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鸡配狗天长地久
朝阳初升,云蒸霞蔚,苍莽群山在重重朝雾中绵延起伏。
姬凤瑶在冲霄峰崖顶临崖而坐,脚下是千尺绝壁、层云环绕。眼前的景色怎一个美字了得,但她的心情却有些惆怅。
一天前,她又魂穿了。
嗯,“又”。
“小姐、小姐”背后上山的小路上,传来一个年轻女子极具穿透力的连声呼唤。
那是宿主的贴身丫环喜雀。
听见喜雀的大嗓门,姬凤瑶感觉脑仁儿更疼,撑着坐得有些麻木的身体爬起来,还没转身,就听身后一声惨嚎:“小姐,你千万不能想不开啊。你要是跳了,大当家和夫人肯定会伤心死的!”
姬凤瑶:“……”
这丫头,她哪只眼睛看见她要跳崖了?
半山腰的寨子里传来锣鼓齐鸣的喜乐声,姬凤瑶转身迎着喜雀万分担忧的眼神走回去,“他们来了?”
“嗯,正在拜堂”喜雀眼神惴惴,赶紧一把拽住姬凤瑶。
姬凤瑶:“……”
她这个新娘子还在这里,他们跟谁拜的堂?
喜雀拽着姬凤瑶的手往里拖了几丈,确定姬凤瑶不能在她的掌控下冲下悬崖后,才又愤愤开口:“那个狗屁九王实在太过份,居然仗着腿疾不拜堂,叫人抱了只鸡上来。大当家气不过,差点当场给鸡炖了。”
“炖了吗?”姬凤瑶咽了口口水。
“还没,大少爷抱了小黄正在和鸡拜堂,拜完就炖。”
咳!
姬凤瑶一个趔趄好险从狭窄的山路上滚下去。
喜雀兀自叽叽喳喳:“大少爷说了,公鸡配狗,天长地久,等拜完堂,他就把寨子里的鸡全炖了,全端去给九王吃。九王要是敢剩一滴汤,这个安就不招了,说让皇太后和皇上亲自带兵来围剿咱们秃鹫寨,让天下人看看他们皇家是怎么忘恩负义的。”
公鸡配狗,这是骂九王还是骂她呢!
姬凤瑶嘴角一抽,挂了满头黑线,有点同情九王。
秃鹫寨少说也有二十几只鸡,真要全炖了让九王吃得连一滴汤都不剩,估计九王此从以后看见鸡都得胃疼。
堂堂大昭国的战神,皇家最尊贵的王爷为什么要娶个女土匪?
这事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据说一个月前,先帝给皇太后托了个梦,让她去普华寺上香。皇太后上完香回京的路上,在临近秃鹫山的地界被一群不开眼的毛贼给劫了,正好宿主下山打劫,顺道就把皇太后救回了秃鹫寨。
秃鹫寨是大昭国臭名昭著的土匪窝,朝廷每年都要拔几拔官兵来围剿,却因冲霄峰地势险峻屡攻不下,不但屡攻不下,山上的土匪还越剿越多。经过十几年的发展,秃鹫山俨然成了大昭国的国中小国,满朝文武无不提秃鹫山色变。
皇太后见与秃鹫山结了善缘,就起了赐婚招安的心思。回去跟皇帝一商量,皇帝立马就下了一旨召令,让肃亲王,也就是九王,来秃鹫山迎亲,顺便接姬家父子几人进京接受招安。
九王年纪轻轻战功彪炳,举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二章 大小姐,干得漂亮!
宿主对这个未来夫君很是满意,九王的迎亲部队刚到秃鹫山下,宿主就迫不及待地跑下山去相见。下了山宿主才知道,九王在最近一次与敌国对战中不但伤了腿,还毁了容,可能此后一生都要在轿椅上度过。
九王借口伤残不便,让宿主回山与父兄商议退婚的事,宿主不答应,非要当场扒九王的衣服替他检查身体,说只要九王还是个男人,她就嫁定了。
宿主还当众宣布,九王以后不准纳妾,府上只准有她一个女主人。结果九王告诉宿主,他府上已经有了两个侧妃,四个侍妾,且都是皇上赐的、降国送的,送不得赶不得。
宿主一听,肺都要气炸,当场拔刀放下狠话,扬言进京入府第一件事就是手刃情敌。回寨的路上,宿主摔了一跤,之后她就魂穿过来了。
堂堂大昭国的战神,要娶如此悍匪做正妃。
啧。
姬凤瑶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出九王的心理阴影面积,大概姬家进京以后,他这个大昭国的战神,就要沦为大昭国的笑话了。
秃鹫寨里此时热闹得很,寨子里所有男女老少都是盛装出席。
近百桌的席面上,大碗酒、大块肉,连几寸高的小毛孩都撸着袖子掘着屁股吆五喝六地凑在一起划拳,画风那叫一个彪悍。
大家见姬凤瑶从山上下来,并不觉得她不拜堂有什么不对,反而接连给她竖大姆指,一个赛一个扯着大嗓门嚎嚎:
“大小姐,干得漂亮!”
“大小姐威武,就该让那狗屁王爷跟狗拜堂!”
“大小姐我们支持你,进京一定要第一时间把那狗屁王爷的狗窝收拾干净!”
姬凤瑶:“……”
九王的迎亲仪仗队:“……”
知道你们是土匪你们彪悍,人家九王好歹是大昭国的战神,人家不要面子啊!
姬凤瑶和喜雀走到正厅门口,大哥姬凤鸣正一脸戾气地抱着小黄出来,半大的幼狗在姬凤鸣白净细长的手掌里瑟瑟发抖,一动都不敢动。
她爹姬臣海紧跟在后,手里像拎小鸡仔一样,拎着九王派来抱鸡拜堂的侍卫。
那名侍卫倒是一脸倔强与傲气——这鸡可是他家王爷的脸面,鸡在王爷的脸面在;鸡亡,王爷的脸面亡。
看见抱鸡的侍卫,喜雀的小宇宙瞬间被点爆,冲上去揪着侍卫的衣领,哐哐就是两拳,侍卫一双还算清秀的眼睛立马变成了熊猫眼,“让你们欺服我家小姐,幸亏我家小姐没跳崖,要是真跳了,我喜雀第一个下山去抄了你们王府,砍了你们脑袋!”
“什么,瑶儿,你去跳崖了?”母亲苏如景大惊,一改平日温柔娴淑的小碎步,冲到姬凤瑶身边,紧张地上下打量。
姬臣海随手一扔,熊猫眼侍卫连同他怀里的鸡都侧飞了出去,“女儿,你怎么样,有没有摔着哪?”
姬凤鸣也丢了狗,上前一步又是探额头,又是摸脑袋,满脸疼惜:“妹妹,你别难过,哥现在就下山把九王那厮的脑袋剁了,提回来给你当球踢,让你出气!”
“我也去!”
“姐姐,我和凤萧跟哥哥一起去!”
一对十岁的双胞弟弟,姬凤萧和姬凤华也挤到姬凤瑶身边,小男子汉似地握拳。
姬凤瑶伸出去的手,堪堪拉住喜雀的一片衣角:“……”
第三章 你就不是那文雅人
这一家子老小,要不要这么溺爱宿主?
得亏宿主没说要去当女皇,否则这一家子老小真有可能杀进京都,把皇帝的龙椅抢回来给宿主坐。
被至亲的人真心关爱的感觉,让姬凤瑶心里暖暖的:“大家都淡定,我就是闲来无聊,上山顶看了个风景。”
“女儿,你不用掩饰了,你就不是那文雅人”姬臣海撸起袖子:“你等着,爹跟你大哥下山去走一趟,很快就回来。”
姬凤瑶:“……”
“对啊,小姐,以前你看见书生都要打一顿,说他们文文绉绉的很碍眼。怎么可能跟那些书呆子一样,娘们叽叽的突然看什么风景,肯定是让那狗屁王爷给气的”喜雀在旁边补刀。
姬凤瑶无力抚额:“你们相信我,区区一个男人还不值得我以命相抵,我真的只是上去安静了一会,顺便消化消化我昨天晚上做的奇怪的梦。”
众人听得皆是一愣,梦?
“嗯,我梦见了一个老神仙,他说我四年后会死,让我集齐十万种药材,还给了我一个丹方和一簇丹火,让我按方炼药,药炼成了就不用死了。”
众人:“……”
果然是伤心傻了,这都开始说胡话了。
“都别拦着我,老子现在就下山把九王那王八蛋劈了”姬臣海怒发冲冠,就要暴走。
姬凤鸣三兄弟也齐齐奋袖出臂,摩拳擦掌,暴力值MAX。
姬凤瑶揉揉发疼的太阳穴,万般无奈将右手抬于胸前,用身体挡在一个只有近前几人能看见的位置,低吼一声:“你们自己看!”
一簇幽蓝色的,姆指粗细的小火苗在姬凤瑶掌心轻轻跃动,乍触到空气中的灵气,它显得很欢欣。
这是她第一世时,师父帮她收服的极火,养在命魂里,是她每世唯一能带走的东西。
众人:“!”
姬凤萧好奇地伸手要去摸,姬凤瑶赶紧将极火握回:“它会燃人魂魄,外人触碰不得。我知道你们很震惊,早上醒来我发现它的时候,也很震惊,所以才去了山顶。”
“瑶儿,你四年后,真的会……”苏如景红了眼眶,说不下去。
姬家其他几个男人和喜雀也同样一脸悲凄,半点没有看见诡异极火的好奇与兴奋。
这就是家人,真正的家人永远只会以你的性命和安好为重。
姬凤瑶感动点头:“恐怕是的,所以,我想,我需要嫁进九王府,只有去京都,利用皇室的关系和力量,我才尽可能快的搜集齐十万药材。”
“那也不用非得嫁九王,那厮瘸了腿、毁了容、脾气还臭,皇帝还有四个儿子适婚,咱们换一个”姬凤鸣说得好像皇上的儿子是地里的大白菜,能随意挑选似的。
姬凤瑶踮起脚拍拍姬凤鸣的肩:“要我说,皇家的男人三宫六院没一个干净的,认真选,我一个也看不上。不过我是去找药,又不是真成亲,既瘸又丑、脾气大、还嫌弃我的不正好吗?等四年后,我直接休了他,再另找心上人!”
第四章 土匪要什么名声
“可是你一旦出嫁,这女儿家的名声……”苏如景还是无比心疼这个苦命的女儿,她应该在他们的呵护下美满一生,怎么就遇上了九王那么个混账和二十岁的生死劫?
姬凤瑶满不在乎地双手叉腰,一身匪气:“娘你忘了,我是土匪啊,土匪要什么名声。万一未来我看上的人看不上我,直接抢回来不就完了吗?他要敢跑,我打断他的腿!”
“说得好!到时候你看上谁,爹帮你抢!”
“未来妹夫敢嫌弃你,哥帮你揍他!”
“还有我们!”
“小姐,我明天就叫我娘帮你搓麻绳,搓得又粗又结实,保证姑爷跑不了!”
不远处的九王仪仗队看着这一家子土匪又是喊打又是喊杀的,吓得两股颤颤,背后嗖嗖冒冷汗,心里开始为九王担忧。
面对这一家子土匪,也不知道九王能撑几天,会不会直接给气死。
要真给这一家子土匪气死了,九王也太憋屈了!
站在仪仗队最末尾处的一个小兵,趁众人不注意,飞快离开秃鹫寨,借着丛林的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了山脚九王的营帐中。
“她真那么说?”
商熹夜坐在书案前的黑铁木椅子上,脸上带着半截金色具面,唇色与下巴的颜色相差无几,苍白如纸。眼神冷利如冰刃,精锐似寒星。
他腿上搭着一条厚厚的羊皮毯子,书桌一侧俨俨地拢着一盆火。
书案近前的无影被烤得浑身冒汗,商熹夜却沉然无觉。
“是,王爷,属下亲耳所闻”无影笃定。
四暗卫自幼与商熹夜一起长大,彼此之间的信任毋庸置疑。他只是有些意外,这女匪为了能嫁给他,竟胡诌出神仙托梦这么离谱的借口。
更离谱的是,那一家子土匪居然真信了!
无影面露担忧:“王爷,那您还上山……洞房吗?”
“皇命,不可违”商熹夜搁在双腿上的手指略微扣紧,双腿却毫无知觉,眼睑低垂遮住内里复杂的眸光。
尽管在宿主的闺房里呆了一夜,姬凤瑶对这屋里的画风还是有些不适应。屋里十八般兵器样样齐全,不知道的还以为走进了兵器库。
她昨晚试了一下,除了那把十来斤的寒铁长剑,其余的她一样都拎不动。
为此喜雀还抱着她哭了大半宿,说她从前能单手耍近百斤的大刀,这一跤不但把记忆跌没了,连一身力气也跌没了。
为了突出喜庆的意味,屋里每样兵器上都用红绸系了朵红花,怎么看怎么怪异。
不一会儿,喜雀和满目慈爱的苏如景进门。
喜雀手里端着纯金镶红宝石的酒壶,两只铸着龙凤图案,中间系着喜绳的纯金酒杯。
苏如景手里捧着一套大红的喜服,上面绣的鸾凤和鸣图案,十分惹眼。
“瑶儿”苏如景温柔握了姬凤瑶的手,“九王快到寨门口了,快把喜服换上。娘知道,九王虽然刻意怠慢,但你心里其实还是有他的。你既喜欢,便尽力去争取,不要害羞。”
这是一个母亲在女儿大婚前的谆谆教诲,姬凤瑶听得内心感动。
正热泪盈眶,苏如景接下来的话险些让她当场栽倒:“他要不同意,你就把这合衾酒让他喝了,生米煮成熟饭。只要你们有了孩子,他心中自然就有你了。”
确认过眼神,这是亲妈。
姬凤瑶默默给苏如景竖了个大姆指,提醒:“那个,娘,我跟他真的只是假成亲。”
“好了好了,娘不说了”苏如景一脸“我都懂”的表情。
第五章 姑爷送来了小姐慢慢玩
换好衣服,看着绝色明艳,还带着三分稚气的女儿,苏如景终是红了眼,落了泪,拍拍姬凤的手柔声道:“瑶儿,我和你爹希望你这一辈子都能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你放心,院子周围你爹和你大哥都替你清空了,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言下之意就是,一会九王就算喊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他。
姬凤瑶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可怜的九王,不知道这会儿通知他下山还来不来得及?
苏如景以为姬凤瑶是害羞,没有在意。
此时,院外有人唱喏“肃亲王到”,院子里传来许多人进来的脚步声。
苏如景赶紧给姬凤瑶盖了红盖头,把她牵至床前坐下,从袖子里掏出一卷锦布神神秘秘地塞进姬凤瑶手里,悄声叮嘱“仔细研看,一会用得上”。
喜雀临出去时也凑到姬凤瑶耳边,嘻笑握拳为她打气:“小姐加油!”
苏如景拉着喜雀出了门,两人堵在门口,对院里子抬商熹夜来的人说:“新房重地,九王一个人进来就好,其他人都去外面喝喜酒,歇着吧。”
屋里的姬凤瑶好奇苏如景塞了什么给她,低头展开锦布,顿时手一抖。
第一块布上两个小人抱在一起,女上男下。
第二块、第三块……第十块布上全是两个小人连在一起,姿势各异。
传说中的春宫图。
这构图,这配色,这绣功,这上等的好料子,啧!
她这个娘亲为了她能顺利强了九王,还真是操碎了心,弄得她都有点盛情难却了。
想想强了堂堂一国战神什么的,确实有点刺激。
尤其是那人此刻就在门外,而她手里捧着这么一堆东西,纵是姬凤瑶自诩几世辗转,浪迹红尘,此时也禁不住烧红了老脸。
“王爷……”无影担心看着自家主子。
商熹夜扬了扬手,纵使他一言不发,纵使他坐在轿椅里,纵使他一脸病色,这天地间的阳光也仿佛只为他一人照亮。
他在,便是全场唯一的焦点。
“本王腿伤未愈行动不便,岳母不让他们送本王入内,那便劳烦王妃出来接本王罢”商熹夜面色淡然,嗓音浑厚低沉,没有刻意流露出不喜不耐,却让人觉得格外清冷。
“你个狗……”喜雀大怒。
她家小姐昨儿一跤跌得险些丧命,眼下虚弱得连三十来斤的鞭子都挥不动了,都是他害的,他还敢叫小姐出来接他!
苏如景忙拉住喜雀,温婉道:“喜帕未揭,让新娘子出来也不合适。喜雀,你替小姐把姑爷接进去。”
喜雀狠狠一哼,冲上去抓住商熹夜的轿椅,将他连人带椅一起杠在了肩上,转身健步如飞,三两步就进了新房。
旁边的无影和无痕脚尖稍稍向前,被商熹夜下投的眼神镇住,没再动。
姬凤瑶听见沉重的脚步声进门,赶紧将摊在膝盖上的一堆锦布胡乱塞进袖子里。
只听床前砰地一声重响,伴着男人极力压抑的忍痛喘息,紧接着身边被丢了一个大块头过来,喜雀的大嗓门在耳边炸开:“小姐,姑爷我给你送进来了,你慢慢玩,晚上我给你送你爱吃的饭菜点心来。”
慢慢,玩。
姬凤瑶:“……”
商熹夜黑脸:“……”
第六章 打脸来得太快
随着房门被拉紧,院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房间里的气氛冷得像是结了冰。
姬凤瑶低垂着头,从喜帕下看见身边的人同样穿着大红喜服。
商熹夜正伸手将掉在床前的羊皮毯子捡起来,重新盖在自己腿上,修长的手指洁净有力,是极好看的一只手。手的虎口处有薄茧,显然惯用刀剑,手指及手背的肤色都过于白皙,仿佛莹透的皮肤下血液也是白的,看着如玉冰寒。
姬凤瑶原以为,九王的伤残病都是装的,是用来吓退宿主的手段。现在看来,他是真的有伤,而且伤得很重、中毒极深。
如果他的伤势和毒素再得不到控制,不出三个月,他大概就会变成一座人型冰雕。
以他现在的情况,他非但没有卧床不起,还能坐在这里陪她成亲,只能说明这个人的意志力强大得已经超乎了常人想象。
见商熹夜没有要掀盖头的意思,姬凤瑶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决定主动出击。
她伸手扯下脸上的红盖头,起身走到屋里的桌前,面对他坐下,认真打量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但又因为她,被秃鹫寨的一众老小骂得狗血淋头的战神。
他戴着半张金色面具,一双眼睛如淬寒星,睫毛纤长飞翘,生得十分漂亮。鼻梁高挺,唇色与下巴的肤色一样苍白,像被抽走了颜色的花瓣,下颌尖俏。看五官脸形,他应该长得很好看。
但再好看的脸,也经不起鬼面疮的摧残啊。
可惜了。
姬凤瑶惋惜摇头,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啜一口:“老实跟你说吧,我对你没有什么非份之想。”
放下茶杯,袖口一敞,从里面掉出来一团锦布。
姬凤瑶抢救不及,锦布掉在地上四散摊开,只见最上面一幅图里面的两个小人,于花叶间的青石上抱在一起,女上男下。
商熹夜面色随即阴沉了好几度,眼睛里几乎要射出冰刀来。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姬凤瑶努力维持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飞快伸出一只脚踩着地上的锦布往裙子底下挪,权当商熹夜眼也瞎了,看不见:“这个婚,不是我不想退,你是皇家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圣命不可违。况且,我觉得,做人要胸有大志,虽然我们是土匪,但并不妨碍我们有一颗鹏程万里的心。接受朝廷招安,对我爹、我哥、我弟弟,都有好处。”
商熹夜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一个土匪,居然跟他谈志向。
还鹏程万里?
她是怎么有脸说的。
姬凤瑶挪挪屁股,把裙子底下的锦布用脚底揉成团,塞到椅子腿下面压住:“更何况,咱们之间又没有利益冲突,完全可以统一战线,合作共赢。”
商熹夜这才掀了掀眼皮,轻抚着腿上的羊皮毯子,淡淡道:“本王可没觉得娶个土匪,能给本王带来多大的好处。”
“跟我合作,好处大得超乎你的想象哦”姬凤瑶右手弹了个响指,眼角上翘的凤眼冲商熹夜挑眉一笑,端的媚态横生:“至少,你不用担心三个月后毒发身亡变成冰雕。”
说罢,姬凤瑶缓缓起身。
第七章 大兄弟,你是私生子吧?
垂目瞄了一眼地上,确定那些锦布团起来被椅子压住,不会再摊开,姬凤瑶才走到商熹夜面前,在床头的凳子上坐下,正色道:“手给我,把把脉。”
商熹夜从没在哪个女子身上见过这般鬼马精灵的模样,若不是昨天她出事之后,他一直派无殇跟着她,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被人调包了。
“你会医术?”商熹夜警惕。
他搜集来的资料里,她除了会舞刀弄枪、打家劫舍,一无所长。
“本来不会,昨晚神仙托梦,学了一招半式”姬凤瑶用手背蹭蹭鼻子,一副你信我一下又不吃亏的表情。
神仙托梦,呵!
商熹夜下意识握拳,有种把这女匪一拳飞出去的冲动。
什么把脉,分明是想方设法的靠近他,以便揩油。
“唉,你一个大男人,磨磨矶矶个什么劲,还怕我揩你油不成”姬凤瑶看见他的小拳拳,内心毫无波澜,强拽过他的手,纤细柔软的两指精准地搭上了他的腕脉。
“你!”
商熹夜的手往回拽了一下,感觉她搭脉的动作异常熟练,就像曾经做过几百上千次一样,又顿住了。再看她秀眉轻蹙,凝神认真的模样,他的手缓缓放在了腿上。
难道他收集的资料有疏漏,她真的会医术?
良久。
姬凤瑶松开晨熹夜的手,望着他啧啧称奇:“大兄弟,你还能活着上山来娶我,真是天大的奇迹。寒冰符、鬼面蛊、蚀骨散、穿肠毒药,这都毒不死你,你不会是哪路神仙的私生子吧?”
商熹夜:“……”
大兄弟是个什么鬼称呼?不过他身上中的毒,她居然全说对了。
很显然,他确定,这些毒并不是她下的。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她有真本事。
“可能解?”商熹夜随口问。
虽然给他诊治过的名医都说他的毒无解,除非江湖神医百草生出手,但既然这丫头说对了他的病症,他还是抱了两分希望。
毕竟西北的战事未平,随时都需要他回去主持大局。
姬凤瑶右手姆指和食指撑着尖俏的下巴,食指摩挲俏丽的脸蛋,一脸痞气:“有点麻烦,不过难度不大。关键是我现在一味药草都不认识,此事要从长计议。”
商熹夜:“!”
好想叫人进来,把这满嘴胡说八道的女人拖出去杖毙怎么办?
一味药草都不认识,这还叫问题不大?!
她是觉得他脾气很好,耍着他玩吗?
姬凤瑶在某人嗖嗖放冰刀的眼神中,后知后觉地醒悟,然后毫无诚意地解释了一句:“这不,神仙昨晚才给我托梦么。”
所以,她不认识药草是应该的。
这也怪每个世界的植被名称都不太一样,要不然哪来的这出。
商熹夜干脆闭上眼睛,胸口气得闷疼,感觉再和这该死的女匪多说几句,他就得活活被气死。
这人好像不信她,这可不太好啊。
这是个典型的男权主义社会,她要是进了九王府,得不到他的通力合作和庇护,只怕以后连王府的门都不好踏出去。
更何况他府上还有一堆女人,要是得不到他的“宠爱”还霸着正妃的位置,就算她一身匪气能震住她们一时,那群女人早晚也得活扒了她的皮!
要不,把他收了?
第八章 我信你才有鬼!
姬凤瑶瞄瞄喜烛前的那壶“料酒”,想想还是算了,都三妻四妾了,哪还能指望他从一而终。
思来想去,还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吧。
姬凤瑶踌躇再三,把凳子往前面挪近几分,决定好好和商熹夜促膝长谈一番。
商熹夜听见响动,身体本能往后欠开,甩了一记眼刀过来:“你做甚?”
做甚?
她能做甚?
看着商熹夜那一脸警惕,如被调戏的模样,姬凤瑶突然玩心大起,扬起爪子“啊呜”一声狼叫,坏笑:“吃了你!”
商熹夜:“!”
正在商熹夜考虑要不要动手把她打晕过去时,姬凤瑶却又收回了爪子,一本正经道:“大兄弟……不是,王爷,您好像不怎么信我啊?”
我信你才有鬼!
商熹夜没好气地轻哼一声,重新端坐,面色阴鸷。
姬凤瑶并不气馁,继续游说:“王爷,您看您都这样了,信我一次又何妨,死马当成活马医,医不好您不亏,万一医好了,您不就赚了吗?”
商熹夜冷眼看她,冷厉的眼神像要在她脸上戳出几个窟窿来:“不要再跟本王漫天胡扯,本王是不会遣散府上妃妾的,本王身体不便,今夜也不会与你圆房,你请自便。”
昨天她拔刀喊打喊杀的话,仍言犹在耳。
她几次三番的接近,也无非就是想要得到他。
该死的女匪,休想!
“嗨,我还以为你纠结什么玩意,谁要你遣散她们,你就是再纳十几二十房,那也跟我没关……”姬凤瑶话说到一半,发现自己的言行貌似和昨天太不一致,忙换了张委屈巴巴的脸,小声嘤嘤:“臣妾的意思是,臣妾知道王爷的难处,为了王爷,臣妾愿意和那些女人和平共处,也愿意和王爷盖上被子纯聊天,做一对纯洁的夫妻。”
“做一对纯洁的夫妻?”商熹夜呵呵。
是谁昨天拔刀相向,说要砍了他府上所有女人的?
又是谁袖子里塞了一堆春宫图,然后一再砌词接近他,且已经快蹭到他脸上来了的?
“嗯!”
姬凤瑶双拳抵着下巴,眨巴着狐狸般的大眼睛仰望某人,做乖巧状。
“那你到底要什么”商熹夜对她的说辞是一百二十个不信。
姬凤瑶双手在胸前交合,两根莹白的纤纤食指不断触碰:“我不是要给您治病吗?治病肯定要先熟悉药材,要试炼汤药。所以,我希望您能尽您最大的能力和关系,帮我收集天下所有种类的药材,给我一处单独的庭院,并且不让任何人打扰我炼药。”
“所有种类?”商熹夜面露古怪,想起她敷衍那一家子土匪说过的话。
“我不熟知天下所有药材,怎么能给您研究出解药药方,这都是为了您……我们的将来呀,王爷”姬凤瑶抿唇笑得像只小白兔。
她大概已经忘了,她土匪的身份已经让她在世人心里烙下了“母老虎”的印戳,再怎么装都像是老虎吡牙,而不是小白兔的可爱。
商熹夜闭眼。
这女匪言行古怪,东拉西扯,嘴里没一句实话,让他心生顾忌。
第九章 有本事你咬我呀
“哎呀,王爷,到底行不行,您给句痛快话呀”姬凤瑶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蹭到商熹夜身边,双手抱着他的胳膊嗲声嗲气。
藏在房顶某处的无殇看得眼角一抽,王爷最讨厌别人无故触碰他。
这不知死活的女匪,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碰王爷,王爷怕是要忍不住动手了。
商熹夜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回头瞪上她撒娇卖痴的双眸:“放开!”
好凶!
是谁说撒娇的女人最好命来着?
出来,她保证不打死他!
姬凤瑶缩回手,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她都如此伏低做小了,这狗屁王爷还是油盐不进,简直气死她了!
起身走了两步,姬凤瑶突然回头,甩得头上金钗细钿前后摇晃,叮铛作响。
她眼神充满挑衅,撸起袖子手叉纤腰,匪气侧漏地大声道:“九王爷,你别忘了,我可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土匪,别人欺负到我头上,我是绝对不会忍的。到时候你别怪我让你的王府鸡飞狗跳,血流成河!”
“终于原形毕露了”商熹夜几乎是磨着后糟牙挤出几个字:“你可以试试。”
姬凤瑶拖过一把椅子抬起一只脚踩在上面,右手大姆指点点自己,气势汹汹:“试试就试试,我是皇太后的救命恩人,我就算把你的王府烧了,皇太后和皇上也只会夸我干得漂亮。而且,横竖你不出三个月就要嗝屁了,到时诺大的王府里,我是王妃我说了算,你的府邸、银子、手下,都得归我。到那时,我爱干什么干什么,我每干一件坏事都报你九王的名号,有本事你再诈尸出来咬我呀!”
那一身大红的女子明媚嚣张,字字扎心,却又句句属实。
“你找死!”
商熹夜气得两耳轰鸣,扯下大红床幔挥手将她绑住拉到面前,钢铁般坚硬有力的大手刚扣住她的肩膀,喉头便一阵腥甜,吐出一口血来,两眼一翻,晕倒在床。
“王……”
“龌龊鼠辈,竟敢偷窥我妹妹洞房!”
无殇见主子被气得吐血晕倒,刚要下去救人,就被守在院外的姬凤鸣发现,两人缠斗在一起,再也顾不上屋里的商熹夜了。
姬凤鸣来的时候,透过无殇踩开的瓦片往屋里看了一眼,看见姬凤瑶正“推”着商熹夜倒进床内,“激烈”得连床边的帐幔都卷下来,“盖”在了两人身上。
这火爆场面,看得姬凤鸣心舒体畅:不愧是我姬凤鸣的妹妹,威武霸气!
姬凤瑶连同手脚一起,被捆得像条蚕蛹。
商熹夜的一只手牢牢抓着她的肩膀,她想从他身上滚下去都不行。
此刻她的脸正贴在商熹夜的锁骨处,略动一动嘴唇就能亲上他的锁骨窝,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男性阳刚的气息,甚至还能闻到他沐浴用的皂角清香。
耳畔是他胸膛里略显沉缓的心跳声,这暧昧的姿势让她瞬间红了脸,心跳紊乱起来。
别看她辗转几世,那几世她都忙着找凝时丹的解药,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思谈恋爱。
这么亲密地趴在男人怀里,她这是头一遭!
屋顶上的打斗声渐远,这下整个院里子是真的内外俱静,无人打扰了。
姬凤瑶扭动着身体想把自己解救出来,没想到男人这种生物超乎了她的想象,竟在昏迷中也能有反应。
第十章 王爷没反抗,衣服还脱了一地
等姬凤瑶弄清楚那突然碜着她的硬物是什么,姬凤瑶真恨不能拿块豆腐把自己撞死。
好在这一番折腾没白废,姬凤瑶终于抽出一只手,将商熹夜抓着自己的手掰开,她滚到一旁,整个人也便解脱了出来。
看着床内昏厥过去的商熹夜,姬凤瑶拍拍手,笑得不怀好意:“大兄弟,你说你直接跟我合作不就好了吗,非得逼我气晕你,再扒光你,这可都是你逼我的哟。”
说罢,姬凤瑶两只狼爪抓抓,扑上去开始扒商熹夜身上的喜服。
一阵衣物飞舞。
床畔的地上腰带衣袍凌乱,商熹夜身上已经只剩中裤。
没了衣物保暖,他全身肌肤迅速渗起一层细密的疙瘩,白得仿佛要起霜。
啧!
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身材真好!
姬凤瑶吞了口口水,努力让自己无视眼前的男色可餐,保持一颗“医者面前无男女”的平常心,迅速出手在商熹夜身上几处大穴上点了几指。然后双手掐着奇怪的手诀,从他头顶的百会穴,慢慢往下驱按。
想要取得商熹夜的信任,让他配合合作,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他看到病情的起色。
而姬凤瑶刚魂穿过来,只知药性不识药材,她只能直接气晕他,让他先吐出体内淤血,然后再用她师门的独门手法替他将体内毒素推拿封印在一处。
这样做能使他周身气脉恢复通畅,但弊端是,会延长伤愈周期,而她封毒素的那个部位,一年内会暂时彻底失去知觉。
如果他肯信她,给她时间,让她配出汤药替他调理,不出半年就能痊愈。
关键他不肯啊!
“大路千万条,你偏选这一条,接下来一年都得坐轮椅,这可是你自找的”某女半骑在男人身上,专心至致地推拿按压着,丝毫没发现有两个人正接近新房。
华灯初上,喜雀如约来送饭菜。
到了换班时间,无殇却没发来换班的讯号,无仲不放心,摸过来查看情况。
两人一个走院子,一个走屋顶,几乎同时抵达新房附近。
刚一靠近,就听见屋里传来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女人憋在牙缝里的窃窃私语,像极了男女那啥时的耳鬓厮磨。
无仲过来没看见无殇,倒是看见了被无殇踩开了一点的瓦缝。
就是这惊鸿一瞥,惊得他差点从房顶上掉下去!
他、他看见了什么?!
那女匪竟骑在王爷身上,王爷不但没反抗,衣服还脱了一地!
喜雀也听到了屋里的动静,不过她心比较大,在门外红着脸犹豫了一下,觉得小姐还是得吃饭,扬声喊:“小姐,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我给你送了你最爱吃的鸡腿,还有百花糕。”
全身驱毒按拿,是一项很考验人耐心和体力的大工程,需要均力,需要均速,还需要手法一次不错。姬凤瑶这才进行了三分之一,刚按到胸腹处,不能半途而废,有些吃力地答:“你帮我,送进来吧。”
喜雀本来就大大咧咧的,在她心里,小姐的命令比天大,听姬凤瑶这么说,虽然觉得有那么一点尴尬,但还是推门进去了。
第十一章 小姐,注意保重身体!
不小心瞄了一眼床的位置。
地上一地男人的衣服,垂了一半的床幔里九王好像是光着的,她家彪悍的小姐衣服倒是周整,但此刻正跨坐在九王身上,双手撑着九王的胸口……
这姿势,好霸气!
喜雀赶紧收回目光,把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点上灯烛,低着头说“小姐,注意保重身体”,然后识相地迅速退出,欢天喜地的向苏如景报喜去了。
屋顶上的无仲看了屋里模糊不清的情景,又听了这番对话,仿佛明白无殇为什么不在这里了,展袖掩面离去。
嘤嘤嘤,他家高贵的王爷,一世清白,就这么惨遭毒手了!
姬凤瑶兀自努力着,宿主的身体虽然锻炼得很好,但到底是血肉之躯,按了七个多小时,已经是大汗淋漓,几乎累趴。
商熹夜醒来发现自己脚下有人,且正触碰他的腿,下意识动弹就想把人踹出去。
“别动!”
姬凤瑶用疲累至极的声音低吼,马上就要完工了,现在前功尽弃,她会找他拼命!
他的腿,能动了!
商熹夜很快觉察到重点,硬生生顿住要踢人的动作,半撑起身体,发现自己身上仅着一条中裤,面色顿时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别用那种想要杀人的眼神看我,我脱你衣服,是为了救你,可不是为了揩你的油”姬凤瑶手中动作不停,头也没抬,俏丽的小脸上满是汗水,声音明显透着虚弱。
商熹夜觉得自己大概是被气傻了,竟觉得这女匪此刻看起来很柔弱。
姬凤瑶终于将所有毒素都逼到了双脚处,商熹夜的脚底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忍着!”姬凤瑶突然哑声提醒,双手飞快变幻手诀连番点击封印毒素。
商熹夜只觉一阵刮骨剜心般的巨痛从双脚、双腿蔓延至全身。
“嗯!”
他闷哼一声,双肘撑在床辅,双拳紧紧握起,脖子和额上的青筋暴露。
姬凤瑶长舒一口气,略直起身来,见他如此,兴灾乐祸道:“哎哟,忍耐力不错哦,叫你不信我,活该!”
商熹夜疼痛中被她的话一激,刚要抬脚踹人,发现她趴在自己腿上,累晕了过去。
不等巨痛散去,商熹夜抽出双腿,顺便把姬凤瑶掀翻在床。
他智商妖孽,很就明白了整件事的始末。
再看那个昏睡得四仰八叉的女人,商熹夜心底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个鲁莽无状、一无是处的土匪,她自己也说不识药草,怎么就能封印了他身上的毒素?
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托梦这回事?
亦或者,这秃鹫寨的土匪窝只是幌子,其实还另有身份?
商熹夜轻唤几声暗卫,没有任何回应,细想之下不禁苦笑。
看来他这回不但面子要丢,连里子怕都保不住了。
这可恶的女匪!
目测了一下衣服到床畔的位置,商熹夜放弃了滚下床去穿回衣服的打算。
他伸手将横在脚头的女人拎上来,躺好。
回头看她被汗水粘在额上和耳畔的细发,他又忍无可忍地起身,伸手抓起床头洗脸架上的毛巾在水盆里粘湿,劈头盖脸给她擦了一圈,被毛巾擦过的地方,皮肤明显泛红,就差没被搓掉一层皮。
毒素骤退,商熹夜感觉好久都没这么松快过了,很快入睡。
夜半,一只手搭了上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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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谁稀罕你
商熹夜惊醒,万分嫌弃地将身上搭过来的手摔开。
没一会儿,一条腿又跨了上来。
他醒了,推开。
推了N次之后,某女大半个身子都趴了过来,手脚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他。
他迷迷糊糊掀了一下眼睑,轻叹一声,实在懒得管了。
第二天早上。
姬凤瑶从酣睡中醒来,感觉怀里的抱枕温温软软的,似乎不像是绸缎布料的触感,手指搓动摸了摸,很滑腻的触感。
“摸够了吗”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惊得姬凤瑶骤然睁开眼睛,一片男人精壮的胸膛跃入眼帘。
火速弹起身,看见商熹夜正满脸嫌弃地看她:“这就是你说的,对本王没有非分之想?”
昨晚的一切迅速在脑海中滑过,姬凤瑶爬下床,掸掸衣角,十分淡定:“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要不晕倒,谁稀罕抱你。”
“京城乃天子脚下,军政要地,回府之后,不许随意踏出王府半步。”
姬凤瑶才刚迈出去的脚尖一秒收回,转身堆起满脸笑:“王爷,臣妾刚刚是逗您的。您身材这么好,臣妾抱得可舒服了,臣妾昨晚的睡眠质量都提升了好几倍呢。”
“所以你是故意的?”商熹夜斜眼觑她。
这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本事,他昨晚就见识过了,他就想看看,她能到什么地步。
故意你妹!
姬凤瑶嘴上笑嘻嘻,捡起地上男人的衣服,殷勤上前:“哎呀,王爷,我们都已经成亲了,还谈什么非份之想,不都是夫妻间的小情趣吗。来,臣妾侍奉您更衣。”
商熹夜瞬间面色阴鸷如水。
果然他就不该好奇一个土匪的脸皮厚度,连夫妻间的小情趣这种话都能堂而皇之的挂在嘴边,她还有什么说不出来、做不出来的?
商熹夜一把抢过姬凤瑶手里的衣服,气哼哼地穿上。
院子里无影带着王府的侍卫,喜雀带着秃鹫寨的丫环,都闻声赶过来伺候。
姬凤瑶打开房门,进来的下人们,面色各异。
无影、无痕的脸色像吃了死孩子般难看,投向商熹夜的眼神都带着一股悲悯。
喜雀和秃鹫寨的小丫环们则是满面光辉,像劫了一个大土豪一样喜笑颜开。
正收拾床辅的喜雀,看到床单上的零星几点**,欢喜地揪着床单,回身唤了一声“小姐”,扯着大嗓门说“夫人说了,让我把这个拿给她,她要留作纪念”。
无影和无痕等人闻言,脑袋再次压低,就差没点到地上。
姬凤瑶瞟见某王爷已经快要龟裂的黑脸,再也绷不住,噗嗤一下大笑出声,一路抖着肩膀扬长而去。
她敢保证,她要再不走,某王爷绝对会顺手丢个花瓶脸盆什么的过来,直接砸死她!
主院里,苏如景正在指挥下人搬东西。
姬凤瑶扫了一眼,大陪分都是贴着大红喜字、挂着红绸的嫁妆。真正的私人物品也就装了一车,还都是简单的男人用品。
“娘,你不进京吗”姬凤瑶走到苏如景跟前。
第十三章 谁敢在他眼皮底杀了她?
虽然姬凤瑶过来的时间不长,但对苏如景这个看似温婉,内心刚烈大气的娘亲很有好感,母女间血浓与水的天性,也让她很舍不得这个真心爱护她的娘亲。
苏如景慈爱握起姬凤瑶的手,轻道:“瑶儿,我跟你爹、你哥商量过了,让你爹和你哥先带些人陪你进京,看看朝廷对我们秃鹫寨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我跟你两个弟弟,暂且在寨子里,等你爹和你哥在京城安顿好了,寨子里的老小兄弟们都有着落了,我们再进京。”
姬凤瑶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嫁九王,如果不是她说要进京收集救命药材,逍遥惯了的姬臣海都未必肯进京接受招安。
就算她是皇太后的救命恩人,皇帝和皇太后也未必真心待她。他们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杀杀九王的威风,顺便灭了匪患。否则,在皇太后和皇上的威压下,还有谁敢在九王的眼皮子底下杀了宿主?
是的,宿主并不是自己不小心摔死,而是先被人打中后腿窝摔倒,后被石子击中头部死穴致死的。这一点,姬凤瑶刚醒来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也是她执意要寻求九王合作和保护的根本原因。
至于怀疑九王?
他不会那么蠢,她也没那么蠢。
“娘,谢谢你们对我这么好”姬凤瑶抱住苏如景,眼眶有些湿润:“其实我一个人进京就好了,我长大了,用不着爹和大哥陪,我会常回来看你们的。”
苏如景轻拍姬凤瑶的头,宠爱轻笑:“傻孩子,你是我们家最宝贝的女儿,我们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去?再说朝廷招安的是秃鹫寨,要受封的是你爹和你哥,你一个人进京算怎么回事。”
“娘……”姬凤瑶软软地叫着,声音甜糯。
旁边姬凤鸣见了,一脸纳罕:“爹,怎么感觉凤瑶这两天换了个人似的。”
姬臣海轻笑:“你娘现在温婉吧?”
“那当然,娘是这世上脾气最好的女人!”
“你娘年轻的时候,脾气比你妹妹还火爆十倍”姬臣海看着不远处的妻女,目光宠溺温柔:“女人都是遇情则柔,为母则刚,等你以后有了妻儿,你就懂了。我只担心,京城龙潭虎穴,王府纳污藏奸,九王对你妹妹又不上心,凤瑶怕是要受委屈。”
“爹,你放心,谁敢让凤瑶受委屈,我就让他受委屈”姬凤鸣握得指关节噼叭作响。
姬臣海笑着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了官员名字的名单,漫不经心递给姬凤鸣:“这些都是私底下经手药材生意的官员,进京之后你再详细了解一下,先把他们府库里的药材,给你妹妹搬到王府去。”
“爹,你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我也列了个名单”姬凤鸣拿出自己写的名单,和姬臣海的比对了一下,上面的名字还真是差不多。
父子俩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秃鹫寨的下人们刚退下,无仲和鼻青脸肿的无殇就现身,满脸颓丧地跪在商熹夜面前,“王爷,请您处置属下,是属下等失职,又害了您!”
第十四章 脸说不要就不要了
无影和无痕也跟着无殇和无仲跪下,眼眶泛红,满脸屈辱和惭愧。
“扶本王起来”商熹夜淡淡道。
“啊?”
四暗卫齐齐迷茫抬头。
“本王的话很难懂?”商熹夜清淡的语气中明显能听出温和:“还不快扶本王起来,没看见这椅子被摔得快散架了?”
无影将信将疑起身前去搀扶,见商熹夜果然扶着他站了起来,还踉跄着挪动了两步,四暗卫顿时虎目含泪,喜极而泣。
“王爷,您的腿……!”
“王妃昨夜替本王将体内毒素都封印在了脚部”商熹夜没有瞒四暗卫。
四暗卫皆是一愣。
再看商熹夜向前迈动的步伐,虽然站不太稳,腿关节的确能正常活动了。不似从前,弯曲、站立都得用手辅助掰弄。
“可王妃不是……”之前负责搜集情报的无仲大惑不解。
商熹夜淡淡扫了他一眼。
无仲立马垂首又道:“属下明白了,回京后,属下将情报网再筛查一遍。”
无影和无痕与侍卫们抬着商熹夜来到秃鹫寨正厅,姬凤瑶一家人正在吃饭,看见他来,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就连下人们都是目不斜视,仿佛没人来过。
此情此景,姬凤瑶都替商熹夜尴尬。
你说你像昨天一样继续高冷,自己先下山去不好吗,明知道秃鹫寨上下都对你无好感,为什么非得跑来受这气。
商熹夜一记眼刀淡淡甩向低头扒饭的姬凤瑶,姬凤瑶握筷子的手一抖,抬头默默生吞下嘴里的饭,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呵呵,王爷,您来啦,吃了吗?”
废话!
你说我吃了吗!
商熹夜搭在扶椅上的手握紧,又瞪了她一眼。
姬臣海放下碗,将筷子“啪”一声按在碗口,冷声道:“九王好大的脾气,当着我们的面就敢对瑶儿横眉竖眼,瑶儿要真进了你的王府,岂不要被你随意拿捏?你若不满意这门婚事,大可抗旨拒婚,你能凑合,我还不想耽误了我的女儿!”
姬凤瑶被姬臣海的举动惊了一跳,暗自佩服自家爹爹的威武霸气,不愧是朝朝廷屡巢不下的土匪头子,面对战神九王、提起圣旨丝毫不惧。
忍不住得意冲商熹夜挑挑细长的眉尖,本小姐可是有爹罩着的人,叫你欺服我?
“岳父误会了”商熹夜收到姬凤瑶得意的眼神,反倒松了紧握扶椅的手,淡然道:“用王妃的话来说,这是我们夫妻间的小情趣。不过岳父如果觉得不好,本王以后改正便是。”
姬凤瑶:“……”
王爷,说好的高冷呢?
这种话你都编得出来,脸说不要就不要了?
收到全家人问询的眼神,姬凤瑶堪堪收回快掉到地上的下巴,保持想骂娘的微笑:“啊,这个……闺房之乐,呵呵。小九啊,这种事以后还是要分一下场合,你看都把爹娘吓着了。”
无影和无痕听得一个趔趄,好险没把肩上的商熹夜摔到地上。
商熹夜拳头狠狠握了一下又放开,眼角唇边略带了一点笑意,眼底深处的冰刀却嗖嗖地直往姬凤瑶的心上扎:“瑶儿说的是,还请岳父、岳母不要见怪。”
第十五章 王妃该与本王一同分享
见他俩你来我往的,彼此都唤上了对方的小名,貌似很“亲密”的样子,姬臣海父子和苏如景总算有了些好脸色。
姬臣海这才让商熹夜在姬凤瑶身边落座,苏如景忙叫人添碗筷。
无影掏出银针,上前要试菜,被商熹夜制止:“不必。”
“可是王爷……”无影坚持。
上次就是因为送菜的士兵是个老兵,他们大意没有试毒,所以王爷才中了毒,更何况这一窝子土匪,明显不待见王爷。
“从今以后本王与王妃便是荣辱一体,以后本王在岳家,这套繁琐程序都不必了”商熹夜从容执起筷子,自顾自夹菜吃起来。
无影见他都吃上了,再试也晚了,只好收起银针退后。
姬臣海和苏如景听了这话,缓和解冻,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姬凤瑶撇着身边“温柔可亲、平易近人”的九王,真想给他颁个奥斯卡小金人。想起一事,抬头冲对面的姬凤鸣挑眉示意。
姬凤鸣收到姬凤瑶的讯号,瞬间明白过来,扬声道:“来人,给王爷上大菜。”
姬臣海和苏如景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不是雨过天晴了吗,怎么还上大菜?
姬凤鸣老神在在地挺直了脊背,摆出兄长的架子,脸上明显写着“我还没被讨好”几个字。
夫妻俩瞬间明白,低头扒饭。
一对双胞胎则瞪着两双大眼睛,等着看戏。
商熹夜直觉不妙,回头用眼神询问某女,某女却像完全接收不到他的信号一般,埋头苦吃,活像饿了八百年刚被放出来似的。
没一会儿,喜雀端了一大盆炖得喷香烂糯的鸡肉,径直放到商熹夜面前。
商熹夜见不过是一盆鸡肉,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心中暗松一口气,十分赏脸地夹一块吃,感觉味道还不错,正要夸赞几句,就听姬凤鸣说:“这是昨日替妹夫拜堂的鸡,留着不合适,别人吃也不合适。听说妹夫食量大,我看一只太少,就着人添了点,妹夫可要全部吃完啊。”
添了,点?
“噗哧!”几声。
桌上趴下去好几个小的,全都无声耸动着肩膀。
商熹夜夹的第二块肉停滞在半路,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线,眼神撇见身边的某女用手背抵着嘴疯狂耸动肩膀,唇角的直线向上一弯,勾勒出温柔而惑人的弧度,筷子上的那块肉径直落在了姬凤瑶的碗里:“既是替我们拜了堂的吉祥物,王妃该与本王一同分享,如此方能预兆你我夫妇往后祸福同享、患难与共。”
姬凤瑶一声笑憋在喉咙里出不来也咽不下,干呛几声,抬头对上九王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眼底的笑意龟裂粉碎。
随即两记眼刀甩向姬凤鸣,你个坑妹的货!
就不能不提拜堂那茬吗?!
姬凤鸣端起碗迅速扒饭,不肖三秒就将碗里的饭扒了个精光,大碗直接扣住他俊俏的脸,久久未能放下。
接下来便是姬凤瑶和商熹夜“相亲相爱”的高光时刻,两人你给我夹一块肉、我给你夹一块肉,再相互微笑道谢,看得一桌子人眼角直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