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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70章 新的风波?

    朝阳沐浴在青砖街道上,街对面有着一间店铺,店铺的门面很大,但店铺似乎刚刚盘下来不久,却是连招牌都还没有挂上去。

    在那间店铺的门口处,毅然竖立着一个大牌子,上面清晰地写着“收售塞外羊鞭,一条八两纹银,童叟无欺”。

    “这不会是骗人的吧?”

    “平日一条羊鞭顶多一百文,这个价格过于离谱了!”

    “呵呵……八两纹银一条羊鞭?这可比一只羊还要贵啊!”

    ……

    店铺门前聚拢了一大帮百姓,在看到竟然有人公然以天价收取羊鞭,亦是不由得指指点点起来,很多百姓当即表示了质疑。

    面对着这些质疑的声音,掌柜亦是没有多加解释,而是微笑着站在台阶上等待着真正的客人上门,很快便瞧见吃了闭门羹的毛伟。

    毛伟刚刚已经听到了林福的推荐,这时亦是踩着朝阳,直接向着店铺走过来。

    掌柜见到贵客上门,便是主动迎上前道:“这位军爷,咱们店铺愿意八两的价格收取羊鞭,可否忍痛割爱呢?”

    众百姓亦是纷纷扭头望向了毛伟,静候着事态的发展。

    “这羊鞭并非什么稀罕之物,你以这么高的价格收取,当真不怕赔掉本钱吗?”毛伟并没有急于出售,而是显得疑惑地询问道。

    众百姓听到这个问话,亦是抱着这个疑惑望向了掌柜。

    掌柜的脸上保持着微笑,显得自信满满地回应道:“我们是生意人,若不是有利可图,自然不会以这么高的价钱收取!至于我们收取羊鞭做何用,军爷很快便会知晓!”

    “既然你觉得不吃亏,那我便卖给你了!”毛伟并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亦是爽快地将羊鞭递过去道。

    掌柜让伙记接下羊鞭后,当即便是将一包八两的银子递给毛伟道:“军爷,这银子你且收好了!今后若是再有羊鞭,尽可继续往我这里送,我们这间店是有多少收多少,今后的价格保证只高不低!”

    “好,我且记下了!”毛伟接过沉甸甸的银子,亦是痛快地点头道。

    若是真的保持着“八两一根”的价格收取塞外羊鞭,那么这不失为一条财路,走上两趟都赶上自己一年军饷了。

    跟着毛伟这般到阁老府吃了闭门羹的低级将士还有很多,他们在阁老府碰壁后,亦是纷纷将羊鞭高价卖给了这间店铺。

    “这……真的是八两一条羊鞭啊!”

    周围的百姓看着掌柜果真是拿出八两的白银收取了羊鞭,却是不由得傻眼了,天底下还真有这么不心疼钱的掌柜。

    在不远处的一间酒楼上,两个中年男子坐在靠窗的桌子吃着早点,正好能够瞧见这边所发生的一切。

    一个颇有派头的中年男子看到店前交易的一幕,便是不由得嘀咕道:“八两一条羊鞭,这间新开的店铺亦太过古怪了吧!”

    “朱指挥,你恐怕有所不知,早在两个月前联合钱庄就已经大量收取羊鞭了!”一个商人装束的中年男子亦是瞧见那边所发生的事情,便是笑盈盈地说道。

    所谓的朱指挥正是现任万全右卫指挥使朱镗,得益世袭百户出身和杨博的提携,已然是一个手握实权的三品武将。

    朱镗知道山西的商人消息灵通,当即困惑地询问道:“梁兄,此物究竟有何妙用,为何能值得八两之多?”

    “此物的功效自然是不言而喻,原本确实值不了几个钱,只是历来物以稀为贵!我想是某人这多年没有生养,或者那根东西早已经软弱无力,怕是急病乱投医了吧!”梁大发显得意有所指地回应,眼睛带着幸灾乐祸般地道。

    朱镗当即心领神会,亦是幸灾乐祸般地点头道:“呵呵……亦是只有这个解释了!”

    “此次您的银两已经存到我们山西的钱庄里,你让仆人拿着此凭证到钱庄,便可以提取您的银两!”梁大发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单子递过来,显得神秘兮兮地说道。

    朱镗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收下单子并欣喜地点头道:“甚好!”

    两个人正说话间,一行人从楼梯走了上来,吓得走到楼梯口的小二连连退让。

    “锦衣卫?”

    看到出现的人身上所穿的服饰,在场的食客不由得一阵紧张地望向了来人。

    那名锦衣卫的头目的眼睛扫过大厅,最后将目光落在朱镗的身上,径直走过来道:“朱指挥,请跟我们走吧!”

    “你可知道我背后的靠山是谁?”朱镗的当即冷哼一声,显得有持无恐地反问道。

    陈镜并没有将一个小小的卫指挥使放在眼里,便是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到了北镇抚司,我希望你还能说出谁是你的靠山,究竟是谁指使你贪墨军需的!”

    “你们是北镇抚司的?”朱镗的傲气消失,显得惊讶地询问道。

    陈镜直接亮出了腰牌,便是大手一挥地道:“将人带走!”

    说着,两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上前,不由分地将这位高高在上的三品武将进行锁拿。

    朱镗的亲兵便是在旁边的食桌上,只是看到陈镜刚刚亮出的那面腰牌,却是知道他们的指挥使大人是真的栽在军需案上了。

    周围的食客看到朱镗被缉拿,亦是暗暗地叹息了一声。

    虽然早前传出林阁老不会对军需案大搞诛连,但亦不说不会对某些头目进行追究,而今要惩办一个没有什么才能的指挥使,恐怕整个宣府军都没有什么异议。

    这……

    梁大发看着朱镗竟然被林晧然清算了,脸上亦是忍不住露出了震惊之色,更是心疼刚刚递送过去的那笔银子。

    本以为林晧然已经铲除了两个军方高层,应该不会再清算高层才对,但没想到林晧然竟然还是选择对朱镗进行追责。

    陈镜的目光落到梁大发身上,当即便是淡淡地询问道:“你是山西商人梁大发吧?”

    “我是本分的商人,可是从来没有参与军需的供应!”梁大发迎着陈镜的目光,显得有持无恐地回应道。

第1971章 肃清

    军需案所牵连的人自然是宣府军中的将领或供应军需品的商人,自然是跟梁大发这个局外人并无半点关系。

    陈镜迎着梁大发自鸣得意的目光,显得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虽然没有参与军需供应,但你却涉嫌向鞑子走私货物,此乃叛国的重罪!”

    “你有何凭据,休要在此血口喷人!”梁大发的脸色骤然大变,显得恶狠狠地反问道。

    陈镜早知道他会如此反应,却是大手一挥地道:“是与不是,你心里比谁都要清楚,到了北镇抚司希望你还能如此嘴硬!来人,一并带走!”

    说着,两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一前,一把利索地锁拿了梁大发。

    梁大发当即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虽然他笃定对方不可能有实质的证据,但心里还是隐隐感到此行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虽然宣府的战事已经结束,但在这场风波拉下序幕之时,另一场风波正在悄然地产生。

    阿啾……

    正在吃早饭的林晧然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若有所感地扭头朝着酒楼的方向望了过去,旋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品尝着美味羊鞭汤。

    蒙古固然是一个令人头疼的大问题,但内部亦是要进行肃清,特别他决不会这些给蒙古提供物资的叛徒。

    俺答之所以能够顺利修建大板升城,虽然有白莲教头目赵全和张自馨等卖国贼鼎力相助的原因,但未尝不是这帮山西商人给俺答提供修建工具和设施的结果。

    现在黄台吉已经被打跑,而且近几个月恐怕都不会再来,那么他自然不会再跟这些卖国贼客气,要趁着这个空档期清理害群之马。

    北镇抚司的锦衣卫虽然是在公众场合将朱樘和梁大发带走,但一个卫指挥使和一个微不足道的商贾的生与死,实质算不上什么大事,自然不会出现什么激烈的反响。

    不说高价收购羊鞭的举动赚足了眼球,由于此次取得了嘉靖朝以来的最大胜绩,而今蒙古大军已经撤回草原,自然是要准备一场隆重的庆功宴。

    夜幕降临,整座古城被夜色所笼罩,城中的一座大宅子显得灯火通明。

    “此次大胜,你们大同军是出尽脸面了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亦幸得万全左卫等兄弟出力!”

    “呵呵……马家军追着鞑子后面屠戮,我等是拍马不及!”

    ……

    当三方在门口相聚之时,却是秉承着华夏优良的谦虚作风,相互间亦是进行了恭维,彼此间其乐融融地走进了宴会场地。

    各军百户及以上的将领有幸出席,按时来到这个准备好佳肴和酒水的庭院中,众将领亦是按照尊卑入座。

    众将领入席不久,几位军中大佬和官员簇拥着林晧然从内宅走了出来。

    林晧然身穿着一品官服,面相还显得年轻,但已经蓄起胡子,整个人的气质亦是巧然发生了变化,特别是那双眼眸漆黑而摄人心魄。

    却不知道是心境的变化,还是如吴道行所言那般是命格蜕变,在进到万全右卫城之后,他整个人似乎多了一份王者之气。

    “卑职见过阁老!”

    “卑职见过阁老!”

    “卑职见过阁老!”

    ……

    在看到林晧然出现之时,众将领纷纷离席,显得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向着这一位有着翻手乾坤之能的阁老施礼道。

    军人比官员更要单纯一些,虽然他们亦是跟官员那般看重个人前程,但历来佩服真正懂得行军打仗的大帅,一直热衷于诸葛亮之类的戏剧。

    在见识到林晧然所主导的山竹滩之役后,很多将领已经认定林晧然跟着以往的所有边将主帅不同,他是真正能够带领他们驱除鞑虏的天命之人。

    除了一些客军的将领,这里绝大多数的将领都是世世代代任职于九边,跟着蒙古或多或少都拥有着仇怨,故而对林晧然有着一种天生的拥护感。

    “诸位将士请起!”

    林晧然面对着这个阵仗,显得很平静地回应道。

    到了他这个层次,实则已经不用担心没有将领投靠于他,而是要做好甄别工作,选取一些真正有本领的将领进行栽培。

    胡宗宪之所以能够取得抗倭的胜利,正是他有着一双慧眼,重用了俞大猷、卢镗和戚继光等有极高军事才能的将领。

    “谢阁老!”

    众将领恭敬地回了一句,这才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只是都是懂规矩之人,在看到林阁老落座之时,这才纷纷入席就坐。

    万全右卫地处边塞,特别是经常受到蒙古骑兵的洗劫,菜式已然不会过于讲究,桌面的中央统一摆放着一只香喷喷的烤羊。

    众将领没有文官那般讲究,面对美食和美酒便是大块地朵颐,显得很是满足的模样。

    “此次能取得如此大捷,皆因诸位将士齐心协力,本阁老在此敬诸位将士一杯!”林晧然端起一个酒杯,对着在场的将领进行敬酒道。

    众将领亦是纷纷起身跟着林晧然共饮,吃下这一杯意义非凡的酒。

    “诸位将士请就坐,本阁老还有几句话要说!”林晧然一饮而尽,便是抬手对着在场的将领微笑着说道。

    众将领入座,显得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本阁老自担心海北兵备道之日起,便是坚定秉行公平公正的原则,令到每个浴血杀敌的将士都能拿到他们应得的那一份!”林晧然的眼睛显得诚恳地说着,而后抛出自己的诉求道:“本阁老兼任兵部之初,便听闻边军有着一股不当的陋习之风,今又逢如此大捷,固而希望诸位将士能够克己律人,力争将军功公平公正地派发到每位将士手中!”

    众将士听到是这个请求,却是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后规规矩矩地回应道:“谨遵阁老指示!”

    赵焕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显得诧异地望向了自己足智多谋的老师。虽然这番话对军功的公平性有一定的效果,对在场的将领有一定的震慑力,但已然还是无法杜绝买卖军功的现象。

第1972章 商为末道

    林晧然将众将领的反应看在眼里,便又是淡淡地说道:“此次诸位将士出力极大,本阁老会勒令兵部尽快清算诸位将士的军功,亦会督促户部如期发放赏银,争取三个月内落到实处!”顿了顿,显得满脸诚恳地继续道:“只是事速则不周,若是军功的处置有所偏差,还请诸位能够谅解,亦请尽力在内部进行调解!”

    “卑职谨遵阁老教诲!”众将领眼睛微微一亮,显得恭敬地回应道。

    对于宫殿或道家建筑的工程完毕,朝廷通常是直接赏赐,但对于军功历来都是能拖则拖。很多战事的军功拖上三五年都不在话下,这亦是很多将士宁愿选择出售军功的重要原因。

    现而今,林晧然表态要亲自主抓此次军功的落实,并争取三个月内落实,无疑让他们节省大量的时间成本。

    对于战功显赫的大同副总兵石华山、万全左卫指挥使张培东和宣府总兵马芳自然影响不大,但对于中下层的将领,却是直接影响到他们能否短期上位。

    不得不说,林晧然能够有今天的成就,跟着他做事的细致有关。纵使是身居高位,眼睛仍然能看到低层的将士,更是能够照顾到他们的利益,从而一直有着扎实的“群体基础”。

    林晧然将态度表达后,又是当众叮嘱赵焕几个兵部官员,赵焕等人自然是连连称是。

    只要军中的将士没有出现太大的争议,他们核实军功的工作量并不大,难题还是户部那边能否爽快拨银。

    随着林晧然落座,众将领痛快地继续吃喝起来,特别得知军功会在三个月内落实,令到他们的心情变得很愉悦。

    不论是林晧然嫡系的石华山,还是张培东和马芳保持着对林晧然的崇高敬意,亦是纷纷向林晧然进行敬酒。

    林晧然的酒量虽然很好,但身处于险恶的朝堂中,哪怕这里远离朝堂,却仍然节制着自己,喝得很有分寸。

    不论是马芳和黎铭,亦或者石华山和张培东,都是胆大心细之人,自然不会一个劲地向林晧然进行敬酒。

    庆功宴的氛围显得很多,众将士都吃喝得很是痛快,只是在吃喝差不多之时,林晧然则是递给了旁边的谷青峰一个眼色。

    谷青峰刚刚跟随着林晧然一同前来入席,更是被安排坐在这张首桌上,实质他早已经引起了众将领的注意。

    他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便是站起来对着众将领道:“鄙人是一品酱的大掌柜谷青峰,今日有幸受林阁老之邀跟诸位将军共饮,在下敬诸位将军一杯!”

    众将领不看僧面亦看佛面,自然纷纷跟着谷青峰共饮,麻贵、关虎等聪明的将领显得若有所思地望着谷青峰。

    谷青峰一饮而尽,但站起来自然不仅仅是敬酒,便继续朗声地道:“鄙人此次前来宣府,实则是想要跟诸位将军合伙做一桩大买卖!不瞒诸位将军,今日城中高价收售羊鞭正是在下所为,我计划拿出三十万两建宣府酒庄酿造羊鞭酒。”

    三十万两?

    众将领听着这个数字,却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近些年都说广东的商人阔绰,这一品酱的店铺更是遍布大江南北,但万万没想到为了羊鞭酒竟然是一掷千金。

    商人历来图利,这投下三十万两已然不会奔着赔本而来,必定是要赚得比三十万两更多的银子。

    林晧然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乔怒地道:“青峰兄,我此次请你过来喝酒,你当真是三句不离本行啊!”

    “请阁老勿怪,鄙人一介商人不免图利,这番话确实是污了阁老之耳!”谷青峰忙是扭向林晧然,便是拱手陪罪道。

    众将领纷纷望向了林晧然,第一时间是考虑林晧然会是何种态度。

    “虽说商为末道,但若是能够造福于民,改善边军将士的生活,末道亦不失为良善之举!”林晧然淡淡地评价,而后便是站起来挥手道:“本阁老今晚喝得尽兴,但已经有几分醉意!你们在这里继续喝酒,亦看看能否用商道造福于宣府将士和百姓,本阁老先回去歇息了!”

    “阁老请慢走!”马芳等将士看到林晧然要离席,便纷纷站起来相送道。

    虽然林晧然刚开始带着责备,但众将领亦是不傻,这明显是在唱双簧,特别林晧然最后的态度可谓是昭然若揭。

    目送着林晧然离开后,众将领的目光则是纷纷望向了谷青峰,万全右卫千户萧念影直接询问道:“谷掌柜,这八两的价格收购羊鞭确实能够改善边军将士的生计,但如此高的价格收购羊鞭,羊鞭酒的价格要卖多少呢?”

    在听到这个问话的时候,除了事先已经知道具体情况的石华山等人,其他将领都是纷纷扭头望向了谷青峰,都想知道羊鞭酒要卖上什么样的价格。

    “初步计划,将会以每坛二十两出售!”谷青峰迎着众将领的目光,显得很是坦诚地说道。

    这……

    众将领听到一坛羊鞭酒要卖上二十两,却是不由得暗暗地瞠目结舌,万全右卫千户萧念影直接询问道:“敢问谷员外,这羊鞭酒定价如此之高,如何才能打开销路呢?”

    虽然八两一根的收购价令人欣喜,但如果没有打开销路,这种情况必定无法持续下去,最后其实亦是空欢喜一场。

    “天下士子苦鞑子久矣,若是加之爱国为噱头,定然能够让他们趋之若鹜!”谷青峰显得自信满满地说道。

    众将领听到这番话,却是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色,脸上却是明显不相信。

    如果真靠着什么爱国情怀就能将酒卖上二十两一坛,那么天下的士子的钱亦是太好赚了,他们亦是可以靠着爱国的噱头成为巨富了。

    谷青峰将众将领的反应看在眼里,又是淡淡地继续说道:“联合酒楼愿意每年从我们这里购入三万坛羊鞭酒,我的一品酱亦是在全国大力推广,我有信心三年内做到羊鞭酒的销售达到十万坛!”

第1973章 新生势力

    随着话音落下,在场的众将领显得一阵愕然。

    这股冲击主要来自于两个方面,一是联合酒楼竟然已经包揽了一年三万坛的销量;二是谷青峰制定了三年内年销量十万坛的目标。

    前者是短期可见的丰厚利润,后者则是长期稳定的丰厚回报,只是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这笔生意已然有着难以计量的利益。

    整个会场显得鸦雀无声,彼此默默地交换着眼神,很多将领更是直接大口地喘着粗气。

    哪怕高级武将一年的饷银亦不过百两,而今这羊鞭酒潜在的利润有着几十万两之多,却是远远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

    过了好一会,邻桌一个身材魁梧的武将暗暗地咽着吐沫地询问道:“敢问谷掌柜,联合酒楼真的同意包销三万坛吗?”

    不少将领听到这个问话,亦是好奇地望向了谷青峰。倒不是怀疑谷青峰的撒谎,而是这个事情实在是太过惊人,联合酒楼亦太豪气了一些。

    “是的,红纸白字,此事我已经跟联合酒楼的杨大掌柜签订了协约!”谷青峰知道这是很多将领的顾虑,便是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回应道。

    刚刚那个身材魁梧的武将疑虑减轻不少,正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却是突然听到一声咳嗽。他寻声扭头望过去,当即吓得一个激灵,不由得将吐到喉咙的话咽了回去。

    万全右卫同知何有汝在军中威望很高,却是选择站出来震住这个“挑骨头”的部下,然后主动开口询问道:“敢问谷掌柜,这生意要如何合伙呢?”

    此话一出,无疑是动了心思,已然是想要寻求合作了。

    “谷掌柜,我们边军身上可没有几个铜板!”一个武将似乎是担心谷青峰打他钱袋子的主意,当即便是直接哭穷地道。

    这个话其实对亦不对!

    由于九边时常战事不断,故而这里有很多世袭将领,特别朝廷每年拨付大量的军费,令到很多高级的世袭将领日子过得其实很滋润。

    当然,九边是一个晋升相对公平的地方,很多出身于普通军户的将领口袋确实不会有太多的银子。

    谷青峰自然不会让他们掏银子,便是微笑着讲解道:“虽然收购羊鞭需要花费不少银两,但我初步投入的三十万两应该已经足够应付了,所以不需要诸位将军解囊相助!”

    听到不用自己掏银子,不少将领当即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人都是如此,有利益的时候往往都想要咬上一大口,涉及到自己的钱袋子却分外的警惕。这番话无疑打消了很多将领的顾忌,便是开始重视起这一场交易。

    谷青峰将众将领的反应看在眼里,又是认真地讲解道:“只是不需要诸位将军解囊,但还是要诸位将军出一点力气!今后宣府各卫需要对羊鞭酒进行庇护,保障羊鞭酒的生产和销售,特别宣府不可再有第二家酿造羊鞭酒生产作坊!”顿了顿,他的脸带微笑地许诺道:“相应地,羊鞭酒收益的五成红利会分配给各卫,各卫自行内部分配红利,而我亦会再给诸位将军一些红利!”

    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考虑,加上防止晋商等商帮扰乱自己打造的羊鞭酒市场,这个“独家权”其实很是重要。

    谷青峰在说完这些之后,面带微笑地给旁边的几个仆人递了一个眼色。

    仆人当即心领神会,便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红纸包一一送到众将领的面前,红纸包上面还写着相应将领的名字。

    众将领都不是蠢人,知道这并不算是什么过分的条件,而谷青峰更是表达出一种极大的诚意,简直就像是给他们送银子的财神爷。

    众将领默默地打开着属于自己的红纸包,当看到纸张上面的数字之时,不少将领都是用力地咽了一口吐沫。

    如果一切都能够顺利落实,哪怕仅仅只有五十万两的利润,那么他们能得到的分红亦是一个令他们满意的数目。

    谷青峰的嘴角微微上扬,便是侃侃而谈地说道:“这是各位将军能得到的相应分红的配额,每年进行分红之时,鄙人定会第一时间将银两给诸位送到府上!我谷青峰做买卖已经多年,历来讲究一个诚信两字。以一品酱为例,虽然分店已经遍布大江南北,但至今为止都没有哪个合伙人说我的账做了不干净的。若是诸位将军相信鄙人的话,还请收下这一份薄礼,我谷青峰愿意用人格和一品酱的招牌做保证,一定不会让诸位将军失望!”

    跟着后世的情况有所不同,这个时候的商人地位虽然低下,但却是极度讲究信誉。谷青峰拿着一品酱的招牌做保证,无疑是大大增加了可信度。

    从生意的角度出发,联合商团投入如此多的钱财和资源发展羊鞭酒,实则并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不说这一桩买卖有着亏损的风险,哪怕真将羊鞭酒成功推广,最大的受益者并非是联合商财自身,反而是没做什么事情的宣府军。

    只是这一笔终究不是单纯的生意,既有瓦解杨博的利益群体的政治诉求,亦有林晧然拉拢宣府将士的契机。

    以联合商团现在惊人的财力,不说这个羊鞭酒生意能够回本,哪怕真是赔光了三十万两,亦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这……

    众将领已然是相信了谷青峰,不由得相互交换起眼色。

    如果谷青峰早前说出这一番话,肯定不会有人理会,甚至认为他就是一个油嘴滑舌的骗子。只是亮出了渠道资源后,很多将领的内心早已经是蠢蠢欲动了。

    只是他们亦是知道这个事情并没有决策权,却是不由得纷纷望向自己的长官,望向了马芳、黎铭和张培东等宣府家高层。

    黎铭和张培东交换了眼色,却是没有做出表态,而是默默地扭头望向了马芳。

    马芳是从底层慢慢爬到总兵的位置上,虽然出身并不好,但在军中有着极高的威望。特别万全都司指挥使被林晧然拿下,这更加强了他在宣府军中的无上地位。

    马芳缓缓地喝了一口酒,便是侃侃而谈地道:“林阁老刚刚说得话发人深省,商为末道不假,但关键亦要看能不能造福咱们边军将士。咱们边将的日子确实过于艰苦,咱们将士时常还会被朝廷拖欠兵饷,而今谷掌柜如此仁义,我等需要的不过是给予一些便利和保证宣府不再出现第两家羊鞭酒,这两个要求并不过分。不说谷掌柜以如此高的价格收购羊鞭对宣府本身就是一个善举,若是真的成功推行了羊鞭酒,我等亦是获利极丰,这个买卖我们其实一点都不亏。”

    “大帅所言在理,本指挥使支持大帅的决定!”王培东第一个站出来附和道。

    同站首桌的高级将领交换了一下眼色后,亦是无一例外地表态支持。

    众将领看着自己的头领都表态支持,自然不可能站出来反对。这里不是没有杨博系的将领,但却是没有能力再跟三巨头叫板,而且他们亦不能叫板。

    利益,这才是维持一个团体的根本。

    之所以山西商人这么多年的走私行为都没有遭到朝廷有力的打击,不仅仅是杨博位置的关系,更重要是山西商人给九边高级将领带去了实实在在的利益。

    现在羊鞭酒既能给他们捞外快的机会,同时还蕴含着如此巨大的经济利益,谁站出来反对简直就是跟宣府将士唱反调。

    正是如此,宴会中的将领已然是达成了统一意见,并没有出现不和谐的声音。

    马芳得到张培东等将领的公开支持后,目光徐徐地扫过在场的将领朗声道:“若是没有异议的话,那么我就代替在场的诸位接受谷掌柜这个交易方案了!”

    “一切听从大帅的!”在场的将士当即齐声地回应道。

    谷青峰看到事情顺利地推进,便是高举着酒杯大声地道:“鄙人再敬诸位将军一杯,祝我们此次合作能够旗开得胜!”

    “旗开得胜!”众将领纷纷举起手里的酒杯进行回应道。

    随着酒水入肚,一条肉眼不可见的利益链正是悄然地将他们所有人都拴在了一起,缔结成了一股以当朝林阁老为首的新生势力。

    今晚无月,天空显得一片漆黑。

    林晧然从庆功宴离开后,便是径直回到了房间,喝着林福送过来的茶水,同时查看刚刚从各处传递过来的情报。

    虽然他现在身处于宣府,但对朝堂亦是极为关注,时时刻刻留意着朝堂的最新动向,特别是徐阶有什么动作。

    当看到徐阶竟然想要用杨博取代自己主持宣府战事的时候,在意识到徐阶歹毒用心的同时,却不由得会心一笑。

    从徐阶扳倒严嵩的过程便可以看出徐阶是一个极善于伪装的人,而他能够对亲孙女痛下杀手更是一个狠人,这一位可谓是最精于斗争的大明政客。

    不管徐阶平时装得多么和善,但如果自己真露出什么马脚给徐阶抓到,徐阶肯定会毫不留情地背后捅刀子。

    林晧然本以为自己升任阁老,且面对的是外敌入侵,徐阶怎么都应该收敛一下,但结果还是有背后耍阴招了。

    由于黄台吉是在自己出任兵部尚书期间进犯宣府,若是再由杨博前来“救场”,那么自己这个兵部尚书很容易被徐阶和杨博联手架空。

    只是恐怕徐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极短的时间内解决了这一场战事,更是创下了嘉靖登基以来的最大胜绩,此举无疑是打了徐阶的脸。

    “总有一天,我会跟你算清楚的!”

    林晧然默默地将这一份来自于京城的情报放下,当即翻开了下一份情报,但是脸上露出了一份凝重之色。

    在这一场大胜的背后,亦是藏着一个令人痛心的事件——地锦堡被血屠事件。

    如果是一般的督抚,恐怕不会将精力放在这个事件上,甚至会默默地将这个恶劣的事件隐瞒下来。但是知死掉的几乎全是自己人的时候,他便意识到地锦堡被血屠远没有表面的那般简单。

    在这一份最新的调查中,地锦堡百户何坤的儿子何去病竟然不在死亡人员的名单中,似乎真有一个活口留存了下来。

    一念至此,他默默地将这份情报放到桌面上,决定继续将一些人力放到这个事件的调查上,力争取得更大的突破。

    他想要在短期内斩断杨博及晋商在九边的利益链,仅仅靠着军需案和羊鞭酒还是远远不够的,却还需要进行一场更大的清洗。

    地锦堡的事情不仅骇人听闻,而且性子很是恶劣,一旦能够找到确切的证据,那么他就不用过于忌惮杨博及徐阶那边的反应了。

    看到最后一封来自于万全右卫城的情报之时,他的嘴角不由得微微地扬了起来,发现事情还真如吴道行所预料的那般。

    林晧然将一叠情报直接放到火盆中烧毁,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原本他想要喝茶解酒,只是一盏茶进入了肚子,整个人仍然提不起太多的精神,反而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

    正是这时,林福从外面进来了。

    得知羊鞭酒的事情进展顺利,他便不再继续喝茶提神,而是打算上床休息了。在头沾到床的时候,当即一阵困意袭来,眨眼间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在迷迷糊糊的时候,一个身影来到床前并掀开了他的被子,随着一个身子钻了进来,伴随而来的是一股如兰似麝的体香。

    他虽然是睡了,但意识还是有几分清醒。林福是一个十分忠心可靠的护卫队长,怎么都不可能允许一个女人爬上他的床,让到他明白这其实是一个梦。

    偏偏地,这个梦很是真实,特别是女人肌肤所带来的触感,甚至在侵犯着这个女人之时,他觉得这绝对是真实所发生的事情。

    “轻点!”

    正是关键之时,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的脑子空荡荡的,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但是一切都变得似梦似幻。

    这个女人不可能是远在江西的妻子吴秋雨,亦不是已经南下杭州的妻子花映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对这个女人很熟悉。

    羊鞭的功效让到他亦是顾不得多加思索,此刻他只知道有那么一种占有需要,体会一种许久没有过的愉悦感。

    次日清晨,万全右卫城的显得朝气澎湃。

    林晧然突然睁开了眼睛,发现床边并没有人,却是不由得轻吐了一口浊气,这才意识到昨晚真的仅是一场梦。

    如同往常那般,他从床上坐起来,今日计划动身前往大同巡视。只是当他看到床单上的落红之时,整个人却是当场愣住了。

第1974章 肥前之熊

    八月的海风带着一丝清凉,从太平洋由南往北地吹拂,时而伴随着一场雨水,令到整个九州岛显得生机勃勃。

    肥前松浦郡,两支军队在长满青草的荒野相遇,随着主帅的一声令下,背部绑着红旗或白旗的武士高举着战刀向前冲锋。

    短刀兵在前,长矛兵在后,一声声冲杀之声传起,很快这片天地杀声震天,双方的人马进入了混战中。

    噗!

    两个长矛兵合力将一个披甲的短刀将令刺死,结果一个长矛兵被人从后面砍掉了脑袋,拔出长矛的士兵却是迅速地刺中了偷袭者。

    日本这时期的战争规模通常都是两万人以下,但是人少并不意味着不激烈,相反他们有时甚至会拼死到最后一人。

    现在处于战国的后期,各个势力能战的精锐士兵是越来越少,却是不得不动用更多的农民兵。只是这些农民兵的战力直接降了几个档次,甚至战场出现手持竹棍的农民兵。

    噗!噗!噗!

    一个日本武士反手握刀,已然是将技巧运用到了极限,那把富有变化的日本刀却是不断在混乱的人群中收割着生命。

    不得不说,片面认为蒙古骑兵远胜于倭人是错误的。虽然日本武士缺少马匹,但论到战斗的博杀技能,其水准还处在蒙古骑兵之上。

    鲜血很快弥漫在这片荒野,双方不断有人倒下,更是有着将领命丧于此。只是这里并没有逃兵,有的是各处的相互厮杀,哪怕农民兵都显得分外卖命。

    “中军大帐在那里,跟我杀过去!”

    龙造寺隆信身披着战甲,连同两个大腿都有前甲相护,正骑着一匹矮马在山坡上观察形势,却是突然举刀指向远处的一顶白色大帐喊道。

    生在这个乱世,崛起便是一种原罪。龙造寺隆信还不是后世的“肥前之熊”,而今刚刚在肥前崭露头角,但却是遭到了周围势力的压制。

    去年马氏联合大村氏一起进犯他的领土,而今九州岛的霸主大友宗麟亲自率军六万,已然是要一举除掉正处于发展期的龙造寺隆信。

    这一次,大友宗麟连臣服的机会都没有给龙造寺隆信,却是要直接斩杀龙造寺隆信这个威胁者,并占据东肥前这片比较肥沃的土地。

    随着龙造寺隆信的一声令下,后面的四位骑马的将领和一帮步兵精锐紧随着龙造寺隆信,朝着混乱战团对面的白色大帐杀过去。

    “杀啊!”

    龙造寺隆信能够在这里乱世崭露头角,自然不可能是贪死怕死之人,相反身上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却是高举着战刀狰狞地喊道。

    噗!

    噗!

    噗!

    龙造寺隆信所率的精锐如同一把利剑般,正在扫清着阻碍的敌兵,队伍不断地向前,目标明确地朝着白色中军大帐而去。

    在那个白色中军大帐中,身披红色战甲的大友亲贞坐在一个板凳上,正是观察着战场的形势,眼睛却是充满着自信。

    跟着大友家相比,龙造寺隆信不过是一个小弟的角色。只要主力援军到达这里,那么他们便能够以兵力的巨大优势将对方碾得粉碎,这将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

    “杀!”

    在看到龙造寺隆信想要奔赴中军大帐之时,一个大友将领带着士兵进行阻拦,试图让龙造寺隆信停下来,甚至直接将龙造寺隆信斩于马下。

    一时间,队伍仿佛陷入于泥潭之中,特别是龙造寺隆信遭到了阻拦。

    “哥哥,我帮你开路!”

    身后的龙造寺一辉拍马向前,挥动着手上的日本刀斩杀着试图阻拦的士兵,为着龙造寺隆信扫清前进的道路。

    只是大友家的兵卒亦是身经百战,两个长矛兵刺向了骑在马背上的龙造寺一辉,逼得龙造寺一辉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噗!

    龙造寺一辉在地上一滚,但手中的刀不拿手,一把将身旁的大友兵捅杀,而后反身将试图偷袭于他的大友兵割了喉,鲜血溅了他一脸。

    “弟弟!”

    骑坐在马背上的龙造寺隆信刚刚向前几步,却是亲眼看见自己的亲弟弟龙造寺一辉被四名长矛兵捅穿了身体,不由得悲怆地大喊了一声,目眦欲裂。

    噗!

    刚刚还龙精虎猛的龙造寺一辉已经被四根长矛刺穿了身体,嘴里当即吐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慢慢地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战争的残酷便是如此,特别这是最残酷的战国时期,不仅是龙造寺隆信失去亲人,几乎所有的日本人都是遭受着这种痛楚。

    龙造寺隆信的悲痛仅仅持续几秒,危险却是降临到他的身上,两个长矛纷纷刺向了他,而他亦是被逼得从马背摔了下来。

    “杀掉龙造寺隆信!”

    看到龙造寺隆信已经落马,旁边的大友兵看到了斩杀龙造寺隆信立功的机会,却是纷纷扑向了龙造寺隆信。

    一个大友兵的运气很好,龙造寺隆信正好滚到了他的面前,趁着龙造寺隆信找不着北之时,便是双手紧握刀柄狠狠地捅了过去。

    噗!

    刀刃刺入血肉之躯,直接贯穿了整个身体,而鲜血沿着刀尖不断地涌出,很快就将地下的草地染上了一摊血色。

    “信生!”

    龙造寺隆信转身看到为自己挡刀的部下,顿时心如刀割般地悲怆地大声喊道。

    “我追随将军,此生无悔!”

    成松信生抬头望着面带悲痛之色的龙造寺隆信,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脸上勉强地露出一丝微笑地说道。

    话音落下,整个人失去所有的生机,当即重重地摔倒在地下。

    只是这里是战场,战争仍然在继续,却是不断有人倒下,伤亡人数已经超过一成多,鲜血已经将这里彻底染红。

    “将军,请上马!”

    一个手下并没有放弃作战计划,正是牵着马朝着龙造寺隆信大声地喊道。

    噗!

    龙造寺隆信化悲愤为力量,当即杀掉冲上来的两个大友兵,然后朝着马匹那边而去。

    战场显得混乱,只是随着死亡人数的攀升,很多农民兵心里亦是开始感到了害怕,却是没有早前那般英勇了。

    龙造寺隆信很快来到了马前,在翻身上马之后,便是指着前面的中军大帐大声地道:“诸将士听令,跟我们一起杀向中军大帐!”

    杀!

    看到龙造寺隆信重新向前,众将士亦是纷纷重新集结,一起跟随着龙造寺隆信向前,继续对着障碍的大友兵进行斩杀。

    “这个隆信当真是想要找死!”

    坐在中军大帐中的大友亲贞亦是看到龙造寺隆信朝着他这边杀过来,只是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却是充满着不屑地道。

    “报!”

    正是这时,一个信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大友亲贞的眼睛当即一亮,显得欣喜地询问道:“大军可是到了?”

    他之所以一直呆在中军大帐不动,正是为了给大军争取更多的时间。一旦大军赶到这里,凭着他们兵力的巨大优势,那么龙造寺隆信便是必死无疑。

    “报告将军,毛利家突袭我们丰前国,大名已经搬兵回去救援了,他让你一道回去救援!”信使进行汇报道。

    这终究是一个乱世,大友家自然能够吞并一个小小的肥前,但各大势力一直都是虎视眈眈。不局限于九州岛的本土势力,中州岛的势力同样盯着九州岛的肥肉。

    在他们大友家大举进犯肥前之时,毛利家亦是生起了别样的心思,却是选择在这个时候偷袭大友家的大后方丰前国。

    “将军,现在该如何是好?”一个将领听到后方竟然遭到毛利家的突袭,不由得担忧地望向大友亲贞道。

    大友亲贞知道东肥前的领土虽好,但跟他们大友家的地盘简直不值一提,便是恨恨地下令道:“让隆信多活几日,咱们撤兵!”

    呜……

    随着一个号角吹响,正在战斗的大友兵先是为之一愕,但还是听从了命令,纷纷选择退出了战场,用两条腿跟随着大军离开。

    “撤了?”

    龙造寺隆信原本抱着死战的态度进行拼死,突然看到潮水般退去的大友兵,亦是不由得微微愣住了。

    杀啊!

    面对着撤退的大友兵,龙造寺隆信这边亦是想要扩大战果,但终究是靠着两条腿,能够追上的逃兵其实并不多。

    最为重要的是,日本的资源贫瘠,而龙造寺隆信这种大名不过是占着半县之地的领主,根本没有推行军功制的经济实力。

    “将军,我们错了,请接受我们的效忠!”

    在大友家进犯肥前之时,肥前不少人决定背叛龙造寺隆信,而今看着大友家撤退,却是果断选择重新归顺龙造寺隆信并跪求道。

    龙造寺隆信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亲弟弟,自己的爱将成松信生替自己挡刀而亡,很想将这些叛徒斩杀泄愤,但理智却让他知道不能这样做。

    虽然他这一次战胜了大友家,但他的实力仍然还不能跟大友家相抗衡,而今还是继续不断地增强自己的战力,谨防大友家第二次进犯。

    龙造寺隆信接受了这些叛徒的重新投诚,然后下令打扫了战场。

    当看到地上躺着的部下尸体,特别是自己亲弟弟龙造寺一辉和爱将成松信生的尸体,眼眶却是不由得噙满了眼泪。

    为了称霸九州岛的野心,他已然是付出太多了。只是他心里并没有后悔,这是他所选择的路,他还会继续地走下去。

    隔日,大友家派使臣前来议和。

    虽然大友家是九州岛的霸主,但跟着有石见银矿做后盾的毛利家相比,却还有着不小的差距,故而大友家亦是不敢大举进犯肥前。

    当然,这其实是一个缓兵之计,却是想要暂时安抚住龙造寺隆信,从而避免陷入于双线作战的不利局面。

    “不,我不议和,我要你们大友家血债血偿!”龙造寺隆信面对着大友家的橄榄枝,却是出乎意料地回应道。

    “好,很好,我会转告我们家主!”使臣深深地望了一眼龙造寺隆信,实则是打心底瞧不上龙造寺隆信,当即便转身离开了。

    龙造寺隆信看着使臣离开,却是做出决定地道:“派人将联合商团的代表请过来,我要跟他们签订更多的生姜合约,我要以我龙造寺隆信的名义向他们贷款!”

    在这个战国纷争的时代,打的不仅仅是军事才能,打的更是经济实力。单是军粮,这就已经限制很多大名的扩张,根本无法支撑他们四处征战。

    只是粮食的约制力正在慢慢地消退,因为日本的海域出现了一个强大的商团,他们手里有着源源不断的粮食。

    特别是“生姜换粮食”的贸易,令到大名不仅能够通过种植生姜换到更多的粮食,而且还解放了很多的劳动力,从而能够拥有更多的士兵。

    联合商团在肥前已经设立专门的办事处,亦是有着专门的办事人员。

    随着龙造寺隆信决定扩大肥前的生姜种植面积,加上龙造寺隆信的个人信用担保,一个份的交易合约很快就达成,一批粮食和武器将会送到龙造寺隆信的手里。

    如果没有联合商团,面对着强大的大友家,龙造寺隆信只能被迫地继续积攒力量。只是如今,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一个蝴蝶扇动翅膀能够产生一场暴风雨,而今联合商团的出现,无疑改变了日本的历史,亦会令到这个战国时期变得更长、更有破坏力。

    经过这一年多的经营,特别联合商团从来不介入日本的本土战争,让他一举成为日本最大的贸易商,各大势力都跟联合商团有着良好的贸易往来。

    不说联合商团能够提供大量优质且廉价的粮食,大明所生产的布匹、瓷器和香水等商品可谓是降维打击,在日本本土都是硬通货。

    对于资源贫瘠、手工业落后的日本而言,联合商团简直就是神仙,令到各个势力都将联合商团视为座上宾。

    只是联合商团对于交易有着一个比较特殊的要求,虽然他们不完全禁止白银交易,但交易的货币却是更加倾向于黄金,名目上的单位都是采用黄金。

第1975章 金本位

    面对着这个古怪的举动,联合商团给出的官方解释是:“现在白银实在是太多了!你们都知道毛利家的石见银矿吧?石见银矿一年能够产银几十万两,而且开采一百年都不成问题,但这种规模的银矿在南洋至今有十座,佛朗机人在西洋发现的银矿是石见银矿的一百倍。如果这些银矿继续开采的话,白银只会是越来越不值钱。你们若是能够拿出一百万两黄金,我们联合商团便可以给你们一千两白银,想换多少都可以。我可以很负责任都告诉你,‘银贱金贵’是将来的大趋势,现在是一两黄金换十两银,将来恐怕是一两黄金换一百两银了。”

    正是在联合商团对形势的剖析,加上联合商团的结算货币选用黄金,黄金跟白银比迅速地走低,而今是日本的市场已经到达了联合商团所设置的换算标准:一两黄金换十两白银。

    亦是如此,日本各方的势力亦是开始追捧黄金,甚至接受了联合商团所发行的黄金票,令到黄金渐渐成为了日本的“官方货币”。

    在‘银贱金贵’的大环境中,致使日本领主对金矿的热情高涨,随着九州岛的日向家找到一座大金矿,更是点燃了各个领主的热情。

    联合商团充当着万能商业合作者的角色,在日向家无力独立对金矿进行开采之时,联合商团却是提供了资金和技术支持。

    当然,任何合作都是建立在互利互惠的前提下,而联合商团从中得到了四成的利润,取得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正是如此,在日本成功地推动了生姜经济之后,日本的金本位亦是已经形成,联合商团正在悄然地影响着整个日本社会。

    倒不是没有一些反对的声音,但这些事情已然算是阳谋。

    以“生姜换粮食”为例,一些领主的谋士亦是看到他们的口粮会被联合商团所掌握,但这其中的诱惑根本容不得他们拒绝。

    不说种植生姜能够得到更多的收益,而且还能解放更多的生产力,让到他们的战力能够在短期提升一大截。

    最为重要的是,一旦他们拒绝生姜经济,而他周围的领主选择了种植生姜,那么他们很可能被突然强大起来的敌对势力所吞并。

    至于金本位,虽然稀释了一些白银领主的财富,但对于拥有大量黄金的领主无疑算是一个好消息,而他们的贸易几乎是依赖于联合商团,致使他们其实没有反对的权力。

    日本版图还是那个日本版图,但龙寺造隆信挑战强大的大友军并不是孤例,更多野心勃勃的小领主正在四处征战,试图扩张自己的地盘。

    八月的本州岛不再热情似火,这座日本最大的岛屿已经正在由夏转秋。跟着九州岛相比,这里的面积更加之大,形势亦是更加的复杂。

    实力决定一切,若是日本出现真正的霸主,那么不会是九州岛的龙造寺隆信,必定是在经济和人口基础更扎实的本州岛诞生。

    跟着有“肥前之熊”的龙造寺隆信不同,本州岛毛利家霸业的开创者毛利元就的称号是“战国谋神”,却是以用计谋见长。

    毛利元就原本是安艺国一个小豪族的子弟,但表现出极强的军事才能,带领毛利家迅速崛起,东克尼子家、西破大内家,一举成为西日本的第一大势力。

    而今有着石见银矿的财力支持,令到毛利元就简直是如虎添翼,在向东解决了尼子家的余部后,已经对着九州岛的北部地区蠢蠢欲动了。

    在得知大友宗麟率部六万前去围剿龙造寺隆信之时,他亦是派遣自己的水军渡过海峡,指染着大友宗麟的领土,矛头是直指九州岛霸主大友家。

    出云国已经是属于毛利家的领土,这里北面濒临日本海域。

    温泉津,这是一个温泉资源十分丰富的小镇,而“津”在日语里是港口的意思,传说有人见到一只受了伤的狐狸在这里的温泉疗伤而闻名。

    随着石见银矿的开采,大量矿山开采所需物资从这里中转,而很多的开采并提炼的白银从这里离开,让到这里小镇越发的繁华。

    温泉津地处于海湾中,是一个地形狭长的小镇,但时而亦会遭受来到海上的袭击。为了防止海贼的觊觎,毛利家在这里驻扎了军队和修建了一些军事防御工事。

    石见银矿每年产出几十万两早已经不是秘密,自然是免不得受到多方势力的觊觎,哪怕是东京的势力对石见银矿亦是虎视眈眈。

    好在毛利元就没有愧对“谋神”的称号,却是将石见银矿的归属权转给了天皇,而他则是一个石见银矿的管理者。

    却是不管哪个大名想要夺取石见银矿,已然都是在抢夺天皇的财产,是一种不义之举。正是国之大义和实力的双重保护下,令到周围的势力亦是投鼠忌器。

    只是这终究是一笔令人眼红的财富,一些海上势力亦是紧盯着这里。

    他们自然不敢指望能够挑战西日本第一势力的毛利家而占据石见银矿,主要还是想要通过袭击温泉津的银库,从而得到一大笔财富。

    每隔两个月,从石见银矿开采出来的白银都会运送这里,而这个时候便是温泉津比较紧张的时刻。

    就在昨天的夜里,一伙海盗突然袭击了温泉津,但这帮海盗无疑是小瞧了毛利家。虽然毛利家丢了几十条人命,但海盗则是损失十倍之多,几乎是遭到了团灭。

    毛利元的家臣毛利一辉命人清洗着地上的血迹,正是站在码头上,眯眼望着海湾之外,望着这个形成合扰之势的海湾口。

    在他掏出精致的珠江金表看到时间已经来到九点之时,再一抬头,那个海湾口终于是有个动静,让到他当即松了一口气。

    一支舰队驶进了这个港湾,两艘三桅炮船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两头在海上漫步的金狮子般,显得傲视着这一个小小的温泉津。

    跟着日本的水师相比,联合舰队确实有着优越的资本,而今已经是日本海上名副其实的王者。哪怕是毛利家的水师,遇到联合舰队亦是主动退避三舍。

    看到李国智从船上下来,毛利一辉如同是见过久违的朋友般,迎上前热情地打招呼道:“毛利君,你总算来了!”

    “李君,我们不是约好九点吗?”李国智经过这一年多的磨炼,整个人显得成熟不少,显得稳重地微笑着回应道。

    毛利一辉自知失言,更不想将自己的担忧表露,便是故作兴奋地点头道:“对,对,不止是我,介子小姐对你甚是想念!”

    而今大家都知道联合商团是财神爷,偏偏还不介入他们的战争,故而各方都设法想要拉拢联合商团的核心人员。

    毛利一辉跟李国智早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为了能够加深跟李国智的关系,私底下亦是给他用了一个美人计。

    李国智则是心里有苦难言,哪怕对方送的女人不合自己心意,特别是牙齿太丑,但为了联合商团的利益却是只好牺牲自己。

    面对着毛利一辉的热情,他这一次却是轻咳了一声,然后恭敬地指着船梯道:“毛利君,此次我们大小姐相随,我们完成交易则是直接离开!”

    毛利一辉当即一惊,不由得抬头朝着船头望了上去。却见到一个漂亮的女子站在船头上,那双清澈的眼睛如同星辰般,正是打量着这个海湾。

    看到这个气质不凡的女子,他忍不住好奇地打听道:“不知这位大小姐是何方神圣?”

    “如果她想要换掉我,亦是一句话的事!”李国智故作苦涩地回应道。

    毛利一辉当即一惊,然后望向李国智地道:“你……不会有事吧?”

    “毛利君,你且放心!她是过来瞧一瞧我有没有拿你的回扣,只要你不说,那么我就不会有事!”李国智显得坦诚地说道。

    毛利一辉显得意味深长地望向了李国智,知道接下来无疑能够省下一笔银子了。

    “毛利君,咱们都是干干净净的交易,你不会害我吧?”李国智显得话中有话地询问道。

    毛利一辉当即摇头,显得心领神会地道:“这个自然!”

    “那就开始吧!这边交易完毕,我们还要前往闪电岛呢!”李国智微笑地说道。

    毛利一辉轻轻地点头,指着银库所在的方向道:“李会长,请派人到银库清查!”

    “毛利君,亦请你派一个人到船上核查黄金数量!”李国智亦是微笑着说道。

    双方都派人核查对方所带来相应数量的金银后,便是将金箱和银箱都搬到了码头上,而后则是如数进行了交换。

    随着日本确立了金本位,白银的购买力明显下降,加上黄金更加便于携带,而日本的大名越来越青睐于黄金,致使毛利家对黄金亦是产生了强烈的需求。

    早在去年底,随着双方的贸易越来越频繁,毛利家竟然主动向联合商团提出了更深入的合作。

    毛利家将从石见银矿采到的白银换取联合商团的优质黄金和金票,再通过金票或黄金购买联合商团所提供的廉价商品,从而双方进入了蜜月期。

    这一次是十五万两白银的交易额度,联合舰队让人从船上搬下来了一万两优质的黄金,再给五千两的金票,而这五千两的金票很快就花费了出去。

    由于毛利家试图指染九州岛的领土,当下却是需要更多的粮食和武器,甚至还向联合商团购买了不少的马匹。

    对此,联合商团自然是满足这位大主顾的需求,相应的货物很快会送到毛利家所指定的码头。

    “毛利君,好好挖矿,下个月我们再来!”

    李国智在完成交易后,则是朝着码头上的毛利一辉进行挥手,便是栽着十五万两白银离开了这个温馨的海湾。

    联合商团已经不再局限于商品贸易,而是进入了金融领域。

    虽然很多吕宋黄金流入了日本,但日本白银亦是流回大明。由于这些白银相对廉价,哪怕以较高的价格在大明采购商品,实质则是有利可图。

    这些廉价白银回到国内购买大量的手工制品,既能够在日本市场赚取大量的利润,又能对日本的手工业进行降维打击,可谓是一举两得。

    最为重要的是,随着联合商团对日本市场的不断渗透,现在的日本大名已然离不开联合商团,而联合商团的影响力正在疯狂地增强。

    当然,这一切都处在联合商团智囊团的布局中。

    联合商团放弃对日本采用武力占据的战略,甚至放弃占据石见银矿的冲动,却是采用这一种更加巧妙的商业方式。

    像现在,虽然他们没有从毛利家抢取石见银矿很是可惜,但却是通过这种看似公平的金融交易,已然是得到了巨大的好处。

    在离开温泉津后,联合舰队浩浩荡荡地朝着东北方向继续前进,大概经过一天的时间,舰队到达了闪电岛的西部。

    所谓的闪电岛正是后世盛产黄金的佐渡岛,是日本第六大岛,面积不及一县之地,原著民只有区区几千人。

    联合商团经过了交易和迁居补助的方式,让到这里几千原居民撤离了这里,而后在这里修建了联合第三城,成为联合舰队的一个重要补给点。

    虽然以联合舰队的实力,可以在本州岛或九州岛建立据点,但出于绝对安全的考虑,却还是选择这一座离本州岛仅四十公里的佐渡岛。

    佐渡岛是因北部的大佐渡山脉和南部的小佐渡山脉而得名,跟九州岛的中部高四周低不同,这里的中间有着一片肥沃的土地。

    亦是这个得天独厚的自然因素,联合商团在几经考察后,不仅在这里建立了联合新三城,而且还在这里修建水利搞农业种植。

    正是如此,在方案敲定之时,联合商团再度发挥出基建狂魔的属性。在梁义的带领之后,一座新城很快在这里拔地而起,肥沃的田地更是长出了绿油油的土豆苗。

第1976章 日本攻略

    佐渡岛之所以被联合商团重新命名为“鸭子岛”,正是因为它的外形像一个小学生所画的鸭子,而脖劲处是适合农业种植的国中平原。

    国中平原被大小佐渡山脉所合抱,由于这里的河流众多,土地肥沃,是一块难得的“福地”,甚至有着“小粮仓”之称。

    当然,这里终究是远离本州岛,加之岛上的金矿还没有被发现,故而这座小岛并没有引起越后国上彬家的足够重视。

    国中平原西接真野湾,东接两津湾,新建的联合新城则是坐落在西边的真野湾上,这里还修建了一个深水码头。

    虽然暹罗和国内都有着大量的粮食供应,只是出于长远的考虑,联合商团亦是决定花费大力气开拓国中平原的土地资源,在这里发展农业经济。

    大明建国至今,封建社会的弊病亦是慢慢暴露出来。作为最重要的田产渐渐地流向徐阶这种大官绅手中,每一次灾情出现,总会伴随着大量的破产百姓。

    这些破产百姓为了谋求一条生路,不说联合商团所开出的条件十分雄厚,哪怕只给他们温饱,亦是会选择加入联合商团。

    正是如此,一大批破产百姓纷纷选择加入联合商团,来到这一片新的沃土中赢得了一次梦幻般的“重生”。

    以联合商团现在的实力,不仅能够从南洋弄来大量的廉价劳动力,甚至可以从葡萄牙那里购得黑奴,但终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故而他们始终坚持采用自己人的准则。

    阳光落在这个半圆形的海湾,让到这里宛如躲在山脉中的小王国般。

    得知联合舰队到达这里,梁义显得很是自豪地带领部众站到码头迎接,为着自己所打造的新城而沾沾自喜。

    一个身穿斗牛服的少女从船上下来,那张鹅蛋脸显得神采飞扬,正是眯着眼睛打量着呈现在她眼前的新城。

    虽然她是第一次踏足这里,但看着面前那一座富有大明气氛的新城,心里还是涌起了一份亲切感,亦是满意于梁义的杰作。

    “欢迎大小姐大驾光临!”梁义看到竟然是林平常亲自前来,亦是收起了那份骄傲之心,显得恭恭敬敬地打招呼道。

    林平常现在已经出任东海巡海道副使,更是联合商团的名誉主席,这一次既是替嘉靖在东海寻找宝物,亦是视察联合商团的经营成果。

    佐渡岛作为联合商团在海外所修建的第三座新城,更是联合商团在日本最重要的根据地,这里的成败无疑是重中之重。

    林平常深知这里的重要性,并没有跟梁义讲情面,而是一本正经地询问道:“梁主事,这里的安防部署得怎么样了?”

    “大小姐,我都已经安排妥当,还请您亲自上城检阅!”梁义深知林平常的背后是代表着林晧然的意志,显得一本正经地邀请道。

    一行人随着梁义走进联合新城,这座新城周长四公里,西门面对着真野湾。由于西门只好面朝大明,故而上面镶着“朝天门”三个大字。

    得益于联合商团的惊人财力,这座新城是青砖铺地,里面修建了大量水泥结构的房子,宛如是重回到雷州城般。

    待来到朝天门的城楼上八门锃亮的雷神重炮已经摆放在这里。梁义先是望了一眼林平常,并没有太多的废话,当即便是给旁边的炮手眼色。

    八组炮手从填炮、较对和放炮是一气呵成,随着呼啸的炮弹飞出,却是纷纷击中了真野湾所设置的假想坐标上。

    这是一个热武器的时代,只要城头的炮弹有准度和威力,却是可以捍卫住这座城,让到这里宛如一座堡垒一般。

    其实凭着联合商团现在的整体实力,哪怕日本的水师真的想要前来夺取鸭子岛,实质亦是自找其辱罢了。

    接下来,梁义带着林平常参观了武器库和粮仓。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联合商团早已经摸索出一条科技的发展道路。虽然海岛的气候多变,特别是台风变幻莫测,但早已经有了相应的措施。

    在武器库中,冷兵器都是用油纸包着,而火药则是密封于陶坛之中;在粮仓中,除了米粮外,则是储存了大量的腊肉和咸菜等。

    这些都是宝贵的经验,虽然这些小技巧看起来并不起眼,但却能够令到联合新城不会轻易陷于弹尽粮绝的困境。

    从粮仓中出来后,梁义显得尊敬地询问道:“大小姐,我们在对面的两津湾修筑了一座炮台,足可以应付来自海上的威胁,是否要前去视察呢?”

    “不用了!不过你要加强联合城跟炮台的联系,有必要则修建一条官道!”林平常眯着眼睛望向东边,显得一本正经地提议道。

    “是!”梁义当即点头,并将这个提议记到了心里。

    一行人来到了城主府,这里的正堂悬挂着一张很是详尽的日本地图,上面有一些地方标注着红点和蓝点。

    林平常见状,当即忍不住好奇地询问道:“梁主事,不知这些红点和蓝点代表什么呢?”

    “呵呵……梁主事,我来向大小姐解释吧!”李国智亦是第一次见到这张地图,但脸上带着欣喜地抢先道。

    梁义不是一个爱表现的人,对着李国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国智站到地图前,便是向着林平常认真地讲解道:“大小姐,你请看!这九州岛北边伊岐岛的红点,代表的是我们联合舰队的一号基地;这本州岛西部的隐岐岛则是我们联合舰队的二号基地,至于这些蓝点,则是我们目前仍然在建的新基地!至于这个星形嘛,正是我们目前所处的鸭子岛,代表着我们联合商团的一个大本营!”

    虽然联合商团并没有介入日本的土地战争,至今都没有侵占任何一片领土,但联合商团已经在各个外岛中悄然地建造了补给基地,已经不着痕迹地掌控了整个日本海域。

    如果说,去年的环岛之旅还是一个外来人的耀武扬威,那么现在各个基地的建立,联合舰队早已经是“自己人”了,随时能够在日本海域进行“充电”。

    “这些多基地?这是谁的主意呢?”林平常微微一愣,当即好奇地询问道。

    梁义仍然不动声色,而李国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道:“除了老师,恐怕世上没有谁能有如此高瞻远瞩的战略目光了,这自然都是老师的主意!”

    早前他一直疑惑老师为何禁止他们介入日本本土的战争,为何不宰掉毛利元就而夺下年产几十万两的石见银矿。

    只是看着老师的一个个神鬼莫测的举措后,他们联合商团虽然没有指染到日本的土地,但却已经得到了丰厚的利润,更是一举成为了日本海的霸主。

    照着这种趋势发展下去,他们不仅能够从日本持续获得巨额的利润,甚至将日本各个领主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林平常略作思索,发现这确实是自家哥哥的作风。

    虽然她哥哥并没有参与到联合商团的经营,但联合商团的战略一直都是遵照着哥哥的规划执行,不过她对联合商团的具体布局并不是过于关心,却是认真地询问道:“梁主事,此次迁过来近万百姓,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遇到什么大难题?”

    由于性格使然,林平常并不过于关心联合商团的利润,亦不在乎权力,却是关心着这一帮背井离乡的华夏族人。

    “大小姐,你尽可放心,他们都很是满意这里,不过……!”梁义暗自佩服林平常的爱民之心,当即微笑地回应道。

    林平常的眉头微微一愣,当即进行追问地道:“不过什么?”

    李国智听到这话,亦是疑惑地扭头望向梁义,不知道这里出了什么问题。

    “倒亦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些迁过来的汉子都很乐意找日本女子成亲,我想拦都拦不住!”梁义显忧心忡忡地说道。

    “这有什么问题?”林平常愣了一下,显得不解地询问道。

    梁义当即大吐苦水地道:“大小姐,这些东瀛女子非我族类,任由那帮兔崽子这么乱来,这不是坏了血统吗?”

    只是说到最后,他突然发现了气氛的不对劲,不仅李国智朝着他摇头,站在林平常背后阿丽脸上已经布满了寒霜。

    “梁主事,这话休要再提,我们华夏人要懂得包容,他们想要怎么娶妻都不可阻拦!”林平常的眉头蹙起,显得严厉地警告道。

    梁义虽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亦是意识到犯了忌讳,却是连忙点头应承下来,然后显得愧疚地接着道:“大小姐,虽然我们已经多番寻找,但金矿仍然没有找到,还请责罚!”

    “我哥有提及金矿的事,说你不要着急,一切慢慢推进即可!”林平常的脸色微微缓和,显得淡淡地回应道。

    李国智对着林晧然的态度,不由得暗自点了点头。

    哪怕这个鸭子岛真有一座金矿,但这开采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更是免不得会遭到日本本地势力的觊觎。

    联合商团现阶段根本不缺金银,目前最重要还是完成对日本海域的控制,甚至是完成对日本的掌控,根本不需要急于开采一座小金矿。

    仅是两日,联合舰队离开了鸭子岛,并没有选择返航,而是沿着本州岛的北线继续航行,很快到了本州岛的尽头。

    在本州岛的北部,仅仅隔着一个津轻海峡,对面便是面积仅次于本州岛的北海道岛。

    跟着后世的北海道不同,这个时代的北海道岛称虾夷地,一直居住着阿伊努族人,长期被原住民虾夷人占据。

    当下的日本陷入于战乱中,虽然一些领主已经开始对北海道岛进行了渗透,但遭到本地土著势力的顽强抵抗,令到这里仍然呈现着原始部落的社会形态。

    跟着北海道岛屿隔海相望的是陆奥国,陆奥国的青森家对北海道一直虎视眈眈,时而选择渡过海峡到对面洗劫金银和女人,亦会抓一些壮丁充当战士。

    联合商团的势力已经延伸到这里,在津轻海峡附近的一座小岛上设置了基地,却是一举掌控了这个海峡。

    面对着处于原始社会形态的北海道岛,联合商团起初是希望能够在这里寻找到金银矿,但很快调整了战略布局。

    由于这里拥有着广阔的森林,拥有着优质的木材资源,加之这里土著居民砍伐技术落后,致使这里的木材品质很高。

    联合商团并没有采用野蛮的入侵方式,而是通过商品交易的形式,很快成为各个酋长最尊贵的客人,建立了一个个良好的贸易关系。

    联合商团通过布匹、瓷器和铁器等硬通货打开了跟当地部落的贸易,从这些阿伊努人手里换到了大量的木材和兽皮,甚至还有黄金和宝石。

    青森家对于联合商团的举动心里记恨,却是派遣自家水师进行了挑衅。

    只是他们的水师渡过海峡欺负阿伊努人还行,但想要跟联合商团相抗衡,那简直就是鸡蛋撞石头。仅是一个照面,青林森水师便是被联合商团击沉了大半战船,其余战船和人员都被俘虏了。

    青森家的家主青森博文主动前来进行求饶,这才换回了他们的那些不堪一击的战船和俘虏,至此不敢再过问联合商团在北海道岛的贸易活动。

    若是联合商团不介入,那么在本世纪末,松前氏渡海建造了福山城,从而占领这里的土地,将北海道岛纳入日本的版图。

    只是现如今,不说阿伊努人不允许,联合商团亦是未必会同意。

    联合舰队来到这里后,亦是受到了诸多部落的热情欢迎,很快一批优质的木料将会从这里运送回大明本土。

    联合商团虽然没有指染日本的领土,但通过着多重手段已经影响到整个日本社会,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掌控日本的命运。

    当然,日本的权力核心并不在东边和西边,而是是在本州岛南边的东京圈,联合商团想要彻底掌控日本,已然还是有一段路要走。

第1977章 京城暗涌

    京城,自从大明定都于此,这里的暗流涌动不止。

    山竹滩大捷让到京城疯狂一时,《顺天日报》的销量更是创下了销售新高,相关话题占据京城第一话题榜长达一月之久。

    只是事情终究会过去,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归于平静。

    林晧然作为山竹滩的最大功臣,却是知道过于高调对自己和边事都不利,故而亦是有意拖延返回京城的时间。

    黄台吉部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气,在看到最器重的四儿子哈木把都儿迟迟没有归来,亲自率领一支数万骑兵流窜于宣府和大同,一副想要再度进犯宣府或大同的架势。

    面对着这个阵仗,林晧然顺理成章地接任了宣大总督的差事,亲自坐镇于大同和宣府总揽全局。

    朝廷方面对此亦很是重视,却是不敢再提议由杨博或赵炳然过来取代林晧然,而是尽量配合着林晧然的要求。哪怕是当朝首辅徐阶,这个时候亦是不敢设置阻碍。

    大同总兵孙吴是世袭千户出身,虽然没有立下什么像显赫的战功,但凭着他做事谨慎,倒没有犯下什么大错,一度被杨博推崇为九边最有才能总兵。

    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位在杨博当政时期得到重用的孙吴迎来了至暗时刻,被迫让出了大同总兵的位置。

    林晧然从来都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虽然大同总兵孙吴并没有犯什么过错,在防守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但还是选择毫不留情地将人拿下,改而将他视为驱除北虏最佳人选的石华山推了上去。

    如果在早前,他如此重用石华山,恐怕会遭到杨博等人的极力反对,甚至徐阶都会站出来阻拦。

    只是经过了山竹滩大捷,加上石华山在山竹滩大捷所立下的赫赫战功,而今又面临着蒙古骑兵的威胁,却是没有人敢站出来异议。

    虽然林晧然将石华山推到大同总兵的位置上,不可能让到大同军一下子脱胎换骨,但亦是有着很大的改变,对蒙古骑兵的进犯表现得更加积极了。

    黄台吉的几次小试探都被大同军或宣府军打了回去,甚至是让到这些骑兵是有来无回。

    黄台吉看到林晧然一直坐镇于宣大两镇,加之确认哈木把都儿并没有落到大明朝廷手里,而派遣寻找哈木把都儿的骑兵一无所获,最终再度返回大草原了。

    黄台吉的这个举动,虽然没有再给林晧然增添赫赫战功,但亦是让到林晧然理所当然地继续坐镇于九边。

    待到巡察九边返回京城之时,山竹滩大捷的事情已经很少人再提起,京城的百姓则是开始忙于准备迎接中秋佳节。

    在回到京城后,林晧然跟着以往那般,亦是重新开始京城官场三点一线般的生活。

    得益于显赫的战功,加上嘉靖当初对杨博等人的严厉警示,已经没有人敢对兵部衙门的事务指手画脚,兵部衙门沦为林晧然的一言堂。

    这一次,最为憋屈的无疑是兵部左侍郎赵炳然。

    赵炳然被调回本部的初衷是制衡林晧然,只是现在他别说要制衡林晧然,自身的生存都存在问题,兵部衙门上下都不太待见这位兵部左侍郎,甚至他的去留都在林晧然的一句话间。

    林晧然亦是拿出一贯强硬的部堂作风,在第一天的点卯会议上则是开诚布公地道:“今大明外夷虎视,内贼狼心,一旦内外有变,则生民受累,朝廷动荡。林某蒙主之恩,代为执掌兵事,固不敢有负圣思,有愧于万民。”

    “兵事之重,重在九边,户部太仓每年拨付银两数百万之巨,粟米不计其数,然北虏之害仍如悬剑于顶。今当务之急,以刷新政治,扭转边事颓势。”

    “边事实则兵事也,兵事贵乎军心。何为军心?在无后顾之忧,在衣食用度皆有足额,在朝廷赏罚分明。”

    兵部衙门二堂显得很安静,只有林晧然一个人侃侃而谈,而堂下和院中的兵部官吏无不认真地倾听,不少官吏更是听得热血上涌。

    不管是前任兵部尚书杨博,还是更早前的兵部尚书许伦,他们都是着眼于如何掌握培植亲信,只有这位林阁老如此清晰地抛出了他治理兵部的理念。

    都是兵部的老人,虽然他们没有治理兵部的才能,但听到林晧然所抛出的理念,深知这才是真正的谋国之策。

    亦是无怪乎,越来越多的士子对不作为的徐阶不待见,而是将希望寄托在这位天纵奇才的林阁老身上。

    哪怕是一心想要取代林晧然的赵炳然,在听到这一番论调之后,亦是不由得暗暗地轻叹了一口气。

    本以为凭一己之力平息东南倭事的胡宗宪就已经很厉害了,但发现这位林阁老的军事才能已然是位于胡宗宪之上,只要不是遭到****,北虏的顽疾或许在他手里得到彻底解决。

    林晧然将众官吏的反应看在眼里,便是继续侃侃而谈地道:“咱们在京城任职,并不能体会边军之苦,哪怕前往九边亦不过遭受三五日的日晒雨淋!然兵部权重,咱们对边军将士要多加优待,不仅要礼侍每一位将士,而且要做到公平公正。只有九边将士用命,方能保证北疆无恙,方能驱逐鞑虏于国外!”

    “下官谨遵阁老教诲!”众官员交换了一下眼色,当即恭恭敬敬地拱手回应道。

    林晧然一直认同这么一句话:“下面的人不怕上司严苛,就怕上司没有态度,从而让他们无所适从”。

    林晧然的主要意图是将自己有态度传达下去,至于下面的官吏是阳奉阴违还是遵照而行,接下来直接剔除一帮阳奉阴违的即可。

    林晧然在抛出态度后,便是开始布置各司的任务。

    大明九边多用客军,从内地征收一些能战将士填充九边,从而加强九边的兵力。

    只是林晧然对此并不以为然,始终认为:兵在精而不在多。

    由于缺乏战事的历练,地方上很多卫所将士早已经变成一个个油兵子。昔日的南京振武营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别说让他们浴血奋战,这不出现反噬都是很幸运的事情。

    关于客军的问题,林晧然有跟石华山等将士交流,特别是万全左卫指挥使张培东对一些客军是恨得咬牙切齿。

    有鉴于此,林晧然有意重新筛理客军,将一群兵油子踢回原籍。他同时在宣府试行募兵制,组建一支万全骑兵营。

    如果采用消极的防守,自然是修城和筑台即可。只要花费大笔银两修筑边墙和御敌台,那么整个北边的防御体系会大大增强,一旦加上重炮辅助,甚至都不会出现太多战事。

    只是林晧然比谁都清楚大明的财政问题。徐阶上台之后,跟严嵩实则是同样的做法,承天宫殿和道家建筑根本没有停下。

    由于大量的银子临时拨付紧急修建紫宸新宫,为了填补九边军费的空缺,户部则是采用了加征赋税的方式解决这个财政缺口。

    林晧然对于这种做法,自然是有心无力,只是他现在管理兵部衙门,那就要将手里的事务做到最好。

    他深知一昧地防守只会让到大明财政变得越来越糟糕,向百姓加征赋税会越来越频繁,最终大明会出现越来越多的破产百姓。

    如果他一心只求富贵荣华,那么并不需要做太多改变,大明百姓的忍容度还是有几十年。

    只是他如今的心态改变了很多,并没有忘记岳时的临终之愿,故并不打算跟徐阶之流为伍,却是决定推动北边骑兵的建设。

    林晧然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个事情遭到徐阶的阻碍,心里还是不由得感到一阵失望。

    徐阶以财政为由,显得理直气壮地将事情进行了拖延,而这一拖便直接拖到了九月。

    九月的京城,太液池的湖水透着几分凉意,岛上的树木由绿转红、转黄,远远看过去平添了几分色彩。

    无逸殿,首辅值房,檀香袅袅而起。

    身穿蟒袍的徐阶坐在案前,正在专注地处理着两京十三省的奏疏,很享受这里手握天下权的感觉。

    自从扳倒严嵩至今,他已经出任大明首辅四年多的时间,亦是品尝至高权力长达四年之久。

    这些年来,他对严党的几番清洗,特别是将严世蕃推上断头台,让到他不仅出了一口恶气,更是将自己人的陆续安排到重要的岗位上。

    不过觊觎首辅宝座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前有不自量力的袁炜,后有不知死活的吴山,而今仍然面临着一个极不安分的林晧然。

    好在,林晧然是陷于年纪和资历的泥潭,对他这位首辅并不存在直接威胁,而郭朴身上还背负着“匿丧不举”的嫌疑。

    只是让他心里有些许惋惜,原本生得一张麻子脸的严讷是一个很理想的次辅,但人算不如天算。前几天一个丧事从南直隶传来,严讷只好回乡守制,而今的次辅则成了自己所提携的李春芳。

    虽然失去了严讷这个助力,令到内阁陷入两对两的新局面,但他却是有信心继续压制住郭朴和林晧然,这个朝堂仍然是以他徐阶为尊。

    徐阶想到现在病重的皇上是越来越不理会朝堂政务,嘴角不由得微微地上扬,便是翻开了刑部所呈上来的奏疏。

    刑部掌管天下的刑狱案件,只是刑部的审判结果需要上呈,只有皇上批红才能正式执行。

    每当遇到这种案子,他通常都会打起几分精神,因为这里内含乾坤,亦是他能够牢牢掌握朝堂的一个重要因素。

    人无完人,昔日的工部尚书兼吏部左侍郎董份亦不过是一个贪婪之徒,而很多官员自身都是或多或少做了恶事,而今他看到“出事”的官员竟然是南京通政司参议林润。

    事因这位参议大人的家奴林大牛气愤一个陈四的村民强夺林家之田,故而拿起一把锄头追赶陈四,陈四惊慌夺路不幸坠亡,故而判处林大牛徒期一年。

    徐阶自然知道这个事情不可能这般简单,一个村民又怎么有胆子强夺朝廷官员的田产,但看到黄光升有意庇护自己的同乡,亦是乐意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接让到这个案子含糊过去。

    跟着当年严嵩偷偷将杨继盛的名字添到白莲教的成员名单上的行径,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自己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掌握这个朝堂而已。

    他将这份票拟完毕,当即在书桌的暗格上抽出一个本子,在上面将这个不起眼的事情给记录下来。

    从林润上疏宗藩禄米为自己的声名造势,再到巧妙地给严世蕃扣上“朝廷无如我富”的帽子而置严家于死地,这一位无疑是一个很是精明的政客,是一个值得栽培的棋子。

    当然,林润只是嘉靖三十五年的进士,由临川知县到现在的正五品南京通政司参议实在有些快,还需要缓一些时间再提拔。

    徐阶将这个事情默默地记录下来,看到本子记录着密密麻麻的证据,心里不由得一阵得意。

    有了这些东西,哪怕他将来下野了,只要他在松江老家修书一封,相关的官员定会保他平安无事。

    徐阶将本子放回暗格中,而后又是继续票拟着刑部送上来的奏疏。

    只是看到最后一份刑部的奏疏竟然是事关山西商人常祝等商人走私蒙古的案子,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凝重之色。

    虽然林晧然对军需案确实是留了手,只是他从北边归来之后,却是将矛头指向了山西商会副会长常祝等几个山西商人涉嫌向蒙古走私。

    这个案子其实并不大,甚至向蒙古走私早已经是公开的私密,这是山西商人仅次于淮盐的创收来源。

    只是连严嵩都没有理会的事情,偏偏到了林晧然这里,却是突然间不顾得罪九边高层将领和杨博,已然是要将走私的事情推到了风头浪尘上。

    徐阶翻到最后,当看到上面刑部的结论陈词,嘴角不由得微微地上扬。

    鉴于是当朝阁老林晧然直接发难,哪怕吏部尚书杨博是晋商的靠山,刑部亦不可能敷衍了事。

    只是刑部尚书黄光升跟杨博是同年好友,双方一直往来密切,而今案子落到刑部衙门,黄光升自然是会偏袒于杨博。

    好在晋商行事素来谨慎,且有边军将领打掩护。虽然有所谓的人证,但根本无法人赃并获。

    像常祝在山西老家被逮捕,而梁大发在万全右卫城的酒楼,其他两个商人都是在自己家里,都是远远没有达到人脏并获的条件。

    若是他这位首辅要彻查这个案子,自然是要常祝等人严刑逼宫,但面对拿不出铁证的林晧然,这个案子自然是注定在刑部衙门走一个流程。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那般,刑部尚书黄光升故意审查了半个月,而今以证据不足呈交到他这里。

    徐阶自然是偏帮于自己的盟友杨博,加上他家的一大批松江棉布正是经手山西商人送到塞外,当即便同意了刑部的判处结果。

    “子维,你亲自送到万寿宫吧!”

    徐阶将张四维叫了进来,显得淡淡地吩咐道。

    虽然这些票拟有些草率,但当今皇上一直沉迷于修道,而今更是卧病在床,自然不会理会这种小事。这些奏疏送到万寿宫,亦不过是走了流程,一切都会按照他的意志而执行。

    奏疏刚刚送走,林晧然便从外面直接走了进来,显得一本正经地询问道:“元辅大人,下官刚刚听闻刑部已经将常祝等人的走私案结案了,此事可真?”

第1978章 虚名阁老

    首辅值房,檀香袅袅而起。

    徐阶抬头看到从外面进来的林晧然,却是不急于回答林晧然的问题,脸上露出招牌式的温和笑容并抬手道:“若愚,请坐吧!”

    林晧然在对面坐下,然后静待着下文。

    徐阶端起旁边的茶盏慢吞吞地喝了一小口,这才语重心长地说道:“若愚,我知道你对此案颇为关注,但案子终究还是要讲证据吧?”

    这看似不经意的小举动,但经过这么一耽搁,已然无形中化解了林晧然的锐气,更是隐隐增加了反客为主的味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却是态度坚定地说道:“下官巡视九边之时,得知这走私物资之事早已经泛滥于九边!经过我的秘密调查,由几位高层将领为证,常祝等人正是走私的最大头目!”

    在说到最后,他的眼睛更是绽放着怨念,对常祝等人的态度可谓是一目了然。

    徐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扬地反问道:“若愚,你昔日出任雷州知府、广州知府和顺天府尹,可是仅凭风闻断案?”

    “自然是要讲究证据!”林晧然显得态度明确地道。

    徐阶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将手中的茶盏轻轻地放下道:“若愚,那为何现在就……不讲究证据了呢?”

    “元辅大人,下官从来没有说过要不讲证据而断案。只是这个案子是通虏的大案,刑部应当引起高度重视,而不是草草地结案!”林晧然表明了态度,而后将矛头指向刑部地道。

    徐阶对林晧然的态度并不意外,但混迹官场几十年,自然早已经知道如何玩弄话术,显得软中带硬地说道:“林阁老,刑部负责的是全国的刑事案件,其事务不可谓不多也。而今花费大半个月的时间调查此案,你不能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怎可以说刑部不尽责呢?”

    虽然他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但面对着林晧然的咄咄逼人,他自然亦要表现出一定的强硬。只要林晧然足够聪明的话,林晧然其实应该知道:哪怕这个案子查上十年八年,刑部亦是会以“证据不足”而结案。

    却是不得不说,林晧然有时候聪明得令人毛骨悚然,但有时候则如此的天真加可爱。特别是这一次立了大功归来,似乎都已经找不准自己的位置了,竟然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想要突破走私案。

    不说这个走私案根本无从查起,这里的利益早已经牵扯到各方,林晧然此举宛如当年整顿盐政的严嵩,已然是要站到很多人的对立面。

    这……

    李春芳抱着几份奏疏过来,却是无意间听到了这两人的对话,更是嗅到了空气中的一股火药味,一时间不知道该进还是退。

    “下官认为刑部对这个案子调查仍然不够细致,不然不可能抓不到他们走私的罪证,所以恳请元辅大人将这个案子打回刑部重审,亦或者由我来主审!”林晧然的态度并没有改变,而是提出方案地道。

    徐阶心里当即一阵发笑,这打回刑部重审倒还是有一些可能,但他绝对不会将这个案子交由林晧然来主审。

    李春芳发现徐阶投来目光,亦是不好继续站在门槛上,便是走进里面并规规矩矩地施礼道:“元辅大人,这里有几份奏疏还请过目!”

    徐阶的本意只是化解林晧然的攻势,便是伸手接过了奏疏,并轻轻地点头道:“好!”

    “见过次辅大人!”林晧然微微收敛了锐气,显得恭敬地向李春芳施礼道。

    大明官场有着一个极为重要的准则,哪怕双方处于敌对阵营,表面上还是要保持着尊敬。李春芳如今贵为次辅,昔日又是林晧然的上司,故而林晧然还是要表现出足够的尊重。

    李春芳是一个性情温和的人,且没有徐阶那么深的城府,显得同情地望了一眼林晧然,并向着林晧然回礼。

    徐阶将那几份奏疏放下,接着刚刚的话题道:“政务还于诸司,这是我出任首辅以来的准则!朝廷既然将刑部衙门交给黄光升,那么咱们就该信任于他,而不是想要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更不能鸡蛋里挑骨头!一个案子不合心愿就打回去重审,大明今后审案是讲究章程还是讲求心愿了呢?”

    这话说得很重,若是这番话传出来,徐阶自然会赢得更多官员的好感,但林晧然则被视为“一个不体恤底下官员的阁臣”。

    李春芳是一个聪明人,却是不由得同情地望向了林晧然。

    虽然林晧然最近表现出的军事才能让人震惊,但当前的朝堂格局并没有太多的改变,林晧然根本没有实力跟徐阶叫板。

    “元辅大人,通虏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案子,却是关乎大明的根基。昔日严世蕃通虏都能查得水落石出,怎么常祝这等叛贼就如此草率了事了呢?”林晧然迎着徐阶自信的目光,却是淡淡地嘲讽道。

    这……

    李春芳听到林晧然竟是揭开这一道伤疤,眼睛不由得微微地瞪起,既是佩服林晧然的勇气,又是担心徐阶会突然暴走。

    徐阶当年将刑部的结案陈词进行修改,从而让到严世蕃被斩于东市,但大家心里其实都清楚:严世蕃虽然有贪墨和祸乱朝政之举,但并没有通虏的行迹。

    徐阶的青筋当即冒起,显得阴沉地望向林晧然质问道:“你这是要替严世蕃翻案吗?你是觉得严世蕃当无罪释放?”

    林晧然知道严世藩的罪不仅在徐阶的心里,亦是包含着嘉靖的意志,却是淡淡地回应道:“严世蕃自然是有罪之人,但下官以严世蕃为例,亦是希望元辅大人能够重视这起走私大案!”

    “老夫和刑部都已经足够重视这个案子了!若是林晧然当真如此清闲,那就今后便多些留值于西苑!”徐阶看到林晧然还算知进退,便是赌气般地说道。

    林晧然虽然已经入阁,但跟着其他的阁臣明显不同,前段时间一直呆在九边,最近回京亦很少在西苑中过夜。

    “下官兼任兵部尚书,为防京中有变,只好白日多些过来,还请元辅大人体恤!”林晧然面对着徐阶的刁难,亦是抛出理由地道。

    徐阶虽然这般说,但并不是多么希望林晧然真的天天留宿于西苑,便是淡淡地挥手道:“此案无须再议,你且忙去吧!”

    林晧然深深地望了一眼徐阶,知道他确实无法强求徐阶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便是应了一声,而后向李春芳拱了拱手,这才转身离开了这间充满火药味的首辅值房。

    李春芳将林晧然的举动都看在眼里,显得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去的林晧然。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这场争执很快就传到了外界。

    “林晧然还是太过于年轻了!”

    “呵呵……没有证据就想指证人家通虏,还怪刑部不作为!”

    “我看他大概没有端正好自己的位置,错以为他已经是大明首辅了!”

    ……

    当外界得知林晧然的所作所为之时,一些自谬为诸葛再世的聪明人纷纷摇头晃脑,对当朝最年轻的阁老亦是品头论足。

    虽然很多人心里都清楚,常祝等人必定是走私的头目。只是林晧然没有拿出任何的证据,仅是一些情报就想将人绳之以法,可谓是过于异想天开了。

    不仅是京城的百姓,一些官员对林晧然亦是表达了不好的看法:“都说林阁老有郭嘉之才,如今看来,不过是徒有虚名矣!”

    夜幕降临,盏盏灯火纷纷亮了起来。

    随着杨博出任吏部尚书,杨府的高梁大门平添了几分气派和威严,而今一些封疆大吏都未必能够登得此门。

    从兵部尚书到吏部尚书,这无疑是一个很大的跨越,更是本朝罕见的调职。只是杨博打破了这一道屏障,成为掌握百官前途的天官。

    花厅中的灯火通明,几个经过精挑细选般的蓝衣女子手里端着精致的菜肴,排着整齐的队伍款款地从走廊走向花厅。

    “多谢杨大人出手相助,我们敬杨大人一杯!”

    常祝等人宛如重光焕发般,端着酒杯纷纷站起来,显得恭敬地向着首座上的杨博敬酒道。

    从刑部衙门大牢出来后,常祝等人亦是第一时间携带礼物登上杨府的大门。虽然林晧然根本拿不出证据,但如果不是有杨博撑腰,不说他们会不会招认走私的事,恐怕早已经被恶吏屈打成招了。

    最为重要的是,今后他们这桩买卖想要做得长久,仍然需要杨博对他们继续庇护,成为他们走私生意的最大保护伞。

    “咱们都不是外人,客气了!”杨博的屁股定在椅把上,端起酒杯微微一笑地道。

    自从他出任吏部尚书,由于他跟徐阶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加上他这位非词臣出身的吏部尚书对徐阶根本没有威胁,故而得到了多方的巴结。

    哪怕那位素来眼高于顶的户部尚书高拱,亦是数次想要拉拢于他,试图组建“北党”对抗以徐阶为首的“南党”。

    虽然他不可能“背叛”徐阶,但亦是喜欢这种游走于各方势力的感觉,对当下的权势却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只是不如意事常八九,林晧然主导的山竹滩大捷让到他脸上无光,回来后竟然将矛头指向他们山西商人的走私之举,让他更是心生怨念。

    按说,常祝这些人涉嫌通虏,他今晚应该拒绝他们登门才是。但是想到林晧然的目中无人,今晚不仅接见了常祝等人,更是设宴招待他们四人。

    梁大发将酒杯轻轻地放下后,显得带着几分担忧地道:“杨大人,听说林晧然对我们几个还是依依不饶啊!”

    “呵呵……有杨大人在朝,我们何需在意那个小子!”常祝的眼珠子一转,当即显得浑然不当一回事地道。

    其他两个商人亦是聪明之人,亦是附和着说道:“对,有着杨大人庇护我们,我等岂用理会那个无知小儿!”

    杨博听得很是暖心,但还是认真地叮嘱道:“林晧然此人不容小窥,你们今后行事,务必要小心为上!”

    “是!”常祝等人深知事情的严重性,更是知道林晧然确实是个人物,亦是郑重地点头道。

    一个漂亮的侍女给杨博夹了一块豆腐,杨博津津有味地咀嚼着豆腐道:“常祝,你算是被林晧然重点盯上了,此次回山西后,便将事情都交给其他人来操办吧!”

    常祝看着自己费了一番功夫所物色到的美人给杨博喂食,冒着砍头的风险赚得银子还要分杨博一半,而今更是提出如此蛮横的要求,心里当即颇不是滋味。

    只是他心里很是清楚,他的买卖主要是得益于杨博,更是依靠着杨博的庇护,亦是只能无奈地点头道:“是!”

    杨博的豆腐刚刚下肚,另一个漂亮的侍女则是给他喂酒,整个人显得颇为享受的模样。

    若不是林晧然的山竹滩大捷让到他这位昔日的兵部尚书脸上无光,若不是大明出现了那么一位天纵之才,他必定乐意于陶醉在这种惬意的生活中。

    不过林晧然终究还是嫩了一些,昔日只手遮天的严嵩都被徐阶狠狠地扳倒了,极受皇上恩宠的袁炜差点死在路上,而林晧然倒台实质是早晚的事情。

    梁大发则是同情地望了一眼常祝,便又试图向杨博敬酒。

    哐……

    正是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了动静,一个盆栽落地的声音格外的脆耳。

    “你们做甚?这可是当朝吏部尚书的宅子,是你们能闯的地方吗?”杨府的管家第一时间赶了过去,显得怒不可遏地指责道。

    “锦衣卫办差,滚开!”

    陈镜带领着一帮锦衣卫进来,面对着试图阻拦的杨府管家则是直接推了一把,然后朝着花厅这边径直地走了过来。

    杨府管家一个重心不稳,却是重重地从走廊摔倒在花圃中,显得极为狼狈的模样。

    杨博看到锦衣卫直接闯他的宅子,更是如此对待他的管家,心里不由得一沉,当即摆出吏部尚书的威严道:“你们北镇抚司办事就是如此没有王法吗?哪怕朱孝希到了我的府上,亦不敢如此乱来!”

    自从陆炳过世后,锦卫衣的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而今皇上办差更倾向动用东厂。哪怕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朱孝希,在皇上那里其实没有多少存在感,地位已经是远远不及阁臣。

    “杨大人,我等奉朱指挥的命令前来缉拿常祝!”陈镜看到坐在酒桌上的常祝,这时则是轻松地解释道。

第1979章 大梦初醒

    梁大发等人不由得疑惑地扭头望向了常祝,却不知是锦衣卫是已经找到了走私罪证,还是此举纯粹是林晧然的一个报复。

    出于他们走私行径的自信,深知林晧然不可能抓到什么关键性的证据,故而他们的心里还是倾向于后者。

    常祝显得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显得无辜地抬头望向来势汹汹的陈镜。

    杨博听到这帮锦衣卫奉的是朱希孝的命令,当即很是硬气地回应道:“本官记得常祝等人走私的案子今日已经完结,这刚刚被刑部衙门无罪释放,你们北镇抚司莫非还想将人抓回去屈打成招不成?”

    他深知朱孝希没有胆子敢于强闯他的宅子,此事的背后无疑是林晧然,定然是林晧然不甘失败而做出的疯狂之举。

    “杨大人,我等并非为了走私的案子而来,而是常祝勾结白莲,如今我奉命前来将常祝缉拿回北镇抚司进行审理!”陈镜伸手指向旁边的常祝,显得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勾结白莲?

    梁大发听到竟然是这一个指控,却是不由得疑惑地扭头望向了常祝,常祝的脸上显得很是无辜的模样。

    杨博历来都有护短的毛病,而今更是清楚不能让锦衣卫将人带走,否则所有事情都会被屈打成招了,便是态度强硬地道:“我杨博的宅子不是你们锦衣卫替某人泄愤的地方,这私通白莲不会又是某人的道听途说吧?”

    这话虽然说得含蓄,但任谁都知道矛头其实是指向林晧然。在刚刚的走私案中,正是因为林晧然的“道听途听”,却是让到常祝等四人遭受了半个月的牢狱之灾。

    杨博看到自家的几十名家丁已经从前后院涌了过来,显得更加有持无恐地说道:“你们北镇抚司若是拿不出证据的话,今晚休想要将人带走!”

    如果面对的是陆炳的锦衣卫,他绝对不敢说出这么强气的话。只是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朱孝希根本不得宠,而今又不占理,故而他不介意将事情闹上一闹。

    纵使事情真闹到皇上那里,有着徐阶的庇护,加上宦官中多是倾向于他的人,自然不用害怕一个无足轻重的锦衣卫指挥使。

    梁大发等人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显得幸灾乐祸地望向了陈镜。

    常祝原本亦是一阵紧张,深知一旦落到北镇抚司,那么他恐怕是要被屈打成招了。只是看到杨博如此庇护自己,再瞧见旁边给杨博喂饭的美人,心理不由得感到了一阵平衡。

    陈镜的眉头微微地蹙起,亦是感到了这位吏部尚书所施予的压力,只是目光落到一脸无辜的常祝身上道:“祝员外,那日我们锦衣卫逮捕你之时,不知可还记得身边躺着的女人是谁呢?”

    身边躺着的女人?

    梁大发等人的脑海当即浮现了一副精彩的画面,不由得产生了某方面的联想,纷纷显得暧昧地望向了常祝。

    杨博的眉头微微地蹙起,自然不会联想男女方面的事情,而是一脸郑重地扭头望向常祝,亦是想要知晓他睡了谁的女人。

    常祝的脸色刷地白了,但还是强打镇定地道:“我……我睡个女人怎么了?”

    “呵呵……那也得看你睡的是谁的女人,睡的是什么样的女人!”陈镜的眼睛如同猎鹰般地盯着他,却是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道。

    梁大发等人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却是不由得疑惑地望向了常祝,亦是好奇他是睡了谁的女人。

    常祝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却是向杨博进行求救道:“杨大人,请你务必相信我,我只是一个生意人,真的没有私通白莲教啊!”

    身旁的美妾对常祝还是有几分昔日的情份,不由得轻声地求情地道:“老爷,我相信常员外是冤枉的!”

    杨博隐隐觉察到事情的不对劲,但现在他其实没有太多的选择,便是态度强硬地表态道:“本尚书刚刚已经说过:若是拿不出证据,那么你们休想从我杨府将人带走!”

    在说话的时候,杨府的一众家丁亦是上前包围住了这帮锦衣卫。只要杨博一声令下,哪怕这帮是一度令人闻虎色变的锦衣卫,他们亦会将这帮不促之客赶出去。

    众锦衣卫当即是如临大敌,陈镜则是望向杨博肃然地说道:“当时跟他躺在床上的妇人叫李自馨,白莲教的圣母!”

    啊?白莲圣母?

    梁大发等人听到常祝睡的竟然是这号人物,却是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了常祝。既是震惊于常祝的能耐,又是佩服于常祝的胆魄,更是重新认识这一位素来低调的晋商副会长。

    白莲教无疑是大明的眼中钉、肉中刺,自从大明建国的那一天开始,大明朝廷不仅将白莲教定为邪教,更是一直致力于彻底除掉白莲教。

    偏偏地,这个教会如同打不死的小强般,总是能够在夹缝中生存。

    到了嘉靖朝,赵全和李自馨所统领的白莲教已然是彻底投向了俺答,更是给俺答提供了大量的军事技术等支持。

    以致严嵩父子想要杀掉沈炼之时,给予的罪名正是沈炼私通白莲教,最后将沈炼推上了断头台。

    只是如今,常祝跟着白莲教的圣母李自馨在床上聊人生,若是这都不算是私通白莲教的证据,那么大明朝廷就太过于仁慈了。

    陈镜将那个女人的身份指出来后,亦是强硬地望向杨博道:“杨大人,如果你还要包庇这个私通白莲的叛贼,那么我只好让整个北镇抚司的兄弟过来了!”

    随着陆炳的去世,锦衣卫的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但凡事都是例外。如今涉及到私通白莲教的案子,而且还是关系到白莲教圣母李自馨,亦是让到锦衣卫挺直了腰杆子。

    杨博缓缓地将眼睛闭上,心里已经有一团火在熊熊地燃烧,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失算的时刻。

    “带走!”

    陈镜大手一挥,显得硬气地命令道。

    两名如狼似虎的锦卫衣当即上前,便是一把锁拿了常祝,常祝顿时是泪如雨下,显得可怜兮兮地哀求道:“杨大人,救我!”

    杨府的家丁都是精壮之士,一些还是九边的退伍老兵,看着锦衣卫想要将常祝押走,却是直接挡着他们的去路。

    梁大发等人不由得纷纷望向了杨博,希望杨博能够扭转乾坤。

    陈镜见状,便是转身对着杨博说道:“杨大人,我们锦衣卫的地位确实大不如前,但我们家都督可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这话无疑透露着威胁之意,但亦算是一个实情。虽然朱孝希确实不得宠,但涉及到叛国这个层面,已然不会比拼恩宠程度了。

    “让他们走!”杨博虽然心里有着一百个不愿意,但知道此刻并不能朝廷阻拦,显得愤愤地下达命令道。

    杨府的家丁听到命令,亦是不再阻拦,让开一条过道让锦衣卫将人押着离开。

    梁大发看着常祝被押走,不由得担忧地询问道:“杨大人,此事如何是好?”

    “你们都回去,我要静一静!”杨博已经无心宴会,当即抬起手淡淡地下达逐客令道。

    梁大发三个交换了一个眼色,当即默默地站起来施礼离开,只是他们心里已经不复出狱时的兴奋,此时心情亦是变得沉重起来。

    原以为,他们已经逃出了牢笼,但万万没有想到还是身处于困局中。

    “阴谋!都是那小子的阴谋!”

    杨博待到人都离开后,却是再无遏制不住胸中的努力,突然一把重重地拍了在桌面上,整个脸显得狰狞地咆哮道。

    所有人都觉得林晧然异想天开,所有人都在看林晧然的笑话,所有人都盯着常祝等人的走私案,但殊不知人家真正的撒手锏是常祝私通白莲教。

    偏偏地,常祝到他府上才突然间爆发,他现在如何还不知道这个事情已经落入到了林晧然的算计中,这把火更是烧到他这位吏部尚书身上。

    常祝跟白莲教的圣母滚了床单,这私通白莲可谓是铁证如山。偏偏地,常祝刚从刑部大牢出来,却是当即到他府上做客。

    单是这一层关系,恐怕他这位吏部尚书亦是脱不得关系了。

    吏部尚书跟兵部尚书还有所不同,吏部尚书固然有手握百官的风光,但亦是一个极容易得罪于人的位置。

    而今出现了一个如此严重的“污点”,哪怕有着徐阶罩着他,亦是能保有很多言官对他的行为进行吹毛求疵。

    “老爷,不知有什么吩咐?”管家很罕见地看到自家老爷如此动怒,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询问道。

    杨博知道这一次面临着一场浩劫,亦是冷静下来地询问道:“我记得今晚李阁老不需要轮值西苑,可是如此?”

    管家当即认真地算了算日子,而后点头确认了这个事情。

    杨博深知想要完成这一场自救,那现在就必须争分夺秒,当即便是命令道:“准备轿子,我要前去拜会李阁老!”

    李春芳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自然算是他的晚辈。只是现在李春芳是当朝次辅,而今身陷泥潭之中,已然还得要李春芳伸出援手。

    只是林晧然这一场算计来得实在恶毒,偏偏常祝睡的女人竟然是白莲教的二把手,令到他对前景亦是一阵担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特别还是这一个石破天惊般的重磅消息,很快便是满城风雨。

    “锦衣卫到杨府抓常祝?”

    “呵呵……锦衣卫疯了不成,谁给他的胆子?”

    “杨博是当朝的吏部尚书,背后有徐阶撑腰,朱孝希是找死吧?”

    ……

    消息最初传来之时,不管是酒楼还是青楼,对于锦衣卫的这个不自量力的举动,却是很是默契的一致不看好锦衣卫。

    只是在这时,带来消息的人再是透露一条讯息道:“常祝在山西老家被锦衣卫抓拿之时,他身旁躲着一个光屁股的女人,这个女人肤白貌美,此女名叫李自馨!”

    “人家睡个女人而已,多大的事啊!”

    “不错,哪个男人有事不三妻四妾呢!”

    “等等……李自馨,这不是白莲教的圣母吗?”

    ……

    很多人总是后知后觉,在一番不以为然后,一些人很快反应了过来,显得惊愕地揭露了跟常祝同床共枕女子的身份。

    原本热闹的酒楼大厅和青楼大堂,众人一下子突然失声般,显得无比震惊地回味着这个消息,同时感到了一种爆炸性的冲击力。

    他们一直以为林晧然从北边回来后,却是突然间脑子犯了浑,做着一件极度不自量力的事情。只是现在看来,人家早已经谋算好了一切,矛头已然是指向了当朝的天官。

    “李兄,不知你是否还觉得林阁老是徒有虚名呢?”

    随着事情扩散到整个京城,那些白天对林晧然进行嘲笑的人,已然是变得羞愧难当,却是遭到同伴的灵魂拷问。

    如果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此刻的林晧然,恐怕最适合的还是:大梦初醒谁先觉,平生唯有我自知。

    小时雍坊,李府。

    由于今晚李春芳从西苑归来,这座宅子明显比以往要热闹很多,连同宅子里的灯火都比平日多亮了一倍。

    李春芳刚刚送走一位客人回到书房,结果儿子李茂年从外面匆匆归来,将刚刚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父亲禀告。

    不仅是这个时代的孝道盛行,由于父荫制度的关系,令到很多官宦子弟对朝堂之事都格外上心,对父亲的仕途更是极度关心。

    李茂年是李春芳的长子,跟着很多官宦子弟般入读国子监,而今官荫入仕,现职中书舍人,正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官场新人。

    李春芳在听到事情的经过后,却是伸手端起茶盏苦涩地说道:“我们此次都被林晧然算计了!”

    “爹,林晧然此次不是算计杨博吗?跟我们何干?”李茂年的眉头蹙起,显得十分不解地询问道。

    李春芳抬头望了已经满脸胡须的儿子一眼,却是不由得轻轻地摇头道:“杨博宴请常祝,这是他自寻死路,给林晧然一个重拳打击的机会!只是在整个事情中,林晧然其实早已经有了一个很清晰的谋划!”

第1980章 三步之名

    李茂年有志于混迹官场,亦是知晓官场中的人都是聪慧得可怕的怪物,现在听到还有另一重谋划,便是虚心地讲教道:“爹,此话乍讲?”

    “常祝一旦被朝廷坐实为私通白莲教的叛贼,那你可知接下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李春芳喝了一口茶水,这才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李茂年原本想说杨博很可能会丢官,但想到老爹刚刚已经指明此次是杨博自投罗网,便是试探性地轻声道:“常祝自然是要伏法,接下来会牵连到整个晋商群体!”

    在说完这番话后,他显得忐忑地望向老爹,对自己的答案其实不抱信心。

    “不错,常祝的事情会继续发酵,从而会牵连到整个晋商,这亦是林晧然最是高明之处!”李春芳端着茶盏,显得满意地点头道。

    啊?

    李茂年不由得微微一愣,这是他一个敷衍性的回答,却是没有想到竟然答到了,林晧然似乎是真有另一层的谋划。

    李春芳并没有注意到儿子的异样,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任谁都知晓,这晋商向蒙古走私的水很深,而晋商做事历来小心谨慎。林晧然亦不可能拿到什么实质性罪证,哪怕花费再大力气,顶多亦是抓到一些小鱼小虾罢了。哪怕是我想要做好这个事情,可以说是绝无可能,但……他是大明连中六元的三步一算!”顿了顿,他抬眼望着儿子正式揭开谜底道:“林晧然从九边回来后,他的手里确实没有晋商走私的确切证据,但他还是高调地将几个主脑都抓了,还勒令刑部对走私的案子进行严查。只是我们旁人心里都很是清楚:刑部尚书黄光升不会替他操办此事,事情顶多走一个流程,最终必定是以证据不足而放人。事情正如你所见,刑部拖了半个月,最终以证据不足而放人。呵呵……这段时间以来,我们都觉得林晧然做事过于想当然,觉得他如今是恃宠而骄。殊不知,如此高调地勒令刑部严查走私案,这其实都是林晧然的布局。今日白天刑部以证据不足放人,大家都觉得林晧然是一败涂地,但这些都已经落在林晧然的算计之中,让到一直藏于暗处的走私案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之上。林晧然等的便是这一刻,所以他抛出了常祝私通白莲派的铁证,这位涉嫌走私的山西商人常祝竟然跟白莲圣母同床共枕。一个晋商的副会长都跟白莲教圣母上床了,林晧然一直坚持常祝向蒙古走私,哪怕这个走私真的是林晧然的无端猜测,天下人恐怕都会相信林晧然当初的判断并没有出错!”

    一个人的信用破产,那么往往就不会被人所信任,而林晧然无疑很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说到最后,李春芳亦是若有深意地望向自己的儿子。

    李茂年一直都觉得自己还算聪慧,但听到父亲对林晧然谋事的剖析,一时间亦是寒毛倒立,发现这朝堂大佬都是怪物转世。

    他微微平息心中对林晧然算计所带来的震撼,显得艰难地咽了咽吐沫道:“他……他此次连刑部都算计在内了?”

    “他算计了刑部,亦算计了徐阁老,还算计了所有意图想要掩盖走私案的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此次是一次性扫清了查处晋商走私案的最大障碍!”李春芳喝了一口茶水,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如果没有常祝私通白莲教的案子,哪怕林晧然是当朝阁老,亦是很难动得了这一份蛋糕。只是偏偏地,林晧然很巧妙地利用了常祝的案子,让到私通白莲的案子跟蒙古走私的案子有机地结合到一起。

    却是不得不承认,林晧然确定是一个百年遇难的天才,更是无愧于他三步一算的名头。哪怕是他这位当朝的次辅,亦是没有林晧然这种谋划能力,更做不成清查走私案这个近乎无解的难题。

    但偏偏地,通过林晧然种种令人看不懂的谋划后,竟然撕开了一道大口子,更是很顺利地将晋商最大的靠山吏部尚书杨博拖下了水。

    这……

    李茂年没想到林晧然谋算如此之深,不由得再度艰难地咽着吐沫。

    他一直以为自己无法考中进士是时运不济,只是看着这帮大人物玩弄的权术,却是知道他当真是拍马不及。

    跟着这些大人物的权术相比,他这种官二代实在是太嫩了,亦无怪乎自以为聪明一世的严世蕃会被徐阶送上了断头台。

    如果早前他还想要郊仿严世蕃将来能以侍奉老父等名义入阁,从而成为权力滔天的小阁老,但在这一刻已经不敢再有这种指望了。

    严世蕃的结局其实并非一种偶然,而是一种必然。他必然会遭到政敌的算计,如同严世蕃那般拖累到父亲下台,甚至他会拖累父亲一起被送上断头台。

    “茂年,你而今进入了官场,务必要小心谨慎,凡事要三思而后动!”李春芳将茶盏轻轻地放下,显得一本正经地叮嘱道。

    李茂年认真地点头应承下来,而后正色地询问道:“爹,外面都说林阁老迟早都倒台,林阁老远远不是徐阁老的对手,你对这个观点怎么看?”

    朝堂的形势渐渐明朗,当下徐阶已经联手晋党、浙党和闽党等,林晧然只是联手郭、高二人苦苦支撑而已。

    “你觉得呢?”李春芳显得不置可否地反问道。

    李茂年认真地思索片刻,而后一本正经地表达观点地道:“虽然孩子看不清朝廷的形势,但林阁老更得人心!哪怕最近有很多不利于林阁老的流言,但很多士子和官员都愿意帮林晧然说话。反观徐阁老,一直被人指责其不作为,很多人都冠以‘甘草阁老’的名头,但并没有多少人站出来替徐阁老辩解。所以孩子觉得……林阁老不仅不会倒台,而且今后还会越来越好!”

    “你所说的仅是一个方面,若是真论声名,谁又能比得上吴阁老呢?朝堂的争斗远比你想象中要复杂和凶险,你切不可郑入其中,安心在旁边瞧着便是了!”李春芳很自然地联想到了吴山,却是一本正经地叮嘱道。

    虽然他亦是知晓林晧然的官声已经强于徐阶,但当下的大明政治斗争早已经不再讲究官声,不然严嵩和徐阶都没有机会上台。

    徐阶的优势在于隐忍和权势,更是有着一份能对亲孙女下毒手的心肠,而林晧然则是胜在有治国之才和妖孽般的智谋。

    如果让他来判断谁会最终胜出,他亦是不敢轻易下达结论,毕竟这种事情的变数很大。不过现在皇上病重,徐阶的位置短期恐怕不会遭到动摇。

    正是这时,管家从外面进来禀告道:“老爷,杨尚书前来求见!”

第1981章 日后好相见?

    李茂年听到杨博前来求见,却是不由得微微一愣,这无疑是一位富有含金量的稀客。只是想到杨博如今的处境,心里当即感到释然。

    虽然杨博贵为当朝的吏部尚书,但今晚竟然将一位跟白莲圣母上床的人请到家里做客,而且还是刚刚出狱这个敏感的关口。

    哪怕杨博不会因此被扣上私通白莲教的帽子,恐怕亦是会遭到一场大劫,甚至因此而丢掉刚仅坐几个月的吏部尚书宝座。

    今晚宴请常祝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却是要看当今圣上如何认定,如何看待杨博这个不合时宜的举动。

    正是如此,他老爹和徐阶明天如何向皇上建言变得极为重要,甚至已经能够直接决定杨博的去与留。

    李春芳对杨博的造访倒是一点都不感到意外,略作思索,便是淡淡地吩咐道:“你出去告诉杨尚书,就说我今晚已经歇息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到内阁再商议吧!”

    管家并不知晓其中的内情,看到自家老爹竟然将当朝吏部尚书拒之门外,心里不由得生起一阵愕然。只是他并不敢多问,便是规规矩矩地回应一个字道:“是!”

    李茂年看到管家离开后,当即疑惑地望向李春芳道:“爹,您为何不见杨博呢?”

    “杨博……不冤!”李春芳长叹一声,眼睛颇为复杂地说道。

    他跟着很多年少得志的官员不同,却是三十六岁才高中的状元。或许是多钻研几年圣贤书,他却是比很多官员都更讲究原则,性格上亦是偏于洁癖。

    杨博固然是一位权势滔天的吏部尚书,背后更是有着财力雄厚的晋商支持,这无疑是一个极为理想的政治盟友。

    只是他李春芳跟徐阶终究还是有些不同,徐阶可以一切都从利益出发,但他还是更愿意坚守本心,亦是愿意做一些更有益于大明百姓的事情。

    他虽然相信杨博没有私通白莲教,但杨博恐怕亦不是十分的干净。

    在杨博在九边担任总督之时,虽然大家都称颂杨博是“在宣大,则宣大安;在蓟辽,则蓟辽安。”,但这份安定并非是依靠于战绩,更多还是体现在蒙古骑兵没有大举南下的前提下。

    这里其实隐藏着一条利益链!晋商向蒙古进行走私,而杨博充当晋商的保护伞,蒙古那边自然是要“卖面子”给杨博。

    正是如此,不管徐阶是持何种态度,他心里已然是不愿意向杨博伸出援手,不愿意自己的手被这种人弄脏了。

    李茂年发现事情似乎比自己所想象得要大一些,便试探性地询问道:“爹,你觉得杨博会被免职?”

    如果杨博真的倒台,那么朝堂的形势必然又出现一场大巨震。吏部尚书的位置一旦出现空缺,必然再度引发各方的争夺,进而会改变当下的朝局。

    “徐阁老此次同样不会坐视不管,他此次必定还是会站出来力保杨博!”李春芳的心里宛如明镜般,当即进行判断地道。

    李茂年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却是疑惑地询问道:“爹,那你……”

    “我……明日告病在家!”李春芳暗叹了一口气,当即打定主意地说道。

    他知道无法改变徐阶的立场,而明天必定会上演一出龙争虎斗。只是他终究还是有着一点道德操守,若是为了一些政治利益而力保杨博,却是无法度过心理这一关。

    当年蒙古骑兵杀到北京城下之时,杨博就应该受到惩处,而不是让着他一直充当晋商走私的保护伞,不断地损害着大明的利益。

    现如今,哪怕是拂逆徐阶的意志,他亦是决定坐壁上观。

    李茂年很罕见地看到老爹如此执拗的一面,便是表示支持地点了点头。

    “茂年,你去给我准备一盆凉水吧?”李春芳又是进行吩咐道。

    李茂年的眼睛当即一瞪,显得惊讶地说道:“爹,您不用如此吧?再说了,恐怕徐阁老亦是……不会相信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老爹突然间生病,实在是不能让人信服。

    “徐阁老对我有恩,这事实真相并不重要,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才行!”李春芳亦是暗叹了一声,显得态度坚定地道。

    李茂年看到老爹的主意已定,亦是不敢再进行劝阻。

    李春芳能够走到这一步,自然亦是一个意志坚定之人。在经过一番刺骨的冰寒,加上他故意冻了一会,很快房间就传出了一个个喷嚏声。

    次日的清晨,天空显得阴沉沉的。

    老天已然还是眷顾了坚守着一些原则的李春芳,在后半夜的气温骤降了不少,让到他突染风寒变得顺理成章。

    杨博起了一个大早,只是眼睛布满血丝,脸色显得很差,昨晚已然没有睡好。

    任谁遇到这种事情,恐怕都是如此状态。原本他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吏部尚书,却是突生横祸,让他跟一个疑似白莲教信徒有了牵连,吏部尚书的宝座显得岌岌可危。

    杨博并没有前去吏部衙门主持点卯,而是早早来到了西苑的宫门前,在秋意的寒冷中等候着宫门打开。

    他如此着急赶来这里,自然不是要面圣,而是要抢在皇上醒来之前见到徐阶,从而商讨一个能够保住他宝座的对策。

    “杨尚书,早啊!”

    正当他在宫门迎着晨风焦急地等待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响了起来。

    杨博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脸色不由得一沉,但还是忍着火爆的脾气转身并打招呼地道:“见过林阁老!”

    林晧然身穿着绯红的一品官服,整个人显得意气风发,却是微笑地望着杨博明知故问地道:“杨尚书,皇上可不会这么早起,却不知你这么着急面圣所为何事呢?”

    “林阁老,老夫为何急于进宫,你心里很清楚。不过我劝你一句: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杨博知道林晧然如此急着进宫必定是为落井下石而来,却是带着几分威胁地道。

    林晧然没想到杨博会如此的直白,更没有想到他会威胁自己,便是迎着他的目光认真地说道:“本阁老巡视九边之时,亦是到访山西武宁,当时看到很多村庄已经是十室九空,本阁老便在想:你的心究竟会不会痛?”

    此言一出,空气中当即迸发着一段火花。

第1982章 剑拔弩张

    杨博无疑是高看了自己,在他出言威胁林晧然之时,林晧然并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直接进行反唇相讥。

    一个地域,通常并不是一个有机的整体。

    以广东为例,不仅有粤东、粤中和粤西之分,哪怕是小小的高州府内,亦是存在着茂名县和其他几个县间的矛盾。

    杨博虽然是一个地道的山西人,但他的老家蒲州却位于山西的西南角,跟河南和陕西接壤,离北边的战线可谓是隔着一个山西省。就像潮州遭到倭寇的洗劫,你很难让一个雷州人感同身受。

    正是如此,很多人以为杨博这个山西人有天然敌视蒙古人的情绪,这个判断其实是错误的。毕竟蒙古铁骑哪怕打到山西太原,亦是对蒲州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甚至还乐于见到北边的居民遭殃。

    杨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仅甘于充当晋商走私的保护伞,而且罔顾山西北面百姓的安危,甚至是漠视于山西北面百姓被掠夺。

    在他出任九边总督和兵部尚书期间,山西一直遭受着蒙古骑兵的侵扰,更是从山西洗劫了大量的百姓。

    不过这些不光彩的事情一直没有几个人敢于提起,对于杨博一直都是赞誉之词,都以为杨博给山西百姓带去了安定和繁荣。

    林晧然现在拿着山西武宁“十室九空”进行说事,无疑是当面扇了杨博一个响亮的耳光,直接撕开了杨博丑陋的面目。

    杨博对林晧然原本就已经心存怨恨,此刻更是气得双眼喷出火花般地质问道:“林阁老,你这话是何意?”

    “杨尚书,这大清早的,火气怎么这么重啊?”

    却是这时,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锦衣卫指挥使朱孝希亦是乘坐轿子来到了这里,已然是听到了刚刚的对话,却是稍作犹豫,亦是走过来凑热闹。

    杨博听出了朱孝希的声音,但袖中的双拳紧握,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盯向林晧然。

    “本阁老自然是字面的意思!杨尚书担任九边总督时日不短,又出任兵部尚书几年,山西武宁落到今日之困境,心里当真没有一点愧疚之意吗?”林晧然迎着杨博的目光,显得淡淡地回应道。

    虽然他贵为阁老并不需要害怕杨博,但亦是不能凭空捏造和指责杨博,便是采用比较迂回的方式解释了刚刚的话语。

    官场的话术亦是如此,一些事情明明当面说了,但却让对方根本抓不到把柄,而且还能够给圆了回来。

    山西武宁的“十室九空”,既可以是杨博为谋私利而跟俺答妥协的结果,亦可以是杨博的为官不作为的结果。

    如果在早前,林晧然的这个指控还是有些不合适的。只是他如今有着山竹大捷的战功,又是贵为当朝阁老,当面数落杨博一句亦不算是过分的事。

    杨博虽然已经怒火中烧,但还没有实力敢将怒火撒到这位当朝阁老身上,便是愤愤地望了一眼林晧然,然后默默地咽下这一口恶气。

    当然,如果这一次能够度过此劫,他定然要设法找回场子,好好地出掉这一口恶心。

    林晧然原本是希望能够激怒杨博,只是发现能够混到这个层面的官员没有哪个不是一个情绪管理高手,看到杨博压下了火气不由得感到一阵失望。

    不过他亦不指望事事能够顺心,便是转身对着朱孝希微笑地拱手道:“朱都督,早啊!”

    “林阁老,您早!”朱孝希一身斗牛服装束,显得精神抖擞,亦是对着林晧然恭敬地抱拳道。

    虽然他贵为锦衣卫指挥使,但现在处境亦是很尴尬。由于不像陆炳那般得到皇上的恩宠,不说锦衣卫的整体地位已经骤然下降,锦衣卫内部更是山头林立。

    “朱指挥,你这么早赶着进宫,不知发生什么要事了?”杨博打量了两眼朱孝希,却是试探性地询问道。

    林晧然似乎是懒得再搭理杨博,看着差不多应该是开启宫门,便是朝着宫门负手而立。

    朱孝希倒不敢无视这位吏部尚书,便是如实地回应道:“本指挥才昨晚刚刚得知:北镇抚司竟然抓捕了白莲教圣母,故而今日不敢半分耽搁,想要将这个事情呈报于皇上!”

    白莲教的圣母落网,对于白莲教的实力其实没有什么损伤,毕竟圣母李自馨更像是外交工具。只是圣母毕竟是名义上的二号人物,故而朱孝希前来通禀并不为过。

    虽然嘉靖历来都是睡到太阳晒到屁股才会起床,但这是嘉靖这位皇帝的自由。作为底下的臣子若是掐着嘉靖起床的节点才过来求见,已然是一个不合适的举动,亦非这个时代所盛行的臣子之道。

    正是如此,朱孝希的这个举动已然是合情合理。

    杨博先是望了一眼避重就轻的朱孝希,然后又望了一眼对着宫门负手而立的林晧然,心里当即气得一阵咬牙切齿。

    他如何不知道朱孝希名义上是汇报缉拿到白莲圣母的喜讯,但实质是要将自己的事情捅到皇上那里,已然是要对自己这位吏部尚书落井下石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空仍然是阴沉沉的模样。晨风将一堆枯叶吹到了宫门前的广场,这里的气氛显得很是压抑,甚至透露着一份紧张。

    林福等亲随远远地瞧着自家的老爷,脸上无不出现着担忧的神色。

    一些官员、阁吏和信使相继到来,还有出宫办事的小太监,这时都是乖乖地站在后面,显得敬畏地望着前面的三个充满威严的背影。

    “开宫门啰!”

    随着一个太监尖锐的声音传起,宫门缓缓地打开,一支教训有素的御林军从里面踏着整齐的步伐走了出来。

    林晧然作为当朝阁老,办公地点正是在西苑之内,故而进入这里并不需要进行通禀,便是径直走向了宫门。

    朱孝希是锦衣卫指挥使,身份同样是显得特殊,亦是跟随着林晧然的脚步前行。

    杨博虽然是位高权重的吏部尚书,但却是要乖乖地登记造册,而后跟着刚刚赶过来上衙的张四维一道进了里面。

第1983章 都不简单

    无逸殿,内阁首辅值房,檀香袅袅而起。

    阿啾……

    身穿蟒袍的徐阶如同一个勤奋的小蜜蜂般,跟着以往一般,早早便来到首辅值房准备办公。只是昨晚的气温突降,今日清晨透着一丝寒意,让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徐阶打了一个洪亮的喷嚏后,当即便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件发生,便是抬眼望向门口,等待着信使前来。

    他是一个很相信周易的人,小时候两度从鬼门关涉险,当时的一个知名的算命先生就直言他命格好,年少便能够得志,但人生要经一场大劫。

    而后果然如那位算命先生所言那般,他年仅二十就高中探花,但仕途很快遭到了挫折,亦是为何前几年会笼络到蓝道行等术士的原因。

    不过今天的信使还没有到来,张四维则是快步进来通禀,言称杨博已经在外面等候了。

    徐阶虽然是贵为首辅,但西苑一旦落锁,亦是犹如一个聋哑人般。只是他的性子历来小心谨慎,当即便是端起茶盏询问道:“子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张四维自然不敢有所隐瞒,当即便将昨晚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徐阶听到常祝被捕当日竟然跟白莲圣母同床共枕,偏偏杨博昨晚还宴请了刚刚出狱的常祝,一时间亦是端着茶盏愣住那里。

    如果说前者,只能说明林晧然这个人确实是布局高明,自己再次被林晧然算计了。只是这后者,杨博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竟然如此着急地宴请常祝等人,这是主动往林晧然的枪口上撞吗?

    徐阶亦是经历过诸多风浪的官场老人,微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后,便是轻轻地抬手道:“你将他领进来吧!”

    “是!”张四维恭敬地应了一句,便是转身到外面将杨博引出来。

    杨博在进来前,显得若有深意地对张四维拱手道:“子维,有劳了!”

    “表舅,你一定能度过此劫的!”张四维轻轻地点头,亦是用眼神鼓励地道。

    二个人不仅是蒲州同乡,由于张四维的舅舅王崇古跟杨博结了儿女亲家,故而张四维还得称杨博一声“表舅”。在今年年初,两人的关系更是亲上加亲,张四维的儿子张甲徽迎娶了杨博的孙女。

    张四维亦是知道杨博面临着一场劫数,不管是出于这种亲密的关系,还是晋党整体的利益,都是希望杨博能够渡过此劫。

    虽然他的师相是当朝首辅徐阶,但徐阶的门生可不仅仅他这么一个门生,而他想要在这么多门生中脱颖而出,自然还需要他晋党这边一直保持着足够的臂力。

    张四维将杨博引进来后,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离开,而是帮着杨博守在门口。

    杨博的眼睛极力涌现着眼泪,在见到徐阶之后,却是突然扑通在地道:“元辅大人,请务必救救下官,下官今后一直以元辅大人马首是瞻!”

    这……

    张四维看着这一幕,却是不由得瞪直了眼睛。

    虽然他知道杨博很在意吏部尚书的宝座,但看着这位素来不可一世的表舅做出如此有损颜面之举,心里亦是震撼莫名。

    不过他亦明白,一旦到了杨博这个位置,恐怕他亦是做出这个选择。不管是严嵩跪夏言,还是徐阶跪严嵩,早已经是官场一种比较普遍的现象。

    “使不得,使不得!惟约,你快快请起!”徐阶亦是微微一愣,而后忍着心中的窃喜,却是从座位绕过来并亲自搀扶杨博地道。

    一直以来,虽然杨博对他的事情都很上心,但终究跟胡松还是有些差距。只是现在看来,杨博正在向胡松靠拢。

    “元辅大人,我被那小儿算计,还请务必伸出援手,不然我便不起来了!”杨博显得泪眼婆娑,当即进行耍性子般地道。

    徐阶虽然知道杨博有演戏的成分,但心里很是十分的受用,便是进行安慰地道:“子惟刚刚已经跟我说了,你的事情倒不算大!只要皇上不进行问责,此事便能够揭过去,你快快起来吧!”

    这倒是一个实情,若是着于轻处的话,杨博仅仅是宴请常祝等同乡吃一顿家常便饭,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事。

    “那小子一大早进了宫,还有朱孝希现在已经应该是到了万寿宫,他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杨博指着外面的值房,显得担忧地说明实情地道。

    如果不是林晧然和朱孝希进了宫,他断然不会选择向徐阶下跪,只是现在的形势不利,却是需要他做出更大的牺牲。

    啊啾……

    正在值房无所事事的林晧然突然打了一个洪亮的喷嚏,显得若有所思地朝着首辅值房耸起了耳朵,然后脸上突然笑了笑。

    “他进来了?”徐阶听到这个消息,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地喃咕道。

    虽然他没有将林晧然打发前去修史,但亦没有让林晧然指染内阁的票拟权,故而林晧然在当下的内阁实则是一个“闲人”,主要的事务还是都是在兵部那边。

    按着一惯的作风,林晧然早上都是到兵部主持点卯,待到中午或下午才会来到内阁晃悠,甚至一整天都见不着人。

    而今早早来到内阁,其意图可谓是不言而喻,这确实是要置杨博于死地啊!

    “元辅大人,那小子定然要来落井下石的,我……我此次怕是在劫难逃,今后的吏部恐怕无法再替您掌管了啊!”杨博看着徐阶不说话,便是进行卖惨地哭诉道。

    首辅固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想要更好地掌握这个朝堂,一个“默契”的吏部尚书无疑很是重要。一旦杨博离职,那么这个吏部尚书的人选就会充满着极大的变数。

    徐阶对杨博原本就器重,而今亦是意识到绝对不能失去杨博,便是一本正经地对着杨博询问道:“你私通白莲教了?”

    “元辅大人,我杨惟约是大明的忠臣,断然不会做出如此狼子野心之事!”杨博的眼睛当即一瞪,显得忠心耿耿地表态道。

    徐阶自然是知道这一点,便是进行点拨地道:“我见到皇上,自然会全力保住你!若是你见了皇上,便一口咬定你招待常祝是出于同乡之谊,然后指责锦衣卫办差拖延,将……这潭水搅浑!”

    杨博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重重地点头。

    在旁边看着的张四维本以为杨博是在劫难逃,但听到自己这位师相的点拨,当即感到眼前呈现着一片开阔地带。

    徐阶能够站到这个位置,自然不可能真被林晧然牵着鼻子走,便是胜券在握般地道:“惟约,现在可以起来了吧?”

第1984章 圣前

    刚刚还感到前途一片黯淡的杨博宛如见到了雨后彩虹般,当即利索地站起来,同时对徐阶拱手道谢道:“呵呵……谢过元辅大人,还请元辅大人庇护下官,下官定然不会忘记元辅大人的这份恩情!”

    徐阶对于所谓的恩情却是一笑了之,同样的话亦在蒙古骑兵跑到北京城下时说过。昔日夏言对严嵩有恩情,严嵩对他同样有恩情,但恩情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官场根本是一文不值。

    不过他跟杨博能够走到一起,从来都不是依靠一份虚无缥缈的恩情。除了双方的政治诉求一致外,便是他跟晋商间一直保持着亲密的商业合作,可谓是相利相惠的关系。

    徐阶没有将这些心思表现在脸上,显得和蔼可亲地摆了摆手道:“惟约,咱们不是外人!”顿了顿,他若有所指地望向守在门口的张四维感叹道:“我的三个儿子虽然都已经进了官场,但三个都不成器。若是将来我老了,离开朝堂返回华亭老家背犁耕田,大明朝还得依靠子惟这些后辈来支撑局面啊!”

    当一个人地位显赫,那么很多莫名的富贵亦会随之而来。因徐阶在三十三年诸边奏捷中有所表现,故而朝廷对徐阶再行加恩,荫其第三子徐瑛为中书舍人。

    亦是如此,徐阶可谓是以一己之力荫得三子,创下了父子四人同朝的景象。

    张四维听到徐阶竟然提及要自己支撑局面,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心脏砰砰地跳动起来。

    虽然他是地道的庶吉士出身,既已经跟当朝吏部尚书杨博结成了亲家,又是当朝首辅的门生,但他自身终究还是一个小小的司值郎。

    只是现如今,师相竟然当着他的面说“依靠他支撑局面”,已经很明确地将他列为接班人,如何不让到他激动和振奋呢?

    自从踏进这个官场,特别是见识到朝堂大佬的权势后,他亦是渴望着往上爬,渴望能够有朝一日站到朝堂之巅。

    杨博知道他们能够一直继续着良好的关系,居中的杨四维可谓是功不可没,亦是微笑着回应道:“呵呵……子惟是你的门生,又由你亲自调解,将来定然亦不会令你失望!”

    这话说得很直白,但亦是一个实情。在这个时代,像这种投递门生刺的师生情分很有份量,张四维可以说是徐阶的半个儿子了。

    “子惟是我的门生不假,但亦是你的表外甥,你今后不可再藏私了,要多加扶持啊!”徐阶的脸上如沐春风般,却是深深地望了一眼杨博道。

    杨博迎着徐阶的目光,这才恍然大悟。

    敢情徐阶真是一头老狐狸,自己刚刚的作态已然还不能令对方满意,而今则是替张四维向自己索取更多的晋党资源。

    虽然他亦是打算将晋党的资源交给张四维,但毕竟现在还远不到时候,加上他儿子杨俊民亦是进了官场,故而一直都是有所保留。

    只是现如今,在自己正遭蒙难之时,徐阶却是公然索要好处,甚至是确立张四维在晋党中的继承人地位。

    不过他亦是明白,这一个条件并不算过份。徐阶帮他保住吏部尚书的宝座,而他正式确立张四维晋党继承人的身份,这才是真正的政治交易。

    杨博在明白徐阶的心思后,亦是从善如流地道:“这个自然!子惟入仕已经这么多年,更是我们晋党的希望,我自然是倾囊相授!”

    “子惟,还不过来谢过你的表舅?”徐阶扭头望向脸红涨红的张四维,显得温和地卖恩情地道。

    张四维虽然比不是朝堂这帮老狐狸,但亦是一个聪明人,当即过来向杨博表示了感谢。只是在他那双兴奋的眼神中,其实更多是对徐阶保持着一份感激。

    杨博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却是默默一叹。

    徐阶在出任首辅后,不再像严嵩那般一家独大,而是一直试图拉拢着各方势力,从而形成一个以他徐阶为中心的强大联盟。

    哪怕是广东的势力,若不是广东出现了林晧然这一个异数,那么广东党的魁首必然是徐阶所扶持的门生庞尚鹏,即现任的浙江巡按。

    若是任其发展,纵使徐阶将来下台,那么他同样保持着极大的影响力,甚至仍然有足够的实力决定朝堂的决策,这无疑是一个很可怕的政客。

    徐阶没有注意到杨博的这些心思,在敲定了交易的条件后,便是跟杨博认真地交流一些事情,认真地为杨博谋划如何顺利地渡过这一场劫数。

    张四维隐隐看到了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在意识到恩师的茶水凉掉后,当即热情地替徐阶重新泡上了一盏热茶。

    杨博本以为张四维亦会给他送来茶水,结果看着张四维兴高采烈地换上新的檀香,发现自己已经被当成空气了。

    没过多会,一个小太监来到了这里,传召众阁臣前去万寿宫面圣。

    嘉靖的作息不是一概而论,虽然太多时候都是睡到太阳晒屁股,但亦会偶尔会早起,甚至一天一夜都不得安寑。

    特别是刘文彬这帮道士为了讨好嘉靖,亦是加大了丹药的份量,从而令到嘉靖最近的作息已经变得紊乱了。

    徐阶带着杨博一起来到阁臣议事厅的时候,林晧然和郭朴两位阁臣已经先一步等候在这里,并主动向徐阶见礼。

    “李阁老昨夜突染风寒,故而今日告假在家!”一个隶属于李春芳的阁吏当即向徐阶解释道。

    徐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虽然觉得事情太过巧合,但想着昨夜的气温确实骤然下降,亦是只当这是一个巧合。

    虽然他将李春芳带到内阁,更是排名在郭朴前面的次辅,但心目中的最理想接班人选还是自己的门生。

    特别他看得出来,虽然李春芳是一个忠厚老实之人,但亦是过于讲究原则,远远不如严讷那般圆滑和懂得自己的心意。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的状元门生陈瑾原本是一个极为理想的接班人,但偏偏在回家守孝期间,因一场斗殴而被误伤致死,而另一个悉心培养的门生则是安排在下一朝。

    杨博的嘴巴微微地张了一下,原本想要借机挑衅一下徐阶和李春芳的关系,但为防节外生枝而忍住没有说出口。

    “咱们走吧!”徐阶发现内阁已经变成一对二的局面,显得有些失望地道。

    “请!”郭朴和林晧然当即礼让地道。

    杨博的处境突然变得尴尬起来,显得期许地望向了郭朴。

    郭朴则是乔装没有瞧见,跟着林晧然相视一眼,当即便是跟着徐阶一起离开。

    杨博是嘉靖八年的进士,资历已经是在郭朴和林晧然之上,更是贵为当朝的吏部尚书。只是当下大明官场是以阁老为尊,若是这两位阁老不卖杨博的面子,杨博亦是只能乖乖地做一个“吊车尾”。

    若是在平日,杨博恐怕不会屁颠颠地跟着,只是现在关系到他吏部尚书的宝座,故而亦是跟随着前往万寿宫。

    天空还是阴沉沉的,沿着那条笔直的宫道,一行人来到了万寿宫前。

    虽然是皇上召见,但到这里仍然还要再通禀一次,而杨博亦是在这个时候报上姓名请求进去面见皇上。

    没多会,一个小太监出来领着他们四人走进里面。

    万寿宫,殿中的檀香袅袅而起,仿佛已经充斥在每个角落。

    徐阶一行人穿过前殿,却是跟随着小太监朝着最里面的那间寑室而去,很快便听到里面一阵咳嗽的声音。

    在来到寑室殿前,锦衣卫指挥使朱孝希毅然笔直地站在这里。

    “臣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徐阶的带领下,众官员显得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身穿道袍的嘉靖经过一年多的病痛折磨,此刻骨瘦如柴,连同眼睛都失了神韵。正是躺靠的床前,黄锦小心地给他喂药。

    嘉靖在听到动静后,又是发出一阵咳嗽声后,打发黄锦端着药碗离开,这才显得有气无力般道:“平身!”

    “谢皇上!”徐阶等四人这才回礼起身道。

    林晧然虽然早已经心有准备,但隔着珠帘看着那一个隐隐可见的身影,心里亦是不由得暗叹了一声。哪怕这位帝王不惜耗资国帑寻找长生,但这位皇帝离柴尽灯枯已经是越来越近了。

    嘉靖虽然将越来越多的政务交给徐阶打理,但对事系大明根基的事情还是颇为重视,擦拭掉嘴巴的药渣后,便是淡淡地询问道:“诸位爱卿,白莲教圣母如今被擒,但此事牵扯到晋商,诸位如何看待此事?”

    白莲,这是大明帝王的一根刺。特别是在嘉靖朝,白莲教的破坏力比往朝都要强,甚至已经盘踞在关外谋划着大明朝。

    徐阶和杨博听到这个问话,不由得暗暗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事情已然跟他们所猜测的差不多,这汇报喜讯是假,林晧然果然是借着圣母李自馨跟常祝的关系大做文章。

    郭朴知道林晧然并不可能放弃对杨博落井下石的机会,不由得好奇地扭头望向了旁边的林晧然,想看林晧然会如此出手。

    杨博亦是抱着同样的心思,只是当他警惕地望向林晧然之时,林晧然整个人宛如老僧入定般,却是没有争着开口表态。

    徐阶贵为当朝首辅,便是当仁不让地开口道:“皇上,还请臣等弄清楚事情的缘由!”

    嘉靖的眉头微微地蹙起,但还是淡淡地命令道:“朱爱卿,你说一说事情的经过吧!”

    朱孝希恭敬地应了一声,当即便是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对于他们锦衣卫最初为何要缉拿李自馨,他亦是提供了一个合理的理由道:“李自馨的气质不凡,当时证实并非常祝的妻妾,而她本人偏偏说不出自己来历,当时便引起办差锦衣卫的警觉,故而一并将她带了回来审问!”

    郭朴听着这一个解释,虽然听起来是合理合情,但他却是一个字都不相信。在整个事情的演变中,已然早已经落入了林晧然的算计,而今则是看他如何对杨博落井下石了。

    “呵呵……敢问你们锦衣卫后来又是如何证实她便是白莲圣母李自馨呢?”徐阶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显得好奇地询问道。

    不好!

    林晧然听到这个问题后,眼睛亦是突然间睁了开来,当即意识到这个老狐狸是要化被动为主动,从而通过其他方式为杨博脱困。

    “在关押李自馨的过程中,我们很快发现他跟白莲圣母的相貌颇为相似,只是当时对白莲圣母跟晋商副会长勾搭感到匪夷所思,我们都觉得这仅是相似之人。只是我们不敢轻易否定这个猜测,便是从宣府那边找到几个见过白莲圣母的将士,加上一些白莲众徒的指认,我们这才证实了她的身份!”朱孝希显得一脸坦然地解释道。

    黄锦将药碗交给了宫女后,亦是被这边的谈话所吸引,听到朱孝希的这个解释,亦是认可地点了点头。

    徐阶却是自信一笑,眼睛望着朱孝希继续询问道:“朱指挥,这事情竟然早已经有所察觉,却是偏偏不早不晚,刚好是常祝等人被释放的当天才证实李自馨的身份,事情未免过于巧合了!”

    说到最后,他故意带节奏般地望了一眼林晧然。

    嘉靖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显得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林晧然。

    杨博将嘉靖的反应看在眼里,当即站出来指责道:“朱指挥,元辅大人说得没错,这不早不晚的,事情是不是过于巧合了?”

    徐阶只是推测,而杨博则是变成了质问,向着朱孝希直接施予了压力。

    这……

    郭朴听到徐阶这边的发难,不由得担忧地望了一眼林晧然。虽然事情安排得很巧妙,但痕迹确实过于明显,特别是李自馨身份暴露的节点过于巧合。

    “元辅大人、杨尚书,此事……此事确定是有些巧合,但亦是一个巧合!”朱孝希犹豫了一下,却是陪着笑容地强调道。

    杨博看到朱孝希已然是胆怯,显得佩服地望了一眼徐阶,当即按着计划那般直接发难道:“朱指挥,我看你分明就是蓄意报复,不然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杨尚书,本指挥使并不知道你跟常祝的关系,昨晚强闯你的府邸确实有所冒犯,但本指挥使绝对没有报复之意!”朱孝希亦是生起了几分火气,仍然选择否认地道。

    只是这哪是道歉,分明是想要置杨博于死地,将他将常祝的关系更加的明朗化。

    杨博已经找到了对方的破绽,故而并没有因此而乱了分寸,当即大声地指责道:“朱指挥,你不是冒犯我,而是分明蓄意构陷!”顿了顿,他朝着嘉靖红着眼睛地恳求道:“皇上,还请治罪朱指挥,他此举分明是挟私报复!明明早已经知晓常祝跟白莲圣母有染,偏偏一直隐瞒不报!”

    这……

    郭朴看着眼前的一切,显得疑惑地扭头望向了林晧然。本以为是林晧然对杨博穷追猛打,但没有想到刚刚交锋,已然是被杨博反咬了一口。

    徐阶看到这潭水已经被杨博如同计划般搅浑,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显得得意地望了一眼林晧然。虽然他亦觉得林晧然的布局高明,但凡是布局总有破绽。

    跟自己斗,这小子无疑还是要欠一些火侯,杨博他这一次是保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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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