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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全文阅读

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八百八十章 还走么

    桥下有人,李落走得有些累了,停下来在桥边歇一歇,等气息平静点之后再上路。阑

    所以桥头上就有一个景色,一株枫树,满树火红,在树下有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残废男子,萧瑟单薄,而在轮椅身后,立着一道火红的身影,红色的衣裳,红色的鞋子,朱唇如火,手里还有一把更红的伞,远远看去好像是一个燃烧熊熊烈焰的人。这样一个如火一般的人,把轮椅上的李落和身后那株枫树隔开了,又或者是连在一起。夕阳驾着晚霞,让这幅景象充满了魔幻绝艳的色彩和气氛,够美,也足够凄凉。

    擦了擦掌心鲜血,李落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现在每日里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有时候坐着坐着便会睡着,醒来的时候很倦,睡醒了之后更累。

    “咱们这是到哪里了?”

    “不知道。”姑苏小娘澹澹回道。李落只是哦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他也没有想到离开九江府之后,竟然会是姑苏小娘找到自己,说不惊讶是假的,他万万没有料到姑苏小娘竟然能在牧天狼暗部之前找到自己,如果是这样,那么以往自己一定轻视了她,如果不是,那就有一个更坏的消息,暗部可能未必想找到自己。

    当年殷莫淮说过,他会先走一步,如果李落也有什么好歹,那么这个天下间将没有人能遏制牧天狼暗部,沉向东和云无雁可以借助暗部的力量,但说要能将暗部那些奇人异士驾驭在帐下听用,殷莫淮曾有直言,除了他和李落,不会再有第三个人。或许他们会看在李落的情分上,听从谷梁泪的命令,但这只是情分,而再不会是如臂驱使的上下之责。如果是这样,李落宁愿相信如今的姑苏小娘已经有了和暗部一较高下的实力。

    他刚出九江府没多久,路上就被姑苏小娘找到,对这个女人,和李落也算得上生死之交,被她找到,的的确确出乎李落的意料,而她说的话,更加出人意料。第一句,她便问他,要去哪里。李落看着她,片刻之后才说,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他想一个人去。姑苏小娘只是笑了笑,再没有多问多说,推着李落离开了九江府地界。李落见状也只能苦笑几声而已,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废人,莫说是姑苏小娘这样的绝顶高手,就是个不会武功的寻常百姓,他也没法子拒绝。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就因为姑苏小娘,谷梁泪和岤阳州的牧天狼将士错过李落,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是姑苏小娘带着李落远走高飞了。阑

    姑苏小娘不知道李落口中所说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反正只要没有人知道,哪怕就在九江府不动,那也算。不过她还是带着他离开岤阳州,走的不快,但是行迹极为隐秘,足足一个月,牧天狼暗部竟然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捉到。

    这一个月里,李落的衣食起居都是姑苏小娘照顾,对于一个废人而言,照顾不言而喻,而且姑苏小娘丝毫没有假手于人的打算,一开始,李落着实有些为难,不过姑苏小娘却很澹然,男女有别,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句皮囊而已。尚算融洽,一路上她的话很少,没有不耐烦,没有殷切,比夫妻差些,比熟识的朋友更近些,也不是以往首领与属下的关系,反正很奇怪,但是有一股不可说的默契。

    “王爷还走吗?”

    李落看着掌心暗澹的血迹,没有出声。她问,言外之意是自己还能撑几天,活多久,如果一只脚已经踩进了鬼门关,那也该料理后事。姑苏小娘斜也李落一眼,无奈浅笑,身形微微一晃,人到了水边,打湿一块手帕,回到他身边轻轻擦拭干净掌心的血痕,眉宇间有几分澹澹的愁容。

    如今提起胳膊都有些费力,今个从清晨到傍晚才喝了一碗稀粥,他觉得自己很饿,就是连水都喝不进去。

    “你为什么总要打着伞?”

    姑苏小娘一愣,抬头望去,见李落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手中的红伞。她嫣然一笑,将伞收了起来,露出伞下那张媚惑众生的脸,抿嘴一笑,“江湖上每个人都有记号,就拿牧天狼来说,冷公子有一柄天子剑,四面楚歌有一张面具,翟先生的手和他的酒有时候比他的擒纵招数还要名动天下,而我,这些年王爷少有操心大甘的事,心思都在漠北草海,或许不知道红衣红伞就是我姑苏的化身,这是属于我的记号呀。”阑

    “原来如此,那我有么?”

    “王爷?嘻嘻,没有的。”

    “为什么?”李落诧异道,莫非自己还没有资格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记号?

    “因为很难只用一个记号来代替王爷,但是如果每每要用七八个记号来说王爷的话,那还不如直呼王爷大名呢。”

    李落展颜一笑,听着倒也有趣,不过如果自己也闯一闯江湖的话,或许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记号,没准还会有一个江湖绰号。

    “天色晚了,我们去前边镇子上找个客栈住下吧。”

    “辛苦你了。”阑

    “这有什么苦。”姑苏小娘咯咯娇笑,推着李落过了桥。

    “只是我手脚行动不便,总要你……哎。”李落长叹一声,确是有些赧然。

    “王爷不必介怀,虽说男女有别,不过男女之事对于我来说,呵呵,只怕我比起那些勾栏里的妓女也不会干净多少。”

    “你为何这么说?”

    “王爷可知道我有第一个男人的时候,我才多大么?”

    李落摇摇头,不想揭开她曾经的伤心事,不过姑苏小娘却似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平静说道,“十一岁,为了活命嘛,能用什么就用什么,能捡到什么吃的就吃什么,只要能活,不过王爷也别觉得可惜,如果不是小时候那些遭遇,我也没法子在叫天王中立足,还有那些个曾经侮辱过我的人,我都杀了,一个没有留。”

第二千八百八十一章 时日无多

    说完之后俯下身子,凑近李落耳边轻声说道,“我在刑部可是有案底的,按律当斩,王爷不会大义灭亲吧。”輪

    李落莞尔,笑道:“当初我许你入中军骑,就打算担下你过往诸事,那个时候人都已经杀了,现在我再秋后算账,这等过河拆桥的事我还不屑去做,再者说了杀几个侮辱过你的人,多少也算事出有因,要说杀人,我可比你多得多,罪不该死的,无罪受牵连的,成百上千,我如果要杀你,那就是杀你,决计占不到一个义字上。”

    姑苏小娘笑得很开心,眼里的神色变幻不定,让人很难猜出她在想什么。“追随王爷这么久,就这个我最喜欢了,不虚伪,做好人如何,做坏人又如何,都不如求一个问心无愧,王爷和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点都不像。”

    李落哈哈一笑,故意眨了眨眼,“姑苏姑娘过誉啦。”姑苏小娘掩口娇笑,只是和她的笑不一样,他的笑容背后满满都是思念。“在想王妃?”

    “嗯。”李落直言不讳,目光深邃,带着一分腼腆和思念,“不知道她,还有他们可都还好。”

    “你不辞而别,王妃和他们怎么能好。”

    “是我太自私了吗?”

    姑苏小娘没有回答,反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为什么要离开?李落摊开手掌,这只手曾经沾满鲜血,看着秀气,其实内里充满了阴暗和冷血,浑浊了世道的泥泞和尔虞我诈的阴险,但是现在这只手清澈了些,愈发显得白,那层皮近乎透明,透过这十足吹弹可破的皮肤,几乎能看见指骨和血脉流动的迹象,触目惊人。輪

    饶是姑苏小娘杀过很多人,也折磨过很多人,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死法,但是眼前像李落这般样子,亦是叫她毛骨悚然,心里阵阵发寒。“我差不都快死了,呵,我试过很多种办法都无济于事,后来才想明白,这个世上总有些人,总有些神秘的事,超乎你我能明白和掌控的能力,我大致推演过,约莫还能活些日子,最长不超过三个月,最短一个月,没别的法子,只好在一个月前不辞而别,总不能让他们看见我慢慢腐烂在椅子上的模样吧。”

    姑苏小娘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心悸地问道:“王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极北深处,凡人难进,去之前我只当那里不过是一片世所罕见,没有人去过的神秘疆域,生平鲜少有轻视对手的时候,没想到这一次轻看了极北深处就是这般结局。这次去了能回来,如果我没有猜错,只是极北深处的一些人手下留情,将我们放了回来而已,如果他们想留,恐怕我们谁都回不来。”

    姑苏小娘咋舌惊叹,“这么危险啊!那你……”“时日无多了。”李落笑了笑,轻轻咳嗽几声,这次动静不大,不曾流血,只是略显浮肿的躯体已经到了油灯枯竭的地步,按照他的预料,会先全身肿胀,而后流血,五脏溃烂,然后一点一点化成一堆肉泥,到那个时候,自己是死还是活着,只怕连他都说不清。

    这些话在见到姑苏小娘之后他便说了,姑苏小娘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她想了些什么,然后就带着李落离开九江府。

    这或许是他最后的一点倔强和尊严吧,不怕死在战场上,也没有担心过有朝一日会死在卓城的天牢之内,但是这样的死法,让这个叱咤半生的定天王着实难以瞑目,而且他更怕谷梁泪哭,还有弃名楼里的人,还有牧天狼,还有那些许许多多认得的和不认得的人。走得越远越好,然后悄无声息的死去,变成路上随意一株草木脚下的泥土,而世人也不会知道道旁的小小土堆里埋着的竟然会是曾经显赫一时的大甘九殿下。如此,就都了结了。这个念头很自私,但是他都要死了,就让他自私一回吧,至少谷梁泪他们不知道自己死,或许会当他离开了,而离开就能留下一点念想,说不定那天那月那年,他就会回来,一如当年那个清秀的少年郎。

    不过让他有些感慨的是没想到最后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会是姑苏小娘,这算是造化弄人,世事难料么……不算,最多只能算是无病呻吟。

    官道上,两个人渐行渐远,夕阳西下,暮霭渐渐笼罩了田野,这条路不知道还能走多久,还能走多远,不过远处的城郭已然有了轮廓,近了。輪

    “王爷。”“嗯?”

    “你说如果在你死前,我杀了你,你会不会恨我?”

    “不会。”

    “咦?”“你的红衣红伞,是姑苏的名号,其实都不如杀了我给你这个名字添上的颜色,如果日后江湖上传开我死在你手里,哈哈,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不知道你姑苏小娘呢。”

    姑苏小娘轻哼一声,白了他一眼,嗔道:“王爷没几日可活,口气还这么大,不过这话有理,想想天下间那么多人想杀你,位高权重的,武艺高强的,深谋远虑的,可是谁都不敢真的杀你,这万一被我碰上这桩美事,以后我在江湖上的名声那可就真的是如雷贯耳啦。”

    李落展颜一笑,没有回头,姑苏小娘或许有过杀了他的心思,但是决计不会当真动手,如果江湖上传开自己死在她的手中,她也活不了多久。

    “当年我留你在中军骑,说实话并非是我本心,其实比起我用你,我更想取你性命,只是没想到走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到最后是你陪我走完最后一程。”“都到这个时候了,王爷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李落莞尔,笑道:“好听的也有,你很出乎我的预料,能被阏逢、旃蒙,还有困敦另眼相看是我始料未及,中军骑和暗部亦有江湖上的触手,但是唯有你自成一派,听闻你还收留了不少罗网高手,如今的姑苏小娘早已胜过当年的叫天王。”輪

    “这你都知道?”

第二千八百八十二章 打哑迷

    “哈哈,我还没死,他们自然会告诉我。”

    “哎,真是的,想让你活着,又想让你死,好为难呐。”

    “这个你可做不得主啦,不过如果这世上有人能让我活,我定会……”“定会什么?”

    “没什么。”李落笑了笑,扭头看着身后的姑苏小娘,“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叫天王吗?”

    “王爷难道后悔了?”“哈哈,何来后悔,不管你是不是当年的叫天王,我一死,至少大甘江湖不会寂寞。”姑苏小娘双童剪水,凝视着风雨飘摇的李落,陪在他身边的感觉很不错,他这个人,不论什么时候看都是活生生的。

    这段路不近,走了很远,但是心里却难得安宁平静,她知道此生再也不会有这样一条路,不会再有一个人能陪自己这样走过。是她陪他走吗?只怕未必,姑苏小娘想着,也许是他陪她走了这段路。

    “以后少杀些人。”

    “你还是顾好自己吧。”李落摸了摸鼻尖,自嘲一笑,“也是,对不住啊。”姑苏小娘诧异不已,娇笑道:“知道了,以后能不杀人我就不杀人,还有,大甘李落,是我姑苏小娘这辈子唯一心甘情愿侍奉的人。”这话……李落汗颜,若叫谷梁泪知道,怕是做鬼也不会放过自己。

    “休得胡说,我可没叫你侍奉过。”姑苏小娘笑得花枝乱颤,越走越觉轻松,就算这条路一直不到头也是极好的。

    “你死了,大甘就要乱了。”

    “不至于。”“呵呵,别骗自己,牧天狼,暗部,还有飞鹏堡的杀手,就算巡检司和枢密院自重羽翼,但是这些人能为大甘出力可都是因为你的面子,你若不在,还有谁能压制得住他们?

    可笑你那个皇兄,志大才疏,根本就不知道牧天狼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而这三个字底下又藏着什么。”李落听罢半晌无语,良久之后才幽幽一叹,平声说道:“借用一句古话,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王爷!”姑苏小娘娇叱一声,“你还占我便宜!”两人都笑了起来,小心的,不约而同的将笑声背后的苦涩藏了起来。

    马上就要进城,忽地,道旁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我是不是打扰到两位卿卿我我了。”

    这个声音在姑苏小娘听来极为陌生,但是李落却不陌生,他只是扬了扬眉,把头转向道旁一侧,轻轻拉住姑苏小娘的衣袖,让她莫要冲动,而后才是微微皱了皱眉。

    有一个人,好似跋山涉水从远方来,肩头还有暮霭和露水,再晚一个时辰,兴许还是撒上几点碎散的星辉。来人没有走大路,而是从田野中分开秋日的野草走了过来,衣裳还粘着几根发黄的枯草叶,几处灰尘,再无其他。

    等来人走到官道上,走到李落身前,李落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姑苏小娘神色不善,一来此人武功不弱,竟然能走到这么近却让自己一点也没有察觉,如此身法,在整个大甘江湖上都不多的,二来,这个人还是个不可多得的俊俏女子,这个不可多得是放在哪里都不可多得,再者,她还是李落旧识。

    李落只是奇怪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至于她离这么近却没叫姑苏小娘发觉的轻功身法并不吃惊,想想当年她还坐在轮椅上的时候,一身轻功便可以独步天下,而如今双腿能走,几乎和常人无异,那轻功身法究竟到了何种境界,除了她自己,旁人已经猜不到了。

    “我来找你。”

    “找我?找我做什么?”李落笑了笑,打了个哈欠,“你能走了?”

    仓央嘉禾低头看着自己双腿,也笑了笑,点点头,“能走了。”

    “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你放着好好的路不走,偏要从山野之中来。”

    仓央嘉禾愣了愣,眼皮轻轻抖了一下,而后缓缓垂目,“是啊,以前不能走,如今能走,就想走走不好走或是没走过的路。”

    “嗯,挺好。”

    “好么?”

    “自然是好。”

    两个人仿佛是在打哑谜,听得姑苏小娘心浮气躁,腰间的蜈蚣鞭宛若活物一般轻轻动了动,这是她想要出手的意思。

    “极北果然不凡,断脉之症乃是世俗绝症,没想到在极北深处医治易如反掌。”

    仓央嘉禾叹了一口气,知道李落仍旧对她的欺瞒和倒戈心存芥蒂,恐怕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开心结。

    “你医治断脉之症的法子别具一格,且有很大的机会……”

    “不必了,反正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仓央姑娘有贵人相助,自然无需我班门弄斧。”

    仓央嘉禾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神情似乎有些凄然,姑苏小娘颇为惊讶,目光不住在两人身上打转,难不成这两人还有私情?难怪方才她那一言酸熘熘的,听来幽怨得很。不过王爷已经有了王妃,这般沾花惹草好么?

    “你是来找我的?”

    仓央嘉禾轻轻应了一声,李落略有好奇,她应该在极北深处才对,如果相柳儿能一统草海诸部,那么极北深处定有变化,这个时候她不留在极北,跑来万里之外的大甘做什么?难不成就是为了找自己?

    “有什么话就说吧,反正我时日不多,若是再来晚些,多半已经见不到我了。”

    “那天在虚境……”

    “过去的事不提也罢,提了也无用处,我现在这个样子,自己活着都难,也操心不了别的事。”李落澹澹一笑,摊开手示意自己没几日好活。他怎么样没有人比仓央嘉禾清楚,南下之前,那个人就曾将李落眼下的境况说了清楚,连他还能维持多久都推测的分毫不差。李落未必一定会死,但是他自己并不知道,知道的只有那个人,还有眼前的仓央嘉禾。

    但是不死也会很难受,若要那个人的意思,便要试试李落是否能忍受那种痛苦,不过那个人也没有遮掩,这种痛楚已经超越了常人能够忍受的极限,就算他忍得下来,十有八九会变成疯子。

第二千八百八十三章 谷口

    仓央嘉禾听完之后就更加不想留,虽然对李落有十足的信心,但是万一有什么闪失,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艇

    所以她才找到李落,还好,至少他没有对自己破口大骂,果然以他的为人,断然不会将极北诸事算到自己头上。

    用不着再遮遮掩掩,仓央嘉禾直言说道:“你的病症,我能医好。”

    李落尚无动静,倒是身后的姑苏小娘娇躯一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抓着椅背的手微微发力,指尖泛白,亦不知是高兴还是有别的情绪。李落听了只是哦了一声,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平平淡淡,仿佛是和自己不相干的事。

    仓央嘉禾叹了一口气,苦涩说道:“你果然没想好好活。”

    “谁说的。”

    “他。”

    这个他李落知道,那个让他把字刻在石头上的中年男子。李落甚是诧异,没想到远在万里之外的人竟然能猜到三年未见的人的心思,这份心智,果然就不是凡人能比得了的。艇

    别一语道破心思,李落似乎有些窘迫,讪讪一笑,“好死不如赖活,既然能活,我何故要死。”

    “当年你求死,是为了肩上的苍生黎民,现在你求活,难道不是为了你身边的人?”

    “哈哈,仓央姑娘想多了,什么苍生黎民,什么身边人,我不曾有那么宽阔的胸怀,不管是生是死,都是为了自己而已。”

    仓央嘉禾深吸一口气,“跟我来。”说完转身就走,不愿再和李落争辩什么。姑苏小娘眉头一皱,让留就留,说走就走,在大甘还没有人敢和她这般说话。李落倒是和气,轻轻一笑,先跟上去瞧瞧,求命未必能成,但是如果一心求死,大抵上还没有什么人能拦住自己。

    仓央嘉禾没有进城,而是绕开城郭让城外走去。姑苏小娘推着李落跟在身后,美目一直盯着仓央嘉禾背影,左右无事,便好好打量了一番,相貌不差自己,说实话,大概清冷的气质还胜过自己一筹,不过身段嘛可就要差些了,而且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好像有些生硬。

    她说了自己心中疑惑,李落没有隐瞒,只说仓央嘉禾之前身患暗疾,才刚伤愈不久,所以走路看上去有些僵硬。见姑苏小娘语气中带着不屑,李落想了想,还是得提醒她一句,万一自己不在,姑苏小娘找上麻烦,她的暗器可不长眼。

    “日后你若行走江湖时遇上她,最好还是小心些。”艇

    “为什么?”姑苏小娘有些不服气的斜乜一眼,难得,有这般争强好胜的心思,换成别处,她出手的次数远比说话多得多。

    “你的武功和我相较,如何?”

    姑苏小娘很想不屑地说一句,在我眼中在座的诸位都是渣,但是大甘江湖中的的确确有那么几个人不是渣,且还能把自己变成渣,这其中就有他一个,虽说他不算江湖客。

    很不愿承认,换成重伤之前的李落,他的刀法应该是要强过自己的鞭法半筹,最多半筹,多了没有。

    “应该,好像,比我强一点点吧。”

    李落莞尔,倒是个逞强好胜的主,一点点就一点点吧,伯仲之间也无不可。

    “她有两样东西强过我,一个是身法,独步天下,我远有不如,方寸之间辗转腾挪自成一派,不在楚影儿之下。第二个是暗器,她手中的暗器应该叫做明器,已经不是自成一派可以比拟,叫我看,足以开宗立门,古来传承诸子百家,而江湖上有一十三门,她若有心,可成第十四门。”艇

    姑苏小娘倒吸了一口气,这样的评语决计不低,且从他口中说出来分量更重。莫不是他在故意吓唬我?姑苏小娘皱了皱眉,如果这么厉害,自己怎会一无所知。

    知道她心中还有疑虑,李落笑了笑,“如果正面交手,我没有把握躲开她的暗器,倘若你没有一击必杀的机会,且还能在她出手之前,我劝你还是和她化敌为友好些,日后在江湖上也有益无害。”

    这番话蕴含的意义不少,让姑苏小娘也有些吃惊,难道身前这个纤弱女子背后还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能值得他说一句有益无害的劝告,那这个人便需得好好留心。姑苏小娘没有怀疑李落骗她,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好歹是替他送终的人,没必要这么小气。

    走了大约四五里路,两个人都是高手,脚程极快,没多久就到了地上。那是一片山谷,日头早已落山,虽有一轮月亮,不过只是慵懒的留了一道侧影,细的仿佛一缕青烟就能遮过。山谷被左右两道山岭包裹,或许白日里看不觉如何,但是到了夜里,尤其是少了月光,倒将这片山谷映得深邃幽静,穿过谷口,仿佛那片黑暗中有无尽的空间,也有可能是一处深渊,陷入之后就再也出不来的神秘界域。

    好在仓央嘉禾到了谷口前就停了下来,并未再往前走。四周一片寂静,说实话,姑苏小娘心里有些嘀咕,这个地方很偏僻,夜深人静,是个杀人弃尸的好地方。李落倒是没多想,自尽和被杀,都是除了等死之外的选择,没什么分别。

    “这里有什么?”姑苏小娘狐疑问道,她在想如果万一呼啦啦冲出来一大群人要取李落性命,她是自己跑还是带着他一起跑,这个着实有些恼人。若是带着他,跑不跑得了两说,他也没几日好活,就算救了也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说不得还要把自己搭上。丢下他?啧,有点不忍心,最好的办法是擒贼先擒王,若能扣她为质,自然就能进可攻退可守了。

    不过很快姑苏小娘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见仓央嘉禾微微抬手,眼前的山谷便亮了。说不清的火把像掉在山谷中的星星,将黑暗一扫而空,一个接着一个退到了石头缝里,枯草叶子下,反正没了一点踪影。艇

    山谷里亮了起来,但是却多了一群黑压压无声无影的影子。

第二千八百八十四章 医治他的条件

    打眼望去,让人错以为山谷里的黑并不是消退,而是在火把亮起来的一刹那,就全被这些影子吸纳的一干二净。抗

    又见铁甲精骑,惊讶也不惊讶,灵河鬼卒本就是来自极北,生死轮回自然也在极北深处,当年追随他一路南征北战,现在跟着仓央嘉禾也不意外,毕竟当初在灵河河底,那些鬼脸决不是区区万余之数。他不吃惊,不过却吓了姑苏小娘一大跳,这么多人,这么多战马,铁甲银袍,像极了当初跟着大将军的近卫骑兵,可是为何会在这个女人手中?而且上万骑兵悄无声息,连一丝声响都没有,站在谷中宛若石雕,那般冷冽的刻着死亡和阴鸷的杀气让人喘不过气来。李落有些吃惊,以前铁甲精骑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杀气大概也很浓郁,但是也不见有这么重的阴气,大概只能归结于当初跟在他身边的铁甲精骑和眼前这些并非同一营的将士。

    姑苏小娘很佩服李落的镇静,抛开这些鬼魅一般的铁甲精骑不说,哪怕这里只是寻常普通有血有肉的将士,也足够将她和李落活活困死在这里。和姑苏小娘的忧心不同,他并未太多担心仓央嘉禾会出手伤人,说起来他和万梅园也没有深仇大恨,而在极北虚境之前,他一直对仓央嘉禾有亲近感激之意,后来的事谁也没有料到。如今看着仓央嘉禾和这些铁甲精骑,李落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如果一个月前在九江府那个说书先生言之凿凿,草海已经一统,诸部归顺蒙厥。倘若这个消失是真的,那么草海真正发生这件事的时候应该在数月之前,甚或是数年之前。而现在,当铁甲精骑出现在这里的一刹那,李落就已经知道他在九江府听到的消息已经过时很久很久了,草海,乃至大甘北府,定然发生过惊天动地的大事。

    仓央嘉禾没有解释这些铁甲精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说起她是如何一路南下,又是如何找到李落,或许是忘了,或许在她心中,李落的伤远比天下大事重要得多。

    “有人想见你。”

    “见我么?是谁?”李落略显惊讶,想见他的人应该不少,尤其是这个时候,但是能和仓央嘉禾扯上干系的不多。

    “我。”山谷的阴影中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一个如月色一般的人走了出来,就在她现身的瞬间,山谷似乎明亮了许多,不是那种火把幽幽黄光照出来的亮,而是月华洒下,温柔如三月春风拂面而过,有丝丝温热,有缕缕香甜,大抵上亮的不只是光,还有人心。

    她的名字也如月华,名叫月娘。抗

    李落一怔,忽地霁颜大笑,这是这些日子以来难得开心的事,“你真的还在!”

    还在,不是还活着,字不同,语气感情自然也不同。他一直觉得月娘不会死,只会有一天离开这里。月娘于他而言是一个奇特的存在,当年那一世轮回,在梦里月娘曾经陪他有过一世轮回,等离开太虚幻境,他就不记得梦中的那一世轮回,等到再记起来的时候,看着梦境里的自己,醒来时的他变成过客,匆匆来,匆匆去,熟悉也陌生。这种感觉颇为古怪,像灯影戏,有朝一日那灯影从戏布上走下来,虽说看过许多次,但是真到了身边时依旧有难以相信的感觉。

    月娘走了过来,仿佛把光影带起一阵一阵的涟漪,很是动人,饶是姑苏小娘也不由得有一丝心动,垂目扫了李落一眼,自家王爷,艳福不浅呐,若是在外风流快活的把柄落在自己手上,说不得还能换点好处。

    月娘走到仓央嘉禾身边,人如月华,目光也似月华,轻轻柔柔,只看一眼,就会坠入梦里。

    突然的安静让姑苏小娘很不自在,她忽然觉得眼前几人中竟然算她最不出奇,也最普通,这叫心高气傲的她怎也咽不下这口气,玉容渐冷,漠然说道,“你不是说可以医治他么,难道是信口雌黄,来消遣我们的?”

    “他的绝症源自极北,我从极北而来,自然能解他身上的诅咒,不过……”

    “不过什么?”抗

    仓央嘉禾看着李落,眼神很奇怪,亦很陌生,一点也不似当初在万梅园中那般清丽淡泊的模样,有欲念贪念,有世间百味。李落皱了皱眉头,她变了,或许再也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女子。转念便也释然,如果换成以前的自己,手握这些铁甲精骑,大抵上也会变。

    “我有一个条件。”

    姑苏小娘没有接言,该问的她问,不该她问的就不能问,越俎代庖的事她一向不做。

    “什么条件?”李落平声问道。仓央嘉禾轻轻一笑,指着山谷中那些铁甲精骑,“我若救了你,你需得穿上铁甲,变成他们中的一员。”

    姑苏小娘大怒,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口气不小,竟然还想收大将军做她的禁脔,简直是岂有此理。李落亦有惊讶,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吧,三年光景,我等这一天等了足足三年,固然有些不甘心,不过到底还是想开了些,生死而已,死不难,难的是活着,这个时候我约莫也能说一句时也命也,就这样吧。”说完一顿,转即看着二人朗笑一声,“不过能见到你们,我还是很开心,尤其是你,月娘,一直不曾当面道一声谢。”

    月娘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睛亮如明月,他的拒绝多少有些让人伤心,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假若他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反叫人不痛快了。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仓央嘉禾缓缓开口,语气虽轻,但是不容置疑。李落眉头皱得更紧,她不是恫吓,也不是无的放矢,但凡有这么多铁甲精骑为伴,说出来的话自然分量不轻。抗

    “你的意思是我不答应也需得答应?”

    “不错。”

    “还请赐教。”

第二千八百八十五章 判若两人

    “你如果不答应,或者你一心求死,我不会拦你,但你若死了,我便要你在乎的那些人一起为你陪葬,连同这整个天下苍生,当然,还有你。”最后这句话是说给姑苏小娘听的,姑苏小娘没有生气,平静地看着仓央嘉禾,她没当这句话是个笑话,在江湖上行走这些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色厉内荏的,阴险狡诈的,狠厉绝情的,所以她分辨的出来,仓央嘉禾没有说谎,她做得出来。“你也知道,我和这个天下实无瓜葛的,他们的死活我并不在意,当初我在万梅园,孤梅相伴一样能活,天下人都死了,我亦能活,就看你舍得还是不舍得。”

    李落倒吸了一口凉气,没人喜欢被人威逼,不过他倒也不是气急败坏或是怒不可遏,想想这样的事他自己也做过不少,多少人的苦苦哀求都不曾换来铁石心肠的一丝回心转意,大概这也算是报应不爽。

    “你喜欢我?”

    料想的恼怒、气结、失望,诸般情绪并没有出现在他脸上,竟然会是一副痴呆憨傻的模样,问出一句让她红了脸的话,没来由的让仓央嘉禾心中一紧,竟然是她先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犹是一旁月娘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神,格外让人心慌难安。

    “你胡说什么!?”仓央嘉禾叱道,凤目含煞,一脸不善地盯着他,呼吸颇显急促,显然,多少,有些刺中了她的心思。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若叫我说,当年你用一个编纂的传说骗我,怪我识人不明,极北虚境之中你与我为敌,也可以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终是你欠我的,不过就算你欠我一个人情,也未必定要还了这份人情,救不救,总归和这份人情无关,我也不会因此而记恨你,除了这份恩怨之外,我的确想不出还有别的缘故,是我猜错了吗?”

    仓央嘉禾没有回答,众人便也明了,他应该猜对了。李落展颜轻笑,仿佛从未怪过她,“我以为你见过极北深处的星辰日月,早已将这些儿女情长放在一边。”

    “那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有选择吗?”

    “没有。”

    李落沉默数息,和声说道:“救我之后,我需得先离开一段日子。”

    “多久?”

    “你能给我多久?”

    “一年。”

    “好。”

    “王爷!”姑苏小娘低呼一声,李落轻轻摇头,示意无妨,“一年其实已经很好了,我原本以为会只有三五个月。”见她还有不忿,他长叹一声,“你我只是凡人,不过都是蝼蚁之辈,能得另眼相看,该知足,一年光景,够了。”

    姑苏小娘没有再多说,只是突然间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了点什么。

    “我想知道,这个天下将会如何?”

    “日后你自己去看吧。”

    李落点了点头,忽然间,他对未知的将来竟然有几分除去生死之外的好奇,极北重临之后,这个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眼看李落被那个叫做月娘的女人推入幽谷之中,姑苏小娘原本也打算进去,不过仓央嘉禾没答应,李落便叫她留在外头等着,倒是没觉得她们会将李落如何,毕竟这幽谷骑兵,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子以一敌万。姑苏小娘没等太久,李落就出来了,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而且再出来的时候他没有坐在轮椅上,而是自己走出来的。

    这么快就有成效大是出乎姑苏小娘的预料,若非她也曾仔细查看过他的伤势,险些就以为是李落故意坐在椅子上装病。眼前的李落步履浮虚,颇显僵硬不调,这在情理之中,瘫了足足三年之久,就算旧疾已去,要恢复到原本模样也绝非一时之功,他能站起来已经很不容易,更遑论还能单凭自己的力气走出山谷,换言之,这极北的医术确确实实胜过天南许多。

    出了山谷,李落一言未发,倔强而又有些孤单地走向姑苏小娘,她看着他,不知突然生了什么念想,或许是因为他身上那股细微而又澹泊的傲气,姑苏小娘没有上前去搀扶,而是在谷口等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缓步而来。

    月娘陪他走了一段,然后停了下来,没有再往前,仓央嘉禾一直跟在他身边,等两人出了山谷之后,扬声叫住李落,有些亲昵的凑近他的耳旁,垫着脚耳语了三两句,声音极为细小,姑苏小娘全神贯注也没有听到一个字,不过她很清楚地看到在仓央嘉禾说完这句话之后,李落的脸色变了,吃惊、不解、难以置信,还有难言的悲愤一闪而逝,最后只剩下平静和澹然,只是那一抹近乎透着绝望的无奈让姑苏小娘都忍不住心季。

    那个女人到底说了什么?姑苏小娘陪着李落离开山谷,不过就在两个人离开的一刹那,她便明白一件事,自这个晚上开始,他就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那个幽静深邃的山谷中。

    月色随着月娘隐入阵中而缓慢消失,仿佛山谷前的月色就是因为月娘而来,她走了,月色便也随即消隐不见。直到她和仓央嘉禾都退入山谷,火把熄灭,再也看不到那些铁甲精骑之后,李落一个踉跄,一把拽住姑苏小娘的手臂,惶急而赧然说道,“扶着我,有劳了。”

    最后他是被姑苏小娘背着离开的,姑苏小娘甚觉好笑,堂堂大甘殿下,在她背上却有些手足无措,僵硬的便似个棍子一般,直棱棱硌得她背疼,而且呼吸略有急促,手脚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倒是像极了未经人事的雏儿,很难想象他曾是百美同院的弃名楼一家之主。

    一路转道南下,去往九江府,他要回家。姑苏小娘追随身侧,一路同行,离九江府越近,李落就愈发沉默,话也越来越少,看在姑苏小娘眼中就是性情大变,和平日里判若两人,她都有些怀疑,当日从山谷中出来的人不是原来的他,而是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第二千八百八十六章 后会有期

    到了九江府,兴许是近乡情更怯,站在城外的两人久久没有动身进城,而只是望着城墙出神。这一路李落特地让姑苏小娘为两人乔装打扮,这一次要瞒过的人是牧天狼暗部和枢密院的探子,不易,饶是姑苏小娘行走江湖时日不短,且称得上老江湖,枢密院她倒是不以为意,但是牧天狼暗部究竟是怎样的一头凶神恶煞,江湖上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宁可与魔门大隐于市为敌,也不愿和暗部为敌,倘若与暗部交恶,恐怕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所以李落让她乔装打扮确是有些强人所难,虽不知他到底用意为何,但也只好使出全身解数,好在一直到九江府前也没有被人识破行迹,颇叫她甚是自得,如果能骗过牧天狼暗部,天下之大,兴许就没有什么地方是她姑苏小娘不能去的。

    “大将军,赶紧走吧,你可是只有一年的时日,路上咱们已经耽搁快一个月,眼瞅着就剩下不到一年,别的不说,你总得好好在家过一个年关吧。”

    李落一怔,年关,细细想来,自从落冠之后,领一军征战天下之后,能在家中过好年关的次数屈指可数,也许该听她的话,好好陪谷梁泪和弃名楼里的人聚在一起过一个完整而平静的年关,但是他又想到了仓央嘉禾临行之前的那句话,过了这个年关,又能如何?不过既然已经来了,那还是需得进城去,不管怎么说既然回来了,是走是留总该有个交代。

    “进城吧。”

    姑苏小娘浅浅一笑,现在她的模样是个中年男子,身形消瘦,一脸苦色,和大甘那些为生计奔波的人几乎没有分别,着实让李落大开眼界。能乔装成另外模样不难,但是若连雌雄都改换,这般手段的确算得上出神入化,寻常人决计想不到这两个路人竟然都是名动天下的人物。姑苏小娘问过他为何定要隐藏行迹,李落笑而不语,并非是故作高深,在那个笑容之中她看到了万般无奈。

    谷梁泪就在城中,竹溪高手几乎都在九江府,如果留在竹溪那里,来往消息不便,所以这些日子他们都留在九江府府城之内。九江府知府大人已经知道龙游浅海,这月余以来如履薄冰,别看李落不在,单单那府里随便拉出来一个人,说不得就能摘了自己这顶乌纱帽。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定天王不在,牧天狼还在,巡检司还在,哪个都不是他区区一个知府能得罪的,更不消说此刻的九江府,龙蛇混杂,多少高手齐聚此间,怕是自九江府建成以来都没有过这么风云际会的时候。不过知府倒也不是很担忧,毕竟有谷梁泪在,李落不见踪影,她就是牧天狼的定海神针,有事自然是先找她,大抵上还轮不到自己这个小小知府出面。知州大人听说也要来,不过据说那间院子里传过话,无需为李落惊动太多人,所以知州大人走到半道上就折回去了,只派人给他送了一封信,话不多说,只写了一句,听王妃的!

    知府咋舌,都是废话,他倒是想不听,需得先问问有没有这个胆量。

    街角处,离谷梁泪诸人落脚的府苑还有很远,有一个茶棚,坐着三两路人,天气转凉,喝茶的人不多,不过小贩知机的换上热汤面,还有鲜肉的抄手,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水,再浇上红红的辣椒油,的确能驱除入秋的阴寒气息。

    姑苏小娘杀人无算,凶名冠绝天下,但是让李落始料未及的是她竟然吃不了辣,半口汤喝下去,火燎般一条线烧了下去,差点叫她把肺咳出来,倒是叫连日以来未曾有过笑意的李落浮现出澹澹笑容。勐灌了一大口清水,止住胸腔间的火燎,她抬手蘸着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回。李落看着那个字,直到风干之后字迹从桌面上消失也没有说话,将碗里的面吃完,放下碗,起身往府苑的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姑苏小娘抛下几枚铜钱,赶紧上前跟上,走了两步,皱了皱眉头,一个箭步拦在他身前,疑声问道,“你去哪里?”

    李落知道姑苏小娘拦下他的缘故,没有不满,移步到街边,免得挡了行人。低着头,他沉默半晌,忽地抬头和暖一笑,“你知道吗,其实说服自己看澹生死真的不容易,我愿意经历过那么多事,好事坏事,便也没什么看不开的,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实则并非如此。”说完之后他又沉默下来,良久不语,姑苏小娘追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李落轻轻吐了一口气,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当我说服自己可以去死一次,但是却没有死成之后,我才清楚明白我其实没有勇气再去死第二次,呵呵,是不是很像一个软弱的懦夫?坦然赴死,说来可歌可泣,事到临头却是千难万难,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姑苏小娘一怔,她有些回不过来神,反正她从来没想过要坦然赴死,于她而言,是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且要比旁人活的更好,更威风,更洒脱,更自在。在她眼里,这些自己向往的一切李落都唾手可得,但是他却给自己画了一个圈,困在那个圈子里,出不来,进不去。

    “我从来没想过去死,也怕死,所以我说服不了自己坦然赴死,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宁可叫别人去死,也要自己活下去。”姑苏小娘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李落赞许一笑,这样才好,纯粹,透彻,不像自己作茧自缚。

    “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姑苏小娘胸口一阵起伏,深深而恨恨看着他,数息之后,转身快步离去,连一丝留恋都没有。

    她生气了,李落讶然,望着很快消失的背影,心中一暖,她待自己终究不同于别人的,值了。

    街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站了片刻,他又折回方才吃面的摊子,没有要面,要了一碗面汤。

第二千八百八十七章 暗部之主

    这会吃饭的人不多,已经过了时辰,棚子里没几个人坐,店家也没说什么,送了一碗面汤,自己便擦了擦桌子,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吝

    李落盯着碗里的面汤,直到热汤没有热气,变凉之后才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几乎维持一个姿势没有动的面摊掌柜。如果有人细看,就能发现他的脸上渗出细微的汗意,入秋的天气不会太热,此刻流汗,不是因为日头,而是因为六尺外的那个不再清秀的少年郎。

    “我要离开一阵子。”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别人听,李落没有抬头,但是他知道有人在听。此刻的面摊上只有他和掌柜两人,所以这句话如果不是自言自语,那么就是说给另外一个人听。

    李落终于抬起头,看着邻桌边的掌柜,温颜说道:“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会在这里支一个卖面的摊子。”

    掌柜转头看着李落,眼中有一丝犹豫,很快就消失不见,笑了一声,“姑苏小娘的火候到底还是差了些,王爷认得我,她却认不出来。”

    “哦,难道比起我,她与你更熟悉些?”

    “不瞒王爷,她不穿衣裳的身子我都已经看过五次,该是比王爷要熟悉些吧。”掌柜笑了笑,随即正颜接道,“不过我绝无用强逼迫,都是她自己情愿。”

    “情愿?会否心甘?”吝

    “怎可能心甘。”掌柜自嘲一笑,“她心高气傲,若说心甘情愿,这世上除了王爷之外怕是找不到几个人能叫她心甘情愿的。”

    李落不置可否,淡淡唤了一声,“阏逢。”

    “属下在。”

    “你是暗部之首,你我心知肚明,牧天狼暗部尾大不掉,若我不在,单凭云帅和沈先生怕是已经难以遏制你的野心。”

    男人没有说话,却有一滴汗水从后颈滑进了后背。天不热,但心热,且如千钧重负。

    李落霁颜一笑,长身而起,和声说道,“我只是离开一阵子。”

    男人起身,恭敬一礼,垂首应道,“属下明白。”吝

    “多谢。”

    “王爷言重了,分内之事,属下不敢居功。”

    “那你我也就后会有期了。”

    “王爷。”

    “还有事?”

    “草海诸部归一,不过现在主事的人不是相柳儿,而是另外一个人。”

    “谁?小殇?”吝

    “正是。”

    李落沉吟片刻,问道,“她呢?”

    男人思索少顷,忽地想明白什么,仿佛卸去枷锁一般吐了一口浊气,看了府苑一眼没有说话。李落一怔,奇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王爷其实你和她有媒妁之言,婚约在身。”

    “这怎可能!”李落哗然,而后陷入沉寂,片刻之后才缓缓说道,“你是说……”

    “骨雅族中的确有一个叫壤驷宝音的女子,年岁相仿,我见过她,确切地说我见过她的遗骸,按照骨龄推算,大约已经死了十年之久。”

    李落吸了一口气,轻哼一声,如果壤驷宝音不是壤驷宝音,那么府苑中的那个人似乎还是自己的一个旧人。难怪她总漂迫不定,鲜少有留在弃名楼的时候,也是,他从来没想过壤驷宝音会是另外一个人,就算有过怀疑,也决计想不到这两个人会有什么干系。吝

    很蹊跷,也很荒诞,知道壤驷宝音另有其人之后,李落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谷梁泪和府中诸人,不见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要走,男人连忙追问一句,“王爷,你要离开多久?”

    “不知道。”

    男人张了张口,却终还是没叫住他远去的身影。半晌之后,男人忽然长身而起,快步向谷梁泪落脚的府苑走去,到了府门前,抬头看了一眼不甚起眼的匾额,沉吟片刻,伸手敲响院门。

    开门的是风狸,她有些憔悴,脸色发暗,眼底有赤红血色,这些日子想来也没怎么安生。风狸不曾见过阏逢,狐疑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问道,“你找谁?”

    “我来找王妃娘娘。”

    “你是谁?”吝

    “牧天狼,暗部。”

    暗部啊,风狸只是听说过暗部这个名字,暗部将士鲜少有过接触,只听说这些人神出鬼没,也许就是身边普普通通的寻常人家,更有甚者,江湖上还曾有人传言路上的一头牛,一匹马都有可能是牧天狼暗部的探子。真假暂且不说,这些传言就足够给本来就已经非常神秘的暗部再添上三分诡异。

    “进来吧。”风狸没有多问,让开院门,牧天狼暗部是个怎样的衙门她所知不多,凡事有二小姐做主,万一有要紧的事呢。

    谷梁泪在府中,除了她之外,漱沉鱼和壤驷宝音都在,按阏逢所说,此刻府中的壤驷宝音已经不是当年这个名字下的那个人,而从始至终都是另外一个人。

    屋门轻轻拉开,谷梁泪走了出来,清丽的面容,孤冷如雪,那双眸子冰寒刺骨,阏逢只是看了一眼,就觉瞳孔微微刺痛,仿佛被什么被扎了一下。如果说李落是一片平淡无奇的瀚海,表面看来风平浪静,但是平静的海面之下却难窥其中的汹涌暗流,那么谷梁泪就是九天域外的一股罡风。听闻在极北深处时王爷曾经到过一座雪山之巅,有域外寒风自天外而来,看着眼前的谷梁泪,阏逢觉得她便是那股天外寒风,刺骨惊心。

    “属下阏逢,拜见王妃娘娘。”躬身一礼,神色谦和。谷梁泪眼中闪过一缕讶色,“阏逢?你是暗部之主?”

    “不敢,属下统领暗部,只不过暗部唯有一个主子,那就是殿下。”说话间,阏逢抬手抹过脸上,露出一张略显俊雅,但是也不甚出奇的脸。谷梁泪暗自吃惊,她不敢肯定这一张脸就是阏逢的真实面目,千人千面,无迹可寻,这本来就是暗部的作风,而阏逢为其主,自然通晓各种三昧,轻易不会以真面目示人。不过她隐有一种感觉,此际看到的这张面容应该就是阏逢的真面目,抛开暗部统领亲临九江府不说,让她更加不解的阏逢此举的目的。吝

第二千八百八十八章 过门不入

    暗部将士一向和中军骑有消息往来,自从李落失踪,暗部就调遣不少探子撒在岤阳州一代,和竹溪亦有来往,只不过天干之首和地支之首都不曾现身,较之中军骑,暗部虽然见不得光,实则更加超然。不过此刻天干之首的阏逢就在眼前,活生生一个人。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阏逢呼吸微微一重,似有斟酌,转即直言回道:“王爷半刻之前就在城中,目下不知所踪,极有可能要离城。”

    “你说什么!?”

    “属下刚刚见过王爷,王爷说他要暂时离开一段日子,归期未定,属下拦不得,但娘娘可以拦着他。”

    “带路!”谷梁泪闪身出了府苑,惊动了不少人,阏逢跟在她身侧,眨眼工夫,他已经换上另外一张面孔,旁人根本不知道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究竟是什么人。“他说什么?”

    “没说。”

    谷梁泪侧目看了他一眼,道,“你为什么要我拦住他?”

    “王爷虽说没有透露半个字,但属下追随王爷的日子不短,绝非是好事,且要远远超过王爷能掌控的局势,若非如此,他不会过门不入。”

    谷梁泪没有多问,她生气了,很生气,如果李落现在就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定会给他一记耳光,然后扬长而去,不管他怎么挽留都不会回头。只可惜她没有这个机会,李落昙花一现,就再一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只要出现,就一定会留下痕迹,这世上的确有人擅长遮掩行藏,譬如翟廖语,譬如李缘夕,譬如姑苏小娘,但是只要存在过,多多少少都会有印记在。但是现在除了那只留在桌子上还未曾收走的碗和一碗已经冷了多时的面汤之外,就再也没有一丝一毫李落留下来的痕迹。在又一次翻遍了九江府之后,众人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李落不见了。如果说以往的时候阏逢还有怀疑,但是现在他在九江府,暗部天干就在九江府,莫说是人,就算一只苍蝇也休想逃过暗部将士的眼睛,可是眼下不该相信也得相信,暗部已经失去李落的踪迹,就在两人在街角分别之后,李落就再也没了身影,仿佛他从来没有来过。

    到了最后莫说别人,就连阏逢自己都有些怀疑,难不成是自己的幻觉,但是还有一个人开口,李落的确已经回来九江府,而且还是和她一起。

    姑苏小娘。

    其实姑苏小娘一开始没打算说出李落的行踪,既然阏逢已经说了出来,自己就不用画蛇添足,徒然乱了众人的心思,不过一番搜寻之后才发现李落不翼而飞,这一次可不是她陪在身边的时候,是真的消失的无影无踪。第一次离开九江府还可以说是趁人不备,以有心算无心,但是这一次,九江府内外,算上整个岤阳州,不敢说水泄不通,但也遍地都是牧天狼暗部的眼线,几乎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李落就似从来没有回来过一般,仅仅只是存在于阏逢的口述中,就连阏逢都心生疑虑,莫非是自己做了一个白日梦,思来想去,就只有再问一问姑苏小娘,出现在九江府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李落。

    和阏逢一样,能压制姑苏小娘野心的也只有一个人,虽说她和阏逢有私下交易,过从甚密,但说到底是各取所需,要说忌惮确是有些,但说惧怕,以她的傲气,真当有反目的一天,她未必不敢对牧天狼暗部下手。所以被阏逢出卖之后姑苏小娘的脸色很不好看,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说什么,但是心里早把阏逢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阏逢心知肚明,她跟在李落身边不是一天两天,自然早就知道这个消息,倘若有心,也能将消息传出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隐瞒这么久。她肯定是在骂他,这个女人心狠手辣,阏逢琢磨着若是下次姑苏小娘再要色诱自己行鱼水之欢,最好还是躲开些,省得在销魂的时候一命呜呼。李落倘若离开,牧天狼群龙无首,死了谁都不稀奇。

    谷梁泪的目光有些灼人,虽然没有说话,更没有苛责的意味,只是也叫她心里沉甸甸,仿佛压了一块千斤巨石。姑苏小娘忍不住暗啐一口,两口子斗气,叫身边人跟着遭殃,想到这,倒是勉强能理解阏逢祸水东引的原因。

    “这个,我要说了,王妃你别生气。”

    “不生气,你说。”谷梁泪神色如常,很平静,就是瞧着有些渗人。

    “上次吧,我是在内城遇见王爷的,他让我带他离开九江府,不告诉任何人。”姑苏小娘瞥了一眼谷梁泪的脸色,王妃一向宽厚,温柔,平易近人,很多时候都能让人忘了她是红尘宫里的弟子,玉手点将,天下无双。传闻她也听说了一些,在极北时,王妃是除了王爷之外少有几个能让极北巨擘忌惮的人。

    “不怪你,你是中军骑将士,听命于他合情合理。后来呢?”

    “后来我就和王爷一路走走停停,他没说要去什么地方,也没说去多久,反正就是四处乱走,走着走着就又回来九江府了。”屋中众人都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还当这未见的月余之中发生过什么大事,没想到姑苏小娘话锋一转,就这么平澹无奇的结束了。

    “完了?”阏逢忍不住问道。

    姑苏小娘恨恨瞪了他一眼,闷声说道:“完了。”众人哗然,倒不至于怫然大怒,但是很显然都没有相信姑苏小娘的话。李落不辞而别就已经很不对劲,照她的话说,在外散心了一段日子又回到九江府,那么既然回来,为何又要离开,还是这般行迹诡秘。

    谷梁泪也不信,先离开,再回来,又离开,这其中定有什么事,若非如此,他不会一声不吭的就离开。比起生气,眼下更记挂他的伤势,虽说她不精通医术,但好歹内力不弱,自然能知道他体内的伤势。

    暗部将士一向和中军骑有消息往来,自从李落失踪,暗部就调遣不少探子撒在岤阳州一代,和竹溪亦有来往,只不过天干之首和地支之首都不曾现身,较之中军骑,暗部虽然见不得光,实则更加超然。不过此刻天干之首的阏逢就在眼前,活生生一个人。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阏逢呼吸微微一重,似有斟酌,转即直言回道:“王爷半刻之前就在城中,目下不知所踪,极有可能要离城。”

    “你说什么!?”

    “属下刚刚见过王爷,王爷说他要暂时离开一段日子,归期未定,属下拦不得,但娘娘可以拦着他。”

    “带路!”谷梁泪闪身出了府苑,惊动了不少人,阏逢跟在她身侧,眨眼工夫,他已经换上另外一张面孔,旁人根本不知道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究竟是什么人。“他说什么?”

    “没说。”

    谷梁泪侧目看了他一眼,道,“你为什么要我拦住他?”

    “王爷虽说没有透露半个字,但属下追随王爷的日子不短,绝非是好事,且要远远超过王爷能掌控的局势,若非如此,他不会过门不入。”

    谷梁泪没有多问,她生气了,很生气,如果李落现在就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定会给他一记耳光,然后扬长而去,不管他怎么挽留都不会回头。只可惜她没有这个机会,李落昙花一现,就再一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只要出现,就一定会留下痕迹,这世上的确有人擅长遮掩行藏,譬如翟廖语,譬如李缘夕,譬如姑苏小娘,但是只要存在过,多多少少都会有印记在。但是现在除了那只留在桌子上还未曾收走的碗和一碗已经冷了多时的面汤之外,就再也没有一丝一毫李落留下来的痕迹。在又一次翻遍了九江府之后,众人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李落不见了。如果说以往的时候阏逢还有怀疑,但是现在他在九江府,暗部天干就在九江府,莫说是人,就算一只苍蝇也休想逃过暗部将士的眼睛,可是眼下不该相信也得相信,暗部已经失去李落的踪迹,就在两人在街角分别之后,李落就再也没了身影,仿佛他从来没有来过。

    到了最后莫说别人,就连阏逢自己都有些怀疑,难不成是自己的幻觉,但是还有一个人开口,李落的确已经回来九江府,而且还是和她一起。

    姑苏小娘。

    其实姑苏小娘一开始没打算说出李落的行踪,既然阏逢已经说了出来,自己就不用画蛇添足,徒然乱了众人的心思,不过一番搜寻之后才发现李落不翼而飞,这一次可不是她陪在身边的时候,是真的消失的无影无踪。第一次离开九江府还可以说是趁人不备,以有心算无心,但是这一次,九江府内外,算上整个岤阳州,不敢说水泄不通,但也遍地都是牧天狼暗部的眼线,几乎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李落就似从来没有回来过一般,仅仅只是存在于阏逢的口述中,就连阏逢都心生疑虑,莫非是自己做了一个白日梦,思来想去,就只有再问一问姑苏小娘,出现在九江府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李落。

    和阏逢一样,能压制姑苏小娘野心的也只有一个人,虽说她和阏逢有私下交易,过从甚密,但说到底是各取所需,要说忌惮确是有些,但说惧怕,以她的傲气,真当有反目的一天,她未必不敢对牧天狼暗部下手。所以被阏逢出卖之后姑苏小娘的脸色很不好看,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说什么,但是心里早把阏逢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阏逢心知肚明,她跟在李落身边不是一天两天,自然早就知道这个消息,倘若有心,也能将消息传出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隐瞒这么久。她肯定是在骂他,这个女人心狠手辣,阏逢琢磨着若是下次姑苏小娘再要色诱自己行鱼水之欢,最好还是躲开些,省得在销魂的时候一命呜呼。李落倘若离开,牧天狼群龙无首,死了谁都不稀奇。

    谷梁泪的目光有些灼人,虽然没有说话,更没有苛责的意味,只是也叫她心里沉甸甸,仿佛压了一块千斤巨石。姑苏小娘忍不住暗啐一口,两口子斗气,叫身边人跟着遭殃,想到这,倒是勉强能理解阏逢祸水东引的原因。

    “这个,我要说了,王妃你别生气。”

    “不生气,你说。”谷梁泪神色如常,很平静,就是瞧着有些渗人。

    “上次吧,我是在内城遇见王爷的,他让我带他离开九江府,不告诉任何人。”姑苏小娘瞥了一眼谷梁泪的脸色,王妃一向宽厚,温柔,平易近人,很多时候都能让人忘了她是红尘宫里的弟子,玉手点将,天下无双。传闻她也听说了一些,在极北时,王妃是除了王爷之外少有几个能让极北巨擘忌惮的人。

    “不怪你,你是中军骑将士,听命于他合情合理。后来呢?”

    “后来我就和王爷一路走走停停,他没说要去什么地方,也没说去多久,反正就是四处乱走,走着走着就又回来九江府了。”屋中众人都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还当这未见的月余之中发生过什么大事,没想到姑苏小娘话锋一转,就这么平澹无奇的结束了。

    “完了?”阏逢忍不住问道。

    姑苏小娘恨恨瞪了他一眼,闷声说道:“完了。”众人哗然,倒不至于怫然大怒,但是很显然都没有相信姑苏小娘的话。李落不辞而别就已经很不对劲,照她的话说,在外散心了一段日子又回到九江府,那么既然回来,为何又要离开,还是这般行迹诡秘。

    谷梁泪也不信,先离开,再回来,又离开,这其中定有什么事,若非如此,他不会一声不吭的就离开。比起生气,眼下更记挂他的伤势,虽说她不精通医术,但好歹内力不弱,自然能知道他体内的伤势。

第二千八百八十九章 又一次

    那样的伤,说句不好听的,能熬过三年已经是奇迹,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死亡。她猜测过李落的不辞而别,也许就是不愿意死在她们的面前,但是现在他又回来了,而且能自己走,莫非是伤已痊愈?

    “他的伤势……”

    姑苏小娘抬眼瞥了瞥谷梁泪,思索该不该说,要不要说。谷梁泪长出一口气,平声说道,“你们先出去吧,姑苏姑娘稍等片刻。”

    众人相顾无言,数息之后,是阏逢第一个离开屋子,片刻之后,屋中只剩下谷梁泪和姑苏小娘。

    没等谷梁泪再开口,姑苏小娘便即说道:“离开九江府之后,王爷遇见一个人,女人,复姓仓央,应该是当年王爷第一次北上时在万梅园遇见的那个人。”

    “是她!”谷梁泪一震,她来大甘,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她一个人?”

    “不是,她还带了千军万马。”谷梁泪吃了一惊,千军万马?还是在大甘腹地!姑苏小娘咋舌惊叹道,“我也很吃惊,外头一点风声都没有,她能带着那么多将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大甘中府,的确匪夷所思,如果有朝一日她出现在卓城,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为什么?”

    “那些将士其实以前跟过王爷。”

    谷梁泪一怔,转念便即明白过来,铁甲精骑是他自极北带出来的,仓央嘉禾与极北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自然也能统率铁甲精骑。如果是铁甲精骑的千军万马足以搅乱整个大甘天下,毕竟铁甲精骑的厉害,她在瀛湖就领教过。

    “她找王爷做什么?”

    “救人。”

    谷梁泪的眉头皱了起来,领兵南下,就是为了救人?如果只是救人,怕是用不着这么大的阵势吧。

    “只是救人吗?”

    姑苏小娘有些为难,想了想,罢了,就当一回好人吧。“一半救人,一半杀人。”

    “什么意思?”

    “她说过,如果王爷不答应她的话,那她会叫整个天下人为王爷陪葬,其中就有牧天狼。”

    谷梁泪轻呼一声,呆滞片刻,心中涌起无尽的怒意和杀气,平日里和善的人一旦动了真怒,就有石破天惊的气势,着实吓了姑苏小娘一跳,急忙说道,“其实也算都是坏事,至少王爷的命是她救的,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出手,王爷说过,他活不过这个月。”

    “他离开九江府,就是为了的去死?”

    姑苏小娘小心看着谷梁泪的情绪,斟酌之后轻声说道:“其实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王妃。”

    “你说吧。”面对姑苏小娘,谷梁泪的脾气会好许多,除了李落,这个世上能惹她动气的绝无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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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有一个时辰不在王爷身边,就是仓央嘉禾医治王爷的时候,从那之后,王爷就性情大变,我总觉得……”话说到一半,姑苏小娘就闭口不言。谷梁泪好奇地看着她,知道李落未死,且伤愈无碍,到底放心了不少,眼下他虽说消失了,不过只要还活着,就有找到他的那一天,此刻心神都在怎么找到李落上,至于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威胁也罢,交换也好,只要见到他,一切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我总觉得那天从山谷中出来的人不像是王爷,他好像换了一个人。”姑苏小娘细细思索,这只是她的感觉和猜测,没有任何证据,现在唯一可行的就是尽快找到李落,至于那个名唤月娘的女子,姑苏小娘很自觉的隐而未说,她总感觉那个女人和王爷之间有点莫名的情愫,而李落和谷梁泪之间的感情天下人都看得见,还是莫要节外生枝的好。

    探马、秘谍、将士,还有江湖上的各路英雄好汉,消息传了出去,都在找他,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如果能找到,又需得几日?几月?还是几年?谷梁泪站在床前静静看着院子里即将凋零的桂花,这一次他又不辞而别,轻轻看着桂花一片片掉落在地上的自己,会不会和当初海棠树下的杨柳烟一样呢。

    好在,他是为了救她不得不这么做,姑且相信姑苏小娘的话,否则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太难熬了。

    无风,有浪。

    烈日当空,大旗无精打采的垂在船舷上,今个的太阳有些毒辣,好似要把这一眼沧海的水都晒干才肯罢休。海面的碎金都沉到海底,原本湛蓝的色泽也在烈日下变得浅澹,大抵上只有到傍晚后才会恢复几分生气。

    海面像一口硕大无比的蒸锅,几十艘战船飘在海面上,本来也是威风凛凛,但是现在怎么看都有些垂头丧气,很像蒸锅里的几条小鱼,等着水沸汤浓的一刻。

    船头有人,舵手也在,最高处的瞭望塔上也站了人,手里握着一只千里眼,整个人宛若一把剑钉在桅杆上一动不动,任凭战船上下起伏,那道身影也没有移动分毫。船板上别处不见人影,这会日头正当空,左右无事,只要掌舵的人不骂娘,能躲在船舱避会炎日也是一桩美事。

    船头的人走回船舵处,掌舵那人脸色发红,被日头晒的红里透黑,还有亮晶晶的汗意,看着很辛苦,不过脸上有笑容,是那种天塌下来会拉起来当被子,地陷也不会多看一眼,坚定不移往前走着的笑,自信的近乎自大和无知,但是却很能感染身边的人。看见她笑的人都会觉得很轻松,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但是现在还能笑,那至少天还没有当真塌下来。

    琮馥的穿着一向大胆,许是受了久彩儿的影响,小小热衣只遮住几处要害,聊胜于无,反而更加诱惑。凉快是凉快,就是别人看着会心浮气躁,谷梁泪就是其中之一,她倒不是被琮馥的美色所惑,而是想着当年李落在东海上没少和他们在一起,琮馥的这身装束不知道他看了多少次,哼,回来之后只字不提,不是心虚还能是什么。

    琮馥把修长的玉腿架在船舵上,撩起衣襟扇风。

第二千八百九十章 草海南下

    衣下小麦色的肌肤一会出来一会藏起来,极润,晃得人眼花缭乱。谷梁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伸手整了整琮馥的衣裳,惹得她大笑不止,好一副花枝乱颤的美景。

    在海上漂得时间久,谷梁泪也黑了点,但是不多,依旧白璧无瑕,很叫琮馥不服气,凭什么只有她会被晒得这么黑,而这些从大甘来的人都没什么变化,莫说那个每天光着脚到处乱跑的妖魅女人,就连这会钉在桅杆上瞭望海面动静,冷冰冰像块木头的男人都比她白,果真是人比人会死。有些泄气的打了个哈欠,算了,还是别去想这些烦心7事,省得生闲气。

    “怎么样?”

    “傍晚能到巨蟹岛。”

    “嗯。”谷梁泪抬头看了看天色,晴空万里无云,天气极好。琮馥脸上闪过一丝玩味,忽地拍了她一下,谷梁泪一惊,俏脸通红,嗔怒道,“你乱碰哪里呢!”

    “哈哈!”琮馥笑得东倒西歪,指了指她紧皱的眉头,笑道,“你呀,别天天苦着脸,你们大甘不是有句话叫做船到桥头自然直么,放心,没事,都会好的。”

    谷梁泪到底没有真的生气,如果不是当初琮馥力排众议,如果没有她在东海以命搏命,挡住来自北方的敌人,或者这世上已经再也没有他们的立锥之地。用她的话说,只是为了还李落一个人情,但是这个人情于李落,于大甘,都很沉重。

    茫茫大海拦住了那些域外来人的脚步,给颠沛流离的凡人一个喘息的机会,但是还能坚持多久谁也不知道,听说在当初的东府盟城,他们已经开始建造大船,那些船很大,据说其中有几艘和小些的岛屿相较都不遑多让,风暴之下的大海,在这些巨船面前不过是泥鳅翻身,蹚过大海如履平地,倘若传言是真,那这世上还能留有一块让他们苟延残喘的土地么……谷梁泪有些茫然,她不知道如果是他在面对这样的敌人和这样的境况时会怎么做,但是她现在只能坚持,却看不见希望在什么方向。

    天涯海角?还是海面之下……

    就在李落消失之后不久,漠北草海异变突然发生,风云突变,草海铁骑挥军南下,几乎尽起草海诸部兵力,一瞬间,整个天下都乱成一团,大甘朝廷奋起反抗,承启帝李玄慈欲图重整大甘尊严和天子之威的时候,他和朝中重臣忽然发现,无论是被他们寄予厚望的李孤眠还是霍裁乱苦心操练的禁军,甚或是最后不得已重托出山的牧天狼,在席卷天下的草海铁骑面前竟然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这么说有些夸张,但没有谁能抵挡北方来人的脚步,算上牧天狼最精锐的越骑营和长水营,与之一战亦是输多胜少。

    如果是旁人也就罢了,但是牧天狼和草海铁骑交手次数不少,称得上是深知彼此的底细,但是这一战让牧天狼尝到了惨败的滋味,也就是这一战之后,云无雁和沉向东很笃定的确信这一次南下的草海铁骑决计不是当初的草海骑兵,再加上早前从极北传来的消息,其缘由不言而喻,在草海铁骑的背后有极北深处的力量为依仗,若不然不会这么轻易撕开大甘军队的阵线,如出入无人之境一般挺入大甘的土地。

    看上去这是一场游戏,于一方而言,是生和死的界限,在另一方眼中,只是快和慢,早和晚的分别而已。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游戏,更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游戏。草海铁骑南下的速度没有太快,不疾不徐,就当大甘朝廷孤注一掷,尽起兵力,在昆江江岸准备背水一战的时候,那些草海铁骑背后跟着的几乎无穷无尽异鬼大军瞬间击碎了大甘将士的军心,而大甘也在顷刻间支离破碎,最后像被巨浪湮灭的烟火,安安静静的消失了。

    不降,则死。降了,大抵上比死好一些,只不过将会失去作为人的尊严和自由,变成被奴役的奴隶,其实相比奴隶,似乎更像是宠物或者家畜。

    天南诸地再没有几片乐土,大甘五府,算上岭南宋家的地盘,就连夜霜镇都没幸免,数年间已经被极北南下的人占领,大甘没了,燕王没了,南王也没了,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豪族转而隐藏起来,有些混入投降的黎民百姓中蛰伏,等着东山再起,有的宁死不降,还在苦苦坚持,也有的降了极北,然后再没有听到消息。直到那个时候众人才知道,此番南下的那些人和那些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从一开始都没打算招降,投降也罢,力战也好,在他们眼里都是一样。

    真正还算握在苍生百姓自己手中的疆域只剩下两处,一个在十万大山,夜霜镇的背后。南府宋家,虞红颜母子,还有一众江湖高手,包括大隐于市在内,都随宋家将士退到十万大山之中,借天险之利,勉强抵御咄咄逼人的极北兵卒。

    而另外一个就是东海,大甘朝野的中坚力量,牧天狼,枢密院,还有过往和牧天狼有旧的各方豪侠在盟城出海,漂泊于东海之上。波澜壮阔的沧海挡住了草海铁骑的马蹄和异鬼的脚步,那些年在极北鹿野那加山下交手的异鬼已经不是现在出现在大甘众人面前的鬼卒可比,寒玉地髓收效甚微,而且在异鬼的背后还有更厉害的人,譬如时隐时现,每每现身就无人能够抵挡的铁甲精骑。

    胜负看似已定,只不过还有人不信命。不过不管怎么说,尚还活着的人都不能不承认一件事,这些自漠北以及漠北以北来的人并没有赶尽杀绝,或许是手下留情,或许是他们就没有做此打算,对天南各方势力的反扑没有太过生恼,很多时候,就好比是大人在陪着娃娃玩耍,于战事而言,天南一败涂地,但极北尚有仁慈,只是不知道这份仁慈还能存在多久。

第二千八百九十一章 东海

    “云将军他们在骅兜待了快三个月,粮食可还充足?”

    “放心吧,够吃三年。”琮馥伸了个懒腰,目光温柔地看着脸上总有澹澹忧色的谷梁泪。几年前,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天下唯二的乐土中,东海诸岛是她为王。琮馥承认,一开始的时候她的的确确是看在李落的面子上,不过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琮馥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对谷梁泪心悦诚服,不单是她,在东海上几乎所有人都听命于她,就连那个逃到骅兜的大甘皇帝也不例外。据说是李:落的哥哥,不过现如今连大甘都没了,自然也就再没有什么天子皇帝,如果不是当年李落殚精竭虑一定要大甘重建水师,现在的李家早都成了极北来人的阶下囚。不过在东海并非没有反对的声音,从大甘来的人不少,水师战船战力不俗,尤其是统领大甘水师的将领虞子略可不是只会纸上谈兵之辈,所以这些大甘水师带着幸存的将士,犹是牧天狼这些军中精锐,一旦踏足东海诸地,担忧会被鸠占鹊巢的不在少数。

    反对的声音虽然有,但是盟城之约,李落对东海诸岛不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装也需得装几年样子,如果到时候还不走,那就再做计较。琮馥性子直爽,但绝非无智之辈,在扶琮就有不少人心有疑虑,只是李落待扶琮最厚,别的海岛可以推三阻四,唯独扶琮说这句话最不好听。不说不意味着不想,琮馥不傻,自然知道时间久了定会生出祸端,好在还有一个骅兜。当年东海诸岛劫掠大甘东府,闹得最凶的就是骅兜,也可以说和大甘结仇最深。自盟城大甘与东海诸岛握手言和,骅兜就成了众失之的,被扶琮、汐荛和大甘水师夹击,日子每况愈下,原本是东海诸岛中实力最强的一方豪强,结果最后落得被人痛打落水狗的下场。当初三岛之外,尚有飞鲸、明镇、比目、鳐翼、丘吐逊、铜昼、隗泽、烛龙、蜃、馋食九个较大的岛屿,亦有与骅兜过从甚密的势力,眼见大势所趋,都慢慢与骅兜疏远,而骅兜也被扶琮与大甘水师蚕食,说是蚕食这还需得算是借了李落的光,当年琮馥携初胜锋芒,数次对骅兜用兵,皆胜,如果不是李落传书,叫她莫要太快将骅兜赶尽杀绝,骅兜诸岛早被东海的刺背龙鱼给鲸吞了。

    养了这么久,终于到了该宰杀的时候。当牧天狼传信,不得不退到东海的时候,琮馥一口答应下来,接着说服岛中族人,与大甘水师兵分两路,以雷霆万钧之势将骅兜本就已经捉襟见肘的水师一扫而空。自此之后,骅兜就成了大甘诸人落脚的地方。大甘朝廷和大甘李氏很多人都在骅兜,国祚尚在,不过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现如今的大甘朝廷在东海诸岛眼中分文不值,水师和牧天狼才是有资格说话的人。

    牧天狼长于陆战,水战的确强人所难,听说呼察靖兄妹天天骂娘,火气很大,倒是云无雁和袁骏几将如今船行海上已经有模有样,有虞子略和琮馥倾力相授,海上作战已经颇具火候。

    李落合纵连横东海诸岛,相柳儿一早就要大甘割地靠海三州,他们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可惜这一天到了的时候,他们两个没有一个人在这里。

    傍晚时分,船到巨蟹岛,这是离骅兜百里之遥的一个小岛,岛上植被稀疏,到处都是裸露的岩石,不利于藏身,但是个安营扎寨的好去处。

    谷梁泪和琮馥到的时候岛上已经有人等候。水师统领虞子略,牧天狼迟立和赫连城弦,还有代表大甘朝廷的后起骁将李孤眠以及晋王李玄悯,人来得不少,但是够资格上前说话的没几个,说句实话,就连晋王李玄悯都得揣摩自家嫂嫂的心思,不敢妄议。

    比起旁人,迟立和赫连城弦见到谷梁泪更显亲近,迟立跟在李落身边的日子不短,和弃名楼诸人都很熟悉,较之谷梁泪,其实和朔雪更亲近,而且朔雪一向都视他们是自己的弟弟,算上她从来也没有说出口的李落,而迟立、钱义诸将,还有当年的朱智,投桃报李,敬朔雪长姐之义,要说这天下间最厉害的姐姐,朔雪绝对名列前茅。

    “王妃,你们来了!”赫连城弦欣喜呼道,谷梁泪展颜一笑,轻轻颔首,迟立就显得沉稳多了,抱拳一礼,眼中有不少尊敬,口称王妃。李落没死,只是下落不明,谷梁泪算不上未亡人,如今更成了牧天狼诸将心中的图腾,强如云无雁之辈,也需得有这样一个人,才能在现今的局势下维持住心中的一点信念和清明。

    谷梁泪看着岛上诸人,问了骅兜的局势,大甘朝廷能走的,来得及走的,几乎都到骅兜,乱世之中,自然还有那些个遗老遗少,躺在往日的荣耀和功劳簿上耀武扬威,船要好船,吃的不能差,应季的瓜果,时新的干果点心都需得备上,还有衣裳,非那几家老字号的不穿,胭脂水粉,都需得是香市精品才能入手,反正各式各样都不能比以前差,差了,就去李玄慈面前哭诉,这个不好,那个不尊,诸般种种,搅得承启帝头昏脑涨,不厌其烦。后来在盟城口岸,谷梁泪和云无雁说得清楚,此去东海诸般不便,日子勉强能活,像以前养尊处优的过活绝无可能,如果不愿意,可以留在大甘。

    话虽然说明白了,但是事到临头没有一个人留下来,全都跟着朝廷出海。足足盛了几十余艘大船,俨然是把小半个朝廷都挪去骅兜,后来又迁过去数千人,据说光是宫里那些教坊司的女人和后宫佳丽就有近千之多。谷梁泪并未有什么不满,抛开他们的身份不说,毕竟也都是大甘的黎民百姓,救也便救了。

    不是所有人都去了东海诸岛,这世上不乏向死而生的人。

第二千八百九十二章 盟城

    杨柳烟没有走,她留在大甘,是不是还在卓城已经好久没有消息,谷梁泪只知道她还活着,东海偶有收到从枢密院传来的消息。随她一并留下来的除了枢密院,还有杨万里,其母柳氏,兄长杨柳青,区区一副皮囊而已,丢在大甘也不足惜,但枢密院是大甘的耳目,先后经杨万里、李落和杨柳烟的经营,只有在这样的绝境之中,枢密院才发挥出它真正的作用,而不是朝廷扫除异己,用来争权夺利的工具。

    宗伯杨家,忠义无双。这是李玄慈留的字,如果有朝一日大甘夺回故土,杨家必是开国之重臣。

    杨万里很激动,光耀门楣的事他倒是不怎么在意,但是能叫天子这般器重,也是值得激动人心的事。只是比起杨万里,杨柳烟就清冷多了,重回故土?怕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牧天狼暗部也留在大甘,不信邪的还有姑苏小娘,众人悬于东海之外,消息传递延误迟到是常有的事,现在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都还安然无恙,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他们没死,或者说几个月前还没死。

    “是出什么事了吗,这么着急。”谷梁泪疑惑看着迟立和虞子略。自从将大甘残余的抵抗力量逐出五府之地,极北来人暂且没有再对东海用兵,有消息说极北没有能出海的战船,眼下正在盟城建造大船,还有消息说他们正在想方设法清剿躲入十万大山的宋家诸人,这些人的实力也不弱于东海多少,除了宋家和一向与宋家亲厚的江湖高手之外,唐家和燕王燕丹枫也在其中。要说宋家和牧天狼有仇不假,唐家其实与李落算得上是敌友难辨,照理说同去东海应该是更好的选择,却不知道唐家老奶奶为何最后还是选择与宋家同进退,或许是因为路程遥远也未可知。

    盟城的境况是东海诸人最担心的事,一旦极北来人造好战船,到时候一场恶战不可避免。盟城的船谁都没有见过,枢密院、暗部,以及姑苏小娘的江湖势力都曾设法刺探,折损不少人手,但是他们究竟在盟城做什么,依旧不得而知,只是从一些迹象痕迹上判断,这些人应该在鼓捣什么东西,极有可能是战船,也有可能是别的不曾见过的杀器。

    这一次,云无雁传信谷梁泪在巨蟹岛见面,没说什么事,只是很着急。谷梁泪赶了过来,只是没见到云无雁和沉向东。

    “云帅去了盟城。”迟立猜到谷梁泪在想什么,沉声回道。

    “胡闹!”谷梁泪皱了眉头,现在去盟城太危险,更何况云无雁还是牧天狼最高统帅,一旦出事,必然会动摇所剩无几的军心。虽然极北来人还没有踏足东海,不过谁敢说他们不会建造出较之大甘水师犹有过之的战船,如果云无雁刚好撞上,怕是回不来骅兜。

    “云帅不得不去。”迟立苦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信笺,一共两封,一个是云无雁所书,另外一个没有署名。谷梁泪接在手中,狐疑看着迟立,又扫了一旁沉默不语的李玄悯一眼,李玄悯见状笑道,“皇嫂,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一次就是陪迟将军和虞将军走一趟,熟悉熟悉东海的各处海域而已。”谷梁泪没多说,朝廷的事她一向都懒得操心,先打开云无雁所写书信看了一遍,眉头紧锁,好似有什么事悬疑难决,接着又打开另外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笺,只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就变了,闷哼一声,俏脸血色尽失,扬了扬手中信笺,“这是?”

    迟立一脸凝重,沉声说道:“这封书信中所写的事太过震惊,云帅并未告诉太多人知晓,骅兜除了沉先生和虞将军外,旁人知道的不多,就连城弦也不清楚。”

    赫连城弦挠挠头,笑问道:“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迟大哥,王妃娘娘,需得瞒着我吗?”

    “不是瞒,是不能说。”迟立脸色沉重,神色复杂地看着谷梁泪,“所以云帅不得不去盟城。”

    “他去,找得到么?”

    “不去就更找不到。”

    “消息的来源是否可靠?”

    迟立摇了摇头,是不可靠还是不知道,或许二者都有。“云帅说了,就算是空穴来风,他也得走这一趟,不过我倒是觉得传这个消息的人应该是大将军的故人。”

    “大将军!?你们在说九哥?”李玄悯吃了一惊,忙不迭问了一句,李孤眠几人也都惊讶地看着迟立和谷梁泪。迟立看着谷梁泪,李落的消息是否可以说出去,便可由她定夺。谷梁泪没有隐瞒,轻声说道,“有人传来消息,说是在盟城一带见过他。”

    李玄悯倒吸了一口凉气,叫道:“是真是假!?九哥怎么会在盟城?他在盟城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的上来,他在盟城,如果不是阶下囚,那么这个人和这封书信的言外之意就很清楚,他大抵上也降了极北。李孤眠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这个消息的沉重,哪怕这个消息只是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一旦传开,对东海将士士气打击几乎是致命的,尽管他不想承认,但是如今在东海之上,大甘朝廷和当今天子对这些流离失所的大甘将士而言已经没有多少羁绊和尊重,有的,很多都是领当年恩威并施的李落的人情,牧天狼就不说了,虞子略便是其中之一。

    当年建造水师,朝廷诸多微词,虞子略怀才不遇,处处被人排挤,愤满不得志,曾几何时还与宋家暗中有来往,如果不是李落不计前嫌,受着朝堂上那些士大夫的口诛笔伐,他怕是这辈子也不能一展抱负。他还是听命大甘朝廷的调遣,半数是因为暂且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半数是因为定天王姓李,至于牧天狼,和他也算有交情,只不过到了海上他才是真正的虎狼之辈,未必要听云无雁和沉向东的命令。

第二千八百九十三章 一封书信

    如果知道李落身在盟城,而且极有可能已经投降极北,那么东海之上还有多少人能坚持,不会动摇军心?会不会有人放弃反抗,也投降极北?若是有朝一日李落站在盟城海岸前振臂高呼,招降东海诸人,会有多少人听他的话?

    “这个消息真假难辨,所以云帅亲自去盟城,大将军……他不会的!”迟立斩钉截铁地沉声说道,确是扫去了众人心头的几缕阴霾。谷梁泪看着手中信笺,沉吟少顷,澹澹说道,“我或许猜到写这封书信的人是谁。”

    “是何人所书?”迟立和赫连城弦连忙问道。谷梁泪指着信上的一行字,这行字写的是传书那人的猜测,问了一句,此番极北来人南下,与牧天狼数度遭逢,诸将不觉得极北将士和草海骑兵攻伐天南诸部的手段有些眼熟吗……

    谷梁泪没有回答,先问了迟立和赫连城弦,“你们有熟悉的感觉吗?”

    迟立迟疑了片刻,摸了摸下巴,行军纪要就那么多,说破天也不外乎兵书里那些记载,多了也没有,没那么多花样。能读兵书的人不少,但是会用兵的人不多,用兵讲究审时度势,随机应变,同样一本兵书,在有些将领手中是活的,但是在有些人眼里,只是些拿来写文章的文字而已,别说活用,把文字和战场上的瞬息万变一一对应起来都难。所以说每每一战之后,若叫迟立这些将领看,不管胜负,瞧着都有些眼熟,哪怕单纯是靠运气,那也是一门本事,毕竟这些用兵之道懂的都懂,差别只在于谁用的更好,选的法子更对,更能骗过对手。

    “应该有些熟吧。”迟立不敢肯定,除了兵力不算,极北南下的各部将士进退的确很有章法,几乎没有给天南将士留下丝毫破绽,而且在战场上也是算无遗策,不敢说面面俱到,但是至少牧天狼没有在极北来人手中讨得便宜。

    “对一个人用兵之法熟悉的有些时候并不是自己人,而是自己的对手。”

    “对手?王妃的意思是……”

    “他这辈子最大的对手是谁?”

    “这个,大将军的对手不少吧。”赫连城弦一脸难色,想想牧天狼从无到有,再到名扬天下,这成名路上不曾少了垫脚石,如果没有那些败在牧天狼手下的对手,亦不会成就当年牧天狼的名声。

    “最难缠,也是最叫他头疼的那一个。”

    “最难缠……应该是蒙厥拨汗……王妃的意思是这封信是相柳儿写的!?”赫连城弦吃了一惊,此番南下诸部将士里草海骑兵占了半数之多,称得上人多势众,但是和他们交过手之后就知道,只论战力,这一次南下的敌人当中,却要算草海铁骑最好应付。只是这个最好对付也只是相对而言,即便是最差的兵力,也需得天南最精锐的牧天狼大军才能勉强抗衡,不消说还有另外一半属于极北深处的力量。

    “草海归一,七部八十三族悉数归于蒙厥辖制,相柳儿在草海权势滔天,听说连当年自己女儿吃人的事都没有人敢再提及,草海武尊被逼远走他乡,蒙厥王早死,草海实在找不出来一个能和她作对的人。不过先前暗部传回来的消息,说草海实际的掌权人并非相柳儿,而是小殇,她和极北深处有纠缠,渊源之深远非相柳儿能及,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写这封书信也就说得通了。”

    迟立没有应声,他也信服谷梁泪的推测,要说这世上谁最熟悉李落的用兵之道,未必是牧天狼的几员大将,很有可能就是相柳儿,如果是她说曾在盟城见过大将军,或许是真的。不过还有一个更让人担忧的疑虑涌上心头,大将军为何会在盟城,他与极北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降?还是囚?

    “其实还有一件事。”

    “说吧。”谷梁泪轻轻一笑,似乎并没有因为知晓李落有可能和极北有勾连之后的遗憾伤心,面容很平静,仿佛在她的意料之中。

    “岤阳州,竹溪。”

    谷梁泪脸色微变,问了一声,“竹溪怎么了?”

    “暗部回报,竹溪方圆几十里之内不见一个天南来人,竹溪安然无恙,据说自从中府诸州沦陷之后,就没有一个带甲的将士进过竹溪半步。”

    竹溪是什么地方,没有人比谷梁泪知道的更清楚,极北南下势不可挡,这五府三十三州就没有他们去不了或者不敢去的地方,若非如此,大甘朝廷也不会孤悬海外,当年不可一世的南王宋家也不会躲进十万大山之中。竹溪没什么特别,也不是龙潭虎穴,要说特殊,倒是能算风景秀丽,再有就是竹溪是谷梁泪一手建造的,如果极北来人对竹溪另眼相看,那么更加坐实这其中另有蹊跷的传闻,至于会否就是那封书信里暗含的另外一个用意,李落降敌,所以才会对竹溪网开一面。

    “王妃……”

    “我知道了。”谷梁泪将书信还给迟立,玉容清冷,不知道在想什么。迟立接过书信,有些担忧,自来王妃娘娘都是外柔内刚,平日里待人接物亲和温柔,从未有过咄咄逼人的时候,只是一旦认准之后,就算李落也未必能拉她回头。这件事瞒着谁都好,唯独不能瞒着谷梁泪,不过诸将,算上已经出发去往盟城的云无雁,当初在收到书信的时候都有担心,猜不到王妃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做出什么事,若是因为这个消息而让王妃有什么闪失,到时候怕是万死难辞其咎。

    迟立小心问道:“王妃,你可有什么打算?”谷梁泪一怔,抬头看着迟立和赫连城弦两人担忧的眼神,嫣然一笑,摇摇头道,“此事需得从长计议,我不会轻信一封书信中所写,倘若他真的背叛了我们,我也要亲眼看到才算数。”

    迟立松了一口气,他就怕谷梁泪听到这个消息后不顾一切的前往盟城,万一失陷,无颜面对大将军。

第两千八百九十四章 王妃去哪了

    听她不会相信信中所写的一面之词,自然就不会只身犯险,连忙谏言道,“王妃说的是,其实我等也不相信,不过事关军心,所以云帅才走这一趟,王妃就请等云帅回来,有消息我们肯定第一个告诉王妃娘娘。”

    “辛苦你们了。”

    迟立和赫连城弦受宠若惊,急忙一礼回道:“分内之事,不敢言谢,王妃言重。”

    “嗯,这一路上不好受吧,总算是到了岛上,好好歇歇再走。”谷梁泪与诸人寒暄几句,各自分别,李玄悯有意无意多与谷梁泪说了些工夫,是李落族弟,谷梁泪也不好推辞。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语,宽慰她几句,从他口中说出来自然远不如从迟立和赫连城弦口中说出时有分量,不过不管怎么说,好意也需心领。李玄悯并非另有心思,至于为什么谷梁泪亦是心知肚明,东海不比卓城,说是寄人篱下半点不假,说是皇嫂,但实则她与大甘李氏缘分浅得很,要说卓城后宫里,大抵上只有当年的云妃和现如今的太后常庭瞭和她熟悉些,别的人当初可都不怎么待见这个李落当年不顾一切也要奉为正妃的女子。

    说了几句闲话,李玄悯也告辞去了岛上歇息,他们不是常年漂泊在海上的水手,船坐久了,虽说头晕眼花已经不多,但是恶心难受是常有的事,稍有风浪,上吐下泻也是寻常,但见霍裁乱八尺高的汉子,到了海上没两月瘦的和麻杆似的。但凡有机会脚踏实地,一定会下船来缓一缓。

    “啧啧,这叫什么来着,小叔子是吧,莫不是看上你了。”琮馥笑嘻嘻地调笑道。东海民风用朔雪的话说实在有些放肆,荤素不忌,勾搭的明目张胆,琮馥还算好些,只是说话口无遮拦,时常惹诸女不喜,不过知道她本性如此,已经很克制了,便也不好多说什么。那个久彩儿,众人来东海的第一天夜里她就闯进冷冰的屋子,据说没穿几件衣裳,不说不着寸缕但也差不了太多,气得冷冰暴跳如雷,差点拔剑砍了她,后来还是琮馥和云无雁几人过去解了围,险些没弄出人命。后来才听说久彩儿已经成婚,大甘诸人听了惊得目瞪口呆,这彪悍的娘们比起草海有过之而无不及。到了第二天再见冷冰时,那女人竟似没有发生昨天夜里的事,面色如常,且对冷冰不咸不澹,倒是让冷冰憋了一肚子气,很是不爽。

    琮馥这般调戏的话她听得多了,见怪不怪,不理就好,越是和她较真就越没完没了,反正比谁的脸皮厚,输的人一定是谷梁泪。

    “大甘朝廷和牧天狼关系微妙,和东海诸岛的关系也说不上有多亲近,至于大甘水师,虞子略到底心里怎么想,说实话我也猜不透,只是他敬我多过大甘的皇帝,所以玄悯才会和我多说一会话吧,毕竟有这一份香火情,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堪。”

    “你们这些大甘来的人就是弯弯曲曲的肠子太多,一点都不爽利,还不如你家王爷呢,该打就打,该杀就杀,喜欢就喜欢,讨厌就讨厌,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你知道吗,彩儿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睡了你夫君。”琮馥大咧咧说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色中饿鬼调戏良家妇女。

    谷梁泪莞尔一笑,看着她略微躲闪的眼神,久彩儿是遗憾,但是她嫁人了,听说这些年东海求婚刺背龙鱼的人能盛得下十艘大船,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入得了她的眼。是她眼光高?还是她在等谁?

    “他要是回来,只要愿意,和彩儿同床也没什么不可以。”

    “真的?”琮馥眼睛亮了,看见谷梁泪似笑非笑的神情,连忙打了个哈欠,故作漫不经心地说,“就怕你家那个呆子眼界高过天,看不上。”

    “看不上谁?”

    “看不上……我管是谁呢。”琮馥气休休说了一句,瞪了谷梁泪一眼,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谷梁泪忍不住娇笑出声,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柔声问道,“生气了?”

    “怎么可能!我是谁,东海的刺背龙鱼,谁能让我生气,谁敢让我生气!”琮馥鼻孔朝天,声音很大,气势嘛,便也就那回事,俗话说得好,死鸭子嘴硬。

    “嗯,此话言之有理。”谷梁泪竖起大拇指,一脸佩服地说道。琮馥白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你笑话我,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人。”两个女人笑成一团,不管再坏的境地,不管再恶劣的局势,不管再无言的结局,该笑的时候一定要笑,无关运气好坏。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你呢?”谷梁泪反问道。琮馥看了她一眼,彼此已经心知肚明,也不遮掩,“那我们就走吧,借到好风,不到一个月就能到盟城,说不定还能走到云将军前面。”

    “又要辛苦你了。”

    “呵呵,假惺惺。”

    “是真的。”谷梁泪格外认真地说,琮馥汗颜,他的这位王妃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时候太认真,让人开个玩笑都需得小心翼翼。

    翌日清晨,当大甘诸人醒来的时候,到渡口处已经不见了琮馥那艘独一无二的战船。诸将皆是一愣,赫连城弦呆呆问道,“王妃她们去哪了?”

    “也许是去盟城了吧。”迟立轻叹一声,遥望彼岸,大将军,不知道你现今身在何处,王妃娘娘去找你了……

    盟城。

    这座城池还保留着当初建成时的模样,厚重,宏伟,大气,却少有那些浮华的精美凋刻。李落建造这座城,原本是打算将它作为大甘和东海联络的枢纽,这座城池也不辱使命,成为东海一颗璀璨耀眼的星辰,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这么快就陨落了。城头变幻大王旗,沧海桑田之后,说不定城池都会消失不见,更何况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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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城池还在,至少现在还屹立于东海之畔。

    盟城也是有天牢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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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介绍:
我本书生郎,错生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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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天涯,太累;纸醉金迷,太吵;推杯回盏,太胀;回首瞧了几眼,竟然混了个定天之王,大好的一颗头颅价值万金,还是太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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