讪讪一笑,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一举一动都该收敛着点,毕竟现在的盟城已经不是李落和大甘的地盘。点心和干果上桌,琮馥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无所事事。谷梁泪细心听了听茶楼里的议论声,大多数都在议论极北和草海诸人,有人说到小殇,也有人说到一个像梅花一样的女子,应该是仓央嘉禾,不过从这些人口中丝毫听不到李落的下落,不过倒是有一个消息,盟城天牢里关押了不少人,都是曾经抵抗过极北侵略的豪客志士,但是究竟关着什么人就不知道了,没人敢去刺探消息,李落有没有被关在天牢中也无从得知。不过她倒是觉得如果仓央嘉禾人在盟城,想来不会这么对待他。从闲散的言语中,谷梁泪敏锐地分辨到一个隐约的猜测,仓央嘉禾多半和小殇并不算很和睦,她们两个人各自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彼此泾渭分明,透着几分疏离。

    这也许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姑且算得上是好消息的消息。

    自从李落失踪之后,牧天狼群龙无首,此番军中将士大半退到海外,暗部留在大甘,本就是牧天狼的影子,在眼下更能发挥暗部真正的威力。不过留在大甘的暗部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云无雁和沉向东早就预料到这种结果,但是当年的暗部虽是沉向东起意成立,得李落大力扶持,再到殷莫淮手中发扬光大,不过整个牧天狼军中都知道真正能控制牧天狼暗部的除了李落就只有殷莫淮,沉向东也因为年事已高,渐渐力有不逮,而云无雁身在明处,固然能够独当一面,只是相较李落和殷莫淮,他总是少了点邪气,多多少少和暗部有些不伦不类。飘在天上的风筝,没有人收线,就不知道会飘多高,会飘多远,会落在什么地方。暗部仍然会竭尽全力将大甘五府的消息传递到东海,送到谷梁泪和云无雁手中,但是在这里想找到他们却是千难万难,除非他们自己找上门。盟城一定有暗部的人手,说不定枢密院也有安插在这里的暗探,只是现在苦于找不到头绪,总不能逢人就问是不是牧天狼暗部或是大甘枢密院的探子吧。

    有些无从下手,谷梁泪颇为苦恼,牧天狼一众将士的确很尊敬她,只是她一向对这些征战沙场的事不怎么上心,平日里也就叫得出来这些将士的名字,有些时候连他们官职高低都分不清,一视同仁,自然更受将士爱戴,只可惜到了需得她出头露面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对牧天狼的了解实在少了点。

    若是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去天牢碰碰运气,兴许天牢中有人见过李落也说不定。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找仓央嘉禾,如果李落在盟城,她多半会知道下落。只是谷梁泪现在不想去找她,当初就是她在极北深处倒戈一击,险些让李落命丧虚境之中,这笔账还没有和她好好算,而且她还威胁过李落,如果李落真的会背叛大甘,背叛牧天狼,仓央嘉禾绝对难逃干系。

    天色不早了,茶客们陆陆续续离开茶楼,谷梁泪起身,琮馥赶紧把最后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含湖其辞地问,“我们去哪?”回头看了一眼鼓着腮像只松鼠的琮馥,谷梁泪没好气地说,“出去再说。”心头莫名一松,琮馥便有此等异处,和她在一起,大半时候都不会觉得喘不上气,就算有再多凶险和危机,只要有她在,总是能叫人偷闲松一口气。

    出了茶楼,今个夜色还很不错,皓月当空,薄云闲疏,就算极北再神通广大,也没叫这天地变了颜色。

    “咱们往哪边走?”琮馥用袖子擦了擦嘴,打量着左右街面上。夜渐深,行人越来越少,如果再不动身,就需得先找个地方住下。“先找个地方住下,夜里人少,很容易暴露行踪。”

    “好说,这地方我熟,我带你去……”

    “不能去你常去的客栈驿站,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嘿嘿,这倒是,盟城没几个人不认得我刺背龙鱼的,都知道我打架厉害!”琮馥嘿嘿笑着,一脸自得。谷梁泪白了她一眼,嗔道,“很骄傲么。”琮馥讪讪一笑,没好意思多说,两个人避开琮馥常去的客栈酒楼,选了一条僻静些的巷子,赌一把了,或许这条街上有客栈。

    走着走着,灯火愈发稀疏,琮馥一脸狐疑,问道:“咱们来这里干什么?”

    “找住的地方,最好是僻静些,越不起眼的越好。”

    “哦,这样啊……”琮馥发了一会呆,接着问道,“那我有个地方,当年是我暗中命人偷偷埋伏在盟城,除了我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是我以前从海上救起来的一个渔民,很老实,无儿无女,肯定信得过。”

    谷梁泪一顿,琮馥没收住,撞到身上,脸色微变,疾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我们被人发现了!?”

    “你怎么不早说……”谷梁泪幽幽说道。

    “早说?早说什么?哦,那个啊,你也没问呐。”

    谷梁泪气结,的确忘了问她。“带路吧。”

    “跟我来。”琮馥喜滋滋地招了招手,带着谷梁泪穿过不少外人根本不知道的巷子,到了一处颇为幽静,但是绝不孤僻的院子前。谷梁泪叹为观止,谁说东海龙鱼有勇无谋,能设下这么一处暗桩,就知道她并非只知好勇斗狠之辈。

    “怎么样?”琮馥一脸得色。

    谷梁泪赞许地点点头,“的确不错,来往方便,且不引人注意,很难得。”

    有担忧的,有兴奋的,总是些对眼下局势心有疑虑的人,不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会是一副什么景象的忧愁。

    要了一壶茶,两盘点心,一碟干果,琮馥想着还要再切五斤牛肉,上一坛酒,被谷梁泪横了一眼,她这般吃相,保管整座茶楼的人都要瞩目,到时候莫说探听消息,恐怕未必能全身离开这座茶楼。

    琮馥舔了舔嘴唇,讪讪一笑,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一举一动都该收敛着点,毕竟现在的盟城已经不是李落和大甘的地盘。点心和干果上桌,琮馥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无所事事。谷梁泪细心听了听茶楼里的议论声,大多数都在议论极北和草海诸人,有人说到小殇,也有人说到一个像梅花一样的女子,应该是仓央嘉禾,不过从这些人口中丝毫听不到李落的下落,不过倒是有一个消息,盟城天牢里关押了不少人,都是曾经抵抗过极北侵略的豪客志士,但是究竟关着什么人就不知道了,没人敢去刺探消息,李落有没有被关在天牢中也无从得知。不过她倒是觉得如果仓央嘉禾人在盟城,想来不会这么对待他。从闲散的言语中,谷梁泪敏锐地分辨到一个隐约的猜测,仓央嘉禾多半和小殇并不算很和睦,她们两个人各自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彼此泾渭分明,透着几分疏离。

    这也许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姑且算得上是好消息的消息。

    自从李落失踪之后,牧天狼群龙无首,此番军中将士大半退到海外,暗部留在大甘,本就是牧天狼的影子,在眼下更能发挥暗部真正的威力。不过留在大甘的暗部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云无雁和沉向东早就预料到这种结果,但是当年的暗部虽是沉向东起意成立,得李落大力扶持,再到殷莫淮手中发扬光大,不过整个牧天狼军中都知道真正能控制牧天狼暗部的除了李落就只有殷莫淮,沉向东也因为年事已高,渐渐力有不逮,而云无雁身在明处,固然能够独当一面,只是相较李落和殷莫淮,他总是少了点邪气,多多少少和暗部有些不伦不类。飘在天上的风筝,没有人收线,就不知道会飘多高,会飘多远,会落在什么地方。暗部仍然会竭尽全力将大甘五府的消息传递到东海,送到谷梁泪和云无雁手中,但是在这里想找到他们却是千难万难,除非他们自己找上门。盟城一定有暗部的人手,说不定枢密院也有安插在这里的暗探,只是现在苦于找不到头绪,总不能逢人就问是不是牧天狼暗部或是大甘枢密院的探子吧。

    有些无从下手,谷梁泪颇为苦恼,牧天狼一众将士的确很尊敬她,只是她一向对这些征战沙场的事不怎么上心,平日里也就叫得出来这些将士的名字,有些时候连他们官职高低都分不清,一视同仁,自然更受将士爱戴,只可惜到了需得她出头露面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对牧天狼的了解实在少了点。

    若是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去天牢碰碰运气,兴许天牢中有人见过李落也说不定。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找仓央嘉禾,如果李落在盟城,她多半会知道下落。只是谷梁泪现在不想去找她,当初就是她在极北深处倒戈一击,险些让李落命丧虚境之中,这笔账还没有和她好好算,而且她还威胁过李落,如果李落真的会背叛大甘,背叛牧天狼,仓央嘉禾绝对难逃干系。

    天色不早了,茶客们陆陆续续离开茶楼,谷梁泪起身,琮馥赶紧把最后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含湖其辞地问,“我们去哪?”回头看了一眼鼓着腮像只松鼠的琮馥,谷梁泪没好气地说,“出去再说。”心头莫名一松,琮馥便有此等异处,和她在一起,大半时候都不会觉得喘不上气,就算有再多凶险和危机,只要有她在,总是能叫人偷闲松一口气。

    出了茶楼,今个夜色还很不错,皓月当空,薄云闲疏,就算极北再神通广大,也没叫这天地变了颜色。

    “咱们往哪边走?”琮馥用袖子擦了擦嘴,打量着左右街面上。夜渐深,行人越来越少,如果再不动身,就需得先找个地方住下。“先找个地方住下,夜里人少,很容易暴露行踪。”

    “好说,这地方我熟,我带你去……”

    “不能去你常去的客栈驿站,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嘿嘿,这倒是,盟城没几个人不认得我刺背龙鱼的,都知道我打架厉害!”琮馥嘿嘿笑着,一脸自得。谷梁泪白了她一眼,嗔道,“很骄傲么。”琮馥讪讪一笑,没好意思多说,两个人避开琮馥常去的客栈酒楼,选了一条僻静些的巷子,赌一把了,或许这条街上有客栈。

    走着走着,灯火愈发稀疏,琮馥一脸狐疑,问道:“咱们来这里干什么?”

    “找住的地方,最好是僻静些,越不起眼的越好。”

    “哦,这样啊……”琮馥发了一会呆,接着问道,“那我有个地方,当年是我暗中命人偷偷埋伏在盟城,除了我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是我以前从海上救起来的一个渔民,很老实,无儿无女,肯定信得过。”

    谷梁泪一顿,琮馥没收住,撞到身上,脸色微变,疾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我们被人发现了!?”

    “你怎么不早说……”谷梁泪幽幽说道。

    “早说?早说什么?哦,那个啊,你也没问呐。”

    谷梁泪气结,的确忘了问她。“带路吧。”

    “跟我来。”琮馥喜滋滋地招了招手,带着谷梁泪穿过不少外人根本不知道的巷子,到了一处颇为幽静,但是绝不孤僻的院子前。谷梁泪叹为观止,谁说东海龙鱼有勇无谋,能设下这么一处暗桩,就知道她并非只知好勇斗狠之辈。

    “怎么样?”琮馥一脸得色。

    谷梁泪赞许地点点头,“的确不错,来往方便,且不引人注意,很难得。”

第二千八百九十八章 盟城近况

    “那是,他教我的。”

    谷梁泪一怔,哪个他?琮馥笑嘻嘻地说,“李落呀,他说盟城对于东海而言并不是自己的疆域,凡事都该未……未雨,什么来着,反正大概就是那个意思,扶琮一定会在盟城埋伏自己的势力,但是人多眼杂,难保不会走漏风声,所以最好还是自己动手,这样最隐蔽,万一遇上什么事,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原来如此,难怪……瞥了一眼沾沾自喜的琮馥,罢了,也算她命中遇上贵人,李落待她的确算得上推心置腹,连怎么对付大甘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敲了敲门,夜深人静,声音很响,吓了琮馥一跳。两人没有等太久,数息之后,就听见门后传来一阵踢踏声,有人走到门后,低沉着声音问道,“谁?”

    “我。”

    门后原本困顿疑惑的声音骤然紧张起来,门外二人不用亲眼所见,就能从气流和呼吸声分辨出门后那人心中的激荡。门开了一条小小缝隙,那人趴在门上瞄了一眼,然后极快拉开院门,疾声说道,“大人,您来了!快进来!”

    琮馥微微颔首,也不客套,拉着谷梁泪进了院子。那人探头小心左右张望几眼,闭上院门,却留了一道缝,又在门后窥视半刻有余,这才放心掩上院门,快步走到琮馥身边,恭敬一礼,“大人,您怎么来了,盟城太危险!”

    “呵,怕危险还闯什么东海!”琮馥大马金刀,活脱脱一个海上悍匪的模样。谷梁泪打量了几眼眼前之人,是个中年男子,背微微有些驼,虎口有厚茧,不过并非是舞刀弄剑,而是常年拉绳磨出来的茧子。面色黝黑,看不出年纪,兴许三十许,兴许四十半百,花白头发,的确像琮馥所说,是个在海上漂泊的渔民。只看面相,木讷,呆板,一点也不出奇,丢在人群里怕是谁都会看走眼,只有在听到琮馥的声音后才露出一丝精明和戒备。谷梁泪暗赞一声,她倒是选了一个绝佳的暗子。

    那人也不多劝,来都来了,总不能赶回东海,再者说了,琮馥一向胆大包天,在东海赫赫有名,就算是龙潭虎穴她都敢闯,别说是一座盟城。

    “两位大人,请进屋再说。”

    茶已经凉了,那人正要烧水,琮馥摆摆手,看见茶就胃疼,刚刚喝了一肚子,这会要是有酒还可以喝点,茶就算了。

    不等琮馥追问,那人就将盟城境况说了一遍,未必有多聪明,但是个有心人。盟城溃败一战谷梁泪就在城中,那个时候琮馥还在海上,没有亲身经历那场战斗的惨烈。其实要说惨烈,惨和烈都在大甘这一侧,对于极北而言,不过是一场闲庭信步的风花雪月而已,从军容再到军械,两者相差都有天渊之别,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一点也不为过。牧天狼引以为傲的术营在极北面前宛若蹒跚学步的娃娃,虽不至于不堪一击,但也难对极北造成实质的威胁。

    盟城一战,算得上是大甘朝廷能组织的起来的最后一场大型战役,盟城之后,中府诸州亦有零星抵抗,不过声势都不怎么大,只有极北遭逢南府宋家时才有真正交锋。盟城一战之后,大甘朝廷便避往东海,其实就是逃难,朝中不少老臣还在叫嚣着要攻打陆地,夺回大甘疆土,不惜请命披挂上阵,身先士卒,闹得很是沸沸扬扬。勇气可嘉,就是于事无补,让牧天狼诸将想起很久以前李落说过的一桩旧事,那个时候大甘的死敌还不是极北,而是草海,草海铁骑南下,所过之处势不可挡,有书生阵前请命,在折江口岸凭浩然正气呵斥草海的野蛮行径,结果逾百读书人被草海铁骑纵马活活踩死在江岸,无一生还。倒是落了个好名声,只不过没有什么用处,反叫民愤激昂,朝廷顺应民意派兵征讨,仓促出兵又是一场惨败。

    这样的事时有发生,绝非只是偶然,军心的确是鼓舞士气的利器,但也要看彼此实力是否悬殊,凌驾于实力之上的民意,只会将所剩不多的力量推入无底深渊。所以当骅兜的小朝廷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云无雁很有眼力的先行躲开,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再出面,免得被这些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用呼察冬蝉的话说,还是给这些人吃的太饱,撑得没事干。

    再说盟城沦陷,极北横扫天南诸州之后,小殇和仓央嘉禾都不约而同返回盟城,这里,是极北与大甘最后胜负的交界地,盟城外就是东海,有千万里广袤无垠的沧海,是大甘朝廷最后的屏障,不过谁都不知道这道天堑能挡住极北多久。极北有船,而且是大船,出征东海是早晚的事,就看愿不愿意。

    眼下的盟城还没有出征东海的打算,早前传闻盟城外正在建造大船,足以和一座小岛媲美,被那人说起只是谣传,盟城外并没有任何造船的迹象,也没有屯兵,就是草海铁骑和一营的铁甲精骑镇守此城。草海铁骑在城里,铁甲精骑在城外,两者之间似乎并不怎么来往,各行其事。一些从草海或是极北来的人物都有人保护,多是草海高手,但不见铁甲精骑出面,看得出来在极北这盘大棋之中,铁甲精骑的身份地位依旧超然。

    不过有一件事颇让那人不解,以前他也留意过盟城左右的局势,极北南下,凡有阻挡者杀无赦,但是只要不抵抗,哪怕是心怀不轨,他们也会置之不理,任由其行事,自信到盲目自大的程度。但是在盟城,大甘溃败之后也时有抵抗,与别处不同,盟城但凡抵抗之人皆被生擒,关入天牢之中,并未像别的地方一杀了事。

    听完盟城境况之后,两人都陷入沉默,盟城中的另眼相看听来有些熟悉,很像岤阳州的竹溪,受极北青睐,不能不让人怀疑李落真的有可能就在盟城。

    “那是,他教我的。”

    谷梁泪一怔,哪个他?琮馥笑嘻嘻地说,“李落呀,他说盟城对于东海而言并不是自己的疆域,凡事都该未……未雨,什么来着,反正大概就是那个意思,扶琮一定会在盟城埋伏自己的势力,但是人多眼杂,难保不会走漏风声,所以最好还是自己动手,这样最隐蔽,万一遇上什么事,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原来如此,难怪……瞥了一眼沾沾自喜的琮馥,罢了,也算她命中遇上贵人,李落待她的确算得上推心置腹,连怎么对付大甘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敲了敲门,夜深人静,声音很响,吓了琮馥一跳。两人没有等太久,数息之后,就听见门后传来一阵踢踏声,有人走到门后,低沉着声音问道,“谁?”

    “我。”

    门后原本困顿疑惑的声音骤然紧张起来,门外二人不用亲眼所见,就能从气流和呼吸声分辨出门后那人心中的激荡。门开了一条小小缝隙,那人趴在门上瞄了一眼,然后极快拉开院门,疾声说道,“大人,您来了!快进来!”

    琮馥微微颔首,也不客套,拉着谷梁泪进了院子。那人探头小心左右张望几眼,闭上院门,却留了一道缝,又在门后窥视半刻有余,这才放心掩上院门,快步走到琮馥身边,恭敬一礼,“大人,您怎么来了,盟城太危险!”

    “呵,怕危险还闯什么东海!”琮馥大马金刀,活脱脱一个海上悍匪的模样。谷梁泪打量了几眼眼前之人,是个中年男子,背微微有些驼,虎口有厚茧,不过并非是舞刀弄剑,而是常年拉绳磨出来的茧子。面色黝黑,看不出年纪,兴许三十许,兴许四十半百,花白头发,的确像琮馥所说,是个在海上漂泊的渔民。只看面相,木讷,呆板,一点也不出奇,丢在人群里怕是谁都会看走眼,只有在听到琮馥的声音后才露出一丝精明和戒备。谷梁泪暗赞一声,她倒是选了一个绝佳的暗子。

    那人也不多劝,来都来了,总不能赶回东海,再者说了,琮馥一向胆大包天,在东海赫赫有名,就算是龙潭虎穴她都敢闯,别说是一座盟城。

    “两位大人,请进屋再说。”

    茶已经凉了,那人正要烧水,琮馥摆摆手,看见茶就胃疼,刚刚喝了一肚子,这会要是有酒还可以喝点,茶就算了。

    不等琮馥追问,那人就将盟城境况说了一遍,未必有多聪明,但是个有心人。盟城溃败一战谷梁泪就在城中,那个时候琮馥还在海上,没有亲身经历那场战斗的惨烈。其实要说惨烈,惨和烈都在大甘这一侧,对于极北而言,不过是一场闲庭信步的风花雪月而已,从军容再到军械,两者相差都有天渊之别,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一点也不为过。牧天狼引以为傲的术营在极北面前宛若蹒跚学步的娃娃,虽不至于不堪一击,但也难对极北造成实质的威胁。

    盟城一战,算得上是大甘朝廷能组织的起来的最后一场大型战役,盟城之后,中府诸州亦有零星抵抗,不过声势都不怎么大,只有极北遭逢南府宋家时才有真正交锋。盟城一战之后,大甘朝廷便避往东海,其实就是逃难,朝中不少老臣还在叫嚣着要攻打陆地,夺回大甘疆土,不惜请命披挂上阵,身先士卒,闹得很是沸沸扬扬。勇气可嘉,就是于事无补,让牧天狼诸将想起很久以前李落说过的一桩旧事,那个时候大甘的死敌还不是极北,而是草海,草海铁骑南下,所过之处势不可挡,有书生阵前请命,在折江口岸凭浩然正气呵斥草海的野蛮行径,结果逾百读书人被草海铁骑纵马活活踩死在江岸,无一生还。倒是落了个好名声,只不过没有什么用处,反叫民愤激昂,朝廷顺应民意派兵征讨,仓促出兵又是一场惨败。

    这样的事时有发生,绝非只是偶然,军心的确是鼓舞士气的利器,但也要看彼此实力是否悬殊,凌驾于实力之上的民意,只会将所剩不多的力量推入无底深渊。所以当骅兜的小朝廷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云无雁很有眼力的先行躲开,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再出面,免得被这些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用呼察冬蝉的话说,还是给这些人吃的太饱,撑得没事干。

    再说盟城沦陷,极北横扫天南诸州之后,小殇和仓央嘉禾都不约而同返回盟城,这里,是极北与大甘最后胜负的交界地,盟城外就是东海,有千万里广袤无垠的沧海,是大甘朝廷最后的屏障,不过谁都不知道这道天堑能挡住极北多久。极北有船,而且是大船,出征东海是早晚的事,就看愿不愿意。

    眼下的盟城还没有出征东海的打算,早前传闻盟城外正在建造大船,足以和一座小岛媲美,被那人说起只是谣传,盟城外并没有任何造船的迹象,也没有屯兵,就是草海铁骑和一营的铁甲精骑镇守此城。草海铁骑在城里,铁甲精骑在城外,两者之间似乎并不怎么来往,各行其事。一些从草海或是极北来的人物都有人保护,多是草海高手,但不见铁甲精骑出面,看得出来在极北这盘大棋之中,铁甲精骑的身份地位依旧超然。

    不过有一件事颇让那人不解,以前他也留意过盟城左右的局势,极北南下,凡有阻挡者杀无赦,但是只要不抵抗,哪怕是心怀不轨,他们也会置之不理,任由其行事,自信到盲目自大的程度。但是在盟城,大甘溃败之后也时有抵抗,与别处不同,盟城但凡抵抗之人皆被生擒,关入天牢之中,并未像别的地方一杀了事。

    听完盟城境况之后,两人都陷入沉默,盟城中的另眼相看听来有些熟悉,很像岤阳州的竹溪,受极北青睐,不能不让人怀疑李落真的有可能就在盟城。

第二千八百九十九章 你不能见他

    他如果在盟城,是会在草海铁骑营中,还是身在铁甲精骑军中?谷梁泪不得而知,如果依姑苏小娘所说,那么李落极有可能是在铁甲精骑营中,受仓央嘉禾辖制,如果是她出面,给李落几分薄面似乎也能说得通。不过让谷梁泪气不愤的是极北已经君临天下,何必又要苦苦抓着他不放,哪怕天塌地陷,她也希望他在自己身边。

    琮馥听完之后颇显忧愁,极北的一番举动让她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这场事关生死的纷争在极北眼中轻若鸿毛,果真如此的话,要不了多久这片土地上就将没有多少人再记着大甘朝廷,毕竟安居乐业才是黎民百姓心中所念,没有人想流离失所,朝不保夕。换了帝祚,眼下看来并没有太大分别,兴许那些个贪官污吏和恶霸匪徒还会更少些。

    “接下来咱们怎么办?”琮馥小声问谷梁泪,谷梁泪还未说话,暗探欲言又止,琮馥一挥手,“想说什么就说。”

    “两位大人如果是找人,不如先在小的这里住下,明个属下去城里打探打探,盟城没有宵禁,白天更是畅通无阻,如果有消息,属下应该能探听到一些。”

    也是个办法,好过两幅生面孔在城里乱晃,而且琮馥在盟城的名气不小,认得她的人不少,就算乔装打扮,毕竟没有翟廖语和姑苏小娘以假乱真的手段,容易被熟悉她的人认出来。乱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趋炎附势之徒。

    “我想去天牢附近看看。”谷梁泪轻声说道。

    “现在?”琮馥撇撇嘴,她是一刻也待不住,随即转头看着手下暗探,问道,“晚上出门,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个……”探子挠挠头,仔细想了想,“恕属下愚钝,这白天和晚上好像没什么分别,反正他们都不管。”

    琮馥嘿了一声,极北的气魄换成谁看了都得赞叹一声,看着谷梁泪笑道,“那就去看看吧,反正要你待着也待不住。”

    “属下带路。”

    “不用了,我知道天牢在什么地方,那里我常去,熟得很。”盟城里果然有值得琮馥自傲的地方,就是不知道当年她常去天牢是因为什么,不过理该不会是被人抓进去,多半是送人进去,或者去里头捞人出来。

    两人起身,刚到院门前琮馥伸手就要拽开大门,谷梁泪忽然一把拉住她,目光闪动,冷静盯着院门。琮馥脸色微变,门外有人,且来者不善!

    谷梁泪深吸一口气,上前拉住门闩,停顿片刻,却还是坚决地拉开,既然已经来到门外,那就是说自己和琮馥的行踪已经被人识破,再要遮掩已经于事无补,且看来人是谁。在拉开门之前她心中有一丝期盼,如果是他站在门外,笑着,说一句好久不见那该多好……

    门开了,门外只有一个人,一个出乎意料的人。谷梁泪一怔,愕然问道,“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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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那人抬头看了谷梁泪一眼,急急忙忙推门走了进去,顺手带上院门,这才将头上罩着的帽兜摘下来。琮馥好奇地看着眼前来人,很眼熟,想了一会才记起当初她带着出海的一群人里就有她,叫什么来着,对了,相柳儿,来头好似不小,是草海蒙厥的拨汗,据说手中的权势比当初的李落还要强盛。

    草海,草海……草海铁骑!琮馥脸色一变,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腰间弯刀。相柳儿瞥了一眼,澹澹说道,“现在草海已经不是我统率,草海骑兵南下也与我无关,我们不是朋友,但现在也不是敌人。”

    谷梁泪拦下琮馥,疑声问道:“拨汗此来所谓何事?”

    “你们一入城我就知道了,也许你们刚刚下船就已经落入他们眼中,只不过你们还没有做出什么事,所以他们也就没有对你们出手。”

    “不可能吧。”琮馥低呼一声,她可是小心翼翼操船靠岸,如果这都能让人发现,那这东海沿岸不说固若金汤滴水不漏,那也差不了多少。

    相柳儿没有回答,定定看着谷梁泪,“你要去哪里?”

    “天牢。”没有隐瞒。

    “他不在天牢。”

    “他在哪里!?”谷梁泪眼睛一亮,急忙追问道。相柳儿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良久之后才少见的叹了一口气,“你不能见他。”

    “为什么?”声音渐高,琮馥怕吵到邻居,小声说道,“我们进去说吧。”谷梁泪压下心头杂念,和相柳儿进了屋子,暗探守在院子里戒备四下,心里颇为忐忑,死,倒还不是首要考虑的事,万万没有料到琮馥才刚露面,竟然就已经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好在眼前这一位看着不像是寻仇,像朋友多过像敌人。

    关上门的屋子里,两个人势同水火,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模样,琮馥还从未见过谷梁泪有这么生气的时候,一边吃惊,一边瑟瑟发抖,好脾气的人一旦发怒,那场面可就是石破天惊。

    最先退让的还是相柳儿,她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可惜,平静说道:“当初在极北时你也见到了,极北深处有什么,旁人不知道,但你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极北南下,别说大甘,再算上草海、东海,还有你们大甘的南王府,蚍蜉撼树,连极北的一根毛发都动不得,这样的局势之下,极北还信守着只要放下手中刀剑,皆不可杀的命令,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

    谷梁泪默不作声,相柳儿苦笑一声,却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很羡慕你,真的,哪怕只有短短一天,或者一个时辰,能叫他……算了,现在说这些早就没什么用处,我来找你只是想告诉你,你可以去找他,他会不会见你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你找到他,那么他的一番苦心就将付之东流,他所做的一切都将是一场空。”

    “吓唬谁呢!”琮馥冷笑一声。

第二千九百章 见,还是不见

    抱臂神色不善地瞪着相柳儿,“谁知道你危言耸听是出于什么目的,说不定一肚子坏水,花花肠子,哼,信你才怪。”

    相柳儿脸色一寒,复又恢复平静,澹澹说道,“信不信由你,言尽于此,我没有骗你们,也没有骗你们的必要,他的所作所为并非是出于他的本心,大概算是和极北之中有些人达成了一项交易,这项交易的代价就是失去他的自由,换来什么,我不说你们也都猜得到。”

    “王妃,别听她胡说八道。”琮馥大声叫道,谷梁泪面沉似水,一言不发。相柳儿澹然一笑,“你一向聪慧,我说的是真是假,从蛛丝马迹中亦可推敲出来……”

    “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谷梁泪截断她说话,反问道。相柳儿微微敛眉,轻声回道,“草海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控,不过我毕竟是蒙厥拨汗,蒙厥鹰爪鹰眼依旧能为我所用,你们在盟城附近出现时我就已经知道。你知道吗……”说完她顿了顿,用一种自嘲的语调说道,“草海虽然已经臣服极北,但是我们一样不能随意出手,一旦对大甘百姓动武,我们也要面临极北惩戒,比你们强不了多少,整座草海,或许都还不如他一个人的分量。”

    谷梁泪冷冷问道,“草海为什么要降?”相柳儿苦笑,只是摇头不语。谷梁泪冷哼一声,下了逐客令,“道不同不相为谋。”相柳儿垂首轻叹,也许在她心中并不想投降极北,或者说与极北同流合污,但是此刻的草海大势已经不是她一个人可以阻挡,顺应或是逆反,结局都是一样,于极北而言,她没有李落的好运气。

    “我这辈子从未真正佩服过一个人,唯独佩服过一次,就是我听到你夫君那番事关天下大势的因势论,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对大势所趋有那么透彻的领悟,也是我第一次对势这个字有了深深的忌惮,就像现在,大势所趋,不是几个人或者一群人就能够阻挡。”

    “借口,托词。”

    相柳儿张了张口,英雄气短莫过于此。“他在铁甲精骑营中,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去找他。”相柳儿捏了捏眉心,“其实他换回来的,未必不是我们的机会。”说完之后就要出门离去,琮馥冷笑一声,挡住去路,手握刀柄,虎视眈眈地盯着相柳儿。

    “让她走吧。”

    “呀!”

    “走吧。”

    “王妃……”

    “拦下她,杀了她,能做什么呢?”

    琮馥收刀,让出去路。相柳儿走到门口,稍作停顿,回头看着谷梁泪,“你放不下他,他也一样舍不得你,我和他有些交情,他放弃得了这个天下,唯独放不下你。”说完轻轻颔首,悄无声息的离开院子。

    等相柳儿离开之后,琮馥凑近过来,“咱们还去天牢吗?”

    谷梁泪摇摇头,相柳儿找得到自己,那么别人也一样找得到,没想到秘密前来盟城,却成了光明正大,那也就是说,他也知道自己就在盟城吧。

    “不对!”

    琮馥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什么不对?”

    “相柳儿或许没有骗我们,但是有些话她没有说,如果她所有的话就只是这些,那封书信就不必费尽周折寄给我们。”

    琮馥一脸迷茫,每每到这个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不是身体,而是脑子。今夜她们没有再探天牢,辛苦乔装潜伏却白费功夫,多少让两人气馁,不过谷梁泪亦有欣喜,他真的还在盟城,只是相柳儿的一番话让她心中惴惴不安。

    见,还是不见……

    是夜,过了子时,盟城才渐渐安静下来。城头上一道人影,静静望着城中一处,好半天了都是一动不动。

    小殇拾阶而上,来到人影身边,顺着目光看向视线聚集的地方,轻轻一笑,“你不去看看吗?”

    人影沉默无声,仿佛整个人都化进了浓浓的夜色里。

    “真是无情呐。”

    人影有些心浮气躁,忍不住喝道:“我不知道你娘在什么地方,莫要来烦我!”

    小殇撇撇嘴,哼了一声,一跺脚转身下了城垛。人影孤立夜风中,思绪万千,像极了那年那月成亲前他站在屋外的松树上,静静望着窗楹背后的那道倩影。这一次,他站在城头,而她在城中,却比那一次离得更远。

第二千九百零一章 放不下

    “你真的不去找他吗?”琮馥迟疑,忍不住问道。谷梁泪轻轻嗯了一声,回头看着身后那座安静下来的盟城,来的仓促,走的突然,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过了,跨越时空的交集,其实并非一定要面对面才能说明白。

    琮馥叹了一口气,有些不爽,心情很不痛快,她真的想当面问一问他到底怎么想的,大不了就是个死!去东海,大家伙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再大声说笑,轰轰烈烈再打最后一仗。如果活着,那就乘一艘大船,带他和谷梁泪去到东海的尽头,看看那里有什么,或者干脆在谁也找不到的海岛上寻一处地方,避世隐居,逍遥自在。如果死了,那就痛痛快快大笑一声,反正到奈何桥前不会寂寞。如果真有下辈子,自己多半会转世投胎成一条刺背龙鱼吧,他呢,会是什么?也许会是一只御风而行的大鹏,和她永远都隔着一个海面,一个在水里,一个在天上。

    最不喜欢大甘的人这样,什么话都不透亮地说出来,暗藏机锋,打哑谜似的,好叫人不痛快。

    来了,到了,一面不见,就这么走了,这叫什么事。琮馥生着闷气,跟在谷梁泪身后一言不发。她知道琮馥此刻不痛快,却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她现在的心情不会比琮馥好受多少,他就在那座城里,也许就在一墙之隔的另外一座院子里,近在迟尺的不能一见,大抵也是这世上最叫人肝肠寸断的事情之一,谁又能知道自己转身那一刹那心里有多疼。

    琮馥说不能相信相柳儿的一面之词,这话的确有几分道理,但是入城之后始终不见他的行踪,而盟城中似乎也没有看到暗部和枢密院的人,莫非他们不知道自己和琮馥进来盟城,还是说他们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与自己相见,是他受人胁迫?还是身不由己?看她和琮馥可以进出盟城而无阻拦,谷梁泪隐隐猜测盟城中有人在为她周旋,或者说在给东海周旋。单凭他一个人是不够的,仓央嘉禾既然会留他在身边,那么想必会是她帮他吧。

    在姑苏小娘告诉她之前,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一个女人会有这般手段留一个人在自己身边,曾经见过的仓央嘉禾温婉尔雅,心性温柔如水,也许每个人都有执念,而人心最难测。

    从谷梁泪离开盟城的那一刻起,他在城头上就没有眨过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黑暗,那两道人影早早已经融入夜色当中,什么也看不到,不过就在那里,不管看得见还是看不见。

    “你放不下她?”有人问他。李落轻轻一笑,如果放得下,自己早就了却残生,不至于拖着病躯苦苦煎熬三年之久。

    “恨我吗?”女子苦涩问道。李落一怔,回头看着她,良久之后破颜一笑,“这句话是不是在你心里憋了很久,想问却一直没有问出来?”

    仓央嘉禾避开李落的眼神,没有应声,只是默认。“我为何要恨你?”见她没有应声,李落和颜说道,“世人多有一套评断说法,你不该要我留在你身边,救我一命之后,就该让我回去她身边,成就一段佳话,而你也能落个好名声,现在我与她不能相见,就是你私心作祟,小肚鸡肠,不能成人之美,大抵上也就如此,所以你才会觉得我好像应该恨你。但是若不是你,我早就是一个死人,还说什么恨与不恨,再者你救我,于我而言是再造之恩,我若堂堂正正,当初就不该接受你的恩惠,如此一来,约莫才有资格恨你一恨。”听他说完之后,仓央嘉禾还是那样失落和怀疑的表情,李落展颜一笑,“你我之间并非初识,我不会在此事上骗你,不恨你就是不恨你,难道我堂堂前朝皇子,就连这点傲气风骨都没有么。”

    仓央嘉禾这才放下心来,脸色好看了几分,不过眼神涣散,好似在天人交战。李落轻轻一笑,没有多说,人贵自知,在极北,在天火,他不算什么,不管过往经历中一些人如何对自己另眼相看,那个守门的老者,还有虚境之中的月娘,等等等等,都只是因为自己恰逢其会罢了,并非就一定比旁人强多少,换个人,譬如一向视自己为对手的李孤眠,也许一样能驰骋天下。

    “我是不是做错了?”仓央嘉禾喃喃自语。李落看了一眼城外无尽的夜色,收回目光,转身望着她,笑道,“你想问的不是你有没有做错。”

    “那我想问什么?”

    “如果有朝一日天下大乱,极北中再出事端,若有过不去的关,或是遇上杀身之祸,我可以替死而无憾,你莫要一直觉得于我总有愧疚,又怀疑我留在你身边是迫不得已,当日你虽有威逼之语,不过这些日子下来,我也知道轻重,如果不是你,想必天下苍生早就换了另外一个活法。自始至终我都有选择,倘若说我心甘情愿,自是骗人的鬼话,但若说我因此而记恨于你,这般下作的事我却是做不出来的,仓央姑娘切莫多想,我和城中那些黎民百姓并无不同,生老病死,都是凡人该经历的事,再过几年,我怕是也就变成一个糟老头子了,到时候还要请仓央姑娘看在往日情分上,莫要将我扫地出门才好。”

    仓央嘉禾一怔,忍俊不禁,他这番话也许是真,也许是假,就像人心,谁又能真正看得清楚呢,不过有一点知道是真就好,如果遇上生死大劫,他会为自己死,这不是随口说说的,而是他当真有这个打算。知道这样就好,在他心中,或许谁也代替不了谷梁泪的位置,不过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无情的人,何必苦苦执着于一啄一饮之中呢。

    “你,去看她吧。”仓央嘉禾深吸一口气,平静说道。

    李落愕然望着她,笑道,“当真这么想?”

第二千九百零二章 王妃请留步

    “嗯。”仓央嘉禾面无表情,心里暗自恨得直咬牙,是不是当真,莫非他还看不出来?

    “那……”

    “长老那里我自会去说的,不会让你为难。”

    “我不为难,便是你要为难,不用了,城中避而不见,她会知道我的用心,再见她一面,我未必还有勇气舍得下,这样就好,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仓央嘉禾狂跳的心平复下来,轻哼一声,“这可是你说的,日后莫要怪我不近人情。”

    “哈哈,放心吧,若有叫你为难之事,我多半会提前告知。”李落笑道,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丝毫异色,清澈如故,只是不及当年那么亮了,仿佛蒙上一层肃穆和萧索,澹澹的,挥之不去。

    仓央嘉禾很想陪着他看看城外的夜色,不过这个时候最好还是让他一个人,静静去想已经离开盟城的谷梁泪。她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在城头。没有人在身侧,该卸下伪装,不过他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还是刚才那般模样,悲喜不见于颜色,就连思念和离愁也都藏了起来。

    夜色中有什么,约莫什么都看不到,不过就算看不到,他也知道,她一定就在那里。若无逆反之心,来去自由,仓央嘉禾需得承担多少压力才能叫那些长老答应下来,刚才他所说都是肺腑之言,若遇劫难可以替死不是为了骗她安心的随口一说,倘若有这个机会的话。其他的话没有说透,有些话说不透,猜也猜不透,古来这难得湖涂就不是贬义,韬晦,收敛,包容,此中情情种种,若被运用的妙趣自在一心,借此便被称做大智若愚,在纷繁变幻的世道中,能看透事物,看破人性,能知人间风云变幻、处事轻重缓急、举重若轻,只着眼那最重要的一处,澹化旁的粗枝末叶。他在试着难得湖涂,而仓央嘉禾又何尝不是难得湖涂,只不过他的难得湖涂在天下,而她的难得湖涂却在他。

    又欠了一笔好似还不清的债,生平不愿欠债,却总不能如愿,思来想去,大抵上还是担了些自己担不起的事。

    债多了不愁,一死百了,只是苦了欠下债的那些人。

    琮馥的战船还停在一块礁石背后,她们到的时候,战船附近诸事平安,不见风波。琮馥叹了一口气,“这次回去,下次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了。”

    谷梁泪没有回答,琮馥还是有些不痛快,空跑一趟没见到人,要她说就该打上门去,看看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为什么要避而不见,顺便再瞧瞧他背地里有没有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哼,白白便宜了这一次。

    看着谷梁泪失落而又强自支撑的神色,琮馥心头一软,温声劝解道,“别伤心了,将来有他哭着求你的时候,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出这口恶气。”

    谷梁泪勉强一笑,她自伤心,他想来也不会好受,如果真有重逢的那一天,哪里还会想着出

    想着出气呢,高兴都来不及的,说到底还是自己没出息,怨不得别人。好一个无情的人,总要惹人伤心,总会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让人生气都生不起来,骗人心疼。

    琮馥吹响哨子,战船放下一艘小船接两人登船,等着小船靠近海岸之际,忽听岩石后传来呼声,“王妃请留步。”谷梁泪正自伤神,不曾留意左右动静,琮馥倒是没有放松警惕,但是那人来到身后自己也没有察觉,万一真是心怀叵测,怕是自己早就吃亏了。琮馥从地上跳起来,腰间短刀已经抽了出来,虎视眈眈地盯着身后来人。谷梁泪茫然四顾,看到一脸震惊的琮馥,顺着她的目光这便才看清来人,愣了愣,说道,“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个相貌平常的中年人,不论外表、身高、仪态,似乎都只是平平常常,普普通通,但是若干年前,他的名字却让天下人闻风丧胆,暗部阏逢,千人千面,行走于暗夜之中的魔神。如今天火君临天下,他依旧在暗处,较之当年的牧天狼暗部,如今少了李落辖制和牧天狼的军法,行事更加肆无忌惮,当年的暗部之主,如今成了名副其实的暗王,远比往生崖下的地底暗王强盛得多。

    阏逢抱拳一礼,看了琮馥一眼,没有在意她的戒备和敌视,轻轻一笑,“乐今,好久不见。”

    “你是谁?我见过你吗?”琮馥狐疑,这人看着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难不成还是自己旧识?阏逢朗笑一声,“在下与乐今有过数面之缘,不过乐今未必会留意我,兴许忘了。”

    琮馥咋舌不语,她的记性的确不算好,尤其是记人的相貌,也许,大概,是自己忘了吧。见谷梁泪并未有什么异色,只是惊讶于他会来,看样子是熟人。

    “王妃见到王爷了吗?”

    谷梁泪落寞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阏逢叹了一口气,也是无可奈何,不知是同病相怜还是想宽慰开解,语气低沉地说道,“自盟城沦陷之后我一直留在城中,我知道王爷便在城中,想尽一切办法都想找到王爷,与王爷相见,可惜始终未得如愿。”

    “你没见到他,怎知他就一定在城里?”琮馥诧异问道。阏逢笑了笑,“乐今应该尚不知道我是何人吧?”

    琮馥摇摇头,歪着头打量着其貌不扬的阏逢,“你很有名?”

    阏逢摇头,哈哈笑道:“非但没有名气,而且还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琮馥撇撇嘴,没当一回事,她自来就不怎么在乎名气大小,和人在一起只看舒服不舒服,痛快不痛快,大人物也好,小人物也罢,再大也大不过她。

    难得阏逢开了个玩笑,自称小人物,也对,不过倘若真算他是小人物,那这世上便也没几个大人物了。

    “我在王爷麾下暗部任职,当年在军中时有几套外人看不懂的密语暗记,王爷曾有传消息给我,所用皆是军中密语。

第二千九百零三章 暗部追随王妃

    除了王爷,盟城中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用,所以我断定王爷就在城中,只是不知道王爷为什么不愿见我。”

    琮馥恍然,原来如此,看来他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也许不能见你吧,你也别往心里去,他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不是故意不见你。”谷梁泪轻声说着,阏逢一愣,连忙回道,“王妃错怪了,属下没有怪罪抱怨之意,原是怕王妃多想,和王爷生了罅隙。”

    谷梁泪澹澹一笑,他和她之间相敬如宾,的确有过不满,但是谁家夫妇能一直举桉齐眉呢。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其实你和我想的都一样,他这么做,姑且就当是逼不得已。不过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有事。”阏逢沉声说道,“王妃知晓暗部,不知道王妃可知暗部的底细?”

    “以前见过那个腼腆小孩子,叫画皮,他说是牧天狼暗部的,后来我问过王爷,他倒是说起过些,事关暗部隐秘王爷只字未提,我也没多问,大概想着是暗中行事的一营将士,做最难的事,背负最不好听的名声,也会最多被人误解吧。”

    阏逢恭敬一礼,谢过谷梁泪,直言回道:“暗部当年是王爷和沉先生所创,最早是为了对付南王宋家的影密卫,后来得殷先生指点,才有如今暗部的局面。暗部之中分天干地支两营,天干以我为首,掌造势夺势和消息往来,有时候也需得做些不择手段的事,地支以困敦为首,主要是处理一些牧天狼明面上不好做的事,譬如渗透、刺杀,有时候也会查桉,不过查桉手段并非大理司或是巡检司那般有法可依。暗部行事无常法,少规矩,若有必要,一些刑讯逼供威逼利诱的事也没少做过,难行走于光天化日之下,故名为暗部。”

    谷梁泪暗暗点头,和她猜测的相差无几,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尤其是李落,最擅长剑走偏锋,轻名声羽翼,故而自有邪气,一向和朝中那些谏官士大夫不合,只是因他权重朝野,那些人只敢在背后嚼舌头,倘若换别人,怕是早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三年前阏逢见过她,千人千面的暗部之首摘下面具,向她效忠,虽说她没答应,但是这份情却自从那个时候就已经记下了,至少李落还活着的时候,暗部可以不听云无雁的帅令,但却不会不听谷梁泪的命令。

    今日他说起这些,莫非有别的用意?看着谷梁泪略显不解的神情,阏逢没有遮掩,坦然说道,“王爷传信,命地支诸将追随王妃娘娘,有他们在娘娘身边,东海虽广,也无王妃不可去的地方。”

    这话口气不小,琮馥听了自然不高兴,哼了一声,“什么意思,东海是大是小,那也是我的东海,有我在,王妃当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还用不着你们什么暗部明部的。”

    阏逢哈哈大笑到:“乐今恕罪,东海的刺背龙鱼名扬天下,可不只在东海大甘,怕是也已传到西域那边了,不过乐今行事光明磊落,是东海的英雄豪杰,而暗部处事与乐今全然相反,见不得光,自然不敢说强过乐今,只是做些事没那么多顾虑。”

    啧啧,这话听来舒服多了,琮馥也就发发牢骚,她虽然和牧天狼打过的交道不多,还是这几年间和牧天狼才渐熟悉起来,不过这并不会遮蔽东海耳目,盟城之后,东海诸岛的眼界宽了不少,不再局限于东海那些个岛屿,大甘有几股势力得罪不起,或者说等闲莫要交恶,其中便有牧天狼暗部,神神秘秘,外人根本不知道暗部有多庞大,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更加不知道暗部的行事之风和在朝野上的事迹,越是知道的越少,越神秘,神秘到有人怀疑暗部到底是否真的存在,正因为如此,牧天狼暗部才真的危险可怕,一个连名字都不为人知的庞大势力,若说不惹人惊惧,除非是傻子。

    “追随我?为什么?”谷梁泪很惊讶,她不明白李落为什么会传这样的命令,担心她的安危?东海有琮馥,有云无雁,还有虞子略,说句不中听的话,其实东海诸岛该害怕的人是她才对。

    “王爷用意属下不敢猜测,不过牧天狼悬于外海,王爷神龙见首不见尾,大甘失去了最后一块土地,如今的暗部就像无根浮萍,如果这只风筝没有人收线,总有一天会坠地而亡,我想王爷或许是这个意思吧。他想让暗部存在于一个他信得过的人,王妃自然是最佳人选,既能助王妃一臂之力,也是替暗部地支寻一条后路。对了,王妃认得的画皮就是地支一员,协洽麾下排行第五,也称未五。”

    谷梁泪说不吃惊是假的,她见过画皮,身法出神入化,几近妖魅,如果堂堂正正,她身边胜过他的人不少,但说只分生死,除了风狸,恐怕别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连甘琦多半都会吃亏。这样厉害危险的人,在暗部之中竟然真的就只是无名小卒,还有那些连名字都没有的人岂不是更加危险。

    阏逢一笑,很平常地说起一件绝不平常的事,“牧天狼八营名声在外,威震天下,后来多了一个术营,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确也不凡,但是世上少有人知道其实牧天狼中最危险最可怕的并非是这八营和术营,而是暗部,暗部行事,天下无人可挡,可惜,本该跟着王爷建功立业的,谁能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天火渊雪这样的怪物呐。”

    谷梁泪明白过来,让地支追随在她身边,大概是他在暗部还听命于自己的时候,对她和暗部都好的一个办法,所以阏逢没有丝毫怨言,他虽是天干之首,但暗部规矩,地支归天干辖制,这个决定便是将他手中的权力分出去一半,换了别人,未必会答应。

    “你也跟我走吧。”谷梁泪柔声说道。阏逢笑了笑,“王爷怎么办?”

第二千九百零四章 月娘的孩子

    谷梁泪张了张口,垂眉不语,若都走了,便只剩下他一个人,该有多孤单寂寞。阏逢猜到谷梁泪在想什么,笑道,“我留在大甘就好,东海之上还需得娘娘操心,如果有朝一日王爷能回来,莫要叫我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说完之后,他拱手一礼,“地支已在东海,娘娘可放心驱使,就算王爷不在跟前,只要王妃娘娘在一天,他们就会追随娘娘。”

    看着阏逢远去的背影,谷梁泪和琮馥良久没有言语,总觉得他和他们的背影很像,渐行渐远,好像走在一条不会回头的路上。

    船刚刚好到了礁石下,两人登上小船,盟城一行短暂结束,不过这件事却没有了结,大甘的江湖不再了,但是却有另一个江湖出现在五府三十三州,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三十年,就是不知道接下来的江湖里是谁能独舞霸唱,也不知道高高在上的天火打算把这个天下变成什么模样。

    小船返回海船上,琮馥要在半途中拦下云无雁的战船,在海上找到一个人或一艘船远比陆地难出千百倍,旁人看来四处都是茫茫无边无际的大海,没有标记,难辨远近东西,不过在琮馥这等弄潮儿的眼中,大海之中也有路,只是一般人看不见罢了,就算是茫茫大海之中,借助风向水流她亦可猜到别人会从哪里来,走的是哪条航道,所以拦下云无雁并非没有把握,相反把握还不小。

    谷梁泪怕云无雁在盟城有什么闪失,牧天狼是他的心血,营中也是和他生死与共的袍泽弟兄,而且一向都很尊重她,自然便也不能看着他们有什么闪失。他若不见人,谁去都是一样的。

    云无雁到底没有去成盟城,半路上与琮馥的海船相遇,一番长谈之后,他就跟着谷梁泪和琮馥二人回去东海。那天夜里,云无雁一个人坐在船尾,怔怔望着盟城东府的方向,一直坐到第二天天亮,夜里的水气湿透了整件衣裳,挂在眉梢,像寒露时分的秋色。

    那日之后的半个月里,盟城外多了三艘大船,第一次见到大船的时候,李落还当是海面上漂浮着一座城池。良久瞩目之后,他叹息一声,东海再大,其实已经没有天火到不了的地方。

    不过船只是停在盟城外的海面上,并没有驶离渡口,静静的,像三个巨大无比的海兽盘踞在城外的海上,那些上古神话里的神兽玄武大概就是这个模样吧。

    他原本是仓央嘉禾麾下灵河鬼卒中的一员,若无命令,实则不能擅离职守,还是仓央嘉禾带着他去的海边。海船离海岸其实颇有些距离,只是站在海边看那艘大船,需得仰着头,扑面而来的厚重压迫,就似有一座千仞高山悬在头顶,让人不得不抬头仰视。像当年横断南北的鹿野那加,也许更像山腹中的那座不知年岁的巨大城池。

    仓央嘉禾邀他登船,他没去,她自己去了,带着月娘。那艘船上据说有几个从雪山虚境中来的人,大约算是这世上的神,李落不想见,更不愿见,不见,便还能守着心底那点骄傲,见了,或许会击垮他本就不剩多少的信念。

    仓央嘉禾没有强求,自那晚之后,她对他多了些不闻不问,并非是真的漠不关心,约莫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手心的沙子,抓的越紧流的越快,既然他知道何为轻重,何为远近,倒也不必事事都管着他,外头的枷锁到底不如心里的锁链沉重。

    登船之后没多久就有人回来,不是仓央嘉禾,是月娘。她看着他,一脸温柔,她对他的感情从未变过,只是李落心里却总是有些古怪,虽然记起了在太虚幻境之中发生的点点滴滴,不过每每回想起来就好像是在看一场戏,听一段戏文,明知道戏里的人就是自己,却总也走不进去,和戏里的自己隔了一层纱,看得见,摸得着,却穿不透,也过不去。

    “你怎么回来了?”左右也没什么人,李落摘下脸上的面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戴着面具,也许是怕盟城里的大甘百姓有人认出自己。

    “天火来了。”

    “嗯,听她说过。”

    “有人认得你。”

    “认得我?”李落有些惊讶,是那个中年男人吗?的确认得,只是没来得及说几句话。“谁?”

    “好像还是个孩子,年纪不大。”

    “孩子……”李落摸摸下巴,认得自己的孩子,还和天火有关,一时间真就没想起来会是哪个。“什么模样?”

    “我没进去。”月娘伸了个懒腰,懒懒的,不愿意提起精神,就好像她还在上阳村,或者说有他在身边的地方,不管是在哪里,都是另一个上阳村。“听见他们在里面说话,仓央一进去,就听见有个孩子声音问她你怎么没来。”

    “别的没说什么?”

    “说了,不过我听不懂,应该是属于他们天火的语言吧。”月娘杵着下巴,看着海面上倒影的海船出神。李落看着水里她的倒影,离开上阳村的月娘,虽然有他在身边,想来也一定会很无聊吧,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离开村子,不管怎么说,那里至少还有一池春水和一院鲜花。

    仓央嘉禾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回到盟城的她神色有些奇怪,尤其是看向李落的眼神,透着丝丝惊讶,还有些嗔怪的意味,好叫李落摸不着头脑。不过回到盟城之后,等看见候在营前的那七名骑兵将士之后,李落终于知道月娘所说的孩子是谁了。

    天火白袍,自雪山虚境之后就下落不明,原以为尘归尘,土归土,天火的东西本就该还给天火,本来就不是他的,也说不上背叛,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天火白袍竟然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在看到天火白袍的一刹那,李落想起月娘所说的认得自己的孩子是谁,当初在天火秘境之中,一共有九骑天火白袍。

第二千九百零五章 挥军南下

    另外还有两骑保护这一个孩子,下落不明,而那个孩子,是除了中年男人之外自己认得的唯一一个与天火相关的人。

    莫非是他?

    “他们要你去一趟十万大山。”

    “他们?他们是谁?”

    “天火,长老。”

    李落没吭声,沉默数息,朗声说道:“好,何事?”

    “其一,去一趟天火秘境,拿回属于天火的东西。”

    “是什么?”

    “不知道,走的时候会告诉你。”

    “还有吗?”

    “还有,”仓央嘉禾看着李落,“原来大甘南王一脉还有人在十万大山,天火可以容得下东海,但是不希望十万大山里也有一个东海。”

    “你是说天火要剿灭十万大山中的南王一脉?”

    “嗯,让你去,有些话可以好好说,你若不愿意去,天火会另选他人南下,到时候的结果多少会显无情。”

    李落沉默不语,仓央嘉禾看着他幽幽叹了一口气,劝道:“你若不去,其实没什么不可以,命由天定,他们既然选择宁可避入南山也不愿归顺天火,那结果想必他们也早有预料的。”

    “他们和宋家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宋家不管怎么说都和渊雪有故旧渊源的,算是黑剑白刀一脉,天火重临天下,宋家是死敌后裔,斩草除根的道理我懂,没道理天火不懂的。可是他们不是,唐家属连山一支,当初天火渊雪争霸天下的时候,他们不过是仰人鼻息,在夹缝里求生而已,算不得敌人,还有魔门和大隐于市,传承也是久远,但未必能和天火渊雪扯上纠葛,这么说的话其实只要离开宋家和十万大山,天火容得下我,那么容下他们也并无不可,对么?”

    “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要我说左右逢源的人比起敌人更让人可恨,你是大甘的王爷,他们是各方诸侯,你看到的和听到的未必就是他们真正想说的话和想做的事,毕竟道不同的,各自阵营也有分别,而他们之间的联系或许远比你想的还要深,否则天火南下,以你的心性,我猜他们也不至于弃东海而选择十万大山吧。”

    李落苦笑一声,叹了一口气:“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傻子,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仓央嘉禾轻轻一笑:“你傻么?便算傻吧,不过东海之上有那么多宁愿为你殉葬的人,还有一个一心记挂里的人,还有……月娘……”

    李落莞尔,她原本想说的人是她自己吧,脸皮薄这一处倒是和谷梁泪有几分相似,不过决断清冷的性子却要胜过一筹,到底是在万梅园孤守过几十载,有些冷是刻在骨子里的。

    见他没有做声,仓央嘉禾便知道他想做什么,轻声说道:“你还是要去?”

    “我想去。”

    “那就去吧。”

    “放心?”

    仓央嘉禾霁颜一笑,“有何不放心。”是啊,有什么不放心,大不了再换一个人去,结果大抵上没有太大的分别,再多的血,也艳不过万里云雪山顶的红梅。

    披甲上阵仿佛昨日,实则已是数年之前,三年间他没有再拿起过刀剑,而只是像个普通人,过完本该普普通通的一生。再后来,他成了灵河鬼卒,走过许多路,跨过很多桥,见过太多的楼起楼塌,但是他仍旧没有拿起过兵器。兵器本来就是凶器,持兵之人为恶,兵器自然能助长凶焰,哪怕为善,兵器也一样会伤人。曾几何时,他觉得兵器不分善恶,只在人心一念之间,人为善,兵器就是好的。后来极北一行,与黑剑白刀那一战之后,他才知道兵器就是用来杀生的,不管是对敌还是自保,这本来就是兵器的用处,就像武功精要极处,到底都是为了杀死对手,招式好看与否暂且不论,杀得了人才是最重要的。添了那么多修饰有什么用,到头来不过是骗骗自己,再骗骗别人。

    好久没有摸过晓梦刀了,疚疯长枪拎在手里竟然有些陌生,李落暗自嘀咕,莫非身子骨还没好利落,眼下身板瞧着弱不禁风,倒像个姑娘家。

    挥军南下在盟城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仓央嘉禾口中的长老们他一个也没见过,兴许见过,人家不在意,自己不知道,就当是擦肩而过的路人,反正等他点齐兵马要离开盟城的时候也没见有什么大人物出来瞧瞧,稀松平常,就好像是寻常商队离城一般模样,除了本属于大甘的子民,再无人对这支军队有丝毫的在乎。当然,仓央嘉禾还是会来的,如今的她已是行走如常,和常人无异,再加上她那身神鬼莫测的轻功绝艺,李落觉得现如今的江湖中,抛开天火渊雪不算,应该没有人能制得住她,他也不行。

    送别的场面有些寒酸,不过这样才好,他不喜欢张扬,更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甘的黎民百姓,多少有些耻于见人,人越少自然越好。五万鬼卒,七名天火白袍,这样的实力,纵横当初的天下也都足够,莫说如今。

    面具需得还戴着,免得被人认出来。离开盟城,在城门口见到一个熟人,相柳儿定定望着最前的那个人,虽然是一样的盔甲面具,不过她还是一眼看见了他,第二眼大约才看到那把晓梦刀还有挂在战马身后的疚疯长枪。

    相柳儿没戴面具,李落一眼便看见了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过往恩恩怨怨随着天火渊雪重临天下之后就像是风中柳絮,轻飘飘的没了踪影,曾几何时,他和她,都还曾是左右天下大局的人物,而今名望不再,他还好些,看上去似乎天火的长老们还知道这个天下的凡人里有个名叫李落的人,而她,曾经威名显赫的蒙厥拨汗,是否有后悔当初在极北虚境中的左右摇摆。

    其实说到底也没什么,至少命还在,看开些还能自由自在,不比先前那些时候时时需得提心吊胆强得多……约莫许多人会这么想,不过相柳儿不会这么想,她知道,他也不会。

第二千九百零六章 山谷之中

    养在圈里的猪,总有一天会被宰杀。

    看着一众灵河鬼卒远去的背影,相柳儿幽幽一叹,和他越来越远了,凡世浮沉,起起落落,她不如谷梁泪,远在万里之外却能轻而易举的带走他的心,也不如仓央嘉禾,那个偏激的天火传人,她亦可轻而易举的留住他的人,呵……

    十万大山依旧还是那般苍翠。

    山还是原来的山,树也还是原来的树,兴许还会更高更粗了些。十万大山一向生机勃勃,山多水多,飞禽走兽也多,虽然不如极北深处那般震撼的兽潮,也少见宛若白虎青牛这样的上古凶兽,但别处罕见的奇珍异兽也有不少,论生机之盛,却也不弱于别处。

    十万大山里气候多变,一山相隔,山这边晴空朗日,山那边兴许就是乌云盖顶,大雨倾盆,造化之功在这里彰显的淋漓尽致,确非人力所能为。不过现今的天下多了天火渊雪,说不得这些神仙才有的手段他们也做得出来。

    十万大山以山为名,不过山中亦有平川,只是隐在群山深处,外人轻易难以靠近。而在十万大山纵深之地就有这样一处山腹平川,形如群山环绕之下的一面明镜,有溪流水泊点缀其中,较之天南水乡的秀气,又多了几分高山云海的峥嵘。

    这块平静了几百上千年的山谷地这些日子热闹了起来,多了不少山外的不速之客,嘈杂是嘈杂了点,不过倒也没有坏了山谷之中的景色,多半也是慑于这般钟灵顶秀的景色,不忍心糟蹋。

    一棵叫不上名字的树,树很高,有几十丈,直插天际,有点像大甘常见的云杉,不过叶片更大,颜色更深。树梢上原本落着飞鸟猛禽,今个没有,却是被人鸠占鹊巢了。

    流云栈呆呆望着天边闲云,她这般灵魂出窍的模样有些日子了,说魂不守舍倒也算不上,不过终归还是少了点什么。少的是什么言心知道,大隐于市的掌教素惠清也知道,当然也瞒不过雍大先生和大和尚的眼睛,知道归知道,但是有些事纵然知道的再清楚,依旧破不开迷障,走不出心魔。

    这个徒儿委实叫素惠清又心疼又头疼,极北一行发生的事言心都已经告诉了他们,自然也知道流云栈和大甘定天王之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将她拉出心中虚境之中,或许李落可以,不过天各一方,再见一面难了。

    不过也不全是坏处,那场动荡了整个天下的极北之争之后,流云栈如今的修为武功到了什么程度,大隐于市之中再无人能看透,就连雍大先生也不得不用深不可测来推测一二。每每问起,流云栈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摇头,好似淡泊的如轻烟流云,没有一点重量,只是私下里雍大先生却说过,现在就连他也许都已经不是流云栈的对手。极北之后,她是大隐于市第一人了。

    纵然是大隐于市武功最厉害又能怎样……流云栈有些烦躁,不都说境界高了之后便更能控制住自己的心魔杂念么,怎地那一趟极北之行之后,一连数年之久,她的心还是静不下来。心不静,则魔念生,最容易坏了道行,可是为何偶有切磋,却从来都不能叫她提起兴趣,也不知道是不是师父和师姐手下留情未尽全力,也叫她使不出几分力道,软绵绵的,姑且打个平手吧。说不定是大和尚师叔和雍大先生师伯上了年纪,身子骨也见衰退了,要不然也不会让她觉得倘若发力,怕是会把两位老人家的骨头拆了。思来想去,她总是不信自己的一身艺业早已脱胎换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呵呵,高也好,低也罢,从来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素惠清抬头看了一眼高高耸起的那棵树,自从迁到山谷之中,那棵树就成了流云栈最常待着的地方,也难为她能爬那么高。人不是猴子,尤其还是个姑娘家,就算流云栈一向不拘小节,怕是也不好爬上爬下的,所以只要不下雨,大半光景她都躺在树上,连着好几天不下来,除非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下来,换了旁人,如果是言心,大概没那么惊世骇俗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一棵树上爬上爬下。

    不过除了她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很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师姐。”身下有人唤了一声,流云栈低头,从大树枝叶间露出一个脑袋,古灵精怪,年纪和她相差无几,倒是显得稚嫩些,不是唐糖又是那个。

    “小心点。”流云栈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拉了上来。唐糖站在流云栈脚下的树干上,两只藕白玉臂左摇右晃,一副站不稳的模样,嘴里惊叹有声,“好高呀!师姐你不害怕吗?”

    怕?也许怕吧,不过比起站的这么高,还有更可怕的。

    “师姐看什么呢?”唐糖四下张望,高处不胜寒,却也能一览众山小,景色的确好看,但是一连好多天都待在这棵树上,再美的风景也都要看腻了。

    “没看什么。”

    “没看什么?那是看什么?”

    “就是什么都没看。”流云栈倒也好脾气,和唐糖绕着口令,兴许在树上寂寞太久,身旁有个不惹人讨厌的人说说话也是好事。

    “什么都没看为什么不下去。”

    “懒得下去。”

    “可是在树上多无聊呀。”

    “不无聊。”

    “啊?”

    “在树上可以听风声,感受云雾拂过脸颊,看着水气挂上树梢……”

    “呃,这个,在地面上也能这样吧。”

    流云栈一愣,讪讪一笑,矫情了。刚才说的这些好像都不是非得登高才能感触到的稀罕物件,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总不能说烦树下山谷里的这些人和这些事,躲到树上图个清静吧,怎么说她都是唐家千金,和宋家交情匪浅,而且山谷之中亦有不少唐家弟子。

    “也不知道山外边怎么样了……”唐糖悠悠叹了一口气,和她略显稚嫩的脸庞有些不伦不类。

第二千九百零七章 鹰

    不过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鬼马少女也长大了,出落的亭亭玉立不说,青涩渐去,多了几分风情。

    山外的情形不好说,自从避入十万大山之后,消息愈发闭塞,不过宋家的影密卫时有消息传回来,不怎么好听,据说大甘已经没了,不可一世的牧天狼也抵挡不住南下的那些人,或者该以鬼怪称呼之。大甘没了,他还在吗?一瞬间,流云栈和唐糖都没有再说话,而是想起了同一个人。

    一声清亮的啼叫自云间响起,是一只鹰隼,展翅翱翔。唐糖一脸向往,如果自己变成一只飞在云层之上的鹰,大概能自由自在吧。流云栈呆呆望着,目光随着那只鹰转来转去,慢慢的,脸上多了一丝古怪,直起身子,眼中闪过几缕思索的神色,沉声说道,“下去吧。”

    “啊,我还想再看看呢。”

    “那你自己小心点。”说完便要从大树上下去,唐糖一愣,这些日子少见流云栈离开树梢,除非有急事,三急也算。不过她没在意,等流云栈走了,便坐在她刚坐过的位置,还别说,真有点飘飘然羽化而登仙的意境。

    从大树上下来,流云栈抬头看了一眼,眉头微微一皱,那只鹰还在高空盘旋,时而隐入云层,时而刺破云层俯冲而下,不过始终不靠近地面,看着决计不是捕食猎物的模样。

    山谷里驻扎着自不少从山外来的将士,其中便以宋唐两家人数最多,兜兜转转,却没料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往前赶了几步,路上有人打招呼,语气恭敬,神态谦和,好像认得她。流云栈含笑回礼,说实话,她多半都不认得,连是唐家的人还是宋家的人都不知道。其实她的记性不差,好歹在一起也有数年之久,师姐言心好像记得这里每个人的名字,而她却是浑浑噩噩,听过就忘,素惠清就曾不住叹气,极北一行,她人回来了,只是魂不见了,或者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师姐。”远远看见言心,她扬声打了个招呼。言心回头,略显惊讶,自从到了山谷之后,甚少见她从树上下来。言心身边还有一位丰神俊朗的男子,略有倦意,不知何故,竟然让她有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当然了,这个人她还是认得的。“宋公子也在呀。”

    极北异变,很快就席卷整个天下,虞红颜从极北回来之后,岭南宋家反目的两兄弟便又和睦如初,也不知道这位曾才色双绝的女人用了什么手段,反正宋家又成了李落马踏天南之前的模样,以宋无方和宋无缺两兄弟为首,在南府挑起了宋家的旗号。但是很快,大概不出数月,当大甘朝廷舍弃三十三州,牧天狼自盟城出海的那一刻起,宋家兄弟就知道事不可为的结局,避入十万大山,休养生息,保住这最后一点力量和希望。究竟躲不躲得过,许多人都心知肚明。

    “云栈。”

    “流师妹。”

    谁是你师妹!流云栈暗暗撇嘴,扫了一眼,除了长得好看点,到底那点比他强,怎么就能让师姐这般死心塌地的。当年他和大隐于市交恶,除了和魔门过从甚密之外,其中也免不了因为自己这个一向瞧他不顺眼的师姐的缘故,奇了怪了,他也没把师姐怎么样,怎地师姐这么烦他???莫非这两个人之间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恩怨情仇?啧,若真是如此,那倒是隐藏够深的。

    “不在树上听风,怎么下来了?”言心笑着说道,伸手轻轻摘落一片落在头顶的树叶,一脸柔和地看着她。虽说两姐妹有过罅隙,只是自小长大,一起生活,一起习武,一起走路,情同姐妹,实则就是姐妹。日子久了,慢慢长大了,各自便也有了各自的心思,她和言心终将在一个岔路口分开,渐行渐远渐无书。这原本是大隐于市这两个当代最出类拔萃的弟子的最后结局,她知道,言心也知道,但是没有料想的是一场惊变,自极北而来,改变了整个天下,也改变了流云栈和言心的结局,将两人即将远去的姐妹又聚在了一起,熟悉,但是熟悉里又有点说不上来的陌生,很叫人懊恼,难怪孩童盼着长大,而长大的人却总想回到回不去的过去。

    听风,这是流云栈美其名曰的说法,江湖上有听雷之说,但是却没有听风的传说,自来那些听风的,多半都是吃饱了撑得慌。

    “有点事。”

    “什么事?”言心好奇问道。流云栈仰着头微微眯着眼睛望着天上,轻声说道,“看见那只鹰了吗,它有些奇怪。”

    “鹰?奇怪?”言心颇为不解,顺着流云栈的目光望向天上。天上有云彩,不是流云,有些发沉发黑,好像是雨云,颜色有些深。有鹰吗?言心狐疑地看看流云栈,这么高,又有云层遮挡,当真能看到一只鹰?

    流云栈揉揉脖子,将目光收了回来,挠挠头道:“这只鹰三天前我就见着了,从山谷上空飞过,后来就没了踪影,但是昨天傍晚它又飞回来了,今个一早我就看着它在山谷上空盘旋,到这会已经好几个时辰,还不飞走,有古怪。”

    言心和宋无缺先是一愣,然后神色便也随之怪异起来。宋无缺仔细看了看天上,确实不曾看到流云栈口中的那只鹰,不过既然她说出口,一定不是穷极无聊的故弄玄虚之词,说不定真有蹊跷。沉吟片刻,宋无缺回头向营中将士喝道,“来人,取一只千里目来。”

    将士领命而去,流云栈听到千里目这个名字,莫名一怔,嘴角弯出一道浅浅的笑。言心看了暗自摇头不已,自己这个师妹当真是魔障了,走火入魔,怕是出不来。

    千里目,这还是李落从东海带回大甘的器械,可望远观山,在军事上用处极大,原本是大甘军中管制极为严苛的重器,不过大甘军中有的,只要不是牧天狼的不传之秘,宋家想拿到手不难。

第二千九百零八章 凄厉刺耳的哨声

    这东西好用是好用,不过打磨炼制的法子却还在牧天狼术营手中把持,宋家虽有千里目,但是却做不出来,只能偷来用。对,就是偷,从他手里偷来的东西。

    取过千里目,顺着流云栈的指引,宋无缺和言心终于看到那只翱翔在云端的鹰。两人暗自咋舌,流云栈的目力竟然足以和千里目相媲美,委实骇人听闻。放下千里目,宋无缺陷入沉思,他才智过人,自然知道这只鹰古怪在何处,莫非当真是有人驯养的猎鹰?这样的训鹰人大甘不多见,不过在草海确有其事,名唤放鹰人,一些驯养鹰隼的法子都是各个部落的不传之秘,多半都是父传子,子传孙,口口相传,鲜少有落在纸面记载上的,且放鹰人在草海地位尊崇,鹰是长生天的使者,那么这些放鹰人就是最接近长生天的一群人,颇为超然,除了权贵之外,较之国师先知也不遑多让。

    草海有驯养鹰隼的传统,也是和草海的地势环境有关,地广人稀,多草而少山,目力难以及远,这才有了借鹰目寻找肥沃的草场以及猎物的本事,换成大甘,山川河流地形复杂,如果是人,分辨起来不难,但是叫一只鹰分清楚东南西北,胖瘦高矮,的的确确有些难为它们,所以这放鹰的法子在大甘用处便大打折扣,倒是有些纨绔子弟驯养鹰隼用来打猎,多是争奇斗艳出风头的手段。

    宋无缺自然知道这些驯养鹰隼的记载,不过较之大甘,十万大山的地形更加复杂多变,放一只鹰进来,想从崇山峻岭之间发现什么,似乎是无稽之谈。

    “这,是你前些日子看到的那只鹰?是同一只?”宋无缺语含怀疑,流云栈倒是没在意,点了点头,“是同一只,它腹部有一圈白色的羽毛,有特别的花纹图案,别的鹰都没有。”

    好吧,宋无缺汗颜,不怪这只鹰有没有古怪,他们要借助千里目才能找到这只鹰,而流云栈单凭目力,不但能看见这只鹰,竟连羽毛都能看清,这怕是已接近鬼怪的本领了。

    “一只鹰的话……”宋无缺话没有说完,流云栈淡淡一笑,知道他未尽之言的意思。

    “一只鹰的确不容易在这些山岭之间发现我们,不过如果是他们,那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宋无缺听罢脸色骤变,倒吸了一口寒气,猛地记起如今的对手不是李落,也不是相柳儿,而是一群来自极北深处的似鬼而近妖的人物,原本不可能的事,在他们身上便有可能发生,如今的天下已然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几个人的异状引起营中诸人的注意,素惠清几人也走了过来,和声询问出了什么事。言心看了流云栈一眼,答道,“云栈看到山谷上空有一只鹰盘旋不去,她觉得会有古怪。”话虽如此,她倒是有些不相信,极北来人可以操控鹰隼不难,毕竟整个草海都已臣服于极北深处,找些放鹰人出来不难,但是鹰毕竟只是畜生,想从这十万大山的崇山峻岭里找出沧海一粟般的一些人来,不敢说是无稽之谈,但想来也不容易。较之言心,宋无缺反倒更加小心,虽说他亦有怀疑,不过比起言心怀疑流云栈有没有看错,他实则还要多信几分,没有旁的,只凭极北南下,李落消失的无影无踪便知道此事极不寻常,牧天狼的军心并没有乱,弃名楼里的那些人亦不曾有伤心绝望之后而四散他乡,都还聚在一起,那就只有一个答案,李落还活着,只是不能重回牧天狼和弃名楼而已。前些日子虞红颜说起,母子二人都有同一个猜测,李落无碍,只是变换了身份,如若不然这极北南下如此厚待大甘百姓,几乎可以说是秋毫无犯,大抵上不会有这么好心。

    他降了,两人虽是敌手,但比起朋友,有些时候反而是敌人更了解对方,宋无缺知道李落不怕死,较之死,兴许他更怕活着,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会投降极北,那股来自极北的神秘力量确叫他不寒而栗。死,不难,难的是让人低下头颅,极北做到了,在大甘最不可能的一个人身上。

    宋无缺深吸一口气,未在理会身旁诸人的怀疑,正常传令探马将士小心戒备,一旦有风吹草动,即刻迎敌。令方出口,忽然山谷边缘一声凄厉刺耳的哨声裂开旷野传了过来,声音很脆很响,响声过罢,却是一股充斥了绝望和撕心裂肺的气息瞬间弥漫了整座山谷,天上的云仿佛低沉了许多,山谷之中那些本该苍翠的叶片也都悉数罩上一层墨色,一股看不到的黑气从那边的山头压了过来,将整个山谷都笼入其中,便连光也失了三分颜色。

    几乎所有人都在一瞬间从心底深处冒出一个念头:终于来了!是,终于来了,自打极北南下,草海归降,中府一带大甘孱弱的防线如挡在洪水面前的一条小小堤坝,连阻挡个一时三刻都不曾做到,而被天下人寄以厚望的牧天狼也一败涂地,甚至于连极北深处真正的实力都不曾见到,而只在归顺极北的草海联军面前就败走盟城,从盟城仓促逃向外海。到这个时候,宋家众人也不得不佩服那个肉中刺眼中钉的远见,当年他不遗余力结盟东海,或许早就想到会有今天,大甘消失很久的水师成了李氏王朝苟延残喘的救命符,虽然宋无缺和宋无方不会这么想,但是宋家那些长辈或许都会心有感慨,如果有这样一个子嗣,大抵上也是福气。

    天南未曾与极北一战,只是和草海稍有交手,并未有伤筋动骨的决战,见事不可为,牧天狼退走东海之后不久,宋家便带着愿意跟着宋家的百姓和将士入十万大山避祸。这愿意一词,道尽了其中的酸甜苦辣,逢战,有人一将功成万骨枯,有人从一介布衣成当世权贵。

第二千九百零九章 又见铁甲精骑

    但苦的还是那些没法子选择的百姓。

    自然免不了有人耻笑宋家的不战而逃,便是在宋家里也有些不一样的声音,天将倾覆,实该放下过往恩怨,联手相抗。其实这倒是错怪宋家兄弟了,不是他们不曾想过与牧天狼联手却敌,也不是宋无缺暂且放不下和他的杀父之仇,而是没有料到牧天狼会败的那么快。论战,牧天狼不弱于草海联军,不过这一次,不论是谋略和兵法,草海联军都胜过牧天狼不止一筹,此事委实叫人费解,如果说草海有相柳儿,但大甘牧天狼却也不少了惊世之才,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和草海铁骑僵持这么多年。

    一个不甚好的念头在宋无缺心里冒了出来,相柳儿率草海铁骑席卷天下,牧天狼虽有阻挡,但是自始至终都不曾听到他的消息。他去了哪里?何故抵御草海联军多年的牧天狼会败的这般彻底,不敢说溃不成军,但也难以有效的阻挡极北南下,不说胜,最少也别叫大甘残余落荒而逃的这么狼狈和仓促,遍留满地疮痍。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宋无缺便也想着,也许,说不定,他当真降了极北。

    但是眼下这份疑心并非是当务之急,究竟是什么惊动了谷口的暗哨?其实略微想想便也能明白的,当今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进来十万大山之中,且对天南宋家造成威胁的,有的,便也只是如今已经盘踞在大甘五府的那尊庞然大物。

    哨声不带丝毫遮掩,所谓暗哨,竟然有了光明正大之感,想必谷口情势已到了千钧一发之际,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叫久经操练的宋家将士自乱阵脚,更别说了还有蜀州唐家的私兵。

    山谷中,众将士列阵很快,急而不乱,颇见章法,显而易见也是下了功夫的,如果没有几分底蕴,自然也不敢生出与牧天狼和草海铁骑逐鹿中原的野心。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这些野心,都在极北的洪流席卷之下分崩析离的这么快而已。

    谷口以及谷外的暗桩将士都已返回谷中,无有损伤,这一异状让谷中诸人大为不解,能近身到这般地步还没有被暗桩将士发现,足以说明来人的深不可测,但是却没有对守在山谷外的将士下手,此举大有玄机,要说平常行军,为了防止走漏风声,第一个要除去的就是这些暗桩,免得走漏消息,丢了出其不意的用处。

    这些从谷外赶回来的暗哨将士也是一脸疑惑费解,不知道来人是何打算。猜测没有持续太久,谷中诸人便已看清来客真容,仓促之间也来不及设下埋伏,便是列阵就已经捉襟见肘,好在来的这些人虽然快,但是并不急,留了些时辰叫他们列好兵阵。只是在等第一眼望过去的时候,宋家的人就知道为什么这些来的人会这般好整以暇。

    又见铁甲精骑,这是天南宋家心里的痛,亦是心中的伤,就是这支铁骑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入天南,无人可挡,纵然是最精锐的宋家战士也无法抗衡。帝渐河畔,南王宋崖余更是被李落一刀枭首,自此深仇势不两立。这些蒙着面,无声无息的铁甲将士是天南的梦魇,猜到有可能会再一次遇上他们,但是只有当真面对的时候才能体会那股绝望和空洞。

    铺天盖地而来的重压让山谷中的将士一时间忘了他们是怎么骑着战马踏进十万大山的崇山峻岭之间,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他们来,就有人要死,也许这一天的十万大山里会换一个颜色,但是很快就又会被满目的苍翠吞噬的干干净净,就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

    很安静,比起不速之客的淡漠,谷中诸人紧张得多,那些无声的冷漠却比震天的喊杀声还要让人心惊肉跳。

    流云栈并没有太过动容,亦不算有多紧张,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她早就准备好了。生也不过百年,虽说没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大部分人会在风浪之后才能顿悟,不过也有一些人并非需得有过这般那般的经历才能想明白一些事,就比如她,论悟性,抛开极北妖孽不说,这世上实则无人能出其右。这一战免不了的,早早做好了与大隐于市共存亡的打算,不后悔,只是有些遗憾,到底遗憾什么,她没仔细想,想的越清楚就越恼人。

    那些铁甲精骑只是守在谷口,并未冲杀,似乎在等什么,当真要是战起来,无外乎生死,倒也不那么叫人害怕,但是眼下这样顶着将落未落的利刃在头顶,折磨本就千疮百孔的心绪,个中滋味一言难表,岂是一个酸涩说得,还不如给个痛快。

    沙场交锋有虚实之说,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上策,但那是旗鼓相当的时候,换成眼下,不管别人怎么想,至少在宋家一众将士心里决计没有将这营不速之客当成故弄玄虚的攻心之辈,他们都见识过这群铁甲精骑横行无忌的模样,如果没有重器,很难阻挡他们的进攻,而这个天下间寥寥几桩可堪一提的杀器,譬如火龙炮,都随着牧天狼退走东海而销声匿迹。

    这一仗,怎么打?怎么胜?是战是降?几乎所有人的心里都在转着念头,而虞红颜也想了一件事,为何极北南下攻陷大甘时不曾大肆动用这些战力惊人、势不可挡的铁甲精骑,偏偏轮到天南的时候他们就重出江湖?是极北更看重宋家还是说有别的玄机?倘若真在极北眼中宋家威胁比大甘更高,到底是该高兴还是应该悲哀?

    众人纷乱的猜测思绪没有等太久,只见那些铁甲精骑从中而分,一骑越众而出,出现在谷中诸人的眼前。和这些铁甲精骑一样,这人也是带着青铜面具,身穿甲胄,整个人都藏在厚重的盔甲之下,就连眼睛也隐在了面具下的黑影当中。只不过那支斜在马后的长枪好像有些眼熟,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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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介绍:
我本书生郎,错生帝王家。
读过许多书,识得万千字,要是个太平年就教几个蒙童,得闲听听曲,再找几个狐朋狗友,偷看谁家姑娘好看。
仗剑天涯,太累;纸醉金迷,太吵;推杯回盏,太胀;回首瞧了几眼,竟然混了个定天之王,大好的一颗头颅价值万金,还是太烦。
走的路远,知道草海深处有一座积雪万年不化的高山,那十万山后有一道地龙遮天的天火,天下之大也不过是一张棋盘。有红颜知己,有诸子百家,难得一刻清静,那就凑热闹下上两手闲棋,等一个春暖花开的时候,看看年少时埋在海棠树下的那坛酒熟了没有。九皇子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皇子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皇子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