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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借道北上

    落云诸将面面相觑,倒也能分辨出大甘二字。顶点23S.更新最快

    一个大甘将士,冒着风沙赶来秀同城实属异常,或许是李落脸上没有丝毫敌意,坦然的让人有些莫名其妙,在听到大甘二字之后,落云诸将虽显紧张,但也没有立即出手,只是神情更加戒备了几分。

    “你来秀同城做什么?”霍尔查操着生硬的大甘言语问道。

    秀同城里有不少人都会说大甘方言,营中诸将大多都能说上一两句,也不算怎么难懂。大甘与草海如今早已兵戎相见,大甘将士突然出现在秀同城外,任是谁瞧着也会觉得突兀费解。

    李落和颜一笑道:“借道北上。”

    “北上?北上去哪里?”诸将更加迷惑,如果不是李落神色清明,险些以为眼前来人是个疯癫狂徒。

    “秀同城以北只剩草海,我自然是去草海。”

    “你,你是大甘降将?”霍尔查不敢确信的问了一句,倒是听说过大甘有将领率部投诚。

    李落摇了摇头,道:“不是,前些时候才与草海骑兵数度交手,是敌非友。”

    霍尔查几人骤然色变,霍尔查狂吼一声:“敌袭!”

    李落静默无语,淡然看着慌乱的落云诸将。霍尔查厉声喝道:“放箭!”

    一声厉喝似乎惊到了秀同城外的狂风,一瞬之间,风声骤然停歇,城门外忽然一静,就连风沙也凝滞了几息时间。霍尔查断喝之后,并没有箭雨如期而至,城头上几具重物轰然坠落,直直砸在地上,溅起了一阵飞尘。

    霍尔查几将扫了一眼,尽都面如土色。掉下城头的不是别的,正是戍守秀同城的落云将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刺杀身亡,淹没在刚刚才息了几分声响的狂风之中,不过数丈高下,城门口的霍尔查诸人竟然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霍尔查压下心头惧意,怒喝一声,抽刀砍向李落。不及近身,一支利箭电闪而至,比之李落出手犹快一分,稳稳命中霍尔查咽喉。霍尔查身旁诸将错愕惊惧之际生出退却之心,就在这一耽搁的工夫,利箭即至,箭不多,但支支索命,几乎就在眨眼之间,城门前的落云将士无一生者,皆成为了大甘将士的箭下亡魂。

    李落咳嗽一声,狂风暂歇,黄沙灰尘却还飘在半空,更加呛人。李落看了一眼秀同城城门,前一次掩藏身份混入城中,出城的时候更为狼狈,都没来得及看一眼秀同城城门是什么模样。

    李落一扬手,朗声传令道:“入城。”

    北征大军将士鱼贯而入,这场风沙果真能要人的命。不过就如李落所说,己所不欲也是敌所不欲,借着风沙掩身,中军骑帐下高手摸上城墙都没有被草海将士发觉,兵不血刃的拿下了这座战乱起始之城。

    秀同城中大约有三千落云将士,不过面对四万只剩下杀心的大甘兵将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厮杀起的很快,结束的更快。秀同城其余几处城门外早早有大甘骑兵借着风沙掩身设下埋伏,没有一个人活着逃出秀同城。这一天,秀同城中除了狂风大作的呼啸声,还有不绝于耳的惨呼吼叫,吓破了城中百姓的胆子,一家一户都死命堵着屋门,生怕屋外的风沙带着恶鬼窜入房中。不过让城中居民暂且安心的是屋外虽然风恶云惨,但却不曾有恶鬼临门,这一夜便在城中百姓提心吊胆之中勉强熬了过去。

    翌日清晨,风停了,晴空万里无云,是个难得一见的好日子。透着窗户的缝隙,这些城中留民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屋子外的动静。街道还是原来的街道,街角有昨日风沙席卷而过留下的黄土砂砾,却安静的很,似乎昨日听见的声音只是一场幻觉。不过有鼻子灵敏之辈却嗅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气味,这种气味对于久居秀同城的人而言并不陌生。

    血腥气,黏稠的散不掉的血腥味道。

    天色大亮之后,街上没有一个人影,谁也不敢第一个出门查看,万一昨日入城的恶鬼还在,岂不是白白将自己送到了厉鬼口中。

    没有人出门,却有人敲门,敲门之后也不等屋中人答应,扔下一句话之后便去了别处。

    辰时,凡城中百姓皆到少来楼前,过时不到者,杀!

    越是简单的话最能激起人心底最深的恐惧,原本还打算藏在家中地窖或是暗道中的秀同百姓此时却不敢有丝毫侥幸,杀人对于屋外传话的这些人来说也许比吃饭睡觉还要稀松平常,昨日风沙中的凄厉惨叫像一只只凶兽,肆意蹂躏着本就提心吊胆的人心。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出了家门,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出来的人越多,这些残破土屋中惶惶难安的秀同百姓就更加惧怕,生恐自己是最后一个出去的人,误了辰时期限,做了屋外这些索命恶鬼的刀下亡魂。

    辰时还没有到,少来楼前就已经聚齐了几乎所有秀同城中的留民,自然也有人没有出来,心存侥幸,妄图躲过这一劫。不过等数名不知来历的将士提着人头走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像这几人偷偷藏起来。

    不过少来楼前的秀同百姓实则也没有多少力气庆幸自己暂且保住了性命,胃里的东西吐的差不多了,吐出胆汁的也有不少,吓晕过去的也不乏其人,一个个脸色苍白的仿佛刚刚从阿鼻地狱中放出来一般,摇摇欲坠。

    少来楼前,整整齐齐的堆放着一眼数不清数目的尸体,这些人秀同百姓同样不陌生,数日前还曾和这些人活在城中,也许还有人和这些尸体一起喝过酒,说过话,不过这个时候都变成了一具具没有生气的死尸。

    三千落云将士,无一漏网,此刻就安置在少来楼前。秀同城中的人不是没见过死人,也不是没瞧过好勇斗狠的厮杀,比起别的地方,也许还要见得更多些。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胡杨树上的枯枝

    只是像这样整整齐齐的摆放数千具死尸的情形却还是第一次见。顶点23S.更新最快

    秀同城中只有为数不多的树木,这个时候大约叶子也掉的差不多了,秋风没有落叶可扫,不过此刻少来楼前的人就如同秋风里的枯叶,瑟瑟发抖,稍有不慎,就要被狠辣无情的秋风卷起,化为尘土。

    秀同城的风停了,不过人群外持刀擒枪的将士还在,一呼一吸似乎都能汇聚成一股比之秋风犹有过之的更寒更烈的风暴。

    众将士最前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年郎,神色平淡,无悲无喜,也瞧不出有什么杀心恶念,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了这个年轻的将领,不用说,少来楼前的尸体就是此人的缘故。

    李落平静的看着城中百姓,这些人有些是无辜的,有些死有余辜,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皆都战战兢兢的偷瞄年轻将领一眼,而后便忙不倏的垂下头,仔细揣摩着清秀将领脸上的神情,也许清秀将领的下一个神情或是下一个动作就要定场中诸人的生死,最多也不过是给眼前死人堆再添几具尸首而已。

    李落静静的看着少来楼前的秀同百姓,心中确有怜悯,不过既然决定率麾下将士独闯草海的龙潭虎穴,心中的慈悲便要收到心底最深处,就算残忍嗜杀也不能有丝毫犹豫和退缩,身后四万将士的性命此时已经尽数担在了李落的肩头上,容不得半点马虎。

    人群中李落还认得几个一面之缘的故人,当初被李落所扮赌徒三招而败的四海赌场的快刀庞象也在其中,不知道是否因为惨败在李落手中,再见时的快刀庞象已经没有了当日的不可一世,沧桑潦倒,只是一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落魄中年人。

    李落出手三招不但击败了庞象,更摧毁了庞象的信心和他在秀同城苦心经营的权势地位,也许当初庞象醒过来之后,身边的钱财权势就化为乌有,秀同城不缺赌场,更不缺庞象这样的人,少了一个四海赌场,很快会有别的赌场乘势而起,榨干原本属于庞象的一切,还能活着,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不过这样活着比死强不了多少,所以人群中的庞象比起旁人要淡然很多,才会被李落从人群中一眼认出。失去的多了,慢慢也就麻木起来,就算是自己的命也一样。

    庞象没有认出眼前这个清秀将领就是和自己有过一场纷争恩怨的神秘赌徒,就算认出来,怕是也不会让这个落魄雄豪有什么惊讶之心。

    “我们来借粮。”李落平淡的说了一句。

    城中百姓压下心中恐惧,抬头愕然看着这个年轻将领,一时不明白李落口中所说的借粮是什么意思。

    袁骏踏前一步,不含一丝感情的说道:“凡家中有余粮的悉数取来,能拿多少便拿多少,不以多寡而论。”

    众人恍然,原来这些将士是为了洗劫粮草而来,整座秀同城都落到了这些将士手中,依着往日,大可搜刮劫掠一番,却不知道这位年轻将领说借有什么用意。

    “如果有一天我们再回来秀同城,今日借的粮草会还给你们。”

    没有人当真,只以为这不过是眼前将士随口一说罢了,稍有眼力之辈已从李落众将身上的铠甲兵器认出这些兵将的来历,不是草海将士,而是大甘的兵马。草海和大甘纷争正憨,当初秀同城险些葬送了大甘显贵的使团诸人,这一次没有屠城,已是难得的恩惠,更不论这些冷冰冰的尸体,谁也不敢说下一个躺在尸堆上的人会不会就是自己。

    李落没有再说话,也无须多说,少来楼前的死尸早已说明白了一切。也正是这种淡漠的神情,击碎了场中秀同百姓的最后一丝镇静,整座城池中都弥漫着压抑的恐惧。有些时候,漠然平静比狂怒更加骇人。

    没有人出声询问,也没有人胆敢反驳,城中百姓自然而然的跟在大甘将士身后,返回家中拿出本就不多的余粮,无论如何都要先活下去,送走这些凶神恶煞之后再说,就算吃街角的黄土,总比死在当下要好些。

    李落心绪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如初,仿佛是一个冷眼旁观之人,而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营中不乏面露不忍的将士,不过再经历过几次,这些将士也该在熟悉过后变得麻木起来。李落不知道这种麻木是好是坏,但要让这些军中袍泽活下去,不管是如何不择手段也无所谓。

    这些道理,李落自打出生记事的时候就明白,不过却甚少有机会这么做。呼察冬蝉静静的偷看着李落,实在想不出李落心中到底背负了多少常人难以望及的重担。

    在第一个秀同百姓拿来粮食的时候,李落独自一人离开了少来楼前。

    秀同城还是原来的秀同城,只是李落总觉得这里少了些什么,变得不如以前那么完整。走着走着,信步间李落竟然来到了一处不甚起眼的院落前。

    李落怔怔的打量着这座院落,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会来了这里。

    院门上了锁,不过自然难不住李落这样的轻功高手。跃墙而过,院子里满是黄沙枯枝,破败不堪,看上去许久已经没有人住在这里了。

    院子西侧有一株胡杨树,如今这个季节树叶早就落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两片还顽强的挂在枝头,昨日那场大风竟然没有吹落,颇让李落稀奇。

    李落上前两步,不知不觉的站在当初第一眼看见墨卿时她所站立的位置,学着墨卿的模样,回忆当时墨卿抬头时打量的地方看了过去。入眼只是胡杨树杂乱的树枝,稀松平常,李落也没觉得有怎样的好看,只是一样的平淡无奇。

    看了半晌,李落便决定收回目光,只是在收回目光的一瞬间,李落忽然一顿,又猛然抬起头来,将目光稍稍偏出少许,仔细的打量着这株胡杨树上的枯枝。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一副草海地图

    如虬龙盘杂的枯枝在李落眼中渐渐有了变化,一枝一叶,慢慢的连在了一起,仿佛在眨眼之间活了过来,变得张牙舞爪,而且让李落越来越熟悉。顶点23S.此刻在李落眼中,这株枯死了一半的胡杨树上盘踞着一条游龙凤舞的黑蛇,崎岖盘绕,和李落掌中鸣鸿疚疯上的蛇形奇纹极其相似。

    李落双目微微一凝,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些胡杨枯枝。枯枝成蛇形定是巧合,做不得假,只是不知道当日墨卿站在树下看的可否就是此刻李落正在看的。也许墨卿只是在发呆,或是盘算怎样算计李落,并不曾留意这道天然而成的蛇形奇纹。

    这个图案就像是一个幽灵,总是不经意间出现在李落的视线之内,还有那个眼下还不知道是草海哪一个部族将士所用的弓箭,箭羽上也有相似但却简单许多的蛇形图记,这个图案到底代表了什么,又或者什么都不是,李落实无定论,还要再等些时候才能见端倪。

    李落收回目光,回头打量着院子里的境况。

    那夜一战的痕迹被此后数月的风沙侵蚀的几乎看不见了,如今留在秀同城的只是一座寻常破败的院子。数年之后,倘若再有人来,恐怕谁也猜不到曾有一位桑海之畔,流花之伴的倾城佳人留宿于此。

    屋门上了锁,李落运劲震断门闩,步入房中。院子里的尘土已经落在地上了,可是屋子里的灰尘却还飘着,让人鼻子有些发痒,忍不住就想打喷嚏。

    地上积满了灰尘,约莫有寸许厚。屋中桌椅还在,茶杯茶壶也在,好像还保留着住在这里的人离去时的模样,只是上面都落满了灰尘,好些日子都没有人打扫了。

    李落看着屋中的桌椅,忽然脑海中刻画出一副美人抚琴的幽静画面,听琴知心,这样的琴艺,也许就是桑海歌中所写,扬眉凌众卿,笑看云起;收琴静小楼,闲听日归的模样。只是这样一位女子为何要卷入这场纷争之中,自愿还是被迫,李落不得而知,不过只要墨卿还活着,总有一天两人会再见面,或许可以问上一问。

    桑海之畔的苏小楼枢密院早已派人盯着了,只是自从秀同一别,墨卿仿佛从世上消失了一样,没有人再见过她,也没有再回苏小楼。

    李落双眉一扬,探手轻轻拂去桌上的灰尘,灰尘下有字,不知是谁用小刀在桌角刻了一个恨字。

    字很小,入木却很深,而且勾划之际有些微颤抖的迹象。刻下这个字的人在那一瞬心情一定很是激荡,怒不可遏,只有凭借刻字来纾解心中的恨意。

    这个字一定是墨卿或是在她之后住在这里的人刻在上面的,不过李落更觉得此字是墨卿所刻。

    李落眉头一皱,有这般恨意,蓝筱禾与李落有杀兄之仇,也许墨卿要为自己的侍女报仇。还有墨卿一心想学赌术,神情中的决然和义无反顾,背后也一定藏着很多的故事。

    李落摇了摇头,将这些念头抛了开来,用灰尘抹去了这个恨字,返身离开了这间屋子。至于当日受伏的屋子李落没有再去,这座院子就像这些灰尘一样,也该尘封到过往之中。

    李落回到少来楼前,粮草聚集的差不多了,足够将士半月有余的用度。见到李落回来,袁骏上前从怀中取出一物,神色凝重的说道:“大将军,请看此物。”

    李落接到手中,入手轻薄,是锦帛之类的东西,展开之后,赫然是一副地图。秀同城也在这幅地图之中,除了大甘北府,秀同城以北的不少疆域也被标记了出来。

    这是一张以秀同城为中心,覆盖了大甘北府和部分草海疆域的地图,虽说有些粗糙,但好过北征大军这般无头乱撞。这一份地图的价值远在少来楼前的粮草之上。

    “从哪里得来的?”

    “是他送的。”袁骏示意一位站在不远处的中年人,“他自称是少来楼的掌柜。”

    “有所求?”

    “有,他请将军网开一面,饶城中百姓一命。”

    李落神色不变,静静的打量了几眼这个恭敬的有些木讷的少来楼掌柜。如此另类的少来楼能屹立漠北,历经风沙而不倒,背后的势力定然不容小觑。

    “大将军,可要见他?”

    李落想了想,道:“不必了,他只是一个传话人而已,告诉他城中百姓暂无性命之忧。”

    “末将遵令。”袁骏抱拳一礼,过去和这位少来楼的掌柜说了几句。中年男子连连施礼,甚是感激,转头望向李落,李落却将目光转到了别处,似乎没有觉察到中年男子有些热切的眼神。

    粮草齐备,诸将收拾停当,离开了秀同城。李落信守诺言,没有再杀一人。那些落云将士的尸首李落却没有命麾下将士掩埋,就这样丢在了少来楼前,也许是示威,也许只是懒得挖一个土坑。

    诸将从秀同城中带走了数名知晓草海路径的平民,一半是威逼,一半是利诱,巧的是快刀庞象也在其中。

    兵不入险境,这些秀同百姓被诸将士分开,如今身在漠北不得不防,万一这些引路人存了必死之心,指了一条岔路,到时候四万将士怕是凶险的很。

    印证了秀同百姓的指点,再加上手中得来的地图,草海便在北征大军眼前了。

    黄沙遍野,这是七天之后了。

    这片土地贫瘠的什么也没有,树很少,草也很少,不过即便如此也还有走兽飞鸟顽强的生活在这片荒凉的戈壁荒漠之中。

    北征大军曾路过过一片白色的沙海,当真是一处死地,除了沙石别的一概全无,别说是树,连草根都看不到。

    那处沙海有个名字叫白盐海,李落记得有人说起过,漠北丹吉能在白盐海挤出二两油来。看过白盐海之后,李落大约也猜得出丹吉经商的手段。丹吉不但是个商人,更是一位赌徒,赌李落死,大甘亡。

    七日之后,戈壁荒漠渐渐不那么贫瘠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先拿谁来开刀

    草多了起来,树也多了起来,还能瞧见不少绿洲,散落在戈壁滩上。顶点23S.更新最快

    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不再是前些日子只能看见的土黄和灰暗,而变得发黑发沉。

    草海,大甘百姓说了数百年,却很少有人来过的草海。

    诸将不约而同的勒住马缰,定定的看着天际之间,雀跃淡去,多了一丝紧张之情。

    不管怎样,草海终是大甘的心疾,而且也是朝廷的梦魇。这一次,这个神秘而又强横的漠北豪族,终于要将它的面纱揭开。

    李落吐了一口气,朗声传令道:“前面就是草海地界,传令三军小心戒备。”

    “遵令。”

    “走吧,我们去草海看看。”

    众将齐声应和,打马不疾不徐的向着远方发出暗沉之色的地方奔了过去。

    这一刻,诸将都忘了身后的大甘,心中仅存的唯有草海,战火也终于引到了草海之上,只是不知道这星星之火是否足够燎原。

    穿过白盐海之后,再走几日,北征诸将终于看见了传说中神秘而又瑰丽的草海。

    几乎在同一刻,连同李落在内,众人心中都泛起一个激荡人心的念头,终于来了。

    草海,顾名思义这里有无边无际的草原,还有数不尽的牛羊,在大甘历朝历代的文人墨客的想象中,草海是一片任战马纵横驰骋的土地,如果不是这样,怎能孕育出草海铁骑这样勇武无双的豪杰英雄。

    草海的马似乎比大甘的马要跑的快,草海之中的绿也似乎应该透着灵气,随风摇曳,抒写着一曲曲自由自在的随心所欲;草海的男儿当有对酒当歌的豪迈,而草海上的女子也该是火一般热情洋溢。

    只因为没有见过,所以难免有向往之心。但见妙笔生花的辞藻,奇情壮采,议论风生,笔墨横姿,令人一读就有心目俱眩的错觉,渐渐迷醉在了这些虚妄的猜测中。

    李落和草海将士数度交手,见过听过,草海男儿的确有对酒当歌的豪迈,英武不凡,不过一旦成了对手可就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草海的女子也同样热情似火,只是杀起人来不比这些草海男子心软多少,或许还犹有过之。

    但是草海上的男女也并非都是喜欢直来直去,心里藏不得事,眼里容不得沙,就像蒙厥拨汗,论起阴谋诡计来就连李落也不得不佩服不已,有些瞠乎其后的颓然之感。

    草海的马一定不会比大甘战马快出多少,但是草海骑兵的骑术很不错,只是这样的骑术李落早已见过了,不足为奇。至于草海的绿,可惜来的不是时候,这一次该是很难领略的到了。

    白盐海藏身的这片戈壁虽然荒凉,不过在李落看来比起当年木括残城之外的古道还要好些,至少没有埋天沙下那种让人窒息的渺小绝望感觉。

    过了这片戈壁,远处的暗沉越来越近,慢慢的凑向众将士。营中诸将不自觉的压低了呼吸,虽然脚下不慢,但心境之中却小心翼翼了起来。

    是渐渐枯黄的野草,漫山遍野,就连远些的山头上亦是一样的颜色,而且越往里去,颜色就越深,似乎吝啬于露出身下一丝一毫的大地,牢牢密实的抓着赖以生根的泥土。

    虽然入了秋,入目所见的颜色显得单调无味了些,不过也让大甘将士心生震撼。

    如果到了来年春天,这里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番让人流连忘返的美景。李落长吐了一口气,这样心旷神怡的场景,或许只有当年初入东海时见到的景致才能相提并论,以海为名,果然名不虚传。

    呼察冬蝉怔怔的看着眼前见到的景象,忽然心中生出一股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怨恨,科库族何曾有过这样辽阔无际的牧场,草海诸族竟然还不满足,一定要兴兵南下,觊觎大甘河山。

    呼察冬蝉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真是贪心!”之后就紧紧的抿住嘴唇,不再多说一个字。

    李落回头看了呼察冬蝉一眼,有些奇怪,似乎这一句贪心中有别的用意。

    李落心中一动,想起当年行风谷一战之后呼察冬蝉那雀跃神往的记忆。牧州很美,那里的草美水美,就连天上的云彩也更加晶莹剔透。

    李落曾答应过呼察冬蝉随她去牧州看看,见识牧州的风光,不过看着眼前呼察冬蝉的神情,似乎牧州的那些美的确存在过,还深深的印在呼察冬蝉的脑海之中,只是现在也许不再是呼察冬蝉记忆中的模样了。

    牧州,当要去走一遭的。

    李落收敛心绪,环目一扫,众将眼中或多或少都残留着初见时的惊讶之意。李落朗声笑道:“我们到了。”

    众将一震,收起了心中的杂念,齐齐望向李落。

    “大将军,咱们先拿谁来开刀?”洪钧大声问道。

    李落微微一笑,道:“草海诸族联军南下,一个不缺,一个不少,换谁都是一样,遇人杀人,遇鬼斩鬼,不如都去拜会拜会。”

    “遵大将军令。”诸将齐声呼啸,大军风卷残云般冲进了草海。

    这是第一次有大甘骑兵将士纵马草海,初时的激荡慢慢的沉寂了下去。这里还只是草海的边缘,只不过草海的辽阔大出一众将士的预料,草海似乎没有尽头,不管怎么纵马驰奔,越过几道山梁,入目所见还是无边无际的草原,唯有草色深了些,飞鸟走兽多了些,见到这支大甘骑兵,尽都远远避开,唯独不见人迹。

    望山跑死马,只是此刻不见山,就剩下看不到边的草色海洋。

    大半天过去了,沿途所见依旧没有牧马牛羊的踪影。将士不觉有些枯燥起来,如果看不见人,草是不缺,不过没有粮食,莫不成还会活活饿死在草海上。胯下战马无论如何也不能宰杀做军粮,这个地方没了战马寸步难行。

    李落怀中有少来楼掌柜敬献的一份地图,到了白盐海,包括戈壁在内,与地图上的标记并无出入,不过一旦踏入草海,李落不会深信这份地图。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薏苡族人

    更不会把这份地图作为行军图,难保这个少来楼背后的势力会不会别有居心,走错了路,辨错了方向,四万将士怕是有进无回。顶点23S.更新最快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李落不得已取出地图仔细查看,没有人烟,何来以战养战,总不能让四万将士靠这些枯草过活。

    好在过了没多久,前军探马就传回了好消息,前方三十里外终于有了牧民的踪迹。

    众将一振,原本的戒惧心思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既然纵马草海,该见的人,该打的仗想避都避不开,不过是早一些晚一些罢了。

    李落稍作思量,命大军向牧民所在之地疾驰而去。一如草海,便要收起所有的怜悯慈悲之心,北府的草海联军亦不会因为李落一行手下留情而宽待掖凉州和雁沉州的大甘百姓,被草海将士摧毁的村落,惨死在草海将士手中的大甘百姓,营中将士见的太多了。

    不过李落也不想不问青红皂白见人就杀,还要问一问这里是哪一个部族的领地,怀中这份地图到底是真是假。

    半个时辰之后,诸将赶到了这处牧民扎营的地方。这个是很小的营地,大约只有三五十顶帐篷,不过牛羊倒是不少。远远看去,能瞧见营地中有人影来回走动,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没有半分察觉。这也难怪,除了马贼,草海上的牧民怕是从来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有大甘将士踏入这片土地。

    李落没有挥军而上,带着中军骑和呼察冬蝉麾下百余亲卫不疾不徐的靠上前去。袁骏留了下来,不过也没闲着,十一名骑兵将领各司其职,悄然无声的将这处营地包围了起来。

    李落纵马而来,营地中的牧民看到了这支明显是冲着自己而来的骑士紧张了起来,有人解下马缰,有人奔走在帐篷之间,呼喝声响起,是大甘将士听不懂的异域方言。李落大约能听懂一些,这些牧民似乎把李落诸人当成了劫营的马贼,一个个如临大敌,不过却甚少有人退缩,草海血勇可见一斑。

    到了近处,李落扫了一眼弓刀在身草海牧民,神情清幽难辨,默然相望。

    牧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能骑马的大约都在这里了,就连十来岁的少年郎也能骑着一匹马,握着一柄短刀,脸色通红的敌视着眼前骑士。

    这是一场极其悬殊的对峙,牧民这侧算上孩童也不过三十余骑,大约连李落麾下众将士的一轮冲锋都熬不过。只是没有人退缩,大有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模样。

    李落排众而出,看着领头一个壮实牧民男子,用蒙厥言语平声问道:“这是哪里?”

    话语有些生硬,李落是学过草海说话,不过听的多,说的少,大半还都是蒙厥言语,如果眼前牧民听不懂,李落打听路途的心思就只能落空了。

    牧民也瞧出眼前这些骑士和马贼有些不同,兵甲如一,军阵森严有序,和那些只知道烧杀抢掠的马贼有天渊之别。

    就在李落以为这些牧民听不懂自己说话时,这个领头的男子说了一句在李落听来有些佶屈聱牙的话,之后便用蒙厥言语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李落还是小觑了蒙厥在草海之中的威势,草海之上就算不是人人都说蒙厥话,但绝大多数都听得懂,而且还能说上几句。

    “我们是从大甘而来的将士。”李落没有打算隐瞒,原本就有意将北上草海的消息传回北府,不但要让北府的草海将士知道,也要让北府的大甘将士知道。

    男子一愣,似乎对大甘这个名字很陌生,不过既然是将士,应该不会像马贼那样杀光抢光。

    男子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不过并没有放松警惕,敌意不减,毫无顾忌的问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说完微微一顿,接道,“大甘是哪里?我怎么没听过这个部落?”

    “大甘在草海以南,不在漠北,也不是草海中的部落。我们来是想问一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又是草海哪一族的子民。”

    男子有些愕然,似乎一时还想不到一个不是草海部族的人怎会来到这里,愣声回道:“这是巴诺查干,我们是薏苡族人。”

    “薏苡族人?”李落摸了摸鼻尖,与呼察冬蝉面面相觑,草海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薏苡族。

    男子接着说了一句,这才解了李落诸人心头疑惑:“我们大汗是胡丹司的主人。”

    李落恍然,草海之上并非只有蒙厥七族,而且还有许多诸如薏苡族的小部落,依附于一众大些的族落,在草海上繁衍生息。

    “这里是胡丹司的界域?”

    男子摇了摇头,有些奇怪的看了李落一眼,回道:“长生天的土地不属于任何人。”

    李落一怔,不太明白这个薏苡族人话中之意,只得问道:“这是何意?”

    男子身旁的一个女子插言说道:“长生天的土地是属于长生天的,每一个信奉长生天的人可以去到任何一个长生天笼罩的地方。”

    李落大约明白过来了,游牧之民居无定所,这倒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没有料到在草海之中会这般随意。听女子话中之意,草海七族之间该是没有明显的疆域划分,牧民追寻水草而行,也许昨天还是蒙厥的疆土,今个就有瑶庭的牧民在此处生存。只是不知道一旦起了纷争会怎样,七族之间又用什么来衡量。

    李落心中一动,或许草海上一族的强弱并不是靠疆域大小来权衡,而是凭借人的多寡强弱来定。只是如此一来,两族交恶,这些份属不同的小部族又该如何求生,草海之上果然不同于大甘。

    看来怀中这份地图能派上的用场不会太多,就算是真的,过了几年,该变的都已经变的差不多了,除非是有山川河流。

    “那这里离哪一个部族最近?”李落淡淡问道。

    女子刚要说话,被身边男子扬手阻住,怀疑的看着李落。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开怀畅饮

    疑声问道:“你打听这些要干什么?”

    李落没有说话,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对牧民男子说真话。顶点23S.更新最快过了少顷,李落平声说道:“借道北上,拜会此地之主。”

    男子目光越过李落,在李落身后诸将身上打了一个转,看神情是在考虑李落说的话是真是假。不过牧民淳朴,看样子没有想的太多,很快就坦然回答道:“这里离瑶庭王帐最近。”

    “瑶庭……”李落沉吟数息,这个部族的骑兵将士李落见识过,好战争胜,奋勇难挡,在草海联军之中,抛开那些各族精锐密卫不说,论战力仅次于蒙厥铁骑,不好对付,没想到刚入草海就遇见了一块难啃的骨头。

    “请教瑶庭王帐在哪个方向?大约要走多远?”

    男子一指西北一侧,说道:“向那边走,要走多少天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去过。”

    李落点了点头,没有多问,看起来似乎是信了男子说的话。

    “不知道可有吃的?”李落和声问道。问清了瑶庭王帐所处的方位,一时却不着急了,似乎还有吃过饭休息休息再赶路的意思。

    男子看了看李落身后一众将士,脸上有些为难的神色,如果来的只是十来个人还好,一下子来了这些人,怕是心疼好几只牛羊了。不过牧民好客,张口便是客,向来没有撵人走的道理。就见男子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即大声招呼营地里的牧民宰杀牛羊,款待从远方而来的大甘将士。

    李落含笑不语,似乎很受用草海之民的淳朴热情,让身后几将一头雾水。

    既然问清楚了瑶庭王帐所在之地,就没有必要在这里耗费时日。依着洪钧的心思,将这些草海牧民尽数斩杀,抢了牛羊就走,替北府惨死的大甘百姓先讨回来点血债来。如果留得久了,说不得身后会吊上草海的骑兵。

    李落下了马,信步跟随男子走进了营地。营地里的男女老幼都放下戒备,将马匹拴了回去,男子吆喝几声,三两个青壮汉子跑去羊圈里抓了几只肥羊出来,剥皮去脏,忙活起来。

    营地里最高兴的当属幼童了,今天晚上借着远方来的客人,该能好好吃上一顿。就见三四个孩子绕着营地中的帐篷玩耍追逐,不时会停在李落眼前,好奇的看着李落,吸吸鼻涕,而后又再欢呼着跑去别处。

    女人们也放缓了紧张的心绪,饶有兴趣的打量起李落一行,目光大胆的近乎放肆。虽说这些女子的容貌及不上当日李落在秀同城分雁楼时见到的草海女子,不过言行举止与大甘闺秀实有天渊之别。

    李落神色如常,仿佛就这样融入了游牧族民,温颜谈笑。不管这顿饭李落是不是打算白吃白喝,但瞧着的确没有杀心。能活着就好,至于几只肥羊就当是被草海中的恶狼给叼走了。

    夕阳渐斜,远处陆陆续续有放牧的牧民归来,有的赶着一群牛羊,有的轻骑归来,都以青壮居多,入营之后警惕的看着这些素未蒙面的大甘将士,神情各异,也不曾因为李落一行人多势众而心生畏惧,倒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敌意。

    中年男子应该是这支薏苡族牧民的头领,呵斥了几声,这些归营回来的年轻壮士这才收敛了几分,不过眼中精光仍在,确是好战。

    这个时候的羊最是鲜肥,草海上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宰杀的牛羊要么煮熟了,要么烤熟了,再加上些辛辣咸苦的佐料就好。吃的东西虽说简单了些,不过没有经过那些厨师烹饪的工序,羊肉原来的味道保留了下来,有些冲,但很香。

    除了吃的,草海牧民的热情也让诸将大开眼界,这些年轻的牧民男子受了头领呵斥,争胜斗狠多半是不可能了,不过可以换个法子一较高下。

    酒,草海特酿的烈酒。

    色见浅白,入喉辛辣无比,仿佛吞进去的不是酒,而是一团火,从咽喉直直一道火线烧到了胃中,之后又从胃口透出一口寒意,竟似可以立竿见影的逼出体内的寒气。

    不能动武,那便在酒量上见高下。薏苡族的青年男子鼓足了力气,天气见凉,却都一个个袒胸露背,大碗喝酒似乎都小了些,这些牧民男子是以坛论高下,一时间李落成了众矢之的。

    李落不擅饮酒,倒是能喝些,几碗过后就有些面红耳赤了。万幸这一次呼察冬蝉就陪在身边,豪气大起,来者不拒,和这些草海牧民拼起了酒力,半点也不输于这些青壮男子。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吃了多少肉,李落已有些醉意朦胧,和身边中年男子天南海北的说着什么。中年男子此刻已放下了所有的戒心,豪迈爽直,凡李落所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酒正憨处,中军骑几将心中喟然暗叹,这样的草海牧民,下起手来的确不容易。

    夜色渐深,酒兴正浓,营地里的牧民点起了篝火,围着篝火载歌载舞,颇有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味。

    记不得为篝火添了几次柴,也记不清温过了几壶酒,这些和呼察冬蝉拼酒的牧民男子一个个东倒西歪,说话也含糊不清,但言下之意却一目了然,很是不服气,约莫还要和呼察冬蝉再战几个回合。

    呼察冬蝉自然没有退缩之意,张狂放肆的大笑着,脚步浮虚,比起这些牧民男子好不了多少。

    这还是李落第一次见到呼察冬蝉这般开怀畅饮,酒量之强,足以让李落汗颜不已。

    到了漠北之后,呼察冬蝉似乎心底深处的一些李落看不见的东西被唤醒了,恍惚微醉间,眼前的呼察冬蝉相貌虽说没有变,只是很清晰的脸庞慢慢的越来越陌生起来,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李落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不过并没有什么作用,眼前更加虚幻起来,呼察冬蝉的脸也越来越模糊,只有笑声依旧在耳边响起。透过眼帘上盖着的迷雾。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不怀好意的款待

    呼察冬蝉身边又围了数个牧民男子,大碗的倒着酒,如呼察冬蝉般放声大笑,半点没有掩去眼中的炽热。顶点23S.更新最快这种眼神也是**裸的,和今个营地里的那些女子看向李落几人的时候一模一样,审视、挑剔、评头品足。呼察冬蝉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更加高兴起来,转眼间又喝了一大碗烈酒。喝完之后将手中大碗抛在一边,接过一个牧民男子手中的酒坛,吆喝着就要再拼完这一坛。

    李落冷眼旁观,不言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身边传来牧民头领均匀的呼吸声,竟然比李落醉的还要早。

    天色很深了,酒喝了很多,诸将士都有些头重脚轻,就算没醉但也有些上头。帐篷前的篝火没有灭,烧的正旺,驱走些夜里的寒气。

    已经到了后半夜,牧民头领似是一觉醒来,摇摇晃晃的坐直身躯,伸了伸懒腰,抬头望去,只见身前一人眼神清亮的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牧民头领微微一惊,揉了揉眼睛,仔细分辨了分辨,原来是李落。

    “将军,你还没有睡?我去给你找顶帐篷,早点休息吧。”中年男子和声说道。

    “不急,我陪你等等。”

    男子一愣,莫名其妙的问道:“等什么?”

    “等能看见这里篝火的人来。”

    男子脸色大变,眼中的醉意顷刻间荡然无存,一手摸向腰间的贴身剔骨刀,一手撑地,急急退开两步。

    李落和颜一笑,招了招手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轻举妄动。来,坐下说话吧。”

    男子没有坐,仿佛一只蛰伏已久的独狼,凶狠残酷的盯着自己的猎物,只是却没有敢出手。就在李落喝破行迹的一瞬间,还有零星嘈杂的营地里忽然安静了下去,除了烈焰中的柴火发出的噼啪声响,静的连牛羊马匹的喷嚏声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落没有强求,看着营地外的黑暗,淡淡说道:“你等的人今夜也许来不了了。”

    男子脸色一变,握刀的手又紧了几分,偷偷四下打量了一眼,方才还和呼察冬蝉拼酒的牧民这会工夫尽都不省人事,不过胸口尚有起伏,也许只是真的醉过去了。

    男子阴沉的盯着李落,抿着嘴一言不发,满含杀气的眼神中带着不会退缩的固执。

    “你或许真的不知道一个名字叫做大甘的地方,但我大约能猜到从南而来对草海诸族意味着什么。草海族民好客,不过你的好客却让人生疑,草海诸族纷争不断,互有攻伐,你既然身为一支头领,似乎不该如此轻易相信别人说的话,更不该派人离营求援。我们从军出身,以战马多寡和营帐多少大约能猜到在这个营地里会有多少人,牛羊都回来了,只是牧马的人却有人没有回来。”

    男子脸色发白,握刀的手开始有些脱力变形,一招错满盘皆输,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有战马嘶鸣的声音传了过来,很急促,但很短,不过一盏茶的光景就听不到了。牧民头领的脸色变得愈加难看,李落漠然看着悔恨交加的牧民头领,长身而起,拱手一礼,谢过这顿不怀好意的款待,只字未提,转身离开了这处营地。

    呼察冬蝉和李落一前一后离开了牧民营地,身后的惨叫声随之传入耳中。离开之际,李落传下将令,杀无赦。耳边经久不觉的是牧民头领那悲凉中带着绝望的怒吼,如果不是想稳住李落诸人,而是放手一搏,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任人宰割。

    营地中的惨叫声比起刚才隐隐传来的马嘶声还要短暂,就在几息之后,再也听不见有惊恐悲呼的声音,仿佛被草海的夜色吞噬了一般,静寂无声。

    李落没有说话,呼察冬蝉也不曾开口,今夜呼察冬蝉喝的酒是多了些,不过就在牧民援兵中伏的瞬间便清醒了过来,顺手封了来找自己拼酒的青壮男子的穴道,省得中军骑多费手脚。做完这一切,呼察冬蝉就悄悄退了出去,李落传令之后,独自一人向设伏等候的骑兵营策马走了过去。

    李落就跟在呼察冬蝉身后,呼察冬蝉知道,只是没有等李落,也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数十骑迎面疾驰而来,当先一将正是班仲,看见呼察冬蝉打了声招呼,随即就看到呼察冬蝉身后的李落,顾不得惊讶,上前抱拳一礼道:“回大将军,来的是一支五百人的瑶庭骑兵,已被袁将军带人一网打尽,除了就地斩杀的将士之外,还剩下大约一百个活口,等候大将军发落。”

    李落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辛苦:“过去看看。”

    班仲在前引路,李落诸将拍马赶到了袁骏设伏之地。说是设伏,比起大甘的山川地形可要难上许多。如今众将脚下的草海一望无际,除了丘陵,连个高些的矮山都看不到,冲锋夺阵容易,但要设伏可就有诸多掣肘。好在是夜里,天色不明,再加上数万对数百,人数上怎也是大甘将士占据优势,以有心算无心,将这些瑶庭来援的将士尽数擒杀,没有放走一人。

    此战只是牛刀小试,袁骏诸将并无得色,见李落过来,将此战前后诸事略略说了一遍。牧民营中派人求援,袁骏得李落授意,放人离去,而后设下埋伏,以逸待劳等着援兵自投罗网。只是让诸将没有想到的是竟然只来了这点兵马,多少有些失望。

    擒下的瑶庭将士有百余众,李落命几将带人分开审问,务必问清来援的瑶庭兵营在什么地方,除了这些骑兵将士,营中还剩下多少可战之兵。

    就在袁骏几将审问被擒的瑶庭骑兵时,钱义率众赶了回来。那处营地中的牧民无一活口,已被中军骑将士斩杀殆尽,另有北征将士将营地中的御寒之物和牛羊粮食搜刮一空。

    李落应了一声,神色如常,只是心底深处却有无奈。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连斩十九人

    从军日久,总有一天会视人命如草芥,不过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而且让李落暗自惊讶的是在听到这些无辜牧民惨死刀下的时候,心中竟然没有波澜,好像理该就是这样。顶点23S.更新最快

    审讯不是很顺利,瑶庭骑兵果然勇悍,破口大骂的居多,剩下的大都沉默不语,任凭大甘将士怎么逼问就是一句话也不说,有些干脆闭目等死。

    顿饭工夫,没有寸进,袁骏诸将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不过刑讯逼问的确不是诸将专长,李落暗自皱眉,莫不是要在军中设专人来刑讯逼供。

    沉默不语的呼察冬蝉忽然抢上前去,夺过一把长刀,一脚踹翻一名瑶庭将士,将方才北征将士问的话,用比李落熟练百倍的蒙厥话语问了一遍。

    瑶庭将士冷冷的盯着呼察冬蝉,嘴里不干不净的嘟囔了一句什么。呼察冬蝉面不改色,也没有想要多费唇舌的意思,手起刀落将瑶庭将士的脑袋砍了下去。

    人头落地,呼察冬蝉甩了甩刀上的血迹,换了另一个瑶庭将士,将刚才的问话一字不差的又问了一遍。

    回答还是一样,只是这一次这名瑶庭将士显得更加怒不可遏。

    呼察冬蝉冷笑一声,挥刀之后,地上又多了一具无头尸首。

    第三个,第四个,一直到第十七人,没有人愿意回答呼察冬蝉的问话,宁愿死也不愿透露消息。

    呼察冬蝉杀性大起,似乎难以遏制,第十八人和第十九人,呼察冬蝉干脆没有问话,手中没有一丝犹豫的砍下了两人的头颅。

    诸将面面相觑,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呼察冬蝉怎会忽然间有这么重的杀心,简直有入魔之相。

    数将正要上前劝阻,李落和袁骏扬手拦住诸将,两人在呼察冬蝉挥刀之后不久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呼察冬蝉选择落刀的人并非都是只靠着杀心驱使,而是从看似心性最坚定的一人开始,每一刀便换一人,直到这些瑶庭将士露出惊慌和恐惧。

    瑶庭将士武勇忠诚,让诸将叹为观止,李落也不由得心生敬佩之意,换做自己麾下将士,被俘之后要做到这般视死如归,说实话李落着实不敢如此断言。

    第二十人,如果李落和袁骏所料无错,这名将士已临近心念瓦解的边缘,差的只是呼察冬蝉手中的夺魂长刀相向。就算再忠勇的将士,总有怕死之人,天性如此,强求不得。

    果然,当呼察冬蝉的刀对准这名将士脖颈的时候,不等呼察冬蝉开口问话,瑶庭将士便惊慌失措,却又压低声音道:“将军刀下留情。”

    呼察冬蝉的刀堪堪收住,冷哂道:“扫兴,没意思。”

    瑶庭将士胸口一堵,险些背过气去,杀了这么多人,见了这么多血,最后竟然落了个无趣的评语,委实让人敢怒不敢言。

    袁骏见机喝道:“来人,将其余降卒带去一边。”说罢脸上露出一丝险恶的笑意来,“告诉他们,开口招供的机会大约不会有了,就看谁说的最合大将军心意。”

    中军骑几将明白袁骏令中之意,皆都怜悯的看了开口求饶的瑶庭将士一眼,转身去了别处关押审问瑶庭将士的营帐。

    瑶庭将士面如死灰,没想到这些大甘兵将用心竟然如此恶毒,将自己逼上了死路,瑶庭一侧决计不会放过自己的背叛。

    李落和声说道:“倘若你实言相告,我不杀你,除此之外会给你足够半生所用的钱财,你若是想走,草海之大总归有你的容身之处;如果你不愿走,钱财我会如数奉上,你大可在我军中任职,哪一天想走,我绝不强留。”

    此言一出,不单是瑶庭将士一脸震惊,就连帐下大甘诸将亦是惊讶非常,不明白李落此举有什么用意。

    “我怎么能相信你?”

    “你除了相信我,就只剩下赴死一条路可以选择了。”李落平静说道。

    瑶庭将士脸色数变,最后认命般将呼察冬蝉所问的事全部说了出来,没有丝毫隐瞒之意。

    李落点了点头,有袁骏盘问,这里用不着李落。

    离帐之前,李落朗声说道:“留他一命,攻陷瑶庭军营之后任他去留。”

    “末将遵令。”袁骏和呼察冬蝉诚颜接令。

    瑶庭将士呆了呆,在草海一诺千金几乎是为将者不成文的规矩,李落当着营中诸将的面许诺不杀,瑶庭将士稍稍松了一口气,约莫这条命是保住了,不等袁骏追问,便将知道的悉数告诉给了两人。

    李落离开营帐,洪钧几将也一脸肃穆的跟了出去。到了帐外,几将齐齐长出了一口气,班仲汗颜说道:“看来是要学学这草海上的话了,只看大将军和袁将军审问敌军俘兵,咱们几个只能板着脸装样子,嘿,当真是帮不上一点忙。”

    李落哈哈一笑道:“好,有的是机会,不急。”

    瑶庭将士开了口,剩下的事结束的很快,发兵来援的并非如军中诸将猜想的是一座军营,只是一处屯兵之地,有些像大甘官道上的驿站,不过草海地广人稀,族民居无定所,所以这些过往通道上的歇脚之地屯兵的数目比起大甘驿站要多一些,这一次来援的将士大约占了此处屯兵的六成之多。

    这些戍守各处的草海将士除了王命之外,也为周边百里之内的牧民提供保护,不管是瑶庭族民还是别族的牧民,凡有所请,大多都会应允,只不过代价不菲罢了。

    求救的薏苡族牧民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早已落在大甘探马眼中,李落未加阻拦,任其离开,暗中传令袁骏设下埋伏,等着敌兵将士自投罗网。

    只不过来的人这么少倒是有些出乎李落的预料,原本想着无论如何也该有数千骑兵才对。想必是通风报信的牧民猜错了,以为来的只有李落一行百余众而已。

    另外一处刑讯进展快了许多,一旦知道有人背叛了瑶庭,向这些异域来人泄露了秘密。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生杀大权

    剩下的固然有人破口大骂,大约是背叛长生天云云。顶点23S.更新最快这些拒不投降的瑶庭将士被大甘诸将快刀斩乱麻般悉数了结,剩下十一人乞怜求生,将诸将所问的事都说了出来。

    这一次愿意开口说话的比前次多了许多,钱义和应峰几将将降卒分开,连番审问,确知所说无误之后这才作罢,亦是许诺不杀,至于去留当要等夺下这处屯兵之地后再说。

    这处屯兵之所离薏苡族牧民的营地大约有五六十里,很近,如果不是李落小心谨慎,不愿这么早泄露行踪,只要让探马斥候展出去些就能发觉的了。

    屯兵之地的内外虚实诸将皆都了然于心,面对的敌兵将士大约只剩下不到五百余骑,这只是一场兵力悬殊的屠杀而已。

    除此之外,最让李落留心的是最先开口的瑶庭将士所说的话,瑶庭大军之中的骑兵将士并非都是瑶庭一族,而是辖下各族的骑兵都有。

    有些对瑶庭忠心不二,有些就未必了,草海太大,就算瑶庭王处事公允,但也不能面面俱到,难免会有人心有微词。这一个最早背叛瑶庭的将士就属于瑶庭其下的一个小部落,名唤素琉颉。

    李落心中一动,多看了一眼这个名字叫做呼衍加提的瑶庭将士,也许此行草海还有别的转机。不过这些念头暂且留到日后再说,先拿下瑶庭这处屯兵之所该是当务之急。

    面对的是瑶庭将士,北征诸将下手更不容情,摸黑掩了过去。

    临近兵营,李落命呼衍加提和数名瑶庭降卒在前,冒充回营的瑶庭将士叫开兵营。

    离阵之前,袁骏特地让呼衍加提几人看到从侧翼包围而出的大甘骑兵将士,这些兵马,不管呼衍加提几人会不会生出二心,也能将瑶庭兵将一网打尽。

    呼衍加提几人脸色发青,原以为是中了埋伏,这个时候才知道此行的大甘将士竟然有数万之多,区区五百余骑就敢驰援,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怨不得别人。

    这一战比起方才伏击还要容易,留守的瑶庭将士根本没有想到,就在不远处有数万大甘骑兵窥视蛰伏,见到己方将士归营,也不疑于他,还扬声招呼了几句,关心这一次得了多少好处多些,营中将士能分多少。

    呼衍加提面不改色,和营中将士随意招呼着,等到有营地兵将认出呼衍加提身后有陌生面孔的时候,再想应敌已经迟了。

    经此一战,呼衍加提几人脸色更加阴郁,被俘的瑶庭将士尚有两百余众,从每一个人冒火的眼睛里都能看出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背叛者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众矢之的。

    就在呼衍加提为大甘将士骗开营门守卫的时候,呼衍加提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呼衍加提猛然醒悟过来,这都是李落的险恶毒计,这一次才是真真正正的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如果说前一次是胆小害怕,那么这一次就是为虎作伥。

    瑶庭绝不会容下这样的背叛者,而且有可能还会祸及宗族。

    擒下的瑶庭将士李落命呼衍加提将这些人分开,凡瑶庭一族的将士聚于一处,他族将士聚在另一边。

    而后还不等被擒将士明白过来,就听李落一声没有丝毫感情的传令:“杀!”

    弓弦声响,百余名瑶庭一族的兵将尽数丧生在追魂利箭之下,掩盖了暂且苟活的被擒将士心中的愤怒,换上了恐惧,就连心智最坚之辈也不由自主的变了脸色。

    剩下不足百余敌兵将士,呼察冬蝉和中军骑诸将带着呼衍加提,一个挨一个问了过去,此人是否可用,若是呼衍加提点头,呼察冬蝉这才开口询问是否愿降。

    如果呼衍加提摇头或是沉默不语,呼察冬蝉便问也不问,挥刀斩杀了事。

    若是呼衍加提点头,呼察冬蝉便即开口询问,不愿投降者杀,愿降者被中军骑将士带去另一侧暂且看管起来。

    这一问,只有七人愿降,比此前还要少些。李落神色平静的传令麾下将士挖一个坑,当着降卒的面将这些尸体丢了进去。

    埋好了尸首,李落这才看着呼衍加提,和声问道:“你去还是留?”

    呼衍加提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我还能走么?”

    “你如果要走,我不杀你,我承诺给你的钱财一分不少,至于能不能保住或者能不能活命,日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如果你想留便留在这里,等哪一天你想走了,大可一走了之,我绝不阻拦。

    日后在我营中论功行赏,所得钱财你可一并取走,有军中将士为证。”

    呼衍加提怔怔无语,实在想不出眼前这个相貌清秀的恶魔到底想要做什么。

    李落一指其他降卒,平声说道:“这些人归你统领,论功行赏与我军中将士一般无二,且也是任凭他们去留,不过是不是该走,就像方才,你一言可定。”

    呼衍加提心中一震,虽然很短暂,但这种生杀予夺的权力着实让人迷醉。

    平日那些羞辱过自己的,向来瞧不起自己的,借着大甘将军的刀,最后都一个个臣服在了自己脚下,就算不愿投降又如何,自己还活着,这些人却只能躺在冰冷的泥土中。

    “如果你们留在我营中,许你们黑巾蒙面,不以真面目示人。”李落平声说道。

    呼衍加提咽了一口口水,脑中觉得有些晕乎乎的,但死人不假,近在咫尺的权力也不假。

    想当初从素琉颉到了瑶庭,原本也想过出人头地,可是偏偏事与愿违,在瑶庭这个庞然大物之中,区区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素琉颉根本无人理会。

    征战多年,呼衍加提还是一个军中小卒。回过几次族中,最开始的荣耀已经荡然无存,族中没有人在意自己这个看上去没有出息的小兵小卒,除了渐渐老弱的父母,就连族里的孩童也不愿听呼衍加提重复说起几年中的经历。

    不过这又怎能怪责呼衍加提。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进军瑶庭王帐

    一个屯兵哨所的卒子而已,一年之中连马贼也见不到几回,何来快马驰骋的豪迈悲歌。顶点23S.更新最快

    这一次,这个恶魔一般的大甘将领却给了呼衍加提一个想拒绝但却没有理由拒绝的毒药,而且还要呼衍加提心甘情愿的吞下去。

    如果答应,转瞬间呼衍加提就不再是一个一文不值的小卒,而能掌管他人的生死。虽然是这名大甘将领给予的宛若泡沫一般的权力,但这也是权力,而且还有钱财。

    等到呼衍加提醒过神来的时候,李落已经不在身前了,袁骏和善的冲呼衍加提点了点头,呼衍加提受宠若惊,连忙回了一礼。在看到身边瑶庭降卒不屑和羡慕的眼神,呼衍加提心中顿悟,就在自己失神的时候,原来已经答应了李落。

    呼衍加提看着满是不忿和不怀好意的瑶庭降卒,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当将士的尊严和伪装被无情的撕落之后,剩下的就是**裸的生与死,名与利。

    就在这个时候,钱义似是无心的走了过来,抱拳一礼,沉声说道:“呼衍将军,既然入营就是自家兄弟,若有所求,但说无妨。”

    呼衍加提张口结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钱义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看着其余瑶庭降卒,冷声喝道:“我军中自有规矩,如果主将死,麾下将士皆需陪葬,你们想活着,最好想办法让呼衍将军活的长久些。”

    除了呼衍加提,一共十九名瑶庭降卒,此时神色各异的看了呼衍加提一眼,没有吭声。钱义也没打算听这些降卒说什么,转头向呼衍加提颔首一礼道:“少顷会有将士带你们安顿下来。”

    呼衍加提只挤出了多谢两个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钱义不以为意,自去忙碌。

    等到呼衍加提回头看着这些脸色不善的瑶庭降卒时,呼衍加提忽然间多了一种扭曲的快意。很快,呼衍加提就明白这是权力带给自己味道,香甜、可口、上瘾、无药可救。

    呼衍加提盘膝而坐,闭目养神,顷刻间,呼衍加提从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瑶庭小卒变成了一支二十人骑兵小队的领将,虽然这个将军有些名不符实,但总归不再是以前那样被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现在需要呼衍加提费心的是怎样才能让同样为降卒的瑶庭将士安分守己,乖乖在自己身边听令,至于李落的任其去留,此刻连呼衍加提都有些嗤之以鼻,不明白李落为什么心肠这么软,在呼衍加提看来但凡这些想离开军营的,就和那些宁死不降之人一样,罪该论斩。呼衍加提心思飘忽,却忘记了李落下令杀人时的平静。

    这就是人心,亦是人性。上兵伐谋,驭下伐心,只是这样的手段让李落自己也觉得有些不甚舒服。

    大军稍事修整,顺便将瑶庭这处屯兵之地的钱财粮草洗劫一空,呼衍加提几人见状不由自主的眼皮跳了跳,这哪里像什么出征大军,比起肆虐草海的马贼下手还要狠。数名瑶庭降卒只觉得如果不是军中将士要轻装简行,就连地上的枯草和地皮都能被这些大甘兵将搜刮一空。

    不过李落许诺给这些降卒的钱财分文未少,也不见营中将士有什么眼热嫉恨的神色,让这些提心吊胆的瑶庭降卒稍稍安心了几分。

    天亮之后,大军开拔。

    草原的日出波澜壮阔,漠北以草海为名,日出之时既有海的瑰丽,也有山川的柔美。

    但见朝阳从绵延起伏的丘陵山脊冒出了头,寒气伴着丘陵在初升朗日下褪去的阴影,转眼间消散于无形。远处天地相接之处,枯草镀上了一层光晕,宛若烟霞,娉婷袅袅,一望之下就觉心旷神怡,一揽天地小。

    不过天地小了,人和马也变得更小,就算有四万将士也是一样。

    众将拔营,收拾停当之后便即策马前行。刚走出不到百丈,李落忽然顿了一顿,伸手摸了摸后颈,轻轻咳了一声。

    “大将军,怎么了?”呼察冬蝉心思敏锐,见李落神色有些古怪,随口问了一声。

    “没事。”李落展颜一笑,道,“许久不曾活动筋骨,倒是有些僵硬了。”

    呼察冬蝉哦了一声,撇了撇嘴,深是不以为然。

    如果兵出漠北,连日驰奔都不算活动筋骨,那天底下没有多少事值得李落活动筋骨了。

    大军如常启程,择选的方位正是瑶庭王帐所在之地。

    关于接下来这一程去哪里,军中诸将各有分歧,有将领起意沿途西进,遇敌杀敌,可以离西府近些,这样一来牧天狼大军如果来援也要容易些。这种念头的以班仲为首,不乏有相同打算的北征将领。

    另外几将则是觉得不必寻着一个方向,如果一味西进,草海诸部定能猜到北征大军的动向,沿途阻截,危险反而会更大。这几将以呼察冬蝉和洪钧为首,奉行李落以战养战的想法,大有不将草海搅个天翻地覆不撤军的意思。

    营中诸将有了分歧,自然而然的将决断之责交给李落,从板田府到如今身在草海,百战之师军心初凝,就算有林山县不战而退的挫折,但依旧无损李落日益渐长的威望。

    这个分歧李落早已料到,西进只是最后突围逃命的无奈之举,北征大军此行能否达成预期的目的,还要看前面几场与草海诸族将士交锋的结果而定。倘若草海疆域的确不适合大甘骑兵作战,李落也不会过多坚持,返回大甘才是首要。只为虚名,葬送数万大甘将士的性命,这种事李落却也不屑为之。

    所以这一次,北征大军的下一个目标仍旧还是瑶庭王帐。李落实则亦有私心,麾下诸将,除却牧天狼不算,其余诸将心中的凶性还没有被完全唤醒,固然有了好战争胜之心,但总归少了点血腥味。

    此去瑶庭王帐,快马加鞭大约需要半月光景,此前瑶庭降卒曾将沿途道路仔仔细细告知李落知晓。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不明来历的杀意

    从这里去到瑶庭王帐,如果不算路上会碰到的瑶庭兵营,几乎无须绕路而行,可以直行着过去。顶点23S.更新最快草海平坦,利于战马奔袭,即便如此也需要半月之久,足见漠北的幅员辽阔。

    只是这一次,除了路途前方还没有交手的敌人,身后也多了不明来历的神秘杀意。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又出现了,李落见呼察冬蝉不再留意,伸手摸了摸后颈,厉芒已去,余威尚在。李落缓缓吐了一口浊气,神色虽然没有变,但心底深处却冒出阵阵寒意。

    第一次出现这种如芒刺背的冷意时北征大军尚在林山县,李落只觉得这股气息有些异常,阴冷非常,让人不寒而栗。不过那个时候李落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北府战局不利,心念不坚出现的幻象。

    大军冲关而过,立马关前李落再一次察觉到这股一闪即逝的刺芒,这一次除了阴冷之外,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而且比前次更加明显。

    在那个时候,李落便知道北征大军已经被人盯上了,确切的说是自己被人盯上了。来人是个高手,不亚于冷冰这样的妖孽的高手。

    再到秀同城,北征大军初入草海,这股让人极为不安的气息就没了踪影,毕竟有胆量闯入草海的人也不多。

    时至今日,随着初升朝阳的第一缕晨光,这道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的刺芒再一次出现了,或许是因为草海地势,这一次背后的杀意宛若实质,似乎就近在咫尺,透体而过,李落分明能感觉到后颈上根根倒竖的寒毛。

    从大甘北府到草海瑶庭一路相随,如果是杀手,倒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高手,只是不知道此人因何而来,是草海还是卓城。

    李落没有将身后有人追踪的消息告诉给营中诸将,平添诸将担忧,而且这还只是李落体内冰心诀难以言传的感应,如果说了出去,怕是诸将还会怀疑李落疑神疑鬼。

    这种玄之又玄的境界,非到李落这等心境武功很难领略。

    策马而行,李落没有回头,若是高手,这种遥遥相望的锋芒绝难逃脱对手的察觉,如今只盼着身后暗中尾随的杀手还不知道自己已被李落发觉。

    风平浪静,除了遇到的草海牧民或者小股瑶庭骑兵,北征大军并没有遇到太多的阻碍,呼衍加提麾下辖制的异族将士已有三百之众。

    到了此刻营中诸将才明白李落深意,以人心和利诱将这些异域降将牢牢控制在手中,上阵杀敌固然不被大甘将士倚重,但草海动向这些降将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尤其是李落最为在意的离间之计。

    草海联军势盛,但并非铁板一块,亦有心怀异心之辈,倘若能加利用,让这些人反戈一击只是痴人说梦,但生出微妙的罅隙却也不难。倘若用的好这些裂纹,北征大军全身而退也并非空谈。

    路程过半,大军行进愈加谨慎小心,越是靠近瑶庭王帐,遇见的瑶庭骑兵将士就越多,少的时候一天里也有三两次交锋。刚开始的时候北征大军还能全歼瑶庭骑兵,不过数日下来,难免会有漏网之鱼,约莫瑶庭王帐也有了风吹草动。

    兵贵神速,到了草海更加明显,既然有漏网之鱼,北征大军只能在行军速度上做文章,在确切消息传回瑶庭王帐之前先一步挥军杀至,务求一击制敌。

    如此一来,北征大军固然越来越小心,但行进的速度却越来越快,让营中诸将都有了疲惫之感。李落见此传令诸将安营扎寨,养精蓄锐之后再行出兵。

    草海上没有遮拦,一马平川,这些日子遇到最高的一座山峰也不过百丈上下,比起大甘诸州简直不值一提。

    每日里见到的景色大致相近,时间久了,营中诸将也觉有些枯燥,尤其是不停的纵马奔驰,置身草海之中仿佛没有尽头,也不知道目的地究竟还有多远,有一种窒息的空阔。

    如果不是路上遇见的牧民和瑶庭将士,只怕这份孤独就能让心性不坚的将士迷失其中而不可自拔。

    跑的久了,营中诸将杀心渐渐积攒了起来,时日一到,杀意倘若不能宣泄,或许还会自乱阵脚。

    所以营中时常有将士之间的争斗,李落从未喝止,倘若无伤大碍,还会添些彩头,不过须得点到即止,不可伤人。

    这些钱财取之草海,李落无欲无求,便是散尽也不会心疼,只是还要不时鞭策营中将士,莫要为钱财乱了心境,重赏还留在返回大甘之后。

    入夜,巡营。

    呼察冬蝉今日连胜数场,依着李落的彩头得了几两银子,心情大好,看似又恢复了西府时率直的模样,初入草海时让人心悸的沉默逐渐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消失了还是被呼察冬蝉埋在了心底。

    营中审视了一周,没有敌踪,也没有异状。越靠近瑶庭王帐,越是这样平静,就越让营中诸将提起了心。

    前夜后夜都有将领巡查,以防被敌军突袭。草海不同大甘,等到看见敌兵踪影的时候多半就已经迟了。

    呼察冬蝉打了个哈欠,这是后半夜,天是个好天,只是月亮眯成了一道细缝,着实吝啬。星星不少,不过光泽差了些,天似穹庐,笼罩四野,就是草海四野暗了些,但不是太暗,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一个夜晚。

    绕了一大圈,呼察冬蝉该回去向李落复命。自己睡不好,也得让李落睡不好,呼察冬蝉坏坏的想着。

    到了中军大帐前,呼察冬蝉轻咳一声,声音着实响亮:“大将军,末将巡营,未见敌踪,特来复命。”

    帐内安静的没有半点声息,似乎李落睡的很沉,没有听到呼察冬蝉的呼声。

    呼察冬蝉呲了呲牙,很是不满,李落传令之时说的清楚,命军中诸将小心戒备,自己睡的这么实,可不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李落的武功深浅呼察冬蝉早已知晓。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 帐中的黑衣人

    决计不会听到这些动静还没有回应。顶点23S.更新最快

    呼察冬蝉微微一惊,皱了皱眉头,看向帐外守夜的中军骑将士。将士亦是一脸惊诧,记忆中无论多晚,倘若帐外有人复命,李落定是有回音的。

    “把灯给我。”呼察冬蝉沉声喝道。

    将士先将风灯交给呼察冬蝉,低声说道:“这,郡主,不太妥当吧。”

    呼察冬蝉瞪了中军骑将士一眼,娇叱道:“有什么不妥的,我进去看看就出来,不多看就是了。”说罢一弯腰,呼察冬蝉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借着风灯火光,呼察冬蝉见到了一副难以置信的画面。李落半坐在桌几后,铠甲解在一旁,一只手扶案,一只手抓着尚未出鞘的当关,神色冷凝,仿佛没有看见入帐而来的呼察冬蝉。不过这也怪不得李落,一支细长的短剑,无棱无角,看上去除了刺之外就没有别的杀伤力,此时正钉在李落咽喉上。剑尖仿佛已经融进了李落的皮肤之中,不过却没有血滴渗出,拿捏的恰到好处。

    持剑的人是一个黑衣黑袍的人,看不清相貌,只是看上去身形较小,也是半坐在李落身前,却比李落矮了一个头。

    李落和黑衣人纹丝不动,仿佛两块岩石,就连呼吸也消失不见了。有静便有动,在黑衣人肩头,突兀的站着一只血红色的云雀,虽是惊鸿一瞥,但呼察冬蝉却清楚的看到这只血色云雀身上的羽翅纹理,如果不是因为这种罕见的颜色和云雀躯体边缘消散于虚空中的宛若火苗一样的涟漪,几乎让呼察冬蝉以为这就是一只活的云雀。

    云雀很有灵气,依偎在黑衣人肩头,时而亲昵,时而雀跃,时而深沉,只是却没有离开黑衣人肩头半步。

    呼察冬蝉看见的这幅景象只能用诡异来描述,静的很诡异,动的更加诡异。

    就在帐帘被掀开的一瞬间,呼察冬蝉看见这幅景象之后的第二眼,异变突起,帐中红芒大盛,呼察冬蝉宛若身在血海当中,浑身发冷,第一次觉得死亡的气息离得这么近。帐中云雀由一只化成了数只,肆意飞舞,有一只险些碰到了呼察冬蝉。呼察冬蝉脸色发白,站在营帐门口一动不动。

    万幸呼察冬蝉身手眼力也是不弱,知道此际决不能退出营帐,一旦有什么异动,帐中气劲有了宣泄的缺口,这些血红色的云雀可不会有什么敌我之分,蜂拥而至,尽数焚烧碰到的一切。

    呼察冬蝉闭了一下眼,又睁开了眼,已经猜到营帐中发生的事。

    “有……”话还没有喊出来,呼察冬蝉的朱唇就被一只冰凉微颤的手捂住,冷的让呼察冬蝉芳心发颤,几乎下意识的将守身刃抽了出来,便要随手刺出。

    就在这时,呼察冬蝉耳边传来一个低沉涩哑的声音:“不要惊动旁人。”

    呼察冬蝉大吃一惊,耳边传来的声音依稀能分辨出是李落说话,只是没曾想竟然中气涣散如斯,仿佛受了极重的内伤。

    呼察冬蝉玉容数变,捂在唇边的手已经收了回去,只有冰凉触感还残存在呼察冬蝉脸上。李落身形微晃,呼察冬蝉连忙伸手扶住李落身躯。

    “掌灯。”李落低沉说道。

    烛火亮起,帐外中军骑将士疑声问道:“大将军,出了什么事?”

    李落看了呼察冬蝉一眼,呼察冬蝉明白过来,脆声喝道:“没事,大将军在里面,有些事要交代。”

    将士应了一声,不疑呼察冬蝉,恪尽职守,护在中军大帐之外。

    呼察冬蝉环目一扫,营帐已没了刚才黑衣人的踪影,就在一闭眼睁眼的转瞬之间,这名黑衣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营帐之中瞧不出有分毫异常,也不知道此人从哪里进来,又从哪里逃了出去。

    “大将军,是什么人?”

    “刺客。”李落被呼察冬蝉搀扶着坐回桌几之后,吸了几口气,猛然咳嗽几声。

    “大将军,你受伤了?”呼察冬蝉疾声问道。

    “不打紧,不要让营中诸将知道,免得乱了军心。”

    “这?我去搜他出来,岂能让他伤到大将军!”呼察冬蝉怒不可遏,更添几分自责,今夜巡营的正是自己,没想到竟然让刺客混入营中,而且还伤到了李落,如果自己来的晚些,万一李落遭遇不测,呼察冬蝉实难想象到时候自己该如何自处。

    李落轻轻摇了摇头,气息渐渐平稳了几分,低声说道:“不必了,搜不到的。草海地处空旷,此人身手不弱,又擅长隐匿藏身之法,平白添了营中将士担忧,于事无补。”说罢李落微微一顿,温颜接道,“刺客想杀我也不容易,刚才的生死只在转瞬之间,刺客有可能杀了我,我亦有可能先于刺客杀了他。这一次暗杀不成,刺客受的伤未必轻过我,不妨事,短时间内刺客不会再来。”

    “可是……”

    “郡主无需自责,这种身手的刺客放眼天下也不多见,出入营中也在情理之中。莫说是专精此道的刺客,就是我潜入一军大营也不是不可能,怪不得你,是我大意了,让刺客得了空子,下一次便不会让他们轻易得手。”

    “哪里来的刺客!”呼察冬蝉愤懑叱道,心结难解。

    李落沉吟半晌,摇了摇头道:“眼下还不好评断,刺客与我交手只有两招,看不出招数,与大甘武学似是而非,与草海的武功也有不同之处,或许是那一个藏在暗处的势力,想要我的性命而已。”

    “都怪我。”呼察冬蝉恨恨的砸了一下膝盖,懊恼自责之色不减反增。

    李落哈哈一笑,道:“放心吧,我半生戎马,历经的生死也不少了,区区一个刺客还不放在我眼中。只是我担心营中将领,刺客杀我不成,如果对你们出手可就不妙了。这件事不必外传,但营中不可不防,让诸将小心些,多派人手护卫。”

    “嗯,我知道了。”

    李落看了呼察冬蝉一眼。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神秘的刺客

    呼察冬蝉明白过来,脆声喝道:“没事,大将军在里面,有些事要交代。顶点23S.更新最快”

    将士应了一声,不疑呼察冬蝉,恪尽职守,护在中军大帐之外。

    呼察冬蝉环目一扫,营帐已没了刚才黑衣人的踪影,就在一闭眼睁眼的转瞬之间,这名黑衣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营帐之中瞧不出有分毫异常,也不知道此人从哪里进来,又从哪里逃了出去。

    “大将军,是什么人?”

    “刺客。”李落被呼察冬蝉搀扶着坐回桌几之后,吸了几口气,猛然咳嗽几声。

    “大将军,你受伤了?”呼察冬蝉疾声问道。

    “不打紧,不要让营中诸将知道,免得乱了军心。”

    “这?我去搜他出来,岂能让他伤到大将军!”呼察冬蝉怒不可遏,更添几分自责,今夜巡营的正是自己,没想到竟然让刺客混入营中,而且还伤到了李落,如果自己来的晚些,万一李落遭遇不测,呼察冬蝉实难想象到时候自己该如何自处。

    李落轻轻摇了摇头,气息渐渐平稳了几分,低声说道:“不必了,搜不到的。草海地处空旷,此人身手不弱,又擅长隐匿藏身之法,平白添了营中将士担忧,于事无补。”说罢李落微微一顿,温颜接道,“刺客想杀我也不容易,刚才的生死只在转瞬之间,刺客有可能杀了我,我亦有可能先于刺客杀了他。这一次暗杀不成,刺客受的伤未必轻过我,不妨事,短时间内刺客不会再来。”

    “可是……”

    “郡主无需自责,这种身手的刺客放眼天下也不多见,出入营中也在情理之中。莫说是专精此道的刺客,就是我潜入一军大营也不是不可能,怪不得你,是我大意了,让刺客得了空子,下一次便不会让他们轻易得手。”

    “哪里来的刺客!”呼察冬蝉愤懑叱道,心结难解。

    李落沉吟半晌,摇了摇头道:“眼下还不好评断,刺客与我交手只有两招,看不出招数,与大甘武学似是而非,与草海的武功也有不同之处,或许是那一个藏在暗处的势力,想要我的性命而已。”

    “都怪我。”呼察冬蝉恨恨的砸了一下膝盖,懊恼自责之色不减反增。

    李落哈哈一笑,道:“放心吧,我半生戎马,历经的生死也不少了,区区一个刺客还不放在我眼中。只是我担心营中将领,刺客杀我不成,如果对你们出手可就不妙了。这件事不必外传,但营中不可不防,让诸将小心些,多派人手护卫。”

    “嗯,我知道了。”

    李落看了呼察冬蝉一眼,加重语气道:“你也一样。”

    呼察冬蝉哦了一声,沉默不语。李落苦笑一声,道:“刺客杀人的手段只怕和我义姐相比起来也相差无几了,我该庆幸是来杀我,换成营中任何一人我都不愿意看见。好了,你去歇息吧,我不妨事。”

    “你的伤?”呼察冬蝉抬眼看了李落一眼,轻声问道。

    “小伤而已,是凶险了些,不过刺客的杀招半途而废,不曾用实,调息几个时辰就没事了。”

    呼察冬蝉嗯了一声,起身一礼,离开了中军大帐。只听脚步,呼察冬蝉并没有走远,向帐外中军骑将士传了几道将令,随后便守在中军帐外,寸步不离。李落甚是无奈,不过劝说怕是无用,也就由得呼察冬蝉了。

    等着呼察冬蝉离开营帐,李落挑暗了烛火,脸色一红,骤然转白,如此反复了两次,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脸色这才平静了下来。李落擦了擦唇边血迹,神情幽冷,心有余悸之外眼中多了几分迷茫,天底下什么时候有这等厉害的杀手,只是差了一点点便取走了李落的性命。李落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实难描述方才凶险的万一,灭灯之后刺客何时进的营帐李落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如果不是当关之中的鸣鸿刀示警,呼察冬蝉看见的多半就是李落的尸首了。

    险之又险,如果不是刺客算漏了鸣鸿刀和那只血红色的云雀,明年的今天也许就是李落的忌日。

    刺客所用的利器与其说是细剑,还不如说是一根尺许长的针,这样的奇门兵器李落搜刮了脑海之中的记忆,也没有想到江湖上哪门哪派会用这种奇门兵刃,而且让李落心惊不已的是这个刺客的出手隐隐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李落定定的坐在桌几之后,一边调息运气,一边仔细回想过往厮杀。忽然,李落双目一展,眼中厉芒暴涨,终于想起在什么地方给自己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

    陵山,丰禾谷。

    当年李落率军平息沿海犯边流寇,曾在丰禾谷设计伏杀东海流寇,斩杀敌兵将士不计其数,牧天狼也有死伤,而且大半是死在一些混迹于流寇之中,出手极是刁钻古怪的高手手中。事后李落发觉这些人或许和流寇并非一路,曾命翟廖语和冷冰率腾蛇鸱吻两营暗中查访,只是这些人好像凭空出现,随后又消失了,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最后翟廖语也不得不铩羽而归,引为憾事。

    时过境迁,这些神秘人又出现了,而且这一次的苗头直对准李落。

    此夜出手的刺客远胜当日丰禾谷中的高手,但仍有脉络可寻,只是一个高深,一个粗浅罢了。

    杀手刺客与江湖高手不同,江湖高手有道义可言,有尊严束缚,但杀手不同,杀手只为了杀人,不争胜,只求生死。一个顶尖的杀手能杀死武功高出自己许多的高手,正是因为杀手的不择手段,一击毙命的招式,却又隐姓埋名的行事风格,李落向来敬而远之。

    诸如杀手刺客,对于李落而言并不陌生,李缘夕便是一个顶尖的刺客,而且枢密院中也有不少杀手,做一些见不得光却又不得不做的事。沈向东曾有意在术营另立一支,专习暗杀之术,李落当时多少有些抵触,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苍山的背后

    不管是枭雄还是英雄,应势成事,有些时候光明正大远胜所谓的不择手段,无势可借,暗杀行刺只是偏锋下乘的手段,难以成事,或许说难以长久成事妥当一些。顶点23S.更新最快孰不见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门派豪强,有哪一个能以杀手立足的,就算有,也难以长久。一门流传,没有道义支撑,只有尔虞我诈,背信弃义,就算繁华最终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当年的叫天王也是如此,声名鹊起,孩童止哭,可惜到了更为霸道的当朝殿下手中,终究只是一朵掀不起海啸的浪花,如今江湖上还记得叫天王的也不知道还有多少。

    直到殷莫淮投身牧天狼之中,暗部除了天干地支又多了一营,此营极为隐秘,就连沈向东和云无雁也所知不多。李落曾听殷莫淮说起过,其中就有杀手,只是远不止于此。

    杀手阴狠狡诈无情,没有从正面杀人的刺客,只有从背后偷袭的杀手。蛰伏等待,务求一击必杀,不求虚名,更危险,也更加难以对付。所以才会有武功逊色的杀手成功刺杀比自己身手了得的江湖高手,武功毕竟和杀人还是有很大分别的。

    今夜行刺的杀手抛开暗杀手段不说,单论武功或许不及李落,但也不会差的太多,这样算起来就更加不好应付。牧天狼营中如果做生死之争,冷冰并非是李落最忌惮的人,而是李缘夕。暗杀之术也有上下之分,李落是知道的,收买、接近、混迹、孤立诸如种种,其中各种秘术层出不群。对于今夜这种暗杀行刺的手段,的确最直接,收效最快,耗时最短,不过总是有些下乘。不见那些前朝谋士,杀人灭国于无形无迹之间,以阳谋阴谋为胜。而今再看,也许是时候回去问问殷莫淮了。

    杀手虽然差一点要了李落的命,不过李落并没有惧怕,可虑者是杀手的背后,这才是让李落心生戒备的真正所在。

    这只是一个为钱财派出杀手的组织还是另有其主,眼下尚无定论。这种杀人的手段只怕要熟悉刺杀之术的人才能瞧出个中玄机,只可惜姑苏小娘不在。

    大营中的戒备森严了许多,守卫将士也比平日多出一倍有余。呼察冬蝉一夜未睡,除了守在中军大帐之外就四处巡查,虽然没有多说,但诸将士瞧着俏脸含煞的牧蝉郡主,倒也有了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李落遇刺一事除了呼察冬蝉之外营中无人知晓,自然不知道增加守卫的缘由,只当是临近瑶庭王帐,军中须得小心从事罢了。

    此后数天,每逢夜里大营之中外松内紧,袁骏诸将也瞧出其中异常,不过李落神色不变,只见呼察冬蝉愈见阴沉的俏脸,偏生以往心直口快的呼察冬蝉仿佛转了性子,口风严的很,不管是直言相询还是旁敲侧击,竟然不能从呼察冬蝉口中掏出一个字来,着实让诸将惊讶不已。

    刺客没有再来,离瑶庭王帐却很近了。

    再遇牧民或是商队,北征大军视而不见,只求一路疾行,便是碰到的骑兵将士,最多也只是冲散而已。最后五天,营中将士昼夜急赶,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一定要在消息传到瑶庭王帐之前先一步抵达。

    大军疾驰,不远处是一条苍青的山脉横在诸将眼前,似乎将这里分成了山南山北,在这些天见惯了一望无垠的草海地势的北征众将士眼中颇觉新奇。

    实则这座山也不算太高,放在大甘约莫连中等都算不上,不过在草海也称得上是少见了。山是缓山,山坡不甚陡峭,可以策马而行,自上而下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草色,仿佛是一条盘踞此处的墨龙。

    到了这里,呼衍加提脸色凝重起来,沉声说道:“大将军,就是这了。”

    李落哦了一声,看样子瑶庭王帐就在这座苍山背后。探马已先一步而行,瞧着远去的探马斥候,李落心中生出几分奇怪之意,若是王帐,怎会守卫如此稀松平常,莫非是瑶庭降卒的苦肉计。不过看着呼衍加提的神色,的确不似作伪。

    远处探马遥遥传信,没有埋伏,只是探马旗语似乎此处还有些古怪。诸将不明就里,皆都有些错愕。李落吐了一口气,朗声喝道:“出兵。”

    众将齐声领命,大军风起云涌,冲向不远处的墨黑苍山。

    马蹄阵阵,宛若闷雷,数万骑兵将士奔行起来,就连这座墨山似乎也被惊动了,恍惚之间这条亘古盘踞于此的墨龙就要抬起头,看一眼是什么人惊扰了自己的美梦。

    营中兵将紧随李落诸人,踏上了这座在草海算是不矮的苍山,一瞬间,所有的将士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李落也情不自禁的惊咦出声。

    时置秋中,大甘天南也许还是繁花似锦,中府大约也已经树叶见了枯黄,至于北府更不用说,诸将北上前就已经秋意渐浓,寒意临体。到了草海,从薏苡族牧民的营地沿途至此,虽然还没有落雪,但已经有了霜降的迹象,这也是李落日夜行军的缘由之一。但眼前看到的一切,却颠覆了众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只道是自己看花了眼,进了一处蜃楼幻境。

    身处山脊,眼前豁然开朗,最先吸引众人目光的是山后不远处一个宛若明镜朗月的湖泊。湖水纯澈,倒影的天边闲云隔了这么远也看得清清楚楚。湖泊不大,但绝不算小,湖面上波澜不惊,有飞鸟掠过,极显宁静祥和。

    湖泊南北而向,有一大一小,像极了两颗珠子,一颗在北偏西,一颗在南偏东,环绕成势。两个湖泊之间似断非段,似连非连,目力终有穷极,站在山脊之上一时看不清两个湖泊之间到底是水榭廊桥还是被天地之力一分为二。

    除了众将脚下这一座山,隔湖相望的还有一条山脉,绵延几十里,与众将脚下这一条山峦相比还要高些。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双龙抱珠图

    也是自西到东的方向,悠闲的趴卧在草海之上。顶点23S.两条山峦首尾相近,西侧有一处谷口,东侧两条山脉余势连接在了一起,形状极为奇特。

    再看两山之间的山谷,宽十余里,长几十里,清秀俊雅,宛若福地。围绕两个湖泊,岸边有不计其数的帐篷,粗略看过去至少也有数千之多。这些帐篷有大有小,不过装饰倒是朴素,少见花哨招摇的营帐。

    这样的景致固然让诸将叹为观止,但还不足以让众人齐齐色变,真正让北征诸将失色的是翻过这一座山,沿着山脊而下,穿过山谷,直到对面的另一座山峦,这里的草色是绿的,不但绿,而且绿的很深,就像仲夏时的颜色。草不但绿,还有繁花点缀其中,白红粉黄紫蓝墨,色泽鲜亮,应有尽有。且还有一朵花色成七彩的异种,到了这里似乎平常的很,隔着百丈就能瞧见一朵,随风摇曳,悠然自得。

    入眼所见,春色满山谷,只是没有一株树木,仅余青草。

    众将吃惊的是如此天气竟然会有这样一个与时节完全相反的仙家福地,而让李落动容的却不止于此。

    这是一幅双龙抱珠图,上三品的风水宝地。

    李落博览群书,涉猎颇多,风水一道曾在研习山川河海志的时候瞧过几眼,虽不敢说通晓其中乾坤,但大致一些风水布局也还认得,就曾在仙人峰中破过苍龙七宿的阵眼。

    眼前这一个风水布局李落在书上记载中读到过,单论品相,还在映照虚像,上应星宿的苍龙七宿之上,不过不在牧野三图之中,当真要说起来,双龙抱珠在大甘的名气要更大些,没想到今天会在草海中见到,而且还是瑶庭王帐所在之地。

    西侧开口,是为引风;东侧相连,是为藏风。南北的两座苍山是为两条卧龙,湖泊一大一小,正是地龙吐出的龙珠。这样一处藏风纳水的风水宝地,简直就是依着双龙抱珠的格局一板一眼描上去的,分毫不差,品相更加无可挑剔,就算再刻薄的风水大师见了眼前景观,怕是也只能惊叹天地造化之功了。

    这一副双龙抱珠图,只要读过风水秘术的人眼睛没有瞎,定能认得出来。所以李落一眼就看出此地的不凡,但是看出来之后随即就生出更多的疑惑。

    地龙有二,一大一小,大者为尊,居正位,小者居从位;龙珠亦有大小之分,以成环绕之势的为上品;龙尾揽风,龙首藏风,内中藏水,乾坤自在。无论是哪一处,这幅双龙抱珠图都是万中无一的绝佳之地,只是这幅山水图在李落所读的风水异志中明明白白的记载着:

    “双龙抱珠,雌雄双列,混成阴阳,择成五行,分浊气,引清流,是为藏风纳水求气,可惠泽后世。”

    风水一术,一为葬书,一为存身。葬书多指人死之后的入殓墓地,葬者,乘生气也,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草海不好说,但在大甘王侯权臣之中却是经久不衰,就连那些州府郡县的官宦富贵人家也是如此,都想寻一处风水妙地,轻者可以延福后代子弟,有些贪心的还想着可以兵解成仙得道。往往大耗心力钱财的不在少数,所以风水一道虽然是旁门左道,但是这些门人弟子倒也吃穿不愁,有些手段的更加风光,毕竟像李落这般存着马革裹尸想法的权贵王侯还是不多的。

    存身就多了,房屋、祠堂、庙宇、商铺,诸如种种也有风水术,有的求财,有的求安,功名利禄,莫不都在其中。

    双龙抱珠图虽然是一副少有的上品风水宝地,却有葬书和存身的分别,就在引清流三个字上。

    如果有明河纳水入局,这是生,这样的双龙抱珠图就是存身;如果没有明水入局,只有暗湖或者暗水,主往生,即是葬身,说直接些就是墓地。

    眼前这幅双龙抱珠图只看见两颗龙珠,却不见有活水入局,如果放在大甘,这个地方不是活人住的地方,而是死人住的地方。

    这些念头在李落心中一闪而过,这个时候不是分辨自家风水术深浅的时候,也许草海的风水恰恰和大甘相反也说不定。不过大抵上,这只是李落的一厢情愿。

    李落侧目扫了一眼呼衍加提和其余瑶庭降卒,虽说神色各有异常,但没有使诈的惊慌和眼看北征众将士身陷埋伏的期待,看来这处地方的确是瑶庭王帐。不过李落总觉得自己想错了什么,只是一时不知道到底错的是什么。

    震惊归震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至于这一处双龙抱珠的格局到底是什么,总归要先打下来之后再说。

    攻讨比想象的更加容易,几乎可以说是手到擒来。如果李落心中有什么遗憾,大约还是数万骑兵呼啸而下时,战马踩碎了不少七彩异花。

    这个地方太过安逸,这是诸将攻下这里后的第一个印象。偌大一个山谷,披甲能战的只有不到三千之数,而且没有一点防备。当北征大军从山梁上纵马而下的时候,众将清晰可见谷中草海族民的错愕和不解,事到临头也不知道来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三千将士虽说不是个小数目,但在四万大甘精锐骑兵攻杀下就有些不值一提了。厮杀很快就结束了,死伤在三千瑶庭将士手中的北征兵卒还不及从山上冲下来的时候,马失前蹄造成的死伤大。

    杀敌一千,降敌两千,到了这个时候这些瑶庭兵将还是懵懵懂懂,不知道眼前诸将的来历。

    李落传令诸将戍守山谷东南西北四处,山脊上亦有探马巡哨,如果发现敌踪可以先人一步。这个山谷的确是一处福地,不过在兵家眼中却无险可守,安营尚可,据守的话只是死路一条。

    等到盘问清楚,李落和袁骏几将面面相觑,李落也终于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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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介绍:
我本书生郎,错生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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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天涯,太累;纸醉金迷,太吵;推杯回盏,太胀;回首瞧了几眼,竟然混了个定天之王,大好的一颗头颅价值万金,还是太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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