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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全文阅读

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章 大罗魔刀(2)

    解空也不生气,站在李承烨身边不再说话。

    端木老怪一刀未果,被解空主持挡住,回刀挑开几支利箭,又退回了台阶之前。端木老怪缓缓举刀,冷冷说道:“解空,再接我大罗刀。”

    解空主持一听,前移几步,将禅杖举在身前,面露凝重。

    大罗刀端木沉舟成名三十余年,纵横江湖鲜有败绩,却不知此番因何会受雇刺杀淳亲王。

    凤舞营也将连弩全都指向端木沉舟,端木沉舟向前几步,刚好在二十步开外站定。

    看着全神戒备的解空,端木沉舟嘴边讥讽一笑,残影一闪,已到了淳亲王十步开外,连弩的箭雨大都落在了端木沉舟身后,身前的弩箭也被端木沉舟挥刀挑开。

    再近几步,端木沉舟沉声喝道:“看刀。”这一刀与刚才的一刀完全不一样,没有刀光,如同融入黑夜般卷向解空和李承烨。

    解空沉喝一声:“咄!”手中禅杖快速击出,又是像刚才的一声沉闷响声,大罗刀被枯木禅杖挡了下来,不过解空却没有刚才轻松,虽是逼退端木沉舟,但被刀气所伤,强行提气,脸色红白一闪,吐出一口鲜血,深吸一口气,重又挡在李承烨身前。

    端木沉舟被解空逼退,漫天的箭雨跟着端木沉舟飞了过来,端木沉舟怪笑一声,脚下一点,对着弩箭冲了进去。

    淳亲王和解空和尚相继变色,不想大罗刀勇悍至此。

    端木沉舟长刀一卷,周身的弩箭都被挡了出去,漏网的几支弩箭刺入端木沉舟身体不深,便被护体真气挡住,纷纷弹了出来。

    解空倒吸一口凉气,端木沉舟武艺竟高至这般地步,几乎有佛门金刚不坏的境界,连忙压下刀伤,提力出击,不料端木沉舟的大罗刀刚与解空的枯木禅杖稍一接触,端木沉舟便提气越过淳亲王和解空,扑入大殿。

    解空全力击出,来不及回气,眼睁睁的看着端木沉舟抢入在中堂内。

    淳亲王脸色巨变,狂喝一声:“拦住他!”

    凤舞营将士举弩齐发,却赶不上端木沉舟的身形轻功。

    这时殿内传出一声惨叫,淳亲王心头一凉,殿内有几位从南方来的隐秘客人,不曾想在端木沉舟手中一刀毙命,数人只听见一声惨叫。

    淳亲王又惊又怒,狂喝道:“杀无赦!”

    前院围墙上突然翻出许多持弓的侍卫,看服饰也是凤舞营的将士,立在墙头齐齐将弓箭对准广场上残存的蒙面刺客。

    端木沉舟砍倒几名殿内的虎卫,一刀将追上来的王石迫退,飞身出了在中堂,抬目一扫,己方败局已成,剩下的刺客也只是在垂死挣扎。

    端木沉舟长啸一声:“各自逃命去吧。”说完如同一只大鸟般扑向几名虎卫,微一矮身,闪入人群之中,身体一转,刀随身动,在人群中卷起旋风,几名虎卫四散跌出,倒地已经没了声息。

    其余刺客精神大振,纷纷出招,三三两两朝着将士少些的地方逃了过去。

    王石怒喝道:“不能放走一个刺客。”

    “哼!大言不惭。”王石定神一看,大罗刀已经向肋下划过,端木沉舟正站在自己数步开外。

    王石大骇,拼命功聚双手,手中宝剑急刺向大罗刀,眨眼间剑刃已经格住大罗刀,王石心中一喜,突又感觉不妙,剑上的内劲仿佛泥牛入海般不知所踪,而大罗刀轻飘飘的就像是砍到了棉花上一样。

    王石暗叫不好,还不及撤剑,就听端木沉舟一声冷笑,手腕一抖,大罗刀陡的一跳,直直向着面门挑了过来,王石只来得及侧头一躲,一声惨叫,台上淳亲王大叫道:“王石!”只见王石的左臂已被大罗刀斩断,端木沉舟飞起一脚,将王石踢倒在大殿立柱之下,生死不知。

    端木沉舟身形一转,又向淳亲王冲了过来。

    淳亲王心胆俱裂,急喝道:“放箭。”嗡嗡声又响了起来,数百枝箭同时向端木沉舟射了过来。

    大罗刀轻轻在地上一拍,端木沉舟身影飘忽,绕过一个诡异的弧线,堪堪避过弩箭,挥刀割向淳亲王。

    解空一喧佛号,枯木禅杖快速挥出,截住大罗刀,闷响声连响七下,解空竭力封住了端木沉舟快如闪电的七刀,勉强将端木沉舟挡在人墙之外。

    端木沉舟一进一出,身上便多了好几处伤痕,都是被连弩刺伤。

    此时广场上武艺高强的刺客都已经开始四散突围,端木沉舟厉啸一声,轻抚大罗刀,竟还向着淳亲王再冲了过去,漫天的箭雨无法阻挡大罗刀分毫,刀光陡亮,如同一轮圆月,罩向了淳亲王所在的人群。

    解空全力抵挡,枯木杖与大罗刀刚一相触,解空便觉一股巨力沿着棍身传了过来,胸口一闷,再吐出一口鲜血,拉着淳亲王跄踉后退。

    端木沉舟也被反击之力所阻,落入凤舞营的包围之中,刚一落地,周身再添几处伤口,凤舞营除擅施连弩外,武艺也是了得,尺许长短的弯刀,招招不离端木沉舟的要害,以命搏命,就在刚才微微停顿之间,端木沉舟便被刺中了三四刀,虽移开要害,一时也是鲜血淋漓。

    端木沉舟怒极反笑,大笑道:“好,好,接我大罗刀。”说罢身随刀走,犹如游龙一般穿插在人群之中,只攻不守,竟比凤舞营将士还凶狠三分。

    解空拉着淳亲王退到人墙之后,控制广场的凤舞营将士也迅速收缩过来,围在李承烨身边,将弩箭对准端木沉舟。

    刀光飘动,仿佛山间的流云,比起刚才霸冽的刀法显得格外的轻柔和淡然,杀机却更加的汹涌,有形无迹,刀光拂过,仅剩下五名凤舞营将士还在苦苦支撑。

    淳亲王见状,脸色一厉,阴狠喝道:“放箭!”

    又是一阵机括发弓之声响起,乌黑的弩箭朝着端木沉舟和剩余的五名凤舞营将士刺了过去。

    解空微觉不忍,单手合什道:“阿弥陀佛。”

    李承烨眼角微微抽搐,箭雨之下五名凤舞营将士命毙当场,端木沉舟被侍卫缠住,闪避不及,也身中数箭,倒退飞出。

    端木沉舟冷喝一声:“不亏是定北候,果然心狠手辣。”说罢翻身跃上在中堂屋顶。

    李承烨见状大喝道:“半数,放箭!”弩箭再次射向端木沉舟,不过这次只有半数弩箭,在端木沉舟快如鬼魅的身法下,竟然无一见功。

    凤舞营将士大骇,忙重新上箭,就在这顷刻之间,端木沉舟已经从淳亲王头顶扑下,刀如狂风,卷的弩箭东倒西歪,命中者寥寥。

    解空鼓足全身功力,大喝一声,枯木禅杖迎头击上,端木沉舟连人带刀弹起,被枯木杖撞回了在中堂屋顶。

    解空吐出一口鲜血,缓缓坐到,再无一战之力。只听端木沉舟长笑一声,状如天魔般再次杀了过来,凤舞营将士都已来不及换箭,纷纷抽出弯刀,护住淳亲王。

    及眼的刀光,映得一众侍卫脸色苍白,便是李承烨也面露恐惧之情,大罗刀下不死不休。

第十一章 大罗魔刀(3)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从王府大门处传来一声沙哑的怒喝:“何人敢在卓城王府撒野?”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人还在王府门口,说到卓城时已经挡在淳亲王身前,身法之快,还在端木沉舟之上。

    说完野字,手中长剑已和大罗刀硬碰一记,挡下端木沉舟的必杀一刀。

    端木沉舟狂笑一声,道:“九命萧百死,好一个八星拱卫,哈哈,果然不虚此行。”狂笑声中端木沉舟夹着大罗刀的刀光远远投去,王府一支虎卫在一名领将招呼下追了过去。

    这时才看清淳亲王面前来人五十余岁,剑眉丹目,留着短须,神采飞扬,年轻时必是一等一的人物。

    来人满脸的惊愕,说道:“大罗刀端木老怪,这是谁派来的刺客,这般大的手笔?王爷,解空大师,可还好么?”

    淳亲王回过气来,稍显惊魂不定,随即稳住心神,看着来人拱手微礼说道:“萧大人,多谢救命之恩,异日本王定当厚报。

    解空大师为救本王受了重伤,这刺客到底是什么人,如此了得!?”

    来人是皇宫侍卫之首,九命萧百死。

    大甘王朝根深蒂固,皇宫之中高手云集,万隆帝李承德早年间也是一个高手。

    在这卧虎藏龙之地,最有名的高手就是八星拱卫,也唤作八星一卫,一共九名侍卫,有来自江湖也有来自官宦世家,若被皇帝选中,便可继承这八星一卫的爵位,在皇宫之中权柄极大,这一代的首领一卫便是九命萧百死。

    萧百死连忙回礼道:“王爷,下官来迟,莫敢谈谢,还请王爷降罪。”

    淳亲王摆了摆手,默然无语。萧百死接道:“下官接到王爷手谕,本该即刻前来,只是宫中有些琐事,一时耽搁了,险些误了王爷大事。”

    淳亲王眼皮一跳,长吸了一口气,和声说道:“萧大人言重了,你是九卫之首,圣上安危更胜其他,本王相请也属唐突。

    本王猜到今夜或许会有人入府行刺,早已设下埋伏,请萧大人来原只是怕事有万一。

    怎料今夜刺客中会冒出这么一个绝顶高手,虎卫营,凤舞营,再加上解空大师都不曾拦下他,可惜可叹,功败垂成。”

    萧百死不知道淳亲王所谋之事,闻言凝声接道:“王爷,刺客是大罗刀端木沉舟,在江湖上能与其相敌的不过十指之数,若想稳胜他,现今江湖中还无人敢出此狂言,一十三式大罗刀霸道非常,不过很少离开枯寂岭,不知这次被什么人请了出来。”

    淳亲王杀机一显,压下心中怒意,沉声喝道:“端木沉舟,坏本王大事!”

    除了突围的刺客外,留在广场上的尚还能动的刺客没有一个人投降,被跟随萧百死而来的禁军侍卫和虎卫将这些负隅顽抗的刺客全部格杀。

    劫后余生的虎卫和禁军侍卫开始救助受伤的将士,没死的刺客也被抬走,严加看管。

    几名虎卫上前正要扶走解空主持,被萧百死止住,道:“不要动解空大师,大师正在自行运气,贸然移动会出岔子的。

    也罢,我帮大师一臂之力,你们去别处。”说完盘腿坐在解空和尚身后,按住背门,缓缓向解空和尚送出内力。

    解空微一睁眼,颔首言谢,闭上眼睛加紧行功。剩下的凤舞营将士如临大敌,围在淳亲王周围,警惕四处,深恐端木老怪再杀出来。

    突然东南角上一阵骚乱,李承烨转目一扫,见几个王府侍卫正围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

    淳亲王眉头微皱,刚才端木沉舟还没退走之前便看到了这个女子,在场上找寻着什么,也不怕刀光剑影,只是当时事危,不及多想,这时刺客已经肃清,引起了淳亲王的注意。

    淳亲王看了正在行功的解空和尚和萧百死一眼,平声说道:“留一半人护着萧大人和解空大师,其余和本王去那边看看。”说罢向广场东南走了过去,凤舞营分开两处,跟上淳亲王。

    淳亲王走到近前,白衣女子并未察觉,俏身而立,脸色出奇的苍白,手上还有翻找留下的血迹,衣襟上也沾了不少血迹,但难掩冰清玉润之姿,正是溯雪。

    溯雪跟着李落刚出清心楼就被李落甩开踪影,无奈之下只好向前院搜寻,看到满目的刀光火海和遍地的尸体,没忍住就吐了出来,双腿发软,只想离开。

    可是一想起李落,便强咬着牙站住,连问了几个虎卫都说没有看见,更甚者干脆一把推开,溯雪无法,只好自己在广场上找寻起来,看见身材矮小的尸体便翻出来看看,唯恐就是李落。

    溯雪一路边走边吐边找,差点让流箭刺中,几次险些还被虎卫当成刺客。

    不过一个单薄女子在这杀场上来回走动,委实引人注意,几个刺客和虎卫经过时都特意打量了打量溯雪。溯雪旁若无人,奇迹般的竟然没有受伤。

    “你是谁?”溯雪正自茫然若失之际,突然旁边传出一个威严的声音。

    溯雪回头一看,微微一惊,连忙跪倒在地,低声说道:“王爷。”

    李承烨没有理会,面向溯雪身旁的几名虎卫说道:“你们下去收拾战场。”

    “是。”几个虎卫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李承烨仔细的打量了溯雪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却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皱眉说道:“内府女子跑到这里做什么?”

    “奴婢溯雪,是清心楼里的丫鬟。”

    淳亲王惊咦了一声,愕然问道:“清心楼?那你为何到前院来?”

    溯雪疾言回道:“回禀王爷,小王爷听到前院有刺客,带着剑就过来了,奴婢一时没有拉住,跟过来找寻。”

    “什么!?”淳亲王大惊失色,厉声说道,“虎卫,快去看看,你们也去。”淳亲王对着身旁的凤舞营将士说道,转头对溯雪怒吼道,“怎么不拦住小王爷,出了事本王唯你是问。”

    “这……”一众侍卫面露难色,突然听到旁边有人说道:“你们去吧,王爷这里有我。”却是萧百死走了过来,向淳亲王一礼说道,“解空大师无碍了,调息一会,回去修养数月便会好了。”

    凤舞营侍卫见到萧百死,放下心来,匆匆四散搜寻起来。

    萧百死见淳亲王眉头紧皱,心神大乱,劝慰道:“王爷暂且放心,小王爷向来胆识不凡,武艺颇有根底,而且聪慧过人,下官素有耳闻,想来不会冒失到这里来。”

    淳亲王想起李落平日,稍稍放下心来,缓缓说道:“关心则乱,这个孩子太让本王操心。”见溯雪还跪在地上,声音转和道,“你起来,他要走,你是拉不住的。”

    “是。”溯雪站起身来,微微有些哽咽。淳亲王一看,却是已经哭了起来,与萧百死相视苦笑,道:“这里如此凶险,你能不顾安危便算有心,不要哭了,去找小王爷。”

    萧百死别有深意的向惊魂未定的溯雪一笑,道:“小姑娘受惊了。”淳亲王奇怪的看了萧百死一眼,没有言语。

    过了盏茶功夫,侍卫来报,说在东院居雍阁附近的常春院看到李落,性命无碍。

    淳亲王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溯雪双腿一软,险些坐倒在地,定了定神,随淳亲王去常春院找李落。

    李落自不知晓当夜前院恶战情形,不过当日刺客能一语道破血战八式,此招式只在军中相传,虽说不算什么绝技,但也不是寻常人能见过的,再加上事后从府中侍卫口中得知一二,刺客入府只怕和朝廷用兵不无干系,可叹淳亲王一番谋算,却被端木沉舟的一把大罗刀割的七零八落。

    王府上下都在忙碌,血迹已经擦干,如果不是房掾有焦黑的痕迹,这场厮杀仿佛是在梦中一般,好好的一个中秋团圆之夜,却成了月夜杀人的图卷。

    不论如何,刺客还是成功了,几位府中上宾一夜之间全数被端木沉舟杀死,淳亲王对此发了很大的火,要彻查此事。

    刺客时机和地形掌握的如此准确,王府之中定有内应,除了洛儿,虎卫查清是前院一位管事泄漏的消息。

    但这管事不为钱,不为利,任凭虎卫怎么威逼利诱也不开口,最后熬不过王府大刑,找个机会自尽在大牢,其他刺客竟然在同一天后同时毒发身亡,该是在行动之前就已经服毒。

    也不知道这些刺客刺杀前是否知晓已被旁人下了剧毒,不过线索已然全断,淳亲王又惊又怒,治了好几个狱卒的罪,为此大发雷霆,据说连皇上都惊动了,淳亲王府时常有禁军侍卫进出,一时王府上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第十二章 魑魅魍魉(1)

    三日后,清心楼。

    李落坐在桌前喝茶,自从王府遇刺之后,李落似乎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再无往日脱跳顽皮的模样。

    溯雪捡起李落的书卷轻轻放好,担忧的望着李落,不知道眼前沉静的不似这般年岁该有的少年在想什么。

    李落抬眼看了溯雪一眼,沉声说道:“溯雪,去找李管家过来一趟。”

    “是。”溯雪应了一声,退出了房门。

    数刻后,李落静静的看着李管家,没有言语。李管家本不姓李,原叫郑忠,在王府兢兢业业,深得淳亲王信任,随赐了李姓,改名为李忠。

    李忠自打淳亲王年幼时便侍奉左右,原是宫中近身侍卫,从宫中出来再到王府,已经伴着李承烨三十年了,算得上是王府的元老。

    “李总管,坐。”

    “不敢,小人站着就好。”李管家恭敬一礼道。

    “听说李总管在王府有三十个年头了?”

    “是,承王爷错爱,侍奉王爷三十多年了。”

    “嗯,王府的事想必李总管都有耳闻。”

    李忠心中一动,沉声应道:“不敢当小王爷谬赞,不知小王爷所询何事?”

    “洛儿。”

    李忠一怔,看了李落一眼,又瞧了瞧一旁溯雪,见溯雪亦是一脸不解,谨慎回道:“洛儿?她不是……”

    “我知道,洛儿勾结反贼,如今尸首还在前院示众。”

    “小王爷不知要问洛儿什么事,若是小人知道,必定知无不言。”

    李落长身而起,走到李忠身前,一字一句的说道:“洛儿离开王府前,我尚在宫里的这段时间,她出了什么事?”

    李忠暗暗皱眉,没想到时过境迁,李落竟忆起此事来。

    李忠略一沉吟道:“也没有什么事,小人记得当日洛儿匆忙告假,说是家中出了急事,要回去一趟,事出匆忙,小人不敢专断,特禀告了娘娘一声,娘娘念及洛儿平日伶俐勤快,恩准……”

    “只是这些?”李落扬声打断道。

    “小人就只知道这些了,小人实在想不通洛儿为何会与刺客勾结,反骨卖主。”

    “嗯。”李落淡淡的应了一声,话锋一转道,“李管家八面玲珑,到我继位王爷时,该是也能坐稳这管家的位子。”

    李忠心里咯噔一凉,暗呼不妙,急忙点头说道:“小人尽心尽力,能服侍小王爷是小人的福分。”

    “却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分。”

    李忠一惊,神色一整,恭声回道:“小王爷,不知小人罪在何处,请小王爷明示。”

    李落缓缓说道:“我记事起洛儿就在我身旁,旁人不知她,难道李管家以为我也不知么?洛儿匆忙告假,就连知会我一声都来不及,便已是事出蹊跷,洛儿就算再如何也不会反戈卖主,其中若无大变怎会如此,你叫我如何信你所说!”

    李忠一揖及地,急急说道:“回小王爷,洛儿或许确实另有隐情,不过小人实在是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行事。”

    李落静静的望着李忠,平声说道:“李管家,你可敢杀我?”

    李忠大吃一惊,连忙跪倒,颤声说道:“小王爷怎么会这样想,小人入府多年,一直兢兢业业,对王爷更是忠心耿耿,就是给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噬主犯上,小王爷明鉴。”

    李落漠然无声,李忠抬头看了李落一眼,李落正盯着他,目光平静,看不出来憎恶也看不出来激愤,只是静静的看着,仿佛看的是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了无生气。

    李忠背心冒出一阵冷汗,早早就知道小王爷经常和淳亲王麾下战场上的军将习武,沾些杀伐之气实属寻常,看着李落的目光,李忠一点也不敢怀疑李落只是恫吓。

    李落摘下佩剑,轻轻抽了出来,剑气阴寒刺骨,端是一把神兵利器。

    轻咳一声,淡淡说道:“这把剑名唤星宿,李管家你听说过么?”

    李忠看了一眼李落掌中长剑,眼角微一抽搐,沉声说道:“小人自然知道,星宿剑乃是大甘七大神剑之一,当年小王爷少年惊才,圣上大喜之余特赐下此剑,在卓城之中还是一段佳话。”

    李落萧索一笑,轻轻将星宿剑归鞘,目光远远投了出去,清冷说道:“李管家身怀绝技,非我能胜,再者今日我也不敢拿你怎样,今日过后,李管家,你逃吧。”

    溯雪惊呼一声,往日里李落温文尔雅,纵然是与府中下人相见也从不盛气凌人,颇是可亲,府中众人对李落甚为爱护,何曾见过李落这般霸道模样。

    李忠一怔,额头渗出冷汗,苦涩说道:“小王爷这是何意?”

    “你是我父王心腹之人,在淳亲王府权势滔天,自然可不将我放在眼里。只不过我虽年幼,但总有一天会成为王爷,到那时我必不容你,李管家以为在我父王眼中你我二人孰轻孰重?”

    “小王爷息怒,小人不过是区区下人,怎敢和小王爷相提并论,只是洛儿一事小人确实不知就里,还望小王爷明察。”

    李落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李管家,你是聪明人,我也不蠢,洛儿的事总有一****会知晓底细,三年,五年,或许要不了这么久,就算李管家能将知悉原委之人尽数杀了灭口,我也能从我母亲或是父王口中得知始末,到了那一天,李管家,你觉得我与你该如何相处?”

    “这,小王爷,若是你要小人死,小人绝不皱眉头,小人对王府忠心,日月可鉴。”

    “李管家,你早年在宫中日久,王府侯门中的事何时单单论一个忠义了?我知道你对王府极为忠心,你我虽无深交,但我平日对你甚是尊敬,所以我才有今日明言,你若想活命,就不要再留在淳亲王府了。”

    李忠一时语塞,自打成了淳亲王王府的总管,见惯朝野中的大风大浪,不想今日遇到李落,霸道处更见磊落,词锋迫人,再是推诿也无济于事,苦笑道:“小王爷,你这是要逼死小人啊。”

    “李管家,你对我父王忠心耿耿,洛儿何尝不是如此对我,洛儿勾结刺客一事不假,我也无心无力替她平反,只是总该让我知道事出何因。若有一天出了事,有口难辩,难道我父王不会如此待你么?同为王府中人,生死有命,但有人牵挂,清明时节能得一炷残香,也胜过孤苦无依吧。”

    李忠一愣,看着李落,良久说不出话来,有这样的主子不知是福是祸,为奴为婢,除了混一口饭吃,何尝不是也想有一个能依附残生的主子。

    李忠长叹一声,沉声说道:“当年小人在宫里伴着王爷时也遇到过这样的事,皇宫争斗更是凶险,若不是王爷相救,只怕小人这身子骨早不知埋在哪个山头野地里了,小王爷,你和王爷当年真像,小人比洛儿运气好,苟活了这些年,生为王府人,死为王府鬼,此生无憾,洛儿能遇到小王爷,虽死也是无憾了。”

    李落心中一痛,躬身一礼道:“多谢李管家,事已至此,你起来说话吧。”

    李忠拜首一礼,站起身来,眼前的小王爷与往日判若两人。李忠思量片刻,凄苦回道:“小人若将此事告诉小王爷,却也成了不忠不义之辈。”

    “我父王曾命你守口如瓶么?”

    “正是。”李忠索性直言无讳,道,“王爷和娘娘忧心小王爷伤神,命府中众人缄默三口,不可泄露半点风声。”

    “我猜也是如此,今日李管家可否相告?”

    李忠看了侧旁溯雪一眼,躬身一礼道:“小人还是不能说。”

    李落并无气恼,淡淡一笑道:“好,原来李管家是要看我与我父王母亲反目了。”

    李忠一滞,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来。李落漠然说道:“王府中人不会人人都像李管家忠义,我出身王府,知轻重,不管洛儿事出何因,里通外敌已是事实,纵然洛儿活过来也百口莫辩。”说罢微微一顿,看了溯雪一眼。

    淡淡说道,“洛儿不在,溯雪即是我唯一心腹之人,倘若今日之事传出去,我杀她保你。”

第十三章 魑魅魍魉(2)

    溯雪怔了一怔,玉容却没有什么异色,静静的站立一旁,似乎李落口中言语与己无关一般。

    李忠暗暗吃了一惊,此子心智原来已是这般了得。

    李忠咬了咬牙,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低声疾言道:“当日洛儿采茶回来,刚好被王爷宴请的一位朝廷命官撞见,此人喜淫,向王爷讨了洛儿陪酒,王爷恰巧有求于此人,无奈应下,只是洛儿一时不慎,坏了府中规矩,才被小人责罚,请小王爷恕罪。”

    “这个人是谁?”

    “常林常将军。”

    “征西副使常林?大将军狄杰麾下大将?”

    “正是此人。”李忠微微一惊,没想到李落竟然知晓,接道,“洛儿莽撞,有损王府颜面规矩,惹得常将军不喜,王爷也颇为恼怒,小人无法,只好重责洛儿,其因在小人,小王爷若有罪责,小人愿一力承担。”

    “规矩?”李落惨然一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卓城王府的秽事我虽未见过,却也知道,冲撞便已是冲撞了,还要如何?一个征西副使也敢随意轻薄王府的侍女?”

    “小王爷轻些声,常将军手下执掌大甘西征大军近三成兵马,这个征西使狄杰向来和王爷政见不合,王爷也是为了朝廷的安宁啊。”

    “朝廷的安宁?怕是王府的权势吧,堂堂亲王府要靠着女人做这种事来拉拢朋党么?这样的权势要来又有何用?”李落怒发冲冠,长剑出鞘,回手狠狠将星宿剑砍进了木柱里,深及数寸,“你如实说,究竟还有什么事?”

    李忠心中大寒,见瞒不过李落,只得说道:“常将军用强污了洛儿清白。”

    李落眼前一黑,气血上涌,险些栽倒在地,溯雪连忙上前扶住,李落甩开溯雪,厉声说道:“侮辱洛儿也就算了,你们还要怎样?”

    “洛儿姑娘性子倔强,王爷责骂了几句,只是清白已损,再不能留在小王爷身边,小人擅自做主,打发洛儿回去洛州,终生不得再入卓城。”

    “好,好一个淳亲王府,难道李管家还有善心能让洛儿活着回去洛州,让她说一说王府里的肮脏污秽?”

    李忠苦笑一声,也不辩解,面有愧色说道:“小人曾下令让人尾随洛儿出城,将她暗中伏杀。”

    李落怒从心头起,拔出星宿剑,狂喝道:“不行,我定要替洛儿出这口恶气。”

    “小王爷,不可。”溯雪急忙拦住李落。

    “让开。”李落斥责道。

    溯雪亦如洛儿般倔强的拦住李落,急急说道:“洛儿已然身故,公子要如何替她讨回公道,是去找王爷评理还是找那个征西副使理论,就算公子去了又能怎样?我们这些做丫鬟的,命都是不值钱的。”

    “你让不让开?”李落怒声喝道。

    “不让。”溯雪斩钉截铁道,“公子这样冒失,不单洛儿姑娘死无葬身之地,就怕洛儿的家人也难幸免。公子,事已至此,还不如想法子保住洛儿双亲,洛儿姑娘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李忠望着溯雪,眼中异芒一闪即逝,低声说道:“小王爷,溯雪姑娘言之有理,再说王爷并未下令处死洛儿,是小人妄自传令,小王爷若是要泄心头怒气,就杀了小人吧,小人绝不脱逃。”

    李落看着溯雪,溯雪也看着李落,这是一种好奇怪的眼神,李落的心思突然被这个眼神引到了一边,有点像羡慕,但是却有很浓的悲哀,好像还带点不甘,等李落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平静了些许。

    李落茫然若失,拿着星宿剑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喃喃自语道:“我终究还是个没用的人。”

    “公子年幼,有些事现在做不得,但有些事公子却是做得,公子心念洛儿,若是向王爷娘娘替洛儿家人求情,王爷娘娘多半是会应下的。”

    李落只觉胸口压了一块千斤巨石,喘不上气来,半晌才吐了一口浊气,回头见李忠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怅然叹道:“李管家,我不怪你,换作他人也会如此,洛儿身在王府,躲不开这一劫的,只恨是我害了她。”

    “不管小王爷的事啊。”

    李落看了李忠一眼,缓缓垂下头,疲倦说道:“要是洛儿不是我的贴身丫鬟,只是个寻常侍女,想必不会送了性命吧。”

    李忠和溯雪相顾无言,不知该如何劝解,确如李落之言,如果洛儿不在清心楼,她不想死,也该能留下一命的。

    “洛儿怎会和这些刺客扯上关系的?”

    “小人正在查,派出去的杀手多日不见回报,小人猜测或有变数,洛儿离开卓城之后就音信全无,小人曾派数支探子出城也没有找到蛛丝马迹,如今想来定是被刺客拦截了。”

    “为什么定要出城……”李落话音未落,便自嘲一笑道,“府中人多眼杂,是要避开我的。”

    李忠沉默无语,李落看着李忠,思量片刻,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扶住李忠手臂,缓缓说道:“李总管,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莫怪我年幼无知。”

    李忠受宠若惊,正欲出言,只听李落说道:“我稍稍懂事些就是洛儿在我左右,都说侯门深似海,这王府恐怕更深,除了父母长辈,我也就这么一个可说上几句话的人了。”

    李忠眼眶一热,低声说道:“小王爷心善慈悲,是我们这些下人的福分。”

    李落萧索一笑,轻声说道:“洛儿一直伴着我,若无情义那不过是自欺欺人之谈,这件事我知晓了,不会让李总管难做,你去吧。”

    “这?”

    “今日之事就当作没有发生过,你说与我父王也好,不说也好,我都不怨你。”李落淡淡说道。

    “多谢小王爷体恤,小人告退。”李忠如获大赦,恭敬一礼,绕过溯雪火燎般的离开了清心楼。

    溯雪怔怔的看着李落,似乎今日才真正了解李落。溯雪的平静倒让李落有些吃惊,好像一朵雪莲花,有种不想让别人看见的孤傲。

    半晌,李落轻吁了一口气,说道:“溯雪,帮我沏盏茶。”

    “是。”溯雪应了一声,又听李落轻轻说道:“沏洛儿为我采的茶。”

    溯雪嗯了一声,轻轻退出了屋外。李落端详着手中长剑,这把星宿剑还是李落七岁时在年岁大宴上,万隆帝命众皇子作诗,李落也是得准做了一首:跃马远相寻,长楼下夕阴。

    结交期一剑,去意赠千金。

    高阁歌声远,重门柳色深。

    夜阑须尽饮,莫负百年心。

    多是这最后一句合了承德皇帝的心意,高兴之余万隆帝儿戏般将大甘王朝最有名的七大名剑之一的星宿赠给了李落,也是酬谢淳亲王助自己登基之情。承德皇帝告诉李落要代天执掌天下星宿,守护李氏大甘王朝,莫负了这把剑。

    如今拿着这把剑,剑如寒冰,刃如秋霜,映着李落模糊的影子,似乎这眉角也结了一层厚厚的霜。

    叮的一声,一粒眼泪掉在了剑上,砸的稀烂。

    代天执掌星宿,没想到死在剑下的第一个人竟然会是洛儿,李落想起自己接剑时的稚嫩激昂,抚着这把不祥利剑良久没有声息。

    入夜,细雨霏霏。

    几丝冷风,散落了一地的花叶。

    李落坐在窗前,看着花随风落下,又随着风在地上翻滚。溯雪温着茶,不时的抬头看看李落,很安静,只听得雨打屋顶的轻响。溯雪看着李落,突然心里生出一股不忍来。溯雪端了一杯茶来到李落身边,说道:“公子,喝杯茶吧。”

    李落接过茶杯,笑了笑,没有说话,恍惚间似乎是洛儿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溯雪岔言说道:“今天可吓着李管家了,平日里气派十足,没想到在公子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李落淡淡一笑,道:“是么?”

    “是啊,原来公子发怒起来这般吓人的。”

    李落凄惨一笑,从小到大只怕今日才是第一次这样发怒。溯雪见李落神伤未减,暗叹一声,幽幽说道:“公子可是恼奴婢了?”

    “没有,你冒着身死之危在前院找我,我怎会恼了你。”

    “若是洛儿,她也会这样的。”

    “或许吧,夜了,你早些歇息。”

    “嗯,可是……”溯雪担忧说道,“王爷要知道公子找他问话,问起来该怎么办?”

    “不会的,我父王纵然知晓也不会来问我的。”

    溯雪惊咦一声,不解其意,李落也不解释,抿了一口茶,今夜多半是无眠夜了。

    “李管家会告诉王爷?”

    “会,他对我父王忠心耿耿,想必这个时候我父王已经知道了,李忠有勇有谋,今日言语半真半假,虽有惊惧之色,不过是装装样子,日后有人追究起来可以有个说辞。”

    “那他为什么还要说呢?”

    “因为,”李落顿了一下,看着屋外,残落的花叶忽隐忽现,风小了点,夜却更加的深,溯雪耳边传来李落悠远平淡的声音,“若不说,当真我会杀了他。”

    一阵冷风吹过,溯雪打了个寒颤,烛光里的身影仿佛突然没入了屋外无边的黑暗之中,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第十四章 端木沉舟(1)

    事情过了几天,王府上下戒备更是森严,李落一如往日,不见丝毫异常。

    清心楼左右也是虎卫严守之地,保护李落安危之余似乎还有几分监视之意。

    李落视若无睹,淳亲王虽不会有什么猜疑之心,不过也担忧李落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好在李落似乎极为明理,数日里不是蒙头大睡就是无所事事的在府中闲逛,神色之间虽残存些劫后余生的惧色,倒无其他不同之处,淳亲王这才放下心来。

    李落见机,瞒过溯雪,悄悄来到王府后院。

    王府后院李落还是两年前来过,这次孤身一人进来才觉出王府后院之大,满目奇松怪石,林间奇花异果争相斗艳,脚下路径也是由石头打成,仅足够落脚。

    听闻水声,沿着小路蜿蜒,水声越来越近,猛转过一片巨石,水声突然杳了踪迹,眼前却又换了一番景色。

    这卓城里,恐怕只有淳亲王府才有这等占地极广的花园,即使是皇家林园也未必有这般气派。

    后院几乎无路可寻,山势陡转,林木葱深,竟有几分深山大川的模样,平日里少有人来,只有淳亲王解闷时会放入几只山禽猛兽以供消遣,在寸土如金的卓城也就只有淳亲王才有这等权势。

    李落跟着洛儿来过几次,勉强识得路途,如此绕了好几个弯,还钻过一个山洞,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绿竹,一汪碧水,一座茅屋,赫然在望。

    李落越过竹桥,站在茅屋前仔细打量,突然身旁的一簇灌木沙沙作响,李落一惊,移了几步,定睛望去,只见从灌木丛里应声伸出一个圆乎乎的脑袋,头发上还粘着几片树叶。

    来人看见李落,似乎也吃了一惊,忙不倏的便要往里钻,李落连忙唤道:“你是秋吉?”

    来人一顿,探出头来,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随洛儿见过你的。”

    秋吉惊呼一声道:“我想起来了,你是落哥儿,咦,怎么不见洛儿姐姐和你一起来呢?”

    李落和声说道:“洛儿去了远处,要好些时候才能回来,她有事嘱托我来这里。”

    秋吉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见除了李落再无旁人,这才跳了出来,却是一个憨憨厚厚的丫头,年岁似长不了李落几岁,一脸稚嫩。

    秋吉是府中照料花草的下人,身份低微,有一日不知何故与梓侧妃的丫鬟争吵起来,被好一顿羞辱。

    洛儿偶遇,看不过这丫鬟仗势欺人,出言解围,教训了梓侧妃的丫鬟,丫鬟见是洛儿,也不敢顶撞,灰溜溜的走了。

    此事让秋吉感激涕零,没事时便黏着洛儿,像个跟屁虫一般。

    李落见过几次,秋吉虽有些笨拙,但心地极是良善,养花弄草的手段极有天赋,洛儿并未说起李落是谁,秋吉沉迷花草,平日里多在后院,竟不识得李落,只当是洛儿府中相熟的小友,相处随意自在,只管叫他落哥儿,洛儿不觉唐突,李落也觉新鲜,也就应了下来,说过几句话,算得上熟识。

    李落温颜笑道:“怎么这样惊慌?”

    “落哥儿,你是不知道,这几天后院里总有侍卫搜查,洛儿姐姐嘱托过我,不能叫别人看见,幸亏是我熟悉这里,连着换了好几个地方才没有被发现,落哥儿来得巧,昨个我还不在这里呢。”秋吉邀功般说道。

    “哦?洛儿前些时候在这里待过?”

    “是啊,洛儿姐姐和她爷爷在后院待过些时候,好像还教洛儿什么来着,不过,”秋吉压低声音道,“洛儿姐姐的爷爷整天都阴沉着脸,呆呆板板的,模样和洛儿姐姐差远了呢。”

    李落轻轻一笑,道:“此刻可是就在屋中?”

    “是啊。”秋吉凑到李落身前低声说道,“前几天夜里突然一个人回来,一身是血,可吓人了,不知道出什么事啦,好像快死了一样,要是真死了,洛儿姐姐问起来我可怎么办啊。”秋吉愁眉苦脸道。

    这时屋中传出一声沙哑冷寒的人语声:“小丫头口无遮拦,找死。”

    秋吉吐了吐舌头,脸上却无惧色,嘻嘻一笑,冲着李落做了个鬼脸。

    李落夸奖了秋吉几句,和秋吉一道入屋。

    进了茅屋,李落神色一怔,茅屋用草芥挡风,泥土筑墙,有几处已经破损,秋寒已至,这里确是太过残破了些。

    李落举目一扫,就看见一个黑衣老者正坐在墙角的一个小竹榻上冷冷的看着自己,果然如秋吉所言,面容呆板,双目狭长,留着几缕长须,眼神空空洞洞,让人看后不寒而栗,脸上苍白的没有半分血色,隐约可见几分暗灰。

    李落大吃了一惊,只瞧着面相,几疑是到了油灯枯竭的地步。

    李落虽不识得眼前老者,不过却听过老者的声音,正是当日在常春院欲带洛儿一起离开的黑衣人,只是没想到负伤如此之重,再过几日,只怕凶多吉少了。

    老者冷冷的看着李落,寒声说道:“你来做什么?”

    李落心有怒气,不过念起洛儿身死之前的嘱托,压下胸中愤懑之意,淡淡说道:“洛儿叮嘱过我,让我照顾前辈。”

    “假慈悲,若不是你,小丫头怎么会……”话音未落便被李落急急打断,轻叱道:“前辈慎言。”

    老者眼中杀气一闪,看了秋吉一眼,冷哼一声,闭口不言。

    秋吉茫然不解,看着李落,呆呆问道:“落哥儿,洛儿姐姐怎么了?”

    李落勉强一笑,温言回道:“没事,就是离开王府了。”

    秋吉哦了一声,看看李落,又看看黑衣老者,懵懵懂懂,随即挠了挠头,笑道:“你们先说,我去屋外看看,要是有人过来了还要再换一处地方呢。”说罢便窜出茅屋。

    李落和黑衣老者相视无言,黑衣老者厌恶的扫了李落一眼,闭上双目。

    李落黯然神伤,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洛儿……”

    “收口,洛儿丫头白白送了性命,愚蠢,老夫不想再看见你,滚!”老者截断李落话语,森寒说道。

    李落怒气上涌,大声喝道:“前辈说的好,既知此行凶险,为何还要带洛儿入府?”

    “无知小儿,”老者双目怒睁,精芒四射,寒声斥道,“洛儿入府不过是怕你死在刺客手中,你莫以为刺客除了洛儿引路外便探不出你在什么地方?如若不是老夫给她一个哨子,老夫又怎能及时赶到。从谋算刺杀开始前,洛儿就已经在你周围,如果你平安无事,她自会随老夫离开王府,哼,岂料你这般不知好歹,学艺不精还要和人动手,白白搭上洛儿的性命。老夫怎也想不到洛儿丫头拼死还要护着你这个王位的继任之人,果然,这王府终是要害的她万劫不复才算甘心。”

    李落身形晃了晃,站立不住,缓缓的坐倒在地。

    秋吉在外听到屋中动静,连忙跑了进来,看见李落坐倒在地,急忙跑过去问李落发生了什么事。

    李落许久一语不发,秋吉急了,怒视着端木沉舟道:“你这老头,怎么还欺负落哥儿,要不是你是洛儿的亲人,我早都教训你了!”

    老者双目一翻,不去理她。秋吉正要上前理论,被李落拉住。

    李落挣扎着站了起来,秋吉忙不倏的扶住李落,李落沙哑说道:“没事,只是刚听说洛儿家中出了点事,长辈病重,洛儿着急赶回去了,约莫要好久都不能回来,担心洛儿,一时心里难受,和老先生没有关系的。”

    “哦,”秋吉恍然大悟,笑着对黑衣老者说道,“原来冤枉老爷爷了,嘻嘻。”

    老者冷哼一声,不以为意。

    秋吉随即苦恼说道:“那洛儿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李落看着秋吉道:“家中长辈病情好转些就会回来,没事,到时想洛儿了,我带你去找她。”

    秋吉高兴的拍手道:“好啊,好啊。”

    李落强颜说道:“秋吉,这段时间洛儿不在,你要好好照顾前辈,万不能耽误了洛儿的嘱托。”

    秋吉用力的点了点头道:“我去外边看着,要有人来我告诉你。”说完不待李落答应便径自跑了出去。

第十五章 端木沉舟(2)

    老者打量李落一眼,嘲弄一笑道:“小小年纪就谎话连篇,心思狡诈,就算洛儿这次救了你,只怕也活不长久。”

    李落明白老者还暗恨自己误了洛儿性命,没有出言驳斥,哀伤回道:“是,是我害死洛儿的。”说罢两行清泪缓缓流了下来。

    老者冷哼一声,复又闭上双目,冷声说道:“没有别的事就滚开,若不是小丫头要我不能杀你,老夫现在就毙了你。”

    李落神伤半晌,缓缓说道:“洛儿死前让我照顾前辈,洛儿情深义重,就算前辈是刺客,我也要完成洛儿的心愿。”

    “哼,大言不惭,区区一个王府可能拦得下老夫,你若是泄露老夫行踪也由得你,老夫倒要看看你这淳亲王府有什么手段。”

    “我若是想抓前辈,此刻就不是我一个人来了,前辈莫非是怕府中有人跟踪我而来?”

    老者大怒,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只是生平重诺,偏偏对方又是个孩童,虽已是怒火中烧,却也不能拔刀相向,冷笑道:“黄口小儿,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枯寂岭端木沉舟,你若想抓老夫,多叫些人再来,免得老夫杀起来不尽兴。”

    李落闻言大吃了一惊,端木沉舟的名头这几日在王府侍卫中传得沸沸扬扬,中秋一战,折损在此人刀下的将士不知凡几,纵是见惯了沙场生死的定北军将士,说起此人亦是骇然变色。

    端木沉舟见李落面显惊容,桀桀怪笑道:“小娃儿听过老夫的名头?”

    李落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听府中侍卫说起过,中秋之夜连破定北军精锐虎卫凤舞两营,在解空大师和萧大人手中全身而退,当夜一战,据说一身武功已入化境,出入王府如无人之境,端可称得上有鬼神之功。”

    端木沉舟冷哼一声,漠然说道:“前倨后恭,侯门王府多小人,果然错不了,你如此称赞,可是怕了老夫?”

    “怕自然是怕。”

    “那还不快滚,省的在这里碍眼,惹得老夫性起,一刀斩了你。”

    李落轻声回道:“前辈功法通神,要杀我只是举手之劳,不过我应下洛儿一诺,自当尽力而为,待前辈伤好之后,你我两不相欠。”

    “你不必激将老夫,老夫答应了洛儿丫头不杀你就不杀你,至于你应下洛儿丫头,那是你和她的事,与老夫无关,你走吧。”

    李落见端木沉舟如此固执,眉头微微一皱,淡然说道:“原来是你怕我。”

    端木沉舟眼中厉芒一闪,阴测测说道:“笑话,老夫会怕你这黄口小儿!”

    “前辈杀我府中侍卫逾百,与我王府有深仇大恨,日后我必将讨回,前辈执意不要我相助,只是叫我理亏在先,日后再见之时我心存愧疚,自然不能狠下杀手。”

    端木沉舟怒极反笑道:“好胆,只要老夫活在世上一时,你尽可来找老夫,看看你能奈我如何。”

    “只怕我等不到那个时候,前辈武功精绝,但解空大师和萧大人也是不弱,前辈虽是逃出重围,如今已深受重伤,如果不能及时救治,依我看撑不了多久就会重伤而亡,可惜,洛儿一诺我却要食言了。”

    端木沉舟怒不可遏,勉强压下心中杀意,李落视若无睹,双目清清亮亮的看着端木沉舟,自怀中取出从王府偷偷拿出的灵丹妙药放在屋中桌上,冷然说道:“这是我从王府拿出的疗伤药物,外伤内伤均有,前辈若是不怕我日后寻仇,就请先活到那个时候再说不迟。”

    端木沉舟胸口起伏,行走江湖多年,人惧鬼惊,今日竟被一个小儿如此讥讽,依着往日的脾气早就将李落斩杀,只是被洛儿一言束手束脚,兼之李落还只是年幼孩童,实难暴起发难,唯有强忍下这口怒气。

    李落转过身,冷冷说道:“前辈先在这里养伤,待府中风声过后我再来找你,设法送前辈离府,伤好之前,前辈切莫轻举妄动,卓城现今草木皆兵,前辈若是贸然离城,只会暴露行踪,至于日后,前辈大可不必将答应洛儿的事放在心上,江湖中人快意恩仇,我此刻所为,只为洛儿,与前辈无关,倘若我向前辈寻仇,前辈自可还手,如果我死在前辈手中,到了九泉之下洛儿也无话可说。”说罢微微一顿道,“不过若是前辈一心求死,那也由着你,就让洛儿埋怨我好了。”

    李落抬脚正要离开,端木沉舟寒声说道:“站住!”

    李落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端木沉舟,道:“前辈还有何赐教?”

    端木沉舟呼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激将法,小小年纪心思远胜常人,老夫倒是小看你了。”

    端木沉舟半生孤傲,舍刀之外再无他物,这已经少有的夸奖之词,李落疲倦一笑道:“前辈过誉了。”

    “好,老夫就依你,日后你若寻仇,老夫可饶你三次,三次之后,倘若你还执迷不悟,休怪老夫手下无情。”

    李落大笑一声,道:“随你。”

    端木沉舟冷哼一声,扫了李落放在桌上的丹药一眼,眼角微微一动,竟然都是世间难求的灵丹妙药,有些更是千金难觅,虽不见得对症,不过确能疗伤救命,如若不然,照着眼下受伤之重,留在这里纵然能侥幸活命,一身武功只怕也要去个七七八八。

    李落学着江湖中人般抱拳一礼道:“前辈暂且修养,若是药不够了,唤秋吉去前院找我,我自会办妥。”

    李落担心时间久了会有王府中人生疑,叮嘱了秋吉几句,匆匆离开后院,回到清心楼,避开溯雪,悄悄潜入房中合衣躺下,到了晚膳时分才被溯雪唤起。溯雪见李落意志消沉,暗叹一声,却没有多问。

    当夜,李落向洛氏请安,替洛儿求情,盼可对洛儿网开一面,莫要祸及九族。洛氏骨肉相连,耐不住李落苦苦求情,劝解了李落几句,找来淳亲王商议,淳亲王倒不觉如何,反是夸赞了李落重义,再者洛儿只是适逢其会,被人利用罢了,也就依了李落,传令府中侍卫解下洛儿尸首,入土安葬,洛儿族中不再追究,算是保全了洛儿亲友。淳亲王又怕李落睹物伤神,严令府中下人不可再提起洛儿之事,了结了此事。

    如此紧张的时间整整持续了半月有余,期间李落被淳亲王和洛氏唤过去好几次,洛氏自是担心李落有无惊吓伤神,淳亲王则是担心李落生出什么事端来,少不了暗暗提点李落不可任性。李落诺诺应下,对于洛儿和端木沉舟的事只字不言,淳亲王也没有想到李落竟然还藏着一个刺客,只是对李落如此萧索模样颇为不喜,不过骨肉相连,想着过些日子也就渐渐淡忘了,便任他去了。

    一个月后,李落悄悄回到后院,这次秋吉换了一个山洞,洞口在一块巨石的背后,藤蔓延伸,将洞口包围的严严实实,若不是用手分开,断然不会发现这背后还另有乾坤。

    山洞丈许见方,从顶上的一个小石隙透下些许阳光,洞内颇为潮湿,端木沉舟坐在中间的一块大石之上,冷眼看着进来的秋吉和李落二人。

    李落看了看端木沉舟,气色比一月之前好了许多,说道:“前辈伤势好些了么?”

    端木沉舟缓缓点了点头,脸色虽还是一如既往的呆板木然,不过却也能瞧出和缓了些许。

    秋吉嘻嘻一笑道:“老爷爷好多了,有落哥儿的药,用完之后伤好的特别快。”

    端木沉舟冷哼一声,秋吉也不害怕,做个鬼脸,端木沉舟只当做没有看见。秋吉人虽有些呆呆笨笨,不过没有心机,对洛儿嘱托之事更是言听计从,从未问起端木沉舟为何受伤,尽心尽力照顾端木沉舟,重信守诺,倒和端木沉舟有几分相似。

    李落看了秋吉一眼,暗暗松了一口气,秋吉甚少去前院,大都是在后院侍弄花草,淳亲王又曾严令不许府中众人再提洛儿,时至今日,秋吉还不知洛儿已生死两隔。

    端木沉舟淡淡说道:“老夫伤势好了很多,再有半年就能痊愈。”

    “那就好,再过数月就是年关,府中杂乱,我只能送前辈离府,离府之后,前辈自行去留,今日之后,我不会再来后院,请多珍重。”

    李落一礼便要离开,端木沉舟扬声唤道:“等一等。”

    “前辈还有什么事?”

    端木沉舟盯着李落,冷声说道:“老夫行走江湖多年,向来恩怨分明,洛儿丫头暂且不提,老夫欠你一个恩情,老夫许诺伤好后帮你做一件事,到时你我二人便两清了。”

    “羞不羞,”秋吉刮刮胖乎乎的脸蛋说道,“人家救你一命,你才帮一件事,真小气。”

    端木沉舟寒芒一闪,李落见状忙把秋吉挡在身后,拦住秋吉说道:“秋吉,不可胡说。”转头对端木沉舟说道,“前辈莫怪,秋吉年幼,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多担待。”

    “哼,老夫岂是这等小肚鸡肠之人。”端木沉舟微觉在两个孩子面前发怒有失身份,看着在李落身后冲着自己笑嘻嘻的秋吉,端木沉舟眼皮跳了跳,把头转到一边,不再理会秋吉。

    李落对秋吉说道:“秋吉,你出去留意外边,要是有人过来,马上知会我一声。”

    秋吉嗯了一声,转身出了山洞。

第十六章 端木沉舟(3)

    李落见端木沉舟息了怒火,轻声说道:“我不用前辈帮我做什么事,我想做的事自己会做,我相助前辈只为洛儿,日后你我是敌非友,前辈许诺饶我三次,足矣。”

    “哼,那是老夫答应洛儿的事,一事归一事,也罢,老夫便应诺帮你做三件事。”端木沉舟冷哼一声,怕李落看轻自己的诺言。

    接道,“不要小看老夫一诺,老夫江湖人称大罗刀,放眼江湖,能被老夫看在眼里的不过五指之数,便是要老夫杀当今皇上也无不可。”说完面显傲容,只是看到李落清冷的神情,仿佛一点都不吃惊。

    端木沉舟不觉微微气馁,随即暗自开解,想来小孩子还不懂事,不知道其中份量。

    李落心中一动,望着端木沉舟,缓缓说道:“前辈不必应我三诺,不过倘若能告诉当日刺客是谁,我感激不尽。”

    “老夫就是告诉你,你能替洛儿丫头报仇么?”端木沉舟冷冷看着李落。

    李落杀气一显,静默无语。

    端木沉舟微微吃了一惊,不想李落年纪这么小,身上竟有如此重的杀气,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若是那人武艺高强,又远在他处,你能报的了仇么?不如老夫代劳,杀了此人,算是帮你完成了第一件事。”

    李落诧异问道:“你和刺客不是一伙的么?”

    端木沉舟傲然道:“笑话,老夫向来独来独往,谁能管的了老夫,不过只是欠别人一个人情,才来趟这趟浑水。”

    李落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前辈,不过这些事不必前辈代劳。”

    端木沉舟暗赞一声,脸上却还是冷淡模样,说道:“幕后之人身在南方,可以说是只手遮天,几乎自立为王,大甘朝廷也鞭长莫及,你一个小小孩童能奈他何?”

    李落眼中异芒一闪,道:“原来是他,难怪,只要知道就会有法子,大甘管不了,我便管他,踏马大甘之南,也未尝不可一试。”

    端木沉舟一愣,惊咦道:“你猜到是谁了?”

    “除了天南宋家,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端木沉舟大笑一声道:“好,难怪洛儿至死相护,不说你是否坐井观天,就这个傲气,确有资格不稀罕老夫一诺,老夫倒有些喜欢你了。不过你想清楚,以你现在的实力,想报仇那是痴人说梦,就算是你父亲也不见得有这个把握,还不如让老夫来做。”

    “前辈既然因情义出手,自然是与天南之人有瓜葛,为什么还要许我一诺出手杀人,岂不是背信弃义?”

    “哼,老夫欠的是别人,与老夫要杀的人没什么关系,老夫的事不用你操心。”

    “多谢前辈直言相告,若要报仇,我不会借他人之手。”

    “老夫多说倒显得矫情,不过三诺之事仍然有效,这算一件事,剩下的两件你想好后告诉我。”

    李落沉静半晌,垂首低语道:“前辈怎么遇到洛儿的?”

    端木沉舟看了李落一眼,缓缓说道:“老夫五个月之前受人所托刚到卓城,准备刺杀淳亲王,刺客之中就有洛儿,小丫头整日愁眉苦脸,瞧着让人生厌,不过心善手勤,别人都怕老夫,就她不怕,纵是老夫呵斥也是逆来顺受,老夫见不惯这些人算计洛儿丫头,一时心软,把她留在身边,原想事成之后带她回枯寂岭,哼,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李落听完微微一颤,轻咳一声。

    端木沉舟接道:“原本老夫的意思是在淳亲王出府迎接时出手,杀完便走,省的顾虑太多,哼,这群无胆鼠辈非要在入夜动手,方便逃离,殊不知入夜固然利于己方,可也没了地利,亲王府的防卫本就严密,短时间怎能得到完整的布防图,若老夫猜的不错,淳亲王在接到人之后,就一直谋划以此为饵,要不然这大殿之内怎能多出这些武侯连弩来,可叹这群蠢人白白葬送了自家性命。”

    李落轻轻点了点头,也猜到这次的事淳亲王早有防备,设计请君入瓮,只是漏算了五十多把武侯连弩,虎卫凤舞两营和一位武林顶尖高手也不能阻止端木沉舟突入大殿。

    李落轻声说道:“乱中取胜,恐怕只有前辈这等人物才能全身而退,毕竟是在卓城,如果没有过人的武艺,也逃不过侍卫的追击。”

    “洛儿丫头死活也不说你所在之处的虎卫防备,本以为这丫头不知道,原来对你倒是义重,哼。”

    李落鼻子一酸,眼前一片模糊,喃喃自语道:“洛儿,我定要替你讨回公道。”

    “公道?论到罪魁祸首,就是你淳亲王府,你怎么替她讨回公道?”

    “诛杀王府我做不到,王府藏污纳垢,我便撕开它的面皮,让这些权势再也遮不住污秽。”

    端木沉舟眼中精芒一闪,道:“倒还不算那些满口正义的伪君子,除了王府,天南宋家家主宋崖余更是江湖上最顶尖的高手之一,和老夫相比也不遑多让,你要报仇,即便你成为亲王也未必可行。”

    李落长出了一口气,道:“多谢前辈,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只可惜老夫当年受约,未能与他一战,要不然……唉,可惜了,红颜,你到底瞧上他什么。”

    李落略扫颓废,看见端木沉舟的表情便知端倪,微微一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

    端木沉舟极其少见的脸色一红,恼羞成怒道:“你懂什么,天下谁不知道宋崖余的妻子虞红颜是当年江湖上最有名的美人,多少人都拜倒在她的裙下,哼,不算什么丢人的事。”

    李落淡淡说道:“宋崖余能得今天这等声势,说来怕是离不开这个女子吧,这等人物我有何惧!”

    端木沉舟捋了捋胡须,颇显激动的说道:“不错,当年江湖上几个高手都被红颜算计,不能对宋崖余出手,这才成全了他天下第一用刀高手的名望,助他坐上了宋家家主的位子,这等人品,老夫委实瞧不上眼。”说完,端木沉舟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平缓下来,对李落说道,“报仇虽难,不过未尝没有机会,若需老夫相助,直言无妨。”

    李落摇了摇头道:“多谢前辈,前辈如此重诺,该不会为了我毁了与佳人一诺,前辈刚才为何试探要替我出手?”

    端木沉舟哈哈一笑道:“好利的一张嘴,不错,老夫刚才是故意试探,算是老夫孟浪了。如此心性,既不是满口正义的虚伪之谈,也不是无情无义之辈,合老夫胃口,不过破不开亲族的束缚,也罢,人无完人,要是没有分毫弱点倒显得假了。”

    “前辈此番入府行刺,就没想过会是宋家的借刀杀人之计?”

    端木沉舟微微一惊,道:“你这娃儿心智倒是有可取之处,借刀杀人又如何?老夫应诺在先,倘若死了也是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

    李落轻轻一笑,虽有恩怨,但眼前的端木沉舟突然顺眼了许多,和声说道:“前辈怕是少有夸赞别人吧,晚辈受宠了。”

    “自承晚辈,小娃儿难得。”

    李落长揖一礼道:“谢前辈对洛儿照拂之情,前辈重诺,余下两诺我想好了,你我恩义今日一笔勾销。”

    端木沉舟听罢双目精芒一闪道:“你说。”

    “前辈告诉我实情算一诺,余下的两诺,其一,离开卓城之前不可再生杀孽,其二,此生再不入卓城。”

    端木沉舟一怔,狂笑一声,李落连忙止住,深恐旁人听到。端木沉舟阴寒说道:“小娃儿,莫要轻狂。”

    “我并非轻狂,前辈重义守诺,不愿承我之情,我也不愿挟恩图报,余下两诺我自有打算。”

    端木沉舟冷冷望着李落,寒声说道:“如果老夫此生不入卓城,你就有借口不向老夫寻仇么?”

    李落眉头一皱,没有应声。

    “小娃儿,够狂傲,有老夫当年的样子,哼,老夫有言在先,更不能占了你这个黄口小儿的便宜,既然你不愿挟恩图报,老夫有一言,你若是应了,你我以后再无瓜葛。”

    “请前辈明示。”

    “你内力已有根基,心性也合老夫胃口,老夫想传你大罗刀法。”

    “前辈要收我为徒?”李落惊诧问道。

    “老夫只传你武功,你我并非师徒,艺成之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前辈这是为什么?”

    “哼,日后倘若你真下江南,老夫要你用大罗刀堂堂正正的击败宋家刀,了却老夫的一桩心事。”

    “前辈不怕我艺成之后先杀了你?”

    端木沉舟大笑一声,傲然说道:“若有一天你真能在大罗刀法上胜过老夫,老夫就算死在你的刀下也不后悔,老夫纵横江湖三十余载,生生死死早就看淡了。”

    李落幽然回道:“前辈美意我无福消受。”

    “你嫌老夫武功太低,不配传你?”

    “前辈言重了,前辈武功连萧大人都称赞不已,传授我绰绰有余。”

    端木沉舟冷笑道:“老夫大罗刀决一十三式,老夫不过习得九式便能横行天下,如果再领悟几式,就是天下第一也未尝不可。不过大罗刀法杀性极重,只有修行本门的冰心诀才不会受制于刀法,本源自魔门,你莫非是怕玷污了王府的名声?”

    李落洒然一笑道:“天下第一又如何?我能单凭一把长刀杀入天南,杀到宋崖余面前么?再说怎么会有被刀所制的人,只有被人所制的刀,这不过是世人无法自控找的托词罢了。我不知道什么是魔门,但为人处世所作所为不外乎于心,名声这东西,最是累人,也最没用。”

    端木沉舟嘲谑道:“娃儿好大的口气,说到底还是怕了南府宋家,洛儿只是区区一个寻常丫头,王府里多的是,何苦为了她说出大话,免得日后想起来羞臊。”

    李落微怒道:“我不怕他!”

    “哈哈,宋家在南府拥兵自重,割地称王,在朝中有朋党相助,在野宋崖余更是名满江湖,就算你心机过人,能在权谋上胜过宋崖余,一旦他兵败隐入江湖,依旧可以兴风作浪,到时你又能将他如何?”

    “我……”

    “宋崖余半数的名声都在他手中的刀上,只要他声名不坠,江湖上有的是趋炎附势之辈,你如果在刀法上胜过他,比割他的肉喝他的血还让他难受,不过宋崖余刀法确实精绝,老夫也不敢轻言能胜,你么,没有胆量与他动手也是常情,躲在卓城王府里就好,刚才说的话就当是放屁。”

    “谁说我没有胆量!”李落脸色涨红,额头青筋暴跳,怒声喝道。

    “连学魔门刀法的胆量都没有,还有胆挑战他不成?哼,老夫最看不起你这种无胆鼠辈,今夜老夫自行离开,省的留在这里作呕。”

    “我有什么不敢学!艺成之后我先战宋崖余,再来领教前辈绝技,既分高下,也决生死,到时前辈切莫后悔。”

    端木沉舟阴森笑道:“后悔?娃儿,你若能让老夫后悔,老夫算你是个人物。”

    李落拂袖而出,甚是气恼。山洞外,寒风拂过,李落渐渐平静下来,猛然醒悟端木沉舟心意,回头望着山洞,张口欲呼,良久叹了一口气,躬身一礼。

    端木沉舟虽看不见李落,却似有所感,悠悠说道:“小娃儿可惜了。”

    秋吉尚在洞外提防四周,见李落出来,忙不倏的凑到李落身边,憨憨笑道:“落哥儿你们说完啦,怎么这么久,还有说有笑的?”

    李落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和声问道:“秋吉,你平日里住在哪里?”

    “我?”秋吉挠挠头,不以为意的说道,“我时常要在后院看着我的花草,没什么事就待在这里,前次你来的茅屋,还是几个帐篷都能住的。”

    “啊,那怎么行,天寒地冻,冻伤了如何是好?”

    秋吉嘿嘿一笑道:“没事的,我野惯了,没那么娇贵,放心吧。”

    “不成,再过些时候天气更冷,不能待在这里,你随我回清心楼吧。”

    秋吉拨浪鼓似的摇着圆圆的脑袋,想也不想的说道:“我不去。”

    “为什么?”李落讶声问道。

    “落哥儿,你那里我去过,比我的茅屋漂亮,可是总是缺点什么,去一两次还好,时间久了就不自在了,再说我也舍不得离开我的花草,天冷了,要没我在它们该冻着了。”

    李落怔怔的看着秋吉,呢喃说道:“我那里缺什么?”

    “风。”秋吉雀跃应道。

    “风?”李落不解道,“我院里有风啊。”

    “就是风,你那里的风是死的,和外面的风一点都不一样,外面的风能吹进人的身子里去,你那里的风怪怪的,像浆糊一样,总黏着,赶都赶不走,难受的很,落哥儿,你要是没什么事了就来后院找我,我带你找风去。”

    李落神情恍惚,突然有一股散不去的倦意笼上心头,无心再说,摆了摆手,悄然离去。

    回到清心楼,李落看见溯雪一脸焦急忧色,想起当日溯雪不顾安危,自己却还要瞒着她,心怀歉疚,话刚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溯雪见李落一脸疲惫,也就没有多言,静静陪在李落身边。

    “溯雪。”

    “嗯?”

    “洛儿在府中有一个相熟的好友秋吉,时常受人欺负,洛儿不在了,没人照应她,你去和李管家说一声,把她编册在清心楼,一概月俸按照清心楼的规矩发。”

    “是。”溯雪正欲出屋,李落想起什么,唤住溯雪道:“等等,年关之后再去吧,不急于一时。”

    溯雪奇怪的看了李落一眼,应了下来。

第十七章 成败对错

    王府的风波渐渐平息下来,除了淳亲王李承烨,府中众人也慢慢安宁下来。

    淳亲王所谋之事在一夜之间付之东流,这些天淳亲王四处奔走善后,极是恼怒,整日面沉似水,王府诸人大气也不敢出,生恐火上浇油,惹恼了淳亲王。

    李落为洛儿一诺救下端木沉舟,虽无后悔之意,不过心里着实担忧,万一端木沉舟被府中侍卫查出行迹,秋吉绝难幸免。

    这日,淳亲王少有的在府中用膳,席间,一众王妃俱都噤若寒蝉,一顿饭吃了委实有些食不知味。

    众妃之中,萱妃生性跳脱,这般乏味的宴席实在不合她的胃口,若不是淳亲王还在,怕是吃完饭早就躲到别处去了。

    淳亲王见堂中颇是沉闷,平声问道:“楼儿,近来在读什么书?”

    淳亲王时不时的会考校李落一二,看看李落有无长进,李落是淳亲王唯一的男嗣,将来世袭淳亲王位,众人都盯着李落,就是几个兴致高雅的王妃也将注意力转了过来,瞧瞧这素有才名的小王爷今日如何作答。

    “回父王,楼儿在读几本上古兵书。”李落起身恭敬答道。

    “好。”淳亲王一声长笑,“男儿该当保家卫国,这才不枉身为我李承烨的儿子,说说看。”

    “兵书所载是为将之法。”

    “哦,”淳亲王向前倾了倾身躯,略略提了些兴趣,“接着说。”

    李落微微沉吟,回道:“总文武者,军之将也。兼刚柔者,兵之事也。凡人论将,常观于勇。勇之于将,乃数分之一耳。夫勇者必轻合,轻合而不知利;未可也。故将之所慎者五:一曰理,二曰备,三曰果,四曰戒,五曰约。理者,治众如治寡。备者,出门如见敌。果者,临敌不怀生。戒者,虽克如始战。约者,法令省而不烦。受命而不辞敌,破而后言返,将之礼也。故师出之日,有死之荣,无生之辱。此为将。”

    “恩。”淳亲王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什么是良将?”

    “凡兵有四机:一曰气机,二曰地机,三曰事机,四曰力机。三军之众,百万之师,张设轻众,在于一人,是谓气机。路狭道险,名山大塞,士夫所守,千夫不过,是谓地机。善行间谍,轻兵往来,分散其众,使其君臣相怨,上下相咎,是谓事机。车坚管辖,舟利橹辑,士习战陈,马闲驰逐,是谓力机。知此四者,乃可为将。然其威、德、仁、勇,必足以率下安众,怖敌决疑,施令而下不敢犯,所在寇不敢敌。得之国强,去之国亡,是谓良将。”

    淳亲王点了点头,说道:“话虽不错,但这多是书上之言,要知道兵法万变,这兵书上的东西是好,但要活用会用方能成将。”

    李落应了一声是,席间众人见淳亲王心情好了些许,这才敢接言说话。

    “楼儿,以后就留在娘身边,做太平官,不要打打杀杀,为娘怎么放的下心来。”洛氏连忙说道。

    “要做太平官那就可惜楼儿的文武之才了。”夏妃略带醋意的说道,自己虽也为淳亲王诞下一子,可惜却是女儿身,难及洛氏母凭子贵。

    洛氏听完微微不喜,皱眉说道:“喊打喊杀的,我看楼儿以后也不要学武艺了,安心习文。”洛氏顿了顿,道,“改日就移了武场,离得王府远些。”

    李落没有应声,淳亲王轻摇了下头,不予理睬。

    “还有什么见解?”淳亲王轻抿一口茶说道。

    “为将,总文武,定生死。行军作战,当需令出兵行,辅以德、仁、勇,才可成百胜之军。”

    “哈哈,好,小小年纪倒是有点见地。”淳亲王大笑道。

    洛氏见淳亲王高兴,便也开玩笑道:“王爷,不知你小时候可也有这番见解?”

    淳亲王自傲说道:“本王小时候这点本事还是有的,要不然怎能成一代名将。”

    话音刚落,惹得诸位王妃嬉笑不止。淳亲王干咳几声,几位侧妃嫔御连忙止住笑声。

    “嘻嘻,王爷带兵治兵的本事妾身倒是没有见到,只不过这寻花觅蝶的本事却委实了得,是不是啊,兰妹妹。”萱侧妃嬉笑截道。

    淳亲王听罢老脸微红,摇头不语。不过淳亲王素来宠爱萱妃,这般调笑也没有责骂。

    兰妃见众人望来,不觉满脸通红,更显得娇艳欲滴,埋怨萱妃道:“萱姐姐乱说,我怎么知道王爷的……这些本事,楼儿也在,不要乱说。”

    萱妃不以为意,径自娇笑起来,洛氏皱皱眉头,轻责道:“萱妃,王爷和楼儿都在,你可得注意说话的分寸,不要传入外人的耳中,坏了王爷的名声。”

    淳亲王也没有生气,正了正颜色说道:“这些古兵书多来自军中,很多著书之人都是在军中担任要职,其中不乏一些百胜之将,自然有他的道理和可取之处,不过兵书只是书,并不是实际能用的带兵之道,你若想成为一代名将,必须记得一点,书显文字,就已经是死的,而兵将都是活的,气机、事利、地机、力机缺一不可,这其中可把握气机、地机和力机则可成为一方名将,若事机也可通达,这便可成为一代神将,百战而百胜。”说完这番话,洛氏一脸崇拜的看着淳亲王,萱妃面带微笑,少有的显出几份庄重,兰妃也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

    淳亲王谈性一起,悠然说道:“为父戎马半生,不过也只够得上名将,至于这神将,楼儿,就看你以后能不能替本王完成这个心愿。”

    “我们大甘王朝有神将么?”几位侧妃七嘴八舌的问道。

    “神将我大甘王朝是有的,太祖李夏当年在幽州起兵,征讨残商,长胜十将各显谋略,才打下大甘的天下,其中十将之首的龙侯狄思宁,便可当这神将之名。龙侯平生百战而无一败,料敌制先,带百万雄师如一人,更难得是为人谦逊知礼,先皇授他龙侯之位,也是多番推辞,不贪名利。后来先皇亲自礼拜狄将军,这才接下龙侯的爵位。之后天下平定,龙侯便交了兵权,只虚领了太保之职,辅助先帝治理天下。能做到这般的人实非常人,也就此保了狄家百年的荣华富贵,现在的征西使狄杰就是龙侯的后人,只不过他的后人可远不及龙侯当年,充其量也只能沾的上名将的边吧,就算比本王还差了些许,他要成为神将,这辈子恐怕就别想了。”

    李落静静的听着,突然插言道:“玄楼以为为将者除了兵书上说的,还有其他。”

    众人一静,淳亲王饶有兴趣的看着李落,这些天李落情绪低落,淳亲王实有些不太满意,以为李落是妇人之仁,此时见李落另有见解,老怀大慰,鼓励道:“你说,错了也不打紧。”

    “世间万物皆有道法,为将者也该有道,兵书所载只是讲如何成将,将要求胜,谋略勇力缺一不可,可独独缺了为将之道。”

    “怎么说?”

    “世人多看成败,少论对错,一将功成万骨枯,却不知将道之上还有天道,逆天行事,就算能成神将,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众人一怔,李落这番话有些叛经离道,兰妃见淳亲王脸色似乎有些不愉,连忙接言道:“楼儿年纪还小,还不太懂得世间险恶,再大些就好了。”

    淳亲王脸色稍合,没有再说什么,李落垂首不语,几个妃嫔说起闲话,不知怎地又说到王府遇刺一事,洛氏对王府出现内应颇为生气,不时数落这些人恩将仇报,心思歹毒。淳亲王也很是生气,言谈中暗指洛儿,着众人管好自己房中的丫鬟仆人。

    李落本只是乏味的听着,无奈几个侧妃、嫔御和嫔嫱不停的传言附和,李落实在忍受不住,便在夏妃说完后截道:“母亲姨娘,今日之事必有他日之因,若一味谈今日之事,却不咎他日之因,这种事以后恐怕也会再出现的。”

    “楼儿,你怎么能这么说!”洛氏尖声呼道。

    “楼儿,慎言。”兰妃截道。

    李落摇摇头,疲倦的说道:“古人也说事出有因,前些日子的事还不如只谈成败来的干脆些。”

    淳亲王一声大笑道:“好一个成败对错,要是你讲,这个成败对错怎么论法?”

    李落面无惧色,看着淳亲王说道:“只论成败的话不说也罢。”

    “你说。”淳亲王言辞转厉道。

    “南方七州虽自古富饶,但是民风安逸,不善战,更不能久战,大甘军力十倍于南方,若要平叛,挥军而下可一战见功。只是虽说南方诸族渐渐离心,但是明面上还是大甘的子民,若要动武定要师出有名,只可惜功亏一篑,反倒涨了南方诸族的士气,更暴露了大甘的策略,南方诸族定会多加防备,而我大甘再无突袭的机会,除非出无名之师,但是朝中儒门书生颇多,这些提议怕是没有通过便要传的沸沸扬扬,倒真是拜了数不尽美女和财宝所赐。大甘再想进军,若还顾虑名声,只能在南方诸族自立之后。”

    淳亲王眼中厉芒一闪,冷声说道:“你知道刺客与南府七州有关?”

    李落心中有气,倔强说道:“卓城满城风雨,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谈说此事,我不知道就是蠢了。”

    “如你所说,大甘朝廷中有南方逆族的内应?”淳亲王见李落脸上的表情,不觉哑然一笑道,“算我问的蠢了。”

    李落听完眼皮一跳,没有说话。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李落索性再无顾忌,直言说道:“如今边境不稳,大甘之忧在西北两府,而不在南府,先平定西府边境,而后再考虑挥军南下。现在若轻启南府战事,西疆异族定会同时出兵,一壮南府声势,而大甘还要花心思应付口舌流言。但如果反之而行,南方诸族怕是没有胆量先挑起战端。若西府已定,至于南府七州么,便是没有借口,战便战了,想怎么说也就由得朝廷。”

    “好,好,好一个胜败之说。不错,本王谋划多年功亏一篑,南方逆族更增离心,说起来是本王这个太保大臣的失着。”说完淳亲王重重的将茶杯放在桌上,惊的众人一跳,除了沉重的呼吸,即使跳脱如萱妃也闭口不语。

    反观李落倒是平静异常,望着淳亲王说道:“父王,南府委实不足为患,唯一可虑者不过是南府为何会反而已。”

    “好了,”不等李落说完,李承烨打断道,“再说对错。”

    李落张口欲言,又止住话语,黯然静了下来。

    “不错,不亏是我李承烨的儿子,你不说本王替你说,本王之错,一错在常林,二错在那个丫鬟,很好,本王在你这般年纪还没有这样的见识。”

    李落小小的身子巨震,抿着嘴一言不发。李承烨不再看李落,转而对众人说道:“今日之言,府内休要议论,倘若被谁不小心传出去,本王定斩不饶!”说完便离开了采雅轩。

    李落呆呆的坐着,感觉空落落的,仿佛突然间心里什么东西没有了,耳中听见洛氏惶急的喊了一声王爷,再看轩中众人眼神,洛氏的责备,兰妃的惊讶,夏妃的窃喜,萱妃的好奇,一时之间李落觉得天旋地转,紧紧抓住椅背才没有坐倒。

    原来这就是淳亲王府,这就是父王关心的人和事,如洛儿这些人,从不曾有人会去想他们在想什么。

    萱妃走了过来,奇怪的看着李落,说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李落茫然的抬头看着洛氏,又看了看兰妃,说道:“母亲,姨娘,我说错了么?”

    兰妃弯下身来,柔声说道:“别乱想了,你父王不会生你气的,但今天说的话千万不要再提起,有些事等你再长大点就明白了。”

    李落突然觉得一阵虚脱,眼前一黑,终忍不住倒了下去。

    李落这一病,便整整躺了三日,溯雪寐不解衣的照顾了李落三天,三天后,李落才能稍稍下床活动,看着消瘦的溯雪,李落抓过溯雪衣袖道:“苦了你了。”

    溯雪霁颜一笑,没有说话,轻轻挣开衣袖,喂李落吃了点东西。

    李落接道:“这些日子府中多事,你来清心楼也没有安生,是我不好。”

    溯雪轻轻一笑,回道:“公子,有些事过去了就不要挂在心上,你年纪还小,心思便这般重,恐怕以后要受累的。”

    “嗯,我记着了,你先下去歇息吧。”李落勉强一笑道。

    溯雪猛然觉得自己说话不像是下人,反倒是有点姐姐训导幼弟的意思,匆忙一礼,急急离开。

    等溯雪出屋后,李落缓步坐在了铜镜之前,看着镜中苍白的面容,自嘲道:“几日不见,不想人比黄花瘦。”伸手一拂鬓角,却是已经有了好些白发。

第十八章 月下春江(1)

    五年后,入夏,索水河畔。

    天将夜,索水河畔一片莺莺燕燕,巧语铃声,风和着香气,引的河岸的富家公子、王孙贵族趋之若鹜,有些性急者已经按耐不住,急急登船,去寻些温柔。

    出卓城东门十里,就到了这索水河畔。

    杨柳参差,点缀着梅竹松柏,躲起来影影灼灼的琼楼玉阁,越过河提,河面绵延了百里的花舫,这里就是大甘赫赫有名的月下春江。

    到晚间,万船挑灯,倒影在索水之中,宛若蓬莱仙境一般。

    每年不惜万里,来这温柔乡的游客络绎不绝,有仗剑高歌的浪子游侠,也有家缠万贯的巨商富贾,更少不了那些文人骚客和世家子弟。

    在这里有一掷千金的豪迈,也有冲冠一怒的刀光剑影,当然最少不了的就是这俊眉修眼、顾盼神飞的索水仙子,久而久之,便有了踏遍甘朝五府,莫如醉卧春江的名号,更甚者言,若到了卓城,不来这月下春江,就不算真正到过卓城。

    曾几何时,这月下春江的名号比之大甘的皇宫更加的响亮。

    此处在开国初期,不过是王宫贵族出来踏青垂钓之地,后来国泰民安,慢慢有人带着家眷美妾出游,才有了这乘舟寻欢的端倪,渐渐的人竞相从,一时之间这索水便热闹起来,不过真正得名是在甘高宗李启年间,大诗人苏溯畅游索水,与美偕行,留下一首《月下春江》:

    小舟横截春江,卧看翠壁红楼起。

    云间笑语,使君高会,佳人半醉。

    危柱哀弦,艳歌馀响,绕云萦水。

    念故人老大,风流未减,独回首、烟波里。

    推枕惘然不见,但空江、月明千里。

    五湖闻道,扁舟归去,仍携仙子。

    云梦卓州,索水西岸,昔游应记。

    料多情梦里,端来见我,也参差是。

    恰逢高宗出游,看见这首词,连声叫好,命人搬来一块巨石,亲书月下春江四字,刻在石上,至此才有了这月下春江。

    时至今日,这月下春江已过百年,早已不是百年前的样子,多了花舫,多了月下仙子,多了风月。

    在百里花舫中,中间位置有三艘最大的花舫,船身侧面用古篆字分别写着春、江、月三字,装饰的或华贵,或清雅,或飘渺,比之旁边的花舫却是有些孤芳自赏、卓然不群的意味。

    在这春江月三船上的,便是月下春江每两年选出来的三位花魁,只有色艺惊绝的佳人才有望登上这三艘船,百里花舫上的每位才女佳人,莫不以居于春江月为荣,相竞很是激烈,即便得到登船的资格,也不过只是两年的期限,若要留住这花魁的位置,却是时刻不得松懈。

    而每到竞选花魁之时,月下春江就热闹异常,登徒浪子,比比皆是,比之过年灯会犹胜七分。

    距万隆十年的花魁之选刚过一年,正是春江月色的好时候,春船的紫盈,江船的凝露已经是连续两次稳居花魁之位,而月船的柔月自十六岁首次当选花魁,以后便长居月船,羡煞了一众佳人。

    春江月各领风骚,其他花舫如众星捧月般,一起画出了繁华的春江月色。

    月船,花朝月夜。

    月船有三个主舱,镜花水月、拈花弄月连同花朝月夜,向来只有达官贵人、才子豪杰才能被引到舱中,一睹柔月的芳容。能入这三舱赵显身份,可是浪子游侠儿梦寐以求的幸事。

    “李落,再作一首词,叫美人高兴高兴。”一阵气急败坏的呼喊传入李落耳中,李落醉醺醺的睁开眼睛,看了看对面搂着两个姑娘的肥胖少年,想正起身来,试了试又即倒下,惹得身后的侍奉的女子娇笑不语,李落索性便躺着不动,闭上眼睛,不去理睬这个胖子。

    刚合眼,一股逼人的酒气扑面而来,睁眼一看,眼前一张大脸,近在咫尺,呼吸之间酒气扑鼻而来,差点熏的李落吐了出来,忙一把推开,大脸主人应手坐倒,却是一个浓眉大眼的英气少年,只是脸色白的有些吓人,这时正用手指着李落道:“好你个玄楼,莫不是老大的话也不听了,卖弄卖弄文采,没准柔月姑娘听到顺意了,还会赏脸来我们这里坐坐。”

    李落也不理睬,摆摆手,继续闭目睡了起来。

    这时方才的肥胖少年更加着急起来,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道:“李落,快想想办法,今日好不容易进了朝花月夜,要是见不到柔月姑娘,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哼,也不是只有李落有才名,作诗作词这些事又有何难,且听我道来。”角落一个正和女子狎戏的少年冷冷的说道。

    “好,好,你来,你来。”肥胖少年一时喜上眉梢,李落躺在边上一动不动,也不生气。

    这少年清了清嗓子,吟道:“英英妙舞腰肢软。章台柳、昭阳燕。锦衣冠盖,绮堂筵会,是处千金争选。顾香砌、丝管初调,倚轻风、佩环微颤。

    乍入霓裳促遍。逞盈盈、渐催檀板。慢垂霞袖,急趋莲步,进退奇容千变。算何止、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断肠。”

    “好。”众人齐声叫好,身后的女子端上一杯酒,吟诗少年举杯满饮,挑衅的看了李落一眼,发觉李落睡倒根本没有睁眼,不觉有些泄气,和几个女子调笑几句,回案坐下。

    少年们一阵混笑,借机放浪形骸,惹的周身的美人娇嗔不已。谁都没有注意到在隔帘后,正有几个女子在看着他们,居中一位烟眉似蹙非蹙,似喜非喜,媚眼含羞,琼鼻挺秀,只看一眼,便觉这是天工造化,天仙下凡,肤如凝脂,容光明艳,卓约多姿,闲静似娇花照水,正是月船的花魁,柔月。

    柔月听到少年念诗,抿嘴轻笑道:“这些孩子,尽学些讨姑娘喜欢的话。”似略带责备,却又风情万种,一时把旁边的两个俊俏丫鬟都看呆了,好在旁边年纪稍大的女子稍显正常,笑笑道:“柔月,这几个可不是普通的孩子。”

    “那是自然,若是普通的孩子,想来羽姨也不会让他们进朝花月夜了。”柔月淡淡回道。

    被称为羽姨的女子略显尴尬,没有接柔月的话,直接说道:“这四个少年族中在卓城都是响当当的世家门豪,身形略胖的是当朝冢宰章荣政的长子章泽柳,坐在地上的是当朝三公太师于乘云之子于英,刚才吟诗的是朝廷征西使上将军狄杰的幼子狄承宁,闭目而卧的清秀少年来头更大,是大甘另外一位上将军定北候、淳亲王李承烨的唯一的嫡子李落,这四人仗着族中势力,在卓城是无法无天,自称是王城

    四少,惹得卓城天怒人怨。”

    听得羽姨说完,柔月说道,“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城四少,倒是听人说起过,原来是这个样子,一个个看着呆头呆脑,又没有窃国残民,言传倒有些夸大了。”

    “嘘,月儿啊,隔墙有耳。”羽翼慌忙阻道。

    柔月一笑,也不害怕,继续道:“也罢,扶我下去稍事整理,去见他们一见,剩的天天来烦羽姨。”

    说完便和丫鬟们回了内舱。

第十九章 月下春江(2)

    再到朝花月夜,章泽柳正在埋怨狄承宁,词也做了,在陪的美人们倒是个个眉开眼笑,不过正主儿却还是没来,一想自己用尽一切办法,威逼利诱,瞒天过海,才弄到这个机会,还得自己付账。

    进来之前对自己的狐朋狗友夸口定会见到柔月,倘若最后没见到,这丢人就丢大了,一时焦虑,仗着自己年岁最长,为四少之首,开始数落起狄承宁来,道:“老三啊,你这诗还得再学学,再学学,看看人家老四,哪次作诗不是惊天地泣鬼神。你可得加把劲,要以后老四不在了,我们哥三出来,没人会作诗引姑娘们出来可怎办才好,难不是要我们几个大眼瞪小眼干喝不成?”

    帘外的柔月刚要进来,不禁驻足,忍不住莞尔一笑,却从不想原来还有兄长以这般理由劝幼弟勤学。

    于英迷迷糊糊的说道:“没事,还有我。”

    “你,算了吧,也就会个门前一棵树,树上两片叶,你还会什么别的?”章泽柳鄙视的看了于英一眼,于英一想也对,继续喝酒不再出声。

    狄承宁脸色涨红,喝道:“我的诗怎么就及不上李落了?今天叫他做一首大伙评一评。”

    这时李落翻身,在旁边女子的帮助下坐直了身子,说道:“章泽柳,闭嘴,什么叫我不在了,是咒我去死么?狄承宁的这首诗词确实不错,怕是这月下的人儿眼界太高了吧,要不这样,你脱光了趴在船头,要是柔月不来,你就不起身,这样肯定能得偿所愿。”

    话音刚落,惹的房内众人一片笑骂,帘外的柔月眉头一皱,不想这群少年如此无赖。

    就听得章泽柳骂道:“损招,损招,要被人扔下索水喂王八,你们这群没义气的肯定不去救我。还有,老四,说了多少次,要叫我大哥,你年纪最小,这般直呼我的名字,没大没小。”

    李落嘻嘻一笑道:“莫怕,莫怕,你家老头子握着天下人的口袋,谁敢把你丢下去。”说完又倒了下去,说道:“不来就不来吧,难不成这满屋的索水仙子还不够我等尽兴?”

    众女子齐声叫好,一时翠莺婉啼,好几个女子都要为李落斟酒,李落见状哈哈大笑道:“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层霄。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眠芳草。

    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解鞍欹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晓。”

    “好一个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珠帘轻响,却见一个绝色女子正缓步进来,如若弱柳扶风。

    众人都惊呆了眼,常听说人说起柔月倾城倾国之资,虽有想象,但远远不及亲眼所见的震撼。

    柔月头结云髻,额发微斜,轻轻的地倚在修长入鬓的烟眉之上,云髻凝香。

    鬓发稍事打理,自然垂下,却是轾薄透明,云鬓慵梳,缥缈如蝉翼,映得鬼斧天工的脸庞和含情脉脉的凤眼分外的妖娆。

    身姿修长优美,纤浓合度,配上凤冠翠衣,更使她有种超乎众生,难以攀折,高高在上的仙姿美态。

    除了凤冠、耳环和一只玉镯,周身再无其他饰物,更显得她清秀脱俗,超越了所有富贵华丽的气质。

    刹那间,整个朝花月夜落针可闻,每个人都摒住了呼吸,深恐惊扰了这索水的女神,章泽柳更是不济,手中的酒杯滑落,洒了一声的酒水,可笑持着端酒杯的手一点都没有放下。

    柔月微微一笑,这种情形,司空见惯,不过是从老头子换成了一群少年,轻咳一声,笑道:“小女子柔月,见过各位少年俊杰。”

    这才惊醒众人,就见章泽柳慌忙站起身来,察觉手中酒杯已然不见,不知去了那里,也管不得那么多,拱手行礼道:“柔月姑娘,小生有礼了。”

    文绉绉的话刚一出口,就惹的柔月娇笑不已,章泽柳瞬间脸色全红,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看着柔月,一时痴在了当场。

    柔月眼光一转,随即盈盈笑道:“不知小女子要坐到哪里?”

    章泽柳勉强正了正颜,拉过一个软塌,却是让柔月居中坐下,并没有偏向谁人。柔月也不推辞,微微言谢坐下,狄承宁赶忙上前为柔月倒了一杯酒,柔月接过称谢,没有饮下,放在几前。

    能上这月船的女子,本是天香国色,却在柔月面前,显得如荧星捧月般黯然失色,再看众男子一副色与魂消的模样,终难掩羡慕嫉妒之情。而在座男子,俱为绝色所慑,谁也不敢唐突开口。

    柔月举杯遥遥一礼道:“小女身牵俗事,晚了几分,先自罚谢过众位久等之恩。”说完轻轻的沾了下唇,慌的几人连称不敢。

    放下酒杯,看见众少年还是一幅呆像,柔月轻声问道:“刚听得侍女说哪位作的一首好词,算何止、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断肠。却不知谁人能倾国倾城,叫万人断肠?”说完眼显凄迷。

    狄承宁忙站起身来道:“是小生作的,莫要污了姑娘的仙耳,依我看,柔月姑娘就可当着倾城倾国的美誉。”

    柔月轻笑道:“这位是狄公子吧,无需过谦,这首词是好词,只是柔月怎能倾城倾国,叫万人断肠呢?柔月只求一盏清茶,一个知己,便足慰一生了。”

    几个少年一下便来了精神,纷纷坐直身体,整齐盯着柔月,仿佛自己便是那个知己,柔月莞尔一笑道:“这位章公子,待人温柔,怕是有不少才女佳人倾心吧。”

    章泽柳嘿嘿傻笑,连说没有。

    柔月眼色一转,对于英道:“这位公子相貌堂堂,仪表不凡,想来是太师于乘云的公子于英吧。”

    于英正容端坐,点头称是。

    柔月掩嘴轻笑一声:“狄公子自不用说,文武双全,在这月下春江可是竞相听闻呢。”

    狄承宁手足无措,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一时僵在那里。

    “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柔月低低吟道,转向李落,“李公子原来是个怜花的之人,竟写得出这等牵人心思的词句。”

    李落微微一笑,点头称谢,全做没看见狄承宁嫉恨的目光。这柔月自入厅不过寥寥几句,就牵动了一众人的思虑,谁也不敢贸然开口怕惊扰了佳人,在佳人心中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这时突听得李落说道:“不知柔月姑娘心中的知己是什么模样?在座可有合姑娘之意的么?”

    李落刚问完,这几个人都竖起了耳朵,听柔月怎么应答。柔月低眼说道:“柔月想求的只是一方田园,几处桃花,能和我谈天说地、侍琴书画的一个知己,至于他是否是封侯拜相,或者家缠万贯,柔月从不在意。”

    众人纷纷颔首,皆被柔月高贵情操感动,自惭形秽,莫不暗自盘算,自己是否够的上这月下仙子的知己,突然,一声不合时宜的话语传来:“哈,看来我等没什么希望了,不知道有无机会成为仙子的入幕之宾呢?”

    此话一出,惊的众人一跳,转头望去,说话者却是李落。

    虽说几人都这么想,但是谁也没这个胆量这么直接的问出来,其他三少都暗骂李落不识好歹,唐突了佳人,看章泽柳的眼神,若不是柔月在场,怕早都跳起来痛骂李落了。柔月也是一怔,虽也知道这般思量的人比比皆是。

    可是像今天这般让一个落冠少年如此直白的说出,柔月还从未遇到,微微一呆,也没有生气,笑道:“看李公子年岁,当比柔月年幼,只怕还得叫上我一声姐姐,这些事,还要等李公子长几岁再说了。”

    “哈哈,我倒是心急了,就怕到时月上梢头,人却不在黄昏下了。”

    柔月似乎被引起来愁死,拿过乐师的瑶琴,唱道:“

    天涯流落思无穷。

    既相逢,却匆匆。

    携手佳人,和泪折残红。

    为问东风余如许?春纵在,与谁同?

    隋堤三月水溶溶。

    背归鸿,去吴中。

    回首彭城,清泗与淮通。

    欲寄相思千点泪,流不到,楚江东。”

    琴声悠扬,却远远及不上柔月的天籁之声,轻轻柔柔,声如其人,加着无尽的愁思,在船舱中飘荡,悄悄的滑出,挂在了船头桅顶,和着月光,安静的摇弋。

    一曲终了,又是一片寂静,谁也不愿意打破如梦如幻的妙境,只是几位陪坐的女子在迷醉之际,却也觉得有些吃惊。

    柔月色艺双绝,精于抚琴弹唱,但是却鲜有人能有幸耳闻目睹,便是皇亲国戚前来,也得看柔月是否有兴致,不料今日不过几位落冠少年,竟然让柔月一展歌喉,这要说出去,那便是莫大的荣耀,狄承宁还自持一些,章泽柳和于英却是极为不堪,泪流满面,若非外人在场,定会去承恩言谢了。

第二十章 月下春江(3)

    “寻一知己,居于田园,也非难事,舍等下这月下春江的繁闹,阿谀奉承的浮世年华,驾一辆车,走得一年半载,自可寻得世外桃源。只是月船带不走了,还得再寻下一位月船之主。”

    不合时宜的说话又再响起,章泽柳气急,站起来指着李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正要说话,柔月缓缓的站起身来,轻叹一声,章泽柳忙收回手说道:“柔月姑娘,李落喝醉了,千万莫怪,回去我好好教训他,下次我带他过来专程给柔月姑娘道歉。”

    柔月一笑,也没有理会章泽柳话中的心机,淡淡说道:“无妨,李公子只是说了别人想说但是不敢说的话,柔月怎会怪他,只是今日柔月有些倦了,想早点下去歇息,怕是不能陪各位贵人了。”说完盈盈一礼,慌得众人忙起身还礼。

    只李落却自斟自饮,没有理睬柔月。

    章泽柳暗骂李落榆木脑袋,看来以后须自己这个大哥多多教导了。

    丫鬟扶着柔月,正要出朝花月夜,柔月突然回头看了自斟自饮的李落一眼,却见李落满脸的落寂,仿佛被剥离在花舫之外,格外的孤单。

    柔月心中一动,解颐说道:“李公子,这世间万事,自有他的因果,能像公子想的这样破开因果,自由自在,也是柔月心中所求的。”

    李落一愣,看着柔月,有些不明所以,正要说话,突然就听舱门哐的一声被人大力推开,一声长笑伴着一个身着华衣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人高鼻深眶、眼色近蓝,竟还有一名异族之人。

    这华服男子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说道:“久候柔月不至,我等便猜想是什么样的俊杰入得柔月法眼,引得柔月逗留这么长的时间,一时性起,想过来结识诸位才俊,请先恕玄奕唐突之罪。”

    来者虽然对着朝花月夜里的人说话,眼睛却只看着柔月,嘴角含笑,剑眉入鬓,双目含威,鼻如悬胆,动若龙行虎步,一番人中豪杰的气象,只是稍带点轻佻,将这龙潜凤采冲淡了些许。

    柔月眉头微蹙,随即转颜笑道:“累殿下久等了,不过殿下素有礼贤之名,如此不请自来,也是情理之中。”

    男子哈哈大笑道:“柔月果然了得,即便是责怪,我等也是心服口服,只能领受了。”

    柔月轻轻一笑,没有反驳。

    来人正是大甘王朝的太子李玄奕,随行众人中还有一位是四皇子李玄郢,而这个异族之人竟然是之前来大甘的西戎使节羌摩。

    现今大甘和西戎在西府一带关系颇为紧张,而狄承宁的父亲狄杰正是征西使,在西府领军抵挡西戎蚕食大甘领土。

    李玄奕这般公开带着西戎使节作乐,众人极为不满,尤其是狄承宁,眼睛直直的盯着此人,仿佛要喷出火来,恨不得上前刺上几刀。反观羌摩倒是面带微笑,一脸淡然。

    李玄奕扫了舱内众人一眼,在看到李落时顿了一下,脸色转淡,说道:“原来是九弟和承宁你们几个,不好好在家读书习武,怎么跑到月下春江来游玩,尤是玄楼,过不得多久你就要落冠成人,这个时候不在家好好待着,只知道玩耍,若是传到皇叔耳中,少不得一顿教训。泽柳,是不是你带他们过来的?”

    章泽柳一看,李落还好,只是站立行礼,听太子训导。

    而于英和狄承宁已经是惊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李玄奕为卓城年轻一代的翘楚,贵为太子,实有很大的威严,章泽柳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吓得直打哆嗦,若是太子去自己父亲那里说上几句,恐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章泽柳苦着脸说道:“太子殿下,今日都是我带他们来的。这城里早就传遍柔月姑娘美若天仙,我们一直无缘得见,等了好久,四处托关系,才偿了心愿,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章泽柳如此一说,李玄奕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这是实话,倒也难为你们了。不过泽柳啊,我九弟还没有落冠,你这么早带他来风月之地,可是欠了思虑。”

    “是是,”章泽柳见李玄奕不是很生气,忙点头应道。

    “大哥,也是我自己心喜好奇,央着泽柳带我过来,没有管住自己,请大哥见谅。”李落替章泽柳分辨道。

    李落刚说完,就听四皇子李玄郢说道:“什么时候这大甘皇朝的天纵之才也开始流连烟花之所了,不是只会在父皇和太后跟前承欢邀宠么?”

    话音刚落,李玄奕便眉头一皱,这个老四向来气量狭隘。

    多年前曾被万隆帝数落文治武功不及小他六岁的李落,便一直怀恨在心,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耿耿于怀,却不想自己的兄弟姐妹哪个没有被拿出来和李落对比过,便是自己也还被万隆帝评过天资不及李落,再者这般说话,定会惹的佳人不喜。

    果然柔月已经面显不愉,李玄奕低喝一声:“老四,家中之事,在外面乱讲什么?”

    李玄郢一惊,醒悟自己失言,闭口不再言语。

    李玄奕转向柔月说道:“柔月见笑了,只是看着几个幼弟贪玩,教训了几句,有些喧宾夺主了。”说完一礼。

    柔月轻轻一笑,道:“怎么会,殿下身为太子,照顾幼弟乃是天经地义,柔月怎会笑话。只是今日柔月有些倦了,不能再陪太子殿下和四殿下了,望太子殿下恩准。”

    还不等李玄奕说话,就听四皇子急道:“柔月姑娘,这怎么行?我还没有敬柔月酒呢,再说柔月你给他们唱了一曲,也得给我们唱一曲才行。”

    话音刚落,就见李玄奕眉头大皱,止住李玄郢。羌摩莫测一笑,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

    柔月也是无奈,只得略带疲惫的说道:“今日柔月实在没有兴致,只有下次再为四殿下弹上一曲了。”

    不等李玄奕说话,章泽柳赶忙插言,对柔月一礼道:“今日多谢柔月姑娘赏脸,让我们几个得偿所愿。只是今日酒喝的多了,也该早些回去了,打扰柔月姑娘了。以后若有机会,再来拜会姑娘。”说完又转向太子道:“太子殿下,我们这就回去了,我保证将九殿下安全的送回王府之后再回去。”

    李玄奕点了点头道:“好,去吧,你们几个路上也当心些。”

    章泽柳连忙深深一礼,向李落使了个眼色,拉起还傻看着柔月的于英,道了声得罪,抢在柔月前头,出了朝花月夜。柔月是主,也不好意思现在就走,只好看着他们四个一一溜掉,李落快步上前,向太子和四皇子行了一礼,说道:“大哥,四哥,我先回去了。”说完推着正怒视羌摩的狄承宁匆匆出了朝花月夜。

    刚出朝花月夜,就听狄承宁怒道:“李落你推我做什么?”

    李落没有答话,一直拽着狄承宁从四层下到三层才说:“你瞪他做什么?没看今天是太子宴请他,得罪他不就得罪太子了么,以后真要瞪,去跟你父亲到战场上再瞪去。”

    狄承宁语塞,闷着气下了楼舱。刚到船头,就听于英正在絮叨着章泽柳怎么不再多待一会,还能看看柔月,章泽柳翻着白眼,不加理睬,看见李落和狄承宁过来,忙迎了上去,说道:“没事吧。”

    李落笑着点点头。这时于英也从后面走了过来,酸溜溜的说道:“太子都直接唤柔月的名字了,我们看来只能和仙子梦中相会了。”

    章泽柳骂道:“看你这点出息,名字叫亲切点就能进那第五层楼么?你就不能矜持点,口水都能把船舱打湿了,真丢人。”

    于英想想刚才自己的模样,讪讪一笑,不敢回嘴。

    李落笑道:“章泽柳,你还说别人,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看这月船之主只是怕我等再纠缠,勉强敷衍我们一下罢了,无甚意思,下次去别的地方吧。”

    章泽柳摇摇头道:“不是不是,若别人也就罢了,不过依我看,这柔月姑娘对你倒是不同。”

    “你看出有什么不同了?”狄承宁急急问道,于英也来了精神,凑前竖耳。

    章泽柳得意洋洋的说道:“首先么,老四的诗动了仙子的心,要不然也不能让仙子触诗生情,让我们几个听闻那天籁仙乐。”说完一脸的沉醉,接着道,“这一趟能听到柔月姑娘的曲声,便是再难上十倍我都心甘情愿。”

    狄承宁看章泽柳还在陶醉,推了一把,道:“还有么?”

    章泽柳正了正衣襟,说道:“这其次么,柔月姑娘在准备离开之前,还特意回头向李落辩解了几句,如果不是在意李落,怎会说那番话。老三你也不用不服,你说说,柔月姑娘走之前可看你了没有?我看啊,老四最有可能登这月船第五层。”

    狄承宁气结,赌气不语。李落哈哈一笑道:“什么对我不同,怕是没人敢像我问她能不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吧?章泽柳,下次见面你们几个就说她是丑八怪,她定会对你们另眼相看,嘿嘿,保不准,还能美梦成真。不过这花船第五层,我还是算了,委实没什么兴趣。”

    “胡说八道!”三人异口同声的斥责道,一时笑作一团。这时四人的坐舟划了过来,几个人在仆人搀扶下,摇摇晃晃的上了轻舟,嘻哈中离开了月船。

    月船,五层顶楼。

    柔月安静的站在窗前,看着四人离去。唤作羽姨的女子正站在柔月旁边,顺着柔月的目光看过去,摇头叹道:“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家世。”

    柔月摇摇头,问道:“羽姨,这四人被人称作是王城四少,可有什么恶行?”

    羽姨微微一愣,略作思考道:“这四人倒没听说杀人放火,不过在卓城里纵仆行凶、横行无忌,城中百姓是敢怒不敢言,据说还曾跑入待嫁闺秀的院中滋事,让好几个女子都欲上吊自尽,可以说是恶事做尽。不过由于家中权势实在太大,谁也不敢管。”

    “哦,”柔月应了一声,又道:“那个九殿下也是这般样子么?”

    “这个,”羽姨微微愣了一下,说道:“这个李落颇为奇怪,早年是京城里有名的天才,文才武略,皆都出类拔萃,就是比他年长的也比他不过,只是后来也不知怎得,就和现在这些人混到了一起,吃喝玩乐,算是丢尽了淳亲王府的脸面。怎么,难不成月儿看中了他?”羽姨调笑了一句道。

    柔月轻轻摇头道:“我早已说过,此生生不入王府侯门。”

    羽姨叹息一声,没有说话,远处李落四人上了河提,似是遥遥回望,驻足了一会,结伴去了。羽姨轻轻说道:“月儿,天色晚了,你早些睡吧,太子那里我去周旋。”

    柔月嗯了一声,羽姨悄悄退了出去,正要掩门,突然传来柔月空灵的声音,“羽姨,以后若无麻烦,不要让他们四个再上月船吧。”

    门轻轻的掩上,留下窗边单薄的影子。

第二十一章 城南庙会

    回到王府天已经全黑,李落下了马车,从王府东边的侧门走了进去,王府侍卫和看门的下人已然司空见惯,这些年李落经常在外饮酒作乐,常常要天晚之后再回来,而那个美貌的婢女肯定会等在东门外的石阶上,不论刮风下雨,等李落回来了,才会跟着进去,这些侍卫下人暗自惋惜不已,可怜一个如花似玉的人儿了,寥得欣慰的是每晚李落定会回到王府,不曾让这娇弱女子空盼。

    李落看了一眼溯雪,没有理会,自己径直走了进去。溯雪也没有说什么,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跟着李落进了王府。

    清心楼。

    李落坐在桌前,微微后靠,躲开眼前的烛光,看着溯雪在屋里泡茶,沏茶,收拾卧榻,然后把沏好的茶和一些水果点心端到了李落身前,静静的站在一旁,等着李落吩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几年前开始,自己外出晚归,溯雪便每次都会在东门外等着,也不劝说,也不责备,每次都会备好茶水点心,安静的就像李落的影子一般。

    突然,李落问道:“我五年前还不及你高吧?”

    溯雪想了想,说道:“初见小王爷时,该要比奴婢低一点,现在么已经高出奴婢许多了,差不多应该有王爷一般高了。”

    “嗯,已经五年了,再过些时日我就要落冠了,十六岁,或从军或为吏,唉。溯雪,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今年刚满二十。”

    “双十年华,真的是好年纪啊,却困在了这个四面围墙的王府之中。”李落微微一叹道,继续说道:“以后我出去,你不要在东门门口等我了。”

    溯雪嗯了一声,没有吱声。李落看看溯雪,溯雪却是一脸的倔强,一如五年前拦住自己的那张稚嫩的脸庞。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上,压得李落喘不过气来,李落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说道:“若我回来的晚了,你也就早些睡,不要候在这里。”

    溯雪眨眨眼,说道:“小王爷,为何你现在这么不愿意待在王府?还是放不下洛儿的事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小王爷。”

    李落看了看溯雪,语气转冷道:“休得放肆!我是淳亲王府的小王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哈,今日还见到月下春江三仙之首的柔月,端是一个绝色人儿,明日再去看看春江二船的紫盈和凝露,是否也如传言一般。”

    “小王爷,你只是在逃避,可逃的一时,怎能逃的一世?”溯雪双目含泪道。

    “闭嘴!溯雪,你越来越大胆了。”李落怒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勉强控制住情绪。

    “小王爷,五年前,虽说你年幼,但是却比现在更有担当,怎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李落大怒,抬手将茶杯掷在地上,茶杯碎了一地,碎片四溅。李落狂笑道:“我什么样子?溯雪,你说,我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寻花问柳、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哼,王城四少,不过是别人眼里的王城四霸罢了。”

    溯雪没有说话,蹲下身子去捡茶杯碎片,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李落将碎片踢开,喝道:“不许捡,回你自己的屋子去。你是谁?凭什么给我奉茶递水?”

    溯雪站起来,看着李落,眼泪不停的淌下。李落冷冷的说道:“出去,今天晚上不要再进来,以后不来也可以。”

    “是,小王爷。”溯雪呜咽着应道,捡了几个大块的碎片,退了出去。

    李落重重的坐倒在椅子上,用拨针挑了挑灯芯,一时怔在了那里。

    一夜无语。

    次日正午,李落刚刚睡醒,溯雪进来服侍李落洗漱,眼睛还是红红的,想必昨天晚上定是哭过。李落草草收拾了下,吩咐溯雪道:“你让厨房下人给我拿过来几碟小菜,再来些粥,要快。”

    溯雪咬了咬嘴唇问道:“小王爷可是还要出去?”

    李落头也没抬的回道:“嗯。”

    “小王爷要去哪里?”溯雪接着问道。

    “城南。”

    “小王爷,城南市井商贩,劳服走卒什么都有,这么乱的地方,小王爷你过去做什么?”

    李落这才抬头,略带不耐的说道:“那里有个庙会,我约了几个朋友过去玩玩,再说我会带几个侍卫过去,出不了什么事。”

    “庙会?”溯雪微愣了一下。

    “怎么,你也想去?”李落奇怪的看了溯雪一眼。

    “奴婢还是不去了,虽说带了侍卫,不过小王爷路上还要当心些。”

    “嗯。”李落垂下目光,没有再看溯雪。

    拔了几口饭菜,李落便着急出去王府,急匆匆的往外赶,刚走得离东门一半,却见萱妃和兰妃站在路旁不知在说些什么,看到李落急匆匆过来,停下说话,齐齐看着李落。李落躲闪不及,只好走上前去,说道:“萱姨娘,兰姨娘安好。”

    “楼儿,你这样着急是去哪里?”兰妃问道。

    “城南有个庙会,我去那边玩玩,一会就回来。”

    兰妃一皱眉头道:“楼儿,最近先生说你经常不去听习功课,可有此事?”

    “哪有此事,定是他人误传,我不过出去了一两次罢了。”

    “那今日可有向先生告假?”

    “哪得那个功夫,还要去西房一趟。兰姨,这个庙会每年就这一次,极为热闹,兰姨要是想去,我带兰姨一起过去,省的总憋闷在家。”

    “你。”兰妃一时气结。

    “难道比月下春江还热闹么?”萱妃在旁边笑着问道。

    “咦?萱姨娘也知道月下春江么?”李落惊诧的问道。

    “怎么,你去的,我便连知道都不能知道么?”萱妃问道。

    兰妃一听李落还去月下春江,气的血气上涌,半响没有说话。

    “哦,这个各有各的热闹,梅兰竹菊,各胜擅场,这月下春江么,像是大家闺秀,天姿绝色,而这城南庙会像是小家碧玉,清秀雅致,都不错。”

    “哦,是嘛?那有机会你带萱姨去月下春江看看这些大家闺秀。”萱妃媚笑一声道。

    “好啊,不过萱姨娘如此绝色,这月下春江恐怕没几人能及得上,就怕随楼儿去了,还不到这月下春江,所有才子豪杰都被萱姨娘的香气美色给引过来了。”李落嬉笑说道。

    萱妃微微一怒,不过瞬间掩过,娇笑连连道:“真的么?只是萱姨这人老珠黄,也能比的过月下春江的一众仙女么?”

    “怎么会,萱姨娘艳满卓城,月下春江的女子怎能与萱姨娘相提并论。在楼儿看来,萱姨娘还是美艳如初呢,要是楼儿能娶一位像萱姨娘这样的娘子便足慰一生了。”

    “楼儿,你怎能这等放肆!”兰妃呵斥道,但看到李落还是一脸轻佻的看着萱妃,气得转身,再不去看李落。

    萱妃也是一愣,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李落一礼道:“两位姨娘,楼儿先走了,有上好的胭脂水粉,楼儿会给姨娘捎上几盒。”说完便离开,出了王府。

    剩下兰妃和萱妃二人无奈摇头。却听兰妃说道:“楼儿以前不是这样,怎么最近变的这般厉害?”

    萱妃一笑道:“什么最近,你不知道么,楼儿现在都有了王城四少的名号,和章家大公子章泽柳,于太师的公子于英,还有狄大将军的爱子狄承宁四人,到处惹是生非,前些日子,几个人跑去宗伯府偷看人家姑娘,害的宗伯杨大人的爱女差点自尽。”

    “楼儿怎能做出这等事情来?洛姐姐不管管么?”兰妃惊道。

    萱妃不屑道:“洛妃怎么会管,只要楼儿在身边,就是在外面欺男霸女,洛妃也会想办法平息,断不会责备楼儿半句。”

    兰妃一时怔住了,听得萱妃继续说道:“不过倒不曾听说楼儿自己做过什么恶事,看来还是有些分寸,就像方才,楼儿便自有亲疏远近,和你更亲近些。”

    兰妃微微一叹道:“那有什么用,王爷这些年对楼儿越来越不满意了。”

    萱妃嘻嘻一笑道:“兰妹妹,怎么你比洛妃还要关心楼儿,楼儿又不是你亲生儿子。”

    兰妃刹间红了脸,啐道:“萱姐姐,怎么这般乱说,让人听见多不好,再这样,我不理你了。”说完转过身去。

    萱妃忙过去挽住兰妃,赔礼道:“好了,好了,是我说错了,兰妹妹别生气,给你赔不是了。”

    兰妃颇为无奈,白了萱妃一眼,一见萱妃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两人笑闹作一团,末了兰妃看了李落离开的方向一眼,叹了口气,也没奈何,相挽着萱妃去了。

第二十二章 王城四少(1)

    李落到了城南,早早就看见章泽柳几个等在那里,同行的还有一些往日里相熟的官宦富家子弟,见到李落过来,纷纷迎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起李落见到柔月一事,李落抬头看看章泽柳,于英和狄承宁,三人一脸得色,微笑应是,众人连声惊呼,大惊小怪的吵闹起来,在这熙熙攘攘的庙会入口,分显烦扰,只是各家的护卫都围在身边,虎视眈眈,便是挡了路口,也无一人敢上前理论。

    一行人打闹嬉笑着进了庙会,自是横冲直闯,人人侧目,若遇到也是低着头匆匆走了,不敢久待,旁边的小贩只能躬身行礼,暗自盼望着这些富贵少年早早离开,要是自己所卖之物一时入不了这些恶少的眼或是不顺了意,免不了摊毁人伤,间或都能听到只是与这些恶少理论几句,却被逼的家破人亡之事。

    李落跟随在人群之中,饶有兴趣的看着商贩卖的东西,不时的驻足打量一番,也不理会浑身颤抖的小贩。余下众人除了狄承宁颇为自持外,其他几人无一不眼睛直盯着人群之中的貌美女子,若是碰到好看的,免不了一番评头论足,更甚者便直接上前纠缠,撕扯一番,朝纲法纪,伦理道德却如虚设,若偶遇水性杨花的女子,不免狎戏一番,更是惹得旁人厌恶。

    突然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夹杂在众人的哄笑声之中,格外刺耳,李落正在拨弄几个饰物的手微微一滞,背着身没有回头。就听有几人喊道:“小娘子,你就从了我们郭公子吧,下次见面,我们还得叫你一声嫂嫂了。”说完几人全都大笑起来,无人理睬这位女子凄厉的哭声,围观人群义愤填膺,几个血气方刚之人正欲上前,却被旁边之人死死按住,低低说道:“是归德将军郭勇之子郭怀明,惹不起的。”

    郭怀明大笑几声,也不理围观众人愤怒,厌恶和惊惧的眼神,向四方团团一揖道:“众父老相亲,今日给小生做个见证,小生这就和这位小娘子入洞房了。”

    “难不成要当街洞房,让大家伙都看着么?”一群人中有人淫笑道,话音一落,惹的众人嬉笑不止。坐倒在地的姑娘浑身巨震,挣扎着想爬到人群外边,却被郭府的护卫挡了回去,彷徨失措的看着围观众人。

    郭怀明一愣,随即也是淫笑道:“未尝不可一试啊,哈哈。”说完,周围人群连连摇头,一时议论之声纷扰响起,开始指责起来,郭怀明颜色一沉道:“谁有意见,站出来和本公子说!”周围众人都安静下来,郭怀明狂笑道:“好,好,既然如此,那本公子就当街洞房一次。”

    人群中一些地痞无赖全都应声起哄,其他富家子弟全都哄笑着催促起来,郭怀明怪笑着走向坐倒在地的女子,人群中已有数人按耐不住,便欲跳出来救这姑娘,周围的护卫也是拔刀在手,护着自己的主子,正在这时,突听到一声清丽的声音响起:“下流无耻!”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郭怀明一呆,怒道:“谁?是谁?给我揪出来!”

    “不用,我自己出来。”人群分开,从中间走出两个姑娘来,一主一仆,听到声音,章泽柳,于英和狄承宁面面相觑,脸上顿显尴尬,讪讪着退了几步。

    郭怀明抬头一看,呆住了,眼神瞬间便被眼前的素服白衣女子深深的吸引住了,却端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眼前女子身着素服,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清秀脱俗的气质,白玉般的俏脸,便如鬼斧神工一般,多一点嫌多,少一分而又嫌少,眉如新月,眼如碧波,琼鼻高挺,朱唇轻咬,却是点缀的美轮美奂,巧夺天工。

    这白衣女子一站到街中,仿佛这天底下就只剩下这一袭白衣一般,便是天上的太阳也是失色不少,旁边的路人,街边的小摊,远处的绿树,进或是扬起的尘土中都被拂上了一层虚幻的雾气,却是映得人飘飘渺渺,一若梦境。虽是白衣素服,未着珠宝,可是这天底下所有的钟秀仿若都集于一身,却如偶过凡尘的天仙。

    白衣女子脸色稍显苍白,略带着些病容,身子颇为单薄,犹如扶风的弱柳,分外惹人怜惜。

    此时白衣女子俏脸含煞,冷冷的盯着郭怀明,围观数人终有人忍不住站了出来,围在女子身边,若是郭家家奴行凶,定会仗义出手,白衣女子微微颔首言谢,走前几步道:“我出来了,你该如何?”

    郭怀明一滞,退后了几步,嚅嗫几下,却没有说出话来,一众富贵少年,都被白衣女子的绝美容貌镇住,一时竟没有人开口,半响,突然郭怀明被围观人群渐响的嘈杂声惊醒,定神望去,先前的女子已被白衣女子扶起,正欲离开,郭怀明恼羞道:“慢着,想走,没那么容易!”

    白衣女子冷脸回到:“你还想做什么?”

    “放下那个女子。”

    “哼,这街道也不是你家的,不说你带着恶奴阻拦行人,竟还强抢民女,出言污秽,场中众人皆有耳闻,我没有报官府来抓你,算你万幸,你还想怎样?”

    “哈哈,报官,你报一个试试,要不你直接报给府尹的公子算了,是不是啊子遥。”说完郭怀明大笑起来,道:“承姑娘吉言,今日真是本公子万幸,不想扔个芝麻,引出个西瓜来,还是个美人瓜。”

    这时少年中有人轻佻笑道:“这位姑娘,要不你就报于我程子遥吧,小生定护你周全。”

    “程子遥,你做什么?”郭怀明怒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郭公子何必动气呢。”

    “一丘之貉,端是无耻至极,小小一个府尹,也拿出来丢人显眼。”白衣女子冷哼道。

    “你!你说什么?敢说本公子无耻。”程子遥跳出来,尖声叫道。

    “说你无耻也是好的,谁曾见过像你这般披着人皮却行畜生之事的,真是误了卓城百姓的耳朵。”

    说完围观人群中已有人高声叫好,却真正是酣畅淋漓的笑出声来,程子遥脸色整红整白,咬牙切齿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妙人,本公子倒要好好尝尝,给我拿下。”

    说完几个府尹护卫就要上前,白衣女子怒叱道:“谁敢!?”

    几人脚下一顿,周围年轻之人都涌上前来,对持起来。程子遥高声叫道:“反了,反了,回去告诉我父亲,把你们这帮贱民都抓起来送入大牢。”

    白衣女子面沉似水,正要说话,突然看见站在最靠后的章泽柳几个,气急道:“章泽柳,又是你们!”

    章泽柳见白衣女子看到,便心知不妙,还没有躲过去,便被叫了出来,回头望去,却见于英和狄承宁都躲在一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道:“程子遥,找死啊,还不退下,惹恼了她,我们几个都得倒大霉。”

    程子遥一愣,吓了一跳,忙将几个护卫唤了回来。章泽柳舔着笑脸,行礼道:“杨妹妹怎么就带了珠儿出来了,不多带几个侍卫?”

    周围众人尽皆哗然,不想这些恶少要对这娇滴滴的姑娘赔礼,纷纷猜测起来,有人已经认出章泽柳来,便即传开,白衣女子胸口起伏,好容易压下心中的怒火道:“我带侍卫做什么,学你们横行乡里么?”

    章泽柳张口结舌,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程子遥和郭怀明满腹疑问,转头问于英,于英低声道:“宗伯府杨大人的爱女杨柳烟。”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程子遥更是一屁股坐倒在地,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章泽柳眼珠一转,一把拽过郭怀明和坐在地上的程子遥,低喝道:“快给杨姑娘赔礼道歉,再发誓要痛改前非。”

    两人慌忙躬身赔礼不止,若不是章泽柳提着,程子遥都要跪下磕头了,杨柳烟看着一阵厌烦,冷哼了一声,转身扶起已经半瘫的女子,分开人群正准备出去,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望望,眼光一扫,又看见正谄媚着笑脸的章泽柳,咬咬牙,寒声说道:“你们很好!”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人群也跟着忙忙散开,章泽柳长吁了一口气,啐道:“好了,别再作揖了,人早走了。”

    程子遥抬眼一看,杨柳烟果然已经不见,哭丧着脸问道:“章老大,她不会背后想法子报复我们吧。”

    “呸,你以为她和我们一样,心眼这么小,也不照照镜子,你还没资格让她在背后想辙收拾你。”章泽柳不屑道。

    程子遥听罢便高兴起来,郭怀明若有所失的问道:“那谁有这个资格啊?”

    章泽柳斜瞅了郭怀明一眼道:“别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这个人反正不是你。”

第二十三章 王城四少(2)

    这一番折腾,数人都有些饿了,便即提议先去吃喝,于英走到一直背着身子的李落旁边道:“咦,就这么一个小饰物怎么看了这半天?喜欢就拿着吧。”

    商贩忙不倏的点头道:“是,是,公子喜欢就送给公子了。”

    “哦,”李落谈谈应道,转头对于英说道:“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于英哦了一声,转身跟着向酒楼走去。李落问道:“像这样的饰物你们平日里卖多少钱?”

    “五个小钱。”商贩老老实实的答道。

    李落递给商贩一块一钱的碎银,指了指刚才轻抚的那个饰物道:“我买这个。”

    商贩吓得连说不要钱,李落也不多言,扔下银子便走开了,商贩忙叫道:“公子,你的耳坠。”

    突然吹过一整风,商贩惊的呆住了,摊位上刚才明明还在的耳坠已然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一堆细沙。

    进了这个叫闲情雅致的酒楼,整个二楼全被章泽柳几个包了下来,正在吃饭的几桌全被赶了下去。几个人躺在椅子上鬼叫连天,下人忙上前捏腰捶腿,掌柜的点头哈腰,愁眉苦脸的看着一群人。

    有几个便开始点起饭菜来,尽是山珍海味,奇肴佳酿,掌柜的冷汗不止,若是这一顿收不来饭钱,自己这两年怕是就白白辛苦了。

    点完饭菜,一众人闲谈起来,无外乎哪处有好玩的东西,哪处有漂亮的姑娘,今日被杨柳烟这一打扰,众人颇为羞恼,谋划着在何处消消这火气,一时一阵污言秽语。李落坐在窗边,看着路上的行人,有人抬头望时,看见窗边的几个人和门口的护卫,都匆忙低头,小跑离开。

    正坐着,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二胡和琵琶合奏之声,众人来了兴致,遣了护卫强将楼下弹奏之人拉了上来,却是一个老人和一个盲女卖艺来得,程子遥扔了一块银子,着两人拉唱起来,二胡声响起,李落听着,微微跟着二胡的节调轻轻的敲着窗沿。

    突然听到女子惊叫一声,李落回头一看,却是程子遥伸手去拂姑娘的脸蛋,这姑娘虽说白白净净,不过中人之资,这程子遥憋了一肚子火气,见这姑娘眼盲,更是心奇,没唱几下,就开始动手动脚起来。

    老人连忙上前跪倒哀求,只道孙女卖艺不卖身,程子遥听得烦了,一脚将老人踢开,盲眼姑娘忙哭着扑过去却被程子遥死死抓住,纠缠中听到姑娘的哭声和布衣撕烂的响声,夹杂中众人哄堂的大笑声,李落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嘴中有些咸味,依稀听到章泽柳和狄承宁的呵斥声,慢慢的终不见了踪迹。

    盲女姑娘终是逃过一劫,兴许是长相一般,在章泽柳和狄承宁的笑骂嘲讽中,程子遥还是放两人去了,倒是赏了二人一些银子,老人和盲眼姑娘跌跌撞撞的下了楼,走到一半,老人脚下一虚,滚了下去,惹的楼上诸子大笑不已,笑声中,两人仓惶出了这家酒楼。

    待到饭菜上来,章泽柳向窗边一望,却发现李落不见了,奇道:“李落呢?”

    于英也看了一眼道:“不知道啊,刚才还在。等等李落来了再吃吧。”

    “不用,咱们先吃。”章泽柳不以为意的应道。

    李落回到王府,天色已晚,刚走进院门,就看见溯雪背对着屋门,站在那里,李落略感奇怪,清心楼少有人来,偶尔洛氏会过来看看,不知道今日是否也是。随即踏进屋门,看到正坐在正位喝茶的人,李落轻轻一震,竟然是淳亲王李承烨。

    李落行礼道:“父亲大人,您今日怎么过来了?”

    李承烨面无表情的看着李落,这个儿子本来是王府的骄傲,更是自己的骄傲,没有想到短短几年,李落变的不成样子,数位朝廷重臣都给自己诉苦,更可气的是偷入宗伯府,差点害的人家姑娘悬梁自尽,反观李落自己却从不知悔改,还是我行我素,便是自己这个父亲的话也是听不进去。

    李落看到淳亲王端着茶杯的手轻轻颤抖,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哀伤,对溯雪说道:“溯雪,你先下去,我和父王说会话。”

    溯雪看了看李落,略带担忧,应了一声,行礼退下。

    李落等溯雪出了屋门,问道:“父王,不知今天找楼儿是什么事?”

    李承烨还是没有说话,盯着李落半响,两父子就这般僵在屋内,过了好久好久,天色慢慢将夜,李承烨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太后身子欠安,你可知晓?”

    “知道。”

    “明日进宫,在宫里住些时日,陪陪你祖母,她这些日子想你了,已经命人多次传你过去。”

    李落淡淡的应了一声。

    李承烨看着李落的样子,心中极是恼怒,也不知为何,太后和皇兄却对李落维护异常,这些年不论是什么赏赐,都落不下李落一份,惹得其他皇亲国戚流言纷纷,李承烨不胜其扰,更可气的是李落却如此不争气,让自己也跟着丢尽了王府的脸面。

    再看李落一副平平淡淡的样子,李承烨愈加的生气。真是不尊道德伦常的逆子,李承烨猛的站起身来,深恐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出去。

    留下李落一个人站在屋内,久久没有动静。

    过了一会,溯雪进来添茶,看见淳亲王已经走了,李落还站在屋内,不知在想些什么,轻轻的唤了一声:“小王爷。”

    李落嗯了一声,又停顿了一会,对溯雪说道:“你收拾一下,明日和我入宫,太后身体不好,着我入宫陪她些时日。”

    “是,小王爷,我去膳房给小王爷取点吃的。小王爷今日想吃什么?”

    “都好,膳房有什么你就着下人备点,不要太多,够吃就行。”

    等溯雪出去,李落去后院找了趟秋吉,安顿了点事情,回来清心楼吃过晚饭,去向洛氏问安,并告诉洛氏明日入宫的事,洛氏免不了一番嘱托,无外乎让李落见机行事,多讨太后欢心,不要张扬行事,李落诺诺应下。

    第二日李落早早起床,梳洗完毕,等溯雪起来李落已经收拾完毕,等溯雪过来一起吃了些早饭,便在几个虎卫和大内侍卫、宫女的带领下,一路直奔皇宫而去。

    淳亲王府距离皇宫不远,都在卓城的北城。

    卓城的北城是皇家重地,除了大甘皇宫,向来只有皇亲国戚才可以住在这里。

    而卓城之东,则是朝中重臣高官、士子大夫以及一些富商巨贾所居之地,自然少不了许多附庸风雅的酒楼茶馆、管弦丝竹之所,不过大体上还算雅致。

    城西则是经济中心,是卓城里最繁华的地方,有万家共商的美誉,自来都有踏万里路,尽揽卓城之西的称号,是说踏遍大甘万里所见的东西,都可以在卓城之西找到,虽说稍显夸大,不过也彰显了城西的繁华,而各国的驿馆都立于大甘城西,更是为这城西点缀了几分异国风情。

    城南是大甘其他平民小吏和一些兵将家眷居所,占地最广,想来这卓城碰碰运气的,都会先在城南落脚,相比其他三处,稍显繁乱,不过在这里却能找到大甘最传统的风俗、最热闹的节日和两百年前大甘初建时的点滴影子,而很多才俊都是在这城南蛰伏,之后一鸣惊人,入大甘王朝封侯拜相。

    这四处,方圆俱过百里,尤是城北和城南已过数百里,在王城正中,四域相接之地,有一个白岩广场,名为定天台,是当年太祖李夏立国诏告天下、封赏功臣的地方,如今朝廷已经很久没有用这个广场重现当年太祖挥军点将的盛举,只是间或王朝天子贵族与民同庆时才会用到,当年的肃杀之地,也被引入了一条环绕的清河,再点缀些花树巨石,行走其间,像一个花园多些,委实让人想不起太祖点兵时旌旗遮天的景象。

    月下春江是卓城一个另类的地方,同时也是卓城的标志,虽说城东和城西都有一些烟花之地,可是却不及月下春江万一,若谈风月,还看月下春江。

    李落从侧门进了皇宫,这里李落常来,虽说近年李落恶名远扬,但是太后祖母和万隆帝却对李落还是宠爱有加,尤其万隆帝对李落极其看重,从来不在意后宫众人的诽谤中伤,让其亲弟李承烨也觉得有些过份恩宠,更不要说万隆帝的其他子嗣,当着万隆帝自然不敢说什么,不过私底下只要有机会,便对李落恶语相向,而李落向来只是淡然处之,也从不去万隆帝和太后面前诉苦。

第二十四章 偶遇太师

    大甘皇城建在卓城的东西中轴线上,是卓城的城中之城,宫墙高约二十余丈,与外城的城墙齐高,只是少了护城河。宫门正对的便是定天台,与定天台相连的是朱雀大街,宽约十丈,街面全为整块的青石打磨砌成,旁边耸立着三十三尊石质图腾,气象宏大。

    而与朱雀大街相交,平行与皇宫和定天台之间的则是青龙大街,俱为十丈宽窄。整个皇宫有一个正门和数个侧门,除了与定天台相对的一正两辅三个宫门外,其他的侧门在百年间便是堵堵拆拆,不曾常开过。

    御林护卫三人一组,巡查在皇宫与定天台之间,映的皇城格外的威严。若有人从这里经过,也是低头匆匆离去,不敢驻足观望。

    淳亲王府以及其他的皇亲国戚住在皇宫西侧,定国之初就定下了这个规矩,谨防皇族中人与城东的朝中大臣和领军大将私下结交,扰乱朝纲。

    李落带着溯雪向太后寝宫万寿宫而去,刚走到一半,就看见当朝太师于乘云正从对面而来。李落略微惊诧,这太师于乘云是当朝荣皇后的亲兄,在朝中权柄颇大,唯有掌管重兵的淳亲王李承烨才可抗衡一二,而三公之一的太傅凌疏桐明哲保身,在朝中从不参与李承烨和于乘云之争,大行中庸之道。

    据说还打算将自己的女儿凌依依许配给于乘云的长子于秀轩,很是让于英嫉妒不已,加上于秀轩在家中颇为霸道,于英不时要受自己大哥的气,便在李落几人面前唠叨,说自己父亲偏心,好好的让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于英在家中无甚权势,母亲娘家只是一个州郡小族,也只能看着眼红。

    不过李落暗想如果让凌依依嫁给于英,怕是也与嫁给于秀轩相差无几。

    李落见躲不过去,便拱手站在路旁,等于乘云走近后,行礼道:“于太师好。”

    于乘云哈哈一笑道:“原来是玄楼贤侄,今日进宫是去看望太后么?”

    “是,太师也是去万寿宫?”

    “哦,是,不过太后身子不爽利,我便没有再打扰,刚去端仪宫坐了坐。”

    “太师有心了,一会我到万寿宫会和太后再说一声,等得空闲了,玄楼去府上向太师问安。”

    “哈哈,好,比我那个不成器的于英懂事多了,难怪帝君推许你是王城年轻才俊之首,承烨兄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哈哈。”于乘云听李落说完便旁若无人的仰天大笑,溯雪暗暗皱眉,在皇宫这般放肆,再看旁边的宫女太监仿佛没有听到般,一个个低头不语。

    李落轻轻一笑道:“伯父谬赞了,要说才俊,玄楼怎也及不上秀轩兄的文才武略。”

    于乘云止住笑声,眼光闪动,盯着李落道:“听说贤侄和我那逆子于英相交莫逆,无话不谈?”

    李落笑道:“我们常在一起,过的几****还想到府上去找他呢。”

    “哦,最近几日,我着人教他一些功课,恐怕不得空闲,贤侄过些时候再来吧。”

    李落一愣道:“哦,原来是这样,那好吧,玄楼晚些再去找他。太师若没有其他的事,玄楼就先走了,怕太后等急了。”

    “嗯,去吧。”说完不等李落回礼,于乘云便自去了。

    溯雪在于乘云走后问道:“皇宫重地,这人怎能如此放肆?”

    李落淡淡一笑说道:“当朝太师,主天下政务,太傅中庸,在朝中无人敢拂其缨,哪能不张扬些。”说完转身离开了,正走着,李落突然问旁边的侍卫道:“这太师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侍卫想了想道:“今日清晨,末将去接小王爷时便已经看到太师的行仗,怕是来了很久了。”

    李落看了看天色问道:“这时候该早朝了吧?”

    “是。”侍卫应道。

    李落哦了一声,加紧了几步,一行人到了万寿宫,宫女如意早早候在门外,看见李落过来,急忙迎了上去,说道:“小王爷,你可来了,太后都念叨一个早晨了,快随奴婢进来吧。这位是?”如意边走边问道。

    “溯雪,我的侍女,上次给太后说起,特意让我带来给她瞧瞧。”

    “哦,原来是溯雪妹妹,奴婢记起来了,一起进来吧。”说完也不让内侍通禀,带着李落就进了万寿宫。

    溯雪是第一次过来,心里有些紧张,本来只是陪着李落,不想太后想见自己,小王爷早前也不说一声,溯雪微微有些埋怨。进了屋门,入眼是一扇琉璃大屏风,镶着百仙贺寿图,穿过三道珠帘,最里面就是太后的寝榻,屋子里一股禅香味道,桌椅都为红木所制,也不见黄白宝石装饰,颇为朴素。

    刚掀开最后一扇珠帘,就听的里面传来一个声音道:“楼儿啊,你可来了,要来的再晚点,哀家怕就看不见我的孙儿了。”

    李落一笑,和溯雪走了进去,丈许见方的木榻,铺着锦被,一个慈眉老太太正躺在上面,看见李落进来,挣扎着要坐起身来,慌的旁边一个正剥水果的美貌女子忙放下水果,扶她起来,责怪的说了声:“祖奶奶!”

    李落一见,也上前帮忙扶了一把,美貌女子看了李落一眼,说道:“九哥哥来了。”

    “嗯。”李落笑了笑,回道。

    这女子却是万隆帝最宠爱的一个女儿,长平公主李敛玉,自小聪慧,再加上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人人都称她为倾城公主。长平公主是几个对李落还算客气的皇室子嗣之一,不过李落对长平也如其他兄弟姐妹一般,不冷不热。

    李落馋着脸对太后说道:“祖奶奶,气色看着尚算可以,怎么会见不到我,莫非是猜我会有横祸,不及来着万寿宫?”

    “呸呸,你这个没良心的,枉奶奶疼你了,还没有玉儿乖。”说完轻拍了李落几下。

    李落笑道:“祖奶奶还有力气打楼儿,看来身体还好,让敛玉给奶奶剥几个水果,天气转热了,多吃点水果好些。”

    太后看见李落心喜,拉着李落问东问西,长了不少精神,李落和长平公主便陪着太后闲聊,突然太后看见站在下面的溯雪,便道:“这个俊俏的丫头是谁啊?”

    李落看看溯雪,回道:“是我房里的丫鬟溯雪,上次奶奶说要见见,今日我便带着过来了。”

    “哦,对,想起来了,丫头,到跟前来,我看看。”太后往前探了探说道。

    “是,奴婢溯雪,见过太后娘娘,公主殿下。”溯雪上前行礼道。

    “过来,过来。”太后高兴的说道。

    溯雪站起来走到太后进前。长平乘机仔细的打量了打量,又看了看李落,似乎略有叹息,李落装作没看见,没有理会。

    太后端详了片刻,连声说好,对如意说道:“如意,你把前日里婉妃给我的那支血玉钗拿来,赏给这小丫头。”

    溯雪跪倒推辞道:“奴婢无功无禄,受不起太后的恩赐。”

    太后摆摆手,没有说话。长平看溯雪一脸平淡,没有几分欣喜,倒是真心推辞,更觉得溯雪命苦,便对溯雪说道:“溯雪,拿着吧,血玉少见,可打磨出来的更少,这是太后的一番心意。”顿了顿接着道:“这个要学学你家小王爷。”

    溯雪看了李落一眼,李落微微点头,突然溯雪觉得鼻子一酸,就要再推辞不受,突然李落开口道:“溯雪,收下吧。”语音里带着一丝外人觉察不到的疲倦,溯雪终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低低的回了声:“谢太后。”

    如意拿来血玉钗,笑着帮溯雪带在头上,说道:“这血玉钗在宫中也是稀罕物,就是妃子贵人也不见得有,我本想央着太后求一个来,不想溯雪妹妹占了先。”说完看看溯雪,赞道:“果然,妹妹带着真是好看。”

    太后笑道:“你这赖皮的丫头,等过些日子再有了,我给你一个。”

    如意高兴的说道:“真的么?那奴婢先谢过太后了。”

    太后和长平也暗自点了点头,溯雪带上这血玉钗,更显得百媚丛生,惹人怜惜。“好一个瑰姿艳逸的可人儿,”长平忍不住赞道:“九哥哥在哪里寻得这样一个侍女,端是好福气。”

    李落望着溯雪,微微一笑:“算是我有缘吧,溯雪,你先去外屋候着吧。”

    溯雪应了一声,再向太后谢了恩,退了出去。长平颇为惋惜的说道:“敛玉怎么遇不到这样的丫鬟侍女?一言一行,京城之中也没有多少闺秀能及得上。”

    “溯雪的出身,恐怕不是一般京门豪族能比得上的。”李落回了一句,不理长平疑问的表情,和皇太后闲聊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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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介绍:
我本书生郎,错生帝王家。
读过许多书,识得万千字,要是个太平年就教几个蒙童,得闲听听曲,再找几个狐朋狗友,偷看谁家姑娘好看。
仗剑天涯,太累;纸醉金迷,太吵;推杯回盏,太胀;回首瞧了几眼,竟然混了个定天之王,大好的一颗头颅价值万金,还是太烦。
走的路远,知道草海深处有一座积雪万年不化的高山,那十万山后有一道地龙遮天的天火,天下之大也不过是一张棋盘。有红颜知己,有诸子百家,难得一刻清静,那就凑热闹下上两手闲棋,等一个春暖花开的时候,看看年少时埋在海棠树下的那坛酒熟了没有。九皇子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皇子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皇子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