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牢笼之困
清晨,天蒙蒙亮,一滴滴露水还沾在红花绿叶上。
吴秋雨从软床上起来,在贴身丫环小香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只是在梳理头发时,她对着铜镜又是微微愣了愣神。
自从得知她娘亲要将她嫁人后,她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不少。
她的脑子不再是什么有趣的新鲜事,亦不再热衷于放风筝和荡秋千,而是会静静地想着将来的事。
将来是什么样子?
她感到一阵迷惘,有时又会感到一种恐怖,但这些情绪之后,她又会想入霏霏,对未来抱着不该有的乐观态度。
关于这一点,让她感到懊恼,但她就是这么一个人,性格还残余着天真散漫,对未来总喜欢往着好的方向去想。
在她的构想中,她没有嫁给那个侍郎的儿子,而是嫁给了那个男人,那个曾经跟他偶然相撞、那个帮着她取风筝、那个披着大红花朝她招手的男人,然后过上美好的幸福生活。
只是现实情况却是,她跟那个男人仍然毫无进展,但跟那个侍郎的儿子的亲事似乎是越来越近,娘亲这些天老是出门。
旭日东升,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她来到了后院地小亭中,坐在石墩上,绣着一簇竹子的图案,俏丽的脸蛋显得恬静,如同秋水般的大眼睛时而眺望那边的屋顶。
当阳光将那灰色的屋顶铺上一层碎金,一只浑身金色毛发的小猴子亦出现在那屋顶中央。那小猴子很是厉害,经常在那屋顶上倒立行走,有次还看到它头上顶着球。
她在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跟着爹爹到城隍庙游玩,看到过有人耍猴。只是跟着那些猴子相比,她觉得这只小金猴更有灵性。
吱!
没过多会,那个猴子突然叫了一声,然后向着屋顶左边狂奔。她便知道是那个男人出门了,更准确地说,是那男人的妹妹要出门了。
吴秋雨在羡慕之余,心里亦涌起了淡淡的悲鸣。跟着他们相比,她就像是生活在一个牢笼里,每天都只能在这里度过。
她先前打着送饭或糕点的名义到过几次翰林院,但爹爹并不会总是在翰林院,而且父亲后来明确告诉她,并不需要她送过去。
没有一个充分的借口,娘亲亦不会同意她随便外出,所以她已经很久没到翰林院了。
她倒不怨恨什么,只是感受到这些的束缚,让她心情有些压抑罢了。
偏偏她还真是一个软性子,从来不会忤逆爹娘的意思。这些天以来,她曾经不止一次想跟娘亲摊牌,她不想嫁侍郎的儿子,她已经有心上人了。
只是每到见到娘亲,她却没有丝毫的勇气说出这件事,甚至还担心让娘亲知道,从而取笑她这种极不要脸的行为。
正是如此,她现在反倒多了一些烦恼,还多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小姐,夫人让你过去用早膳!”她的贴身丫头小香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家的早膳很是简单,但亦有些规矩,而着她会守着这些规矩。
在请安后,她会坐在一边默默地用膳,不仅要食不言,还得注意着吃食的动作。她本就是一个慢性子,倒亦能吃得很优雅,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来。
她不喜欢油腻,只是看着桌面上的鸡汤,嘴角不由得噙起一丝微笑。就在数日前,她看到那对兄妹在屋顶吃鸡腿的场景。
只是看着母亲狐疑的目光望来,她便忙是扒饭掩饰,明明没做任何坏事,但她心里却紧张得砰砰乱跳。好在,她娘亲看了她一眼,便跟父亲聊起了事情。
娘亲:“我听说户部发不出俸禄,皇上打算将方尚书给革职,有没有这么回事?”
爹爹:“别听人乱传!”
娘亲:“这发不出俸禄总不是造谣吧?现在发不出俸禄的话,那你负责的衙门岂不是乱成一锅粥?”
爹爹:“礼部可能有点麻烦,但翰林院那边却没事!”
娘亲:“这是为何?”
爹爹:“现在翰林院积有数千两库银,你说怎么可能乱?”
娘亲(惊讶):“哪来这么多钱?”
爹爹:“我先前有跟你提到过的,夏刚阳教出的那个学生,他弄了一份《谈古论今》,现在一期能卖过万册,翰林院以后怕亦得富得流油!”
听到这里,她觉得他果然好厉害,同时打算去买本《谈古论今》
娘亲:“就是那个文魁林晧然吧?他不也是你的门生吗?既然这人这么厉害,那你就让他多来咱家里坐坐!”
爹爹:“再说吧!”
她却是听得出,爹爹这是敷衍的态度。以她对爹爹的了解,这“再说”其实等同于“不要再说”,爹爹不会邀请林晧然到家里来了。
但她很是不明白,爹爹这么多门生中,就数林晧然最厉害和最有前途,为何爹爹偏偏就不待见他呢?
在吃完饭后,她跟娘亲送着爹爹到了前院,看着爹爹出了门,娘亲说要回房念经,而她则打算到琴房弹一会琴。
她对家里已经是了如指掌,假山、小亭、花园、池子、秋千等,家里的宅子无疑是顶好的,但她却越来越觉得无趣了。
如果没有婚事的烦恼,她或许能快快乐乐地在这里生活下去,只是突如其来的婚事烦乱了她的心绪,反而觉得家里像是牢笼,一切美景都失去了颜色。
在中午的时候,她娘亲又是出门了,让她心里又是“咯噔”一声,知道离上门提亲怕是不远了。
她在后院的亭子刺绣,结果总是屡屡出错,还刺破了手指头。
她将手指放入嘴里轻吮,突然间,微微地愣神。她看到那个小丫头出现在屋顶上,那个小身影还显得有几分落寞的模样。
那个小丫头仅坐了一会,却隐隐听到她喊一句“阿丽,我们到皇宫”,然后就从屋顶走了下去,那只猴子也走了下去。
“小香,吩咐下去,我要出门!”吴秋雨心里一横,当即亦是吩咐道。她并没有多想,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跟虎妞故意制造一场偶遇。
第317章 走出牢笼
“小姐,小姐,你要去哪里?夫人吩咐过老奴,你不可以外出的!”
这是管家的声音,若是在以前,她肯定就打消外出的念头。但今天,她的心里涌起一股执拗劲,打定主意就要走出这个牢笼,谁也休想拦着她。
当即就命令轿夫起轿,仅在片刻间,轿子便离开了家里,向着外面的胡同口而去。
她想要故意制造一起巧遇,但不确定虎妞有没有先一步经过胡同,便将轿帘揪开一角,只是心里像做贼般砰砰地乱跳。
她不是那种很有心计的女人,对于想要得到的东西,往往都还是撒娇或者是委屈于自己主动放弃。如今想要耍点小心计,亦没有多么后悔,但心里就是没有底。
很是不凑巧,前面的徐府有一顶轿子出来,恰好将她的视线给挡住了,让她不由得心急如焚。她好不容易才下决心迈出的一个步子,结果又遇到了这种阻碍。
这短短的五十多米路程,却像过了一个世纪般,那顶轿子始终在前面挡着她的视线。她先是揪开左边的轿帘子,然后又揪开右边的轿帘子,但结果仍然如故。
待前面的轿子到了胡同口,一个“嗷”的怪声突然传来,那顶轿子突然间就停住了,还引起了一片慌乱,而她这边的轿子亦是停了下来。
怎么这样子?
她正是心急之时,却发生了这种意外,让她心生几分埋怨。
正是这时,前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他是坏人,捉坏人呀!”
却见一个员外装扮的中年男子从轿中跑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漂亮的小白犬,而他慌张地喊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帮我打死这只藏獒!”
小白犬一把咬住了员外的大腿,员外摔倒在地,而他捡起地上的一块砖头,作势就要砸向那只小白犬的脑袋。正是紧急关头,虎妞竟然冲了上去,让她的心当即提了起来。
她知道这个丫头很野,不然也不会经常爬屋顶,但却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勇敢到这个程度。她的身板才多小,竟然敢这么冲了上去,万一被砖头砸到脑袋该如何是好?
正要闭起眼睛之时,虎妞奋不顾身竟然有了效果,她将员外的手按在地上,然后狠狠地咬了下去,又是一阵惨叫声传来。
“住手!”
吴秋雨看到一个轿夫向着虎妞扑去,不由得紧张地叫出来。
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再也不顾其他,一心只想护住虎妞。便急忙跳下轿子,钻过那条漆红的轿木,向着那边跑了过去。
“小姐!小姐!”
看着自家小姐跳下轿子,向那凶险之地奔过去。丫环小香和轿夫亦是惊作一团,轿夫急忙放下轿子,要上前护住自家小姐。
吴秋雨冲到轿夫前面,亦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当即喝斥道:“你要做什么?”
轿夫本就不兼护院工作,这时看着吴秋雨的衣着及身后的跟班,如何不知道这是他惹不起的千金小姐。只是看着老爷的惨状,又是一阵不忍直视。
却不知一只小金猴何时出现,将他家老爷抓得嗷嗷直叫,那只想要揪小女孩头发的手,这时已经被抓得伤痕累累。
场面很快就稳住了,那个员外被赶来的巨汉制服在地,虎妞这边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你们这是做什么?”徐府的管家闻讯而来,板着脸训斥道。
“没看到我们抓坏人吗?我们要将他送到官府,咱们走!”虎妞安慰好小白后,便要押着人送官。
“你是他是坏人,你有什么证据?”徐府的管家打量一下四周,便是追问道。
吴秋雨觉得这问话有玄机,但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小白,你说!”虎妞没有回答,而是冲着地上可爱的小白犬道。
嗷!嗷!嗷!
原本萌状的小白犬,这时朝着那位员外一阵狂吠,并且露出一种狰狞之色,仿佛对方真是一个罪大恶极之人一般。
吴秋雨抬头望着徐府管家,发现徐府管家的眼神变得凌厉,顿时感觉到一阵不妙。
“单凭一条狗在这里乱呔,你就说我徐府的客人是坏人了?”徐府管家当即色变,理直气壮地质问道。
“他是你们客人的话,那你们也是坏人!”虎妞心直口快地说道。
“大胆!我家老爷是当朝次辅,这是你一个小丫头能编排的吗?”徐府管家喝斥一声,然后傲然地自报家门道。
“我不想跟你争,我送将这坏人到官府,官府肯定会有定夺!”虎妞一副不想理会徐府管家的样子。
“你这光天化日行凶,而且还想俘走我徐府的客人,那得问我徐府答不答应!”徐府管家使了一个眼色,却叫一个家丁跑回去叫人。
吴秋雨亦是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不过她心偏向于虎妞,而且她这次本就有所图,当即将心一横,沉声吩咐道:“小香,你回府去叫人,我们将这坏人抓去送官!”
徐府管家当即一愣,这才扭头打量着吴秋雨,沉着声音道:“吴大小姐,你这是何意?”
吴秋雨的底气不足,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你没听清我的话吗?我要将这种坏人送官,由官府来定夺!”
“你也相信一只狗?”徐府管家指着那只小白犬,很是不解地质问。
“不是!”吴秋雨已经看出了徐府管家的心虚,扭头朝着虎妞微笑道:“我相信虎妞的判断,这肯定是一个坏人!”
“你信我没错,他肯定是一个大坏蛋,小白很厉害的!”虎妞仰着可爱的脸蛋,露着一副“我不骗你”的表情。
事情亦是如此,当官府的捕头前来的时候,当即就认出这个员外是凶徒。
原来这个姓徐的员外真跟一起命案有关,这徐员外在家里杀人弃尸于井中,在案发后却潜逃,成为了朝廷的通缉犯。
只是没有想到,今天竟然给虎妞养的小白犬认了进来,而在大家的同心协力下,最终将这个通缉犯缉捕归案。
第318章 忙碌
在等候官府的时间里,她将虎妞邀请到家中做客。
虎妞无疑是一个直肠子,便将肚子里的烦恼事抖了出来道:“我想帮我哥哥找一个娘子,但哥哥老是不愿意,昨晚还在皇宫不回家,我现在怀疑他是故意躲着我,都烦死了。”
得知这个消息,她的心不由得砰砰地直跳,然后装着淡定地询问虎妞刚才是要去哪里。
虎妞却是人小鬼大,一副理所当然地道:“还能去哪里呀?我当然去皇宫等哥哥,不知道他会不会继续躲皇宫里,我都有些担心哥哥了。”
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在她的视野中,虎妞又风风火火地走出胡同,然后消失在胡同口。
她无疑是羡慕虎妞的,能够随心所欲,能够自由自在。反观她,虽然生活在这北京城多年,但却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也没有特别想等待的人。
只是有人悠闲地打发着日子,但有人却是忙得够呛。
一个年轻的身影从西苑进来后,便直接前往东江米巷,踏进了户部的大门。
林晧然自从担任司直郎后,像是上了发条的钟摆般,根本不得消停。虽然跟着钦差无法相比,但他亦算是阁老的“特使”,所以在里面通行无阻。
实质上,这段时间他经常出入户部,很多人亦是认得了他这张脸,而他亦得到了同科的羡慕妒忌恨。
户部尚书方钝在值房中准备品茶,看着林晧然从外面进来,便让书吏先将茶送给林晧然,然后观察着林晧然的脸色。
林晧然亦是不客气,这天气虽然不热,但却已经有些口渴,便坐下喝了一口浓茶,然后才郑重地望着方钝道:“部堂大人,严阁老让下官问你,官员俸禄的事情想好怎么解决了没有?”
这时代的信息相对闭塞,但有些消息却格外透明。跟外界传言一样,户部确实已经无米下锅,根本无力发放京官的俸禄。
“去年漕运粮二百石,全年岁入不足三百万两,但你看看朝廷的开支项!要不是内阁上个月非要往宣府拔放军资,现在户部银库何以至此!”方钝亦是满腹唠叨,当即抱怨道。
林晧然心里亦是苦笑连连,由于杨顺案发,内阁决定弥补宣府的兵防,便拔了一笔款项过去,这无疑算是一个英明之举。
如今方钝揪着这笔款项说事,且不说拨发一笔军资会不会造成大明户部库银告罄,方钝这般推责亦是在自找无趣。
这无法发放官员俸禄的责任,如何能让内阁来承担?
不过,他其实就是一个传话的,放下茶盏便正色地道:“严阁老让下官转告部堂大人,他不需要任何理由和借口,他只想看到一个结果!”
“那你直接告诉严阁老,户部没钱了,连半个铜板都没了!”方钝当即冷哼一声,摆着一副死猪不怕热水烫的架势。
林晧然深感无奈,但对这个老尚书还是有些好感的,知道这其实是一个能办事的官员,便故意让他消消气,才认真地劝道:“部堂大人,这停发官员俸禄的事,非同小可,圣上那边亦很重视,你就不能想办法从别处挪一挪?”
在他看来,方钝是大明的户部尚书,这无法放发俸禄,绝对是首要的责任人。不论想如何推诿,亦得要想办法度过这个难关,或者制定一个章程。
只是话刚落,却像点燃了一个火药桶般,方钝指着地下大声地道:“挪?从我坐上这个位置的第一天,就一直在挪!江浙抗倭要钱,北边打倭答要钱,各省赈灾要钱,修建河堤要钱,宗室的禄米要钱,圣上的道宫要钱,紫禁城的三大殿要钱……就咱大明这个岁入,也就是我才能撑着这么多年,其他人肯定早就揭不开锅了!”
声音有些大,带着一股火药味,吓得送茶的书吏颤抖一下,将茶盏放下就急忙告退。
林晧然看得出,这老头是满肚子的怨念,而且他能如此理直气壮,怕这些年亦算是劳苦功高。但他却是知道,这时候不会有人跟你谈论以往的功劳,只会看你能不能解决实际问题。
虽然他的职责只是传话,但他却不想真只做一个跑腿的,便认真地劝道:“部堂大人,恕下官直言,严阁老怕是不愿意听到这些话,还请三思。您看能不能想其他办法解决俸禄的问题,哪怕只发一部分亦可,亦让下官跟严阁老有个交待。”
作为大明的官员,其实是很悲催的。
大明官俸在历朝已经是最低的,但就这点俸禄,结果还经常被拖欠着。而林晧然更是倒霉到家,他为官的第一个月官俸,极可能分文未得。
“一文钱都没有!”方钝当即大手一挥,然后又负气地说道:“你就直接回去告诉严阁老好了!要真想解决官俸的问题,他应该让你去找严世藩,而不是来找我这个穷光蛋!”
这话中无疑是带着大量的信息量,而且还带着一根刺扎向严嵩。
林晧然如何不知道他话中之意,根据前世的经验,这乡里修条公路都能贪上千万。而严世藩虽然只是工部左侍郎,但却实际上是工部的掌舵人,这些年大小工程不断,怕是捞了不少。
只是他却只能苦笑,朝着方钝拱手道:“还请部堂大人恕罪,严阁老派下官前来过问户部如何解决俸禄的问题,若户部没有章程的话,我只好老实回话,直接说没有了!”
方钝眼睛的失望之色一闪即逝,但却不甘心地道:“怎么,老夫让你带这句话有何不妥?人家三甲进身的吴惟修都敢仗义直言,你堂堂状元出身,还有圣上御赐的大明文魁匾,你怎么连带句不中听的话都不敢了?”
林晧然自然不是愣头青,不卑不亢地拱手道:“下官亦是想解决问题,若是部堂大人没有对策的话,下官这就回内阁回话了!”
方钝深深打量了林晧然一眼,突然很想拍桌子骂街,究竟是谁让这小子来担任司直郎的。跟着以前那些蠢羊相比,这简直是只小狐狸。
他为官多年,自然能控制自己的火气,看着这场表演白废,耍赖的手段亦遇到了软墙,喝了一口茶,最终选择妥协道:“你回去跟严阁老说,我一会就到内阁寻他商议此事!”
“那下官告辞了!”林晧然得到这个答复,便起身施礼离开。
将这一个结果带回内阁,无疑要比方钝直接否决和推诿的回话好上太多。起码回禀内阁的时候,三位阁老都不可能挑他毛病,反而以后会将这种事交由他。
虽然这跑腿的事情很辛苦,但林晧然亦是乐在其中,当作是一种官场磨炼。
第319章 一则消息
回到无逸殿,跟严阁老汇报完毕,便返回办公厅。
办公厅显得空荡荡的,除了阁吏这些人员固定在这里外,词臣很多时候都忙着本职工作。像李春芳最近就没怎么在这里露面,一直都呆在翰林院那边。
在内阁办公,虽然他还是一名从六品官员,身份还高贵了一些,但他却连一个属吏都没有。在公座取了茶盅,亦不打算去泡茶,只想喝些凉开水。
时间已经来到五月,这动不动就让人浑身油腻,更是口渴难忍。跟着翰林院那种清闲的日子相比,这里简直是地狱。
“若愚兄,你怎么出去这么久,干什么去了?”一个司直郎送来茶盏,凑过来讨好地问道。
这个司直郎姓余名波,三十岁出头,是一个白净的胖子,庶吉士出身。虽然他没能成功闯入翰林院,但却闯入了阁老的视线,成为一名光荣的司直郎。
由于不是翰林院出身,更不像林晧然挂着翰林修撰的头衔,自然要比林晧然矮上一头。
林晧然没有客套,接过茶盏有气无力地道:“到户部,俸禄的事!”
“方部堂怎么说?”余波眼睛一亮,当即又追问道。
林晧然睥了他一眼,最初怀疑这人是徐党或严党的探子,但几番接触下来之后,发现这人并没有那么多心眼,纯粹就是八卦性子,便没有隐瞒道:“方部堂等会到内阁!”
“他这么爽快?”余波一阵疑惑。
林晧然轻啐了一口茶,脸上淡淡地笑了笑。
“厉害!”余波当即有所明悟,朝着林晧然竖起一根大拇指。
林晧然却没有骄傲自得,仍然在品着茶,这茶确实比白开水更解渴和提神。发现余波还在旁边忤着,便疑惑地抬头望向他,却见他一脸得意地说道:“我有一个消息,你绝对想知道!”
“什么消息?”林晧然的目光又落回茶盏,继续品着茶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余波看着他不上套,但话已经到嘴边,亦是心庠难忍,当即一吐为快道:“李学士的职位已经定下来了,太常寺少卿。”
林晧然听到这个消息,亦是一愣。
这李学士自然是指翰林院侍读学士李春芳,这位深得隆恩的词臣。圣上早就有意提拔于他,但这大明的官位向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却不是说提拔就马上提拔的。
大概是大常寺少卿出现了空缺,这才让李春芳填补上去。按着以往的惯例,这职位其实亦是过渡,一旦礼部侍郎出现空缺,李春芳可能还会往上挪,李春芳其实是真正意义上的“储相”。
只是这事却包含着另一个玄机,那就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将会出现空缺,亦可能会迎来一场大调整,从侍读学士到修编都可能会进行调整。
林晧然隐隐觉得被卷进了旋涡中,看到了一缕升迁的曙光。
先前他确实没有能力竞争翰林院待讲的位置,但如今有诸多筹码在身,却是可以尝试一下。虽然机会不大,但亦不是全然没有可能。
林晧然看着余波临走前得意地眨了眨眼睛,便知道这胖子猜透了他的小心思,知道他确实是心动了。
翰林院是一个特殊的机构,虽然在文官系统中,但隐隐又独立于文官系统外。升迁并不受吏部管制,考核权在翰林院掌院手里,而决定权却在三位阁老或皇上手里。
若他想要谋取翰林侍讲,吴山的工作要做好,在内阁更要得到阁臣的支持。后者还好,但前者却让他头疼,吴山虽然是他的老师,但却对他明显不感冒。
在他思忖着事情的时候,方钝如约来到了内阁,只是似乎商谈得很不愉快。仅过了片刻,方钝便气呼呼地离开了。
林晧然却不知道方钝是采用“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伎俩,还是双方真的谈崩了。
过了没多会,他被叫到严嵩的值房,偷偷观察了严嵩的表情,发现严嵩低垂着脸,压根看不出这只老狐狸的心情如何。
“将这些奏章呈给圣上!”严嵩正埋头于奏章中,仿佛是一个认真审阅试卷的老校长。
“是!”林晧然恭敬地应了一句,并抱起桌面上的奏本。
内阁无疑是一个忙碌的机构,接收着两京十四省递上来的奏本,事务繁杂,小到鸡毛蒜皮,大到举旗造反,每天上呈的折子都有上百本之多。
这些折子到了内阁后,经过阁老们的合议,便将意见写在纸上,贴在折子的封面上,这便是传说中的“票拟”。
皇帝拥有最终的“批红权”,而嘉靖偏偏不是一个懒散的皇帝,反而很是勤勉,会认真地翻阅大部分拆子。一旦有什么疑问,便让下面的人到内阁询问。
正是如此,林晧然这个“跑腿人”,不仅要经常朝着外面的六部九卿跑,还得往来于无逸殿和万寿宫之间。
好不容易忙完手里的活,趁着宫门没关前,急匆匆地出宫,他可不想再住那窄小的值房受罪。
刚走到宫门前,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小身影正跟着一个魁梧的守将说着话,样子显得极是认真,走近才知道是在讨价还价。
“我怎么可能威胁到圣上,要不你将我绑着总行了吧?……还不行吗?那用铁链,我力气再大也挣不脱的!……你倒回句话,行不行嘛?……我真只是想进去见我哥哥,喊他回家吃饭!”
却见虎妞那个小丫头站在那位守将面前,正在喋喋不休地纠结着,那张认真的小脸真像是讲着道理。
这位守将亦算是一个好脾气,没有驱赶虎妞的意思,任由着她在一旁喋喋不休。
虎妞还想要说话,结果眉头被点了一下,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展露出灿烂的笑脸,仰头望着林晧然清脆地叫道:“哥!”
“我们回家!”林晧然拉着她肉肉的小手,一脸幸福地说道。
虽然司直郎这工作很忙,他今天亦很累,但看到这个小丫头的那一刻,他却被幸福所填满,所有的疲倦亦是一扫而空。
第320章 怕与不怕
天色渐渐昏暗,晚风将几片枯叶从瓦顶吹落。青砖街道宽阔而干净,两边的建筑物各有特色,白天的喧嚣已逝,此时呈现着一种宁静的美。
一只雪白的小藏獒轻步走在前面,给着后面的人领路,而它的主人又爬在某人的背上,时而是东张西望。
“嘀嗒!嘀嗒!嘀嗒嘀……”
虎妞轻哼着小曲,两只小短腿晃悠着,显得心情很好。
实质上,她心情确实很不错,在跟哥哥相遇的那一刻,她便能感受到哥哥仍旧很疼爱她,亦没有生她的气。只是今天之所以着急找哥哥,除了担心哥哥生气外,其实还担心哥哥在皇宫里被别人欺负了。
她没有进过皇宫,但却知道皇宫是皇上住的地方,里面的人都很厉害。而哥哥偏偏又这么弱,连她都打不过,又没有铁柱在旁边保护着,所以她心里亦是担心着这一点。
当二人走入一条笔直寂寥的街道,远西苑已经很远了,虎妞才打破了沉默询问道:“哥,你在皇宫有没有被欺负呀?不许骗我哦。”
“被谁欺负?”正在享受着宁静的林晧然先是一愣,然后困惑地问道。
“嗯?……比如被皇上欺负呀!”虎妞蹙起眉头思忖,然后选择最厉害那个人。
“要是皇上欺负你哥,你还能怎么着?!”林晧然闻言,不由得哑然失笑地道。
在这个王权的社会,特别是明朝的政治体制,圣上拥有着绝对的权柄。当年,刘谨权倾朝野,结果被凌迟还不是正德一句话的事。
哪怕真给嘉靖欺负了,恐怕亦只能默默地接受。
虎妞扬起那张稚嫩的脸蛋,一本正经地说道:“若你真被皇上欺负了,那等我长大一些,我会帮哥哥教训他!”
“虎妞,这话可不许乱说!”林晧然停下脚步,冲着背上的虎妞认真告诫。
虽然在虎妞的心里,他的地位要远胜于皇上,但却不值得表扬。这种事情一旦宣扬出现,他们兄妹都可能被治下不敬之罪。
“我知道呀!你没听到我说得很小声吗?就我们知道,等我长大会很厉害,到时我就帮你教训所有大坏蛋!”虎妞凑近了一些,在他耳边极认真地小声道。
在说话的时候,有丝丝的热气吐在他的耳根处,痒得他扭头避开,但脸上却不由得露出笑容,亦让他的怒气消散掉了。
林晧然最终亦是无奈,背着虎妞继续往着家里而回,但却困惑地问道:“虎妞,你不怕皇上?”
“我一定要怕吗?”虎妞反倒不解地询问道。
“你应该怕的!”林晧然说着,而虎妞作出一个倾听状,便听着他继续道:“皇上由上天所生,是上苍之子,跟我们凡人不一样!”
这些是这时代最流行的**,天子异于常人,而为了证明他们的不凡,往往会编撰出种种的出生异象。古往今来,不胜枚举,而汉高祖刘邦无疑是最直白。
据记载,汉高祖出生之时:“母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父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上。已而有娠,遂产高祖。”
正是如此,刘邦是由龙跟他母亲所生,而他则是货真价实的“龙子”。
“哥,你以前跟我讲故事的时候,不是说这些都是假的吗?”虎妞眉头微蹙,悠悠地说道。
“我说过?”林晧然微微尴尬,但为了捍卫作为哥哥的尊严,又是继续说道:“咳咳……当今天子可不一样,你哥先前在翰林院翻阅历料的时候,你知道哥哥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呀?”虎妞果真上套,好奇心亦是被吊了起来。
林晧然一本正经地说道:“原来太祖不是凡人,太祖的母亲梦到神仙,给了她一颗药丸,而太祖的母亲吃了这颗药丸以后,就有了太祖,当时太祖出生的时候,他家的房子红光冲天,邻家误以为他家房子被烧,都提着水桶跑过来打算救火!”
为了唬住虎妞,林晧然讲得煞有其事,仿佛是亲眼所见一般。
只是虎妞的下巴轻扬,可爱的小塌鼻还骄傲地哼了一声道:“我也不差呀!我出生的时候,屋里泛七彩光,身体还香了三天三夜呢?”
咦?
林晧然原本以为,虎妞是要打心里敬畏吃了神药而来的朱家血脉,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原来这丫头亦大有“来头”。
“这些事是谁说的?”蹒跚片刻,林晧然认真地询问道。
“老族长他们都说过,三婆有一次还跟我说,原本是打算要将我掉到河里淹死的,但后来又不淹了,不然我在那时就死了呢!”虎妞脸色显得很认真,露出一副不骗你的表情。
“虎妞,你确定是这样?”林晧然的眉头微蹙,很是怀疑地问道。
“我……我不确定呀!”虎妞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然后晃着小短腿继续道:“我那时跟小猫一样,我哪知道怎么一回事嘛?都是我长大后,才听你们跟我说的!”
“是不是村里故意骗你,人体是不可能发光,更不会散出香味!”林晧然思忖片刻,便断定地说道。
“我有香气儿呀!哥,你闻闻!”虎妞说着,腰板挺起,将一段白嫩的小手伸到林晧然鼻前道。
“你这只是普通的体香!”林晧然嗅了一下,当即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
恐怕事情的真相并不复杂,村里的一些好事之徒,得知虎妞这丫头有些体香,便编排了这个“稀奇”的事,以供大家当时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
只是这个丫头懂事后,却是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真的出生“不凡”,从而敢鄙视朱家的“神药血脉”。
其实古往今来,很多名人的出生都被赋予异相,以证明自身的“出身不凡”。但后世早已经证明,这些全都是杜撰的。
二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灵石胡同,天色已擦黑,有些人家的门前已经挂起了灯笼,点亮了这座古老的北京城。
随着他们踏入家门,里面便是热闹起来,张罗着晚餐。
第321章 罕见命格
林晧然回到家,通常都直接走回后面的庭院,回房间将官袍换下来。然后就像个老爷一般,在房间或客厅呆着等晚饭,反正绝对不会进厨房。
虎妞却恰恰相反,她通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进厨房。有时会帮忙打下手,有时则会亲自下厨,对自家厨房亦是了如指掌。
有一次,她说缸里的米少了,起初林晧然还不相信,但结果真给她捉到了那个小偷。
原来是小金贪玩,它偷米洒在屋顶上面吸引麻雀,然后捉麻雀戏耍。
虽然小偷被抓到了,但林晧然却是极为疑惑,这米缸的米少说有数十万颗,这丫头还天天数着不成?
询问虎妞后,他才得知其中的玄机。原来虎妞做饭的时候,经常会用麻棍子度量米的深度,若米无缘无故下降,那米缸的米肯定是被偷了。
其实虎妞不是要防着谁,而是她养成的持家习惯,时刻清点着自家有多少东西,断然不会成为月入五千却花六千买化妆品的女人。
由于他们今天回来比较晚,所以晚饭已经准备妥当。
林晧然换好衣服到客厅时,香喷喷的饭菜端了上来,有着一道松江鱼,这是虎妞所喜欢的美味。
虎妞看到摆上来的松江鱼,漂亮的大眼睛当即发亮,便屁颠颠跑去盛饭。
“虎妞,你不要叫虎妞,直接叫馋猫得了!”林晧然接过管家送过来的饭碗,朝着急匆匆盛饭的虎妞取笑道。
虎妞端着饭碗走回来,仰起那张大饼脸,可爱的鼻子轻哼一声,骄傲地说道:“我喜欢吃鱼,但我更喜欢吃鸡腿,所以我还是虎妞!”
林晧然明白了她的逻辑,当即有些无奈,这丫头有时候却是不笨。
阿丽端着饭回来,看着林晧然吃瘪,眼睛亦是藏着得意劲,嘴角还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不得不说,这个冰山般的女人笑起来确实好看。
只是林晧然的注意力全都在虎妞身上,所以没有瞧到,看着虎妞将筷子伸向松江鱼,直接夹起最美的鱼肉,便又是说道:“吃鱼看出身!第一筷子夹鱼肉的,肯定是小家子出身;富家千金吃鱼,一般都是挑着鱼眼、鱼尾来吃。”
“我才不学她们,我觉得哪里好吃就夹哪里!”虎妞将嫩白的鱼肉塞入嘴里,扒了一大口白米饭,痛快地朵颐道。
林晧然深感无奈,已经慢慢地看懂了虎妞,这个丫头的可爱外表给人听话、乖巧的感觉,但骨子里却是“我行我素”。
若是她认为朝东是对的,则会坚持走下去。
其实亦是如此,若她真是听话、乖巧的性子,恐怕会被老族长劝住,绝对不会贸然选择上京,亦不会在中途还敢将赵东城夫妇搁下。
这种性子是好事,但亦是坏事。像这丫头的性子里存在着太强的正义感,而林晧然想要改掉她这个大毛病,恐怕亦是很不容易。
“真香!”
林晧然正要跟着动筷的时候,身穿着素白色道袍的吴道行大步走进饭厅,葱头般的大鼻子颌动,直接走到桌子坐了下来。
吴道行倒亦没半分客气,拿着剩下的空碗朝着隔壁的饭桌大声喊道:“饭缸,去给贫道盛碗饭过来!”
饭缸猛地扒了两大口白米饭,一边狼咽着,一边跑过来取碗帮他盛饭。
林晧然夹起了一块豆腐,慢吞吞地吃着,胃口却是一般,便冲吴道行问道:“道长,你最近都是神龙见道不见尾,却不知在忙着什么呢?”
“观世人命格,觅天道玄机!”吴道行接过饭缸递送来的饭碗,筷子当即伸向松江鱼。
“结果呢?”林晧然心里却是苦笑,这道长怪不得能忽悠住沈六爷。无论跟谁说话,都能冒出一堆高大上的词儿来,立刻亦将人给唬住。
吴道行将整个鱼头夹到碗里,微微感叹地说道:“京城之地,贵人多若牛毛,确实不是广州府等地能比拟的!”
这无疑是一句废话,起码林晧然是这么想的,将几颗饭粒扒进嘴里,又是抬头望着他道:“那你有没有遇到特别有贵气的人!”
吴道行用筷子将鱼头扒开,头亦不抬地回答道:“嗯,倒是见到几个很罕见的命格!”
“谁呢?”林晧然慢吞吞地咀嚼着嘴里的饭粒,好奇地问道。
吴道行将一块鱼头肉塞进嘴里,抬头望着他道:“当朝次辅徐阶、你们翰林院的李春芳,还是当今的两位王爷,这必是大富之人!”
林晧然顿时来了些兴趣,吴道行口中的王爷,自然就是嘉靖的两个儿子景王和裕王。
由于嘉靖大权独揽,并没有册立储君的意图,而阁臣又多是阿谀奉承的辈,故而大明一直都没有储君。
渐渐地,有人认为是“圣上不喜欢顺序继位的裕王,更喜欢四儿子景王,所以圣上才迟迟没有册立储君”,从而让到将来由谁继承大统变得扑朔迷离。
现在朝廷有人押宝景王,有人押宝裕王,严、徐两党暂时保持观望,而有些年轻官员则已经开始了一场关系将来的豪赌。
“裕王和景王,谁的命格更强?”林晧然扶着筷子,认真地询问道。
“景王府比裕王府的风水要更好!”吴道行犹豫了一下,便正色地说道。
“景王会继承太统?”林晧然不动声色地问道。
吴道行将鱼头翻过来,夹起一颗鱼眼摇头道:“倒不见得!我在景王府门口守了多日,终于见得景王一面,富贵之气确实难得一见,但要问鼎至尊,总觉得差点火候!”
“所以裕王会继承大统?”林晧然蹙着眉头,又是认真地询问。
吴道行继续痛快地朵颐,却是摇头道:“景王过于谨慎,我只是远远地瞧了一眼,倒看得不真切,所以这话我亦不敢确定!”
林晧然很是无奈,跟着这老道聊了半空,结果等于什么都没有。只是踌躇片刻,便又正色地问道:“我现在的命格如何?”
“已经很好,确定比以前强了一大截!”吴道行抬头打量着他,微微点头肯定道。
“那我近期……有没有再进一步呢?”林晧然透露出那点心思,他打算在官场再进一步,谋取翰林待讲的职位。
第322章 行动
吴道行眼皮一抬,便知道林晧然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却叹息地道:“你的命格还是差了点,若没有贵人相助,此事悬!”
“贵人在哪里?”林晧然心里不由得泛苦,这货全是后世街头算命先生的套路,但亦是顺着他的话追问道。
吴道行用筷子夹起一颗花生粒,潇洒地抛进嘴里,悠哉悠哉地咀嚼了几下,然后手持筷子摇头晃脑地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林晧然眼睛一眯,有种砸这骗子招牌的冲动,这脸皮亦太厚了吧!
吴道行横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吐出两个字:“你妹!”
“信不信我抽你!”林晧然脸色微寒,没想到这货还敢骂人。
吴道行看着他的脸色不善,知道这人是误会了,便是解释道:“我说的是你妹妹虎妞!”
林晧然一阵瀑布汗,敢情还真是误会了,只是扭头望着端着饭碗窜到庭院荡秋千的虎妞,却是怀疑地道:“虎妞?她在这种事情上,怎么可能帮得了我?”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世间有没有绝对的强与弱,凌霜侯不过是一棵柿子村,但却救了大祖,从而影响天下的走势!”吴道行轻捋着胡子,一副高深莫测地说道。
林晧然如今是史官,却亦是知道这“凌霜侯”的典故。
话说太祖朱元璋在年轻时,四处化缘,有次饿得是奄奄一息,在经过一个叫剩柴村的村庄,在村边看到一棵结着柿子的柿子树,正是这树上的柿子让他不至于饿死。后来太祖发迹,便将这棵“救了他”的柿子树封为凌霜侯。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相不相信这些话又是另一回事。
他是一个极理性的人,只知道决定他能否升迁是的吴山和三位阁老,以及深居宫中的圣上。至于虎妞,虽然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肯定没有能力影响到这些大人物。
在吃过饭后,林晧然便出门了。
他拿着礼品前往隔壁的槐树胡同,直接叩响了徐府的大门。
在进入内阁后,他亦“研究”着这些大人物,想了解他们的心品性。最终得出结论:严嵩是老成持重型、徐阶是绵里藏针型、吕本则是兢兢业业型。
经过他的观察,严嵩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特别他能放下首辅的姿态,竟然全年居住于宫中听候圣上的差遣,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严嵩这个位置可谓是稳如泰山。
不过,林晧然却是清楚地熟知历史的走向,徐阶最终将年迈的严嵩取而代之,成为大明新一代首辅,而严嵩死的时候竟然连棺材都买不起。
虽然现在形势有利于严嵩,但林晧然若选择政治投机的话,自然选择徐阶。而如今他想要更进一步,则需要一个阁老帮忙推动,徐阶无疑亦是最佳人选。
很快,管家迎着走出来,一边引路,一边还微笑地说道:“林修撰,我们老爷方才还念叨着你,跟我们三少爷说,要向你学习呢!”
“阁老是谬赞了!”林晧然故作谦虚地道。
他便跟着管家穿过前院,通过一条长廊,很快便到了徐阶的书房。
才刚迈过门槛,里面便传出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道:“若愚来了。”
“见过阁老!”林晧然进门,朝着声音的方向见礼道。
“请坐!”徐阶的眼睛带着亮光,透露着一种亲近之意。
经过这些时日的接触,他亦看到林晧然是个可造之材。特别今天的差事,能将那只老狐狸请到内阁人,这无疑是一种能力的体现。
若说有什么欠缺,那就是这人实在太年轻了。年轻是一种资本,像他比严嵩小二十载,这是一种天然优势,但过于年轻对升迁往往是一个束缚。哪怕再过二十年,林晧然不过三十七岁,顶多做个六部尚书,绝对还不够年龄入阁。
徐阶的书房很普通,但藏书却不少,两个隔着书桌而坐。
侍女送上香茗,然后悄然退下。
在寒暄一番后,林晧然放下茶盏,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听说叔大兄想要参与《谈古论今》的撰修事务,却不知真假?”
徐阶心里一动,抬头微笑地打量着他,这无疑是一个极高明的试探,更确信这是一只小狐狸,微微点头道:“他跟我提过,倒是有些兴趣!”
“那第三期我便让他亦参与进来!”林晧然听到这个答复,当即爽快地说道。
他现在有求于徐阶,但他跟徐阶非亲非故,如何能让这位阁老帮自己摇旗?最好的方式自然是利益交换,而《谈古论今》是他手中最大的筹码,让张居正参与进来,无疑是一个甜头。
“若是如此,老夫就替他谢谢你了!”徐阶喝了一口清茶,认真地打量着林晧然笑道。
林晧然确定有戏,便是假惺惺地说道:“倒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他日我若是调离修检厅,就不好再插手《谈古论今》的事。以叔大兄的才干,必然能挑起这个担子。”
这些话已经很露骨,亦道出林晧然真正的意图,用《谈古论今》的主编换取升任翰林侍讲。
徐阶自然猜到林晧然今晚拜访的目的,用茶盖拨动清茶,亦是笑着说道:“说起来,你倒可以争一争这个翰林侍讲!”
“愿闻其详!”林晧然知道徐阶是动心了,认真地拱手道
“将你调入内阁兼任司直郎,虽然有老夫的提议,但圣上却立即首肯,对你的印象是极好的!”徐阶轻啐一口清茶,微笑着说道。
在如今的嘉靖朝,升迁已经没那么多的规矩。只要圣恩笼罩,从入仕到首辅,可以只需要短短的六年时间。
“那下官该当如何?”林晧然认真请教道。
“若是吴尚书给你优评的话,我会帮你美言几句!”徐阶将茶盏放下,抬头望着他说道。
“阁老如此厚爱,在下感激不尽!”林晧然此行的目的达成,起身恭敬施礼道。
这无疑是一场利益交换的游戏,林晧然抛出《谈古论今》的香饽饽,从而谋取翰林侍讲的职位。
这《谈古论今》对徐阶其实是很有吸引力的,由于吏部已经彻底被严党把持,故而徐阶已经将重心放在言官系统中。
这言官有一种天然的优势,那就是每当京察之时,都不会轻松将言官撸掉。这言官干的是得罪人的活,所以异常团结,而吏部敢撸他们的人,他们必然会扣上“爪牙”之类的帽子,利用言官的优势进行反扑。
正是如此,历来的京察都不会轻易烧到言官系统,这渐渐成为了一种官场潜规则。
徐阶在言官系统有着极深的力量,像吴时中来等弟子,其实就是他的棋子之一。若是得到《谈古论今》,那无疑是如虎添翼,对他的战略有着极佳的效果。
说过事后,林晧然便起身告辞,他知道拿出《谈古论今》获得徐阶的支持并不难,但难题还是在吴山那里。
第323章 闹事
徐阶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轻轻地拍了拍额头道:“瞧我这记性!”
林晧然的身子已经转到一半,听到这话,只好停下来,疑惑地转身朝着徐阶拱手道:“徐阁老,不知还有什么事?”
“听闻你尚未娶妻,此事可真?”徐阶将手掌放了下来,眼睛透着希冀的光芒道。
一个创下科举奇迹、有着“竹君子”才名、又被圣上赐予大明文魁的翰林修撰,今年才年仅十七岁,竟然还没有婚配,这无疑是大明朝最出众的金龟婿。
在得知林晧然没有婚配后,在难以置信的同时,亦是生起了招揽之意。
林晧然当即一阵头疼,只是在虎妞将事情捅破的那天起,便知道这事肯定是拖不下去了。这婚事其实亦是他的一次政治站队,或是严党,又或是徐党。
如今徐阶主动提起这事,而这段时间又对他照顾有加,无疑是要对自己进行招揽了。
“下官确实不曾婚配!”林晧然虽然知道徐阶打什么主意,但却仍然装着糊涂,打算由对方来捅破这层窗户纸。
“呵呵……我长子徐璠有女年十四,尚待闺中,性情温雅,跟汝实为良配也!”徐阶轻捋着胡子,笑咪咪地望着林晧然。
林晧然却是暗感头疼,这无疑是一个最好的结果,成为徐阶的孙女婿,那他不仅成为徐党中的一员,甚至直接进入徐党的核心圈子。
只是面对着婚娶,他有着天然的抗拒心理,最终拱手道:“多谢徐阁老厚爱!只是下官刚入值内阁,又逢翰林院人事动荡,确实没精力思考这事……不过,等事情过后,必然会慎重考虑婚姻大事,到时定不负徐阁老厚爱!”
“哈哈……好!”徐阶爽朗而笑。
他已经听出了林晧然的言外之意,只要他肯将这小子推上翰林侍讲,那这小子的聘礼就会送上门来,而他则多了一个出彩的孙女婿。
其实这段时间,他亦是看出来,林晧然确实对严党那边敬而远之,对严世落藩的相邀直接拒绝,隐隐有向他靠近的意图。
不过,这小子亦是一个精明人,他如今身处于翰林院中,完全可以待价而沽。
现在别说翰林侍讲,哪怕再大些的代价,他亦愿意付出。何况林晧然手里还握着令他垂青的《谈古论今》,这个买卖如何都不亏。
正是如此,在林晧然开出这个价码后,徐阶是真的很开心。
林晧然又是施礼,然后再次转身离开。
现实就是这般无奈,哪怕他心里极抗拒结婚,但在这个时代,却是一条必走之路。在上一辈子,他年过三十随意逍遥而没人指责,但这辈子能熬过十八岁都算是一个奇迹。
对于这门婚事,他其实还算是满意的,毕竟能成为徐阶的孙女婿,很容易踏入徐党的核心圈子。
而那个便宜岳父,却是一个很有才能的人,没少帮徐阶出谋划策。他本人虽然是受荫入仕,但却已经官至大理寺尚宝丞。
事情算是定了下来,若徐阶将卖力将他推上翰林侍讲,那他亦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事,正式成为徐党中的一员。
第二天,太阳从东边升起,司直郎忙碌的生活亦在继续着。
林晧然确实比一般的司直郎更懂得办事,而且比其他司直郎更有底气,所以内阁的跑腿工作往往都落在他身上。
渐渐地,他亦成为官场的一个小名人,在六部尚书中都刷了脸。而跟着他接触后,很多尚书、侍郎对他的印象都大为改观。
在六部之中,最常去的是户部和工部,而刑部、礼部则去得最少。
以刑部为例,这个部门主管全国刑事案件,有着一定的专业性。而阁老往往都是礼部官员出身,除非是引起极大影响的案件,否则内阁很少过问。
虽然他一直很想去礼部,但直到第三天,他才得到委派机会,前去过问宗藩围攻宗人府事件。
这户部缺钱,影响的不仅是京中的官员,还有部分宗藩的禄米。这些宗藩跟普通的官员不同,他们有身份又不怕事,在京的宗藩集结起来,将宗人府给团团围住。
谁都没有想到,这帮宗藩突然就像是炸了窝一般,莫名其妙就做出这种野蛮的行径。
林晧然得知消息的时候,总觉得事情没有表面的这般简单,只是没有见过吴山之前,亦不清楚事情的全部真相。
对于宗藩的问题,林晧然却是深感无奈,这亦算是家天下的一种顽疾。若他是嘉靖帝,恐怕亦很难下这个狠手,毕竟他自己终究是朱家的一员。
只是如今的大明财政,若不进行削减禄米,那整个大明财政迟早都会被拖垮。别说没钱发放官员俸禄了,恐怕亦没有军费抵抗北边的外族,会直接危及整个大明朝。
“哥!”
林晧然刚走出宫门,便看来虎妞兴奋地朝着这边跑过来。
虎妞的腿很短,但频率并不慢,身体肉墩墩的,身穿着淡蓝色的裙子,看起来极是可爱。那张脸蛋红彤彤的,眼睛一片雪亮,整个人显得很是兴奋。
虽然每天跑腿很辛苦,但虎妞却会常常来陪着他,这让他心里亦是暖洋洋的。
“上午去哪里了?”林晧然拉着她肉肉的小手,一并向着旁边停着的轿子而去。
“我到李掌柜那里了,他的书卖掉一大半了,说让你可以准备第三期了!”虎妞得意地蹦几下,传达了李云虎的话。
虎妞最近充当着信使的工作,不仅会到李掌柜那里,而且到会馆那边,甚至还会到翰林院,这减少了林晧然很多的工作量。
二人上了轿子,并坐在轿子上,又是继续聊着事情。
到了礼部衙门,他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着这边而来,初时还是困惑地望了一下。当他踏入礼部的大门时,却听到后面突然喊了一句:“今天我们将礼部也砸了!”
林晧然却不管发生什么事,一把抱起虎妞就往着后院跑去,隐隐猜到这群人正是那些无法无天的宗人。
第324章 打砸的玄机
得知外面的动静,礼部衙门的守门士兵亦是跑了出去。面对着气势汹汹的宗人们,他们却不敢动刀子,只能用身子将宗人们拦在门外。
“你们这帮奴才,给本王、世子滚开!”
领头闹事的身份都不低,他们仗着是皇室血统、太祖后裔,并没有将这些官兵看在眼里,甚至都没有将满朝的文武百官放在眼里。
在他们的眼里,这大明江山就是他们朱家的,这些文武百官只是他们朱家的家奴。虽然他们无法掌权,但自认血统高贵,朝着这些官兵又骂又打,要求礼部尚书吴山出来见他们。
林晧然抱着虎妞飞快地跑进里面,虎妞那张稚嫩的脸上没有半分害怕,眼睛反而睁得大大的,对这起热闹似乎很是好奇。
当穿过三门的时候,他听着后面虽然咒骂声不断,但那帮宗人却没能成功地冲进来,心里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哥,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虎妞的兴致很浓,朝着林晧然很随意地摆了摆小手道。
林晧然低头望着这贼头贼脑朝外面张望的小丫头,又抬头望了一眼一脸淡定的阿丽,最终无奈地任由这丫头在这里围观。
当他进到礼部公堂,吴山和右侍郎袁炜都坐在堂上。
林晧然这些时日亦是经常往来于六部之间,对各个衙门都算是熟悉,而这礼部的气氛无疑是最和谐的,极少出现纷争。
据他的分析,一来礼部算是一个清水衙门,没有太多的利益之争;二来礼部的长官都出身于翰林院,相互间甚至都已经共事多年,像吴山和袁炜就是如此。
分别给二人见礼,林晧然跟袁炜亦算熟悉,这位礼部右侍郎是一位词臣,靠着青词得到圣上恩宠,经常出入于内阁中。
“老师,严阁老让学生前来询问宗人府被围一事!”面对自己的老师吴山,林晧然天然就得矮上一头,对其他五位尚书可以用硬用软,但眼前这一位只能装孙子。
吴山淡淡地望了林晧然一眼,神色复杂地说道:“我一直在负责草拟《宗藩条例》,前天又上呈了一份,但内容……却被泄露了。由于《宗藩条例》有诸多不利于宗人利益的条例,所以这帮宗人找宗人府发泄,现在……怕亦要将我们礼部砸了。
在说到“泄露”两个字的时候,他明显加重的语气,同时还望了林晧然一眼。
林晧然闻弦知雅,心里当即咯噔一声。
虽然他入值内阁,经常沾手朝廷官员奏本,但任何一份奏本的内容都不允许阅览的,对一些机密更要守口如瓶。
像这种事,他们司直郎是绝对不可能接触得到,哪怕知道亦不敢外传。
现在消息如此迅速走漏,那源头极可能是在阁老那里,再想着严嵩那充满着狡猾的眼神,以及派遣自己出来时的不急不躁。
他觉得这件事有猫腻,极可能是上头故意放出消息,从而试探宗人们的反应。只是这一种试探,想必不是严嵩在犹豫不定,而是嘉靖帝在摇摆,幕后推手甚至就是嘉靖帝本人。
若这个论断成立的话,现在宗人们反应如此激烈,嘉靖怕是不会真对宗人们下狠手,吴山上呈的《宗藩条例》怕是要胎死腹中。
“学生知道了!”林晧然自然不会道破其中的玄机,恭敬地拱手回礼道。
按说,有着这个答复,他这时候应该是回去复命了。只是外面的冲突却越演越烈,不仅是咒骂声,而且夹带着棍棒的打砸声,甚至还有哀嚎声。
那帮宗人确实是无法无天,而嘉靖帝偏偏又出身于世子,对宗人向来厚爱,让这帮宗人似乎真有胆砸了礼部衙门。
“部堂大人,我们该当如何?”袁炜心里亦是泛苦,抬头望向吴山道。
“还能怎么办?我们都已经成瓮中之鳖!”吴山端起茶盏,自嘲地笑道。
“那……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袁炜蹒跚片刻,又是询问道。
此时,外面的声音更大、更近,显然已经冲进了前院。
吴山抬头望着前院的方向,叹了一口气道:“他们有他们的态度,我们亦要表现出自己的态度,亦得让皇上明白我们的立场。”
这话说得很轻,但语气透露着坚定,眼睛很凌厉地望向大门的方向。
林晧然诧异地望向吴山,对这位黑面神生起了几分敬意。很显然,他是知道事情渗和着皇上的试探,更知道事情这般发展下去的结果。
只是在洞察玄机后,吴山并没有选择明哲保身之类的做法,而是有着做“壮士”的决心,想要“牺牲自己”将胜利的天秤扭转过来。
不得不说,吴山这种性情确实不符合嘉靖的用人标准,想要入阁怕是难于登天。
外面的形势越来越倾向于宗人那一边,有宗人甚至挥舞着刀刃,逼着那些守门士兵节节败退。那帮宗人已经成功闯进二院,眼看就要突破三门,直扑这里而来。
正是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道:“你们都给我住手,不然我们锦衣卫就不客气了……哎呀!”
虽然有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已经赶到这里,但仍然镇不住这个混乱的场面,这些宗人亦没有将这些锦衣卫放在眼里,甚至还朝他们也动手了。
林晧然感觉到事态可能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在匆匆离开大堂后,打算带着虎妞到后面藏起来,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虎妞……
林晧然看到小丫头爬上梯子,怀里揣着几个石子,这时隔着院墙朝着二院奋力掷石子。那双眼睛一片雪亮,脸蛋红显得红彤彤的,显得格外的兴奋。
阿丽不由没有阻止,反而成了一个帮凶,正忙着帮虎妞在院子中找石子,并给她源源不断地输送弹药。
只是看到这一幕,林晧然吐血的心都有。这丫头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竟然敢用石子砸那些王爷、世子和勋贵,直接掺和进这一场斗殴事件之中。
第325章 大逆转
在混乱的二院之中,一个身穿白色襦裙小女孩、梳着双螺髻的漂亮小女孩挥动马鞭,抽在挡着她去路的一名士兵身上。
哎呀……
士兵吃疼地叫了一声,看着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心里亦是涌起了一股怒气。只是看到小女孩身后的两个彪形大汉,当即便是乖乖地躲开。
小姐小心!
却是这时,身后的一名彪形大汉叫了一声,手中的大刀亦是挥出。但从上面飞来的石子又快又急,精准地砸在小女孩的身上。
哎呀……
小女孩吃疼地叫了一声,那双漂亮的美眸泛起一层泪光,这是一张精致无比的脸蛋,这时更显得楚楚动人、美艳不可方物。
当她抬头望向院墙,顿时亦是愣住了,偷袭她的竟然是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小丫头。这小丫头砸她之后,又砸向其他人,每一击都很精准。
“你死定了!”
小女孩的骨子亦是蛮横,看着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女孩竟然比她还要“厉害”,心里当即涌起了怒火,想要狠狠地教训对方。
身穿淡蓝色对襟齐胸襦裙的虎妞砸得正兴奋,发现一个石子朝她飞上来,机灵地蹲下去躲闪。再探出脑袋张望,看到罪魁祸首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心里亦是怒了。
“你竟然敢砸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刁蛮的小女孩指着虎妞,咬着贝齿质问道。
“你们都是坏人!是跟朝廷作对的叛军!”虎妞轻蔑地望着她,仿佛已经洞察一切玄机。
“我们是宗人,怎么可能是叛军,你是不是傻啊?”刁蛮的小女孩看着她说得认真,当即愤怒地反驳道。
“那你们为什么要围攻衙门,这种行为不是叛军又是什么呀?”虎妞满脸写着怀疑,坚信着先前的判断,对方是坏人,而她是正义的一方。
实质上,她确实是这样认为,不然亦不会选择出身,他是有侠客精神的虎妞。
“我们是要……除掉一些恶臣,皇上绝对不可能这样对我们宗人!”小女孩的心思急转,指着虎妞仰着脸大声地道。
锦衣卫不比礼部这些守门的士兵,他们本身亦有着底气,而且很多人的出身并不差,带队的朱千户更是开国功臣之后。
正是如此,一些锦衣卫并没有过于害怕,选择跟着宗人对打起来,成功地阻挡宗人闯入里面。
一个世子的脸被砸了一拳,心头的火气已经燃起,看着他们这边渐渐落下风,听着刁蛮小女孩的话后,便高举着拳头道:“对!我们……除奸臣,清君侧!”
“除奸臣,清君侧!”
“我们绝不退缩!除奸臣,清君侧!”
“我们一起打进去!除奸臣,清君侧!”
……
宗人们喊着了口号,顿时士气大盛,一并朝着三门涌去,想要突破最后一道障碍。
疯了吧……
朱千户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望着这帮群情激扬的宗人。
这……
林晧然已经走到木梯子前面,正想要叫虎妞下来,但听着她三两句话,竟然引起这么大动静。特别是听到那句口号后,整个人亦愣在当场。
不要命了?
袁炜陪着吴山来到三门前,亦是听到了宗人的那句口号,嘴巴亦是张得大大的。
啊?
吴山原本看着虎妞站在梯子上砸石头,还觉得这名学生的妹妹有些“没家教”,却不知道她跟谁争辩几句,让到形势突然来了一百八十度太转变。
林晧然看到吴山朝着他招手,又看着虎妞继续砸石头,不由得暗叹一声,选择跑过去道:“老师,不知有什么吩咐?”
“你听到刚才的口号了吧?”吴山打量着他的眼睛,直接询问道。
“学生……”林晧然当即一阵头疼,并不想掺和进这样事中,这宗藩的禄米削不削减,其实跟他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你若耳聋的话,为师可以亲自帮你治!”吴山的脸上当即青筋暴起,眼睛仿佛迸射出两道利刀地瞪着林晧然道。
“不用!学生听到了!”林晧然感到吴山话中的那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只好老实地回答道。
他在翰林院准备撰修的正是成祖的那段历史,如何不知道成祖当年的旗号正是“除奸佞,清君侧”,然后成功夺得了帝位。
虽然这帮宗人很多都是成祖的后裔,但现在喊出“清君侧”的口号,无疑是想“效仿”成祖当年的谋反之举,想将嘉靖取而代之。
当然,这些话极可能是无心的,甚至很多宗人都不知道成祖在当年的靖难中,打的旗号正是“除奸佞,清君侧”。
按着如今正统历史的**,成祖是“合法的继承人”,当年建文趁着成祖在外,这才篡得了皇位。正是如此,为了符合这断史实,这“除奸佞,清君侧”被隐去,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忌讳的词。
只是这些宗人的脑子进水,偏偏喊出了“清君侧”的口号,让到事情的性质当即变了样。他们不满削减禄米而围攻礼部,这可以理解,但亦是要“谋反”,那就另当别论了。
虽然他们可能没有谋反之意,但这话传到宫里,深居于宫中的嘉靖帝又如何想?
在喊出这个“清君侧”的口号之后,宗人的败局已定,朱千户不再让锦衣卫缩手缩脚,甚至还抽出了明晃晃的锈春刀。
吴山没有理会这些宗人,而是选择直接进宫面圣,同时命令林晧然即刻回宫。
他原先打算“牺牲自己”,“逼”皇上为了朝廷颜面,从而选择对宗藩动手。不过,这是一个下下策,成功的概率不高。
但现在,有着“清君侧”这个谋反的口号,那他就可能“激怒”圣上。圣上的怒火一旦烧到宗人身上,那他必定会收起偏袒之意,从而采纳他的《宗藩条例》。
林晧然知道吴山打的是什么主意,是想让他这个代表内阁前来、又恰好听到口号的司直郎做证,从而坐实宗人“谋反”的事实。
其实他看得出,吴山对削减宗藩禄米的事很是紧张,完全可以凭此为条件,让吴山支持他谋取翰林侍讲的官职。
只是让他无奈的是,吴山都不给他谈条件的时间就进宫了,似乎都不怕他突然选择变卦。
第326章 面圣
林晧然作别虎妞,便急步进入了西苑内。
只是进到这里,他的心里却忐忑不安,总觉得一股波浪将会汹涌而起。而他有一种预感,他这只小船极可能被卷入这股旋涡之中。
一路上,他却没有看到任何的异样,守军、宫人都很是平静,甚至素爱八卦的张波仍是一副不知情地朝着宫外而去。
在回到无逸殿后,林晧然直接到了严嵩的值房。
严嵩已经白发苍苍,眼力亦大不如前,头放得很低,奏本凑得很近。只是他很是勤勉,大多时间都在忙碌着政事。
听到脚步声,严嵩抬头望了林晧然一眼,轻声道:“外面什么情况?”
林晧然恭敬地行礼,然后汇报了事件的最新动态道:“宗人后来闯进礼部,但他们打起‘清君侧’的口号,锦衣卫便将他们所有宗人制服了,而吴尚书亦进宫面圣!”
虽然严嵩只是让他出去询问宗人府为何被围,但他却有义务汇报接下来的事状,让严嵩掌握更多情报,从而从容处理接下来的问题。
不管严嵩的人品如何,他的儿子严世藩如何贪赃枉法,但他既然作为内阁的司直郎,那就有义务尽到司直郎的职责。
何况,他对严嵩并没有太多憎恨,反而对这位勤勉的老首辅透露着几分尊敬。
严嵩继续翻阅着公案上的奏本,淡淡地说了一句道:“嗯,我知道了!”
虽然眼睛还落在奏本里,但思绪却已经飘向这起“宗人造反”的事件中,眼睛涌起一抹忧色,知道圣上怕是要大发雷霆了。
圣上在成年之前,都是以宗人的身份生活着,故而对宗人这个群体有天然的亲近感和认同感。正是如此,哪怕圣上得知宗藩的禄米过多,但却屡屡下不了这个狠手。
只是这帮宗人确实是无法无天,竟然打起了“清君侧”的旗号,这无疑挑战着圣上那根脆弱且敏感的神经。特别圣上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想必会不再挂念那些情义。
但吴山却过于心急,他想要推波助澜的话,这其实不是最佳的时机,反而极可能引火上身。
林晧然看着严嵩没有继续支使他的意思,便是拱手道:“严阁老,若没有其他吩咐的话,那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将这些奏本给圣上送过去吧!”严嵩回过神来,指了指桌面上的那叠奏本,有些疲倦地吩咐道。
林晧然抱起桌面上的奏本,又行了礼,这才离开了严嵩的值房。他敏锐地觉察到,严嵩的眼睛透露着担忧,让他心里更是不安。
他从值房出来的时候,恰好遇到急匆匆进来的冯保。二人交流了一下眼神,冯保便进入严嵩的值房,对严嵩说皇上宣见。
哎……
林晧然当即明白,吴山已经将事情捅到万圣宫那里,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事情确实如此,就在早些时候。
身穿青色道袍的嘉靖从静室中出来,接过黄锦递上来的手帕,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道:“这个吴山的《宗藩条例》初衷是好的,但他……终究不是聪明人!”
“那是因为圣上太聪明了,所以才觉得了他不聪明!吴尚书可是探花郎,又是根正苗红的翰林院出身,那可是大明少有的学问人啊!”黄锦看着圣上心情不错,亦是夸着吴山道。
“你也……不够聪明!”嘉靖将手帕递回来,亦是微微地摇头道。
“奴才确实不聪明!若不是主子恩赐,这司礼监掌印哪可以轮着奴才来坐呢!”黄锦仰头望着嘉靖,眼睛泛起泪光道。
这却是黄锦的一句真心话,他从来不认为自己聪明,起码比不上他新收的干儿子冯保。但他却有一项技能,那就是很会演戏,眼泪简直说来就能来。
厚厚的纱幔已经被拉起,徐阶跪拜在外面,高呼着万岁之声。
“爱卿平身!”嘉靖走向长案,轻轻地抬手道。
“谢皇上!”徐阶行礼,然后又拱手道:“臣刚得到消息,宗人在知悉吴尚书草拟的《宗藩条例》后,已经围攻礼部衙门,还请圣上明示!”
“徐阁老,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嘉靖端坐在蒲团上,翻开案上的一本奏本,眉头却微微地蹙起,淡淡地询问道。
虽然他先前就猜到宗人们会闹事,但却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敢围攻礼部。
“宗人乃皇上的宗亲,血浓于水,所以当用强但亦要用软!”徐阶先作了一个沉思状,然后又是认真地拱手道。
“呃,爱卿有何良策?”嘉靖微微点了点头,握着奏本抬头望着徐阶道。
“臣以为!应该对宗人进行镇压,维护朝廷的颜面,但吴尚书的《宗藩条例》应当作废!”徐阶朗声地拱手道。
嘉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显得有几分无奈,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徐阶这个提议,无疑是极合乎他的心意,他并不想朝宗亲动刀子。若事情这般结束,大明的财政虽然没能得到缓解,但他必定赢得宗人的拥戴。
但却在这时,一名太监进来汇报,说礼部尚书吴山求见。
“宣!”
嘉靖这才如释重负,但听到吴山求见,便又是愁上心头。
他知道吴山是削减宗藩禄米的急先锋,哪怕他多次暗示不削减禄米的愿望,但每次草拟的《宗藩条例》都跑不了这一项。
如今那帮宗人又偏偏围了吴山的衙门,想必是来大吐苦水,更是以此想“逼”着他给宗人惩罚。
徐阶就在一旁,自然看到了嘉靖的反应,心里不由得坚定了立场。不管能不能将严嵩拉下去,这个吴山断然不能留。
“微臣有要事禀报!”吴山脸色肃然,郑重地朝嘉靖帝行礼道。
跟着一般的官员不同,吴山颇有官相,这时身上散着浓郁的正直之气,脸色紧紧地绷着,眼睛充满着坚定之色。
嘉靖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徐阶却是插话道:“吴尚书,关于你们礼部被宗人们围攻的事,我刚刚已经禀明圣上了!”
吴山扭头望了徐阶一眼,然后一脸正气地说大声道:“宗人砸我礼部衙门事小,但打的旗号,实属大逆不道!”
这“大逆不道”,他是加重了语气,在声势上,完全占据了上风。
“是何旗号?”徐阶却是不以为然地道。
吴山的字咬得很正,在万寿宫的正殿中响起:“清!君!侧!”
这三个字一出,整个大殿仿佛抖动了一下。
原本很是不屑的徐阶瞪直了眼睛,而翻着奏本的嘉靖帝亦是猛地抬起头,哪怕是黄锦地“啊”地一声,朝着吴山望来。
第327章 瞬息万变
清!君!侧!
这口号的矛头虽然指的是皇上身边人,但当年成祖朱棣造反,打着这个充满正义的旗号,结果呢?虽然建文身边的佞臣确实被清除了,但建文的皇位亦被夺了。
“原来……他们是要造反!”
嘉靖再也无法淡定,心里亦没有再偏袒于宗室,紧紧地攥着拳头,额头的青筋直冒,眼睛闪过一抹戾气,咬牙切齿地痛斥道。
他的帝位不是打天下得来,亦不是从老爹那里合法继承过来,而是因为他堂哥正德膝下无子,所以才侥幸得到的皇位。
正是如此,他对宗族有着天然的好感,哪怕大明财政被逼到今天的窘境,亦只是要做一个试探,并没有下决心要对宗藩动手。
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只是假意表达要让这帮宗人少拿一点,结果这帮宗人竟然是要反他,想要将他从皇位赶下去。
这个造反的口号,无疑触及到了嘉靖的底线,亦是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
“皇上,请息怒!”徐阶略作权衡,便对嘉靖进行劝慰,然后厉色地望向旁边的吴山道:“吴尚书,这事非同小可,汝有凭证?”
“我敢以我项上人头作担保!”吴山冷冷地睥了他一眼,然后傲然地说道。
徐阶原本还准备着很多询问的话,但却没有想到吴山会如此光棍,直接就是以性命作担保。一个礼部尚书用人头担保,他哪里还能继续质疑。
嘉靖压抑着心里头的怒火,朝着黄锦沉声道:“让严阁老过来商议!”
不得不说,严嵩确实是嘉靖最信任的臣子,在得知这件大事后,他首先想到的人却是严嵩,那一位忠心耿耿的老首辅。
事情便回到了无逸殿。
林晧然抱着那叠奏本,看着严嵩急匆匆地跟着冯保向着万寿宫而去。
严嵩的身体虽然不差,但毕竟已经年迈,跑几步便气喘吁吁,冯保则是掺扶着他一起前行。
知道万寿宫有重大事情要商议,林晧然走得并不快。只是才刚到宫门口,便又看到冯保急匆匆出来,在他耳边低咕一句,便领着他走进里面。
在踏进里面的瞬间,他的心砰砰地跳动着,仿佛是走进一个冰窖般。在这座宫殿里,每个人决策都关系千万人的利益,甚至关系着历史的走向。
正是由于事关重大,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选择沉默。正如徐阶所说,这内阁无小事,没有一件事的后果是他能承担的。
今天,无疑亦是如此,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甚至直接被拖到午门斩首。
林晧然走到大殿内,先是观察一下三位大佬的表情,吴山跟以前般绷着脸,严蒿坐在椅子上似乎睡着了,而徐阶则是眼观鼻、鼻观心。
“微臣叩见皇上,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晧然低眉顺眼,恭敬地行礼道。
“平身!”嘉靖的语气冷淡地说道。
“谢皇上!”林晧然又是恭敬地行礼。
“你将你方才出宫所见到的,都一一说出来!”坐在椅子上的严嵩淡淡地说道。
林晧然朝着严嵩行礼,心里早就准备了说词,便直接开口道:“臣受严阁老的指示,前往礼部了解宗人府被包围事宜!很不凑巧,微臣刚进入礼部,宗人们便将礼部围住了。后来吴尚书跟微臣道明事情的始末,一切皆因《宗藩条例》泄露而起!”
虽然猜到这些人叫他进来的意图,但林晧然却是知道,如今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装傻,这样才能把握住先机,让自己不轻松陷入这场无形的漩涡之中。
“接着呢?”严嵩沉声问道。
“宗人闯进礼部衙门,他们高呼……微臣不敢说!”林晧然理智地收住了话头,装着满脸的惊恐道。
“朕恕你无罪!”嘉靖帝淡淡地开口道。
“他们高呼……清臣侧!”林晧然装着很害怕,话语亦是戛然而止。
正是这时,徐阶突然开口道:“宗人是有心造反还是无意失言?”
咯噔!
林晧然发现这“清臣侧”三个字放出,整个大殿的反应很是平静。如今徐阶这个问题,无疑证明事情有了新的变化。
结合着徐阶的问话,显然是徐阶站在了宗人那一边。他替宗人进行辩解,从而削减了圣上的愤怒,并将事件引向了宗人的真实意图上面。
一念至此,他又偷偷瞄了一眼吴山,怪不得这老货会死绷着脸了,敢情是给徐阶这只老狐狸搅和了他的如意算盘。
“虽然老夫曾说万言不如一默!但此事关系重大,林修撰还是将所见所想都说出来,想必圣上不会怪罪于你!”徐阶朝着嘉靖行礼,冲着林晧然又是说道。
林晧然并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徐阶的言外之意,显然是希望自己附和于他,帮着宗人进行开脱。只是他的眉头微蹙,亦是在权衡着利益得与失。
“朕已经说过,恕你无罪!”嘉靖以为林晧然在担忧自身的安危,便又是强调道。
林晧然深吸一口气,当即行大礼道:“启禀皇上,这事虽然有些疑点,但此事关系到天下苍生、亿万黎民百姓的安危,微臣不敢胡乱猜测,还请皇上恕罪!”
这哪是不敢说,分明就是往死里说。
徐阶为着宗人说一万句,却不及林晧然这么一句。虽然宗人有诸多理由不可能造反,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的造反了,这个责任谁又能担待得起!
这……混蛋啊!
徐阶的嘴巴微微张开,不可思议地望向跪倒在地上演戏的林晧然,这话摆明是扇了他的耳光,还带着“啪啪”的回响。
吴山的眼睛却是一阵雪亮,亦是望向了林晧然,却没有想到这个弟子会突然来了一个神助攻,让到胜利的天秤倾向于他。
正在假寐的严嵩亦是睁开了眼睛,侥有兴致地望向了林晧然。
“这个责任谁能承担?他们都打出了这个口号,谁能确保他们不是早已经有造反之心,或密谋以久!”嘉靖喃喃自语,眼睛亦闪过一抹杀机。
第328章 收获
此言一出,四下皆寂。
徐阶发现嘉靖凌厉的目光朝他望来,心里亦是一阵冰凉。方才他还能据理为着宗人开脱,但到了这一刻,却不敢再说半个字。
虽然他是大明的次辅,但却远没有资格为“谋反”担责。哪怕他说得天花乱坠,但那个“清君侧”的口号毕竟是从宗人的口中喊出来,这就有理由判定是一起有预谋的谋反。
何况,圣上被林晧然这么一“恫吓”,便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要以雷霆的姿态来应对此事,直接将那些宗人当叛徒来对待,防止那“万一”的发生。
在这个时候,徐阶如何还敢吭声,如何还敢替那些宗人再辩解?
他的眼睛充满着幽怨,这个原本打算招为孙女婿的才俊,竟然摆了他这一道。只是他又不能指责什么,毕竟林晧然进来的时候,确实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而且他的做法亦无可非议。
“宣陆少保晋见!”
在打定主意后,嘉靖当即想到了他的胞弟。若说谁最得他的信任,除了他的老首辅严嵩,便是锦衣卫右都督陆柄。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嘉靖正想要召见陆柄的时候,陆柄却是急匆匆而来,进来便跪地告状道:“请皇上为臣作主!”
他们在这里商议的时候,后面亦发生了些事情。
朱千户出身于功臣之后,是世袭罔替的锦衣卫,确实有着几分底气。在宗人喊出大逆不道的口号后,他再也没有忌惮,当即带着手下将宗人押回了北镇抚司。
只是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捅了马峰窝。
大明的宗室被当猪来养,但亦有着一些例外的情况,像后世鼎鼎有名的云南沐王府是有兵权的,今被封为黔国公。
而在京城之中,中山王徐达的后人定国公一脉,历代深受隆恩。如今的定国公是徐延德,十六岁便得到了爵位,手握神机营的兵权。
在得到消息后,徐延德竟然是胆大包天,带着一帮部下直接闯进了北镇抚司。不仅将他的儿子和孙女救走,还释放了那帮被关的宗人,将北镇抚司搞得乌烟瘴气。
这……疯了吧!
林晧然等人都没有离开,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喊喊口号亦就罢了,但却还选择出兵,这不是谋反又是什么?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刷刷地望向嘉靖帝,心里亦是猛地一跳。
“真是……反了!”
嘉靖霍然起立,将手上的奏本重重地砸在大理石的地面上,脸上亦是露出了狰狞之色,话语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一般。
却不怪嘉靖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这中山王徐达嫡传的一脉是魏国公,但在靖难之中,徐达的后人帮助燕王朱棣夺得江山,从而徐达又衍生出定国公一脉。
只是如今,这个靖难的口号出现亦就罢了,当年的靖难功臣还掺和了进来。一切都隐隐指向嘉靖,指向他这张令人青睐的天子宝座。
嘉靖无疑是真的发怒了,激起了在大礼仪时期的斗志,亦涌起当年杖打数百名官员的那股狠劲,眯着眼睛道:“严阁老、陆柄听令!”
“臣在!”严嵩和陆柄齐声应道。
嘉靖的腰杆挺拔,目光森然地说道:“朕封你们二人为平叛钦差,给朕不惜一切代价,立即平息京城的叛乱!”
“臣遵旨!”两人又齐声应道。
五人行礼,然后默默地告退,但各人都有不同的反应。
严嵩在离开的时候,眼睛明显闪过一抹喜色。
陆柄却反应平常,但似乎是受了一些晦气,在大家没注意的时候,眼睛亦闪过狠厉之色。
这帮是猪吗?
徐阶却还在悔恨,怎么都想不明白定国公为何会如此愚蠢,竟然这时候带兵闯入北镇抚司救人。哪怕最后发现没有谋反的迹象,但他们亦得被剥一层皮。
一念至此,他又偷偷地瞧了严嵩一眼。他原来想借机拉拢一下宗藩,但事情却峰回路转,最后反倒让严嵩这个老不死的捡了一个大便宜。
吴山的脸仍然绷着,这个结果并不能让他感到满意。他更喜欢圣上用的惩罚方式是削减宗藩的禄米,而不是这种方式的“平叛”,更不是要将京城搞得腥风血雨。
不过他亦是知道,按着事情的发展,他草拟的《宗藩条例》通过的可能性大增。起码在这件事之后,圣上对宗藩不会那般的拥护,甚至会进行敲打一番。
林晧然落在最后,亦是暗暗地观察着前面的大人物。突然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他搅乱了事情的走向,但却没有得到任何收益。
反观严嵩,在那里几乎一言不发,却成为了平叛钦差,对那些宗人随意拿捏,更可以借此增加自身的政治资本。
徐阶突然回头望来,林晧然急忙装着一脸茫然的模样,打算将装傻充愣进行到底。
其实他今天的本意并不是帮吴山,而是因为虎妞那个喜欢惹事的丫头。
那个丫头摆明得罪了个别宗人,若宗人被判定“无辜”,那个丫头就师出无名了。只有将宗人往“造反”上推,虎妞若是遭到打击报复,那他将来才有底气对宗人进行反扑。
让他深感无奈的是,原以为那个丫头最近是转性了,不再惹事了。但却没有想到,那丫头是在酿着大招,直接就创下一场大祸。
不过,这次事件亦不是一无所获。他怎么都算是帮了吴山一个大忙,完全可以找他进行邀功,让他在谋取翰林侍讲的事情上出把力。
经过今天的事情,让他明白自身力量增强的重要性,谋取翰林侍讲的必要性。不然辛辛苦苦的结果,只是为他人徒作嫁妆。
这一场“叛乱”,在黄昏时分便宣告结束。
定国公府被破门而入,而定国公本人被直接送入了诏狱,这帮嚣张不可一世的宗人竟然还想砸礼部,结果通通被丢进了大牢之中。
不仅如此,一些闻讯而来的宗人企图在北镇抚司前闹事,亦被胖揍了一顿。
这些宗人突然间发现,一向对他们极为友善的圣上,仿佛变成了一个恶汉。
第329章 恍然大悟
眨眼间,又到了五月十五日,官员沐沐的日期。
最近除了忙于司直郎的事务,林晧然已经开始筹备《谈古论今》三期。
随着秋闺临近,越来越多的生员涌进北京城,加之赴考的举人亦越来越多,《谈古论今》成为仅次于四书五经的畅销书刊。
先后以为遥不可及的两万册,亦是被销售一空。一方面是《谈古论今》的质量确实高,另一方向则是书商的推广极是厉害。
按着跟徐阶的约定,林晧然将张居拉入了编辑成员中。不过并没有让他分管具体的内容,只是让他参与进来,并没有任何的实权。
哪怕即将成为徐阶的孙女婿,但林晧然对张居正仍然有所提防。他不觉得能将孙女给严嵩孙子做妾的徐阶,会因为另一个孙女,就会将资源都倾注在自己身上。
对于徐阶将来手上握着的政治资源,林晧然知道肯定还得主动去争取,而打击“竞争对手”亦是重要的举措之一。
随着休息日的到来,另一件大事亦正式摆上日程。
就在昨天下午,翰林院待读学士李春芳正式升任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翰林院的动荡亦拉开序幕。
翰林院的官员极少有空降的情况,向来都是内部提拔,而层层递进的结果,则是每个品阶的前面都会出现一个空缺空置。
为了那个翰林侍讲的位置,林晧然提着礼物和门生帖,叩响了吴山的大门。
管家迎出来,热情地将他引到了花厅,微笑着解释道:“林修撰,老爷刚好在接待王尚书的家眷,还请稍等片刻!”
林晧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满脸笑容的管家,其实二人只有过一面之缘,觉得他的热情没缘由,自己跟他貌似一点都不熟,亦没有能力给他半分好处。
不过他亦是捕捉到了管家传递过来的信息,这王尚书恐怕是指前任礼部尚书王用宾,吴山先前的上司。
关于乡试作弊大案已经落下帷幕。王用宾初时还矢口否认,但后来却承认了所有罪行,事涉南直隶、福建、湖广三地。
至于广东的乡试舞弊案,却另成一案,跟着王用宾并无关联。
只是吴山这时接见王用宾的家属,无疑是一种不理智的行为。如今锦衣卫遍天下,这事传到嘉靖耳中,他会作何种感想?
有时不得不承认,吴山是一个好官,但却不适合于嘉靖朝的官场。哪怕这个入了阁,不要说扳倒严嵩了,绝对不是徐阶的对手。
到了花厅,侍女送来茶盏,管家则先行告退。
林晧然静坐在花厅中,坐在漆黑的椅子上,望着前面栽种着竹子的院子。端起茶盏,慢吞吞地品着热茶,倒亦不着急。
渐渐地,他融入了这个时代,懂得了如何品茶,亦磨练出一种云淡风轻的性子,对事情能够做得不急不躁,学习那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淡然。
正在修炼着养气功之时,一个急匆匆的小身影从前面的走廊跑了过来。
她身穿着对襟的淡红色襦裙,脸色红彤彤的,眼睛明亮而有神,看到他的时候惊讶地道:“哥,你怎么在这里?哦,你是找思雨的爹爹!”
林晧然用茶盖正轻轻地拨动茶水,还没来得及说话。
仅是一次拔茶的功夫,虎妞突然出现在他前面,然后又急匆匆地消失了,却不知道着急什么,朝着另一头兴冲冲而去。
没多会,又一个脚步声出现,这个脚步声很轻,他便好奇地抬头望去。却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皮肤白皙、身材初具规模,眼波明媚,脸上挂着令人迷醉的笑意。
跟着虎妞一样,在看到他的时候亦很是惊讶,但跟虎妞的做法不同。她那么精致的脸蛋泛起红晕,转身往回跑掉了。
又是一次拔茶功夫,吴秋雨在眼前出现,然后又是消失掉了,跟虎妞如出一辙。
林晧然拔凉了茶水,但心亦是凉了半截,放下茶盏,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明明长得如此帅气,但或被当作空气,或被视为禽兽。
“文魁君,请随我来!”管家走进花厅,微笑地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晧然微微颌首,便起身跟着管家前行。原以为他是要将自己领到书房,但却没有想到,竟然将他直接领到了后花园的凉亭中。
这是一处精致的后花园,石径小路旁栽种很多珍稀的花木,小池的几株荷花开得正艳,池边的垂柳随风而摇曳,那湖中的凉亭亦很精雅。
身穿着便服的吴山没有发扬官员的朴素作风,正端坐在石桌前,沐浴着清爽的凉风,手持着精美的茶壶泡着香气四溢的好茶。
“拜见恩师!”林晧然恭敬地行一个师生礼。
“坐吧!”吴山淡淡地说了一句,并没有流露太多的亲近之意。
林晧然亦是习以为常,知道这不是吴山要疏远他,而是他对每个人都是这般神态。在坐下来后,他端起眼前的茶杯,亦是认真地进行品尝。
双手端茶,中指端于底,先是凑到鼻间闻起茶香,然后连着轻品了三小口,发现这茶确实是沁人心脾,身上的疲倦一扫而空。
吴山亦是观察着林晧然的举止,端起茶壶顺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品茶的?”
“入仕以后吧!”林晧然略一思索,说了一个让人无法挑刺的答案。
吴山往他空杯里面倒茶,同时开口道:“听你妹妹说,你家里以前很穷?”
“本是农家子,却把书来读,焉能不穷之理?”林晧然想起这具身体的前主人,苦涩地感叹道。
吴山将茶壶放下,抬头望着他又问道:“你当初砍柴的时候,是什么体验?”
林晧然看着吴山没有恶意,亦没有设下什么陷阱给他踩,便回想当初的想法,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道:“活着,照顾好妹妹!”
吴山抬头凝望他片刻,最后深叹了一口气。他出身于富裕之家,但却能体会到林晧然当初的苦楚,一个身怀着大才之人却沦落到砍柴为生。
他端起茶杯轻啐了一小口,又是望着他问道:“所以你恨你的老师夏刚阳?”
林晧然愣了一下,抬头深深地望了吴山一眼,这才将所有的事情理顺。
敢情吴山跟江村青山书院那个青山居士是故交,想着当初第一次见面的索然大怒,林晧然亦隐隐找到了答案。吴山当时其实是问他老师夏刚阳,而不是乡试时的老师尹台。
只是这事透露着古怪,一个身居高位的礼部尚书竟然跟穷乡僻壤的一个书院院长有交情,确实是令人匪夷所思。
第330章 弊端
“并没有!”林晧然灵机一动,指着额头装模作样地说道:“先前很多事我已经忘记了,对这个人没有太深的印象,似乎也不想再记起!”
虽然他不知道吴山跟夏刚阳有多深的渊缘,这夏刚阳跟夏言是否有关系,但此刻装傻充愣无疑是一个最佳的做法。
吴山深深地凝望他一眼,虽然不知林晧然话中的真与假,但他竟然如此坦白地说出来,心里其实已经原谅林晧然当日的“逆徒行径”。
对于这个极懂得趋利避害的弟子,虽然他不认为对方的处事正确,但多了一些体谅,亦消除了先前的那一个芥蒂。
林晧然并没有忘记今天的目的,明显感叹到吴山的亲近之意,端起茶壶给吴山倒茶趁机问道:“老师,李学士升至太常寺少卿,那谁来接他的位置呢?”
“应该是严讷接替,然后高拱再接严讷的位置,你怎么对这事如此关心?”吴山端起茶杯慢吞吞地说了一句,突然疑惑地抬头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尴尬地笑了笑,发现这个老师确实不食人间烟火,却不知道他当初是如何爬上来的,迎着他的目光直接问道:“那翰林侍讲呢?”
“原来你打这个主意!”吴山哑然失笑,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又干笑了两声,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小天真。
这个弟子一直都见不着人,昨天李学士被调任太常寺少卿,今天就来敲响他的门,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猜到这个弟子的意图。
用“趋利避害”在这个弟子身上,确实是再恰当不过。如今看到翰林侍讲出现空缺,便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盘,当即就扑了过来。
林晧然的脸皮本来就比一般人厚,看着吴山没有反感,痛快地点头道:“学生确实有此打算,想离开修检厅!”
“你现在太过于年轻,且在修检厅的时间太短!”吴山将茶杯放下,然后苦口婆心地继续道:“不说你没有升迁的可能性,这么快就离开修检厅,对你自身亦没有什么益处!”
在吴山看来,修检厅才是翰林院最佳的修炼之地。如今林晧然早早就想脱离那里,放弃那一个锻炼的机会,绝对是一步臭棋。
为何翰林官会成为入阁的先决条件之一,正是多了一份史官的历炼,在眼界和能力上,都会高于那些非翰林官。
如今林晧然才进入翰林院一个多月,那浩瀚的史书还没翻上两本,结果又想再进一步,这无疑是极为愚蠢的行为。
只是林晧然并不是这般认为,认真地表态道:“老师,我认为已经足够了!何况,学习在哪都能学,但机会极可能就只有一次!”
这倒不是他的危言耸听,翰林院的编制往往都是固定的。想要往上进一步,除了自身的实力外,还需要上面出现空缺,不然你还得继续等待。
吴山凝视着他,发现那是一双渴望权势的眼睛,沉思片刻又是认真地问道:“你知不知道,这翰林侍讲意味着什么?”
林晧然很想说,意味着他将是大明最牛叉的六品官,从史官一跃成为讲官,前途将会一片光明。但话到嘴边,却理智地收了回去,摇头道:“不知!”
“你一旦升至翰林侍讲,意味着你要在裕王和景王中做出一个选项!”吴山目光坦然,帮着他指出最大的弊端。
虽然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圣上在修玄,在追求着长生,但谁都知道嘉靖亦逃不出生老病死。随着嘉靖年事渐高,最佳的政治投机不再是青词,而是扑朔迷离的储君人选。
只是现在谁都不能确实,将来继承大统的是景王还是裕王。
没等着林晧然接话,吴山又是继续地说道:“你知不知道徐阶为何压着徐远平和张居正?因为现在的情况太混乱,裕王和景王继承大统的可能性都极高,所以都不怕轻易下注。你现在亦不应该过早地下注,而应该待在修检厅等待时机!”
“我认为下一任继承大统的肯定是裕王!”虽然吴山将弊端指了出来,但林晧然仍然不改初衷,并透露了他的押宝对象。
别人或许还要徘徊,但林晧然却清楚地知道下一任皇帝是谁。正是如此,他早已经打定主意,要跟裕王混,取得这一个从龙之功。
高拱为何这么厉害,还不是因为他押对了宝,然后借着从龙之功上位,并官至首辅。
“且不说裕王能不能继承大统,这事其实亦不由你决定,万一圣上让你进景王府讲学,你难道还敢抗旨不成?”吴山继续分析,然后冷冷地质问道。
时至五月中,气温渐高,池中的荷叶被晒得卷起。
林晧然的额头滑下一道冷汗,这是他先前没有考虑过的,只是旋即又一想,他长得这么帅,哪可能会发生这么倒霉的事,当即坚定地说道:“我只是想努力一下,成与不成还在两说之间,还请老师成全!”
“你在修检厅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吴山摇了摇头道。
“时间短,不代表我会比别人差!”林晧然傲然地说道。
“你可知什么是朝天女?”吴山望着他道。
“这……是一位身份高贵的女性,对吧?”林晧然摸了摸鼻子,不是很确定地说道。
吴山轻叹了一口气,失望地抬手道:“你回去吧!”
林晧然很想找一块板砖,这货摆明是忌妒自己长得帅,所以才阻止他更进一步。亏自己陪他聊这么久,敢情会都白废了。
原以为那天帮了吴山这么大的忙,他怎么都应该帮自己一把。但却没有想到,他的脸皮会这般厚,竟然不念一点恩情,简直是白眼狼。
看着虎妞在那边的花坛玩耍,当即挥手叫虎妞过去。打算带着这丫头回家,让虎妞从此以后再也不跟吴山的女儿一起玩耍,两家再无往来。
谋取翰林侍讲的道路,在这一刻骤然崩塌。若是没有吴山这位掌院给个好评和推荐,徐阶那边亦很难发力,恐怕他真得在翰林修撰上呆上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