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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1章 考核

    徐阶年近六旬,面容枯瘦,但精神矍铄,放下手上的卷宗,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温和地打量着刚刚进来的三人。

    这双眼睛充满着暖意,脸上亦显得亲和,却不像是大明的次辅,更像是一个和蔼的长者。

    “学生见过徐阁老!”

    杨富田和宁江都是机灵人,亦是跟着林晧然朝着徐阶拱手。

    二人亦是喜上心头,如今由这位素有“清廉”声名的徐阁老主持这起舞弊大案,那他们定会能够洗清自身的污点。

    徐阶朝着三人点了点头,似乎是注意到他们显得狼狈的衣着,眼睛透着一丝痛心之色道:“汝等三人本是我大明未来的栋梁之才,此番却被关于狱中受苦,当真是委屈了啊!”

    “谢阁老关心!”这无疑是一句知心话,数日来的痛苦经历当即涌上心头,别说是杨富田,哪怕是宁江都已经是热泪盈眶。

    身居大明次辅的徐阁老,不仅没将他们对罪犯对待,反而还如此体恤、如此关心着他们,如何不让他们感动呢?

    “想必你们亦是知晓,此次出了一起舞弊大案,汝等均在嫌疑之列。老夫奉皇上之命,特来考核诸位,还请汝等配合!”徐阶跟三人解释缘由,并朝着西苑的方向拱了拱手。

    “定当全力配合!”三人一起拱手,心里自然是十万个愿意。如今他们就需要这位有份量的大臣来考核他们,证明他们的清白之身,从而脱离这牢狱之苦。

    徐阶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口询问道:“汝等三人谁是解元林晧然?”

    “正是学生!”林晧然急忙行礼道。

    “当真是一匹良驹也!”徐阶朝着他微微颌首,然后温和地继续道:“且将乡试第一篇四书题所作的文章,默于案纸上!”

    “遵命!”林晧然心里一喜,便是拱手道。

    其实他们三人对这个考核早就有预测,不要说第一篇文章,整个乡试所写的全部文章,他这些天亦是回忆了个遍,自然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现在徐阶只选取第一章,而且还是四书中的首篇,这个态度摆明是不会刁难于他们,如何不让他感到高兴的呢?

    桌子就在旁边,桌面已经摆好了纸笔墨砚。

    林晧然三人分别领了四书中的前三道题,然后来到桌前,研墨准备将那天的答卷再默写一遍。

    乡试有着一项“磨勘”制度,为了防止同考官审判敷衍,所以每次乡试结束都会将试卷送至京城,让翰林院最清闲的翰林们挑毛病。

    如今已经二月下旬,他们广东乡试的试卷肯定已经送达翰林院,这次原卷怕也带到了这里,一会便能够当场核对。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有着相互鼓励之意,然后便各自进行默写。经过这次的牢狱之灾,三人的感情明显变得更加深厚。

    “圣人不轻于启发,欲有所待而后施也。”

    桌前没有椅子,林晧然微微躬着身子,捻袖泼墨挥毫,将那篇“关于孔子教学方法”的答卷默于白色的宣纸上,用的是惯用的馆阁体。

    “且学之中,必有无可……”

    当写到这的时候,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眼前突然有些恍惚。饿了这些天,那碗粥带来的兴奋劲正在慢慢地消散,现在又半蹲着书写,让到身体有些吃不消。

    林晧然扭头望了一眼杨富田和宁江,发现他二人的额头在冒着虚汗,怕亦是在强忍着。

    “心有无可如何之一候焉。自学都不知,而教者虽有善导之方……”

    林晧然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够掉链子,一定要将整篇文章默写出来,证明他没有作弊,然后堂堂正正地离开这个鬼地方。

    生存的压力和追求自由的**,往往能够激发人的潜能。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咬着牙继续写了下去,甚至还咬着舌尖刺激着自身。

    大约小半个时辰,文章终于书写完毕。

    林晧然将笔搁,身体瞬时软了下来,脚都在微微打颤着。扭头望向旁边的杨富田和宁江,二人握笔的手都已经发颤,但亦是写到了最后一段。

    虽然这二人平明显得没得不正经,但能够考取举人功名的,其实都是坚忍之人。

    很快,他们二人亦将文章写完,偷偷交流了一下眼色,表示没有出大差错,算是圆满地完成了考核。

    有书吏前来,将那三份试卷收走,转而送到了徐阶的案前。

    三人重新站在堂下,静候着审核的结果,心态亦是乐观起来。

    毕竟他们确实没有作弊,而且都顺利地将先前所作的文章默于纸上。这经过了数月之久,文章定然有所遗忘,但想必宽和的徐阁老不会揪这一点小毛病。

    他们果然带来了原卷,徐阶拿着原卷认真地进行核对,显得是一丝不苟,特别还在杨富田的试卷上圈出了几处错误之处,还问了几个问题。

    待到一盏杯的功夫,徐阶放下了试卷。

    三人站在堂下,腿脚都已经发软。只是这堂上坐着大明的次辅,旁边又有二位大明的三品大员在虎视眈眈,令他们三人只能是强忍着身体的不适。

    呼!

    看着徐阶终于核对完毕,而且脸上还露出了温和之色,三人都暗暗地吐了一口浊气,知道事情总算是要告一段落了。

    “汝等三人的文章确实出众,特别是林解元这篇,文采斐然,不愧是解元之选!”徐阶对三人一阵夸奖,突然话锋一转:“只是这终究还是无法证明你们是不是提前得知试题,所以我还需要进行最后一项考核!”

    最后一项考核?

    林晧然等人心里泛苦,事情竟然还没有完,但却只能硬着头皮道:“徐阁老,请讲!”

    “这最后一项是考核文采!倒不全是老夫的主意,严阁老亦是这个意图,所以你们三人定要好好表现!”徐阶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对着三人鼓励道。

    “我等定会全力以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是大明两位权臣的主意,而且考核文采亦是合情合理,三人只能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打算咬着牙关再挺过这一场考核。

    徐阶捋着胡须,显得颇为满意,然后才缓缓地说道:“皇上酷爱青词,尔三人为皇上献一首青词,以表达皇上对神灵的敬意和诚心!”

    轰!

    三人当场呆住了,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要求他们写青词,这……算是哪门子的考核文采了?

第212章 青词

    青词,是道教举行斋醮时献给上天的奏章祝文。

    其实很像民间跳大师那些人嘴里喋喋不休念的词儿,听着会不明觉厉,但其实就些漂亮和顺口的词儿,言之无物、空洞乏味,跟文采其实没啥关系。

    只是“上有所好,下必附焉”,由于修道的缘故,嘉靖需要有质有量的青词,故而写得一手好青词成为了入阁的重要标准。

    统计显示,,嘉靖十七年后,内阁十四位辅臣中,有九人是通过撰写青词起家的。如今大明的首辅严蒿和次辅徐阶都是青词顶尖高手,而内阁的另两位阁臣李本和张治亦是青词高手。

    但谁都没有想到,这个重任如今竟然落在他们三个小小举人的肩上,成为证明自身清白的重要凭据。

    林晧然当真是身心交瘁,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如今又得绞尽脑汁来写这种文章,分明就是在要他们的老命。

    只是先前的大话已经说在前头,而这又是大明的首辅和次辅定下来的考核内容,他们如何能够推托?还要不要自由之身了?

    这个笑脸虎!

    林晧然凝目望向坐在上面的徐阶,这老货打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分明就是挖着坑等他们跳。如今他们敢出尔反尔,怕真要回去将牢房坐穿了。

    直视着对方自然是不礼貌的行为,当徐阶抬头温和地抬头望来时,他亦是收起了眼中的狠厉劲,换上了恰到好处的凝重之色。

    “呵呵……你们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只要用心地写,皇上定能看到你们的诚心,自然会给你们最公正的评判!”徐阶微微一笑,又是对三人鼓励道。

    只是这话落到三人的耳中,又倒吸一口凉气,这青词竟然是要呈给皇帝看的,顿时压力山大。见惯严嵩、徐阶这种顶尖高手写的青词,他们的青词送上去,还不是被当废纸般丢掉?

    “遵命!”

    三人相视一眼,只能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其实亦没有其他的选择。

    正要迈步走向那边的桌子,徐阶却突然叫住林晧然,仿佛不经意地问道:“解元郎,我怎么觉得你有些面熟?哦,那日你到吴尚书家拜访,我恰好出府,好像是见过一面!”

    林晧然的心情稍微转好,这长得帅果然不一样。那天不过是打个照面,结果这位大明的次辅就记住了他,自然要归功于这张漂亮的脸蛋。

    只是他却多了几分警惕,微笑地拱手道:“阁老此言错矣,那日实是要拜见阁老你,只是阁老却被召入宫中,所以才未能如愿。”

    “你莫不是消遣老夫,咱非亲非故,你因何拜会老夫,倒是你的恩师尹台跟吴山有旧交!”徐阶露着一副看破真相的表情,还微微地摇了摇头。

    “阁老乃大明的股肱,吾辈学子的明师,那日是想去听你的教诲。只是后来误信谣传,以为是你主持会试,所以才不敢前去叨扰,还请见谅!”林晧然又是拱手,一副很是敬重的模样。

    “原来如此,那日倒没想到你是来看望老夫,看来是老夫误会了,且去作词吧!”徐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朝他温和地挥了挥手,只是眼睛闪过一抹失落之色。

    “遵命!”林晧然拱手,却是闻到了一股别样的味道。

    在这一刻,他发现大明这个官场远没他想象中那般简单,想要在这里生存,怕不比当初在长林村时的处境容易多少。

    只是刚刚躲过一支暗箭,却迎来了一支明枪。

    由于天下人都知道当今圣上喜欢青词,都设法想通过青词讨好圣上,故而青词文体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在文会上,亦有不少举人拿出青词进行卖弄,以期得到阁老或嘉靖的青睐。

    但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写好这种马屁文章又是另一回事。更为要命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嘉靖的爱好,拍马屁拍几分才合适。

    像有些女人,喜欢从拉小拇指开始,拉的时候还得保持一米远的距离,但有些女人第一次见面就买避孕套,一买还要买一打。

    正是如此,三人面对着桌面上的白色宣纸,那纸张的颜色仿佛直接映射进了他们的脑海中,当真是空空如也。

    让他们更痛苦的是,身体已经软弱无力,大脑在嗡嗡作响。先前为了写好文章已经耗尽体力和脑力,现在还要绞尽脑汁书写这种艰涩的青词,真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只是他们三人却是明白,这是一个难关。

    虽然写不好青词,不一定被扣上舞弊的罪名,但恐怕还得塞回牢狱中。如今想要寻求自由,那就要咬着牙度过这个难关。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相互鼓励着,决定努力写下一篇尚能应付的青词。

    呼……

    林晧然才写下三十几个字,伸手扶着腰杆,发现这不高不低的桌子很坑人。不仅腿站着累,腰亦很是难受,整个人像是摇摇欲坠的危墙。

    不行……虎妞!

    林晧然的大脑嗡嗡作响,眼睛渐渐昏暗,但就在他要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突然闪过了一个小身影,突然想到那在家里盼着他回来的妹妹。

    当想到虎妞的时候,他心里头涌起了一个强烈的信念。他不能够有事,不能够让虎妞孤苦无依,他还要继续为妹妹遮风挡雨,看着虎妞快乐成长。

    “洛水玄龟初献瑞,阴数九,阳数九,九九八十一数,数通乎道,道合元始天尊,一诚有感。”

    林晧然咬紧牙关,为了保持字体漂亮,甚至还咬着一点舌尖,让痛楚来刺激他的潜能,当真是在与天在斗争着。

    却不知道是虎妞给他带来了力量,还是舌尖的痛楚又激活了他一些潜能,觉得还能再坚持一会。

    砰!

    突然间,一个重物砸在桌面上,然后向着一面倒去。

    林晧然扭头望去,却看到杨富田已经是支撑不住,如同一摊泥般摔倒。

    砰!

    杨富田摔的是宁江所在的方向,宁江想要伸手去接住杨富田,结果他的脚才迈出半步,整个人亦是失去重心,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很显然,二人的精力已经耗尽,不能再坚持下去了。

    林晧然目睹着这一幕,再抬头望向大堂上的徐阶,却发现那人无动于衷地继续在审阅着试卷,突然很想发笑,眼睛瞬间红了。

    犹豫了片刻,林晧然朝着那个方向拱手,忍着心里泛起的酸楚道:“徐阁老,我等三人放弃,送我们回牢房吧!”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叫人查查看,他们二个怎么回事!”徐阶仿佛才如梦初醒,对着堂下的书吏大声说道。

    一名官员似乎是懂些医术,走上去查看,然后对着徐阶说道:“只是昏过去而已!”

    “昏过去?不会真是作弊,所以被吓昏的吧?”另一个官员走过来,却是一副冷漠的神情。

    林晧然的嘴巴动了动,但最终还是作罢,知道这些申辩的话没有半点意义。他们已经身陷一个迷局中,成为了某些人随意摆弄的棋子。

    “言之过早矣,且看他们的青词写得如何!”徐阶却不同意那个结论,但似乎亦不全然反对。

    他来到宁江的桌面,皱了皱眉头,走到杨富田的桌面,又摇了摇头,跟着林晧然对视了一眼,然后又漫不经心地扫向桌面上的宣纸,整个人仿佛彻底呆住了。

第213章 文采

    “洛水玄龟初献瑞,阴数九,阳数九,九九八十一数,数通乎道,道合元始天尊,一诚有感。”

    “岐山丹凤两呈祥,雄鸣六,雌鸣六,六六三十六声,声闻于天,天生嘉靖皇帝,万寿无疆。”

    ……

    徐阶的嘴里念叨着两句话,这话是越琢磨越有味道,仿佛是突然嚼到了槟榔,在品尝到那咀嚼的爽感后,根本就停不下来了。

    这自然不是一篇完整的青词,连短小精湛都构不上,他跟严嵩随手都是数百字的青词。只是这仅仅六十六个字,却要重于他平时的文章。

    好文章易得,但妙句却难求。特别这“声闻于天,天生嘉靖皇帝,万寿无疆”简直能插到圣上的心坎,圣上怕得兴奋地来回走动了。

    虽然大家是替圣上给神仙写青词,但这青词其实哪里是真给神仙看的,其实还是给圣上一个人看。

    只是很多人都没有弄清这点,当真是可笑至极。或许是弄清这点,但又过于自作聪明,用那些令人肉麻的词儿来拍圣上的马屁,结果却拍到了马腿上。

    当然,他当初亦是很长时间才弄清这一个最浅显的门道,写出了符合圣上心意的青词。这才官至礼部尚书,然后入阁,成为大明朝的内阁次辅。

    但如今,这个年轻的书生不仅看到了这个门道,而且还用最高超的语言拍出了一个无比精妙的马屁,当真是一个妖孽。

    一念至此,他扭头望向这个年轻书生,不得不重新进行审量。

    这人年仅十七岁,师出名门,去年第一次参加科举,一路拨得头筹。今年更是以广东解元的姿势参加了会试,若是中得进士,定然名扬整个大明,成为无数学子所津津乐道的偶像,亦会被传为一段佳话。

    面对着这种妖孽,哪怕他是大明的次辅,仍是看到了一丝威胁。

    “狗屁不通的文章!”那个肥胖的三品官员却是冷漠地点评,然后望向地上的两人冷哼道:“我看这几个都是草包,故意使这些手段来蒙混过关!”

    “徐阁老,他们二人该如何处置?”懂些医术的官员站起来,朝着徐阶拱手问道。

    “这还用问的,当然是将他们带下去关起来,就凭他们写的狗屁文章,咱都可以直接给他们治罪了!”肥胖的官员插话,抬头看到段千户领着人进来,又是大声地招呼道:“段千户,将他们带下去关起来!”

    林晧然仍然在强撑着,虽然决定跟着杨富田和宁江同甘共苦,但却不愿意在这些人面前倒下。如今看着这顶扣下来的帽子,心里免不得涌起一份悲戚。

    他们已经饿得体乏无力、头昏眼花,却不考四书五经,而是要他们写这些艰涩的青词。如今咬着牙写出了一些青词,结果却成为“狗屁文章。”

    林晧然并不傻,已经觉察到这其实是一场阴谋,这些人由始至终都不打算还他们清白,而是挖着这一个坑等他们跳。

    如今看来,丁世美说得没有错,这场舞弊案甚至涉及到次辅徐阶,案情比想象中还要复杂。南京礼部尚书王用宾涉案,那些乡试主考官亦未必干净。

    他们广东虽然没有涉案,但某些大人物显然是想将水搅浑,所以试图将他们从白变黑,让他们广东陷入这场舞弊案中。

    这一刻,林晧然深切地感受到,他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弱小到无法为自己争得一个公正的裁决,而是成为了大人物随意戏耍的猴子。

    “还愣着干什么,走吧!”段千户示意二个手下将地上的二个人抬下去,同时对着还能站立的林晧然冷冷地催促道。

    林晧然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门外的天空,发现天空很是昏暗,但他记得今天是一个艳阳天。心脏砰砰地跳动,身体亦是摇摇欲坠,但他却咬着牙不让自己倒下。

    虽然他知道很难改变这个命运,但却不选择屈服,亦不会在这里倒下。他这一世,不再是一个人的人生,而是他跟妹妹二个人的人生。

    “将他们都放了吧!”

    却是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传来,在这个大堂中响起。

    堂中的众人顿时一愣,刷刷地寻声望去,发现竟然是徐阁老的决定。

    “放了?”肥胖的官员以为听错,不由得诧异地再问一遍。

    “是的,……放了,他们的文采很好,并没有参与舞弊案!”徐阶眼睛复杂地望了一眼林晧然,然后很肯定地点头。

    砰!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重重地摔在地上,林晧然似乎都来不及高兴便是倒下了。

    意念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有时能让人跟白杨般坚韧,有时却又让人如害羞花般内敛。当那句期待以久的话传来时,意念便不再支撑这具脆弱的身体。

    眨眼间,时间已经到了二月底。

    自从舞弊案传出后,整个北京城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每天都有最新消息出炉。有些是真实的,但更多的是谣言。

    但随着案情越来越明朗,谈论的声音渐渐停歇下来。王用宾已经被押往京城,福建成了一桩铁案,湖广和南直隶有不少考生已经认罪,只有广东还不能确定下来。

    会试发榜的日子已经渐渐临近,大家关注的焦点亦从这起舞弊案移开,特别是参加会试的数千名考生,都转到了即将出炉的会元榜单上。

    虽然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大家历来都热衷于猜测会元花落谁家。

    江西的严东海,江浙的徐渭和毛惇元,福建的林士章,这四个人成为了最热门的会元之选,各大赌坊亦是推崇这四人,设的赔率最低。

    虽然大明已经设立了南北卷制度,但从历届会元的人选来看,还是呈现着南强北弱的局面,会元向来都落于南卷之中。

    在南卷的四省一直隶中,如今是以江西、江浙、福建、南直隶、广东进行排序,其中江西最强,而广东最弱的。

    正是如此,大家都将目光聚焦于南卷,聚焦于江西、浙江两省中,认为会元九成出在这两地的考生中。虽然林晧然作为广东解元,但并不在会元的前十热门人选之列。

    在大家翘首期待会试榜单的时候,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一辆马车驶离凶名赫赫的北镇抚司,驶向了潮州会馆。

第214章 发榜日

    嘉靖三十七年,二月二十四日,这是礼部放榜的日子。

    虽然乡试的舞弊大案影响甚广,其中牵扯了不少本次参加会试的考生,却不知道朝廷最后如何处置,榜单却仍然如期公布。

    四千余名考生翘首以盼,期盼着命运女神垂青的那一刻,等候着再次鱼跃龙门。

    只要在这张榜单之列,无论接下来殿试的成绩如何,他们至少能获得一个三甲进士的名额,成为大明朝的七品官员。

    跟着举人官需要等着候补不同,进士官通常都能直接补缺,像一甲进士就会直接安排进入翰林院,得到实质性的官位。

    寒窗十年所为何?自然便是一朝金榜题名。

    在这一天,天色刚蒙蒙亮,很多举人便起床洗漱,早早就在会馆或者客栈做最后的准备工作,期待着报喜的官差举着喜报上门来。

    潮州会馆,晨辉落在那白墙黛瓦上。

    由于今天是放榜的日子,这里亦很是热闹。众举人亦是一大早便起床,在大堂吃过早餐后,聚到一起下棋、喝酒、打马吊等。

    会馆大门正好正东朝向,太阳已经落在门槛上,屋内的大堂显得很敞亮。

    陈掌柜从外面板着脸走出来,在大堂落了一个影子,看着正在干活的伙记便强调道:“今天是大喜日子,都勤快一点,放机灵一点!”

    “掌柜,这个你放一百个心,我猴子最机灵了!”一个瘦得跟猴子一样的伙记放下抹布,拍着胸口得意地吹嘘道。

    陈掌柜今天却像是吃了火药,伸手指着他怒骂道:“就你做事最差劲,这桌子给我老实擦干净,若是发现有一点灰,我就剥了你的皮。”

    话刚落,却看到三个举人走进大堂来,陈掌柜便堆着笑脸迎上去道:“你们的早餐在这里,要不要让厨房给你们热一热?”

    “哪用那么讲究,你是不知道,我们在镇抚司的牢房那时多惨!”说话的是杨富田,拿起一个包子放到嘴里就咬了一大口。

    先前他就是一个吃货,经过这一场牢狱之灾后,对食物更不挑剔了,吃什么东西都会津津有味。

    “咱都已经回来两天了,能不能别老提镇抚司,我现在听着都反胃了!”一副公子哥打扮的宁江跟着坐下,脸上闪过不悦之色。

    杨富田拿着那半个包子,仰着下巴嚷道:“我怎么就不能提了?我不提,你会知道粮食的可贵?我不提,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患难之交?”

    宁江本想对他的话进行挖苦,不想跟这货扯太深的关系,但话到嘴边却收了回来,这次确实算得上是一次患难之交。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数日,但想着那天的经历,他现在都有些害怕。原本很期待入朝为官,但此刻却有些发怵,担心有一天在官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林晧然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镇抚司的那段经历对他没有负面影响,如今他只希望一个结果,那就是今天能够中得贡士。

    尽管他已经看到了大明官场黑暗的一面,但他却不改初衷,仍然希望能够成为大明朝的一名官员。

    咔!

    他拿起一只鸡蛋,在桌沿上轻轻地嗑破蛋壳,然后从那缝隙处开始剥壳,很快就露出了鲜嫩的蛋白,光彩夺目。

    将鸡蛋放进白粥中,加了一筷子咸菜。这咸菜脆口、鸡蛋清香、白粥晶莹,虽然很简单的食物,但他却吃得津津有味。

    突然发现陈掌柜还在一旁站着,便微笑地说道:“陈掌柜,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们三个。”

    “我……”陈掌柜站着没有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事?”林晧然停下筷子,当即疑惑地抬头问道。

    杨富田和宁江亦是抬头,疑惑地问着陈掌柜。

    陈掌柜犹豫了一下,指着巷子口的方向道:“方才我从江西会馆那边回来,他们在门前搭台子,留的过道太窄了,我怕报喜的官差都无法纵马过来。”

    “好,我们过去看看!”

    林晧然点了点头,便打算过去说道说道。

    大堂有几个举人在喝酒,在得知江西会馆如此霸道后,便跑进里面吆喝了一帮人,一起浩浩荡荡地走向了巷子口的江西会馆。

    现在江西士子的底气无疑是最盛的,不仅历年的科举成绩最为出色,江西乡党在严嵩的带领下亦走上了辉煌的顶峰。

    不说现在严嵩位居首辅十几载,已经是权倾朝野,哪怕次辅徐阶亦归于江西籍中,而很有机会入阁的礼部尚书吴山也是江西人。

    正是如此,现在官场是江西人的天下,而这帮江西士子似乎亦觉得高人一等,自然不会将广东一个府级的会馆放在眼里。

    “诸位老爷,这事是你们应许的呀!”江西会馆的掌柜闻讯而来,看着这一大帮潮州举人前来兴师问罪,亦很是困惑地道。

    “屁话,我们谁应许了?你们搭的台子,留的过道这么一点,完全过不了嘛!”宁江指着那正在搭建着的台子,当即大声怒斥道。

    掌柜却不像是作伪,扭头望了望左右,突然指着门口道:“就是你们广东那位戴老爷,他说他可以帮你们会馆做主,让我尽管在这搭建!”

    众人刷刷地望去,却见戴北辰在那里点头哈腰地陪着一个衣着考究的公子哥,一副哈巴狗的形象。明明就比那位公子哥要高一些,但却一直是仰视着那个公子哥,当真是辛苦他了。

    “嘎嘎……怎么又是他?”

    “上次马车的事还没找他算账,竟然又搞这一出!”

    “他人真是混蛋!若不是跟戴待郎沾亲带故,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

    大家看着戴北辰那副嘴脸,直想上前给他点颜色,好好教训这个自以为是的戴氏子弟,特别还如此的“吃里爬外”。

    戴北辰在那位公子哥的提醒下,似乎亦是注意到这一边,却不再是狗腿子的形象,端着架子走过来指责道:“你们怎么像个小肚鸡肠的妇人,不就占点道吗?我已经给掌柜说了,会给你们留三尺的过道!”

    “在下严东海,诸位竟然都过来了,我就再让三尺吧!”严东海一副很大度的模样,然后扬着下巴拱手道:“这事关系到我老师的一个心愿,我今天高中会元后,便会在此唱一场大戏,还请诸位见谅!”

    众人望着这二人,嘴角微微抽搐,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人”都有。

第215章 发榜

    严东海,少年得志,是本次会试会元的热门人选。

    不仅如此,他还是当朝严嵩的族人,一旦进士官场,必然是平步青云,将会极可能会是严党的核心人物。这本就是一个恃才傲物之人,如今更是目空一切。

    “千里家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戴北辰文绉绉地念诗,然后满是恭维地拱手道:“严兄,果真有宰相之风,他日必会入阁拜相。”

    “呵呵……此话言之过早矣!宋掌柜,你让他们快点,可别将我的好事办砸了!”严东海心里暗爽,对着一边的宋掌柜吩咐了一句,便向着贡院门口走去。

    其实让出六尺宽的过道,林晧然等人亦是能接受。只是看着严东海这股嚣张劲,又听着戴北辰拍的这个马屁,当真像是吃了苍蝇一般。

    戴北辰恭敬地目送着严东海回去,但转过身却又是另一副嘴脸,指着众人道:“你看看你们,你们简直就是不识……”

    “再敢多一句废话,我们今天就揍得你下不了床!”林晧然最厌恶这种欺软怕硬的人,当真朝着他冷冷地说道。

    宁江和杨富田等人亦是恶目相向,大有将他揍一顿的冲动。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戴北辰终究不敢开罪这伙人,灰溜溜地向着那边的贡院走去,只是心里在暗暗地想着,等老子中得贡士有得你们好瞧。

    “这人得多不要脸,还以为会元真是他的一般,竟然要庆祝中会元了!”有举人看着严东海的背景,忍不住咬牙道。

    “还是少说一句,这种人我们确实是得罪不起,既然都让六尺了,那这事就算了吧!”陈青书摇了摇头,冲着大伙安慰道。

    众人心里虽然不愤,但不想多生事端,便亦是调头往着潮州贡院而回。

    “说到这事我更来气!张宰相是让自家的地,他倒好,占了整条道且不说如何过分,这留出一条过道难得不是最起码的底线吗?”另一个举人却极为不愤地指责道。

    “这种人中得会元,真是老天瞎了眼!”有人亦是咬牙切齿地道。

    “我始终认为,这次解元非若愚兄莫属!”张伟走在林晧然旁边,微笑着望向他道。

    林晧然听到提及自己,亦是拱手道:“我倒是有信心能榜上有名,但对会元却不敢有任何念想,全国士子高手如云,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话亦不能这样说!天下的士子虽然是多,但有谁能连中四元乎?”李志强微微摇头,一本正经地望着林晧然道。

    南卷虽然出会元的机率是最大,但广东的科举实力却排在最末,所以广东解元向来不被看好,认为他们是矮子里拔将军。

    只是林晧然无疑算是一个异数,才华自然不用说,不然不会有“竹君子”的美誉,而如今连中四元,更是举世无双。

    故而那些赌坊将林晧然排在会元热门十大人选之外,他们其实是不认可的,认为他们其实是对林晧然的实力认识不足。

    其他举人听到这话,亦是认可地点了点头,对这位受恩师尹台极为器重的师兄很是看好。

    林晧然迎着大家的目光,却是认真地拱手道:“我对会元确实是没有信心!不过经过此次牢狱之灾,我却深得体会,他日咱入朝为官,不管中得进士与否,当得相互照应。”

    虽然未入官场,但林晧然却很是明白,这在上面要有人提携,在下面亦得有人支持。何况他们都是官场新人,以后不一定是谁更有出息。

    “我怕是没有什么指望了,确实如师兄所言,还请诸位他日关照一二。”

    “不管此次中与不中,我亦要考下去,不过咱三十九人的情份,我是认定了。”

    “对极了!这次亦是靠着师兄等三人的坚忍,让咱三十九人才免于浩劫,这份情咱不能忘!”

    ……

    林晧然的话正中大家下怀,众人亦是纷纷表态,打算结成了一个利益小群体,成为广东的菜鸟乡党,以后在官场中相互扶持。

    顺天贡院。

    随着主考官吴山敲定会试的榜单,外帘官们揭开榜单的真容,一支支报喜队伍便开始出动。

    跟着国朝初立时已然不同,科举多了些铜腥味和娱乐性。会试的榜单故意推迟到下午才在贡院门口张榜,跟着乡试一样,会有一支支报喜队伍出发。

    这次报喜队伍自然是冲着赏钱而去,由于报喜对象都是举人老爷,而他们又将会成为进士,故而出手都相当阔绰。

    当报喜人员敲锣打鼓上街而行,无数的百姓亦是涌来围观,整个京城仿佛是过节一般。很多百姓亦是跟着报喜队伍,或是趁机讨点赏钱,又或是混顿饭吃。

    “会试恩科开始放榜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潮州会馆,三十九名举人都齐聚在大堂中喝酒或下棋。

    在得知这个消息,整个大堂都不免得紧张起来,都显得心不在焉。目光频频朝着门外望去,眼睛充斥着一份渴望。

    紧张的情绪迅速在大堂中蔓延,特别一些聊得欢天喜地的桌子,这时却突然静了下来。他们脑海盘旋着的榜单的事情,却不好拿出来谈论,但结果不知道该继续聊什么了,顿时是大眼瞪小眼。

    “哈哈……将军,你输了!”

    宁江的象棋一向无人能敌,结果却给菜鸟杨富田赢去了一场,让到杨富田极为得意。

    林晧然看着没心没肺般的杨富田,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原以为经过牢狱之灾后,对会试的结果会看淡一些。只是当真正发榜的时候,心脏却提起不能放下,亦得紧张得手心冒汗。

    中则,光宗耀祖,醉卧美人塌;败则,挑灯夜读,以寒窗为伴。

    笃笃……

    几声马蹄声敲在响了外面的青砖石板,像是敲在众举人的心房,整个大堂瞬间鸦雀无声。有感到欣喜的同时,却透露着紧张。

    入目之下,几个官差手持着喜报,敲响了锣鼓,踏上台阶向着这里冲来。

第216章 意外(月票加更)

    辰时已过,从大门照进来的阳光只落得一小块地方。

    当那块光亮的地方被一个身影遮挡的同时,传起了一个带着喜意的报喜声。

    “捷报广东廉州老爷,张讳一山,高中戊午科会试第三百五十九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刷刷……

    大堂的三十八名举人在失落的同时,亦是齐齐朝着张一山的方向望去,眼睛流露着羡慕之色。

    贡士,天下读书人所追求的功名,如今落在了这个不起眼的粤西举人头上,如何不让他们感到羡慕,又如何不让他们忌妒呢?

    却见已经年过三旬的张一山,眼睛淌下了两行热泪,整个人愣在那里。

    “敢问可是张一山老爷?”

    报喜的官差看着没有人回应,但亦是注意到了坐在远处桌椅的举人,便是认真地拱手询问道。他却不是第一次报喜,自然知道中榜者都会有些异常的行为,这种反应绝对算是好的了,当场疯掉的亦大有人在。

    “是的,他就是张一山老爷!”

    “张兄,果真是一鸣惊人啊!”

    “一山兄,可喜可贺,起来接喜报啊!”

    ……

    大伙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亦是纷纷热情地指向那边的张一出,有人担心他的腿已经软了,还上前将他掺扶起来。

    大家倒亦是看得开,他们广东举人本就处于劣势,很少人能够真中得进士。如今三十九人能多出一个进士,那以后在官场中,倒会多一个照应。

    正是如此,在失落过后,亦是真心替张一山感到高兴。

    张一山在接过喜报的那一刻,却突然跪地痛哭,朝着南方叩着响头道:“娘,我中了,我中进士了,你终于能够入宗祠了,呜呜……”

    大家看着他叩着地板,那地板响起的声音很是瘆人,便纷纷上前扶住他,劝道:“别这样!你娘知道了,你娘会为你高兴的!”

    众人却是没有想到,在如此高兴的时刻,他想着的是他的娘亲,这果真是一个孝子。

    张一山被大家扶了起来,但哭声不止。

    原本他对进士是不敢指望的,但为了这个夙愿,为了他妾室出身的娘亲能够进张家的宗祠,他亦是咬着牙坚持前来。

    但万万没有想到,他真的高中了,从四千五百名举人中杀出,成为了大明的贡士。

    张一山泪眼婆娑,将那份喜报徐徐地展开,认真地端详起来,只是突然间却是愣住了。

    第三百五十九名?

    不少举人亦看到了那份喜报,顿时亦是面面相觑。

    他们却是没有忘记,这次礼部明明在会试之前,公布本次恩科录取三百名贡士,但为何现在却跑出了第三百五十九名?

    其实在报喜的时候,有人就已经觉察到了古怪,只是以为是报喜的官差报错了。但如今喜报都是这般写着,让到事情顿时变得诡异。

    “小的亦是不晓得,但喜报绝对没错,先告辞了!”

    接过喜钱的官差却是摇着头,便又急匆匆地离去。却不怪他不着急,今天只要多送出一份喜报,那将会多得到一大把的银两。

    特别是越到后面,得到的喜钱往往越丰厚,这如何不让他们不卖力呢?

    “会不会……哪里弄错了?”有举人的目光从喜报上移开,嘀咕了一句。

    拿着报喜的张一山,望着喜报上面的“三百四十九名”,已经顾不得高兴,心里亦是发毛,担心这将会是一场欢喜一场空。

    陈掌柜发现林晧然的目光望向他,亦是一个机灵人,当即朝着大家拱手道:“我这就派人去打听!”然后叫了最机灵的伙记猴子,让他快出去打听这是怎么一回事。

    猴子刚出去没多会,一声马啼声远来,门前又出现了一波报喜队伍。

    “捷报广东广州老爷,杨讳富田,高中戊午科会试第三百四十八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这一次,竟然是杨富田的喜报,仍然排在第三百名开外。

    杨富田自然很是高兴,只是摊开那份果真写着“第三百四十八名”的喜报,心里却亦是发毛,也怕是一场欢喜一场空。

    “捷报广东高州老爷,陈讳青书,高中戊午科会试第三百二十六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捷报广东惠州老爷,李讳文杰,高中戊午科会试第三百二十二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

    两份喜报几乎同时送到了潮州会馆,让到大家欣喜的同时,心里更是有些发毛。

    他们这次三十九人赴考,原本就预计有四个人中得进士,但现在榜单都还没到第三百名,却已经出现了四位贡士。

    问题亦是绕了回来,礼部明明公布三百名,他们这些三百开外的贡士,真的算数吗?

    “我就不相信这些报喜的敢如此戏弄我们,不管了,陈掌柜,让人放烟花庆祝吧!”在报喜的队伍离开后,林晧然心里有了决断,对着陈掌柜恨恨地拍板道。

    杨富田当即附和道:“他奶奶的,放烟花庆祝,真要丢脸我也是认了!”

    陈掌柜忙是点头,便是招呼着几个伙记,将烟花扛到院子,庆祝着他们会馆有贡士出炉,让到附近的百姓都知道这事。

    砰!

    一串烟花直上云霄,在半空中散了开来。

    江西会馆门前,一帮伙记正热火朝天地搭建高台,争取在放榜结束前完工。

    只是工程进展不太顺利,留出的过道还是有些窄,报喜的官差每次都会纵马而过,敢于辗压这条窄道上的一切。

    这些报喜官差有皇命在身,又是在争分夺秒地抢钱。你敢阻挡他们,他们就敢亮刀子,故而靠近过道忙碌的工人,每次听到马蹄声都是避之不及。

    由于这是一条胡同,所以报喜队伍还得原路返回,严重地影响了他们的工作。

    “这帮广东佬真是走了狗屎运!”

    严东海亦是关心着工程的进展,看着又是一波报喜的队伍从会馆前经过,朝着潮州会馆的方向很是不愤地咬牙道。

    报喜队伍已经从第三百六十名报到了第三百名,这个出乎意料的事情亦是有了答案,并迅速在整个京城中传开。

第217章 红面纱

    潮州会馆这边,亦是得知了真相。

    这事得从舞弊案说起,由于这次参加会试的考生涉案,故而这些人并没有参加会试的资格,自然不能获得贡生的功名。

    朝廷为了的颜面,自然不能让这些“罪犯”登上榜单,同时亦不能让他们占了名额。

    正是如此,圣上做了一个决定,为了防止又生新的舞弊案,只传一道旨意进入贡院戒慎堂,让内帘官选取四百名贡士。

    待到四百份试卷出炉后,按着以往的流程进行揭示榜单,但却多了一项工作,但是将所有涉案的考生从榜单上剔除。

    由于涉案的考生多在南卷,所以又以南卷实录考生为基准,即占录取总人数的55%,再相应地剔除北卷、中卷的贡士名额。

    经过查核,福建和南直隶一共有二十二名榜上考生需要剔除,所以南卷实录人数为一百九十八名,故而本次恩科会试一共录取三百六十名。

    遵守着南北卷的贡生录取比例,北卷和中卷都需要剔除名额,故而北卷实录人数降为一百二十六名,中卷实录人数降为三十六名。

    朝廷针对乡试舞弊制定的解决方案,对于参加会试的举人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中卷多了六个贡士名额,北卷多了二十一个贡士名额,而南卷多了三十三个贡士名额。由于涉案人员是南卷的福建、直南隶,故而江西、江浙和广东的考生无疑是最大的获益者。

    特别广东历来被福建、直南隶压着一头,如今这两个地方的新科举人都被淘汰出局,名额又平白无故增加三十三个,很多尾位的贡士位正好砸在他们的头上,当今是天上掉馅饼。

    正是如此,这三百名开外的贡生有效,是这些乡试舞弊案的最大“获益者”。

    “若非三位威武不能屈,并帮我等洗清了嫌疑,这次别说中得贡士,怕亦跟福建和南直隶的学子一般没了功名,还请受一拜!”

    张一山等人在得知真相后,便是郑重地朝着林晧然、宁江、杨富田三人行礼。

    他们这次不仅是避过一场祸事,更是得到福泽,改变了落榜者的命运。特别他们的实力本就不强,这次无法中得贡士,极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取得这个功名。

    现在侥幸遇上这等天大的好事,如何不让他们对林晧然等人感激涕零呢?

    杨富田却是站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疑惑地问道:“我是该坐着还是该拜?”

    大家闻言,便是哈哈大笑。

    在进到三百名后,潮州会馆这边突然消停了下来,起码热闹程度已经弱于江西会馆那边,那边的烟花声明显更加频繁。

    “捷报广东广州老爷,张讳伟,高中戊午科会试第一百零八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

    眨眼间,便已经快到进入了一百名。

    事情不可能尽善尽美,这里的三十九人不可能全部中得贡士。看着张伟拿到喜报,而榜单又来到了一百名内,有些人已经是彻底死心了。

    会试汇集了全国最厉害的读书人,要想挤进前一百名,这谈何容易?

    不少落榜的人倒没有过于伤心,毕竟先前有了这个猜测,而且实力早就摆在这里。这次选择北上赴考,其实只是为了经历一次会试,给自己一个交待。

    王子明抱的正是这个想法,有些失落,但并没有伤心。而且他已经决定,明天就到吏部报道,安心做一个举人官。

    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虽然这次没能中得进士,但却得到了一份情谊,跟着至少十位进士官结下了友谊。特别在这里,还有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天才,而且他觉得这人以后很可能会成为广东乡党魁首。

    “捷报广东潮州老爷,宁讳江,高中戊午科会试第四十九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

    又是一份喜报远来,让到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宁江,亦是放下了心头的那块大石。

    没有少年得志的张狂,他朝着在座的各位一一谢礼。自从认识林晧然后,这个闷骚的公子哥亦是受了些打击,为人显得沉稳了一些。

    随着最好的几位举人中得贡士,大堂的三十八名举人亦是望向了林晧然。因为大家都已经明白,该中的都已经中了,没中的则注定已经落榜,只剩下林晧然最后一份喜报。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隔壁江西会馆的烟花已经响了好几轮,最新的消息是也已经报到了第十名。

    “应该到前五了吧?”

    林晧然估算着报喜的进展,心里不免紧张起来,端起茶杯润了润嘴唇。

    虽然他对中得贡士很有信心,只是如今喜报进入前十这么久了,仍然没有动静。谁知道,会不会徒生什么变故,他其实是一个落榜者呢?

    “哈哈……林兄,紧张了!”杨富田突然指着他笑道。

    “谁说我紧张了!”面子使然,林晧然狠瞪了他一眼。

    “不紧张吗?那你为何端我的茶杯呢?”杨富田指着他手上的茶杯,得意地讦笑道。

    林晧然愕然,低头一看,还果真如此。

    “换作我是林兄,亦得紧张啊!”

    “每次榜单都是从低到高,对林兄这种天才真是折磨!”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这说的便是林兄这种人了!”

    ……

    大家自然不可能取笑林晧然,任谁在这个时候,都会是这种反应。这不仅是中与不中的问题,是高中与落榜的天壤之别。

    却是这时,原本安排在胡同口等候消息的猴子跑回来,指着外面大声控诉道:“那个戏台已经搭好,但他们拉的绳将将那条过道都给封住了。”

    “岂有此理!我去跟他们理论!”

    听到这个消息,杨富田等人当即一同走出去,却看到戏台的布帘已经拉起,一根根长绳从左上方拉到右下方固定,那些绳索如同飞虹般挡在过道中。

    嗤!嗤!

    却是这时,对面有快马远来,一把利刃划断长绳。每一刀都是那般的果决和狠厉,而随着一根根长绳被划断,那几块红色的布帘纷纷落下,如同一位漂亮的姑娘揭开了红面纱。

第218章 会元揭晓

    和煦的春风从古城轻拂而过,原本不停窜起的烟花停歇,弥漫着的硝烟渐渐散去,似乎只待那最璀璨的烟花从某处窜起。

    喜报已经接近尾声,悬念最大的会元即将揭晓,全城的百姓都在翘首以盼。

    当看到两支报喜队伍从街道那头向着江西会馆这边而来的时候,蹲守在这附近的百姓很是激动,顿时是奔走相告。

    “严兄,严兄,会元的喜报来了!”

    戴北辰从街道兴奋地跑了进来,还跑掉了一只鞋子,在江西会馆的门口就大喊大叫起来,结果上台阶时又摔了一跤。

    这个声音传进会馆大堂,从里面走出几个举人,地上的戴北辰邀功性地指着西边道:“有两支报喜的队伍向着这里而来,他们方才说会元的喜报在此,莫要挡道。”

    会元的喜报!向着这里而来!

    众举人听到这些讯息后,却是没有表现得过度欢喜。

    因为外面这条街道的下一个胡同是江浙的余姚会馆,会元的热门人选毛惇元便在那里。如今两支报喜队伍齐聚,却不知道是谁是会元,谁只能屈居第二。

    “那个毛惇元算什么东西,他能拿第二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怎么可能争得过我!”严东海身穿着雪白的袍服,衣服上锈着华丽的图案,持着一把画扇从里面走出来,满脸倨傲地说道。

    “严兄所言甚对,恭贺严会元!”戴北辰的反应最快,当即满脸讨好地拱手道。

    “恭贺严会元!”

    “严会元,赋诗一首,何如?”

    “对极,此时当以诗助兴,流传千古!”

    ……

    大家亦是反应过来,纷纷对他进行祝贺,毅然将他当成了会元郎。

    严东海看到一支报喜队伍从胡同口急促而过,向着隔离的胡同而去,便已经知道,这个会元百分百属于他的了。

    “今朝风光不足夸,他日状元戴红花。”

    严东海看着一支报喜队伍拐了进来,便是灵机一动,指了指那帮报喜的人,然后又用扇子点了点头顶,得意地吟了两句诗。

    “好!”

    众人听到这话,齐齐是拍手称好。心里亦不免得佩服,这当真上一人狂人,这个会元都已经砸到头上,竟然还能一脸不满足,已经想着做状元了。

    其实大家似乎都猜错了,严东海心里还是很满意的,不过张狂才是他的性格。看着报喜队伍临近,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准备迎接他最光彩的荣耀,再吟出那惊妙绝伦的两句诗。

    只是事情出现了一些意外,原来这竟然是两支报喜队伍,一支停在会馆门前准备报喜,另一支则继续朝着那条窄道而去。

    嗤!嗤!

    还没待大家回过神来,一个报喜官差看到窄道上挡着路的那些绳索,从马上抽出一把钢刀,朝着那些绳索便砍去。

    一根绳索被砍断,便失去了固定作用,戏台上的一面红帘布随即徐徐落下,躲在帘布后面准备演出的戏子亦是愣住了。

    “尔敢!”

    严东海看到此形此景,当即厉声喝斥,眼睛亦瞪得滚圆,这可是为了他庆祝会元所准备的,如何能被这小小的官差砸坏掉。

    报喜的官差却没有停下,刀起刀落,一根根绳索被斩断,一面面红色布帘落下。他代表的是朝廷,怀中揣着喜报,底气亦是很足。

    却有好事者事后赋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刀砍尽拦路绳”。

    有人忙是劝住严东海,生怕他暴发公子脾气。这戏台确实是占道,如今拦着报喜官差的道,根本就是不占理的事情,哪怕严阁老都不好为他出面。

    严东海气得牙齿咯咯响,想着一会再找他算账,便是扬着下巴扬准备接他的喜报。

    “捷报江西严州老爷,严讳东海,高中戊午科会试第三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报喜的官差已经翻身下马,在江西会馆门前大声地喊着。声音很是洪亮,似乎是要让周围的人都听到,这里有个叫严东海的举人高中贡士前三甲。

    “恭喜严老爷!”

    “贺喜严老爷!”

    “严老爷,你方才的诗犹如诗仙在世,我等必将为你传唱,恭喜恭喜!”

    ……

    前来围观的老百姓围了上来,跟着严东海纷纷道喜,露着灿烂的笑容想要赏钱。

    严东海却是彻底愣在当场,满脸震惊地喃喃道:“我怎么……才第三?”

    本对会元志在必得,却完全没有想到,那个会元不仅给人抢走了,而且他还不是第二名,还要屈居于二人之下。

    其他人亦是呆住了,眼睛复杂地望向严东海,这次脸怕是丢大了。事前口口声声的会元不仅没有得到,反而只落得第三名。

    有人已经反应过来,纷纷朝着胡同里面望去,敢情潮州会馆出现了一位比严东海还要厉害的牛人。

    “走,那里还有好戏呢!”

    “里面好像是潮州会馆,有人高中三甲啊!”

    “这么厉害,那是贡士第二,还是会元啊?”

    ……

    围观的百姓怀揣着浓浓的好奇,相约一起又往着胡同里面跑去,继续凑着热闹。

    这些老百姓却管不得这么多,那条狭窄的过道显然无数满足他们通行,一帮人直接从戏台跑过来,一只只脚步踩在那鲜艳的红帘布上。

    掌柜原来想要制止,只是手伸到一半,又重重地落下了,这个为着庆祝会元而设的戏台已然成了一个笑柄。

    “喜报来了!”

    潮州会馆这边的人才走出门口,便远远看到一个报喜官差斩掉绳索冲了过来,如何不知道他们师兄的喜报已然送到了。

    林晧然正坐在大堂中,听到“喜报来了”,悬着的心微微落下。只是才落下的时候,又听到那个轻脆的马蹄声向这奔来,不由又重新悬起。

    没有到揭晓的那一刻,他亦是不敢掉以轻心。

    几匹快马已经到了会馆门口,三个官差翻身下马,为首的官差捧着喜报快步走上台阶。

    不管是站在会馆门口的人,还是坐在会馆大堂的人,似乎都停止了呼吸,目光紧紧地落在那位手持喜报的官差身上。

    两名报子的声音在会馆大堂响起,歇尽全力地齐声高喊道:“捷报广东高州老爷,林讳晧然,高中戊午科会试第一名会元,金銮殿上领班面圣!”

    砰!

    在会馆院子点燃了烟花,一串串烟花直串上半空,然后绽放出无数的金光,漫天撒下,仿佛给这座破旧的会馆洒上了一层金粉。

第219章 会元(月票加更)

    “捷报广东高州老爷,林讳晧然,高中戊午科会试第一名会元,金銮殿上领班面圣!”两名报子的声音在会馆大堂响起,歇尽全力地高喊道。

    这一声顿时引爆了前来围观百姓,门前响起了一阵欢呼声,这座不起眼的潮州会馆竟然出了新科会元。

    林晧然睁着眼睛,突然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他看到杨富田兴奋得手舞足蹈,看到张伟兴奋地拽着自己说着话,看到宁江跑到他面前大声说着什么,看到这一大帮同伴围过来纷纷朝他祝贺。但他的耳边却只是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看着他们的动作好像亦慢了半拍一般。

    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但他却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中了,又是折磨人的最后一份喜报,成为了新科会元。

    有时他不得不承认,老天确实很喜欢玩他,总是在最后才给他轰然一击。不过他宁愿让老天那样玩他,亦不想再接受这种煎熬,尽早非得整出心脏病不可。

    渐渐地,门外的爆竹声、院子烟花的轰鸣声、大堂众人的祝贺声,纷纷地钻入了耳朵之中,一切又开始恢复了正常。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灵魂仿佛回到了躯体中,他接过递送过来的喜报,摊开喜报瞧着上面的一行字,毅然是他的喜报:“会试第一名会元,金銮殿上领班面圣”。

    杨富田让他的仆人帮着林晧然打赏报喜的官差,又让人到门外给贺喜的老百姓发放着喜钱,让他们传唱林晧然的名字。

    在报喜官差离开后,林晧然望着这些熟悉的面庞,特别是这三十八名赴亦赶考的同伴,朝着众人拱手道:“谢过诸位了!”

    “我早就说了,会元必非若愚兄莫属!”张伟得意他的先见之明。

    “师兄这又添一元,你已经是林五元了!”陈青书笑着说道。

    众人一愣,还真是如此,张一山亦是拱手道:“师兄,殿试若再夺得状元,那你便是古往今来第一位连中六元的士子,那我们都得称呼林文魁了!”

    “状元,我倒不敢再想了!想必你们亦是清楚,策论我都不及宁兄呢!”林晧然却没有太大的信心,摇着头道。

    大明是以八股取士,但朝廷却会以策取状元。到了这个层次,朝廷显然是更注重考生的实用性,而不是八股文的专家。

    虽然历届会元几乎都能进入翰林,但会元要想中得状元,这事情亦是很难。因为考核的是完全不同的内容,就像你实体文学是第一,但在网络文学上面却可能扑成狗。

    正是如此,林晧然没有被兴奋冲昏大脑,很是理智地定位着自己。特别他清楚地清楚,以策论的水平,徐渭就在他之上。

    “你就不要别藏拙了,我那点本事可比不上你,我觉得状元肯定还是你,你这林文魁是跑不了了!”宁江却是摇头不同意,对他极为看好地道。

    大家有的附和,亦有保留意见的。毕竟接下来的殿试确实存在着极大的未知数,倒不能给出太高的期待,会元中不得状元的比比皆是。

    但尽管如此,会元的荣耀足可以林晧然谈论一辈子了,亦能够让林晧然以一二甲进士的身份进入官场,起步已是高于这里的所有人。

    一举成名天下知!

    会元的人选出炉的那一刻,便如同湖中荡起的涟漪,传遍了这座古城的大街小巷。

    上至阁老,下至黎民,都知道广东有一个名为林晧然的举人,登了科,成了会元,而且还是连中了五元。

    在消息传开不久,先后有几批人涌进了这条胡同里。

    “谁那么缺德,在这里搭什么戏台嘛?”

    “你小声点,这是严东海庆祝会元搭的戏台!”

    “我凭什么要小声,他还有理不成?你刚才说……庆祝会元?哈哈……”

    ……

    今天的风光无疑是属于新科贡士的,只是排在第三名的严东海却不是这般以为,在几个奚落的嘲笑声肆无忌惮地传进大堂时,他返回会馆的房间里,闭门谢客。

    “拆了!快拆了!”

    江西会馆的掌柜知道事戏台的事做得不厚望,这潮州会馆住着一般的贡生还好,但偏偏是会元郎,所以这戏台是非拆不可。

    四辆高大的马车停在戏台前,几个身穿着绫罗绸缎的员外有些心急地望着拦着道的戏台,还主动让下人去帮忙。

    “真想弄死这个姓戴的,害得我们在那里苦等半天,却一个贡士都没有!”

    “可不是!我刚得到消息了,林会元原本是要入住他们那里的,结果被赶了出来!”

    “这事是假的吧?那间会馆是我们集资建起来,姓戴的做不出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情吧?”

    “我起初亦是不相信,但事情就是这么荒唐,要不为什么广东新科举人都一起住潮州会馆了?”

    “嘻嘻……我倒是知道多一些,林会元当时将会馆的招牌砸了,说他们姓戴的不配用这个牌子!”

    “砸得好!这姓戴的真不是东西,竟然真敢将咱们筹建的广东会馆给占了,他们姓戴的迟早会遭到报应!”

    ……

    在等着疏通道路的时候,这几个在京城经商的广东籍商人却是闲聊起来。当得知戴氏将林晧然从广东会馆赶出来的事情后,心里亦是愤怒到极点,纷纷对这种行为进行指责。

    他们今天其实亦是憋着一肚子气,这自古朝中有人好经商,亦是需要官场上的人脉。故而每到大比之年,他们都会云集于会馆前,准备贺礼巴结新科贡士。

    只是今年的广东会馆很是萧条,以致他们在那里白白浪费了时间,准备好的礼品和财物又给姓戴的扣留了一些。原以为是这届士子不行,后来才得知事情的真相。

    在知道这里出了十一名贡士,而且其中一位是会元,当即便急着赶过来道贺。让他们极为郁闷的是,错失了第一时间送上贺礼的好时机。

    确实是如此,潮州会馆的门槛几乎被踩碎,上门者络绎不绝。

    林晧然带着十名新科贡士,应付着一些同藉举人、慕名而来的士子、一些同科贡士以及广东藉的商人,还收到了一些请帖,从下午一直是忙到了晚上。

    虽然他们的功名还是贡士,但殿试是不淘汰人的,故而他们已经算是官场中人。若还打定主意闭门备考殿试,绝对是一种不明智的行为,如今他们就需要开始经营在官场的关系网。

第220章 第一张关系网

    次日清晨,潮州会馆。

    林晧然昨夜跟着大伙在大堂喝了一宵,或许是中得会元过于兴奋,酒量比平时还要好,在回到房间又跟宁江聊了好久。

    这没有怎么入睡,结果却被大伙给吵醒,提醒他今天得去拜谒座主、房师。

    新人进入官场,第一张关系网便是师生关系。

    两位主考官分别是大、小座主,取你卷子的同考官是房师。另外,其他三百五十九名贡士,都是你的“同年”。

    当然,在三个关系之中,考生跟主考官的关系是最重要和最密切的。

    在很多人看来,我能考上贡士靠的是自身的才华,主考官点我为贡士是奉旨办差,二人实质上没有什么恩惠一说。

    只是在这个时代,却没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论。现在对于会试主考官,贡生直接是以“老师”相称,这种“师生关系”亦被朝野上下认可。

    “天地君亲师”,这是亲疏关系的排序,这时代的老师仅排在父母之后。

    正是如此,这个看似淡薄的关系,实则会伴随着你度过整个官场时期,会影响着你的升迁,甚至命运跟着恩师捆绑着。

    吴山跟严蒿是同乡关系,如今严蒿得势十数年,成为权倾朝野的权臣。当严蒿有意跟吴山结下姻亲,吴山理因攀上这棵大树才对。

    只是吴山却断然拒绝了,而且还得对严嵩敬而远之,为何?或许有着他不耻于跟严嵩这种奸党为伍的想法,但他亦有不能这样做的苦衷,因为他是夏言的门生。

    嘉靖十四年,吴山中得贡士,时任礼部尚书的夏言不仅是他的同乡,更是此次会试的主考官。二人便由此结下了师生关系,而他身上亦是打上了夏言的铬印。

    吴山在殿试中得探花,以翰林院编修的身份进入翰林院,却不知道有没有受到后来官至大明首辅的恩师照料,但这个关系却不是他所能摆脱的。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晓,于嘉靖二十七年,夏言因支持收复河套,再遭严嵩诬陷,被弃市处死,落得了最凄惨的下场。

    对于这种诬陷恩师的恶徒,不管吴山跟夏言的关系如何,但最起码的站队还是要保持。若是还要投靠于他,那当今会被士林所指责。

    不过事情毕竟过了十年,很多事怕亦是物是人非。

    徐阶跟夏言其实亦有师生之名,还受到夏言的提拔,但还是将孙女嫁给了严嵩的孙子做妾室。官场有很多事情,似乎亦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被遗忘。

    在吴山从吏部左待郎升迁到礼部尚书后,京城一直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吴山其实已经暗地里投靠了严蒿,所以才成功得到这个职位。

    这事却不知道是政敌故意中伤吴山,还是确有其事,倒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真相。

    洗漱完毕,林晧然推开房门,仰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心情却跟着这好天气截然相反,脸上显得无比的萧索,喃喃自语地道:“如果是徐阶主考,那该多好啊!”

    按着历史的发展,以后是徐阶的天下,跟徐阶才是最正确的行为。只是老天再一次玩弄他,给了他一个最差的选项。

    若吴山是严党的一员,那他以后肯定要遭到徐党的清算。若吴山不是严党的一员,那他的师祖是夏言,现在就要遭到严党的毒手。

    他突然发现,他们这届贡士最凄惨,或是死于现在,又或是死于将来。

    “师兄,你方才说什么?”跟着走出来的杨富田打着哈欠,昨晚他是醉倒被抬回房间的,到如今还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

    “说你这头猪挡着我的道了!”房间里的宁江很不满地指责道。

    “你少嚣张,殿试的排名我未必低于你!”杨富田让出一条道,磨着牙说道。

    “就凭你?”宁江满脸的不屑,然后扭头对着林晧然说道:“今天我跟你一起去,先去拜访座主,然后再去小座主那里,最后我们分开去拜访座师。”

    “你们去哪?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杨富田看着他们似乎要撇下自己,便急忙表态道。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都注定要落到三甲进士了,座主这种级别让你攀,你攀得起吗?你现在应该先去拜访房师,跟我们不同路!”宁江转过身,带着说教的语气大声指责道。

    宁江这番话确实是出于一片好心,像吴山这种级别的朝廷大员,眼界自然是相当高。

    他现在门生三百六十人,就算是要提携,亦是提携翰林出身的好苗子,断然不可能去提携注定分配到地方的三甲进士。

    大明朝到如此,早就形成了一种潜规矩,官场的能力重要,但出身却更重要。想要入阁,那必须是翰林出身,而三甲进士,最高只能做到六部尚书。

    正是如此,杨富田最明智的做法,则是去讨好品阶轻低的房师,跟着房师搞好关系,这样得到提携的机会更大一些。

    所以正确拜访的顺序,应该跟林晧然相反,不能跟着林晧然这种注定要进入翰林院的一道。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就跟你们一起!”杨富田将下巴一扬,执拗地说道。

    宁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知道这货是无可救药了。

    三人一起到了大堂,简单地吃过早餐,然后跟着其他的八名贡士一起出门。

    能够从书生一路杀到贡生,都不可能是愚蠢之人。如今半只脚踏进官场,很多东西亦会主动去摸索,一夜间仿佛都成长了不少。

    很显然,他们亦是摸清了其中的门道,在胡同口跟着林晧然三人告辞。

    虽然他们跟林晧然同为贡生,但他们却已然明白,贡生跟贡生还是有着很多的区别。林晧然注定进入翰林院,而他们则极可能会外调地方,待遇不可同日而语。

    由于要去拜谒,自然需要准备一些礼品,故而三人先到了高档的文房店。

    林晧然选的是最好的端砚,主要是因为这端砚产生于广东,这礼物算是有着双重的意义。

第221章 门生帖

    宁江挑的是一方古墨,杨富田买的是一支极为考究的狼毫笔。带着各自的礼品,三人便一起向着槐树胡同而去。

    槐树胡同因一棵老槐树而得名,只是直至老槐树枯死,这个胡同亦是声名不显。但随着两位朝廷大员先后住进这里,这条胡同才渐渐被京城的百姓所熟知。

    徐阶的府邸靠近胡同外面,吴山的府邸则位居最里面,所以到徐阶拜谒的门生,自然都免不得要经过徐府的门口。

    徐府看起来很普通,门庭不仅显得矮小,而且显得破旧,像是一般的小户人家,怕很少人会想到这里竟然住着大明的次辅。

    只是这种表面功夫,对林晧然三人却是没有效果。且不说徐阶族人在松江府一带是如何鱼肉乡里、名下的良田仅次于严嵩,其品德亦值得商榷。

    三人事后经过仔细琢磨,都认为徐阶其实是想下套整他们,试图给广东乡试扣一顶舞弊的帽子,好将由王用宾引发的舞弊案搅浑。

    特别有消息传来,丁世美竟然已经招认在乡试中舞弊,让他们对徐阶更是难生好感,想必他对丁世美使了一些手段。

    除此之外,三人现在是夏言的门孙,政治上已经被迫站了队,所以对于徐阶这个“叛徒”,自然亦要划清界限。

    “我呸!”

    宁江是一个疾恶如仇的性子,没有忘记徐阶上次那些阴损的招式,或许亦是为丁世美鸣不平,忍不住朝着那大门的方向吐了一口浓痰。

    林晧然做不出这种幼稚的行为,但自然不会反对,微笑地目睹着这一幕。

    却是活该他们三人倒霉,在那口浓痰还在半空的时候,那扇红漆大门突然打开,一个面慈心善的小老头正站在门中央,脸上还露着淡淡的微笑。自然看到刚好从门前经过的三人,看到吐痰的宁江及那张露出憎恶表情的脸,甚至是林晧然脸上那一丝幸灾乐祸。

    林晧然反应很快,急忙伸手捂住左边的半边脸,步伐加快离开。

    只是心里发毛,他这张到哪都光彩夺目的脸蛋,定然是给徐阶看得一清二楚,怕是要受宁江这种吐痰的不耻行为所牵连了。

    宁江懵了一下,却亦是急忙扭头捂脸,跟着林晧然急匆匆地逃离这里。他却亦是没有想到,一个冲动之举,结果落到了当事人的眼中。

    这可不是阿猫阿狗,而是大明的内阁次辅,如今唯一有实力跟严嵩斗一斗的朝廷大佬。

    “等等我!”

    杨富田似乎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在后面大声地叫着,二人心里直骂这个猪队友。

    直到躲进吴府门前的石狮一侧,林晧然才敢回头张望,却看到一顶小轿子悠悠然地向着胡同口而去,怕是到西苑面圣了。

    宁江跟林晧然相视无奈,但事情却然无法挽回,后悔亦没有用处。只希望徐阶大人有大量,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否则以后他们三人在官场恐怕是寸步难行了。

    看着有几名贡生从吴府结伴而出,显然是刚刚拜谒过吴山。彼此拱手打招呼,只是都没有交换姓名的意思,颔首而过。

    来到了吴府大门前,林晧然三人郑重地将门生帖和礼品交给门房。这门生帖可不能随便投出,一旦对方收下署名,双方便缔结成师生关系。

    蒋曾经给青帮大佬黄金荣投下“门生帖”,但后来蒋发迹后,黄金荣却不敢认这个门生,自知黑帮身份会抹黑蒋,故而偷偷将“门生帖”送还。

    在现在这个时代,对这种“门生帖”更为重视。座师不会随便收门生,而门生帖亦不能随便乱拜,这种关系会伴随一辈子。

    值得一提的是,大明初期主考官跟贡生更多的是“君子之交”,结为“师徒”,则更多讲的是你情我愿,而不会像现在三百六十位贡士照单全收。

    只是封建社会的属性使然,利益注定是向上倾斜,拥上欺下。

    海瑞的“海笔架”是怎么来的?大明律自然没有下官跪迎上官的条例,在大明初期亦没有这种陋习,只是这套规矩却慢慢流行于官场,并成为了每个官员都要遵守的“铁律”。

    处于嘉靖朝这个时期,林晧然能学海瑞做“海笔架”?跟着世人公开宣布,礼部尚书吴山算个鸟,他不曾教过我什么,我不认他做我的老师?

    若他真像海瑞跟着吴山“对薄公堂”,拿出大明律来否决二人的师徒关系,不说会被整个大明官场所排斥,当朝的二品大员一个吐沫就能将他淹死。

    正是如此,林晧然不仅不能跟吴山“较真”,而且还得乖乖前来投一个“门生帖”,含着泪向世人宣告“我是来求着吴山收我为徒的”。

    虽然林晧然心里想的是徐阶那棵大树,但现实就是如此的血淋淋,他在官场的第一棵树,必须是先到吴山这棵小树底下,必须乖乖给吴山送来门生帖。

    含着泪将门生帖送出后,三人便随着门房入内,然后跟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仆人经过一个栽种着青竹的走廊,曲径通幽,来到了一个偏厅。

    偏厅中,已经有十余名贡生等候在这里。

    三人进来,彼此间没有贸然结识,只是颔首打招呼。

    只要不发生意外不能参加殿试,大家都会结成关系密切的“同年”,但现在自然不是结交的时机。这马上就要行师礼,现在在这里嬉戏玩耍,却会给吴山落下一种轻浮的坏印象。

    但三人显得过于年轻,而这里的人是以四十岁为主,当即便吸引到不少好奇的目光。

    一个居中而坐的胖子朝着进来的林晧然拱了拱手,便是跟他的同伴微笑地指着林晧然说了一句,结果他的同伴纷纷震惊地望向林晧然,仿佛都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

    很显然,这个胖子戳穿了林晧然的身份。

    林晧然亦没想到在这里是到熟人,跟着这位一起赴考的徐渭拱了拱手。本想上前跟他聊上几句,结果一个管家走了进来,将徐渭等五人一并叫走。

第222章 再相遇(月票加更)

    林晧然看着徐渭离开,心里突然有些羡慕这个胖子。

    曾经作为胡宗宪的幕僚,有着胡宗宪和严党这棵参天大树可以投靠,现在又拥有吴山这棵小树栖身,当真是可进可退。

    最重要的是,由于徐渭是胡宗宪幕僚出身,而胡宗宪又是严党中人,所以徐渭若选择投靠严党,亦不会受到过多的指责。

    林晧然却不知道徐渭会试成绩考得如何,这次徐渭虽然被定为会元的热门人选,但成绩却差强人意,并不在前十之列。

    只是能第一时间选择拜访吴山,怕成绩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应该是在百名之内。

    宁江得知那个面相憨实的胖子便是大名鼎鼎的徐渭后,便认真地对林晧然说道:“徐文长确实是大才之人,那篇《治漕弊》简直是一针见血,改天你一定要介绍我与他相识!”

    “你是不是有龙阳之好?我说介绍我妹妹给你,你却闻之色变,如今竟然对一个男人有兴趣!”杨富田接过仆人送过来的茶水,鄙夷地望着他道。

    宁江亦是接过茶盏,当即怒目横眉道:“你懂什么是君子之交吗?你以前若多跟徐渭这种人往来,现在的见识就不会如此肤浅!”

    “我肤浅?我上青楼的时候,恐怕你还只是一个只会埋头苦读的书呆子呢!”杨富田指着他的鼻子,发着哼哼的挑衅声。

    宁江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面上,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是书呆子?你到潮州府好好打听,我七岁就有神童之称,十三岁就跟着同窗到韩江吟诗作对。……倒是师兄,似乎确有书呆子之名!”

    宁江的本意是将战火燃到林晧然身上,只是他扭头望向林晧然的座位时,却发现上面空空如野,人不知去了哪里。

    二人四下张望,终于在那院中的竹林看到了林晧然的身影。

    初春是放风筝的好时节,一只被绘得栩栩如生的大蝴蝶本在半空悬挂着,但风筝线突然间断了,一头栽到前院中来,并悬挂在竹枝头上。

    一个身穿着淡青色长裙的少女急匆匆奔向这里,身后跟着两个身穿绿裙的丫环,三人看到那竹枝上的风筝先是一喜,但旋即却是一筹莫展。

    那根竹子足有四米多高,她们用力摇着竹子,但上面的风筝绳跟竹枝缠着,根本就无法将风筝摇下去。

    “怎么办?”

    少女抬头看着上面心爱的风筝,脸上露出了苦恼之色。

    却是这时,咱们受到雷锋精神熏陶的林晧然同志挺身而出,轰然出现在这里。

    他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在看到不远处有一根绳子后,得意地朝着少女眨了一下眼睛。

    少女年约十三四岁的模样,有着一张精致的脸蛋,唇红齿白,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特别是那嘴角边一粒细细黑痣点缀,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林晧然自然认识这个少女,正是上次在后院有过“肌肤之亲”的吴秋雨。跟着他起初猜测的不一样,这位少女并不是吴山的孙女,极可能是传言中的小女儿。

    有时候,他对一些人与事都过于想当然,用的还是上一世的生活常识。

    四五十岁生娃,现代人会觉得很古怪,似乎会往着隔壁老王方面着想。只是在这个时代却很常见,甚至出现女儿比孙女还要小的家庭结构。

    如今看着这位吴尚书的女儿再次出现,焉有不讨好的道理?

    吴秋雨白皙的额头上冒着一层细汗,嘴巴微微张开,意外地打量突然出现的林晧然,却没有想到这男人又出现在她家里,让她更感到意外的是,这个男人似乎还是新科贡士。

    只是看到林晧然突然朝着她眨了一下眼睛时,脸蛋不由得垂下,整张脸瞬时便羞红起来,贝齿紧咬着下唇,心脏砰砰地跳动。

    脑海不由得闪过了那句绝美的诗句来了:“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她先前很想询问这诗出自哪里,因为她在书上根本找不着,只是这时却发现没有一点勇气问出这句话来了。

    林晧然找来一根绳子,将绳子的一头绑着石头,另一头握在手上。在留下合适的长度后,便斜掷着石头上去,同时握着绳子的一头。

    绑着石头的那头绳子顺利地拌在竹子的竹节上,石头的受力方向发生改变,逆时针进行旋转,带着绳子缠在了那竹节上。

    在看到一次尝试便成功后,他的心情很是不错,还得意地偷瞄了少女一眼。只可惜少女没有雀跃欢呼并送上香吻,而只是含蓄地望着他,眼睛有着佩服之意。

    “好棒!”

    旁边的两个丫环显得活泼很多,鼓掌叫好道。

    林晧然顺着绳子用力慢慢地扯动,竹子的枝头受力发生弯曲。由于竹子的韧性极高,从上面扯下来,并不会折断竹子。

    他将风筝线用力扯断,小心地将那个色彩斑斓的风筝取了下来,然后松开竹枝头,竹子重重地晃荡回原位。

    “我们又见面了,给你!”

    林晧然将风筝递过去,露出一个自以为最帅气的笑容。

    吴秋雨接过风筝,如蚊子般地说了一声“谢谢”,便逃似地走开了。

    一个丫环显得有些大胆,认真地多打量林晧然几眼,然后才去追她家小姐。

    林晧然望着吴秋雨离开的身影,嘴角微微扬起,心里得意地盘算着。若是吴尚书知道他帮他女儿取下这只风筝,会不会对他刮目相看,并从此引为得意门生呢?

    一念至此,他心里头突然有些小激动。

    带着一丝期待,他走回到了偏厅。却发现偏厅有些人被叫走了,但亦来了不少人,这个小小的偏厅或坐或站,竟然已经有二十余人之多。

    “以后谁敢称师兄是书呆子,我就跟他急!”

    宁江和杨富田出奇一致,满脸佩服地朝着林晧然施礼道。

    林晧然狐疑地望他们一眼,却不知道他们唱的是哪一出。还没待他开口询问,管家便大步走了进来,叫他们三人跟着他去见座师。

第223章 恩师

    三人跟着管家离开偏厅,在走廊绕了几绕后,便来到了一个客厅中。当走进客厅,便看到正端坐在主位上的吴山。

    吴山年约五十多岁,国字脸,浓眉大眼,皮肤白净,仪表堂堂,一双虎目显得咄咄逼人,有着文人的儒雅,亦有武人般的刚直。

    这种人虽然给人一种很正派的形象,但亦透露多了一种拒人千里的感觉,跟着徐阶那种面慈心善的形象是截然不同。

    “门人林晧然(宁江)(杨富田)拜见老师!”

    三人上前,行的是跪拜之礼。不管他们心里承认或者不承认,这门生帖已经送来了,以后这位将是他们的老师,荣辱与共。

    林晧然在跪下的时候,心里仍然有些不甘。他第一眼就觉得这人不好,太过于刚正,怪不得后来傻傻地进谏嘉靖帝而被贬,嘉靖帝是能听得进谏言的人吗?明明跟徐阶同住一条胡同,怎么就不能学一学人家的圆滑呢?

    尽管心里很不甘,但他却不得不跪,接受一个最差劲的老师。

    “嗯,你们三个不错,起来吧!”吴山的脸上带着些许疲态,冲着跪着的三个门生淡然地道。

    由于他是本次会试的主考官,这些日子亦是一直在忙于审卷,昨天才从顺天贡院返回家中。本以为能好好地休息一番,但却没想到朝廷已经闹得天翻地覆,大明竟然发生了一起令人震惊的乡试舞弊大案。

    这个大案看似跟他毫无关系,毕竟事发南京礼部,而他执掌的是北京礼部,只是涉案的“主谋”王用宾跟他却有着较深的关联。

    他曾经担任过一段时间的礼部左待郎,当时的礼部尚书正是王用宾,二人的关系并没有局限于一般的同僚,往来较为密切。

    当年时任礼部尚书的王用宾受“李默案”所累,被打上“李默同党”而下狱时,他不仅前去探视,而且还上书为王用宾求情。

    如今王用宾成为乡试舞弊大案的主谋,波及三省一直隶,而他这次偏偏又是这次会试的主考官。难免有人会攻击于他,并将脏水泼到他身上,将舞弊案从乡试扩展到会试中来。

    当今的天子是一个独断专行的人,若皇上又听信奸人谗言。他怕亦是跟恩师夏言、原上司李默一般,直接被处死,有冤而无处申。

    在意识到这起案件潜在的危机后,而他极可能会受到这个乡试舞弊大案的涉及,亦是寝食难安,昨晚更是久久不能入眠。

    他现在甚至觉得,这次恩科打一开始就是一个大阴谋,事情亦确实存在着太多的巧合,由他主持会试都可能是严党给他挖的大坑。

    正是如此,今天虽然是广收门生的大喜之子,但却有着心不在焉,一直在盘着如何破解现在的局面,将自己从这个旋涡中摘出去。

    “谢老师!”林晧然自然不知吴山心里所想,但能听得出他的语气间的平淡,亦是跟着宁江偷偷交流了一下眼神。

    待三人依次坐下,吴山端起茶盏,用茶盖拨着浮在上面的茶梗,朝着林晧然开口问道:“你便是此次会试的会元林晧然?”

    “正是学生!”林晧然态度谦和,拱手回答道。

    吴山轻啐了一口茶水,似乎是在斟酌,然后又是徐徐地说道:“你的文章很不错,但中得会元其实有几分侥幸!”

    “多谢老师成全!”林晧然虽然不明白吴山为什么会有这番话,但亦是拱手表示感谢道。

    这是生于时代的无奈,现在都是这些老资格当权。若是不懂得如何当孙子,那你以后就别想做大爷,此刻便会直接被拍死。

    虽然上一世没有在官场为官,但耳濡目染之下,对官场的一些道道却看得很通透。何况他能做到业务副总,能跟那么多漂亮的美女发生超友谊关系,做孙子无疑亦是一项必不可少的技艺。

    吴山看着这位新科会元的态度还算谦和,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又是对着三人郑重地道:“汝等三人均是年少得志,这是好事亦是坏事,所以我得给你们两句宗告!”

    “请老师教诲!”三人尽管很不情愿,但还是装着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吴山将茶盏放下,认真地望着三人告诫道:“第一,切勿受功名利禄所获,保持一颗赤子之心;第二,初入官场,低调做人。”

    “弟子谨记!”三人齐声答道。

    林晧然对前面自然是不屑一顾,但对后来却深为认同,发现这个便宜老师还是有着好心肠,给他们指着一条明路。

    “你们回去吧!”吴山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这一天需要召见的门生太多,若是真学徐阶那一套嘘寒问暖、谈人生说理想,怕得排到殿试开考都未必见得完。

    “是!”林晧然又是躬身应答,心想:这装孙子的工作终于完成了。只是他才转身要离开,却突然听吴山问道:“你的恩师难道就没话带给我吗?”

    林晧然先是一愣,然后这猛然反应过来,便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恭敬地递给吴山道:“这是恩师让我转给你的书信,当日到京便打算转予你的,只是后来老师要主持会试,故而才耽搁了!”

    吴山满意地接过书信,嘴角还微微扬起,只是突然间眉头紧蹙,抬头望着林晧然的眼睛问道:“你的恩师是尹台?”

    林晧然是一个机灵人,亦是听出了他语气不善,但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迟疑两秒还是老实地点头道:“正是,他是去年广东乡试的主考,我的恩师!”

    砰!

    吴山手紧攥着那封书信,突然连同书信一起重重地拍响桌面,怒不可遏地望着他道:“大逆不道的东西,滚出去!”

    不仅是林晧然,宁江和杨富田都极为疑惑,老师怎么突然像是吃了火药一般。只是看着吴山如同一座随时爆发的火山,三人亦不敢呆着,便灰溜溜地离开。

    “尹台果然坑我啊!”

    林晧然在远离这个客厅后,仰头望着天空悲切地喃喃道。

第224章 哥哥,我来了

    时至三月,大地回春。

    太阳底下,码头停泊着数艘大船,一帮军士严阵以待。跟着那些懒散的兵卒不同,哪怕城门那边久久不见动静,这些军士仍然如同木桩般目视前方。

    除了这些军士外,还有一帮太监等候在这里。随着气温逐渐升高,一些太监脸上出现了浮躁之色,频频朝着城门方向张望。

    直至午时,一支威风凛凛的车队从城门奔来,夹带着一股嚣张的气焰,来到码头的空才徐徐停下。

    从那辆华丽的马车下来一个锦衣小太监,十四五岁的模样,唇红齿口,皮肤白皙,身披着一条红色的披肩,活脱脱的美少年形象。

    “卑职恭迎冯公公、张公公!”

    在看到这个小太监后,众人纷纷行礼跪拜,声势浩大。

    “啊?那……那不是以前冯公公身边的杂役小太监吗?”有个瘦小的太监忍不住抬头张望了一眼,便忍不住惊呼道。

    “你小点声,你是要找死呀?人家已经今非昔比,成了老祖宗身边的红人!”一个胖太监用力扯了一下他的衣服,并恶恶地告诫道。

    “他……他怎么成了老祖宗的特使了?”瘦小的太监眨了眨眼睛,表示不解地问道。

    “谁知道呢!反正他是奉老祖宗的旨意办差,已经是飞上枝头的金凤凰了。”胖太监嘀咕了一句,话语中透露着一丝酸味。

    任谁都想不到,一个杂役小太监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从宫里来的特使。

    这个受到众人瞩目的小太监自然是冯二,此次是奉着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的命令出京办差,或许是长一岁的缘故,身上褪去了一些稚气,多了一些稳重。

    “我说冯三,你怎么突然就变得火撩火撩的,不就是会试的结果出来,跟你有屁关系啊?”从马车下来一个气势不凡的太监,脸上带着怒容地怪责道。

    若是在以前,这位佥事太监如此抱怨,他必定是要跪着叩头求饶,但如今却有了几分底气,带着几分歉意地拱手道:“老祖宗可是在宫里对我们翘首以盼,万万不敢有所耽搁,还请张公公恕罪!”

    “你……你就是个木榆脑袋!”张公公咬着牙指着他的鼻子,但最终却不敢为此事发作。

    冯三看着他没有发作,心里亦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却是知道这事做得确实得罪人。但凡出京办差,都免不着要趁机捞上一把和享受一番,故而这位张佥事自然希望慢悠悠返回京城,方才就是在美人塌中赖床。

    如今他火急着回去,自然惹得这位张佥事不痛快,甚至会结下梁子。只是他却有着他的考虑,看着张佥事没发作,便对着候在这里的刘太监道:“刘公公,还请让他们小心一点!”

    “晓得!”刘公公的眼睛中透露着感激,但转身朝着那帮军士却板起脸道:“都给杂家小心点,若有什么闪失,你们的身家性命都不保!”

    一个将领拱手领命,便招呼一帮军士走向马车后面,七手八脚地将一辆蓬车的蓬子拆去,将车上的木笼子准备搬上船。

    在那个大木笼中,一只白鹿正悠闲地咀嚼着青草,眼睛似乎透露着几分迷茫,不明白这些人类为何不宰了它,而如同祖宗般服侍着。

    冯三站在旁边盯着,生怕有什么闪失,这可是圣上梦寐以求的祥瑞啊!

    这头白鹿自然是海岛遇到的那一头,他将发现白鹿的事情告诉老祖宗后,果然得到了器重,担负了此次捕捉白鹿的重任。

    只要将这头白鹿顺利地送回京城,交到老祖宗那里,那他必然会讨得老祖宗的欢心,甚至在职位上会有较大的“补偿”。

    不过他心里却是清楚,这里有着哥哥的一份功劳,如今却是给他独享了。虽然哥哥对此不以为然,但他心里却有些愧疚感,这毕竟放在谁手里都是一份大功劳啊!

    特别他现在得知哥哥中得会元,心里的愧疚感更重。只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只能好好地利用好这个机会,这才能对得起哥哥的恩德。

    大概午时三刻,停在码台上的船队启航,向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天空湛蓝,清澈的河水潺潺流动,草地已经开满了野花,山间传来清脆的鸟啼声。

    一只小金猴喝了几口水后,便窜上一棵大树,然后在林间跳跃着。却不知道从哪棵树摘了野果,一个被他迅速啃掉,一个却被揣在怀里。

    荡出这片林子后,便出现了一条泥土路,只是它却突然懵住了,那先前停在空地的马车不见了踪迹,急得它直抓耳挠腮。

    却是这时,一辆高大的马车慢悠悠而来,并伴随着一个年轻士子的吟诗声:“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春风轻轻地掠起那白色的窗帘,却看到马车里面坐着一对金童玉女,男的长得好看,女的亦长得漂亮,宛如一对神仙美眷。

    在路边耕作的农夫,莫不是停下锄头,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对神仙美眷便是赵东城跟他的新婚妻子牛小姐。二人当真是如胶似漆,赵东城要上京备考,她亦是要跟着一起上京。

    由于时间充足,又恰逢三月春暖花开之时。这对夫妇显得并不着急,沿途游山玩水,一边欣赏风景,慢慢悠悠地上京去。

    “郎君,你吟得真好听!”牛小姐娇滴滴地说着,身子依在赵东城的瘦肩膀上。

    “那我再给夫人吟一段《蒹葭》,可好?”赵东城的眉毛轻扬,得意地问道。

    “好啊!我爱听!我爱听!”牛小姐如同天真的小女孩般,拍着手雀跃地道。

    赵东城心里头如同吃了蜜般,嘴巴刚要张开,一只野果突然从车帘处飞来,正好砸在他的嘴巴上。一阵吃痛后,还没待他有所反应,一只金猴就扑向他,朝着他脸上又是一抓。

    “你的主人就在前面,莫要抓脸,莫要抓脸,啊……”赵东城早已经领教过这只小金猴的野性,当即惊慌地求饶道。

    “泼猴,你再敢撒野我就炖了你!”牛小姐的脾气上来,对着小金猴恶狠狠地道。

    吱吱……

    小金猴朝着她呲牙,显然没有畏惧。

    “我可以带你追你家主要,但你给我老实地呆着!”牛小姐指着小金猴,然后冲着外面的马夫道:“金伯,快赶车,追前面的虎妞!”

    小金猴听到这话,甩了甩尾巴,跳上了车顶,督促着马车快速向前。

    只是车内原本的神仙美眷不再,赵东城心里头却多了一些畏惧,牛小姐亦为刚才的粗暴感到苦恼。很显然,他们这一路想慢悠悠,需要征得某个小丫头的同意。

    就在这条官道的前面,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丫头正驱赶着马车,那张脸蛋粉嘟嘟扬起几分倔强,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透露着一丝期待和喜悦。

    哥,我来了!

    虎妞终究还是耐不住性子,不想再等待哥哥的来信,她觉得哥哥那么厉害,肯定是会在京做官,所以决定现在就启程上京找哥哥。

第225章 忧

    已是初春时节,但京城的清晨还透露着寒意。

    丫环送来热水,吴山起床梳洗,吴夫人亦是跟着起床,岁月并没有在这四十岁出头的妇人留下多少痕迹,端庄而雅致。

    吴夫人帮着吴山穿上二品官袍,他突然悠悠一叹,眼睛透露着淡淡的忧虑,结果惹得吴夫人埋怨道:“现在你都官至礼部尚书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你懂什么!”吴山接过乌纱帽戴上,淡淡地怪责一句。

    “我不懂!我不懂!”吴夫人帮着他整理着官袍,但力道无形间加重了几分,显得是惹上了一点情绪。

    “我现在的位置看似无比风光,但其实是处于逆流之中!”吴山整理好乌纱帽,或是跟她解释亦或是提醒他自己。

    在六部中,虽然吏部管人、吏部管钱,但历来最接近入阁的是礼部尚书。像他的恩师夏言,如今的严蒿和徐阶,都是从礼部尚书到入阁。

    只是他虽然已经官至礼部尚书,而且拥有着年龄优势,但却看不到入阁的曙光。而如今,还有着随时被革职的危险。

    “按我说,你天天愁眉苦脸的,这官不做亦罢!跟着我爹爹那样,回乡做个富家翁,倒亦是自在!”吴夫人看着乌纱帽有些歪,帮着他扶正说道。

    吴山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其实他确实萌生过这个念头,但却不是他想舍下就真能舍下的。太祖时期多少官员被砍了头,结果还不是趋之若鹜?

    吴夫人看着他不说话,知道这话题不亦说下去,便取来一条手帕,认真地说道:“你瞧瞧,咱女儿似乎是思春了,是不是该给他找户人家了?”

    “她还小吧?”吴山接过一张手帕,脱口而出道。

    “她已经不小了,我们先给她订一门亲事,过两年嫁过去,刚好合适!”吴夫人脸色温和,筹划着女儿的未来道。

    “这事迟些再说吧!”吴山缓缓地摇头,目光落在手帕的一行字上:“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眉头微微蹙起,竟不知道这诗出自何处。

    出门的时候,轿子已经备好。

    他钻进官轿中,便离开了槐树胡同,向着紫禁城西边的东江米巷而去。只是今天他的右眼皮老在动,给他一种不好的征兆。

    乡试舞弊大案仍然在发酵着,彻查的命令已经下达各省,王用宾亦在押送往京城的路上。严党的獠牙显露,似乎是要以此案做文章,恐怕又会迎来一场清洗。

    一念至此,他脸上亦是露出了苦笑。

    虽然他没有参加舞弊案,但谁知道会不会牵扯到他身上,毕竟王用宾跟他确实有些交情。哪怕最终没能将他泼黑,让他去填补南京礼部尚书的空缺,对他亦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正在他长吁短叹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吵闹声,轿子亦是停了下来,他便问外面怎么回事。

    “老爷,一大帮士子在拦轿闹事呢!”跟在轿子外的管家急忙回禀道。

    吴山揪起了帘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外面的士子竟然聚集了上百人之多。由于前面的徐阁老停轿,他们后面这些下官亦纷纷停了轿子。

    由于隔得远,而徐阶的声音并不洪亮,故而听得不真切。

    但想必徐阶又是一副老好人形象,必定要为着士子上达天听云云。吴山正考虑要不要绕道过去时,前面却突然有了动静,那帮举人让开了道路,并将状子分配给他们后面这些官员。

    “老爷,这状子你恐怕得看一看!”管家让着轿子停着,将一份状子递了进来。

    吴山心里亦是好奇,当将这状子一瞧,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南京礼部尚书王用宾与礼部吴山串连,助盐商之子侄林晧然连夺两元!”

    这一大帮举人的矛头竟然直指到他的身上,让到他背脊当即冒起了一层冷汗。

    却不可小瞧这种传言,南北糊涂案从何而来,还不是因为士子闹腾得厉害,太祖为保大局而将刘三吾法办的吗?

    如今这些落榜举人若真被全部煽动起来,那他纵使有一百张嘴,怕亦不能说得清。

    何况,他已经看到这事后面,隐藏着严蒿或徐阶的身影。因为这些落榜举人不选其他人,偏偏选择了林晧然,这里却藏着一个大学问。

    “老爷,到了!”

    轿子已经放下,管家在外面轻声提醒道。

    吴山重重一叹,将状子揣到怀里,知道这次他恐怕得到南京礼部报道了。只是他将所有的担忧都压在心里头,揪开轿帘走了出去。

    京城六部衙门,除了刑部外,都坐落在这条东江米巷中。这条巷子自西往东走向,因漕运税务所和海关在此而得名,后被截为东江米巷和西江米巷。

    走进这个高大的衙门,他便露着一贯部堂大人的威严,通过二门,进入了礼部的办公区域。

    礼部的职责大体分为三部分,一是负责考吉、嘉、军、宾、凶五礼五礼;二是管理全国学校事务及科举考试;三是负责藩属和外国往来之事。

    他跟以往的礼部尚书一样,总揽全局,抓的是“礼、仪”。

    由于礼与治是整个儒家国度的基石和行为准则,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大明唯一咨询律师的存在,拥有着极大的权柄。

    哪怕喜欢乾坤独断的嘉靖帝,在某些问题上,亦是得询问吴山这位精通一国礼法的礼部尚书,然后才敢下达旨意。

    礼部跟着其他六部一般,亦是拥有着诸多的下属机构,像翰林院、国子监、庶常馆、宗人府以全国的学校机构等。

    正是这种种的因素,礼部比想象中要重要得多,故而礼部尚书屡屡能够入阁,甚至成为大明的首辅。

    只是在这一天里,吴山一直都心不在焉。哪怕关于即将举行的殿试筹备事项,他都打不起精神来,目光屡次放到那份状子上面。

    “林晧然!”

    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而且怎么看都跟他毫无关系,但实质却有着莫大的牵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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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