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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全文阅读

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五十六章 白鹿赐福

    李玄郢心中委实不甘,也是无可奈何,白白惹了一身笑话,反落得如此结局,狠狠的瞪了李落一眼,随众而去。

    李敛玉松了一口气,跑了过去,拉了拉李落衣袖,欣喜的说道:“没想到云妃娘娘这么好,走啦,九哥哥。”

    早先的不快已然在云妃替李落说话之时云消雾散。

    李落轻轻点了点头,应道:“嗯,走吧。”

    说罢一提马缰,看了错步掠过身侧的凌孤眠一眼,温言说道:“误了凌将军一箭,还望海涵。”

    李敛玉讶然端详了一眼凌孤眠,却不知李落话中何意。

    凌孤眠一惊,心中暗暗发冷,自始至终李落都不曾回望,自己也是隐在人群之中未曾显山露水。

    只不过最后才出手一箭,李落竟然知晓的清清楚楚。

    凌孤眠忙不倏一礼,沉声回道:“大将军言重了。”

    李落索然一笑,唤了云无雁几人一声,跟上前去。

    行猎众人风驰电掣,向山中密林纵马而去,不少人还在谈论这只雪貂,回想起来,确实灵性通天,莫不是真如云妃所说,是一只灵兽。

    萧百死看了一眼身旁一声不吭的楚影儿,心中泛起一阵疑惑,李落最后一箭,到底是抢功,还是想救这雪貂一命。

    人去林静,箭矢也被禁军将士收拾干净,无人留意间,那支淡黄小花也没了踪影。

    入林之后,道路崎岖,荆棘怪石遍布,战马只能勉强通过,前行甚缓。

    禁军将士皆都下马步行,一者四下戒备,二者还要有军中高手为皇室贵族和朝中重臣牵马引路,马行之速反不及步行之人迅捷。

    李落几人将战马留在林外,徒步入林。

    适才万隆帝有令,李落虽不甚为意,但牧天狼诸将怎也不好再有懈怠,云无雁,迟立和呼察冬蝉三人弓无虚张,箭无虚发,不过半个时辰,便猎下了数只鹿属走兽,有林麝,豚鹿,赤麂,河麂,还有几只白雉和环颈雉,收获颇丰。

    待得禁军将士送来猎物,云无雁与迟立一看之下,面面相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猎物毛色鲜亮,整整齐齐,蹄间连一丝裂痕都不曾得见。

    两人看罢,苦笑无语,这哪里是山野中的走兽,分明都是圈养了些日子,刚放入林中不久。

    若是让两人得知这营帐外的林木枝叶,不少是人力粘接上去的,该作何想。

    云无雁见已射下不少猎物,暗暗知会迟立和呼察冬蝉一声,再未行猎,只作不曾觅得猎物踪迹,免得抢了旁人的风头。

    午时将至,万隆帝有些倦意,率众人寻得一处小溪,歇息片刻,自有宫中御厨为万隆帝云妃和几位皇子生火做饭,除了几个清闲王爷不甘寂寞,去别处打猎外,众人都在。

    不过除了万隆帝寥寥数人外,旁人却也只能吃些带来的冷菜充饥。

    万隆帝笑逐颜开,甚是高兴,方才一番行猎,万隆帝也猎到了几只走兽,其中还有一只竟是颇为少见的风麂,可算是不虚此行。

    李玄郢更是眉飞色舞,不知在和万隆帝说着什么,万隆帝亦是乐乐陶陶,不住点头,半日时光下来,此番行猎之中,却是李玄郢猎得猎物最多,还要胜过李玄旭半筹。

    李玄旭泰然自若,似是半点没有放在心上,陪着万隆帝淳亲王几人说笑,不见半分异色。

    可惜了李玄旭麾下高手,空有一身绝艺,却难料今日的猎物,怎会多跑去李玄郢所处之地。

    禁军将士清点之下,李玄郢所获猎物最多,李玄旭次之,淳亲王和李玄慈相差无几。

    原本牧王所得猎物还要多过李落,见此暗中打点,将自己猎得之物分了些给李落,李落和麾下牧天狼这才勉强够了前五之列,不曾惹得万隆帝不满。

    万隆帝见李落几人所得猎物多过自己,也不甚在意,连声夸奖了诸皇子,犹是李玄郢,万隆帝不惜赞誉,让李玄郢有些受宠若惊,连称侥幸。

    今日所猎诸物之中,以万隆帝猎下的风麂为最,此物是鹿中异种,书中所载,有腾云驾雾之能,寻常虎豹也难近身,没想到竟然给万隆帝猎到一只。

    听着众人惊叹恭维之声,万隆帝洋洋自得,很是受用。

    李落与万隆帝淳亲王闲聊了几句,独自转去溪边稍作洗漱。

    清风徐徐,几缕日光,透过顶上繁茂枝叶撒了下来,落在了李落脸上,风过,叶动,沙沙作响,光斑轻轻拂过李落脸颊,虽无痕,却是惬意自在。

    李落斜靠在一株老树旁,望着溪中流水载着片片落叶,悠悠荡荡,向着山外飘远。

    就在李落无所事事之时,突然听到林中万隆帝一行齐齐发出一声倒抽凉气的声音,李落眉头微微一皱,身形一转,提气赶了回来。

    只见场中诸人一副惊骇模样,牧天狼诸将也俱是吃惊不已,冷冰亦有些动容,倒是李缘夕瞧不出什么变化来,看见李落回转,素手轻抬,指了指远处。

    李落顺着李缘夕所指之处看了过去,待看清后,李落忍不住惊咦了一声,这才明白众人为何俱是这般神情。

    十丈开外,溪水边,有一处稍稍平缓之地,向外数步之遥,就是峭壁,苍松古柏,沿着崖壁盘旋而上,树根错综盘杂,树下不知名的灌木矮草,点缀其中,也未有什么奇异之处。

    不过再看这平缓处,不知何时,不知来踪,竟然多出两只通体雪白的白鹿,闲庭信步般来到溪边饮水。

    峭壁陡峭耸立,两只白鹿看似是沿着不远处的峭壁拾阶而下,若不然怎能瞒过场中众多内家高手的耳目。

    行猎众人皆都大气也不敢出上一声,就是万隆帝也放缓了呼吸,目不转睛的看着十丈外的白鹿。

    身侧梁王李承泽终是忍不住,颤声说道:“白鹿赐福,这是祥瑞啊。”

    淳亲王惊疑不定,低呼道:“这……难道真有神赐之说?”

    身后一众重臣呼吸骤然重了不知几许,白鹿赐福,这在大甘竞口相传,却从无人见过。

第三百五十七章 异变突起

    史书所载,当年太祖起兵之时,残商势大,太祖被敌军逼至折州,身边将士亦是强弓之末,无力再战。

    太祖慌不择路,误入折山,却被折天崖阻了去路,前无出路,后有重兵,太祖眼见已是穷途末路,遥想此生,却是大业未成,心灰意冷之下,问天罪责,怒喝天道不公。

    话音刚落,便也是像今日一般,不知从何而来一只白鹿,也是这般通体雪白,无一杂色,鹿角之上更有五彩霞光,只看了太祖和众将一眼,太祖和麾下将士霎间便被白鹿摄去心神。

    恍惚之间,七绕八盘之下,已身在折山之外,等到众人醒过神来,白鹿早已没了踪影,太祖这才侥幸逃得性命,方有日后的大甘。

    据说太祖立国之后,也曾数度派人前去折山寻找白鹿,前后数年,鹿是找到不少,只不过没有一只白鹿,也不曾找到太祖所说的那条山道。

    时过境迁,折山依旧,这白鹿赐福也就流传了下来。

    参知政事鹿远贵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白鹿磕起头来,掷地有声,顾不得仪态,喃喃自语,却是在说天降祥瑞于大甘云云。

    万隆帝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淳亲王李承烨,难掩心中狂喜之情,略有些急迫的说道:“承烨,这……”

    李承烨望着十丈外的白鹿,眼中异彩连闪,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场中不乏文才武略的才子佳人,也不少猛将悍卒,只是谁也不敢妄动,尽都细声细气,轻手轻脚,深恐惊扰了白鹿。

    李落仔细端详白鹿,心中有几分狐疑,只是不便明言,看着众人这等虔诚模样,李落无奈苦笑,若是靠一只白鹿就可得庇护,天下该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白鹿喝了几口水,仰起头静静的望着场中诸人,眼前数百人踪,白鹿也无惊惧,依旧我行我素。

    两只白鹿一大一小,一雄一雌,雄鹿鹿角虽无五彩霞光,但也是毫光毕现,日光映照之下,晶莹剔透,似与白玉精雕细琢出来一般无二。

    鹿远贵语无伦次,断续的说道:“天意,祯祥之象,一雄一雌,这不正是向圣上和云妃娘娘赐福么?”

    鹿远贵说罢,身后众人皆都随声附和起来,恨不得挖空书中文字,恭贺万隆帝与云妃娘娘福禄寿齐,大甘江山千秋万载,皆都争先恐后的媚献,便是皇族中人亦不例外。

    万隆帝心花怒放,如此盛事,只怕除了太祖李夏外,再无一人遇到,难道上苍是要自己成就不世功绩,万年传颂?

    万隆帝想及此处,话语之中也微微显出一丝颤意来:“朕该当如何?”

    文臣武将,皇族权贵,实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反正不能如方才一般弯弓射杀便是了。

    便有人依着书中记载,进言万隆帝,行求福之礼,祈上天眷顾。

    万隆帝听罢,略有踌躇,只听身旁辽王李承恕低声说道:“皇兄,白鹿赐福,既是仙家灵物,它该到皇兄身边吧?”

    万隆帝心中一动,扫了众人一眼,沉声说道:“辽王言之有理,这白鹿是神赐灵兽,是该到朕身边来,不过既是天神接引,朕也不能怠慢与它,朕和云昭仪过去,若白鹿不走,那便是朕的福缘,倘若反之,也是朕恩泽不厚。”

    说罢长吸了一口气,向着白鹿缓缓走去,云妃一旁相伴,落下半步之距。

    场中鸦雀无声,众人提心吊胆的望着白鹿,暗暗祈求这白鹿千万莫要跑开。

    突地一匹战马打了个响鼻,惊出场中众人一身冷汗,马旁的禁军将士吓得面无人色,险些跪倒。

    白鹿闻声,动了动耳朵,看了战马一眼,万幸并无受惊,颇是好奇的瞅着缓步而来的万隆帝和云妃二人。

    万隆帝踏前一步,便似踏在场中众人心上一般,牵魂惊魄,万隆帝亦是紧张不已,掌心之中一片汗水,云妃却是一脸坦然,无忧无喜。

    万隆帝走过五丈,众人看在眼中,却和五里之遥不相上下,仿佛都能听见旁人心跳如雷的响声。

    不过却非是人人如此,若是留心些,自也能看出不少人眼中的炽热只是装出来的罢了。

    万隆帝又再踏前几步,离着白鹿不过三两丈之距,白鹿抖了抖身,并未离去,确是不惧生人。

    万隆帝按捺不住心中狂喜之情,喜上眉梢,眼看便要触手可及,异变突起,一道圆月之光,自万隆帝身后飘了过来,绕过一个弯弯的弧线,罩向白鹿。

    万隆帝愕然止步,不知越过自己的圆月是何物,只听身后传来宫中九卫数人狂喝之声:“尔敢!”

    九卫之中一叶障目胡小一,朝三暮四段成章,五五分成许不羁,还有六根清净掌空和尚,齐齐出手,一对如意环,一把丹青扇,一根软鞭,一双肉掌,将出手之人卷入排山倒海的招意内劲之中。

    圆月还不曾回转,招已及身,出手之人未动,身旁突然亮起一道碧幽剑光,如萤火逐月,寒星半点,穿过胡小一的如意环,直奔咽喉要害而去。

    胡小一吃了一惊,剑尖之上寒气先声夺人,刺入咽喉血脉之中,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急忙脚下借力,倒飞而出,双环外扣,欲将长剑锁在如意环下。

    只是运劲之时,环中已空无一物,无处泄力,震得胸口阵阵发麻,一口内劲岔开,一时再无力出招。

    段成章手中丹青扇张合变幻,将出招之人胸腹数处要穴尽数笼罩其中。

    扇未至,剑影随行,迅疾而无声,察觉时已急挑段成章握扇的手腕,这一扇之下,或许能制住出招之人,不过这只手定然难保,段成章心念疾转,闷哼一声,无奈收招,手腕微微一旋,丹青扇拍在长剑之上,退开一步。

    剑扇相接,段成章一愣,剑身之上空空如也,自己的内劲尽数被长剑引了过去,心知不妙,刚要高呼,就见碧光一颤,漫天青幽之色张扬而起,将许不羁缠向出招者脖颈的长鞭悉数压下,映得周围几人眉角发边丝丝惨绿。

第三百五十八章 江湖暗器

    许不羁难辨虚实,只觉一股冰寒刺骨的真气迎面而来,还有几分熟悉之感,不及细想,鞭势已然受阻,难以寸进。

    许不羁怒喝一声,双掌握鞭,内力狂涌而入,长鞭轻轻一颤,笔直成棍,以简破繁,以长胜短,迎向长剑。

    长鞭招式刚变,剑招蓦然一收,比之许不羁变招更快,更疾,碧影散尽,绿水一线,剑尖已先点到长鞭之上,许不羁内力将吐未吐之时,就觉两股绝强的内力沿着鞭身传了过来,一者冰寒刺骨。

    另一个竟然是义弟朝三暮四段成章的内功心法,这时耳边才传来段成章的呼声,一个小心的小字。

    许不羁面色微变,变招已是不及,被长剑震飞了出去,脸色青白一闪,却是受了点内伤。

    震退许不羁,碧幽清寒的剑势不减,长剑倒持,剑柄向前,持剑之人硬接掌空一掌,闷响声后,掌空退了两步,持剑之人退了三步,方自站定。

    四招四剑,五人俱退。

    掌空四人同时出手,招有先后,退回来时却是相差无几。

    圆月之主已不在两阵之间,就在长剑破开丹青扇之时,白丝如雪,向回旋而归的圆月迎了上去。

    先于这圆月之主的还有三道人形,浮光掠影,不等旁人转过念头,已向场中的万隆帝和云妃扑了过去。

    其中一道青衣人影,抢先一步,飘身而起,一把扯下印着帝号的旗帜,身如离弦之箭,挡在万隆帝和云妃身前。

    圆月回旋而过时,不着痕迹,无声无息,待到绕过万隆帝和云妃,丈外雄鹿脖中白毛下才隐约渗出一道红线,鹿头已被圆月斩断,风过,鹿头缓缓滑下。

    万隆帝一愣,尚没有回过神来,听得身后传来异响,正要回头,只听得萧百死疾声喝道:“住手,小心。”

    住手是说九卫其四,小心却是传音万隆帝,万隆帝一头雾水,还不及闲暇去思量所谓何事,身侧云妃猛地一拉万隆帝,上前一步将万隆帝挡在身后。

    许是拉的急了些,两人微微一晃,不等云妃站稳,眼前一花,一道单薄的身子将万隆帝和云妃拦在身后。

    鹿头此时还未离体,血滴尚未落地,万隆帝和云妃身前的人影将至,云妃似还看见雄鹿眨了眨眼睛,这白玉鹿角突然爆裂,一瞬之间,仿佛有银线飞出,破空隐然不见。

    青衣人影刚一站定,手中旗帜疾绕,如风卷残云,龙吸而出,丈余方圆,尽数在旗卷之下。

    雌鹿在鹿角炸裂时才受惊跃起,只是尚无运力,另有两道强绝的内家真气将雌雄白鹿击向远处,雌鹿张口欲声之际,已然一命呜呼,两团白影,撒过一空鲜血,远远落入溪水之中,几道红线,顺流而下,已瞧不出白鹿原来的模样。

    方才三人全力出手之时,林中似是一滞,风水飞花,鱼虫低吟,尽数凝固不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林外悬空的烈日似是镜花水月,剥离了尘世。

    鹿死,风缓,旗帜已缠绕成卷,被青衣人影随手丢在一旁。

    圆月入手,来人白发丹心,向着青衣人影掩身而至,脚未及地,青衣人扬声唤道:“手给我。”

    白发之人一愣,不过却还是将一只白皙的玉手伸了出来,青衣人影抓住,入手一阵柔膩,略作提气,借势将白发来人抛了回去。

    萧百死急急喝道:“都不要过来。”

    场中一静,诸人这才渐渐回过神来,方才不过几息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诸人大多尚且云山雾里,不知所云。

    最先出手的白发之人正是李缘夕,圆月便是得自木括宝藏的神兵逆。

    解围的碧幽剑光是冷冰所出,场中几人,除却万隆帝和云妃外,青衣人影正是一身布衣的李落,萧百死和米苍穹一左一右,三人成品字装护在万隆帝两人身前。

    牧天狼军中几将已不在阵中,云无雁和迟立闪身落在右侧数丈之外,凌孤眠和另一禁军悍将霍裁乱守在左侧,以防不测之变。

    楚影儿原本也向场中掠去,不过半途之中,耳边传来一声细若蚊吟的声音:“退。”

    楚影儿不用凝神分辨,已知是李落之言,身在半空之中,不见如何借力,竟然就这般轻飘飘一转,飘到了一株古松之上,让过身后的萧百死。

    楚影儿举目一扫,呼察冬蝉已抢先了一步,踏在另一株松柏上,看见楚影儿,还不忘蹙眉嗔怪。

    林中一片沉寂,米公公尖利呼喊道:“护驾。”

    禁军将士四下散开,弓鸣剑吟,剑拔弩张,将士尽都提起心来,将万隆帝李落五人围了起来,不过谁也不曾踏进五人周身五丈之内。

    萧百死躬身一礼,沉声说道:“皇上,还请莫动,片刻便好。”

    万隆帝惊诧问道:“萧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萧百死看了万隆帝身前的李落一眼,心中一沉,略作踌躇,低声说道:“这,可能是江湖中的一个暗器。”

    “楼儿,你,你没事吧?”万隆帝惶急问道。

    李落身子微微一震,轻轻回过头来,展颜一笑,如风般轻,如水般净,和声回道:“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万隆帝连呼万幸。

    云妃双眸剪水,关切之情显于颜表,香唇轻启,只是不曾说出话来。

    一刻之后,米公公和萧百死对望一眼,米公公向着李落躬身一礼,看了一眼云妃,压着嗓子哑声说道:“九殿下,你看?”

    李落点了点头,道:“好,我助你一臂之力。”

    米公公腾身而起,直如一只瘦骨伶仃的夜枭,跃到李落头顶,李落双臂一展,托住米公公脚底,运劲一送,米公公长吸一口气,胸腹塌陷了些许,叱道:“起。”

    双手前探,抓住万隆帝和云妃手臂,脚不沾地,借李落内力,携万隆帝和云妃倒飞五丈之外,方自站定。

    萧百死向李落微一颔首,纵身而起,身形飘逸,有几分仙姿阙阙之感,若以身法美丑而论,比之米公公强出数倍有余。

第三百五十九章 伤人无形

    万隆帝惊魂未定,文武重臣,皇子王孙,尽都围在万隆帝身边,一脸担忧惊惧,深恐万隆帝掉了一根头发,连声请安问候,自然有人痛哭流涕,只是也不知道万隆帝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凶险何在。

    万隆帝亦是一脸茫然,不明所以,紧紧抓着米公公,咽了一口口水,转头望着萧百死,惊问道:“萧卿,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支鹿角怎会平白炸开?”

    萧百死略一沉吟,回过头去看向李落,李落背对着众人,瞧不见脸上神色,单手背后,一手前持,似是在思量什么。

    牧天狼诸将立在李落身外数丈之外,俱是一脸焦急的望着李落。

    萧百死正要出言,李落突然长身而起,踏风行云,落在万隆帝身侧,神色如常,和颜说道:“皇上,此地不宜久留。”

    李承烨虽不明眼下是何变故,但久经沙场,应变自非旁人能及,闻言沉声说道:“皇兄,玄楼言之有理,此处不可久留,还请皇兄移驾,剩下的事交由愚弟和承文处置。”

    万隆帝还自六神无主,待得李承烨语落,急急点头道:“好,好,就依承烨所言。”

    李承烨提气扬声喝道:“众将士听令,禁军即刻护送圣上及文武百官归营,牧王李承文,率官山营及所辖都骑将士封山,不可放过蛛丝马迹,玄慈,请率都卫一营先行开路,承文,传令箭。”

    李承文沉声应是,从身旁将士手中取过一只响箭,破空而去,呼啸声罢,天际之上发出一声闷响,鲜红似血,竟可与烈日争空。

    战马一阵嘶鸣,都卫营率先散开,当先戒备,禁军一众将士簇拥着万隆帝、云妃和诸位皇子百官,便将向着来路返回,令箭传出,营中当即有戍守将士出营接应。

    李承烨望着米苍穹,沉声说道:“有劳米公公。”

    米公公急忙躬身一礼,沙哑回道:“王爷放心,老奴纵是万死,也不会让圣上再受分毫惊扰。”

    李承烨点了点头,朗声喝道:“霍裁乱,曲哲,路上小心戒备。”

    霍裁乱隶属禁军,曲哲份属都骑,闻言皆是重重一礼,齐声应道:“末将遵令。”

    李承烨又看了一眼萧百死,微微颔首,萧百死会意,转头喝道:“段成章,许不羁,掌空,你三人护驾,胡小一,楚影儿,留下来和我助王爷一臂之力。”

    “属下听令。”几人应道。

    李承烨传令之际,李承文率官山营和都骑其余将士,已自成军阵,布下天罗地网,撒入密林之中,便是一只飞鸟走兽亦不放过,悉数射落,深恐再有杀手暗藏其中。

    万隆帝一行这才动身离去,皇亲国戚,文臣武将,尽都惶惶不可安宁,此番惊天大变,恐怕不少人的乌纱帽是保不住了,能留住脑袋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万隆帝惊惧慌乱之中还不忘回头看了李落一眼,却不及出言,便被身旁禁军将士牵过战马,远远离去,隐约之中,似是听到了李敛玉唤了一声九哥哥。

    李承烨得闲看了李落一眼,只见李落神色如常,无惊无惧,正四下打量山势地形。

    李承烨吐了一口气,缓声问道:“楼儿,你怎么样?”

    李落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父王,没事。”

    李承烨扫了一眼李落身后诸将,此次惊变之中,牧天狼诸将尽显不凡,先不说李缘夕救下万隆帝和云妃两人一命。

    这个冷冰,更是以一敌四,接下九卫高手雷霆一击,云无雁、迟立和呼察冬蝉应变亦是过人,皇城禁卫之中,竟然鲜有人能及,而李落一身武功,似也不在萧百死和米苍穹之下。

    想及此处,李承烨瞳孔微一收缩,缓缓点头道:“好,你也留下来助为父一臂之力。”

    李落轻轻点了点头,向着冷冰说道:“冷公子。”

    冷冰剑眉一挑,冷声应道:“好,我去瞧瞧。”

    正要离去,只听一旁的胡小一寒声说道:“冷少侠剑术不凡,异日在下再当领教。”

    冷冰身形一顿,头也未回,不含一丝感情的回道:“没兴趣。”

    说罢便自离去,胡小一大怒,正欲再说,萧百死怒声喝道:“闭嘴,还不去看看有什么异常之处。”

    胡小一微微一惊,狠狠的瞪了冷冰的背影一眼,闪身没入林中。

    呼察冬蝉看着李落,眉头紧锁,香唇轻启:“迟立,我们也去。”

    迟立闻言,向着李落一礼,和呼察冬蝉一道,沿着冷冰去处跟了过去。

    冷冰冷傲孤寒,李承烨略有不喜,不过萧百死与李落两人俱是不以为意,只好将到唇边的话咽了回去。

    人去林空,护驾之众,带去了八成将士,场中骤然一静,李承烨心中阵阵发寒,这时才有闲暇回想起方才情形,生死一线,倘若万隆帝真遭了不测,大甘可是要变天了。

    李承烨与萧百死相视一眼,齐齐暗呼了一声好险。

    李承烨长吸了一口气,猛然觉得心似不受控制般狂跳起来,凝声问道:“萧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话语之中难掩惧意。

    萧百死亦好不了多少,骇然说道:“这恐怕是江湖中传说的一种绝毒的暗器,情意。”

    “情意?”李承烨一怔,讶声问道。

    “不错,下官看来,正是情意。”

    萧百死沉声回道,见李承烨仍旧一副不解之意,接道:“王爷,江湖之上秘传有十三种惊世骇俗的暗器,情意便是其中之一,取自情意绵绵无绝期。

    这暗器无毒,却是比有毒的暗器更歹毒百倍,是由成千上万细如发丝,长不过寸的针组合而成,一旦施展,数丈方圆之内,无有破绽。

    针入人体,便似跗骨之蛆,无法可解,等到针沿着血脉进入心腑要地,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施救,端是阴毒。

    而且这针非是寻常之物所制,据说是大甘之外的异物炼制而成,玄之又玄,不过从未有人得见。

    中针之人不会即刻发作,或是数日,或是数年之后才会显现,伤人与无形之中。

第三百六十章 王爷当心

    据传这情意也有弊处,有中数针者便到了老死之时也不曾发作的,在这十三种暗器之中威力尚不入前三之列,不过依下官看来,阴损却犹有过之。

    只是这情意已有近五十年不在江湖中得见,再者炼制之术难之又难,武林中人多以为早已失传了,没想到竟然还存于世间。”

    李承烨脸色大变,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如此了得!”

    萧百死苦笑一声道:“下官也是道听途说,今日尚是首次得见,方才若不是九殿下扯下皇旗,恐怕圣上和云妃娘娘都有性命之忧。”

    李承烨盯着李落,紧张问道:“楼儿,你可有?”

    李落轻轻摇头,笑道:“没有的。”

    李承烨又再细细打量了李落半响,见李落清清淡淡,这才放下心来。

    萧百死也注目望着李落,脸上虽没有异状,心中却掀起一阵波澜,适才情意之说,萧百死隐下了江湖之中的另一个传闻。

    情意现,无绝期,绝无期,正是说情意若显,无人可以幸免,生死便已难测,几时死,地府阎罗也做不得数,只凭天意而已。

    李承烨望着眼前数丈方圆的空处,骇目惊心,倘若真如萧百死所言,此处这片看似没有一丝异状的土石之中,实已布满了数千毒针,如若刺在万隆帝身上,恐怕大事休矣。

    就在几人打量之时,突然云无雁从溪水边绕了过来,拱手一礼,低声说道:“王爷,大将军,请到这边来。”

    李承烨微一愕然,随即沉声应了一声,和萧百死李落两人随云无雁绕到小溪岸边,李缘夕寸步不离李落身侧三尺,楚影儿已不见了身影,隐入林中查看。

    五人来到溪水边,几个将士正在小心打捞白鹿惨死的尸身,云无雁指着雌鹿腹部,沉声说道:“你们看。”

    李承烨聚神望去,半响突然惊咦一声,道:“这是?”

    云无雁看了李落一眼,缓缓点了点头道:“这两只鹿并非白鹿,只是被旁人染白了毛发罢了,溪水流过,虽然背部白色依旧,但这腹部腋下易流汗,再让这溪水冲刷,就露出了原来的毛色,只是一只寻常可见的山鹿。”

    李承烨眼中寒芒一闪,冷声说道:“好胆!”

    萧百死眉头紧皱,如此算计,如此暗器,拿捏的又是这般精妙,绝非一般人能操控的了的,不过既然有胆量刺杀万隆帝,想必也非常人。

    云无雁接道:“王爷,大将军,请看这两只白鹿鹿蹄。”

    雌雄两只白鹿筋骨早已在萧百死和米公公的掌力之下碎成了一堆肉泥,蹄腕尚还完整。

    李承烨仔细一看,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两只鹿是豢养之物,难怪不怕生人。”

    “不错,鹿蹄几乎完好无损,若真是山野异兽,这鹿蹄多少会有些磨损,而这两只几乎看不出,如果不是有人豢养,那便真的是可以驾风踏云。”

    李承烨抬头望着云无雁,和声问道:“云将军还瞧出什么了?”

    云无雁苦思片刻,回道:“末将有一事不曾想明白。”

    “哦,什么事?”

    云无雁抬头,见李落正自望着鹿角出神,心中微微一松,道:“就是这鹿角。”

    “鹿角?”

    “正是,末将愚钝,若是谋算此局,倒也不难,可是如何才能让鹿角在圣上将近之时炸开,末将实在是想不明白。”

    李承烨和萧百死闻言思索起来,若只是设下这等埋伏,借天时地利,也非是什么难事,但林中众目睽睽,难做手脚,如何让情意暗器随心所欲施展,怕是只有见到情意之后才能推演出几分虚实来。

    云无雁望向李落,凝重问道:“大将军?”

    李落展颜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曾想的出来,此次杀局,设的难,解局更难。”

    云无雁一愣,微一思量,明白过来。

    场中五人,除了李缘夕外,皆都明白李落话中何意。

    萧百死心中一凉,李落言中所指的解局,已不单是眼前之局,朝中之局,风谲云诡,才是更难解开的。

    白鹿尸身被禁军将士拖到几人身前,萧百死和李承烨看了半响,也没有瞧出什么异常,鹿角已化为飞灰,烟消云散,竟是连半点残余都不曾留下。

    几人相视苦笑,莫可奈何。

    半个时辰之后,冷冰赶了回来,云无雁扬声唤道:“冷少侠,可发现什么?”

    冷冰淡淡摇了摇头,清冷说道:“没有,鹿是从崖下过来的,蹄印只到百丈之外,再无痕迹,林中杂散了一些鹿蹄印记,不过都不曾走远,两只在一起的没有第二处。”

    李承烨心中一沉,果然如李落所料,能做到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只有行猎中人,或许设局之人今日就在林中也无不可。

    能有这等通天手段的人不算少,但无一不是位高权重,更或是万隆帝身侧亲近的人才可。

    半刻之后,胡小一,楚影儿,呼察冬蝉和迟立相继返回,见到几人,俱都摇了摇头,眉宇之间,阴郁隐现。

    萧百死扫了一眼四下,低声说道:“王爷,当心。”

    李承烨一懍,万隆帝若是身死,自己怕也是要惹来一身麻烦。

    如今大甘朝中,万隆帝对李承烨和李落信任有加,父子两人执掌大甘最精锐两师,兵多将广,万隆帝更有传位李承烨的先例,倘若万隆帝遭遇不测,李承烨便是首当其冲,脱不得干系。

    李承烨道了一声谢,没有多言。

    少顷,入林查探的将士俱都回转,飞鸟走兽倒是射下来不少,但人影一个也不曾得见,更遑论是蛛丝马迹了。

    李承烨几人已有几分定议,行凶之人该是不会留下什么线索,若是真有寻得,也不见得便是无心。

    李承文愁云密布,颤声说道:“十三哥,这,这可如何是好?”

    李承烨拍了拍李承文肩头,温言说道:“承文,你且稍安勿躁,皇兄那里我去说说,想必皇兄不会怎样,这几****且多留心些,万不可再出纰漏。”

第三百六十一章 圣上震怒

    李承文连忙道谢,涩声说道:“我知道了,哎。”说罢便是一声长叹。

    李承烨双眉一挑,朗声说道:“叹气什么,徒让阴险小人称快,圣上洪福齐天,此番大难不死,是我大甘之福,你我该做的只是早些把背后施暗算的人揪出来,知道么。”

    李承文一震,面露感激之情,大声说道:“承文谨记王兄训诫。”

    李承烨点点头,道:“搜山之事还要再仔细些,多派些人手,多花些时日也无不可,你明白么?”

    李承文眼睛一亮,沉声回道:“好,承文这就去办。”

    说罢传令下去,命麾下将士入山再搜。

    李承烨望着李承文远去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意味难辨的神色。

    待得李落几人回营之时,已是旁晚时分,遥遥望去,官山之中,星火点点,忽隐忽现,营中将士正自连夜搜寻。

    李落驻足营门处,望着深幽群山,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却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没入夜色之中。

    万隆帝行猎遇险之事在营中不翼而飞,营中上下尽都惶惶不可终日,一扫日前的喜庆,人人俱是噤若寒蝉,不敢随意走动,生怕招来祸根。

    章泽柳几人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将帐中歌姬藏了起来,生怕在这等关头触了万隆帝霉头。

    好在万隆帝也是受惊不小,据说入营之后便即病倒,好容易挨到第二日天亮,下旨即刻回宫。

    此次行猎,还不到时日,便草草结束。

    待万隆帝离营之后,其余众人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回城,似有几分遗憾,又似有几分不舍,不少公子姑娘偷偷互诉衷肠,换过定情信物,以备日后相见之时。

    许是禁军将士多了些,营中多了几丝惊惧肃杀之意。

    此次营中之人,禁军尽都一一登记造册,以便日后再查,便是这般,行猎众人还是多留了三日有余,禁军将士,朝中大理司上下,盘查了数次有余。

    不过在场众人非富即贵,李承烨和李承文查不出什么究竟,也只好暂且搁下,任众人回城。

    营中众人大都行色匆匆,原本一番盛事,却落得如此田地,卓城之中不知又要掀起怎样的一番风波。

    李落和牧天狼诸将也多留了几日,待得洛氏、兰妃诸人离营之后,也自收拾行装,返回卓城。

    午后,树下。

    李落孤身一人,半隐在树后,望着数十丈外的一处营帐,却是枢密院参知杨万里的居所。

    杨万里仆从不多,杨柳青正在帐外忙碌,柳氏和杨柳烟站在数步之外,不知在谈些什么,杨柳青还不时与母亲妹妹谈笑,其乐融融。

    似是这万隆帝遇刺并未影响到杨家母子三人,只是杨万里怕是已经忙昏了头,不见身影。

    李落定定望着,良久,清冷的面容之上却也露出几分暖意,唇边淡淡显出浅笑。

    突地,杨柳烟转头向李落身处之地望了过来,入眼只是一株寻常老树,没有旁人,杨柳烟只是看了一眼,便又回过头去,不曾在意。

    树后,李落靠在树身上,抬头望着树冠,嘴边的浅笑早已不见,只留下孤单的哀伤。

    李落忍不住又再轻轻咳嗽起来,举手捂住口鼻,低低咳了几声,张开手,望着掌心,一丝苦笑划过,心头隐隐有几分刺痛之感,昔年昔日,今时今朝,物还是,人已非,空留怅然。

    卓城。

    自官山回城半月有余,朝野内外,风声鹤唳,万隆帝龙颜大怒,命人追查凶手,杨万里和大理司卿聂奉鸿忙的焦头烂额,却连凶手的影子都未曾见到,仿佛是泥牛入海一般,任凭怎么搜寻,也找不到蛛丝马迹。

    无奈之下,只好擒下当日放鹿入林的官兵问罪,严刑逼问,只是谁也不知那日的白鹿从何而来,终了屈打成招,白白冤死,便是杨万里心有恻隐,怎奈朝中同僚俱都欲早早脱身,众口铄金之下,已成定局。

    卓城之中,一时之间草木皆兵,不少人浑水摸鱼,倾轧异己,尔虞我诈之事,不绝于耳。

    更甚者一天之内便有数名朝中命官被关入天牢,所列罪责,竟多是与叛党勾结,以乱朝政。

    半月之中,愈演愈烈,人人自危,李落见状,入宫求见万隆帝,奏明卓城情势,请万隆帝下旨,切莫再有这等乱局。

    万隆帝还在气头上,好在云妃从旁劝慰了几句,这才熄了万隆帝火气,下旨命枢密院和大理司暗中追查,不必再大张旗鼓,这才平息了此次风波。

    风波之下,暗流涌动,洞察睿智之辈却已觉出这大甘朝廷怕是要不了多久便会有一番动荡,只是结局如何,谁也难以预料。

    万隆帝震怒之余,还是重赏了牧天狼诸将,犹是李落和李缘夕,赏赐颇丰,更是将东城沉香河畔景色最佳处的一座庭院送与李落。

    宅子虽不说大,却胜在幽静雅致,数十亩方圆,隐于竹林松梅之中,繁花点点,门前石道,不过仅足两辆马车同行,悠远宁怡,有几分大隐于市的意味。

    一旁便是沉香河,碧波荡漾,叶舟翩翩,杨柳青青江水平,红颜送笑踏歌行,河水倒映着岸边的绿竹红花,似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难得在卓城之中竟藏有这等好去处,恰是一城色尽处,决胜烟柳满皇城。

    颇是难得便是这幽静的小巷前行不过千步,就是卓城之中颇具声名的三十三楼,周遭楼台高阁,繁华似锦,独留这一方安逸之地,慕煞了旁人。

    除了牧天狼诸将外,云妃亦是受赏甚重,当日林中挡在万隆帝身前,万隆帝感念云妃忠勇可嘉,再者本就宠爱,借次封赏云妃为德妃,后宫之中仅次于颐贵妃,入宫这么短的时日中便可受封德妃,实属罕有。

    有赏便是有罚,李承文护驾不力,戒备不善,万隆帝重责,好在李承烨求情,这才不曾追究,不过亦是罚了半年的俸禄。

    大理司、禁军、都卫、都骑、枢密院皆都受到连累,被万隆帝好一顿训责,贬了数名重臣,便是对李承烨,万隆帝也颇有微词,只是尚算平和些许。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严查泉州

    李落如今功名在身,虽说仍旧是淳亲王府世子,不过也自领一军,官至辅国大将军,亦是不便在王府从事,借此时机便将清心楼所属之物尽都搬到了这处宅院之中。

    洛氏自然是不舍,不过好在离着王府不算太远,也只好作罢,千叮万嘱李落要时常回府,李落一一应下。

    待到收拾行装之日,洛氏险些将淳亲王府搬空,李承烨看在眼中苦笑不已,只是母子连心,也便由着洛氏操办。

    李落连连苦劝,大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洛氏虽是应允,不过依旧我行我素,钱财诸物,俱都没有少上一分,便是丫鬟下人也要备妥近百之数。

    李落无奈,唯有暗中请萱妃和兰妃劝解洛氏,最后只带了溯雪,秋吉和端木沉舟三人。

    院落收拾停当,云无雁几人站在庭门外,四下打量,不住点头称赞。

    倪青和朱智业已回来卓城,一路之上,风尘仆仆,昨日不过刚到。

    泉州一事已有定数,李落还未回到卓州之时,朝中已传下圣旨,命七泉府知府欧清寒奉旨彻查连云寨一案,上至朝臣,下至草莽,若有犯案者严惩不贷。

    近月时光,欧清寒兢兢业业,深恐有负皇恩,明察暗访,谁知不查还好,一查之下,竟然牵连出近百贪官污吏,便是知州也深陷其中,卓城之中亦有重臣与这泉州贪腐暗中另有勾结。

    泉州一州之境,凶山恶水,卖官鬻爵,比比皆是,草莽流寇与官府酷吏沆瀣一气。

    更有甚者,竟有白日为官,入夜为寇之辈,一探之下,触目惊心,便是欧清寒久在官场,也是惊出了一声冷汗,如此多年,欧清寒能守住一个七泉府,险之又险。

    上至州官,下至小吏,倘若有些权势的,尽都结党营私,鱼肉乡里。

    最是让欧清寒呀呲欲裂的竟然有知县为害一方,县内若有婚配者,这待嫁女子便要陪上知县或是府衙官职之人一晚,才可嫁人,若不然便有流寇歹人,作奸犯科的罪名,入了牢中,从未曾再出来过。

    不知逼散了多少寻常百姓家,也不知害死了多少黎民,怎一个惨字了得。

    此番查案,牵连甚重,欧清寒也非是鲁莽之辈,犹是其女欧雨幕,颇有智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名为查证云山支付陈合臣和开山关总兵薛示人贪赃枉法一事,实则暗中搜集根连瓜葛之事。

    只是谁曾想会查出这般险恶的境地来,好在有倪青和朱智所率天狼骑下腾蛇众将士从旁相助,倪青亦有星宿剑在手。

    在泉州诸官醒觉之前,李落已奏请万隆帝,自贡州调遣兵马三千之众,一则便宜行事,二则护欧清寒及其家人周全,这才免去了欧清寒杀身之祸。

    若不然,倪青和朱智尚还好些,欧清寒怕是有性命之忧。

    欧清寒能在月余时日查出泉州贪腐一案始末,枢密院暗中相助甚多,只是诸人皆是难料会有如此多朝廷命官徇私枉法。

    便是有几员清廉之士,不是被贬,就是寻个借口,发落他处,能像欧清寒这般的实属异数,既是欧清寒自己想罢,也禁不住头皮阵阵发麻,难料数年之后,自己会是怎样的一番田地。

    知晓知州也被牵扯案中之时,欧清寒已不敢随意再查,急急将整理所书报于卓城朝中。

    数日之后,禁军百余将士,纵马泉州,随身所带圣旨之上,只有一个猩红的大字,办!欧清寒这才放下心来,大甘朝中确有一整泉州腐朽之意。

    待到倪青朱智返回卓城前,入狱的贪官恶霸已有数百之众,泉州知州也被押解归案,欧清寒暂代知州一职。

    泉州官场,早已是千疮百孔,如今这般肃查,衙门之中,十有七空,勉强周转已是捉襟见肘。

    也不知是受人指点还是如何,泉州几个颇具名望的文士,联名上书,请欧清寒网开一面,不可乱了泉州根基。

    欧清寒读书出身,与不少上书之人交情匪浅,一时难以定夺,踌躇难断。

    欧雨幕瞧在眼中,甚是着急,怎奈欧清寒颇是固执,偏又极重情意,难以取舍。

    此事在卓城也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不过万隆帝随后行猎遇刺,波澜更大,这才遮过。

    李落私下休书一封,言明大甘根基在黎民百姓,不在州官府吏,万隆帝亦是在盛怒之时,再传圣旨,比之第一道圣旨多出了一个字,严办!

    圣旨传到泉州,泉州上下,人人侧目,这些求情文士,皆都灰头土脸的躲到人后,不敢再借纸笔喉舌惹是生非,如今天子震怒,谁人也不敢再兴风作浪。

    泉州一事,天下皆惊,大甘朝廷如此雷厉风行,数十年来从未曾有,重振了几分朝纲,也是让不少心怀不轨之辈收敛了一二。

    只是这等手段,难治根本,李落亦是无奈,能求得一方之福也便算泉州百姓之幸了。

    李落静静站在诸将之后,侧头望着沉香河,脸上虽似有几分欣喜,心中却是黯然伤神。

    大甘历来严禁皇族中人与朝中大员相从过密,东城一向从未有皇室中人府邸,这些年此等法令虽是名存实亡,但也不曾有像万隆帝这般张扬其事之举,其中蕴意却是耐人寻味。

    就在李落怔怔出神之际,身旁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真是好漂亮的庭院,公子,它叫什么呢?”正是溯雪。

    这些年李落奔波在外,溯雪一直留在清心楼,寸步不离,不曾吃苦,只是其中孤单,实难外人足道。

    李落展颜一笑道:“溯雪,你说该叫什么才好?”

    溯雪嫣然一笑道:“公子,奴婢怎能妄言。”

    “我看就叫大将军府,怎么样,有气势吧。”呼察冬蝉在一旁喜滋滋的说道。

    “大将军府?这……”迟立刚要说话,突然瞥见呼察冬蝉恶狠狠的看着自己,急忙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连声说道:“是,是,很有气势。”

    众人瞧在眼中,不禁莞尔,云无雁还好些,最是年长,官职又高,在军中向来受将士爱戴,纵是面露笑容,也无可厚非,不过苦了倪青和朱智,强忍着笑意,憋红了脸。

第三百六十三章

    溯雪也掩口轻笑,不知怎地,云无雁看见溯雪这般神态,脸色不自觉微微一红。

    轻咳一声,和声问道:“溯雪姑娘,你可有什么好名字?”

    李落讶然,不待溯雪出言,笑道:“咦,云将军今日怎么这般轻声细语,难得,实在难得。”

    诸将一愣,李落鲜有这样少年作态,云无雁怔在当场,溯雪亦是脸红似霞,娇呼道:“公子。”

    呼察冬蝉唯恐天下不乱,凑到云无雁身侧,嘿嘿一笑,坏坏的看着云无雁,竟将大甘赫赫有名的云无雁逼得狼狈不堪,连声摇头苦笑不已。

    李落也觉有些孟浪,轻咳一声,正颜说道:“随口说说罢了,诸位不必深究。”

    “哦,原来是不能深究呀。”呼察冬蝉故意拉长声音,叹息一声说道。

    云无雁和溯雪大窘,云无雁低声喝道:“郡主,你是我牧天狼军中大将,怎能这般孩子气,我们和溯雪姑娘才是初见,莫要吓着人家。”

    “嘻嘻,嘿嘿,云将军教训的是,冬蝉谨记在心,日后见到溯雪姑娘一定奉之以礼,不敢逾规,听到了没有,迟立。”

    “怎么还有我。”迟立嘟囔一句,见呼察冬蝉脸色不善,改口应道:“那是自然的。”

    李落见溯雪已是脸色羞红,娇艳欲滴,岔开话语道:“溯雪虽名为王府侍女,但与我实则情同姐弟,云将军,我们牧天狼众将士同生共死,自不必见外,日后卓城这处小院,便是我们的家。

    溯雪,我们不在卓城时,这里就交给你了,我知你饱读诗书,你不妨就起个名字。”

    溯雪初时还有些羞赧,听闻李落如此说,心中却是一酸,险些落下泪来,飘零如今,乍闻一个家字,恍如隔世。

    溯雪急忙敛住心神,看了李落和诸将一眼,低声说道:“奴婢只是个下人,怎能……”

    “哎呀,怕什么,你就起一个名字,反正要比我的大将军府好才行。”呼察冬蝉雀跃呼道,便是自己所起之名李落未得采纳,也不以为意,连声催促。

    “这?”溯雪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云无雁笑道:“溯雪姑娘,我们都是粗人,大将军向来又不拘小节,你要执掌我牧天狼卓城立足之地,这起名字嘛,不用推辞了。”

    溯雪又望了一眼李落,李落希冀的看着溯雪,溯雪沉吟半响,轻声回道:“公子,弃名可好?”

    “弃名?”诸将一愣,细细品味。

    云无雁眼中一亮,喃喃说道:“弃名,弃名,大丈夫立身济世,不求闻达于天下,不为声名所累,好一个弃名,大将军,你怎么看?”

    李落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不求名,自能通达己身,我牧天狼将士纵横沙场,但能无惧生死,淡泊虚名,无愧天地,灯下竹林之间,煮酒论英雄,未尝不是一番意境,好名字。”

    呼察冬蝉和迟立相望一眼,俱都点头称是。

    李落望着溯雪,见溯雪浅笑颜颜,心中一动,恍然道:“原来不止如此。”

    朱智忙问道:“大将军,溯雪姑娘言下之意?”

    李落哈哈一笑,看着诸将,朗声说道:“弃名之意,云将军说得其一,还有另一层用意。”

    云无雁惊咦一声,暗自沉吟,迟立朱智两人也低头沉思,突地云无雁扬声喝道:“末将明白了。”

    迟立灵光一闪,道:“原来如此。”

    朱智也随之大声说道:“溯雪姑娘,末将佩服。”

    溯雪脸色微微一红,赧然说道:“将军言重了,小女子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呼察冬蝉和倪青两人尚不明所以,急的抓耳挠腮,连声问道:“快说,还有什么意思?”

    除了冷冰和李缘夕两人在方才众人谈话之时便已充耳不闻外,余下众将皆都会心一笑。

    溯雪朱唇轻启,柔声说道:“诸位将军都猜到了,公子,奴婢献丑了。”

    呼察冬蝉娇憨说道:“什么献丑,你比我有学问多了,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哎,溯雪,你别总奴婢奴婢了,听着别扭,大将军都说了他和你情同姐弟,以后你叫我们名字就好了。”

    溯雪低头细声说道:“这使不得,不能乱了礼数。”

    见诸人俱都不甚在意,轻盈吟道:“天地之理:至则反,盈则败,日月是也。代兴,代废,四时是也。

    有胜,有不胜,五行是也。

    有生,有死,万物是也。

    有能,有不能,万生是也。

    有所有余,有所不足,形势是也。

    故有形之徒,莫不可名。有名之徒,莫不可胜。故圣人以万物之胜胜万物,故其胜不屈。”

    说罢微微一顿,轻笑道:“公子和诸位将军都已经知晓啦。”

    云无雁叹道:“好一个有名之徒,莫不可胜,溯雪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啊。”

    溯雪盈盈一礼,道:“云将军言重了。”

    云无雁见呼察冬蝉和倪青还是一副不解之情,没好气的说道:“你们啊,有时间也该多看看书了。”

    “看书!?”呼察冬蝉一脸苦色,吐了吐舌头,连连摇头。

    迟立笑着说道:“这是兵法奇正篇,倘若无形无名,率性自在,合乎天地之理,行军作战或可百战不败,溯雪姑娘用意其二,是愿我牧天狼大军可得天地造化,成百胜之师。”

    说罢连声赞道:“溯雪姑娘不但聪慧,竟也熟读兵书,确是不凡。”

    众将皆都面含笑意,只是谁也不曾追问溯雪出身,倒是溯雪,又再羞红了脸颊。

    “原来是这样。”呼察冬蝉恍然大悟,道:“虽说我不太懂,但是这层含义才配得上牧天狼嘛。”

    众人齐声大笑,李落朗声说道:“好,今日起,这里便是牧天狼的弃名楼。”

    名定,众人簇拥着李落踏入弃名楼,院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别有一番风光。

    院分内外,粗略瞧去,似有百间房舍,一条小溪,自墙外引入,曲曲绕绕,碧影如画。

    枯梅老树,修竹繁花,章法暗含。林间幼鸟脆啼,水下锦鲤畅游,怡然自得。

    碧的荷,绿的竹,苍的松,青的草,便是工于画技的大家,也未见得能描出这一抹自然来。

    几条通幽小径,隐在花间树下,众人信步而去,和风如许,倒生出几丝醉意来。

第三百六十四章 亦师亦友

    房舍已然修缮一新,飞拱接云,不输于卓城他处,洛氏自淳亲王府划拨出来的一应诸物俱已安置妥当,富贵处便是大甘侯门贵府,也不遑多让。

    林中有两道身影,不知在忙些什么,听到众人脚步声,其中一人停了下来,抬头一望,圆乎乎的脸上带着几丝泥泞,正是秋吉,看见李落,欣喜叫道:“落哥儿,你回来啦。”

    说罢便一路小跑了过来,见到李落身后诸人,憨憨一笑,道:“你们好。”却也不似溯雪般拘谨。

    李落心中一暖,笑道:“秋吉,你忙什么呢?”

    秋吉擦了一把脸,谁知却抹得更脏了些,顾不得旁人,拉着李落说道:“落哥儿,我把后院里的好些花都移过来了,这里很不错,够栽上不少花花草草了。”

    云无雁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个秋吉是何许人也,见到李落,竟然没有半点避讳。

    云无雁听闻秋吉之言,环目一扫,骤然一凝,骇然说道:“这是!?”

    “啊,怎么了?”秋吉忙不倏随着云无雁的目光瞧了过去,挠了挠头,不解问道。

    诸将也不明所以,望着云无雁,云无雁长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震惊之意。

    沉声说道:“秋吉姑娘,这株可是七彩流霞?”

    “七彩流霞?”秋吉一头雾水,看着左侧石边一株开着七色花朵的秋玉兰花,疑惑问道:“这个叫七彩流霞?”

    云无雁膛目结舌,良久才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不知道么?”

    秋吉眨了眨眼,苦思半响,摇摇头说道:“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个叫法,七彩流霞,啧啧,我原以为只是长得漂亮些。”

    云无雁哭笑不得,玉兰花倒也寻常可见,夏秋两季俱有,但书中所载秋玉兰花有一异种,花开七色,雨后天晴之时,这七彩之间霞光萦绕,极是神妙,取名为七彩流霞,端是一株奇花。

    云无雁所知,亦不过是在书中读到,并未当真,只当是世人故弄玄虚罢了,没曾想竟然真有此物。

    虽说此时未曾有雨,但这株七彩流霞也是花团锦簇,芬芳馥郁,引人流连。

    诸将听罢云无雁解说,这才明白眼前这株秋玉兰花的罕见,反倒是秋吉,虽有些惊讶,但也非是有多少得色,这株七彩流霞在秋吉眼中,怕也只是一株寻常花木罢了。

    李落微微一笑道:“你怎么会有七彩流霞的?莫不是府中那一株?”

    秋吉拨浪鼓般晃着脑袋回道:“不是,不是,府里那个已经半死不活了,这是我用原来那株的一根枝节栽出来的。”

    “自己栽出来的?”李落一怔,道:“府中那株七彩流霞守卫森严,我父鲜有让旁人靠近,你是如何得来的?”

    秋吉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个,嘻嘻,是老爷子帮我找来的。”

    李落愕然,苦笑无语。

    云无雁几人亦是一头雾水,不知秋吉口中所指的老爷子是何许人也,不过若是能随意进出王府戒备森严之地,想来也是王府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就在这时,侧旁传来一个阴寒的声音,冷冷说道:“小丫头,口无遮拦。”

    秋吉转头笑道:“老爷子,快来,落哥儿回来了。”

    牧天狼众将心中一紧,却非是其他,而是眼前的这清隽老者落地无声,来到诸人不足数步之地才被人察觉出来,单是这份轻功,便属江湖上的绝顶高手,王府侯门,卧虎藏龙,果然不假。

    李落见到老者,恭敬一礼道:“老先生别来无恙。”

    老者扫了李落一眼,清冷如昔,淡淡说道:“你还没死么?”

    李落索然一笑道:“尚还算好。”

    老者又看了看李落身后诸人,似是未曾瞧见众人眼中的震惊之情,目及所至,在冷冰和李缘夕身上停留了数息。

    冷哼一声道:“看来你有今日声望,非是侥幸。”

    说罢望见冷冰手中长剑和李缘夕身后所伏的奇型长盒,眼神微微一凝,没有作声。

    冷冰猛然一提气,握住长剑的手微微一紧,又再缓缓放开,眼中寒芒暴涨,杀气一闪即逝。

    场中众人多是武艺精绝之辈,冷冰真气变化,俱有所感,看来眼前来人定是强绝之辈,若不然依着冷冰这等冷傲性子,怎会如此震动。

    秋吉自然不知方才身上的一股凉意从何而来,跳到老者身前,大声说道:“老爷子,怎么这么说落哥儿,你不是说落哥儿面相好,有贵人相助的么?”

    老者似有几丝轻蔑之意,转头走开,不含丝毫人情的冷然喝道:“不是还有几株药草要种么,日上杆头,再不种下去怕是活不久了。”

    秋吉一惊,连连点头,向着李落一礼,又再和众人打了一声招呼,道:“你们先去休息吧,我把剩下的花草种上,可不能晒死了。”

    说罢急急跑开,边走边憨声盘算道:“还是一株七指佛莲,两株同心草,一株大花六道藤,哎,就是这天太热,要不然还能试试九仞雪莲栽不栽的活。”

    望着秋吉隐入树丛之后,云无雁长吐了一口气,喃喃说道:“七指佛莲,同心草,大花六道藤!?还有九仞雪莲,这……”

    李落轻轻回道:“秋吉天赋异禀,世间花草,少有她不能栽种的,愈是罕有,她愈是得心应手,寻常难得一见的花木,只要有一线生机,她多是能救得活。”

    “奇才!”云无雁赞道。

    呼察冬蝉也是惊讶的合不上嘴,若是方才溯雪所言不甚明了,但秋吉低吟的几株花草,呼察冬蝉也是略有耳闻,犹是大花六道藤,传说是仙家之物,可解百毒,入药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

    虽不知传说真假,但确属天下极为罕见之物,皇宫之中也未必能存有几株来,多也只是死物,还从未听闻有人能栽种的。

    冷冰亦是微微有些动容,侧目望着秋吉两人远去之处,良久冷声问道:“他是谁?”

    李落一笑,道:“他暂居于此,与我亦师亦友。”

第三百六十五章 入中书令

    “哦,好。”冷冰眼中精芒一闪,沉声回道。

    “冷公子,我与他艺出一脉。”李落展颜说道。

    冷冰哼了一声,清冷说道:“大将军放心,若我不能胜你,我自不会去找他。”

    李落微微一笑,颔首示谢,朗声说道:“我们走吧。”

    牧天狼几将皆都小心的看着脚下,深恐踩到花草,若是踩到,还不知是什么奇珍之物了。

    到了午间,众人自在随意,朱智厨艺不弱,做了几道菜,馋坏了秋吉,早早候在桌前。

    弃名楼中,一十一人,同座一堂,无高无下,无轻无重,溯雪本是不欲与众人同席,怎奈牧天狼诸将连声劝解,最后被秋吉一把拉着坐下,杯来盏去,便是李落,也喝了一两杯水酒,数年征战,少有这般惬意。

    牧天狼诸将在弃名楼中住了下来,云无雁几将原意不便打扰,自去军府驿站暂住,李落不允,在府中留了下来,房舍尚多,不见熙攘,倒还觉得冷清了些。

    抽的时日,几人拜会了狄杰,狄杰自回了卓城,虽不算闲置,但也未曾再受重用,难得清闲,精神甚是矍铄,见到李落几人,极是高兴,大宴诸将,却是喝的多了些,竟然醉了。

    李落和云无雁看在眼中,怅然无语,大甘之中,不论将才,若想再寻一人能似狄杰这般气度,确是难有了。

    经后数日,李落,云无雁和迟立几人忙于军中诸事,钱粮账册俱要与冢宰库府及太府司核对。

    往日里有戚邵兵打点,众将不觉如何,这一旦亲手做起来,竟有眩晕之感,好在戚邵兵整理账册极是详尽,李落几人只需指点一二便可。

    便是如此,也是忙了数日有余,待到诸事处理妥善,众人疲惫不堪,竟也不比一战费的心力小些。

    待到军中诸事处理妥当,诸将本以为能得闲暇,不曾想万隆帝心血来潮,召李落入宫,却是让李落领了中书令参政知事一职,协同朝中重臣处理政事。

    李落虽贵为大甘皇子,官居辅国大将军,定天侯,但参与政事尚属首次。

    这中书令执掌天子之令,参议大政,综观政务,实为百官之长,权柄极大,太傅凌疏桐为中书令令监,当年的太师于乘云亦是中书令令监,便是淳亲王李承烨,也不曾入过中书令。

    中书令只有三面,当年于乘云与凌疏桐各掌一块,万隆帝留有一块,于乘云谋反不成,这面中书令便收回宫中,此次李落出任中书令参政知事,万隆帝便将这一面中书令赐予李落。

    中书令参政知事原本不是什么要职,怎奈李落持中书令,名为参政知事,实则行监管之权,便是凌疏桐,见到李落,也是恭恭敬敬,不敢有半点怠慢,如此一来,反让李落不甚自在,只是皇命难违,唯有作罢。

    好在李落本性随和,谦恭有礼,与群臣相处,从未有盛气凌人之举,甚得不少朝臣称赞,只是内中如何,却非是一两日便能理得清楚。

    李落入中书令,并未过多参与政事,连日来俱是多看少说,和李落往日行事之风大不相同。

    凌疏桐每逢入朝议事之前,都和李落商讨一二,李落也未曾推辞,皆都诚心相待,寥寥几处提议,俱都恰到妙处。

    犹是盐税一事,大甘历来都是州府官衙自成定议,收缴盐税再报于朝中,其中藏污纳垢,难以根治,不少人便借此倒卖私盐,更甚者与官府勾结,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在官管诸物之中,最是获利。

    李落有念于此,荐与凌疏桐,各州府郡以州中在册百姓为基,从官府盐场领得足额之份。

    盐税一应理明留册,各州盐税由朝廷明令地方,府郡官衙先赊与朝廷,待到运回各地后售予百姓,再将所得银钱按账册上报朝廷。

    倘若不曾卖出,便留作下年之用,账目往来皆由朝中各司核审。

    税款朝廷收缴七分,余下三分划归各府官衙,留作日常用度。

    如此一来,各州官府不敢随意变动盐税,且是有利可图,虽不能免去有人敢违国法,铤而走险,不过却是能遏制几分州府贪赃枉法之事,若是盐税合情合理,这贩卖私盐之事也便少上几桩,寻常百姓的日子或是能好过些许。

    凌疏桐听罢,暗暗吃了一惊,原本与李落商议,不过是以示敬重,实也是做于万隆帝和李承烨看罢了,难料李落确有实才。

    所书几议,俱是不凡,朝中政事,也颇有见地,初始之时的不以为然早已烟消云散,论起治国参政,恐怕不弱于朝中诸臣,皇子之中,更是难有人能及。

    凌疏桐心中震动,万隆帝命李落在中书令行走,恐怕不单是行令监之责,该不会是别有用心。

    李落上书几议不径而走,朝中上下议论纷纷,惊叹之际却另有一波暗流涌动。

    李落只做不知,阿谀奉承、阳奉阴违和一些嘲弄诋毁之语尽都不放在心上,一笑置之,依旧淡薄如水。

    万隆帝遇刺一事,前后数百人蒙难,悉数收押于卓城天牢。

    这些人中虽有少许理该是罪有应得,不过多与万隆帝遇刺无干,余下众人尽是受了无妄之灾,屈打成招,糊涂之中便成了替罪羊。

    李落黯然神伤,天子遇难,却是有人倾轧异己的良机,官府腐朽不堪,绝非是一日之寒。

    连余十数日,李落奔走于大理司、枢密院和天牢之间,将此前案件重新审阅,无罪之人卸甲脱罪,几日下来,竟有七八分俱是无辜蒙冤之人。

    不知为何,李落却不曾追究,只是放了这些人出来便即了事,倒是吓得不少暗中做了手脚的人提心吊胆了好些日子,深恐李落追查之下,丢了乌纱事小,掉了脑袋事大。

    有怀王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心怀侥幸,现今如日中天的九殿下会否先斩后奏。

    这些日子李落各处奔波,难有得闲,章泽柳几人寻了好几次,尽被李落婉言推辞。

    倒是章泽柳说起当年月船花魁柔月,如今已离了月下春江,栖身大甘西城,开了一家茶楼,据说生意好的出奇,慕名而来之人络绎不绝,不论富家公子,还是异域豪侠,入得卓城,多是会去这茶楼走上一遭,一睹柔月的绝世容貌。

第三百六十六章 私闯天牢

    不过多数之时俱是见不到柔月,章泽柳去过数十次,还是在三月之前,碰巧见过一面。

    这个柔月姑娘似是看淡了月下春江的浮世繁华,倦了索水河畔的烟花脂粉,归于凡世,再不是一个花船琼楼中的月下仙子,只是如今平常的一个茶楼掌柜。

    或是柔月也不曾料到,离了月船,这柔月之名却比在月船之上更胜三分,追捧之人,如过河之鲫,比之当初索水河畔还要胜出几分来。

    李落听罢,哦了一声,神色平淡如常,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日,李落入天牢之中,查阅落监名册,看看还有无遗漏,万隆帝遇刺一案虽是未得侦破,不过也算是善终而结,未再有人受到连累。

    枢密院和大理司已在暗中布下耳目,明察暗访,只是不曾再这般大张旗鼓。

    李落萧索一叹,轻轻搁下天牢名册,名册之中,若有李落翻到之处,或是救得几人,若是李落不曾瞧见的,又能奈何。

    李落遣开卫卒,孤身一人入得监牢之中,向关押死囚处走了过去,以查脱罪之人是否俱已放出。

    天牢之中守卫森严,李落被盘问数次,好在借有狱监令牌,虽未通名,也还前行无阻。

    狱卒颐指气使,每过一处,便有士卒留难,竟还有人讨要银两,李落也不着恼,只是亮出令牌,少有言语。

    转过几道牢房,入鼻传来阵阵恶臭,还有血腥之气夹杂其中,阴寒刺骨,火光亦是死气沉沉,不见分毫摇晃,和阴曹地府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倒是暗处的老鼠蛆虫活的甚是自在,不时还能听见几只老鼠嬉戏之声。

    突地,一声奇怪的呻吟声传入李落耳中,似是垂死挣扎,又似是凄苦难言,隐隐约约,甚难明辨,间或之中还有一丝恶兽沉吼之音。

    李落一怔,莫名间顺着声音传来之处走了过去,再转过数处监牢狱门,声音骤然大了些许,身处之地,已不知是监牢何处了。

    呻吟声已然不见,只听见木椅晃动吱吱作响,还有一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旁人怪异的笑声。

    李落猛然止步,良久,缓缓走了过去。

    一处寻常死牢,无窗,丈许方圆,靠内一侧的地上堆着些枯草和一个看不出颜色的布单,手臂粗细的铁铜栅栏上插着两支火把。

    火光之下,监牢正中,摆着一张木桌,桌上躺着一人,似是没了生机一般,头垂在侧旁,一头散发铺在脸上,瞧不清相貌,两支手臂随着晃动的木桌上下轻摆,手臂上似是勉强粘着几片碎布。

    桌前亦有一人,背对牢门,看着装扮,该是狱中狱卒头领,衣衫已是不整,喘着粗气,腰间落下两支修长**,木桌一动,便也动上一动,珠圆玉润,在这昏暗的死牢之中煞是刺眼。

    桌上人手脚之上,俱带有铁链,没入石墙之中。牢门前,尚有另一张木桌,桌前坐着两人,两碟小菜,一壶酒,吃喝之间,兴致勃勃的看着监牢之中,不时放肆大笑,指指点点,竟似看戏一般。

    天牢之地,向来都说污秽不堪,可是亲眼所见,便是李落,也觉烦闷,这一抹暗色,似是星宿剑、大罗刀,也斩不断,理不尽。

    暗灯,阴湿,腐烂,恶臭,死寂,却点缀这一双纤足玉骨,合着不近人声的兽息,残败,怪诞,神伤。

    突然李落身后传来一个兵卒的怒喝声:“什么人,竟敢私闯天牢?”

    场中骤然一静,正自喝酒谈笑的两人猛然放下酒杯,一个旋身,刀已离鞘,一左一右,死死盯着李落。

    如此应变,武功亦是不弱,不过此时眼中惊惧之意怎也掩不下去,李落便站在两人身后三步处,若是李落出手,眼前这两个天牢高手,已是死尸了。

    其中一人色厉内荏,厉声喝道:“大胆狂徒,私闯天牢,活得不耐烦了。”

    牢中之人也被惊醒,提上衣衫走了出来,微微一惊,阴恻恻说道:“什么人,报上名来。”

    李落话到唇边,只觉一股抑郁之气泛上心头,连声咳嗽起来,抬头看了说话之人一眼,样貌甚是平常,少了一只耳朵,眼睛不大,却是精芒连闪,阴狠凶厉。

    李落未回言,回头看了看身后士卒,士卒也是抽出腰间长刀,刀尖相向,左手之中还拎着一壶酒。

    李落止住咳声,取出怀中狱监令牌,交予残耳之人,轻声问道:“她是谁?”

    残耳之人神色一凝,心中暗呼不妙,硬着头皮接过令牌,翻看一下,确是天牢狱监令牌。

    狱监令牌天牢之中只有四块,狱典大人手中有一面,狱卒大统领持有一面,余下两块皆在当值统领手中,做不得假,眼前这清秀男子手中这面狱监令牌正是大统领手中的那面。

    残耳之人急忙一礼,恭声说道:“下官眼拙,不知这位大人怎会持有大统领的令牌?”

    “暂借一用。”

    “不知大人如何称呼?”残耳之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李落暗暗叹息一声,缓缓说道:“我是新任中书令参政知事李落,入狱查案。”

    话语刚落,就听身后先是长刀落地,发出一声闷响,接着便是酒壶坠地,传过一声清脆的碎裂之音,持刀士卒,噗通一声瘫倒在地,已是说不出话来。

    李落身前的三人亦是脸色发青,嘴角抽搐,握着长刀的手颤抖不已,三人只觉眼前一黑,齐齐跪倒在地,却是发不出声来。

    李落未动,半响,残耳之人才断断续续的说道:“是,是,是九殿下,下官有眼无珠,冲,冲撞了九殿下,还请九殿下恕罪。”

    语到最后,已是难成词句,惊恐非常,只是若能瞧见他低垂下去的眼神,便知虽是惊惧,怕也是做作多些。

    李落长叹一声,道:“起来吧。”

    “下官不敢。”

    李落低声说道:“她是谁?”

    “回九殿下,她是抓入天牢的死囚。”

    “死囚?”

    “正是。”残耳之人勉强定了定神,回道:“九殿下,此女罪恶滔天,谋杀数人,罪不可赦,已定了问斩之刑。”

    “罪不可赦?她叫什么?”

第三百六十七章 罪不可赦

    “回九殿下,这,她只是个寻常死囚。”

    “是么,肩井诸穴尽被行针,看来是个武功高手,寻常死囚也要这般小心么?”李落神情淡然,缓缓问道。

    残耳之人大吃一惊,牢中灯火极是昏暗,不想李落遥遥一望,便看出女子被封住内力。

    惶恐说道:“九殿下,恕罪,饶命。”

    李落没有接言,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

    残耳之人脸色大变,李落之名,大甘朝中上下,无有人不知,除了坊间流传李落领军前的荒唐事,也少不了李落处事冷厉决断之言,绝非和善之辈。

    残耳之人连连磕头,掷地有声,魂惊胆颤道:“九殿下,她是江湖中绿林贼子惊神剑庄公飞之妻,庄公飞密谋造反,刺杀数名朝廷命官,去年被刑捕司高手斩杀。

    这女子不但不知皇恩浩荡,反而为夫寻仇,杀了不少兄弟,半年前才被刑捕司捉拿归案,押入天牢之中。”

    残耳之人说完之后,过了数刻,也不见什么动静,悄悄抬头看了李落一眼,只见李落望着牢中桌上女子怔怔出神,瞧不出喜怒。

    又再过了半响,残耳之人试探着恭敬唤道:“九殿下?”

    “哦,她叫什么?”

    “回九殿下,她叫梅舞袖。”

    “若是她有罪,便以罪论处,半年之前入监,大甘律法,若是这等罪责,这个时候早该问斩了,莫要再欺辱与她,你我是人,非是禽兽,也有家人妻女,日后不可再有这等事。”

    李落说罢,看了一眼地上面无人色的几人,沉声道:“今日之事便罢。”

    说完转身欲走,突地停了下来,略带些疲倦说道:“替她取件衣衫。”

    李落走后,过了数刻,三人才站起身来,冷汗湿了衣背,面面相觑,皆能瞧见眼中劫后余生的惊惧之意。

    其中一人向着残耳之人低声说道:“左统领,你看?”

    残耳之人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冷汗,转头看着桌上动也不动的女子,啐了一口,寒声说道:“这个贱人,差点送了我们几个性命。”

    “大哥,要不要。”另一人眼中寒芒一闪,做了一个斩首之势,又觉不舍,看着桌上女子,喃喃道:“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尤物。”

    残耳之人怒斥道:“你他娘的脑子里都装的是屎尿么?”

    “左统领,你说九殿下会不会事后找我们问罪?”

    残耳之人瞪了说话之人一眼,喝道:“放屁,也不撒泡尿照照,要是九殿下想问罪,你我这会脑袋早就掉了,九殿下连我们叫什么都没问,自然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是,左统领言之有理,不如就和老六说的,毁尸灭迹,一了百了。”

    残耳之人戾气一显,随即隐去,颓然说道:“怕也不妥。”

    “这又是为何?”

    “九殿下问了这贱人名字,就怕日后再问起来,若是拂了九殿下的兴头,到那时谁也救不了我们。”

    “大哥,这可怎么办才好?”

    “怎办,怎办。”残耳之人略一沉吟,眼中一亮,沉声说道:“你们说九殿下方才为何目不转睛的瞧着这贱人?”

    “统领,你是说?”

    “烫手山芋,不能留在这里了,我已有定议,至于她是生是死,便和我们没有关系了。”三人又再密议一番,急急收拾了一片狼藉的监牢,匆匆离去。

    李落自不知狱中守卫心思,查完在册人犯之后,便离了天牢。

    三日后,李落得空,回了弃名楼。

    弃名楼中,秋吉不分昼夜,移花种草,忙的不亦乐乎,院中一派生机盎然,颇具新气。

    牧天狼几将闲暇之时,溯雪领着几人走了走卓城内外,只余这月下春江不曾去过,呼察冬蝉兴致极高,买了不少玩物,甚是高兴,欢声笑语,平添了楼中几分喜气。

    李落入院之后,见到云无雁和迟立,与两人闲谈几句,却觉口渴,步入厅堂,正想取杯茶来,就见溯雪正陪着一个白衣女子,坐在厅中,见到李落,溯雪起身一礼,唤道:“公子,你回来了。”

    李落嗯了一声,奇怪的看了座中女子一眼,见到李落进来,也不曾动上一分。

    李落不以为意,和声说道:“是你亲友?”

    溯雪也是奇怪的看了李落一眼,愕然问道:“公子不识得她?”

    李落一怔,又再看了看低垂着头的女子,不解说道:“这位姑娘是?”

    溯雪一愣,看了看白衣女子,又再望着李落,轻盈说道:“公子,早些时候她来府中,只说是找公子,快有一个时辰了,也没有说自己是谁。”

    李落一头雾水,轻声问道:“姑娘,你找我?”

    女子身子微微颤了一下,突地跪倒在地,轻轻说道:“民女梅舞袖,见过九殿下。”声音甚是好听,只是毫无生气,仿若垂死之人一般。

    “梅舞袖?”李落一怔,猛然想起日前天牢所遇女子,心念一转,问道:“你怎么来的这里?”

    “民女是来侍奉九殿下。”

    李落和溯雪皆是一滞,李落眼中寒芒一闪,明白过来,叱道:“荒唐,好胆。”

    溯雪不明所以,就见女子抬起头来,便是李落,也禁不住暗赞一声。

    似是雨后清荷,雪后孤梅,淡雅之中,幽香自在,便在抬头的刹间,厅中摆放的数盆玉兰秋菊也没了颜色,一袭白衣,更衬的玉容无暇,不输于李落所遇之人。

    玉颜白皙,胜雪羞脂,只是少了几丝血气,美中不足,却又是人见人怜,丝毫不像是身具武功之辈。

    李落眉头微皱,只听梅舞袖缓缓说道:“九殿下,民女斗胆,请九殿下收留小女子,小女子当为九殿下做牛做马,还望九殿下仁慈。”

    声音虽是动人,只是空空洞洞。

    溯雪恍如雾里,不便插言,却也听得出空洞死寂下的一抹散不去的凄苦和哀愁。

    李落一痛,鹰愁峡外,军营之前,那张带血的脸颊,诀别之时,也是有这般的凄苦和哀愁。

    李落怔在厅中,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仁慈之说,仁在何处,慈在那方。

第三百六十八章 双生之花

    李落萧瑟说道:“针还在?”

    “不在了。”

    “你可是不能离开卓城?”

    梅舞袖看了李落一眼,又再低下头,慢慢回道:“离?没有合,怎会有离,民女只求能侍奉九殿下,不作他想。”

    李落双眉一扬,正要出言,突然迟立从厅外疾步走了进来,看见堂中诸人,微微一愣,沉声说道:“大将军,有圣旨,命你即刻入宫,宫中来人就在门外。”

    李落一震,道:“有事?”

    “末将不知,不过看神色很是着急。”

    李落扫了梅舞袖一眼,望着溯雪道:“等我回来。”

    说罢转身而出,经过迟立身侧之时,传音迟立:“小心这女子。”

    迟立一怔,看了女子一眼,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院中来人是内府常公公,权位甚高,仅次于米公公,亦是万隆帝近身侍奉太监,等闲少有出宫传旨。

    李落一震,莫不是边疆军情有变,怎会自己一点风声都不曾听到。

    见到李落,常公公恭敬一礼,细声说道:“奴才见过九殿下,圣上令谕,传九殿下即刻入宫。”

    李落回了一礼,也不客套,平声回道:“有劳常公公,我们走。”

    常公公在前引路,疾步而出,云无雁亦是脸色微变,向李落微一颔首,待李落几人离院之后,唤过倪青朱智,命二人去各部打听打听,西府战事是否有变。

    出了院门,李落眼中微微一凝,常公公竟是骑马而来,不是乘轿,亦是备好了李落所乘一匹。

    李落做了一个请势,翻身上马,与常公公向皇宫疾驰而去。

    “常公公,这么着急,出了什么事?”

    “这个,奴才也是不知,圣上只命奴才宣九殿下即刻入宫,别的事没有说起。”

    李落点点头,眉头轻皱,心中微微一动,难道会是漠上城。

    入宫之后,传令的太监侍女疾步轻跑,瞧着方向,竟是内苑。

    李落一怔,心中略有狐疑,竟然会有宫女夹杂其中。

    诸人簇拥着李落和常公公,向皇宫内府走去。

    常公公亦是不解,看了李落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来到一处富贵华丽,气派端庄的宫殿之前,李落抬头一望,讶声说道:“朝凤宫?”宫殿飞凤伴云,描金显贵,气象不凡。

    “九殿下恐还不知,就在前几日,德妃娘娘已搬到此处了。”

    “云妃娘娘?”李落双眉一扬,轻声说道。

    “正是,还有一事,九殿下入中书令行走,也是德妃娘娘向圣上提议的。”常公公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落,恭声应道。

    李落静静的看了常公公一眼,道了声谢,常公公微微点了点头,举步而去。

    入殿,远远便听到万隆帝的笑声,不知为了何事,甚是高兴。

    常公公在殿门处高声宣道:“九殿下李玄楼到。”

    还不等殿内侍从传音,就听万隆帝哈哈大笑道:“楼儿来了,快进来。”

    常公公向李落躬身一礼,站在殿门外,并未入内。

    李落和缓一笑,回了一礼,步入殿中。

    这朝凤宫自荣皇后身故,空置已有数年,时至今日,终也是不再消寂了。

    两名侍从引着李落,向殿内走去,过了数十步,才到万隆帝近前,香塌之上,万隆帝斜靠在一个绝色嫔妃怀中,正是云妃,身前还有几个教坊佳人,抚琴轻舞,身旁宫女,又是斟酒,又是献果,好不惬意。

    万隆帝看见李落,直起身来,拍着身旁香塌,大声说道:“楼儿,过来坐。”

    李落苦笑一声,还不等说话,就听云妃柔声说道:“哎,皇上,你啊。”

    说罢白了万隆帝一眼,却是风情万种,又再望着李落,轻轻笑道:“九殿下。”

    李落恭敬一礼,和声道:“玄楼见过皇上,德妃娘娘。”

    万隆帝也觉不妥,后宫嫔妃床榻之上,除了皇帝自己外,旁的男子是坐不得的,随即尴尬一笑,正颜说道:“好你个玄楼,这几日都没有进宫来瞧瞧朕,该当何罪。”

    李落展颜一笑道:“皇上,玄楼如今是中书令参政知事,这要降罪么,皇上该和玄楼同罪。”

    万隆帝气结,指着李落,对云妃说道:“爱妃,你瞧瞧,这还问起朕的罪过来了,你说,楼儿该当何罪?”

    云妃抿嘴浅笑道:“九殿下都说了圣上与楼儿同罪,臣妾说什么,不是也要责罚圣上么,臣妾不敢。”

    万隆帝哈哈大笑道:“有何不敢的,朕倒是有一个法子,能罚上一罚。”

    “哦,是什么?”云妃面含轻笑的看着叔侄二人。

    “来人,带她们进来。”万隆帝扬声唤道。

    “奴才遵旨,宣晴云探月入殿。”

    李落一怔,见云妃一脸笑意,再听得宫中侍从所唤,心中一动,猜的几分出来,神色未变,只是眼中难掩阵阵倦意。

    脚步轻响,李落不曾回头,香气若隐若现,冰心诀下,却已知身后两人体态轻盈,虽不识武功,行走之间,灵动迅捷,年岁却是不大。

    抚琴弄舞的宫人已悄然散开,万隆帝瞧见来人,神色一震,似是惊艳,似是垂涎,又颇有几分惋惜,倒是云妃,只是略有些惊讶,不曾流露出震惊之意来。

    两人来到李落身后,跪倒在地,轻灵唤道:“小女子晴云,小女子探月,参见皇上,德妃娘娘。”

    “免礼,平身。”万隆帝大袖一挥,急不可耐的呼道:“玄楼,你且瞧瞧,她二人如何?”

    李落微微一叹,提气展颜笑道:“沉鱼出听,黄莺出谷,想必是不会差的。”

    说罢侧过身,望了两人一眼,微微一怔,讶然说道:“这!?”

    万隆帝瞧见李落脸上惊意,甚是自得,哈哈笑道:“玄楼,怎样,便算你再怎般处变不惊,见到这等美人也要动心了吧。”

    李落吐了一口气,淡淡应道:“确是少见。”

    身前两个女子或许华贵处不及云妃,清雅处略逊杨柳烟一筹,钟灵鼎秀似是也差上长宁半分,妖艳鬼魅难与李缘夕相较,婉约静心之论怕是也输于叶筱熙。

    只不过一眼望去,却是诸物无缺,淡雅轻灵之中,雍容微敛,美目流盼,动心惊魄,意动而神静,俱是难得一见的佳人美眷。

    最是不寻常的竟是两人天生同相,耳坠,手镯,若是成对的饰物,两人尽都一左一右,合则成双,便似脸上的神色也是一分为二一般,极是难得。

第三百六十九章 御赐美人

    万隆帝连声赞道:“鬼斧神工,若不是亲眼所见,朕怎么也不相信这世间竟有这等相像之人。”

    李落轻轻的点了点头,并未接言,心中怕是不无可惜,万事无缺,却又无一盈,如此佳人,也耐不过这宗家礼教,只能困在皇宫内苑之中。

    万隆帝随即心疼的叹息一声道:“哎,难得,可惜。”

    “哦,皇上可惜什么?”身旁云妃柔声问道。

    万隆帝尴尬一笑,咳嗽一声,急忙岔开说道:“玄楼,这两个美人可是朕和云妃亲自替你挑选的。”

    李落淡然一笑,道了声谢,轻声回到:“玄楼谢过皇上,德妃娘娘隆恩,只是边关尚有战事,玄楼怕是难在卓城久留,圣恩难受,还望皇上娘娘莫要怪罪。”

    “玄楼言之差矣,”万隆帝大手一挥,道:“国事固然要紧,但也不可薄了家事,朕听闻你这城南院中,只有三两从人,这可是少了些,我大甘堂堂王子侯爷府中,怎能这般简陋,改日朕再遣些下人过去。”

    李落恭敬一礼,缓缓回到:“皇上御赐宅院,玄楼已是感激,两位姑娘国色天香,留与我处,不过是暴殄天物,再者楼院之中,三两人照料也是足矣,还是留在这里侍奉皇上吧。”

    万隆帝心中一动,啧啧舌,转头看了云妃一眼,云妃嗔怪的回望了万隆帝一眼。

    温雅的说道:“九殿下,你还不曾问她们愿不愿意留在你身边呢。”

    “这个……”

    “九殿下,若是旁人,自然是多此一问。晴云探月两位姑娘蕙质兰心,性子又是温婉。

    只是教坊出身,留在皇上身边固然是好,不过若是有心之人编排些口舌出来,惹得皇上心烦不说,只怕朝中有人心怀恶念,平白误了二人。”

    李落明白云妃言中之意,晴云探月这等绝色女子,若是出身好些,再有权贵宠幸,或可尽享荣禄。

    只是如今流落教坊,虽是有些名望,尚不曾蒙尘,终了不过是官家艺子,便是索水河畔的风尘中人,怕是也自由了些。

    倘若留在万隆帝身侧,也是镜花水月,难有名分。

    大甘朝中,权臣贵族向来喜好互索艺子,便算是国色天香的佳人,也难逃此劫,即便是贵如大甘天子,也难免有皇族中人讨要,待到芳华尽时,要沦落到何种境地,殊难定论。

    云妃见李落神色落寞,也不多言,转过头去望着两人,接道:“晴云,探月,你们二人可愿侍奉九殿下?”

    晴云探月和声回道:“奴婢愿意。”

    云妃望着李落,霁颜笑道:“大甘之中,依本宫看还没有人会向九殿下开口索要,圣上以为如何?”

    万隆帝听罢也无气恼,连连点头称是,见李落还要推辞,大袖一挥,喝道:“就这么定了,从现在起,她两人就是你府中之人,朕意已决,玄楼休要推辞。”

    李落一滞,无言以对,谁曾想万隆帝这般刻不容缓宣李落入宫,竟是为了此事。

    李落回头看了看仍旧跪在地上的晴云探月,笑意盈盈,颇是欣喜,却道是假亦真时真亦假,真假难辨。

    突地,万隆帝话锋一转,说道:“玄楼,不过这等美人不能白白送与你,你要替朕做一件事。”

    李落双眉一扬,静静回道:“玄楼听命。”

    “这个嘛,玄楼,是朕的私事。”万隆帝略显局促的摸了摸面颊。

    云妃尚还好些,晴云探月两人却是暗暗吃了一惊,久在教坊,大甘的王子皇孙和富家权贵姓甚名谁,是平日里少不得的一件教习。

    这大甘九殿下李落之名自然早已熟知,更是知晓李落深受皇恩,只是两人谁也不曾料到万隆帝与李落亲厚至此。

    为官之术,帝家私事,便是臣子的要紧大事,臣子不敢不从,怎料今日万隆帝对着李落,竟似有几分尴尬之意,便也怪不得晴云探月两人吃惊不已。

    “哦?”李落亦是颇显讶然,正颜道:“皇上,但请传令。”

    万隆帝扫了身侧云妃一眼,沉声说道:“朕要你护送德妃娘娘归乡祭祖。”

    李落一怔,道:“我?”

    “正是。”万隆帝长身而起,走下凤榻,绕着晴云探月围了一周,来到李落身侧。

    和声说道:“德妃入宫也有些时日了,一直不曾得闲回乡省亲,离家日久,朕于心不忍,恰逢祭祖之日,该是让德妃回家看望族中长辈亲友,朕不便同去。

    不过祭祖一事,不可儿戏,云儿如今贵为我大甘德妃,不能让旁人笑话朕不通礼数,薄待了她,皇族中人定当是要有人去的,朕思前想后,玄楼,你替朕前去,该是最为恰当不过了。”

    李落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不过我才疏学浅,德望较之叔父兄长差了些,只怕反倒惹人非议。”

    万隆帝哼了一声道:“何来非议,你是我大甘九殿下,威震天下,是我李氏族中翘楚,有你替朕,谁敢说一个不字。”

    李落看着云妃,心念微转,已是明白过来,万隆帝此举,护送云妃归乡是一,只怕还是要做给朝中诸臣和宫中权妃看,看来云妃立后之言,非是空穴来风。

    李落展颜回道:“这等大事,当要一个稳重之人才好,玄楼年少,莫要损了德妃娘娘的颜面。”

    云妃朱唇含笑,轻移几步道:“九殿下言重了,皇上圣恩,能许臣妾回乡,已是皇上体念,如今再要劳烦九殿下,臣妾惶恐,皇上还请收回成命,有宫中护卫足矣,不必劳师动众,臣妾家中不过是陋乡小族,受不起皇上这般大恩的。”

    李落暗暗苦笑一声,这云妃言语温文尔雅,轻柔悦耳,只是这词锋却是厉害得紧。

    果然,万隆帝听罢,瞪了李落一眼,喝道:“你去不去?”

    李落笑了出来,朗声回道:“臣领旨。”

    万隆帝连连点头,眯着眼睛说道:“这还差不多,瞧你这惰怠样儿,小心朕责罚你。”

    李落无奈,连称不敢。

    云妃掩嘴轻笑,望着李落道:“九殿下,这一路远了些,还请莫怪。”

第三百七十章 云妃省亲

    “不知德妃娘娘故家何处?”

    “宜州。”

    “宜州?镜州之南?”李落眉头微不可查的轻轻一挑,缓声问道。

    “是,镜州之南,若是再向南百里,就是余州了。”云妃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落,淡然回道。

    李落心中微微一凛,余州便是天南南王宋家立足之地,大甘朝廷近年来对余州诸地掌控之力几近于无,宋家在大甘天南称得上是只手遮天。

    当年淳亲王李承烨便欲先发制人,谁曾想反被宋崖余算计,涨了宋家气势,犹是近几年间,宋家中人在江湖朝堂之上走动极多,隐隐有超越蜀州唐家之势,内忧之患,不在西域北疆之下。

    李落哦了一声,未动声色,与云妃相知不深,一时猜不透她心中作何想。

    宜州地处南下北上要地,是兵家必争之地,宋崖余若是想要图谋中府,宜州便是必得之地。

    如今之时,宋崖余还未与大甘朝廷兵戎相见,宜州尚算安稳,朝中有识之士运筹之下,宜州驻守兵将,数倍与他处,只是其中如何,却是有些耐人寻味。

    李落拱手一礼,谢过云妃。

    云妃族中定然不会是方才所言的陋乡小族,在宜州怕是举足轻重,倘若此番李落宜州之行缘起云妃,此女心机断非寻常。

    “皇上,何时启程?”

    “明日便走。”万隆帝大声说道。

    “明日?”李落一愣,讶然看了云妃一眼,道:“这么急!”

    万隆帝点点头,道:“就是明日,此去宜州路途遥远,来回须得数月时光,玄楼,你陪着云儿,速去速回,年关之前,回来卓城。”

    李落又再看看云妃,略一踌躇道:“皇上,许是仓促了些?”

    万隆帝摸了摸下巴,面有难色,确是仓促了些。

    云妃移到万隆帝身边,轻轻拉过万隆帝手臂,柔声说道:“皇上,臣妾无碍,这次回乡,有九殿下相随,不会出什么事,一切还是从简为好,臣妾也想早日回来,与皇上和宫中姐妹一起过年关,明日动身最好不过了。”

    万隆帝怜惜的看着云妃,道:“这,朕的私心却让爱妃和玄楼受苦了。”

    云妃娇笑一声,道:“舟车之苦,还不及臣妾思念皇上之苦万一,臣妾深感皇上体恤之心,只是明日离宫,是臣妾先求皇上恩准的,若是有苦,臣妾也当自己担着,不过却让九殿下不便,臣妾心有不安。”

    李落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万隆帝颇是举棋不定的望着李落,问道:“那就明日?”

    “玄楼领旨。”李落躬身一礼道。

    万隆帝抓住李落肩头,沉声说道:“云妃一路,你要替朕多多留心,都要平安回来,知道么?”

    云妃一脸笑意的望着李落,细语道:“有劳九殿下费心了。”

    李落回了一礼,神情淡然,无忧无喜,瞧不出在想什么。

    宫中侍从忙忙乱乱,准备路途之上一应用度,自然也不能少了李落一份。

    此去宜州,比之卓城前往狄州还要远些,不过好在中府诸州算是富饶,不论是车马之道或是水路,都还通畅,该是能省下些时日来。

    东城,弃名楼前。

    李落回头看了看返回宫中的侍卫和两顶凤辇舆轿,似还有几分云中雾里一般。

    良久暗暗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时,晴云探月两人正自颇显新奇的四处打量,笑靥如花,娉婷静立,皆都不曾指指点点,看来教坊之中,礼教甚严。

    李落面无异色,和声说道:“进去吧。”

    晴云探月急忙一礼道:“九殿下先请。”

    李落微一颔首,也不多言,举步入内,楼外嘈杂之声虽小,不过牧天狼诸将也已知晓,早已候在屋外,见到李落,云无雁扬声唤道:“大将军。”

    李落嗯了一声,呼察冬蝉眼利,瞧见李落身后两个姑娘,惊咦一声道:“怎么又有两个姑娘?”

    迟立和云无雁皆是微微一惊,不解的看着李落身后女子,晴云探月相貌精奇,也引得两人暗自揣测。

    李落闻言,苦笑一声,呼察冬蝉这般说法,旁人还以为李落是登徒浪子。

    果然话音刚落,晴云与探月两人便互望一眼,轻轻垂了垂头。

    李落温颜回道:“她们暂居府中,帮溯雪照料府中诸事。”

    呼察冬蝉哦了一声,撇了撇嘴,低语几句,话音虽小,只是院中几人耳力自是不弱,却也听得明白,眼前女子柔若无骨,娇嫩欲滴,断然也不像是照料府中杂事的人物。

    云无雁悄然使了个眼色,着呼察冬蝉莫要多言,李落瞧在眼中,也不着恼。

    微微一笑道:“刚好诸位都在,我明日要离开卓城,一去便有数月,余后诸事还要云将军你等代为操劳。”

    云无雁一怔,眼中精芒一显,沉声问道:“大将军,何事如此急迫?”

    李落轻轻摇了摇头,道:“进屋说吧。”说罢扬声唤道:“溯雪。”

    溯雪应了一声,出了侧厅,见到院中晴云探月,亦是微微一愣,不过却未多言,轻声说道:“公子,你回来了。”

    “嗯,我明日有事须得出门一趟,你先带她二人安顿下来。”

    溯雪听得李落欲离开卓城,容色一暗,便又急急敛去,点了点头,轻移几步,走到晴云探月身前,柔声说道:“两位姑娘请随我来。”

    晴云探月乖巧的应了一声,正要离去,突地李落说道:“等一下。”

    “公子还有吩咐?”

    李落看了晴云探月一眼,又再望着溯雪,展颜笑道:“她二人唤作晴云探月,佩左该是晴云,佩右是探月。”

    晴云探月两人讶然望着李落,自万隆帝将两人赐予李落,李落并未与二人闲谈,却不知李落是何时将二人名字分辨出来的。

    李落见两人如此神情,所料该是无错,接道:“晴云,探月,府中人不多,日后相见时多,他是云无雁,是我大甘牧天狼军中副帅。”

    晴云探月两人急忙一礼,俏声唤道:“民女见过云将军。”

    云无雁微一侧身,还了一礼,沉声道:“姑娘不必多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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