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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22章 新物证

    虽然府衙这里热闹无比,但整个雷州城还是显得极为安静。很多老百姓都沉睡在梦乡之中,亦是第二天才听说这件事,当真又让他们震惊了一番。

    “听说了吗?”

    “昨天夜里,贾武率人劫狱!”

    “这还不止呢?他还派人刺杀府尊大人!”

    “这简直是胆大包天,贾豹等人就该千刀万剐!”

    ……

    百姓纷纷聚于堂下,在一番互通消息后,都纷纷进行谴责。

    近期的雷州城当真是不得安宁,先前是大案小案不断。新知府上任后,先是替人翻案,如今又将贾豹、汤不元收监,开堂公审更是如同家常便饭。

    在听到府衙又要公审的时候,很多城中百姓都纷纷前来,都想着凑这个热闹。特别这些年都被欺负惨了,很多百姓都想要亲眼目睹,贾豹是如何伏法的。

    “升堂!”

    随着一声令下,水火长棍捣在青砖上,衙差的声音亦是响了起来。

    百姓早已经熟悉了流程,便纷纷闭上嘴巴,期盼着贾豹被绳之以法。只是看清楚被押上公堂的人后,却忍不住又议论起来了。

    “不是应该提审昨夜要逃狱的贾豹吗?”

    “就是啊!汤知县可是一个好官,怎么又提审他呢?”

    “我刚刚听说了,府尊大人找到了新证据,李县丞就是汤知县杀害的!”

    ……

    百姓看着被押上公堂不是恶霸贾豹,而是官场颇佳的汤不元,便是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但这里不乏消息灵通之人,说出了一个实情。

    只是不得不承认,现在雷州城的百姓更希望看到贾豹伏诛,而不是知县汤不元这个好知县受审。

    身穿五品官服的林晧然端坐在公堂上,头顶着公正廉明匾,背靠着月海牙儿屏风,整个人亦得是威风凛凛,越来越显得有官相。

    汤不元已经被带上堂来,但不再是官服披身,而是一身素白的囚衣,脸容亦少了往日的威严,多了几分憔悴之色。

    “汤不元,你可知罪!”林晧然一拍惊堂木,一副成竹在胸地沉声问道。

    想着先前的樵夫和昨夜的那帮人,他心里亦是憋着一肚子的火气。人家贾豹顶多是劫狱,这人倒是好,竟然是直接想要他的命。

    “下官不知罪从何而来!”汤不元立于堂下,望着林晧然淡淡地道。

    “还不承认?”林晧然冷哼一声,然后正式询问道:“那本官问你!案发当日,李县丞是因何出城前往西湖山中?”

    这是李县丞焦尸案的一个大疑点,都不知道李县丞为何无缘无故出现在西湖山中。

    只是让有些知情人不解的是,先前府尊大人似乎认为李县丞不是死于西湖山,而是死于汤知县的签押房,但今天的态度为何突然间骤变。

    “下官不知!”汤不元没有就李县丞是否真死于西湖山中进行质疑,而是选择老实地摇头。

    “还敢狡辩?李县丞是因你而出城!”林晧然一拍惊堂木,指着他将答案揭开,然后如同亲眼所见般描述道:“你先写信将李县丞约至西湖山,然后待李县丞过来后,将其残忍杀害,并焦烧尸体!”

    “府尊大人,虽然你贵为上官,但若是如此无凭无据污蔑下官,下官亦得上书朝廷,要求替下官主持公道了!”汤不元目光灼灼,望着林晧然极有傲骨地说道。

    官场有着官场的规矩,虽然林晧然能将汤不元拿下,但亦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一旦发现冤枉对方,林晧然必然会遭到反噬。

    林晧然亦是意识到了这点,而他突然发现汤不元不像是撒谎。不由得扭头望向沈清和虎妞,只见沈清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而虎妞则在专心致致地舔着糖人儿。

    他收回目光,拿起案上的一封书信,望向汤不元冷声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这就是你那日你约李县丞到西山的书信,没想到会落到本府手里吧?”

    “不可能!”汤不元断然否认,迎着林晧然的目光坚定地道:“下官从来没有写过这种信,这信绝对是假的!”

    林晧然的眉头微蹙,顿时有些心虚了。

    这封信是虎妞那个丫头交给他的,说是在李县丞书房的暗格中搜到。而信中的内容确实是汤不元以要事相商为由,让他前往西湖山,算得上是一个铁证。

    只是此时此刻,他发现汤不元并不像是撒谎,心里亦是怀疑起这封书信的真实性,但如今是骑虎难下,还是将信交给孙吉祥道:“那你瞪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这封信是不是出自你之手!”

    孙吉祥将书信送给汤不元后,结果汤不元仅是扫了一眼之眼,脸上满是嘲讽地道:“府尊大人,你怕是被人欺骗了,这信根本不是本官的笔迹!”

    说这话的时候,汤不元特意扫了沈清一眼,似乎将事情明白过来。敢情是这个女人找不着证据,所以才故意栽赃嫁祸。

    林晧然的脸瞬间就黑了下去,恶恶地望向了沈清。亏他先前还觉得这女人精明无比,但却没有想到,连伪造证据都做得如此错漏百出。

    孙吉祥倒像是个老好人,看到了林晧然的愤怒,便是上前提议道:“大人,不如让汤知县再写一封,一对笔迹便可知!”

    林晧然如今亦是骑虎难下,便是微微点了点头,让差役抬来了纸笔墨。

    “哥,你瞪我做什么呀?”虎妞像个没事人般,站在那里舔着糖人儿,发现林晧然凌厉的目光望来,当即不解地脆声道。

    林晧然其实不是瞪她,但想着人是她推荐的,便没好气地说道:“一会再收拾你!”

    “哥,我又没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要收拾我呀?而且……你每处都打不过我!”虎妞据理反驳,然后捅下致命一刀道。

    林晧然差点就要吐血,这丫头真得好好教训了。只是不得不承认,若正常跟这个丫头比拼,还真不一定能占到便宜,意识到这丫头其实有一股蛮力。

    “怎么回事?”

    “对呀!怎么还不动笔?”

    “这……不会是真的吧?他真是杀害李县丞的凶手?”

    ……

    堂下的百姓原本还信任着汤不元,但突然惊讶地发现,原本还表现得咄咄逼人的汤不元,这时提起笔却久久不肯落下。

    正是如此,大家信任的天秤不由得倾向了另一端,对汤不元产生了怀疑。

第423章 真相

    汤不元手持着毛笔,但额头布满了汗珠子。

    他正经历着一件极为尴尬的事情,虽然知道这封书信并不是他的笔迹,但他却不能落笔。

    在挣扎了好一会,他还是选择搁下毛笔,朝着林晧然拱手道:“下官不想受此等凌辱,这封书信断然不是下官所写,哪怕到了刑部,下官亦是这个口供!”

    虽然汤不元说得很是傲骨,但堂下的百姓都不由得蹙起眉头,更别说林晧然这个油子,他亦是看出了汤不元的心虚。

    只是让林晧然心里极是不解,汤不元为何会如此心虚?若这书信真非他所写,只需要动动笔即可,但他偏偏选择了逃避。

    却是这时,沈清站出来语出惊人地道:“这封信其实是我写的!只是纸笔摆在前,汤知县为何不敢自证清白,揭露我在做伪证诬陷于你,反而要闹到刑部呢?”

    沈六写的?

    堂下的百姓都是一阵愕然,这亦太过于胆大包天了,但旋即顺着沈清的话进行沉思,目光又是落向汤不元,发现汤不元此举确实有些不正常。

    咦?

    林晧然的眉头微蹙,先是不满地瞪了一眼沈清,敢情自己是给这女人戏耍了。亏他还以为真抓到了汤不元的犯罪证据,结果却是一个经不起推敲的伪证,如今更被沈清亲自撕毁这个证据。

    但他却不得不深思,这汤不元的举动确实太反常了。如此轻松的自证,他却偏偏要扯向刑部,表现得如此心虚。

    正是如此,他亦觉得汤不元这个人确实有问题,虽然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我已经说过,本官不想受此等凌辱!如今你承认诬陷本官,该当何罪?”汤不元负手而立,摆起官威望着沈清道。

    “该由本姑娘承担的罪名,本姑娘自会承担,不过……”沈清迎着他的目光,话锋一转又道:“堂堂的大明三甲进士!不管是公文,还是签押,都经由宋师爷之手,而堂堂的知县却成了手不能书的废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本官先前手腕受伤,这总行了吧?”汤不元脸色越发的难看,没好气地解释道。

    “这倒是一个合理的解释!在上任之初,汤知县摔得手脱臼,当时就弄得整个县衙都知晓此事。如今手又受伤了,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沈清语气带着嘲讽的味道,然后掏出一叠草纸道:“从汤知县上任至今,一切公文都由着宋师爷代笔,而更令人奇怪的是,我在你的书房中,我没找到你的墨宝,倒是发现了一叠歪歪扭扭的字,这又是何故?”

    “比我写得还丑!”在旁边舔着糖人儿的虎妞补刀道。

    此言一出,大家又是一愣,都纷纷地望向了汤不元。

    如果手真摔废了,那亦就罢了,但偏偏汤不元生得孔武有力,攥紧的拳头仿佛能打虎。偏偏落到写字一事,却提笔不能书。

    咦?

    林晧然的眉头又是蹙起,虽然进士不可能个个都是书法大家,但写的字断然不会太差。只是落到汤不元身上,却变得如此古怪。

    结合着先前他不敢下笔,亦让人觉得汤不元确实不正常。

    “你不会以为那些字是我写的吧?”汤不元冷冷一睥,然后又倨傲地道:“你没看到书房和签押房挂着的字画吗?那才是本官的作品!”

    “我自然看到,每副字都有大家风范,像这一幅字!”沈清微微点头,然后展开一副字念道:“寒雨纷纷秋至凉,山遥水阔路途长。来我拂动游人梦,客欲归时头满霜!”

    字画一展,这确实是一副上乘之作,证明汤不元的书法确定厉害。

    汤不元捋着胡须,有些自鸣得意地说道:“这是我今年年初之作,你没话可话了吧?”

    “敢问汤知县的号是什么?”沈清却是突然问道。

    “本官号韩山子!”汤不元答道。

    “那你可知,这其实是一首藏头诗?”沈清的嘴角微翘,目光略带讥讽地望着他道。

    其实从她叔父沈五遇害之后,她就一直在思考,为何汤不元会杀害李县丞,而李县丞为何嘴里含着那枚私章。直到看到这副字,她才找到了真相。

    听着藏头诗三个字,大家又望向那首诗,发现这真是一首藏头诗:寒山来客。

    一念至此,很多人都是一阵骇然,纷纷望向了汤不元。

    这寒山来客,摆明就是汤不元的自称,所以他的号应该是寒山子,而不应该是韩山子。

    “汤知县的家乡在苏州,而我知道苏州附近一带有一座名寺叫寒山寺,所以我想不明白汤知县的号为何韩山子,而不是寒山子?”沈清目光炯炯地盯着汤不元道。

    “本官取同音字不行吗?”汤不元没好气地回答道。

    虽然这亦是一个解释,但却有些牵强。号,不像名、字那样受到家族、宗法、礼仪以及行辈的限制,可以自由发挥的空间极大。

    像寒山子这类的号,根本不需要避讳什么,自然不用去取同音字。

    正是如此,大家的目光纷纷落向了汤不元,都是带着一丝的沉思。哪怕是汤不元本人,却是的额头都是大汗淋漓。

    沈清没有反驳汤不元的话,又是继续说道:“那这一件事,你又作何解释呢?去年十二月,你的刑名师爷从江苏回来寻你,在苏娘的店里还赊了账。但事情就是如此古怪,这个韩姓师爷进了县衙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亦没有人再提起这个师爷,而城东却多了一具焦尸!”

    “本官只有一个师爷,那就是宋师爷,你别含血喷人!”汤不元怒斥道。

    沈清轻轻摇了摇头,望着他认真地说道:“不,你的师爷应该是姓韩,而不是什么宋师爷!先前我一直不明白,你杀死李县丞有什么动机,但我在李县丞嘴里找到的那枚私章,它其实不仅是指明你是杀人凶手,更指明你的身份是假的,你根本……不是号韩山子,亦不是汤不元!”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第424章 案中大案

    雷州府衙的公堂前,已经聚满了城中百姓,都关注着那个威严庄重的公堂。

    汤不元是假的?

    此言一出,大家都是彻底懵住了。堂堂大明从六品知县竟然是假冒的,这让人如何敢去相信,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怎么可能?沈六是在开玩笑吧?”

    “就是啊!汤知县上任之初就是这副模样!”

    “汤知县是难得的好官,这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

    堂下的百姓面面相觑,然后纷纷选择摇头,并不接受沈清这个推断,仍然给汤不元投下了信任票。另外,这事确实是荒谬,亦让他们一时之间接受不了。

    大明朝建国至今,还不曾听过如此荒诞不经的事情,朝廷命官竟然还能有假的。

    林晧然虽然觉得事情很不可思议,但却没有盲目去否定这个推论,而是凝重地望向了汤不元。

    这个看似最荒谬的结论,但却解释了很多的疑惑。若汤不元不是真正的大明从六品知县,那就可以解释得通,他为何会置自身前途于不顾,选择犯下这种种的犯罪行为。

    特别福尔摩斯曾经说过:在排除一切不可能后,无论最后剩下什么,即使再不可能也一定是真相。

    “你……你休要胡言!”汤不元的脸色大骇,指着沈清怒斥道。却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因为愤怒,那根手指竟然微微地颤抖着。

    沈清却不再理会汤不元,而是朝着林晧然作揖道:“府尊大人,小女子已经替大人试出汤不元的真伪,接着提审韩师爷便能知真晓。”

    原来这都是知府大人的计谋。

    很多老百姓听到这是知府大人定下的计策,心里却有些动摇,不再那般信任汤不元了。

    林晧然至今的表现有目共睹,先是为着整顿鱼市跟贾豹翻脸,如今更是屡雪冤案,更是将雷州城第一霸送入牢狱之中。

    现在的一切都是有理有据,汤不元没准真是假冒的,这亦是当初府尊大人将汤知县收监的原因。

    林晧然迎着沈清的目光,发现这长相清秀的少女还是给她留了一些面子。

    今天的种种变故,其实他事先并不知情,甚至都不知道那封书信是伪证,亦是被沈清“戏耍”了一把。不过沈清的这个说辞,算是将功劳都推回给他。

    摒弃个人的喜恶,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确实很厉害。先是用一份伪证投石问路,然后在汤不元露出破绽之时,她便顺理成章地揭下了汤不元的面具。

    当然,一切都必须建立在汤不元是冒牌货的基础上,不然他亦得承担一定的政治责任。

    林晧然选择相信有理有据的沈清,同时采纳了她的建议,以其花费力气撬开汤不元的嘴,倒不如先从他身边的小人物着手,一啪惊堂木,沉声道:“传韩师爷!”

    县衙跟府衙只隔着一个府学宫,没多会,两名衙差便到县衙将韩师爷找了过来。

    韩师爷年约五旬,身穿着淡青色的生员服饰,是一个干瘦的小老头,模样倒是长得端正,面慈目善不像是坏人。

    这时被传召上堂,他却是颤颤巍巍的,显得极为害怕的模样,正想要给林晧然行礼。

    “来人,给本官打!”

    林晧然一反常态,什么话都不问,一拍惊堂木就下令道。

    啊?

    韩师爷原本就显得很害怕,突然听到这话,顿时亦是愣住了。他心中的诸多侥幸,在这一刻,似乎都是烟消云散。

    两边的衙差虽然不明白府尊为何突然有这么大的火药味,但官命难违,当即就有几名衙差出列。一把将干瘦的韩师爷拔下裤子,按着就开始打板子。

    “府尊大人,这是何故?这是何故啊!”韩师爷莫名其妙被打,极为惊慌地问道。

    林晧然一拍惊堂木,沉声质问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谋害汤知县亦就罢了,还敢拿着他的文书官牒来雷州城为害百姓,你是主犯还是帮凶?”

    此言一出,满堂一片寂静。

    大家领悟到林晧然高明的手段,都是屏住吸引,目光落在被打的韩师爷身上。

    哪怕是躲在屏风后偷听审讯的江夫人,这时都是竖起耳朵,想要听取韩师爷的回答。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个小男人确实得刮目相看,绝对不是最初印象中的书呆子。

    “哎呀……别打了,我招!我招!”韩师父以为事情彻底败露,便是痛流鼻涕道:“我是帮凶!大人明察,我只是帮凶,是被他们协迫的!”

    “我的天啊!汤知县真是假的!”

    “这也太大胆了吧!竟然冒充朝廷命官?”

    “冒充还是其次,他们竟然将真正的汤知县给宰了!”

    ……

    极静的堂下突然一片哗然,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如今证实,仍旧是难以置信。一时之间,这堂下喧闹如同菜市场般。

    他们的知县竟然是假冒的,这是何等的天下奇闻,此事必然会传遍整个大明。

    果然如此!

    林晧然听到韩师爷的答案后,心里亦是震惊万分。这陈家灭门血案和李县丞焦尸案两起大案中,竟然藏着汤知县遇害案和令人匪夷所思的冒牌知县大案。

    这扑朔迷离的雷州城,似乎渐渐变得清晰,在恶霸贾豹之后,隐瞒着一位极深的冒牌知县。

    在韩师爷招认后,汤不元被带回公堂上。

    汤不元发现大家望他的目光明显亦得不同,这让他感到一阵疑惑。

    原本还想着抵死不认,想保留着知县这道护身符,让林晧然会有所忌惮。但得知韩师爷招认后,便如同斗败的土鸡般。

    其实从沈清指出他不是汤不元,他便知道一切都完了,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了。一旦对他的身份进行核查,他哪里还能遁形,身上有着太多的破绽了。

    “你是想要本府对你动刑,还是老实招来!”林晧然一拍惊堂木,目光冷漠地望向堂下的汤不元道。

    扑通!

    汤不元再也坚持不住了,双膝跪在地下,眼泪夺眶而出,开始坦露他的罪行。

    他原名叫刘三,跟着其他五人占据鸡鸣山为盗,渐渐成为一股强大的势力。由于地处两省交界处,倒没有招来大规模的官兵围剿。

    他们这伙人以心狠手辣而著称,主要洗劫往来于广西和贵州的客商,经他们洗劫的客商,从来都不会留下活口。

    只是冥冥之中,老天似乎将他们指引到了这里。

    在一次洗劫一支运送私盐商队的行动中,他们的老四在械斗中身亡,让他们亦暗暗记下雷州城盐商陈家的这一段仇恨。

    接着没多久,他们又洗劫了一支普通的商旅。只是在核查身份时,他们发现其中有一位竟然是大明的官员,而任职的地方正是雷州城。

    这杀掉一名朝廷命官,罪名绝对不低,甚至会因此惹来官兵的围剿。

    经过他们兄弟五人的一番商议后,结果一不做二不休,找最符合汤不元相貌的刘三假装汤不元,一起前去雷州城赴任。

    他们不是不知道这样做所蕴含的巨大风险,若是被汤不元的亲朋好友识破了身份,他们这伙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他们经过分析,雷州府城跟内陆的府城不同,雷州府地处大明最南端,极少有官员会恰好“经过”,这大大降低他们被识破的可能性。

    在赴任之初,他们确实担惊受怕了好一段时间,甚至刘三一度得了失眠症。

    特别一位宋姓师爷主动找上门来,更让他们差点吓破了胆。不过,他们的行事历来都是果决和狠辣,便将那位宋师爷变成了一具不明身份的焦尸。

    渐渐地,他们发现李代桃僵的计划很是成功,根本没有人能够识破他们的真实身份,而他们亦掌控了海康县衙。

    只是他们却是清楚,这种事情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事情迟早会有败露的一天。

    正是如此,他们带着复仇的心情和贪婪的**锁定了雷州城第一富商陈家身上,从而制定了洗劫陈家的残忍计划。

    计划进展得很顺利,他们成功血洗了陈家,为着他们的老四报了仇,并将陈家的金库洗劫干净,成功地得到了一笔远超他们想象的财富。

    但事情还是出现了一点偏差,李县丞的一个友人似乎在信中提及了汤不元的什么东西,从而让李县丞对刘三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很是凑巧的是,洗劫陈家的灭门案还被李县丞偷听到的。

    好在,他们亦当场发现了偷听的李县丞,从而选择将李县丞杀害,并焚尸于西湖山。

    在血洗陈家之后,他们原计划是带着财物逃到海上去,但却突然面临到一股巨大的压力。

    一来是贾豹已经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亦想要从中分得一杯羹;二来新任的知府突然到任,让他们转运银两可能会暴露。

    为了稳妥起见,他们没有冒然选择大逃亡,而是再次潜伏下来,想消除这二大隐患再离开雷州城。

    经过一番商讨,他们一方面希望新知府能够帮他们解决掉贾豹,另一方面他们又想要除掉林晧然。

    在确实这个目标后,他们便主动了散布不利于贾豹的言论,将李县丞的死推到贾豹身上,并在新知府落脚的驿站马厩放火,然后将带血的马鞭放到他房间的桌面上,挑拨年轻气盛的新知府对付贾豹。

    果然,新上任的年轻知府将矛头指向了贾豹,二人在鱼市出现了冲突。

    接下来的发展中,年轻的知府果然将主要精力放在对付贾豹一事上,并借着阮姚儿一案进行发难,从而帮他们牵制住了贾豹。

    当林晧然将贾豹收监的时候,他们的第一个目标便达到了。

    在这个时候,他们先前的精妙布局亦终于可以发动了,想让假冒的樵夫除掉林晧然。

    让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林晧然竟然早有警觉,让到樵夫行动失败。这个精妙的布局,不仅没能成功除掉林晧然,反而让刘三有了暴露的风险。

    后续的发展,让他们陷入更大的被动之中。

    先是哑巴沈清亮明身份,从而让新知府的矛头直接指向了刘三,并雷厉风行地将刘三进行收监处理。

    不过,他们知道解决目前困局最有效的手段,仍然是设法除掉林晧然。

    正是如此,他们接受了贾武的“雇佣”。跟随着贾武攻进府衙,他们想趁机杀掉林晧然,从而让刘三以海康知县的身份重新掌权。

    但这一次,他们又失败了,几乎是全军覆没。

    在刘三还没来得及觅得生机之时,他又被沈清撕下了面具,让他这个假知县的身份公之于众,而他亦注定再无回天。

    “草民刘三,请府尊大人饶命!”刘三失去了知县的伪装,如今跟一介平民无异,悔恨的眼泪更是如同雨线般落下。

    林晧然听着这种种的阴谋,背脊亦是冒起层层的冷汗。

    若不是因为他长得帅,惊险地避过了刘三这伙强盗的杀招,恐怕他已经成了一具死尸。而这伙人亦带着那些财物,跑到海外逍遥快活了。

    “天啊!陈氏灭门血案也是他们干的!”

    “这帮人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屡犯重案!”

    “亏我们还觉得他是个好官,这人当真罪该万死!”

    ……

    得知真相的百姓亦是震惊万分,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曲折,更没想到他们知县的直面目会如此的不堪,竟然是一名强盗头目。

    “你犯下如此大错!为盗杀人如麻,伪官更是血洗陈家三十口,你让本府如此饶你!”林晧然一拍惊堂木,然后注意到沈清的表面,便又补充道:“宋师爷/李县丞/沈六,这每一桩都是人命大案,你这脑袋砍下一百遍都不足惜!”

    对于这种穷凶极恶,林晧然自然不会同情,更不能同情。他又是接连提审了其他同伙,让他们逐一签字画押,打算将这件天下奇闻的大案上禀刑部。

    值得一提的是,他先前最关心的赃银亦是找到了。赃银就存放在县衙后宅的一处暗室中,只是数目似乎有些出入,里面只堆积十万两白银。

    当然,这十万两白银其实并不是小数目,已经能够让林晧然办很多事情,包括进行他的振兴雷州城的百年大计。

第425章 影响(舵主加更)

    仅是数日,贾豹的罪名亦是被裁定。

    自从贾豹被关押,加之后来的劫狱失败,状告贾豹的状子如同雪片般飞来。大到试图密谋造反,小到随地吐痰不讲文明,雷州百姓对贾豹的痛恨可见一斑。

    在这些状子中,又是坐实了几起凶杀大案,特别于贾府的后花园中掘出了十余具无名死尸,贾豹更是罪责难逃。

    在这些无名死尸中,除了那些失踪的农奴,还有一些无辜的百姓。消息一经披露,当真是令人发紫,纷纷指责贾豹是个大魔头。

    至于他侵犯和杀害阮娟儿一案,随着那几名心腹招供,案子亦成了一桩铁案。

    贾豹在越狱计划失败后,亦是知道难逃一死,面对着铁一般的人证和物证,亦是供认不违,承认他犯下的种种罪行。

    在提审当天,雷州城的百姓几乎是挤爆了府衙大院,其中不乏遇害者的家属,哀嚎声不绝于耳。在贾豹承认所犯下的种种罪行后,很多人都恨不得扑上去生啖他的肉,剖开他的心是什么颜色的。

    时代使然,全国的恶霸可谓是数不胜数。

    贾豹犯下如此多的恶行,又有此等有违人伦的大案,其恶名注重会名扬于整个大明,已经被好事者冠以“大明恶霸之首”的称号。

    这个称号自然不是好事,但对于林晧然这个打倒贾豹的官员而言,确实算得上是一个意外之喜,间接加重了他的“功绩”。

    关于刘三冒充知县一案,这起案件的裁决权并不在林晧然这里,甚至都不在广东按察使司那里。虽然刘三已经招认,但事关朝廷的从六品知县的处置,这事还得上呈朝廷做最后的栽决。

    只是相对于大明第一恶霸贾豹的人伦大案,刘三冒充知县一案的关注度要更广,影响会更加深远。

    陈家灭门血案和李县丞焦尸案本就倍受瞩目,如今这案件中还包含着刘三冒充知县一案,更是令到整个官场为之动容。

    倒不是大明官场对刘三冒充知县的行径多么的深恶痛绝,而是担心刘三这起案件不是孤案,没准身边人就有这种冒牌货存在。

    正是如此,刘三冒充知县一案注定会传遍整个官场,甚至会引发一场辨别真伪官员的大行动。

    从广东到北京,有着数千里之遥,只是这个案件如同火箭般直达京城,到了刑部的案头上。事情到了这里并没有结束,刑部又将消息传到了内阁。

    无逸殿,值房内,檀香袅袅。

    老迈的严嵩正埋首在案前票拟着奏章,一本本奏章在面前徐徐展开,他那雪白的长眉毛却紧蹙着,一直没能够舒展开来。

    单是大明的海疆,因为倭寇就已经让他忙得焦头烂额,而大明的疆土何其宽广,这两京十三省大小事不断,从来就没让他省心过。

    翰林院修撰兼内阁司直郎曹大章从外面回来,恭敬地朝着他见礼。

    严嵩微微点了点头,抬头望了曹大章一眼,心里不免又是叹惜一声。身处于大明首辅的高位上,却事事都得头疼着。

    特别是户部那一边,贾应春没有方钝那种精打细算的能力,只知道一昧地能省则省,简直是一只抠门的铁公鸡。

    大明朝如今糟糕的财政,其实有个抠门的户部尚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很多事情都是过犹不及。如今贾应春竟然连御马监的草料银都拖欠着,以致御马监的掌印大监都找上他诉苦。

    御马监的由来跟养马有关,是由宫廷养马演绎而来的,如今成为整个大明的养马机构。现拥有十九个大牧场,放养的马有一万多匹,其中不乏各种宝马。

    虽然牧场归内监管辖,但由于大多是战马,所以草料银则由户部承担。

    由于北京周边无法购得足够的草料,户部历来是直接拨银给御马监自行购买,这种模式自迁都于北京后,便延续至今。

    只是贾应春却是异想天开,有推脱这个包袱之嫌。看着御马监的皇庄、皇店每年有二三十万两的进项,就想着能拖就拖,甚至希望转由御马监自掏腰包养马。

    但这种事能推吗?战马关系着军队的战力,关系着大明的国防,就算御马监再如何有钱,户部亦不能丢下这个责任。

    正是如此,在听到李公公的哭诉后,声称已经有战马饿死。他便派遣曹大章前去交涉,让贾应春将草料银拨给御马监,不能让战马有任何闪失。

    “贾尚书怎么说?”严嵩拿起一份奏章,淡淡地询问道。

    “启禀元辅,贾尚书说户部实在抽不出钱,让李公公这边再让他缓上半个月!”曹大章小声地回答道。

    严嵩听到这个答案,却不觉得意外,知道贾应春那只铁公鸡能痛快答应就怪事了,但又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当时怎么说的呢?”

    “下官说李公公那边催得很急,让贾尚书务必将银子凑足给御马监,但贾尚书说户部现在没有银子,钱都拨去……修宫殿了,让下官找……严侍郎去要!”曹大章苦着脸,吞吞吐吐地说道。

    严嵩的眉头微微蹙起,心里更是涌起了一团怒火,其实贾应春将矛头指向他儿子严世藩不是一天二天了,但如此反对重修三大殿为何不上奏劝谏圣上,偏偏拿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情来兑对于他,便摊开奏章淡淡地问道:“所以你就回来了?”

    “是的!”曹大章回应道。他心里亦是一阵叫屈,那位可是堂堂的二品大员,掌控着大明朝的钱财,又是徐阁老的盟友,他还能拿刀子逼着人家给钱不成?

    虽然已经猜到曹大章无法帮他“分忧”,但听到这个答案,严嵩心里很是失望。他现在要的不是什么传话筒,而是一个能办他分忧的司直郎,一个能将这种事情处理好的司直郎。

    正想让曹大章出去,但他的目光落到手里的奏章上,这是刑部呈送上来的奏章,当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不由得为之一愣。

第426章 铬印

    雷州知府林晧然?

    严嵩对这个名字自然不会陌生,甚至就在刚刚,他还想起这个人来着。若是今天这件事情交由林晧然去处理,林晧然肯定会给贾应春指明利害让他乖乖拨款,而不可能像曹大章这般无功而返。

    心里带着几分好奇,以及对这位前司直郎的一丝好感,他将这个案件认真地阅读了一遍,当即是一阵目瞪口呆。

    在大明的最南端,十几名强盗拿着官牒和文书赴任,在海康县冒充知县,竟然整整一年都没被人发现。这伙强盗借着权力的庇护,将城中的大富之家屠杀并洗劫金库,后又将撞破此事的李县丞给灭口焚尸,可见其手段是何等凶残。

    只是面对着这伙穷凶极恶的强盗,新上任的知府林晧然不仅将这伙强盗一网打尽,更是让这起隐藏一年之久的假冒知县一案浮出水面。

    “当真是天下奇闻啊!”

    严嵩将案子看完,心里亦是一阵震惊。大明朝的一名知县竟然是由强盗所扮,亦是难怪刑部会将案子转交到内阁,恐怕刑部也被这事给惊到了,认为需要派遣钦差核查这起离奇的大案。

    虽然在案件的描述中,对强盗围攻府衙是一笔带过,但严嵩知道这事必定是凶险万分。

    先前,他觉得林晧然是一个人才,应该能勉强掌管一个下等府衙。但到了此时此刻,他突然发现还是低估这人的能力。

    从时间上推算,林晧然到任恐怕不足半个月,但却将这起惊天大案给破了,而且还将那伙强盗一网打尽,这不是能力又是什么?

    有时,他都不得不感叹,此人没准真是文魁下凡。

    在科举创下连夺六首的壮举亦就罢了,偏偏还如此有能力,做为词臣能创刊《谈古论今》宣教天下,做为事务官亦能为天子守牧一方。

    先前他对开海一直保持着悲观的态度,毕竟雷州府太过贫穷。但此时此刻,他突然多了一些期待,因为主持开海的人是那个文魁君。

    “你下去吧!”

    严嵩抬头望着还愣着的曹大章,淡淡地说道。

    或许都需要比较,先前他的司直郎其实都跟曹大章一个模样,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在使用林晧然这个司直郎后,他发现像曹大章这种司直郎都是在渎职,林晧然才是天下司直郎的标配。

    只是他心里尽管抱怨,但亦是明白一个事实,这辈子他是再也遇不上那般好用的司直郎了,林若愚这种人才将不会再出现。

    “是!”

    曹大章恭敬地行礼,但却捕捉到严嵩眼中那丝失望,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在林晧然被外放后,司直郎的位置出现空缺,最终由他进行填补。只是他很快就发现,这个位置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先是很难赢得严阁老的欢心,而到了六部衙门,往往又会成为受气包。

    不管他多努力去跑腿,但他发现严阁老对他的态度还是很冷淡。后来经严世藩打听,这才知道并不是严阁老讨厌于他,而是觉得他远没有林晧然办事妥当。

    但让他极为费解,他有哪一点不及林晧然了,哪件事不是按着他的吩咐去做的?绝对比那个时而回修检厅晃悠的林若愚要勤快十倍。

    曹大章带着失落的心情走出内阁值房,但没有像往常般回到属官厅,而是选择离开了西苑。他打算偷一回懒,便直接返回坐落在西长安街上的翰林院。

    翰林院的一切如旧,在经过李春芳被调任所引发的人事大风波后,人事便没有再出现大规模的人员变动。

    走进了修检厅,他的位置已经排到第二位,仅在邓长生之后。

    至于先前位居首位的徐远平,他在跟林晧然争夺翰林侍讲失败后,主动选择了外放。跟着林晧然有所不同的是,徐远平恐怕再难返回京城。

    走到公座前,曹大章却发现陶大临和徐渭正在争执着,双方各执一词。当看到那边堆积的一份份文章时,便知道矛盾出在应试举人的文章挑选上。

    却不知道是谁的天才想法,竟然要在应试举人中挑选文章刊登在《谈古论今》上。

    这个消息传出后,那帮举人当真是趋之若鹜,纷纷通过他们这些借此修检厅的翰林送来了精妙文章,以供诸大绶等核心人员挑选。

    先前这些举人想要扬名,那就要参加各类的文会,相互进行吹捧,但包含的水份很大。只是如今,文章只要能刊登在《谈古论今》,第二天必然是门庭若市。

    通过他们这帮翰林的慧眼,所选之人水平就算不是顶尖,亦是上上之选,以致《谈古论今》成为最令士子信服的评选机构。

    正是如此,无数的有识之士都纷纷前来投下文章,以期能够一举扬名,亦或证明自己的才华。

    “这篇文章文采无可挑剔,且直指大明之弊,哪里不能刊登了?”

    “这文章好是好,但锋芒太盛了,对军屯的抨击太过于尖锐,且……”

    “徐文长,对这个问题就应该尖锐,军屯问题还要遮掩到什么时候?”

    ……

    曹大章看着争执的二人,而陶大临显得盛气凌人,徐渭则是处于下风。

    徐渭是以探花郎进入修检厅,身份不过是正七品修编。若是在以前排资历的时期,他根本没有跟陶大临叫板的资格,更不可能成为修检厅三巨头之一。

    只是徐渭如今却拥有雄厚的资本。一来,他跟林晧然交好,亦是《谈古论今》的元老之一;二来,他是吴山的学生,而吴山又是翰林掌院学士。

    但看到徐渭如此吃瘪,曹大章饶有兴致都看着,很希望他们这个小团体决裂。

    徐渭没有选择退让,正色地望着陶大临道:“请陶兄容我把话说完!我记得若愚兄说过,我们《谈古论今》的宗旨是求实!这文章怦击军屯侵占没问题,但引用这种揣测的数据,我就绝对不能够答应。这跟我的个人喜好无关,实则我对这文章亦是爱不释手,但这文章已经有违我们创刊的宗旨,这点我必定反对。”

    “这数据确实无凭无证,我们确实不能采用!”

    “军屯侵占再厉害,但非亲眼所眼,不能当真啊!”

    “全国的军卫所那么多,情况肯定是有所区别的!”

    ……

    先前还支持着陶大临的人,在徐渭搬出林晧然后,都纷纷改旗易帜,反而支持起徐渭来了。

    哪怕是陶大临本人,在经过一番沉思后,亦是对着徐渭行礼,对此事进行道歉。

    曹大章看到这一幕,心里却是暗叹一声。

    虽然林晧然已经离开了修检厅,且成为被外放的“失败翰林”,但他在修检厅的影响力,仍然是不可撼动的老大地位。

    不得不承认,林晧然的人是离开了,但跟着以往外放的翰林有所不同,这里深深地留着他的铬印,有着他所书写下的传说。

第427章 规规矩矩

    槐树胡同,吴府。

    一顶官轿自胡同口而入,在门前缓缓落下,从轿中走下一名身穿一品官服的官员。

    这名官员显得精神抖擞,不怒自威,正是礼部尚书吴山。就在月前,吴山被加封为太子太保,官衔升至从一品。

    当然,这只是一个虚衔,因为他仍旧是礼部尚书,官职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离入阁只有一步之遥,但这看似简单的一小步,有时却难于登天。

    吴山的脸紧绷着,没有一丝的笑容,大步走回了府中。哪怕是回到家中,他仍旧恪守着礼仪,这些东西仿佛已经融于他的骨髓中一般。

    “老爷,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雍容华贵的吴夫人从里面匆匆迎了出来,颇为意外地问道。

    “刚从宫里出来,衙门没什么要紧的事,便索性回来早一些!”吴山淡淡地说着,步伐没有停下,迈步向着居室而去。

    “皇上又召见你?说啥了?”吴夫人的眼睛微亮,颇有兴致地询问道。

    “这种事不是你该打听的!”吴山端起家主的威严,带着说教的语气道。

    “不是我说你!你真该跟咱家女婿学学,女婿有啥事都会跟虎妞讲,说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吴夫人跟着进屋,便是埋怨道。

    这自然是她所往向的家庭模式,但她却是清楚,这种模式只能是羡慕,自家夫君是一个极讲究规矩的人。外面的事她不能插手,而家里的事他亦不会插手,典型的“男人主外,女人主内”。

    在换下官服后,吴山仿佛脱去了礼部尚书的枷锁,感到轻松了一些,对自身的要求亦可以放宽一点,但亦仅是放宽一点点而已。

    他的生活习惯跟他的作风一般,喜欢一成不变。在换下官服后,他跟往常一般,直接到后花园待上一会,享受一下清茶和宁静。

    由于季节的缘故,后花园已经是一片凋零,不仅是池中的荷花失去了踪迹,就连池边的几棵柳树亦变得光秃秃的。

    刑部尚书郑晓是他的旧识,今天给他送来了这份卷宗。

    初时他还感到奇怪,但当翻开这份卷宗,才知道那位未来女婿竟然干了这么多的大事。在雷州城上任不足半个月,便平反几起冤案,并将恶霸贾豹和假知县刘三除掉。

    据郑晓透露,广东布政使已经上奏本为林晧然表功,更是提议将雷州府进行升格。

    先前他还担心林晧然过于年轻,没有能力掌握雷州府的局面。但却是没有想到,仅是短短的时日,便赢得了不菲的政治资本,更是肃清了两大阻力。

    他自然看得出,这功劳其实还是其次。在打掉这两大祸害之后,那小子自然顺理成章地全盘掌握雷州城。

    在地方势力上,贾豹被打掉后,恐怕没有谁再能阻止林晧然。而在雷州府的官场,本来就没有同知争权,如今海康知县又被除掉,一切都必将以林晧然为尊。

    不管是有意还是巧合,林晧然这一次都充分体现了他的个人能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全盘掌握了雷州城的局面。

    只是他亦是明白,未来女婿的真正挑战不在于雷州府的政务,而是取决于市舶司的成与败。

    成则,将会是开海派的英雄;败则,将会是开海派的罪人。

    虽然他就开海一事询问过族中的商界掌舵人,那位族人亦明确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认为雷州府那种偏僻之地,根本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只是他隐隐觉得,这个极善于趋利避害的未来女婿,必定已经有了他的谋算,不然不可能接下这个活,没准真能够再创造奇迹。

    这个推论倒不是无凭无据,若是在大半年之前,有人说一本刊物半个月能卖十万册,他绝对认为对方是一个疯子。

    但如今,一切都摆在眼前,林晧然昔日所创下的《谈古论今》销售网络已经延伸至江南,销量已经达到了恐怖的十万册。

    这个未来女婿在完全掌控雷州城后,必然是要筹划开海一事了,却不知道他将如何开展,他突然间有些好奇与期待。

    “爹爹,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一袭淡红色长裙的吴秋雨款款而来,精致的脸蛋搭配着那双如同秋水般的眼睛,令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向着吴山行了一个标准的礼仪。

    在订婚之后,将近十五岁的吴秋雨显得越发亭亭玉立,性子亦是收敛了不少,极少见到她在府中奔跑的身影,成为一名最合乎礼仪的千金大小姐。

    吴山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颇为满意,便将手上的刑部卷宗递送过去道:“这份卷宗,你亦可以看看,但记得明日还给我!”

    “女儿知道了!”

    吴秋雨心里极是不解,不明白父亲为何让他看刑部的卷宗,但她的性子从来不会拒绝,便是规规矩矩地接受,却没有当场翻看。

    回到饭厅,她规规矩矩地坐在旁边用膳,跟着父亲一般,细嚼慢咽,不言不语。

    只是她母亲却不管父亲喜不喜欢,若是想到什么事情,总会在饭桌上谈起。像今天,她便提及了他,说这时候应该到雷州城,让父亲派个厉害的族人去指导他。

    她们吴家是江西的大家族,有人从商亦有人为官,有着很深的底蕴。

    以往父亲都会不置可否,但这次却是说道:“就族里那几个自以为是的闲人,去了还不知是谁指导谁,他已经掌握住雷州城的局面了!”

    父亲其实是一个很高傲的人,不会对谁拍马屁,亦很少对人进行夸奖。尽管父亲没有明说,但父亲对他无疑是极满意的。

    在用过饭后,她便回到凉亭刺绣,心里亦开始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她不是那种外放的性格,对自己的**都是压抑着,按着父亲所教的礼仪行事。像今天父亲在餐桌上说他已经掌握了雷州城的局面,她就很想询问他的近况,但她却选择压抑了那份浓浓的好奇。

    不管对他是如何的思念和好奇,她从来都没有主动给他写过信。只给虎妞写了三封信,给他写一封回信,而她则收过虎妞的三封信以及他的一封信。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觉得跟他离得实在太远了,甚至生出了一种恐惧感。

    她当真是佩服当初虎妞的行为,竟然敢从广东前来北京找哥哥。有时候,她亦很想效仿虎妞,从京城雷州府去找他。

    只是她终究不是虎妞,做不来这种大胆之事,亦只敢偷偷想一下,仅此而已。

    她规规矩矩的一个人,这便是她的性子,她仿佛生来就是如此,就像第二天她便规规矩矩地将那份刑部的卷宗原封不动地还回父亲般。

    对于未知事物,她恐惧又彷徨,生活亦磨掉了棱角,甘于做一只被关在笼子中的小鸟。

第428章 雷州湾

    九月时节,海风带着清凉的咸味,从东边徐徐吹来。

    雷州城的东面毗邻雷州湾,雷州湾像是一个虎口形状,北面是东海岛,东临硇洲岛,南接内陆,整个海域达上千平方公里。

    这里碧海蓝天,水质清澈,一群白海豚正在海湾成群地畅游,不时露出海面发出得意的脆鸣,这片海域似乎是它们的乐园。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丫头正踩在海滩边上,时不时弯腰捡起一个漂亮的贝壳,那双漂亮的眼睛透亮,长长的睫毛显得灵动。

    跟在她身后的漂亮少女同样兴奋,却不是在捡贝壳,而是赤着那双洁白无暇的玉脚踩在海水中,任由着涨起的海水洗涮她的脚丫。

    这个时节的海水其实有些冰凉,但她却很喜欢如此,那张总是冰冷冷的俏丽脸蛋似乎被海水化掉了,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慢慢地跟着前面的小丫头,享受着徐徐吹来的海风。

    “阿丽,你看,漂亮吗?”走在前头的虎妞的眼睛透亮,捡起一个形态怪异的贝壳,仰起红彤彤的脸蛋脆声问道。

    阿丽迎着那双兴奋的目光,又落在那个贝壳上面,微笑地点头道:“漂亮!”她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有着她的熟悉的味道,以致她的心情格外兴奋。

    “你们那里有没有这么漂亮的贝壳呢?”虎妞显得更开心,又是追问道。

    “有!”阿丽重重地点头,很肯定地说道。

    “那以后我跟你回你们那里捡贝壳!”虎妞的眼睛得意地睥着阿丽,一副很讲义气的模样,似乎已经认定阿丽会很高兴。

    只是阿丽听到这话,却是苦涩地摇头道:“我们不能回去!”

    “为什么呀?”虎妞不解蹙起眉头,拉长着语气问道。

    “那里很乱,很危险!”阿丽朝着东边望去,很是认真地说道。跟着这个国度相比,那里实在是太糟糕了,以致她没有半点信心保证虎妞的安全。

    虎妞眯起包子脸,做了一个思考状,然后又是认真地说道:“那等我们变得更厉害再去!”

    阿丽笑了笑,没有拒绝亦没有答应。如今这种安逸的生活,让她慢慢忘却了那个地方,只有偶尔梦中惊醒才会想着那段血腥的经历以及那个糟糕的国度。

    又走了一段路,她觉得二人走得有些远了,便回头望去,看到那个站在远处石礁上的身影。

    那个身形单薄的男人这一次又让她大大地震惊了一番,这男人不仅揭穿了坏人的一个个阴谋,动起手来亦是不含乎,那支鸟铳在他手上竟然有如此的威力。

    虽然不知道那个男人此刻站在石礁上想着什么,但她总觉得他的眼睛充满着智慧,似乎在筹谋着什么大事。这个男人如今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一位智者,脑子的东西总令人无法揣测。

    哪怕她心里仍旧不断地贬低这个男人手无缚鸡之力,但她亦是发现,她对这个男人的态度已经从轻视转为佩服。

    从一个小山村的普通书生,通过科举获取功名,然后以状元的身份入仕为官,再之后又被派遣回粤西这里,从而成为这片土地的最高官员。

    在这极短的时间内,这个昔日的瘦弱书生却成为了一个地位至高无上的官员,而且表现出来的智慧更是她平日难得一见。

    这种变迁何尝不是能力的一种体现,又何尝不是证明这男人的能力非常人能比呢?

    虽然这个男人打斗远远不是她的对手,但她渐渐很难再涌起优势感。因为这种比较确实很不公平,就像她跟他比毛笔字,那亦会是一种自虐。

    特别这里跟她的国度不同,这个国度最厉害的男人并不是舞刀弄枪的将军,而是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智慧男人。这种男人在掌握着这个国度的权势,那些舞刀弄枪的将军则要听命于他们,为着他们效力。

    她亦是慢慢发现,强壮的男人都能用力量度之,而这种男人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他们似乎不需要动用蛮力,亦拥有着一种将她驯服的力量。

    “阿丽,我们回去了哦!”虎妞抱着一堆贝壳,走回来脆声道。今天的收获,让她很是开心,打算将一些贝壳带回村里送人。

    阿丽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似乎站在这里发呆了好一会,俏脸刷地通红。

    不过她很快就将小鹿乱撞般的心压抑下来,恢复那张冰冷的脸,迈着那双结实诱人的长腿跟着虎妞回去。只是令她尴尬的是,目光却不可避免地触碰到远处的那个身影。

    此时此刻,伫立在石礁上的林晧然确实是在筹谋着事情,在筹谋着一件大事情。

    在他的眼前,是蔚蓝的天空和宽广的大海,以及构想中的一艘艘海船。

    一个地区想要发展,自身的资源极为重要。

    像江浙地区为何会成为大明最富庶之地,正是由于那里的水源充足、土地肥沃,是天然的产粮区,最为适合发展农业经济。

    如今雷州府位于大明最南端,三面环海,淡水资源和土地相对贫瘠。若是想要发展起来,那就不能走农业经济的道路,而是应该走海港城市的道路。

    只是一个海港城市若没有港口码头,那一切都只会是一场空谈。

    雷州城的北边是通往外界的必经之所,故而北边的商贸较为繁华,最富庶的城镇亦是坐落在北边;南边则拥有南渡河,土地肥沃,是雷州府最大的产粮区;西边有着西湖的水滋润着,日子倒不算太差。

    如今雷州府最贫穷之所,当属这东边之地。

    由于这东边远离水源,临海又不能随意下海捕涝,这里村庄凋零,百姓的日子过得异常艰难。特别是雷州城鱼霸贾豹的存在,哪怕当地百姓偷偷下海捕捞,亦是卖不上什么好价钱。

    但是经过一番慎重考虑后,林晧然却打算将雷州港建在这最为贫瘠的东边,建在他脚下站立的地方,在这里耗资建造一座码头。

第429章 收粮

    “公子,这边请!”

    一个背扛着鱼筐的老汉赤着脚丫在前面引路,那张饱经沧桑的老脸如同菊花般绽放着,正向着前面的小路走去。

    林晧然一大帮子人跟在老汉的后面,说来亦是巧合,刚才在海边遇上了上次卖鱼的刘老汉,这刘老汉热情地邀请他们到家中做客。

    他们现在亦很是口渴,附近又没有茶铺子,便接受了这份纯朴的善意。

    沿着一条小山路走了数百米,在翻过一个小山坳,便直接来到了一个环境幽静的村子,只是这村子并没有牌坊。

    据刘老汉所言,他们村子叫小泉村,因村边有一口泉水而得名。原先这里有三十多户人家,但如今只剩下二十余户,很多年轻人都到城里谋生了。

    林晧然走进村子,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间破败的屋舍,特别村头一间屋舍已经崩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在此居住了。

    没走几步,他便看到几个老头和小孩蹲坐在墙角边,一个个如此游魂般,甚至有的人饿得双眼泛着绿光,仿佛要吃人一般。

    虽然他知道城东一带比较贫穷,但却没有想到会如此,这贫穷的程度已经超乎他的想象。只是让他微微有些不解,这里紧挨着海边,为何还如此的窘迫?

    不过他的目光落在老汉的空鱼筐上,猜测可能是自己想当然了。这挨着海边未必就不用挨饿,就像他当初沦落到海岛上,亦很难弄到海鲜一个道理。

    事实就是如此,生活有时要比想象要艰难许多。

    一行人走到村中,前面突然传来了妇人和小孩的哭啼声。

    大家放眼望去,却见前面一户人家的门口聚了不少人,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坐在地上,而两个小孩子守在妇人旁边陪着呜呜哭泣。

    “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也一个样,你欠的粮今天必须要交上!”一个带着匪气的青年男子一手持着钢刀,一手提着老母鸡的脖子恶恶地说道。

    在那青年男子的身旁,还跟着三名身穿家丁服饰的人,每个人都拿着刀棍。虽然周围有几个青壮村民,但却没有上前相助。

    妇人的泪流不止,作势就要扑上去道:“你还我的母鸡,正生着蛋呢!”

    咯……

    老母鸡像听懂了妇人的话般,艰难地发出了一声脆鸣,但眼睛已经翻白。

    青年男子并没打算将生蛋的老母鸡还回去,用钢刀指着房子凶神恶煞地道:“我现在只是抓你的母鸡,你若再不交粮,我就将你家的房子都烧了。”

    听到还要烧房子,妇人心中涌起更大的悲恸,而两个小孩知道娘亲难过,将母亲抱得更紧,呜呜哭泣的声音变得更大。

    林晧然才刚弄明白这伙人是来暴力收粮,结果旁边卷起一股小旋风,一个小身影掏出短刀冲了出去,口里大声地喊道:“放开那只母鸡!”

    看着这个充满正义感的小身影,他表示很是无奈,发现自家的丫头就是这点不好,啥事都要管。

    浑身散着匪气的青年男子听到是一个小丫头的声音,脸上当即流露出浓浓的不屑,只是扭头望去,不由得愣住了。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丫头持短刀跑来,但一只白色的怪犬陪伴在她的身旁。这只怪犬那双铜铃般的眼睛很是吓人,雪白的牙齿仿佛能将人撕成碎片,宛如一只凶猛的老虎。

    “再不放,我就让小白咬你了哦!”虎妞没有贸然上前,而是在近处指着青年男子脆声威胁道。

    青年男子自然不惧怕这个小丫头,他都能踩死几个,但却忌惮着她旁边的怪犬,不明白这只凶神恶煞的怪犬为何叫小白,又抬头望着小女孩身后的一大帮子人,但仍然硬气地说道:“小丫头,你可知道我是谁的人?”

    “小白!”虎妞看着那只母鸡就要一命呜呼,当即朝着小白脆声吩咐道。

    嗷……

    小白突然上前,朝着那个青年男子歇斯底里里地大吼一声,眼睛恶恶地盯着对方,作势就要扑上去将对方撕得粉碎。

    啊……

    青年男子的头皮发麻,惊恐地退了几步,并将老母鸡的脖子松开。他真是害怕了,若是这只怪犬扑来,极可能会将他撕成碎片。

    老母鸡落在地上,先是大口地喘着气,很快就恢复如常,并机敏地逃回到屋里。

    哼!

    虎妞的小塌鼻有些得意地轻哼一声,朝着转回来的小白拍了拍脑袋,以示嘉奖。

    经过大半年后,小白已经不再是小不点,而是威风凛凛的藏獒,甚至比一般藏獒还要高大,简直就是一头藏獒王。

    “愣着做什么,去找锄头过来!”青年男子很快就稳住情绪,冲着手下吼了一声,然后又朝着走过来的林晧然道:“我劝你们少多管闲事,识相的就马上离开,不然我让你们好瞧!”

    林晧然原本是不想多管闲事的,但这时眉头微微蹙起,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嚣张,心里亦是涌起一股怒气,便是淡淡地说道:“我要是不走呢?”

    “我告诉你!老子现在办的是皇差,失手打死你亦是白死!”青年男子伸手指着林晧然,模样显得很是嚣张,先前恐怕确实没少干过这种事。

    明朝立国之初,便确立了粮长制度,将每个县划分为若干粮区,每个粮区任命一个粮长,而这些粮长则由富户或里正担任。

    这些人奉命收粮,而知县的升迁亦跟征粮有关,故而只要不是弄出人命,恐怕县衙都不会处理这种事。有的地方,当真是挨打亦是白挨打,哪怕断胳膊少腿都不一个找得着衙门申冤。

    现在这青年敢如此嚣张,正是有着这个护身符。说话间,两个手下已经找来了锄头,显然是要对付小白的,打算用锄头将小白砸死。

    “那就试试看!”

    铁捕头带着两个捕快走了出来,不屑地望着那个青年男子道。

    却不是他性子鲁莽,而是他确实有看不起对方的资本,有绝对的实力对付这几个恶奴,另外说想借这个机会在知府大人面前露两手。

    “你们找死!”

    青年男子自然不知道铁捕头的小算盘,看着这帮外乡人真敢如此挑衅于他,眼睛却是一瞪,当即就领着三个手下冲了上去。

    只是这几个恶奴哪可能是铁捕头等人的对手,铁捕头是练家子出身,这些年亦没少经历过生死搏斗。仅是三四个回合,铁捕头等人便将这四个恶奴打倒在地,有一个更是鼻血直流。

    “你们等着,我陈四还会回来的!”

    陈四恶恶地指着铁捕头,当即撒腿就跑,显然是要回去搬救兵了。

第430章 生活不易

    铁捕头哪可能会将这些宵小放在眼里,不说现在背后正站着府尊大人,单是他这个捕头的身份,亦不需要惧怕这种威胁。

    只是看着人走了,刘老汉却是深感不安,在一番犹豫后,还是对着林晧然道:“林公子,您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但这陈老爷可真是惹不得,要不你们还是速速离去吧!”

    “这陈老爷是什么来头?”林晧然饶有兴趣地询问道。

    刘老汉深叹了一声,然后满脸凝重且畏惧地道:“陈老爷的儿子是在县衙吃皇粮的书吏老爷,他的堂侄是……举人老爷!”

    在一般百姓眼里,能够在县衙做书吏都已经是极为厉害,而举人自然就更需要仰视了。正是如此,这位陈老爷在附近这些村子里,是绝对的土霸王。

    “无妨!”林晧然得知对方的底细,淡淡地说道。

    以着他如今的身份,怎么还可能惧怕一个书吏和举人,甚至给他提鞋都不配。在整个雷州府,让他有所忌惮的,恐怕一个都没有。

    刘老汉亦算是有眼色的人,看着这帮人的气势以及这位公子哥的反应,猜测这年轻人没准是哪位官老爷家的公子,便是不再多言。

    刘老汉的家靠近村东头,进了门便是天井,天井后是正堂,一间极为普通的屋舍。只是在这个屋舍中,却没能找到任何一件像样的家具。

    铁捕头长得五大三粗,但其实是一个胆大心细的人。探头看到正堂没有几张凳子,便找个理由没有进屋,选择在门口给府尊大人放风。

    “阿蛮,快出来给客人烧些开水!”

    刘老汉将林晧然领到正堂坐下,朝着右边的房间大喊了一声,然后急忙将鱼网晾在天井中。这是他谋生的工具,显得格外的珍惜。

    林晧然只带着铁柱和孙吉祥进屋,虎妞那丫头还呆在妇人那边,恐怕是要八卦妇人被欺负的缘由了。让他感到无奈的是,那正义感满格的丫头没准又要给他找事做了。

    从房间探出了一个少女的漂亮脑袋,那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脸蛋显得俏丽。当跟林晧然的目光相撞时,她亦是为之愕然。

    林晧然当即认出来,这就是上次卖鱼的泥巴少女。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少女竟然长得如此水灵,特别是那双大眼睛藏着一丝野心,如同一只诱人的小狐狸。

    只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个叫阿蛮的少女没有马上跑去厨房,而是突然躲回到房间里面,仿佛就不曾出现过。

    “阿蛮,听到没有,快出来给客人烧些开水!”

    刘老汉正在晾晒着渔网,看着人还没有从房间出来,便又是扯着嗓门大声喊道。

    没多会,那个羞涩的身影便是跑了出来,如同一阵风般走向了厨房。

    林晧然望着那个充满青春气息的身影,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因为她看到少女的衣服已经换了,头上还多了一个木钗子。

    很显然,这个少女正是怀春的年纪,怕是喜欢他这种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只是受到后世的影响,他对少女有一种敬而远之,觉得跟这种少女发生什么,绝对是一种罪恶。

    故而,他并不可能喜欢这种青涩的少女,更喜欢江夫人那种浑身透着女人味道的熟妇,那种不需要承担罪恶感而尽情驰骋的女人。

    在晒过渔网后,刘老汉走了回来,搬着一张矮凳子坐下。

    “刘老,方才那家妇人是怎么回事?”林晧然亦是闲着无事,便打听起方才收粮的事情来了。

    刘老汉是一个性格开朗的性子,当即大吐苦水道:“咱村边原本有一大片田地,倒亦能让我们过日子。但泉眼堵上后,那些田地亦是荒废了下来,根本就无法再耕。只是县衙的《鱼鳞图册》上,却还将咱村的那片瘦田列为上田,这……谁还耕得起啊?”

    “我记得《鱼鳞图册》是三年一造的,县衙不知道这个情况吗?”林晧然不动声色地问道。

    “县衙知道又怎么样?人家富户出钱打点,海康县的税收又不能减,自然就是我们这种无权无势的百姓受苦了!”刘老汉苦着脸,然后又是唉声叹气地道:“原本我们还想耕种来着的,知道这粮反正都得缴,但八月底不是刮了一场大台风吗?我们耕种的那片瘦田当真是颗粒无收啊!我有些力气倒还要捕点鱼给填补上,但刘翠的男人已经不在了,又要拉扯着两个小孩,上哪弄钱给填补啊?”

    林晧然的眉头微蹙,却是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这个样子。

    敢情不是那个妇人恶意抗税,而是田地根本没有收成,需要想办法弄钱去补税。但一个拉扯着两个小孩的妇道人家,又怎么能弄到这笔钱。

    其实最过分的还不是补税,而是明明耕种着瘦田,却要缴上田的税粮,这是一种极大的不公。若是丰年倒还能挺得过去,但像是这种粮食欠收的年份,当真是要逼死人。

    在这个时候,他不由想起了户部尚书贾应春为增收税收所提出的那个方案,征粮不足九成的官员不允许进行升迁。

    可以想象,那个政令实施后,这类暴力征粮的行为在大明的其他县城,必然变得极为普遍,甚至要比往年更加恶劣。

    为了升迁,官员都可以做孙子,何况只是对普通百姓暴力征粮而已。

    有时候,看似一个利于国家的政策,但却坑害着无数的平民百姓。直到如今,他始终觉得贾应春不及方钝,更不是一个合格的户部尚书。

    只是其他地区,林晧然是管不着,但这个雷州府内,特别是在这海康县内,他似乎是有能力进行改变这种不公正。

    他记得明年春又是三年一次的重造《鱼鳞图册》,只要他愿意花费力气,确实能帮着小泉村的村民将上田变成下田。

    当然,他这样做虽然给普通百姓带去了公平和好处,但必然会遭到富户们的反感,这让他不得不慎重地进行考虑。

    他不是虎妞那个傻丫头,做事总按着性子来,他更喜欢考虑利益得失。

第431章 一个决定

    刘老汉看着林晧然不吭声,心里亦是黯然一叹。

    他自然希望有人能为他们小泉村主持公道,但这世道都是官官相护,哪怕这位真是官家大少,他又怎么会凭白无故帮他们做主呢?

    却是这时,烧开的水送了上去,装在那普普通通的白瓷碗里。

    阿蛮身穿着朴素的布衣,但却掩饰不住那少女特有的青青气息,特别是那张脸蛋长得很水灵,那双明亮的眼睛充满着一丝野性。

    林晧然从阿蛮手里接过碗,迎着一双透露着野性的眼睛,却是淡然一笑。尽管这是一个受到礼仪束缚的时代,但却少不得这种敢爱敢恨的女人。

    当然,他不会主动去撩这种少女,不然可能会变得很麻烦,因为这种女人往往蕴含着飞蛾扑火的勇气。

    在将水送来后,阿蛮并没有害羞的离开,反而搬着板凳在旁边坐了下来。那双眼睛亦是透露着一丝好奇,歪着脖子打量着林晧然,不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小泉村地处雷州城之东,虽然跟雷州城并不算远,但却都是他们村的人往城里跑,除了一些鱼贩子,几乎就不会再有外人来这里。

    其实亦是难怪,她们这里没有官道,又没有文人古迹,谁会那么无聊跑到这里来。但偏偏就是如此古怪,这个贵气的公子哥却出现在这里,还带了一拨随从。

    林晧然没有理会阿蛮好奇的目光,喝了一口水后,继续先前的话题询问道:“刘老汉,这泉眼被堵上,为什么不进行疏通呢?”

    在这个农耕时代,百姓是依水而居,不仅是生活需要水,作物更需要水的滋润。像广州城失去珠江,雷州城失去南渡河,这城市必然大打折扣。

    如今小泉村长此以往没有水源的话,这个村子必定会慢慢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想必这个村子的人亦应该明白这个理才对。

    “我们自然想要进行疏通,但那本就是一口泉眼井,在发生崩塌后,全给山石给堵上了!据说要炸开那块大石头,但我们这帮乡下佬哪知从何处着手啊?村里倒是组织青壮掏了几次,但都是掏不出水来,最后只能是放弃了!”刘老汉摊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林晧然却是灵机一动,便是说道:“能带我去看看吗?”

    “好的!”刘老汉迟疑了一下,然后便是点头道。

    “爷爷,我带这位公子过去!”阿蛮雀跃地说道。

    林晧然迎着这个目光变得大胆的少女,却是有些无奈,但亦没有拒绝这个好意。跟着一个糗老头相比,由一个青春少女带路,明显更要赏心悦目。

    出了门,远远看到虎妞那丫头还在那边跟着妇人说话,样子显得很是认真,那张肉墩墩的脸蛋显得很是生气,就差脸上写着“我很生气”四个字。

    林晧然原本想要叫上那个丫头,但看着她聚精会神的模样,便没有打扰,而且他这次不打算助长这丫头的锄强扶弱的侠义精神。

    在这个时代,官绅阶层欺压平民是很正常的现象,若事事都要替人主持公道,那绝对是要跟整个官绅阶层为敌。

    只是历史早已经证明,跟官绅阶层为敌的人,要么就老实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要么就老实躲进棺材里面。很显然,自家的丫头不明白这个理,似乎要撞得头破血流才罢休。

    一行人顺着村前的陡坡走下去,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山窝中。

    林晧然注意到这里有一条小溪的踪迹,但却早已经干涸掉,溪中长满了杂草,两边的田地亦是**的,确实很难再进行耕作。

    显然,刘老汉并没有撒谎,将这种瘦田定为上田确实很是不公,哪怕定为下田都不合理,这种农田并不适合耕种水稻。

    只是现实就是那般的无奈与不公,由于田产都在县衙登记在案,哪怕你丢着田地不耕种,这税粮还是一粒都不能少。

    来到乱石处,林晧然发现这里倒还有些泉水的踪迹。

    泉水从石缝间潺潺而流,只是流量很小,但证明这个并不是死泉,仅是因为石头和泥沙堵塞才没有流进来而已。

    阿蛮一直观察着林晧然的反应,隐隐觉得这个公子哥很不一般,待他观察完毕后,她歪着脖子直接询问道:“公子,你为什么会对这口泉眼如此感兴趣呢?”

    林晧然迎着她大胆的目光,却是指着前面的大坑道:“以前泉眼没有堵塞的时候,这里都是储满水的,对不对呢?”

    “对!是这样的,以前这里可好了,我们都在这里洗衣服,我可喜欢这里了!”阿蛮认真地点了点头,眼睛带着追忆地说道。

    “或许……我能让你以后在这里洗衣服!”林晧然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便转身往回走,一个决定已经在他心中产生。

    阿蛮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在后面追问道:“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想!”林晧然的脚步没停下,继续向着村子方向走去。

    阿蛮停了下来,认真地想了一想,但又是一跺脚,咬着下唇追了上去。虽然她隐隐明白林晧然的意思,但却又有些怀疑,更不敢相信林晧然会帮她们村子。

    没多会,林晧然的路被堵住了,面前是一个气呼呼的少女,那双眼睛甚至透露着几分威胁之意。很显然,她不是那种温顺的女孩,此时此刻很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林晧然无奈地望着她,然后揭开答案道:“过些天,会有人来你们村子,到时你帮忙招待下,他们会帮你们将这口泉眼打通!”

    他选择这样做,却不是纯粹帮这个村子,而是他需要这个村子的存在。特别有着这个泉眼的存在,没准将来还能用得上。

    正是如此,不论是出于职责,还是出于利益,他都觉得有必要给县衙的人下达这个指示,将这一口泉眼重新疏通。

    啊?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她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亦是极为震惊。但却没有怀疑,因为她相信这个公子哥有这个能耐。

    当他们一行人走回到村里,日已偏西,整个宁静的村子沐浴在夕阳下,透露着这时代村庄的魅力。

第432章 年姑

    一路上,阿蛮却在猜测着林晧然的身份,觉得他肯定是城里有钱有势的富家公子。

    林晧然感受着这个小山村透露出来的悠闲,或许是季节的关系,并没有叽叽喳喳的鸟儿,树木透露着几分萧索,反而显得更有味道。

    只是走进村里,看着败落的屋舍,他亦是深叹了一口气。这时代的环境虽然优美,但却处处透着贫苦,令人颇为无奈。

    走回到村中那条贯穿村子的大路,林晧然看到虎妞那丫头的小身影,但亦听到了村边传来的一阵动静,十几个恶奴正簇拥着一个骑马的公子哥而来。

    虎妞似乎早就在等这一刻般,看到陈四叫人过来了,便是急匆匆地迎了上去。尽管她的身子还很矮小,但却彰显着侠客的风范,那只高大的藏獒陪在她身旁。

    虽然在这个雷州府境内,只要亮明身份,没有谁敢伤他们。只是看着这小丫头如同急躁,心里还是不免有几分担心。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陈四,这时脸上露着戾气与得意。在回去之后,他便将陈家的人马召集而来,打算给这伙人长一些深刻的教训。

    “二少,就是他们这伙人阻止我们陈家收粮,特别是那个凶丫头,是她指使人阻拦我们,说我们再来这里收粮就弄死我们!”陈四帮着公子哥牵马,并指着前面的虎妞恶狠狠地说道。

    似乎是这一位公子哥给了他底气,陈四的声音显得更洪亮,亦是底气十足。

    骑在马上的是一个年轻人,身穿着一身潇洒的白色公子装,似乎很享受这种前呼后拥的感觉,下巴还微微地抬着,目光轻漫地朝着前面望去。

    哎呀!

    公子哥看清那个小身影时,却不知道是何故,身体的重心失衡,整个人从马背上跌落下去,马绳刚巧拌着他的脚,以致是脸着地。

    若是那匹马受惊,他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好在这匹马在原地站着了,两个家丁急忙上前帮他解开绳子。尽管如此,公子哥还是显得极为狠狈,鼻子已经摔得红肿。

    “二少,您没事吧?我们现在就动手,好好地教训这帮人,如何?”陈四扶起这位公子哥,当即又是怂恿道。

    公子哥捂着疼痛的鼻子,听到这个建议后,当即咬牙切齿地踹过去道:“教训你妹啊!”

    陈四猝不及防,结实地被踹倒在地,顿时是懵了。

    方才他回去一番添油加醋,这位最容易冲动的二少被他鼓动过来,亦是他全力召集人手,但却没想到态度竟然如此反常。

    却是这时,虎妞指着那个公子哥愤怒地道:“陈智孝,亏我当初还以为你是好人呢!但没有想到,你原来是个大坏蛋!”

    “误会!误会!年姑,是这该死的陈四造谣,我才带着人过来的!”陈智孝听到这个指责当即就慌了神,指着地上的陈四叫屈地说道。

    咦?

    围观的村民顿时愣住了,这陈四就已经不可一世了,他家的少爷自然会更厉害才对。但却没有想到,这个少爷却是如此没有架子,见到虎妞简直如同是老鼠见了猫般。

    林晧然走向虎妞,心里亦是一阵疑惑,不明白这个公子哥为何称呼虎妞是“年姑”。只是隐隐间,知道这公子哥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虎妞却是怒气未消,又是指责道:“我哪里误会了?春花婶的地根本不产粮,家里都吃不上饭了,你竟然还要逼着人家交粮,要烧人家屋子,你不是坏人又是什么呀?”

    在虎妞的心里,有着一套权衡好人与坏人的标准,而陈智孝符合了她心目中的坏人标准,此时有跟他划清界限的想法。

    陈智孝听到竟然是这么一回事,气得又朝着陈四踹了一脚,他完全不知道是这种情况,只以为是有恶人拒不缴粮才过来找茬。

    陈四方才就已经受了伤,此刻又恰好被陈智孝踢到了伤口,伤口当即迸裂开来,有大量的血水流出,痛得他亦是咧着嘴。心里更是后悔万分,知道这伙人严厉不一般,今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了。

    “年姑,我真不知道这么一回事啊!我就是听到有恶民抗粮,所以才走这一趟,根本不知道陈四会干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陈智孝满脸坦诚,带着委屈地解释道。

    虎妞微蹙着眉头,一脸犹豫地望着陈智孝,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陈智孝借机上前,又是满脸讨好地道:“年姑,真的是误会,我真不是坏人!我是怕着耽搁大人征粮的指标,所以才稍微盯着收粮这件事,若是知道陈四干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我肯定打断他们的腿!”

    林晧然看着这公子哥的模样,似乎真不像是什么大恶人,亦不像是在撒谎,他对这种征粮行为似乎确实不知情。

    特别听到“征粮指标”,便知道这人的确是心怀善意,毕竟吏部早已经下文,征粮不达标的官吏不允许升迁。

    当然,他的情况其实属于例外,他的升迁关键是在开海成功与否,而不是这个小小的征粮指标。

    “哼!你要是再这么干,我就收拾你!”虎妞发出了严重警告,然后转身对着林晧然脆声介绍道:“哥,这个坏人叫陈智孝,是陈开平的儿子!”

    “我不是坏人!”陈智孝心里当即一阵叫屈,只是知道这次肯定是给虎妞留下了坏印象,只能在将来慢慢进行补救了。

    林晧然听到这话,再望着陈智孝,发现确实跟陈开平长得有几分相像,心里亦是恍然大悟。

    陈开平跟他去年乡试一同中的举,只是他选择北上继续应试,而陈开平却选择到户部报道,打算是以举人入仕。

    “年侄陈智孝拜见年叔!”陈智孝上前,当即给林晧然跪拜之礼。

    林晧然有些哑然失笑,这“年侄”自然是往他脸上帖金,毕竟同年一般指的是同年中进士,而不是同年中举人。

    不过人家主动攀关系,林晧然并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便亦是认可了这一层关系。

第433章 震惊

    陈智孝心里亦是一阵复杂,他爹跟林晧然是去年一同考的举人。但如今,他爹还在为着候补小小的九品官而努力,而眼前这一位却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五品知府。

    最为重要的是,这种差距只会越来越远。当他爹熬到七品知县时,对方恐怕都已经入阁拜相,两者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只是他包括他家庭的人都明白,面对着这种差距,切不可生起什么忌妒的情绪,而是应该把握住这一个关系,跟这位雷州府的第一号人物结交,攀附这个未来可能入阁拜相的大人物。

    怎么回事?

    围观的村民看着简直是在卑躬屈膝的陈家二少,亦是一阵愕然。

    这帮人浩浩荡荡前来寻仇,结果才打一个照面,他们的领军人看到虎妞就如同老鼠见到猫,看到这位公子哥更是行了跪拜之礼。

    年叔?年姑?年侄?这是什么鬼啊?

    阿蛮先前猜到林晧然的身份不一般,但看着如此的状况,亦是彻底懵住了。

    只是从这种奇怪的称呼,却知道这位陈家二少是在以晚辈自居,十分畏惧这对兄妹。或者她先前猜的没错,这位是城中大富之家的公子。

    “谢年叔!”陈智孝得到林晧然的回应后,欣喜地起来道。

    在确定了这层关系后,那他就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而是一个能跟府尊大人扯上关系的人,单是在同龄人中就已经高人一头了,在家族的地位更会急促上升。

    林晧然对陈开平的印象还算不错,便客套地开口道:“你父亲到京时,我跟他见过数面,回来的时候亦找他了解过雷州府的情况。只是到任后公务缠身,还没来得及到你家拜访家祖,还请替我转告,让他老人家见谅!”

    “年叔到任后,除恶霸贾豹,斩假知县刘三,为我们海康百姓除掉两大祸害,我祖父欢喜还来不及,又乍敢责怪年叔!”陈智孝打心里地恭维,然后又是诚挚地道:“若是年叔方便的话,我祖父想择日拜访年叔您,不知可否?”

    虽然林晧然说得谦虚,但陈智孝却知道这话不能当真,这位知府大人跟他父亲有旧不假,但想要他屈驾他家,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除恶霸贾豹?斩假知县刘三?

    听到这两大事迹,周围的一些百姓的眼睛瞪起,但却仍然不敢相信。却不知是不敢相信林晧然就是府尊大人,还是不敢相信堂堂府尊大人会驾临这里,或许两者皆有。

    他就是……新任知府林晧然?

    陈四的消息比平常老百姓要更灵通很多,已经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感,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林晧然及虎妞。

    这年轻人竟然就是他们陈家一直想攀附的府尊大人,而这个正义感十足的小丫头竟然是府尊大人的妹妹,他竟然还怂恿二少来寻仇,这不是在找死吗?

    在这一刻,他知道他借着陈家的威望作威作福的好日子到头了,等着他的只会是千刀万剐。

    林晧然思忖片刻道:“按说,应该是我到府上拜访你祖爷的,但我近期确实走不开!后日我设宴宴请亲故,届时会送上宴帖,还请你祖父能够大驾光临!”

    “年侄一定将话带给我祖父!”陈智孝心里一阵狂喜,当即又是拱手道。

    他其实早就听说这个宴会,随着林晧然肃清两大祸害后,广东的很多富商都纷纷前来雷州城内。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突然来访,但必定不是什么聚一聚那般简单。

    虽然他们陈家看似不弱,在他父亲考取举人功名后,他们在雷州城已经算是有头有脸的家族。但在这位年轻知府的眼里,当真跟一只蚂蚁没啥分别,甚至他父亲将来的前程亦要全赖于这人的提携。

    如今正式得到邀请,他们陈家将会挤进那个商界名流的圈子中,哪里不会高兴的。消息传回来,必然会得到大大的嘉奖。

    林晧然说完正事,便打算将虎妞带走,毕竟天色已经不晚了。今天的一番考察后,虽然他已经将大致的发展方针定下,但还有很多细节工作需要敲定。

    只是虎妞却没有动,而是掏出银两轻睥着陈智孝道:“小泉村这里还欠你们家多少粮,我虎妞帮他们都给了!”

    “这……村里的粮全免了!”陈智孝急忙做决定道。

    “你免什么免呀?又不是你当家,多少嘛?”虎妞却是蹙起眉头,当即埋怨道。她可不想这头离开,他们又来骚扰这里,还烧人家的房子。

    陈智孝很是为难,苦恼地望向了林晧然,一来他是不敢收虎妞的银两,二来他根本不知道这小泉村还差多少税粮。

    林晧然却是没有想到这丫头除了打打杀杀外,竟然亦有讲道理的一面,懂得了解决问题的处理方法。

    其实征粮的事情倒不能全怪这些粮长,毕竟他们亦是奉命收粮,而这征粮根本就是一项义务劳动。遇到不讲理的县官,有些欠粮还得他们粮长自己填补上,所以很多富户都不愿意挑起粮长这个活。

    如今虎妞选择帮这里的村民付钱,恐怕她亦是知道这粮还是得缴,哪怕这里面存在着极大的不公。

    林晧然犹豫了一下,便是提出一个方案道:“小泉村的情况特殊,今年秋粮就由虎妞代缴吧!你拿着银两回去核算,扣除没有缴的税粮,再给各家退回银两。”

    这粮食没有收成,何止是让这帮村民没能力缴粮,他们的口粮亦很难解决。如今帮他们代缴,算是解了当下的燃眉之急,接下来的生计还得靠他们。

    陈智孝有心想卖对方这个人情,但看着林晧然开口,亦不敢拂逆,忙是点头称是。

    “多谢两位大恩人!”

    在听到这番话后,周围的村民纷纷跪拜道。

    面对着这些跪拜的百姓,林晧然心里有愧,反而是虎妞很自然地轻哼一声道:“你们的田都没有收成,根本就不该你们缴,还有你们上田的事,我回去就找韦主薄,要他帮你改为下田!”

    噗!

    林晧然听到这话,当即就想要吐血,这丫头果然是本性难移,这副热心肠何时才能改一改。特别这小泉村一旦更改,没准会引发连锁反应,很多像小泉村的村庄没准会找上门来。

    一念至此,他深感无奈,自家丫头一点都不像他,根本就不懂得权衡利益得失,净干这种没有好处的蠢事。

    “虎妞,你这事也能办到?”有个老汉疑惑地问道。

    陈智孝仿佛成了虎妞的得力跟班,站出来得意地吹捧道:“我年姑是府尊大人的亲妹妹,你说她能不能办到?”

    啊?

    府尊大人的妹妹?

    周围的百姓听到这话后,先是一阵讶然地望向虎妞,然后刷刷地扭头望向了林晧然,一个答案在脑海中呼之欲出。

    他是……知府大人?

    阿蛮的瞳孔骤然放大,死死地望着林晧然。

    她对他的身份先前有着诸多猜测,但却万万没有想到,来头如此之大,竟然就是她们新任的知府大人,那一位传说的文魁星君,一个宛如生活在传说中的人物。

    在一刻,她发现两人相距很远很远,宛如她站在谷底,而他站在山峰之颠。

第434章 分羹

    时节已经到了九月下旬,天气渐渐转凉,天色亦黑得比较早。

    回到雷州城时,天已经擦黑,林晧然并没有直接返回府衙,而是折到广潮北街,直接到了城隍庙一带的酒楼。这间酒楼名为长林酒楼,是雷州城最大的酒楼。

    林晧然领着虎妞走上了二楼,人还没走到最大的那个雅间,一帮子人从里面纷纷迎了出来。这些人大多都是员外的装束,有几个是林晧然的熟人。

    公子哥装束的谷青峰被挤在人群最后面,跟着众人恭敬地行礼,心里亦是一阵无奈。

    他跟着林晧然一同结保参加县试,结果他现在连一个童生的功名都还没捞着,但眼前这一位已经取得了状元,如今更是高高在上的雷州知府,管辖着数十万的百姓。

    只是这后面似乎都不是重点,他爹将注意力放在了“一同结保”这事上,对他亦是大加赞赏,让他牢牢地把握住这一层关系。

    “谷兄,你我无须如此拘束!”林晧然对其他人进行回礼,然后直接来到了谷青峰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亲近地说道。

    二人相识在县试,而后这人进入染料行业,亦一直为着长林村提供着染料。虽然二人有些日子没见,但却仍旧保留着那股亲近之意。

    在赵东城、江荣华、谷青峰三人中,谷青峰的学识无疑是最差的,但他却又是三人中最有商业天赋的人,染料作坊就被他搞得有声有色。

    谷青峰听到这话,瞬间感到一阵受宠若惊。

    同样一句话,若是一同参加县试、府试时,林晧然就是一句屁话,但现在以雷州知府的身份说出,那就足够他感激涕零了。

    对于商人而言,一个举人知县都要小心巴结,何况还是翰林出身的知府。这人不仅掌握着他们这帮商人的富贵,更掌握着他们生死。

    特别今天他爹在场,这更让他陪有面子,回去绝对会受到嘉奖,而他今后亦会得到家中更大力的支持,甚至会是家中的接班人。

    却是这时,身后传来一个轻咳声。

    谷青峰顿时亦是反应过来,急忙地恭敬抬手道:“府尊……林兄,请上座!”

    林晧然看着他改口,脸色才好转。如今他贵为雷州知府,自然亦不需要假意推让,便直接走到首座前坐了下去。

    今天的酒会有着谷青峰的掺和,亦是他主动发起的,自然抱着一些目的而来。

    参加这个酒席的,太多都算是旧识,或许说是有些渊缘的人。

    谷青峰的父亲谷满仓是粤西地区有名的米商,赵东城的父亲赵富贵是做布匹生意的,沈六爷是在电白县做贸易的,另外还有三位粤西地区的商贾,这是在京城时的关系延伸,其中便包括了廉州府张一山的族长。

    在落座后,菜肴很快就被端了上来,都是精美的粤西菜品。

    林晧然今天到城外忙了一天,只是吃了带过去的糕点,这时肚子已经有些饿了,他夹起了一个肉丸给虎妞,自己也夹了一个。

    虎妞却是不客气,先是用牙齿轻轻咬破肉丸,让着热汤汁散掉热气,鼓起粉腮吹了吹,便又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她喜欢呆在哥哥的身旁,听着或大或小的事情,更喜欢哥哥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来,本官难得跟诸位齐聚,我们共饮此杯!”

    林晧然知道不能光顾着吃,便是举起酒杯朝着其他人道。

    大家纷纷是起立,态度很是谦和,脸上无不带着讨好之意。不说眼前这位年轻知府的前程,单是如今出现的利益,就足以令他们垂涎不已。

    陈家被灭,贾豹被清除,整个雷州城出现了很多的商机。

    就拿盐而言,以前都是陈家垄断,但如今却成了一个空白市场。特别雷州府境内就拥有数个盐场,运输相当之便利,只要能从海北盐课提举司弄到盐引,这里便是黄金之地。

    除了盐之外,雷州城的米市亦是如此,先前其实是由贾豹所控制的。

    只是不论是盐行还是米行,他们作为外乡人,若没有林晧然的支持,他们肯定是做起来。哪怕贾豹不在了,肯定还会有其他的本地势力崛起,这都需要林晧然的庇护。

    此次被林晧然召集而来,虽然不知他是在打什么算盘,但他们心里亦是有所期许,希望分得雷州府的一杯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林晧然看着他们欲言又止的模样,便主动挑开话题道:“谷员外,我听青峰兄说,你有意在雷州城开一间米行?”

    “草民正有此意,不知林知府认为可否?”谷满谷放下筷子,目光期待地望着他道。

    林晧然知道这话回答的巧妙,想必这谷满仓绝对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并没有吊胃口的意思,先是望了一眼谷青峰,然后微微一笑道:“倒亦是无妨!但这米贵伤民,这米价切不可过高!”

    “一定!一定!”谷满仓的眼睛当即绽放光芒。

    这雷州城一直是他所觊觎的市场,但由于贾豹的存在,加上又没有官方人脉,他纵使有再大的财力,亦是只能望而生畏。

    但如今契机出现,怎能不让他狂喜若狂。有着这位雷州知府的支持,那他的米铺不仅开进雷州城,更能覆盖整个雷州府区域,让他有机会成为整个粤西最大的米商。

    谷满仓给谷青峰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端起酒杯站起来笑道:“以后多懒知府大人关照,我父子敬大人一杯,祝大人前程似锦!”

    谷青峰感激地望向林晧然,知道此事一定,那他在家中的地位将会牢不可动。

    在座的其他人看到这个结果,亦是交流了一下眼神,眼睛都藏不住的欣喜。他们隐隐觉得,这位年轻的知府并不迂腐,而且有着非比寻人的智慧,愿意跟他们分享利益。

    “谷员外客气了!”林晧然端起酒杯,微笑着说道。

    虽然他现在身份高贵,但若想要成为一棵长青树,那就是建立一个圈子。虽然这个圈子现在需要他照拂,但这个圈子日后未必就不能反哺于他。

第435章 皆大欢喜

    林晧然的目光又落在了赵富贵、沈六爷和张青河三人身上。

    赵富贵在攀上牛银山那个亲家后,对盐市早就是蠢蠢欲动,甚至跟海北盐课提举司的官员已经有过接触。张青河在廉州虽是小打小闹,但亦算是个盐商,拥有自己的小盐行。沈六爷有人又有钱,手下就有些人做商贩子,亦看上了雷州府的食盐市场。

    三人都先后表达过对雷州盐市的渴望,此时迎着林晧然的目光,当即亦是一阵紧张。他们就像干旱的庄稼,等待着老天爷的裁决。

    林晧然自然看出了他们眼睛的紧张与渴望,亦是开门见山地道:“你们三人都想在雷州城开盐行,本官倒是可以支持!”

    三人听到这话,心里头都是一喜,但知道知府大人是话中有话,都是屏息凝神地望着对方,等着林晧然将话说完。

    林晧然的话锋一转,又是郑重地询问道:“只是你们三人是要本官帮你们划分区域,还是一同做这个买卖呢?”

    三人顿时一愣,当即都朝着对方望去。

    这诺大的雷州府盐市,他们中的一人想要独吞是绝对不可能的,但若是由他们三个瓜分,确实得考虑该如何吃掉了。

    三人划地而治,这是一种方法,各凭本事赚钱;三人合作经营,这又是一种方法,这种有利于互补长短。

    只是面对着这种选项,三人都是沉默了。像赵富贵,他是初涉盐业,很多盐行的门道根本理不清,知道合作经营会更好,但亦有所顾虑,毕竟跟其他二人并不熟悉。

    范六爷为人豪爽,抬眼看着两人都不吭声,便大声地说道:“这划分容易让咱三人产生隔阂!倒不如咱三人各占一份,长林染坊亦占一份,一起经营,一起发财!”

    一直不吭声的张青河微微点头,附和道:“我同意范员外的建议!你们怕是有所不知,像高州江氏这种大盐号,若我们不团结起来的话,恐怕是斗不过他们的!”

    很多不懂行的商人都以为,盐行是暴富的行业,但这话其实只对了一半。盐行间同行存在着巨大的竞争,甚至会发生价格战,只有独占市场的大盐商才能够吃成大胖子。

    陈青河却是看得比较长远,一旦直接面对着江氏那种大盐号,那只有被吞并的命运。

    赵富贵听到这话,心里亦是一惊,虽然他是攀上了牛银山这个亲家,但弄到盐并不意味着赚大钱,便亦是赞成道:“我也同意范员外的建议,咱成共建盐号,一同发展!”

    话说完,三人又是齐齐地望向了林晧然,因为他们三人合作的基础,亦有着林晧然的长林染坊加入进来的前提条件。

    林晧然却面露苦笑,他的原本是不打算掺和到盐业经营上面,心里有着更大的谋算。只是三家都有意让他掺和,而且这三人明显亦需要一条纽带才能走到一起,他便是说道:“范六爷的建议不错!不过长林染坊毕竟不懂行,这样吧!长林染坊负责派出账房先生,只管各间盐行的账目,其他一概不理!”

    只管各间盐行的账目,其他一概不理?

    此言一出,在场的三人的眼睛大亮。

    他们合作经营最怕什么,就是怕各怀异心,特别是在账目上做手脚。按着以往的合作,都是各自负责一间盐行,这就难免会在盐行账目上贪墨了。

    若是各间盐行都各自贪墨,那还不如各自经营更好。但如今由林晧然介入,而且只负责账房不管经营,那各间的盐行盈亏都清清楚楚。

    大家便只会专心经营各自盐行,共同发展盐号,这才有能力抗衡那些大盐号,图谋更大的市场。

    “知府大人,这个办法甚好!我先前还担心他们二人会中饱私囊,现在由长林染坊负责账目,我沈六斤第一个服!”沈六爷口无遮拦,当即表现同意道。

    赵富贵和张青河二人听到他这话,亦是会心一笑,他们方才何尝不是有着这一层担忧呢!

    其实如此合作,这才能将利益最大化。三家各展所长,能够以最快速度将雷州府的盐业吞下,并且有实力跟别的大盐号竞争。

    至于分一份给林晧然,他们不仅不会感到不满,而且还觉得给少了,需要私底下再孝敬一份。毕竟若没有林晧然,他们哪能指染雷州府这个大市场。

    特别大明的盐政早已经败破,不说盐引难弄,就算是弄到盐引,亦不一定拿到盐。

    由于历年盐引足额,但朝廷对盐户苛刻,致使产盐经常出现不足,故而出现了僧多肉少的局面。以致有的商人自永乐年间拿得盐引,但历经数朝,仍然提不到盐。

    正是如此,想要从盐场提盐,这就需要一些官方的关系,不然有盐引亦没有用。

    粤西别的盐场暂且不说,单是雷州府境内的盐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知府大人的吧?

    如今将林晧然拉拢进来,没有任何一家感到不满,有的只是占了大便宜的感觉。甚至在他们心里,长林染坊都不需要拿出真金白银,只需要点头即可以分钱。

    “来,我们三人亦敬知府大人一杯,祝知府大人将来入阁拜相!”沈六爷吆喝着其他二人,又是站起来朝着林晧然敬酒。

    听到入阁拜相,谁都不以为这是沈六斤故意奉承。

    林晧然是史无前例的文魁出身,如今年纪轻轻就为一府之尊,又是礼部尚书的未来女婿。单是熬资历和人脉,他就肯定能官至尚书,以着这人的精明,这入阁拜相肯定是大概率事件。

    其他二人端起酒杯,无比恭敬地向林晧然敬酒。

    心知只要抱着这条粗大腿,他们只会是财源滚滚,将来的富贵荣华亦全系这人。特别是沈六斤,心里已经认定要跟着林晧然混了。

    林晧然并不是食古不化之人,相对于徐阶徐半城,他即不偷也不抢。不过是利用权力照拂下合法商人,根本就是于民无害。

    另外二人想要开药材铺和布匹店,同样得到了林晧然的允诺,亦算是分得了一杯羹。

    这场酒席算是皆大欢喜,气氛很是融洽。

第436章 远谋

    接下来,大家的话题变得轻松起来。一会聊到雷州府的人文,一会聊到雷州府的气候,一会又聊到雷州府的地理。

    雷州府的地理和气候确实很是优越,像雷州湾不会出现冰冻而封海的情况,而这里东往大明沿海线,南往南洋诸国,北至东京湾。

    这四通八达的海运线,无疑是雷州府的一大优势,这里似乎就是为海上贸易而生。

    林晧然主要是听着大家讲述,很少主动发表意见。实质上,他对雷州府的了解还是很有限,对很多事情并不知道,像天妃宫亦是虎妞告诉他才知道在哪里。

    大概是由于临海而居的原因,这些人的眼界确实很广,甚至比京城的商人亦不遑多让。视野并不局限于雷州府,甚至放眼于安南/吕宋等地。

    当然,他们都是精明的生意人,更知道这次宴会的主角是谁,自然亦会不着痛迹地称赞了林晧然。

    不论是除掉恶霸贾豹,还是揪破假县令刘三,这都是林晧然的一项政绩。特别是在除掉恶霸贾豹一事上,不仅提升了林晧然的威望,更赢得了雷州百姓的爱戴。

    如今在雷州城中,百姓对林晧然莫不是竖起大拇指称颂,甚至称他为青天大老爷。

    只是谈及到这些的时候,林晧然却没有表现得过于兴奋。因为他知道朝廷衡量他功绩,并不是在雷州知府任上做得多出色,而是能否完成开海的重任。

    谷青峰似乎是看懂了林晧然,或者他是用心替林晧然着想的人,便是开口询问道:“林兄,你今天到城东,不会真的只是去游玩吧?据我所知,城西的西湖的景致才是最佳的游玩之所,而你都还不曾到过那里!”

    听到这话,大家亦是涌起了一份好奇。先前他们都认为林晧然是出城游玩,但经谷青峰这么一说,此行似乎确实不简单。

    林晧然将筷子放下,含笑地望了谷青峰一眼,然后对着大家开诚布公地道:“谷兄真是慧眼如炬,本官确实不是去游玩,而是打算在城东修建雷州码头!”

    此言一出,同桌的人都是震惊地望向了林晧然。谁都没有想到,林晧然竟然如此大手法,竟然想要在雷州城开港。

    沈六爷亦是极为意外,直接询问道:“林知府,这建雷州码头耗资巨大,只是雷州府除了一些槟榔,似乎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产品了吧!”

    他在电白城是做外贸生意的,所以对粤西的情况极为了解。

    这雷州城虽然不算太差,但主要是得益于海盐之利,而手工业基础比电白城还要薄弱,能够拿得出的商品寥寥无几。

    如今耗资建造雷州港,一旦没有商品输出,那绝对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或许是将银两丢进海里。

    林晧然迎着众人震惊的目光,微微点头笑道:“雷州城目前确实是没有贸易产品,但我这次邀请咱广东的大商人,却是为了将雷州城打造成新的纺织基地。”

    这是他的构想,其实早在京城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

    在所有的贸易品中,奢侈品一项可以直接剔除,而陶瓷、茶叶亦不适合雷州府。唯有纺织业,这才是海上贸易的拳头产品,亦是地区乃至国家崛起的快捷通道。

    以英国为例,其1802年的纺织品出口额超过了780万英镑,是最大的创汇产品。正是纺织业的创收,让到英国雄极一时,支持着他们四处征战。

    只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英国遭到了重创,美国、日本、西德和意大利趁机发展纺织业,其市场被抢夺,英国的出口亦损失惨重,从此一蹶不振。

    毫不夸张地说,在接下来的海上贸易大潮中,得纺织者得天下。

    林晧然正是看中了纺织业的巨大潜能,所以早就打定主意建立雷州港,将雷州城打造成纺织基地,然后将纺织产品输送出去。

    只是谷满仓等人听到这个大计划,脸上却是露出了凝重之色。

    大明的纺织业中心在江浙,而广东的纺织中心在广州府,如今雷州府想要发展纺织业,不仅是要面临着江浙布的竞争,更要面对着广州布的挑战。

    不说他们对布匹并不陌生,哪怕他们再不懂行,亦是知道广州府的布又好又便宜,根本不是雷州城这边能竞争得过的。

    特别跟着江浙那些精湛的织工相比,雷州府纵使培养百年,恐怕都比不上那里。

    林晧然自然看出了他们的顾虑,便是轻松地说道:“后天我会带大家到城东走一趟,亦会给大家看一些东西,诸位看过那些东西后,若是有兴趣的话,亦可以参与进来。诸位尽可放心,参不参与皆在诸位,本官必定不会勉强!”

    “知府大人,你怕是误会了!我肯定会支持你,只是怕知府大人会失望,那些受邀的人恐怕不容易参与进来!”陈青河当即表态道。

    “对!我们肯定会支持,只是那帮商人怕不容易被说服!”赵富贵亦是急忙表态道。

    事实确是如此,这时代的人极讲究知恩图报,何况林晧然将来极可能入阁拜相。他们毅然站到林晧然身后,只是担忧着这个目标的可行性,亦担心林晧然没看到其中的大难关。

    沈六爷却是没有吭声,深深地打量着林晧然。

    在这么多人之中,他算是跟林晧然打交道最多的,对这人的商业才能有极深的了解。先前他认为高州府染不出好布,但这人却改变了他的观念,更是让长林布成为他的主销产品之一。

    如今听着林晧然说得如此自信,看着他显得如此自信,心里并没有涌起太多的质疑,反而变得有所期待起来。

    虽然他亦觉得雷州城想要发展纺织业会很艰难,会面临着很多因素的制约,但总觉得这人可能又会给他带来巨大的惊喜。

    若是雷州真能成为纺织中心,他甚至都不敢想象。以着这里的地埋优势,以着那些西洋人的购买力,以着吕宋、安南等地的市场需求,这必将会打开一个大金矿。

    “有你们这话足矣!我们共饮此杯,后天我们再进行详谈!”林晧然满意地看着他们的态度,自信地举起酒杯大声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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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