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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02章 腹背受敌

    “快!组织人手迎敌!”

    水洞主看着山贼就要杀上来,当即着急地吩咐下去。

    若是外面的两百名山贼杀进寨子,加上冼文在族中的威望。那他们这些人不仅会被屠杀,还可能被泼上一身脏水,成为海俚族的“逆贼”。

    更为关键的是,一旦被冼文得逞的话,整个海俚族都会跟着他沦为海盗,从而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却在这时,一枚飞来的炮弹,当即让到情形迅速发生了变化。

    轰隆!轰隆!

    在一枚炮弹后,紧接着又有数枚炮弹连接飞来。

    在这个不知道抛物线公式是何物的时代,这炮弹自然不会有太高的准头,能不能打中目标,其实全凭一点经验和天意。

    只是红旗帮众挤得太密集,而飞来的炮弹却又是不少。

    一枚炮弹刚好砸到挤在狭窄道上的红旗帮众中间,当即就将其中一个光头的青年男子砸成肉饼,断肢残肉横飞而出。

    “快逃!”

    红旗帮终究不是钢铁之躯,在看到炮弹的杀伤力后,哪怕只是远远看到,亦是抱头鼠窜,纷纷寻找着避难点,当即就已经溃不成军。

    轰隆!轰隆!轰隆!

    在第一轮炮击结束,第两轮炮击又开始,那个小山坡已经乱成一锅粥般。

    冲在最前面的人还知道继续住着寨门跑去,而落在后面的人看到炮弹从头上飞过,却是打死都不敢冲过那段炮击区,纷纷调头去寻找木树、大石或土坑。

    “雷州卫怎么出现在这里?”

    冼文居高临下,扭头看向左侧的小山包,一排火炮整齐地排列着。而在火炮周围则是密密麻麻的官兵,人数少说亦有四、五百。

    他的眼睛变得通红,不明白雷州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更不明白为何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而且还带着了这么多的火炮。

    “冼文,我们怎么办?”金洞主看到这个情形,亦是彻底慌了。

    他有信心诛杀水洞主等人的部众,亦相信能够成功地瞒天过海,但对于这突然冒出来的雷州卫,却是一点信心都没有了。

    “一不做、二不休,杀!”冼文不甘心于失败,当即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此时此刻,他哪里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分明就是热血好战的红旗帮五当家“独武”。

    砰!砰!砰!

    雷州卫并没有放任着那些溃退的红旗帮众离开,而是让鸟铳队打头阵,对一些还有抵抗能力的山贼直接进行了射杀。

    杀啊!

    却是这时,雷州卫已经高举着兵器,朝着这些慌乱的红旗帮众冲了过来。

    红旗帮众势大,但面对着士气正盛的雷州卫,亦得栽在这里。何况这次是大队人马出击,又有着火炮之威,占尽了优势。

    啪!

    鸟铳队进行射杀,一些退下的贼众当众被击毙。其中一个大汉扬着刀要搏命,结果被一枚铅弹直中眉头,整个人滚了下来。

    噗!

    段大陆手持着大刀,利落地将人头割下,带领着部众一路掩杀而上。

    在经过连番战争,又得到军功和奖赏的刺激,雷州兵的面貌已是涣然一新。如今每一颗人头都代表着军功和奖赏,他们既是紧张又是兴奋,却没有以前的害怕。

    “这个是我的!”

    乔一峰的眼里亦是满满的军功和晋升,他如今离百户仅有一步之遥,所以这次表现得犹为积极,当即就朝着一名红旗众扑杀过去。

    在人数、武器和心理都占尽了优势,他们一路斩杀而上,这些红旗帮众仿佛就是纸糊的一般,如同收割着一条条的生命。

    “快!快!将他们干掉!”

    冼文指挥着逃窜上来的手下,打算将雷州卫击退。

    一段段的滚木被推了下来,只是首当其攻的不是雷州卫,而是那些被雷州卫赶着往上跑的红旗帮众,当场被滚木砸得吐血而亡。

    “散开!”

    段大陆并不打算强攻,打算暂避锋芒。

    “这帮怂货!”

    冼文居高临下地望着雷州卫朝着两边散下,当即就大声地怒骂,亦让他当即安心不少。在他的印象中,这雷州卫就是一帮孬种,个个都贪生怕死。

    “五当家,不好了,他们从两边上来!”

    一个手下指着雷州卫的动静,当即惊恐地说道。这不过是石头垒成的石墙,跟着真正的城墙根本无法相提并论,雷州卫完全可以从两侧翻墙而入。

    “你们快过去,绝对不能让他们进来!”冼文亦是惊慌地命令道。

    “杀啊!”

    却是这时,水洞主等人已经组织好人手,这时朝着这边发起了进攻。他们压抑着的怒火,为着长老复仇的强烈愿望,在此刻完全爆发了出来。

    海俚族骁勇善战早就名声在外,今天之所以表现得如此不堪,主要是因为很多人感到迷茫,不知道谁是忠谁是奸。

    但如今,他们已经知晓事实的真相,知道谁才是那个试图篡夺长老之位的“逆贼”。

    噗!

    水洞主是老当益壮,手持着一把青龙偃月刀,将一名红旗帮众直接腰斩,鲜血飞溅而起。

    噗!噗!噗!

    七位洞主带着他们的部众上下一心,对着这些敢于侵占他们地盘的山贼,没有丝毫留情,正在奋勇地捍卫着自己的家园。

    红旗帮众正准备要对付着雷州卫,但哪里想到,当即就陷入腹背受敌之境。特别跟雷州卫的守城战不同,他们跟海俚族直接是短兵相交,甚至有些人还没转过身就被捅死了。

    咦?

    段大陆看着一具具从墙头抛下的尸体,亦是感到一阵意外。

    “冲啊!”

    乔一峰立功心急,看到里面陷于**之中,带着人直接朝着寨门冲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

    冼文愣愣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看着自己的部众被族人进行屠杀,数年的精心经营毁于一旦,心里如同在滴着血。

    他带着部众回来的时候,绝对没想到会是这般的结果。不仅丢失了长老之位,而且还损失掉所有的部众,一切都如同恶梦一般。

    为了能够继承长老之位,他这些年一直小心翼翼地伪装着,不留下丝毫的破绽。但怎么都没有想到,在最后的关头只是出了一点纰漏,结果就落得了如今的境地。

    “是她!”

    冼文的目光落在远处那个小女孩身上,知道这才是他落败的根源,毁了他筹谋以久的计划,亦算是将他亦毁掉了。

第603章 新想法

    虎妞发现冼文正望着她,那张肉肉的脸蛋浮现了怒容,指着他脆声说道:“你别想跑!我一定要抓住你,我要为阿红讨要一个公道!”

    为阿红讨要公道?

    冼文听到话后,整个人当即一愣,然后默默地将眼睛闭上,脸上浮起了一丝悔恨之色。

    他这才想起,这个大变数其实是可以不出现的。只是他一时生了色念,将那个少女阿红进行劫持,这才招来了这个正义感十足的知府妹妹。

    亦是因为这个知府妹妹的出现,致使他暴露出了自私自利的性情。更因为她的穷追不舍,让到长老生起剥夺他继承人的资格,从而让他铤而走险。

    如果可以重来的话,他绝对会管好自己的下半身,绝对不去碰那个叫阿红的姑娘。

    若是那样的话,他必然能够顺利继承长老之位,接着将海俚族绑在自己的战车上,组建全新的蓝旗帮,从而成为独霸一方的大海贼。

    只可惜,世事没有如果,他因为捉了一个乡村少女,便惹来了这么一个极严重的后果。

    “冼文,我们快逃吧!”看着败局已定,金洞主跑过来拉着他着急地说道。

    冼文看着周围的战况,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个倒下,而雷州卫正从下面冲上来,他知道已经是回天乏术了,心里涌起一份悲痛。

    只是他将悲痛转化成怒火,朝着水洞主等人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等着!你们都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虽然他已经一败涂地,但他相信以着他的能力,又有着红旗帮的关系,定然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噗!

    冼文正想要离开,但突然猛地吐了一口血,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开着。

    他只觉得肠子搅成一团,身体像是被一百只蚂蚁在啃咬着,让到他当即意识到,这便是他给奶奶所投之毒。只是他很不明白,他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冼文,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金洞主发现他的身体已经是动弹不得,亦是一阵大惊。顾不得其他,当即就抱起了冼文,领着仅有的几名心腹朝着另一边逃窜而去。

    剩下的红旗帮众看着败局已定,亦想从寨门那里逃离,但乔一峰已经领着人杀到,不由分地将这些残余的帮人悉次屠杀。

    这每刀下去,便是一份战功和奖赏,令到这些一心“发达”的雷州卫很是疯狂。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几个红旗帮众看到这如同死神般的雷州卫,亦是被吓破胆般跪地求饶,甚至有一个人的裤裆湿上,传起一股尿骚味。

    只是事情并没有就此罢休,甚至气氛又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虎妞在哪里?”

    “你们要做什么?”

    “虎妞在哪里?快告诉我!”

    乔一峰领着人上来,并没有寻找寇首,而是第一时间询问虎妞的下落。

    跟他交涉的是水洞主,如今虎妞作为他们海俚族的长老,他又怎么能轻易地透露下落,双方的火药桶一点被会爆。

    好在这时,虎妞从那边怏怏地走了回来,对着段大陆挥着手道:“乔小旗,我在这里!”

    “我马上就是百户了!”段大陆在安下心的同时,不由得有些埋怨地道。

    不过他亦是一阵感叹,昔日不得志的小旗,如今马上就是百户了。这种升迁的速度,若是放在以前,绝对是天方夜谭。

    段大陆这时亦是带着人上来,在确实虎妞没事后,便下令打扫起战场。

    二百名山贼,被他们直接歼杀一百三十八人,擒获十八人,这无疑是一份卓越的战果,而他们又立下了不菲的战功。

    不仅是段大陆,在这里的雷州卫都极是高兴,有人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是换奖赏还是战功了。

    “参见府尊大人!”

    在大家打扫战场的时候,身穿着五品官袍的林晧然亦是出现,身后跟着一支护卫队。尽管他只是雷州知府,但在雷州卫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从寨门的石梯走了上来,在看到虎妞的时候,林晧然脸上的欣喜一闪而过,负着手黑着脸望着虎妞,表现出他的不满。

    他发现这个野丫头是越来越会玩了,且闯的祸还越来越大。这次竟然招惹这帮不知哪冒出来的山贼,若非他及时赶到,不然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哥!”

    虎妞看到林晧然先是高兴地蹦了一下,蛾眉亦是舒展开来,但发现哥哥这个不开心的模样,却又是吐了吐粉舌,她不确定哥哥是不是真生她的气了。

    “跳一跳!”

    林晧然打量着这个看起来精神抖擞的小丫头,板着脸命令道。

    “哎呀!为什么又要我跳呀!我都不想……跳!”虎妞当即埋怨,但还是敷衍地跳了一下。只是脚刚着地,一只大手掐住了她肉肉的脸蛋,让到她差点说不出话来。

    在确实这个野丫头身体无碍后,他悬着的心亦是放了下来,掐着她的脸蛋乔怒道:“再这么贪玩,我就将你关到傻为止!”

    “要是真的会变傻,我不会逃呀?不逃才是真傻呢!”虎妞被掐着脸蛋,但她的脸蛋很滑,说话间就让林晧然的手掐不住了。

    林晧然看着这个明显没有从这件事情吸取到教训的野丫头,已经是放弃治疗了。

    “府尊大人,这些帮众的来历已经查明,他们隶属于红旗帮五当家独武的旗下!”段大陆大步走了过来,认真地禀告道。

    “红旗帮的人?”

    林晧然听到这个消息,眉头便是微微地蹙起。

    若说现在整个粤西,让他最为忌惮的,无疑就是那伙以盗取南海珍珠为目标的海盗。这个海盗团伙不仅人员众多,且战力极为强大,是粤西海域的真正霸主。

    在他最初的构想里,希望双方是井水不犯河水。只是这个愿望却被毁了,红旗帮主动攻击了他的舰队,似乎想要继续称霸整个粤西海域,甚至还要卡住雷州到南洋的航线。

    在这一点上,无疑是产生了利益冲突。

    林晧然可以让红旗帮称霸东京湾,亦可以对他们盗取南海珍珠的事情眨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红旗帮想要阻碍雷州到南洋的航海线,那便是他的生死大敌了。

    只是从他信奉的准则出发,这清除红旗帮又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这清剿珠盗红旗帮明明就是后备道衙门的工作,完全可以坐山观虎斗,结果却要让他来处理。而做这种吃力的事情,还偏偏没有多少回报。

    原本还想着有没有更妥善的处理方法,毕竟他并不计划谋取东京湾,没有必要投入那么大的资源。但如今顺利诛杀这一百多的红旗帮众,却让他的想法微微发生了一些改变。

第604章 文人相轻

    “原来冼文是红旗帮的人呀!”虎妞似乎是唯恐天下不乱,仰着脸蛋认真地提议道:“哥,我们像铲除蓝旗帮那样,用火炮将红旗帮那些大坏蛋灭了吧!”

    林晧然无奈地望着这个野丫头,还真怕她又捅出什么篓子,当即板着脸训道:“你知道人家有多少船和人吗?咱要灭人家?人家灭咱还差不多!”

    虽然有些夸张的成分,但亦算不上是危言耸听。

    跟着先前的蓝旗帮并不同,这红旗帮盘常年踞于东京湾,且来去无踪,又极善于海战,根本不是现在的雷州卫有能力歼灭的。

    最为重要的是,他并不喜欢做吃力不得利的事情,需要仔细地权衡着利益得失,而不能像虎妞这傻丫头光凭着满腔热血做事。

    “哥,我现在是海俚族的长老了!要是你真要灭红旗帮的话,我可以帮你说服他们,让他们派些人帮你哦!”虎妞的眼睛明亮透彻,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是海俚族的长老?这怎么可能!”

    林晧然听到这话,惊讶地瞪着眼望着她道。要不是出于对这个野丫头性情的了解,他绝对怀疑她是在撒谎,这件事处处透露着荒谬。

    对于这个海俚族,他早就有所了解,是一个极其团结又相当排外的土族。特别是对于占领他们土地的汉族,更是充满着敌意。

    但是如今,这海俚族不仅接纳了这个野丫头,还让这野丫头担任长老,这让他如何能够相信呢?

    “怎么不可能呀?你问问他们,我都从不骗人的!”虎妞扭头指着冼二,显得有些不快地脆声道。

    冼二眼神亦是复杂,但很肯定地点头道:“是的,虎妞已经是我们族的新长老,这是由我们上一任长老亲自指定的!”

    林晧然先是打量着冼二,再打量着这个小丫头,然后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这才确定并不是在做梦。他一向觉得虎妞胡闹,但发现这个海俚族更胡闹,竟然让一个外族的小女孩来做他们的头目。

    很快地,他了解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虽然还是不敢相信,但亦是能选择这个结果,毕竟自家的丫头命好倒是真的。

    “虎妞是他们的长老了?”

    段大陆等人听到这个消息,亦是大为惊讶。

    只是看着虎妞的就职仪式顺利进行,所有的质疑都化为乌有。大家都知道这个向来独来独往的土族多了一个长老,而这个长老正是府尊大人那个喜欢惹事的妹妹虎妞。

    不过,事情很快就出了意外,虎妞却突然要摞挑子不干了。

    “要我天天呆在这里,那我不是得闷死呀?”虎妞听到要她要常年呆在海俚族的时候,指着自己的鼻子瞪着眼愤愤地道。

    “这是我们海俚族的传统,历任长老都要如此!”水洞主急忙解释缘由。

    “那我不当这个长老了!”虎妞根本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即就做出了抉择。

    “你先别发火,我们商量一下!”火洞主看着虎妞脸色不对,当即拉着水洞主和稀泥道。

    七位洞主聚到一起,商量着解决的办法。

    “海俚族的传统不能废!”

    “只是她真不当这个长老怎么办?”

    “我们找其他人去!”

    “别说这个负气的话了,我们海俚族扎腾不起!”

    “这事还是别强求了!哪怕虎妞同意留在这里,府尊大人会允许她长期留下来吗?”

    ……

    经过一番讨论,几位洞主最终不得不做出让步,对着虎妞进行了妥协。只是出于虎妞人身安全的考虑,不仅将小灰安排在她身边,还给她配备了四个最厉害的侍卫。

    眨眼间,二月来临。

    经过寒冬的考验,北国的柳条已经爆出嫩黄的新芽,那一座雄伟的古城失去了白色雪花的踪迹,呈现着灰色格调的街道之美。

    在那些街道之中,却是少不得酒楼,而这酒楼的主要顾客却是出手阔绰的士子。今年又是大比之年,天下的举子又汇聚于此,相聚高谈阔论早已经是常态。

    一个年轻英俊的士子头戴四言平定巾,身穿着青色儒衫,唇红齿白,双眸如星,正轻步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几名意气风发的书生。

    “广东解元江月白!”

    对面的两楼大堂突然传来了桌椅移动的声响,一众举子朝着江月白望来,眼睛显得一片雪亮,仿佛看到了偶像一般。

    在这届会试的举人之中,江月白虽然来得比较迟,但他那篇关于盐政的文章见于《谈古论今》,并得到了当朝次辅徐阶的称赞,一时是风光无二。

    得益于他是广东解元,又得益于他跟林晧然师出同门,却是成为了本届会试会元的热门人选之一。

    “月白兄,你的才名在整个京城,怕是无人不知了吧!”跟着他并行的一名南直隶的举子望着那边的动静,显得恭维地笑道。

    江月白脸上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显得是荣辱不惊,却是没有朝那边瞧上一眼,继续向前潇洒地迈步。

    从小到大,他在家得到父母的宠爱,在学院得到师长的称颂,而在外更是受到同龄人的追捧,早已经过惯了众星捧月的生活。

    如今面对着这些举人的反应,却没有什么受宠若惊,只有习以为常。

    “装什么蒜!人家林文魁去年跟我等一同赴考,虽是不喜欢参加文会,但见到我等同考都是客气见礼!如今某人不过是有一篇文章见刊,就如此目中无人,当真是给林文魁提鞋都不配!”

    却是这时,一个年老的举子在大堂当众数落道。

    此言一出,大堂当即哗然。

    虽然这个年老的考生没有指名道姓,但无疑是在指责于江月白,借助林文魁昔日的有礼进而数落于江月白的傲慢。

    咳!

    旁边的书生轻咳了一声,却没有回击那名年老的举子,而是暗暗地扯着江月白的衣袖。

    这文人相轻古来有之。若林晧然今日这般举动,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江月白还不够“格”。现今大家的地位其实相差不了太多,江月白确实不能表现得太傲慢,特别对方提起了林晧然,那就要参照林晧然的“标准”行事。

    亦是如此,他好意地提醒着江月白,让他先是装一装孙子。

第605章 最惨一届

    咯……

    江月白的牙齿紧紧地咬着,那张英俊的脸蛋布满着寒霜。

    若说到了京城,他有什么感到不如意的,便是这时不时被提起的林晧然。自从那一棍开始,这个一度被他无视的书呆子,却已然成了他的心魔。

    在接下来这一年间,一直被这个名字压得喘不过气。秋闺夺得解元之时,他以为终于摆脱这个人,结果又被现实狠狠地甩了一记耳光。

    如今以着广东解元的身份来到京城,又有着那篇名扬天下的文章,但却仍然摆脱不了那个人。今天本来心情很好,结果又有人拿着那个人要开涮自己。

    “不要!”旁边的书生仿佛似乎到什么般,当即出言劝阻道。

    只是江月白的眼睛涌起火焰般,朝着那边的年老举人大声愤怒地道:“我就不给你脸色怎么了!你口口声声的林晧然,我今天就告诉你,昔日他不过是一条可怜虫!现今亦是走了狗屎运,你们可以将他捧上天,但尔等睁着眼睛好好瞧瞧,看谁更为厉害!”

    “狂妄!”

    “不自量力!”

    “当真羞与之为伍!”

    “这人怎么这个样子?”

    ……

    原本对着江月白极为感兴趣或崇拜的举子,但看着他竟然说出这等狂妄的话,当即就是大为愤怒,甚至有人想朝他动手了。

    却不怪他们如此巨大的反差,尽管江月白的才名显赫,但跟着林晧然的文名相比,当真是腐草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

    林晧然一路披荆斩棘,从县试到殿试连夺六元,被圣上亲自赐下“大明文魁”匾,早已经成为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现在江月白要辱林晧然,那无疑是玷污了他们的偶像,如何让他们不感到愤怒呢?

    “哎!”

    先前扯着江月白袖子的书生轻叹了一声,眼睛复杂地打量着这个人。

    他发现江月白纵使满腹才学,但凭着这等性情,在官场恐怕亦难有大作为。只是他的堂妹看上此人,而他的叔公徐阶亦对江月白甚为满意。

    原本这种言论传出,必然对江月白的声名造成负面的影响,起码得到“狂生”之类的声名。只是他的运气还算不算,会试已然降临,却将所有举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一则小道消息传来,本届会试主考官最热门的人选次辅徐阶,却是招到了严党上下的反对,最终改由南京吏部右侍郎李玑担任。

    按说,这最有资格的还是礼部尚书吴山。只是吴山才主持完去年的恩科会试,今年就不适合继续再主持了,这亦是明朝官场历来的规矩。

    现如今的六部之中,除却吴山之外,其他五位都不是翰林院出身。在到侍郎这个级别筛选的时候,李玑却是以年龄取胜。

    李玑,字邦在,江西丰城人,二甲进士头名出身。只是比张璁还要蹉跎,中得进士已经五十多岁的老人,现今比严嵩还要大上一岁。

    虽然是传胪,但终究是二甲进士,所以初授“翰林院庶吉士”,后升至“翰林编修”,再到“国子监司业”,后官至吏部侍郎。

    这个官途可以说是顺畅,亦是很多阁臣所走的路。但唯一让人感到遗憾的是,他的年龄终究是太大了,别说入阁拜相,哪怕成为六部尚书都是奢望,最终直接被分配到南京养老。

    只是消息传来,却是哀嚎声一片。

    对于参加会试的士子而言,若是由李玑担任主考官,这绝对算不上什么样的好事。

    在官场之中,最重的是师生关系。

    像吴山为何官途顺畅,这得益于他有个首辅的老师夏言,而后来的张居正为何能“插队”入阁,同样是他老师首辅徐阶的功劳。

    但如今,他们的老师不是六部尚书,更不是身居高位的阁臣,而是一个已至暮年的南京吏部侍郎,这怎么能让人不感到忧伤呢?

    李玑虽然文名显赫,且是翰林院出身,但这些都不能当饭吃。

    终究而言,他仅是南京侍郎的官职,去年刚过完八十大寿。现今别说是这位老师照顾他们了,这过两年,还没准是谁照顾谁了。

    若是有得选择的话,士子自然是希望认将来有机会成为首辅的徐阶为师,哪怕是六部尚书也行,而不是这个眼看就要进棺材的南京吏部侍郎。

    只可惜,他们不能去挑选,只能默默地接受这个令人沮丧的安排,成为大明有史以来最悲催的一届考生。

    不过亦是如此,很多考生在确定主考官不是徐阶后,心思当即就活跃起来了。在自知自家的恩师无望后,主动去抱粗大腿。

    严府和徐府自然成为首个攻坚对象,但亦不排除其他的大腿。

    像官员赵祖鹏有一女为权臣陆炳的继室,倚仗陆炳的势力,富贵一时,表达出嫁女的意思,很多士子纷纷是主动上门。

    这要抱的自然不是赵祖鹏,而是他的女婿陆炳,这位锦衣卫的头目。

    无逸殿,檀香袅袅。

    身穿蟒袍的严嵩如同往常一般,一大早就到值房票拟奏本。只是这个冬天过后,他脸上的老人斑更加密集,而咳嗽的病症又复发了。

    他的眉毛虽然已经苍白,但却很长很密,弯着腰低着头票拟着奏本,恰好能将他的眼睛隐藏着,就如同他喜欢在嘉靖面前隐瞒自己一般。

    在他的旁边,一个矮胖的官员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脸上的气色显得很好。虽然一只眼睛已经坏掉,但另一只眼睛如同秃鹰般,显得犀利而有野性。

    严嵩以六十二岁的高龄得为首辅,但随着年纪的增长,身体却是越来越糟糕。他不敢将重要的事务交由亲信,故而时常叫自己的儿子进宫帮忙。

    “弹劾雷州知府兼广东市舶司林晧然?”

    严嵩的腰突然直起,拿起一份奏本,眉头却是紧紧地蹙起。

    他其实很是明白,这异地任官历来并不被官场所喜,更是被言官更重攻击的对象。而林晧然不仅是回去做土官,更是开海的急先锋,这自然更容易被言容盯上。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这弹劾林晧然的并不是言官,而是廉州知府萧日辉。

第606章 严家父子

    “这小子的胆子倒是真肥,竟敢将人家的宅子一把火给烧了!”严世蕃伸着脖子,或许是独眼的缘故,视力竟然比一般人都还要好。

    严嵩将奏本轻轻放在案上,微微地摇着头说道:“林晧然不像是这么容易冲动的人,我看这里面定然是另有文章!”

    “爹,你为什么总是处处护着这小子呢?”严世蕃当即表达不满,眼睛闪着狠劲地道:“这小子跟那头犟驴是一伙的了,还成了人家的未来女婿,我们就应该直接弄死他!”

    “你觉得你爹这身体还能扛多久?”严嵩脸色微敛,当即正色地问道。

    严世蕃却不以为然地抠耳朵,却是埋怨道:“这话我听得起耳茧了!”

    实质上,严嵩这话确实在好几年前就已经说了,特别是在圣上有意扶持吏部尚书李默的时候,严嵩那时就已经觉得是要到头了。

    只是他亦没有想到,他不仅没有被李默所取代,而且还在这个位置继续呆了这么久,且似乎还能一直继续干下去。

    严嵩对此亦是无奈地苦笑,但还是语重心长地说道:“林晧然是文魁出身,为人精明又圆滑,且还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哪怕他只是在这官场中熬日子,亦能熬到入阁拜相!”

    跟着“能者上,庸者让”那一套并不同,大明官员的升迁往往取决于资历。只要不犯下严重的错误,举人官通常能做到知县,而三甲进士则能做知府。

    像林晧然这种妖孽,现在就已经是五品官了,哪怕十年熬一品,他亦能够顺利入阁拜相。且到那时,整个大明官员恐怕都得恭恭敬敬地让着这位“官场老人”。

    “爹,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更要想方设法将他弄死!”严世蕃做了一个捏东西的手势,眼睛充满着杀机地说道。

    “弄死?且不说这件事是否属实,就凭他烧了一个盐商的宅子,真的就能将他弄死?”严嵩扭头望着儿子,眼睛显得不屑地反问道。

    严世蕃是一个好面子之人,不服输地说道:“我就不相信这小子能干净到哪!”

    “我知道你是不愤大家都在捧他,但我不管你甘不甘心,你都得趁早收起这种心思!”严嵩指了指旁边的茶水,满脸郑重地说道。

    严世蕃却不是因为外面人在抬捧林晧然,而是老爹对林晧然总是推崇有加这才感到不爽,捧着香茗递给老爹道:“爹,那小子算什么东西,咱们捏死他跟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简单?”严嵩接过茶盏轻啍一声,抬起眼皮正色地说道:“且不说吴山那一边,单是他被圣上赐予大明文魁匾,我们就不可轻易碰他了!”

    “那小子才有京城呆多久?现在人早已经不在京城,圣上恐怕早就将他给忘了!”严世蕃递送茶后,坐回去不屑地说道。

    严嵩轻啐一口茶水,却是摇头苦笑地道:“他人呆的时间确实不长,但他终究是圣上曾经给予极大褒奖的人!且谁说圣上记不起他了?吴山上次送《谈古论今》的时候,我就听到圣上感叹,说这一期不如一期,还是最初林晧然督办的《谈古论今》好!”

    “竟然有这事?”严世蕃听到这话,当即亦是一惊。

    他虽然知道《谈古论今》是林晧然创立的,这本刊物讨得了圣上的欢心,圣上当时还给翰林院修检厅宣教之功的嘉奖。

    但万万没有想到,时至今日圣上竟然还能记起林晧然,而林晧然在《谈古论今》留下了这么深的铬印,这事确实出乎意料。

    若是如此的话,那林晧然还真不可小窥。

    “我们可以给林晧然网罗罪证,但以为这样能够将他置之死地,那就有些天真了!”严嵩将茶盏放下,正色地望着儿子道。

    “爹,我不相信你没有办法将他置之于死地!”严世蕃相信着老爹的能力,当即有些希冀地望着他道。

    “谋事,从来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何况,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对付林晧然呢?对付李默,那是因为当时陷入了你死我活的境地,他上台必然对我们赶尽杀绝,所以我们才不得不对李默下手,但那时我们亦没有必胜的把握!”严嵩仿佛在推心置腹,望着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严家如今是势大,但终究会衰落,我不想冒这个没有必要的险,从而为着严家埋下一个祸根!”

    严世蕃虽然狂妄,但亦是深知老父的顾忌是对的。

    在大明官场的规则里,绝对没有永远的长青树。而他连进士出身都不是,工部侍郎已经算是到头,而林晧然却能大摇大摆地入阁拜相。

    而如今,他们跟林晧然并没有仇恨,确实不宜对林晧然动手。一旦无法将林晧然打死,那可以想象,他日严家确实可能会引来大麻烦。

    看着老父拿起奏本又是愁眉不展,严世蕃便是疑惑地询问道:“爹,你怎么了?”

    “我们虽然不动手,但这小子恐怕得有些麻烦了!”严嵩却是苦笑地说道。

    严世蕃将奏本的内容看了一遍,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便是不解地询问道:“为何?”

    “就在今天早上,圣上对江浙倭患再起的消息是雷霆大怒,直言不该跟这些蛮人妥协!”严嵩将奏本放下,摇头苦笑道。

    严世蕃仔细琢磨了一下,仍是不解地询问道:“这跟那小子有什么关系?”

    “那小子是开海的急先锋!”严嵩伸出枯如干柴的手,拿起一根狼毫毛笔蘸着墨接着道:“圣上若是想表达海禁的决心,可能就要拿这小子开涮了!”

    严世蕃当即明悟过来,抬头望着严嵩问道:“爹,你打算如何票拟!”

    “不是我打算如何票拟,而是圣上需要我怎么样的票拟!”严嵩若有深意地说了一句,然后便提起笔在纸下写下“请都察院核查!”

    “天要亡这小子,跟我们严家可没有关系呢!”严世蕃看着那票拟的内容,当即幸灾乐祸地说道。

第607章 香山知县

    广州府下辖一州十三县,分别是连州及番禺县、南海县、香山县、顺德县、新会县、东莞县、新安县、三水县、龙门县、增城县、清远县、从化县、新宁县等十三县。

    香山县跟新会县、新安县占据着广州府的整条海岸线,其中香山县位置居中,处于珠江口的西侧,地理位置还算是优越。

    值得一提的是,于明洪武十四年,香山县改乡为坊都,共设置一坊十都。分别是:仁厚坊、良字都、龙眼都、得能都、四字都、大字都、谷字都、恭常都、大榄都、黄旗都、黄梁都。

    香山县衙坐落在仁厚坊,这仁厚坊并没有筑造城池,只有象征性的土墙,所以并没有所谓的香山城。这一坊十都比邻而成居,如同村落般拼联在一起。

    知县黎家亮年近四旬,皮肤白皙,生得浓眉大眼,一张方正的好官脸。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亦是最想干事的年纪。

    去年恩科戊午科的三甲进士出身,比那些举人知县要威风得多。由于官场没有人脉,江浙的富县直接跟他无缘,被分配到香山县担任知县。

    在最初的时候,他心里还很是侥幸和满意的,觉得捡到了一个好差事。这香山县毕竟是隶属于广州府,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

    只是他很快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他很清楚地记得,在看到这香山县竟然没有城池是何等的震惊,而站在县衙门口又是何其的失落。

    这个县衙又小又寒酸,走进里面便闻到一股霉气,让他一度以为自己来到一座破庙。哪怕经过衙差的打理,院子的杂草被清理,但仍然难以掩盖县衙破旧的事实。

    世事就是如此,当你无力进行反抗的时候,只能是默默地捏着鼻子接受。而黎家亮没有能力反抗,自然得选择命运的安排。

    亦是如此,他成为了这个穷酸县城的知县,开启了他的官场生涯。

    这享受完金榜题名的荣光后,日子却突然间回归于平淡。在弄清楚香山县的情况后,他的心里有一种深深的失落,十年寒窗换来的却是一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

    香山县的财政很是窘迫,虽然比发不起官员俸禄的大明财政要好,但亦好不到哪里去。

    香山县地广人稀,这本是一件好事,但由于紧邻江海,百姓宁愿捕鱼而不事农桑。特别是境内极容易招致倭寇,百姓多选择于珠江、西江捕鱼,而不宁愿进行耕种。

    只是大明历来是以农为本,他这个进士出身的知县,最初自然是想劝课农桑。

    他是这么想的,亦是这么去努力地做着。但经过一番努力后,发现这都不是好百姓,口上虽然是答应了,但回头一切照旧。

    亦是如此,香山县衙去年的秋粮征收额度只完成五成。按着朝廷现行的制度,他想要三年后想进行升迁,已经是没有任何可能了。

    最为重要的是,现如今的县衙财政收入极为窘迫,做什么事情都是有心无力。

    虽然香山县已经将濠镜以五百两的价格租给了佛郎机人,但那些钱根本不过经过香山县衙,地是香山县衙出借的,但却一文钱好处地捞不到。

    跟着很多贫穷县不同的是,香山县这边的百姓似乎都不算穷。

    虽然很多商船沿珠江而出,大量的货物直达濠镜,但亦有很多商人选择从香山县西边的恭常都经过,或者是从西江往濠镜输送货物。

    亦是如此,当地的百姓似乎得到了一些实惠,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

    只是这跟县衙貌似没有多大的关系,香山县衙仍然是捞不着好处,财政亦然无比窘迫,而他仍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在他看来,这香山县虽然属于广州府,但跟着广州城还隔着一个顺德县,这便真成了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存在。

    二月的天还残忍着寒冷,一股风吹进这个新搭建的木棚子,让人瑟瑟发抖。

    黎家亮回归到现实之中,正端坐在高台之上,下面则是规规矩矩答着题的学子。他仍然是香山的知县,而今跟着天下县官一般,正主持着大明一年一度的县试,为国抡材。

    只是看着下面咬着牙关忍着寒冷的书生,他却是轻轻一叹。

    一路披荆斩棘又能如何?这到头来,还不只是成为一个穷酸知县,坐在这破绷子里面,跟着大家一起忍冻挨饿吗?

    讲实在的,若是他下定决心去贪的话,倒还是能捞到一些好处。只是他终究还是想做一个清官,一个无愧于天地良心、黎民百姓的好官。

    他宁愿继续劝课农桑,遭受着大家的白眼,亦不想做那些苟且之事。

    在临近入暮,他才从东市的考试归来,将试卷放到签押房后,便抬脚往着后宅走去。才刚到庭院,便看到夫人拿着一封书信匆匆迎上来,并欣喜地说道:“老爷,你回来得正好!”

    “什么事?”黎家亮有些疑惑,不觉得会有什么好事落到自己身上。

    “这是刚送来的信,你瞧一瞧!”这个妇人三十出头,虽不是倾国倾城,但相貌处于中上之姿,算得上是一个美妇人。

    “谁的信?”黎家亮伸手接住信封,并疑惑地问了一句。

    美妇人手持着袖摆,伸出玉指指着天空笑道:“西边!”

    “林文魁的信?”黎家亮心里当即大喜过望,匆忙将信拆开。

    要说在他这三百多名同科之中,他最佩服的还是这位林文魁。不仅才华横溢,写的诗惊为天作,并取得了史无前例的功名,而且对地方治理更是令人望其项背。

    短短的半年时间不到,屡破奇案,平反了数起冤案,更是清剿了倭寇数百之多。亦是如此,他赢得了民心,被雷州百姓誉为林雷公。

    至于这位林文魁的前程,别说他有恩师做靠山,单是他的出身就注重能前程似锦。

    在意识到香山县的财政困境后,他心里亦是明白,只有这个人才有能力将他从这个泥泽中拉出去,是唯一有机会抱住的粗大腿。

    “信上说什么?”美妇人亦是好奇,探过头来询问道。

    “他要来香山县!”黎家亮将书信递给她,眼睛泛着亮光道。

第608章 问罪

    广州城,城墙周长三千七百九十六丈、高二丈八尺、计一十五万一百九十二步,设有城门、城楼、敌楼、警铺等。这颗绽放在珠江畔上的明珠,正呈现着东方式繁荣的魅力。

    在那古色古香的青砖街道上,行人摩肩接踵,两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偶尔边上的戏馆传出粤式的唱腔,街头亦飘着食物的香味。

    这里绝对是吃的天堂,有着海鱼、河蟹为主材的各种粥,有用米浆蒸成的各类糕点,有富有岭南特色的烧腊肉食,还有着各类煎炸的小吃。

    正是中午时分,城中那条清澈的河道上,荡漾着数艘奢华的画舫。一名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士子服饰的年青才俊在站在船头观赏着两岸的风光,一个衣着艳丽的美人轻抚着古琴,仿佛是一对神仙眷侣般。

    中华文字博大精深,广州城的北门因为偏东,故称小北。

    再次来到广州城,目睹着这里的风光,让到林晧然突然有些懂得那个野丫头。家里固然很温暖,但外面的风光更醉人。

    林晧然身穿着五品官袍,头戴着乌纱帽,并没有抽出闲暇时间领悟着这广州府城的风光,而是径直到巡抚衙门投帖。

    得知两广总督王钫就在广州城后,他亦是主动前来拜访。

    这官场要想进步,这下面要有人,上面更需要人。哪怕不能得到王钫的提携,那亦不能让对方产生恶感,否则某次升迁,可能就黄在这个恶化的关系上。

    一名衙差恭敬地将他领进了巡抚衙门,只是被带到花厅静候之时,却遇到了几位同样前来拜访王钫的官员,一位是身穿五品官袍的中年官员及两位身穿七品官服的官员。

    哪怕同样是五品,但职权不同,其地位亦是云泥之别。像吏部文选司郎中虽然只是正五品,但天下官员的升迁都要经他这里,很多封疆大吏亦要卖他面子。

    林晧然自知这张年轻脸蛋加上这套五品官服,便是犹如身份证般的存在。

    他脸上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并没有急于对这个同僚行礼。但在他静观其变的时候,这个五品官员却抬了抬手,竟然制止另外两位七品官员准备对他见礼的举动。

    傲慢?还是底气十足?

    在看到这个小动作后,他当即明白这人应该有些身份,但对自己并不友善。

    只是伪装是官场的一个必修课,林晧然仿佛没有瞧到一般,微笑地朝着他们三人拱手道:“在下是雷州知府林晧然,给诸位见礼了!”

    那两位七品官员看到林晧然跟他们见礼,显得有些诚惶诚恐。只是看着那位五品官员却是巍然不动,他们二人亦是坐立不安,显得尴尬地望向林晧然。

    这位五品官员倒是显得有些派头,正双手端着茶盏,一只手拿着茶盖轻拨着茶水,语速不急不慢地望着林晧然道:“雷州知府?雷州跟这里相距数百里地,你怎么跑到广州府境内了呢?”

    正常而言,掌印官是不可轻易离开衙署的。而他这般质问,却是有几分“问责”的味道,对着林晧然无疑表露了敌意。

    “敢问如何称呼呢?”林晧然却是保持着微笑,朝着他行礼道。

    在这一点上,亦是体现了他的谨慎,并没有冒然当众撕破脸。亦是如此,他的这番表现,倒让另两位官员感到惊讶。

    “广州府同知刁来西!”刁来西先是轻啐了一口茶水,然后得意地自报家门道。

    “原来是刁同知,失敬失敬!”林晧然得知他的身份后,亦是朝着他客气地拱手,只是脸上却显得有些不以为然了。

    广州府管辖着一州十三县,又是广东的首府,地位跟雷州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只是再如何厉害,他终究是两把手,而不是独当一面的掌印官。

    且不说雷州府的辖下已经增至五县,已经构得上“下府”的标准,雷州知府的品阶应当是从四品。单是林晧然这个五品掌印官的身份,就要比这个正五品辅官高上一些。

    现在刁来西在林晧然面前摆架子,其实是自讨无趣。

    刁来西亦是明白这一点,但他其实想震住林晧然这个菜鸟。只是看着林晧然敷衍地打完招呼后,便直接在对面的座椅坐下,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

    先前的问题被丢到了一声,有种被无视了的感觉,这分明就是一个打脸的举动。当然,亦可能是对方心虚的一种体现。

    茶水送了上来,正是令人提神醒脑的上等碧螺春。

    林晧然轻轻地端起茶盏,拿着茶盖轻拨着茶水,融入这个官场的习俗之中。用着一种心平气和的状态,静候着上官的召见。

    至于对面的刁来西,他亦是懒得理会。

    不说这人跟着原副按察使刁南沾亲带故,单是这人如今的职位,这时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了。而在不久的将来,这人极可能还会成为他的下属,他又如何去捧这人的臭脚呢?

    只是你不找人麻烦,但麻烦亦可能主动找上门来。

    刁来西似乎是不甘心,突然又开口道:“你既然贵为雷州知府,一府的掌印,这跑到我广州府境内,难道就不怕御史弹劾于你吗?”

    这话一出,令到整个花堂的气氛都紧张起来,那两名七品官员更是大气都不敢喘。装模作样地在用茶,但眼睛的余光却观察着这两位上官。

    林晧然轻闻着茶的香气,心神已经很是平和,听到这话后,却是淡淡地笑着道:“怕与不怕,似乎跟刁同知无干吧!”

    “你……”刁来西听到这话,脸亦是臊得通红。

    终究而言,他虽然是广州府的同知,但其权力就局限在广州府这里。甚至他还比不上林晧然,毕竟广州城内有三司、巡抚等衙门,权力反倒受到极大的限制,跟林晧然这种真正的土皇帝根本无法相比。

    只是他还很就恢复过来,指着旁边的一名官员得意地说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这位是广东御史周子龙,你难道不怕他弹劾于你吗?”

第609章 自取其辱

    “哦!周御史,你要弹劾于我吗?”林晧然的眉毛微挑,似笑非笑地望着那名唯唯诺诺的青年官员询问道。

    “不!”周子龙急忙摇头进行否认,他可不敢得罪这位将他顶头上司弄下去的林雷公,但发现刁来西的眼神仿佛要生吃他一般,当即又是想要改口。

    只是他抬起头发现林晧然已经是沉着脸,吐到喉咙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顿时话都说不出来了,身体还瑟瑟发抖着。

    刁来西心里那个气啊!

    他平时没少跟这周子龙吃吃喝喝,但却没有想到,关键时刻却是掉了链子。

    林晧然看着刁来西那张气得铁青的脸,心情反而显得更加愉悦,轻啐了一口清茶,这才淡淡地朗声道:“我是雷州知府不假,但刁同知似乎已经忘记了,我还兼任着广东市舶司的提举,我到广州城又有何不可?”

    啊?

    刁来西听着林晧然提及这事,嘴巴亦是微微张开着,似乎才想起还有这茬事。

    广东市舶司正是坐落在广州城内,虽然早已经败落,但衙门毕竟还有那里。而林晧然作为广东市舶司提举,自然可以大摇大摆地回来。

    只是很是古怪,这小子先前似乎忘记了这份差事,从上任至今都不曾到过广东市舶司衙门瞧上一眼。亦是如此,让他都将这事早就忘于脑后,没想起这个小子还有这个官职在身。

    自以为能抓到林晧然的小辫子,结果却是一场欢喜一场空。这还不止,在看着那双充满着嘲讽的目光,让刁来西心里极为恼怒,仿佛是被人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般。

    “周御史,我这个广东市舶司提举能到广州城来吗?”林晧然似笑非笑的目光又落到周子龙身上,对着他又是询问道。

    “可以!当……当然可以!”周子龙结结巴巴地应答,同时又偷偷瞧了刁来西一眼,却不明白这人为何会拿这种事找林晧然的茬。

    要广东市舶使司还没有搬迁出去,林晧然就能够冠冕堂皇地回来,根本没有人能挑他毛病。刁来西的脸色此刻更是臊红,他这一次简直是在自取其辱。

    其实说起来,在很多人的眼里,这广东市舶司提举的身份要比雷州知府更要高贵。

    市舶司的前身为市舶使,一般由宦官担任。现如今,隶属于布政司,但其地位暂且不说,其中的油水怕亦是盐课提举司才能稳压住它。

    只是刁来西有些不明白,这小子上任后就直接做了甩手掌柜,为何如今却突然跑了回来。却不知道这小子是要图谋什么,还是利用这个身份前来广州城一趟罢了。

    “林府台、刁同知,我家老爷有请!”

    却是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进花厅恭敬地说道。

    林晧然轻轻地点了点头,便跟了上去。只是他注意到,刁来西瞬间神气起来,似乎多了一些依仗,跟这位管家亦显得熟络,还客套地聊了几句。

    王钫贵为两广总督兼巡抚一职,虽然两广总督府衙在梧州,但他毕竟还有着广东巡抚的职务,停留在广州府亦没人敢说三道四。

    两人被管家带到一个书房,房中飘着檀香,不过味道很雅淡。只是不知是王钫的个人喜好,还是消耗不起这种檀香,故而选择省着用。

    王钫身穿着寻常的衣物,站在一张巨大的广东地图前,正盯着粤东那个地方不知在想着什么。

    二人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王钫正好是背对着他们,但林晧然还是恭敬地行礼道:“下官雷州知府林晧然参见部堂大人!”

    林晧然纵使有了心里准备,但听着刁来西拱手自称“学生刁来西”时,心里不由得轻轻一叹。原来这货跟着王钫是师生关系,身后有着这一座大靠山,难怪连广东御史得要卖他面子,更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王钫这才转过身,但目光却先是落在林晧然的身上,而不是他这个学子那里。他的眉头微微地蹙着,朝着二人轻轻抬着手道:“你们且先坐一会!”

    “老师可是为着逆贼张链之事犯愁呢?”刁来西先是得意地睥了林晧然一眼,然后主动地询问道。

    林晧然看着他如此举动,反倒是将这人看轻了几分。

    且不说,这时该不该打扰王钫的思路。如今王钫站在粤东的地图前,上面还有着标示,只要不是眼瞎,都知晓王钫是为着王链的事情烦恼,这点推测用得着沾沾自喜吗?

    当下的广东正是多事之秋,去年的倭寇犯潮州府刚刚平息,但反贼却是蠢蠢欲动了。

    张琏邀约广东梅州的林朝晞、大埔的萧晚、小靖的张公佑,白兔李东津等土匪部众,约有十万人之多,他们歃血为盟,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新势力。

    值得一提的是,这场祸事其实是起于银矿,祸根在于朝廷的贪婪和不作为。

    正德年间,广东、福建、江西等交界地发现银矿,地方豪强蜂拥而至,各霸一方,借着这里的银矿资源谋取暴利。

    朝廷见开矿利润丰厚,就开始增收矿税,甚至还直接查封矿井。投资采矿的矿主不仅无法获利,连矿工的工钱都发不出来,于是很多矿工被逼揭竿而起,四处游荡,劫掠无辜百姓。

    偏偏这里又处于三省交界地,地界不明、权责不清。对于银矿,三省都想管,只是对于这些叛匪,三省却又都不想管。

    加上这个存在着银矿的地区山高路险,适合于土匪占山为王,而不适合于官府剿匪,渐渐成为了一片恶势力的乐园。

    到嘉靖年间,朝廷实行严格的海禁制度,致使江浙的倭患问题大爆发。这反倒又给这些叛匪进一步坐大的机会,形成了一股能够攻城掠寨的强大势力。

    像先前大名鼎鼎的“花腰蜂”,凶悍暴虐,作恶最多,手下约有数千人之多,多数是由矿工揭竿为匪,战力极为强大。

    现在的张琏更是厉害,在成为义军的新首领后,如今又被推为联军的统帅,部众已经达到数万之巨,对当地官府形成了巨大威胁。

    现如今,张链成为了王钫的一个大麻烦。

第610章 林晧然的獠牙

    王钫地位显赫,在两广地方官的眼中便是天。

    只是他心里却是明白,这马上就要任满三年。若是再无建树的话,别说在这个位置继续呆下去,极可能就要到南京养老了。

    在他的任期上,先是瑶民叛乱,后又是沿海倭患不断,今又是张链之流高举反旗。反观他在任上的所作所为,除去平叛瑶民还有几分功绩,其余两项却是平平无奇。

    特别是张琏这帮反贼已经成了气候,这条消息经由按察司上禀到朝廷,被朝廷所知悉。若是朝廷这时权衡他担任两广总督功绩的话,那绝对是下下等。

    至于他的去处,自然回不了北京了,定是到南京养老无疑。

    亦是如此,他现在最大的烦恼不是别的,正是这个突然声势浩大的张琏叛党。只有尽快将这伙叛党平息下去,他才能摆脱仕途的大危机。

    只是这粤东地区山高路险,毗邻着江西和福建两省,叛匪又已经达到了数万之众。若是要进行清剿,哪怕发动十万的军力前去,亦是要无功而返。

    看着面前这张地图,他隐隐有了一个似乎可行的清剿路线。但突然听到子弟的一声询问,便将他的思路瞬间打乱,致使他心里生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不过他亦是明白,现今的处境极是不妙,可能很快就得回南京养老,反倒需要依仗这些子弟,却不是任着性子胡来的时候。

    王钫转过身,压着用砖头敲死眼前这个子弟的冲动,保持着方才一副犯愁的模样,然后用平和的语气点头道:“是的!”

    “弟子有一策,或能为老师分忧!”刁来西没有察觉出王钫的怒火,一副眉飞色舞地拱手道。

    “哦,何策?”王钫亦是来了一点兴趣,但没有抱太高的希望,因为这个问题困扰他这么久,却仍然是一筹莫展。

    “弟子以为……可以对张琏进行招安!”刁来西先是顿了一下,然后眼睛充满着兴奋地说道。

    “招安?”王钫的眉头微蹙,这个计策是旧得不能再旧了,但狐疑地打量着自信满满的刁来西。

    “弟子有一个幕僚跟张琏恰好是发小,他对此事极有把握!”刁来西这才将底牌亮了出来,而在说这个话的时候,还示威性地朝着林晧然睥了一眼。

    林晧然看着他这般举动,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

    “有多大把握?”王钫当即意动了,这无疑是最理想的解决方式。

    这种解决之道虽然有些软弱,但若能够促成这事,他当前的危机便是安危度过了。像胡宗宪对付徐海、汪直,都是采用了招安的计策,致使他浙直总督的位置如同是固若金汤。

    至于招安张琏会不会留下什么后患,那是下任继承者该头疼的事,他只要能度过当前难关即可。

    “我那位幕僚说了,起码有八成!”刁来西自信满满地说道。

    王钫是一个理性的人,先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欣喜之色,而是郑重地询问道:“那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想要让一个反贼头目归降,特别还是一个坐拥数万部众的头目,这里的代价自然不低,甚至是朝廷断然不会接受的代价。

    “三品武将加入一些财物!”刁来西微笑地说道。

    王钫听到这个条件,悬在心头上的石头当即落下来一般,脸上展露出笑容。只是正想要同意时,却发现林晧然站在一旁一直不吭声,便是随口和蔼地询问道:“若愚,你认为可好?”

    刁来西听着王钫询问于林晧然,虽然知道这其实是老师笼络人心的小手段,但还是不爽地睥了林晧然一眼。心里想着,能站在这里知晓这番大计已经是荣幸之至了,这小子哪还能有什么话说,自当是点头称赞了。

    林晧然的人生信条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看着刁来西骄傲的模样,却是感到一种不爽,便是朝着他微笑着询问道:“你这个幕僚索要了什么好处呢?”

    “我的幕僚乃正义之士,根本不贪名不图利,没有为自己提过任何条件!”刁来西的下巴微扬,当即就推举着他的幕僚道。

    “不贪名不图利,确实令人佩服!我怎么就没有这等好运气呢?”林晧然先是一副很羡慕的模样,然后又感叹地摇头道:“我遇上的幕僚,他们不是图前程,就是图钱财,要是让他们到贼窝里,非得要我将刀子架在他脖子才肯去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刁来西的脸色微变,当即寒声地质问道。

    “我没别的意思,我这不是羡慕刁大人吗?”林晧然装着糊涂,接着又是询问道:“你的这位幕僚去见张琏不会空着手去吧?是带着钱财还是粮食……不会是给张琏送去粮食吧?我可是听说了,粤东那边去年地震了,当地的收成很不好,所以梅州的林朝晞、大埔的萧晚等贼头目才投奔于张琏。”

    只是几句话,当即就让到刁来西大汗淋漓,哪怕是他本人,亦是觉得那位积极性极高的新幕僚显得很是不妥。他偷偷睥了老师一眼,心里更是感到一种不安。

    王钫不是蠢人,方才只是病急才乱投医,这才差点就同意上当了。而如今,他亦是醒悟过来,这弟子的幕僚很可能,或者这个子弟就不安好心。

    林晧然微笑地看着这一切,心情亦是一阵大好。

    之所以笃定那位幕僚有问题,其实很是简单,他从一个“利”字分析问题。

    如今张琏坐拥着数万兵力,又据险而守,成为了真正的土皇帝。在没有朝廷的威胁,没有掐入于困境中,他怎么可能会轻意接受招安呢?

    特别他知道一些广东名人的生平,自然知晓这张琏的结局,故而断定这位幕僚肯定有些问题。

    王钫终究是官场的老油条,哪怕此时恨不得揪桌子,但亦能制止着自己,抬了抬手对着二人说道:“若愚、子谦,咱们过来坐着说话!”

    只是他话中的语气,还是透露出了对林晧然的亲切,而对刁来西则显得疏远。对于这一点,刁来西亦是看出来了,心里显得更是不安。

    茶送了上来,三人则是围桌而坐。

    林晧然注意着官场的礼节,等着王钫坐下,他会上前落座。

    只是发生了一点小插曲,刁来西在看到王钫落座后,却是急着要在林晧然之前落座,从而确保他比林晧然更“尊贵的地位”。

    殊不知,是他过于肥胖,还是凳子有个问题。却见到那张圆凳子“咔嚓”一声,然后他整个人摔得四脚朝天,显得狼狈至极。

    扑哧!

    林晧然看到这里,差点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王钫的脸色却是不好看,对这个子弟更是失望。原以为是个可塑之才,但几番接触下来,却是跟一个草包没多大区别。

    反观这个年轻的文魁君,表现着跟年纪不相符的精明。不仅是举止得当,而且行事显得谨慎,特别还颇有政治智慧,他日必能够步步高升。

    品了一口香茗,王钫便是主动挑开话题道:“若愚,你出身于广东,粤西跟粤东颇为相似,对张琏这伙叛匪可有什么良策?”

    刁来西心里却是冷哼,暗睥了林晧然一眼,并不觉得这小子能有什么良策。或者说,这个问题几乎是无解,根本就不可能有解决之道。

    “敢问部堂大人觉得粤西跟粤东有何相似呢?”林晧然心里一动,却不着急于献策。

    “粤东跟粤西都地处偏远,都是容易滋生山贼之所!”王钫思忖片刻,便是指出两处的相同之处。

    林晧然闻言,却是眉毛微微扬起,望着王钫的眼睛问道:“若是王琏这伙叛匪盘踞于粤西,部堂大人会如何做呢?”

    “自然是让广……”王钫当即就要脱口而出,但话到喉咙处,却是突然给咽了回去,脸上当即流露着沉思的表情。

    咦?

    刁来西看着老师这个异样,脑子却是一团浆糊般,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说什么。觉得他们说了事情,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有说。

    林晧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话说透道:“粤西可以借助广西的狼兵进行清剿,粤东亦是一个道理,可以借助于福建和江西两省的兵力清剿王琏等叛匪。”

    王钫思忖良久,却是长叹一口气,脸色显得凝重地说道:“这事容我再想想!”

    林晧然看着他这番表态,却不觉得意外。

    虽然两省合兵于粤东,进行东西包抄张琏,张琏是必败无疑。只是这事不是剿匪那般简单,已经涉及到了朝廷的党争。

    王钫跟徐阶是同年,是徐党的中坚分子,更是徐党在两广地区的代言人。反观浙直总督胡宗宪,却是严党的核心成员,是严党在南直隶、江浙和福建的代言人。

    现如今,要胡宗宪出兵帮他清剿王琏,这事的难度无疑会很大,起码是徐党要付出一些代价才行。

    事情到了这一步,却不是林晧然这个小小的雷州知府能够参与的了。毕竟在严党和徐党面前,他简单就是一只小蚂蚁,根本就无足轻重。

    刁来西倒是眼睛一亮,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看着老师的脸色凝重,却以为老师是不想将问题闹大,怕在圣上面前失了分。

    人人都为着自己的利益而忙碌,林晧然自然亦不例外,突然是灵机一动,装模作样地道:“下官倒觉得部堂大人此时不必为张琏叛匪而苦恼,可以先近而远,让到朝廷看到部堂大人的忠心及能力!”

    “先近而远?”王钫正想要端起茶杯,这时却犯起糊涂来了,不解地望着林晧然道。

    “你在说什么呢?”刁来西的脑瓜更不够远,直接询问道。

    林晧然微微一笑,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那张地图前面,食指和无名指合拢一处,然后重重地指在了地图的某处。

    广东很多官员或多或少都会疑惑,林文魁明明奉着开海的使命归来,但偏偏沉迷于雷州府那摊子事,却将广东市舶司提举这个职务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大家其实都错了,林晧然无时无刻都想着这个开海使命,之所以没有任何动静,那是他觉得时机还没有成熟。

    但是如今,他觉得时机已然成熟,他这把剑是该出鞘了,是该在这个广州城耍耍威风了。

    “濠镜?”

    “佛郎机人?”

    王钫和刁来西的目光落在那指尖处,知晓他所指的位置,更猜到了他想要针对的目标。

    林晧然的脸色显得凝重地道:“佛郎机人,善铸火器,船只更媲美于郑和宝船。其不远万里而来,非图利也,亦图我大明疆土。初以晾晒水浸货物为藉口,入驻于濠镜,今得到藩台大人默许,长驻于此!”

    “林大人慎言!”刁来西突然打断,眼中流露着一种幸灾乐祸般的得意劲。

    林晧然并没有理会,继续侃侃而谈道:“香山濠镜离广州府不过百余里,处于珠江西口,今已经开始大规模修建工事!若是任由佛郎机人做大,必会对我广州府形成威胁,后果将不堪设想!”

    王钫露出凝重的表情,刁来西却是不屑地道:“林知府,你这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佛郎机人不过是一介番夷,其国在万里之外,何以为惧乎?其渡洋而来,不过跟南洋夷商一般,贪利矣!”

    “单是贪利吗?”林晧然却是冷哼一声,然后直接质问道:“满剌加国又当如何解释?正德年间佛郎机人就占据满剌国的领土,至今都没有归还,这是一个夷商就可以解释的吗?”

    刁来西顿时语塞,但还是不愤地道:“林知府,你这是在没事找事!这么多的问题都没有解决,为何揪着小小的佛郎机人不放呢?”

    “不是我揪着他不放!”林晧然倒是有几分心虚,但还是保持着忧色地望着王钫道:“而是我觉得部堂大人应当解决目前最迫切的问题,而不是舍近求远!”

    王钫自然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这“近”自然是指佛郎机人,而“远”则是张琏的叛党。

    老实地讲,以着广东目前的实力,哪怕再加入广西的一些军力,想要单独解决张琏的问题会很难,起码在武力上就行不通。

    只是他的政治智慧并不低,听着林晧然想要对佛郎机人动手,先是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若有所指地道:“若愚到了广州城,可去拜访布政使大人?”

    刁来西的脸上当即浮现笑脸,洋洋得意地望向了林晧然,掩盖不住那一份幸灾乐祸。

    佛郎机人跟着其他的夷商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他们有着一个强有力的保护伞——现任广东布政使兼广东巡道副使汪柏。

    话说,永乐年间在全国沿海各省设立巡海道这一官职。刚开始巡海道只是隶属于按察司,主要负责海岸缉私、打击海盗。

    到嘉靖年间,因为沿海受到大量倭寇袭扰,所以巡海道的地位骤然抬升,集军事、刑侦、缉私、监察一体的大机构。

    由于属于按察司,所以一直由按察司副按察使担任,而汪柏便是副按察使兼着广东巡海道副使,负责着广东的整个海防工作。

    在跟佛郎机人的接触中,汪柏不仅得到了好处,更是从佛郎机人手中得到了嘉靖帝所喜爱的一种香料——“龙涎香”。

    正是凭借着上供“龙涎香”的政治投机,汪柏得到了晋升。从副按察使升至了广东布政使,并还继续兼任着广东巡海道副使一职,地位仅次于王钫的大人物。

    现如今,佛郎机人已经控制了东南亚的香料贸易之路,绝大多数运入大明的香料均要经佛郎机人之手,佛郎机人几乎成为了唯一的卖家。

    若是要动佛郎机人的话,汪柏必定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其怒火恐怕不是林晧然一个小小的雷州知府所能够承受得住的。

第611章 加莱奥特的盘算

    林晧然自然听出话外音,亦知晓王钫不愿意跟汪柏产生正面冲突的心思,但仍旧微笑着说道:“正如下官方才所言,不可舍近而求远,摘得能摘之果。我今天到这里还能跟部堂大人见上一面,若是到了布政使衙门拜见布政使大人,怕得得吃上闭门羹!”

    停顿了一下,他望着王钫若有所指地补充道:“最终什么都捞不着!”

    按说,他本不该将话说得如此露骨,且话传到汪柏那里,必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只是他却是明白,要做成一些事,却不能过于瞻前顾后。

    现如今,他说出这番话,无疑是有一种交“投名状”的味道。

    “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好处给你捞呢!”王钫则是听出他的意思,但亦是一个官场的老狐狸,却是显得含糊地笑道。

    哼!

    刁来西却是冷哼一声,白痴般打量着林晧然。且不论汪柏身兼着巡海道副使的身份,哪怕只是一般的布政使,老师怎么可能冒然就得罪于他。

    “部堂大人怕是误会了!”林晧然却是轻轻地摇头,脸上保持着微笑地说道:“我这次过来,却不是要捞什么好处,其实是给部堂大人送好处来的!”

    “好处?”王钫倒是疑惑了。

    却不是他多么害怕汪柏,只是他如今麻烦缠身,没准很快就要到南京养老。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绝对不会得罪汪柏,从而给自家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听着林晧然话中的意思,提议他选择对盘踞于濠镜的佛郎机人动手,似乎不单是解决隐患,其中还能捞到一些好处。

    结合着这小子的行事作风,应该不是什么为民谋福、为广东做些事的蠢话,而是能够真正获取一些实惠的好东西。

    林晧然看着他没有当即否决,悬着的心亦是落下了一些。只是这时却没有开口,而是扭头望向旁边,目光却是落在了刁来西身上。

    有些话,能够当着刁来西的面说,这样会有“投名状”的功效。但有些话,却不能当着刁来西的面说,一些事需要进行高度的保密。

    刁来西迎着林晧然的目光,当即就明白这小子的意思,心里不由得极为愤怒和可笑。他跟王钫是师生关系,老师哪可能会如这小子所愿,会选择将自己屏退。

    王钫望了刁来西一眼,但看着他竟然没有反应,便是沉着脸下达逐客令道:“子谦,你公务烦重,本部堂就不留你了!”

    啊?

    刁来西突然听到这话,眼睛当即瞪起,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他扭头望向老师,发现老师的脸色很是阴沉,当即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在得知老师竟然被派任为两广总督后,他当时是何等的狂喜若狂。那一天傍晚,他将很多同僚请到东风楼狂吃了一顿,以为他的好日子就要来临了。

    他倒不会奢望于接任广州知府,但惠州府、梧州府、肇庆府都是不错的去处,哪怕桂林府亦是可以。

    只是他却是一直在等,结果他连雷州府这种“地府”都等不到,亦渐渐感到不受老师的重视,到如今更是被下达了逐客令。

    “学生告退!”

    刁来西拱手离开,默默地离开了书房。

    在这一个春暖花开的二月里,他并没有看到院子中的红花绿叶,而是看到了一个灰蒙蒙的天空,他仿佛被整个世界所遗弃。

    时值正午,布政使司衙门。

    身穿着二品官袍的汪柏正坐在客厅之中,手里把玩着一个银质的望远镜,似乎对这个精致和稀奇的玩儿很是喜欢。

    他年近六旬,皮肤白皙,体态肥胖,脸上早没有了年轻时的俊郎,右眉眉梢有一个黑痣,少了官员的威风劲,却显得平易近人。

    作为嘉靖十七年的进士,初授大理评事,经过仕途浮沉,终于从按察副使兼巡海道副使升迁至布政使兼巡海道副使,这个官途倒算是顺畅。

    在把玩了一会这神奇的玩儿后,便将东西递给旁边的随从,对着右边的佛郎机人道:“加必丹末,你此次突然造访,所为何事啊?”

    对面坐着的是一名正宗葡萄牙人,年约四旬,金黄的头发,蓝色的眼睛,身着着一套考究的贵族服饰,气度显得极为不凡。

    加必丹末,这并不是人名,而是当今大明对葡萄牙头目的称谓。有史记载“正德中,据满剌加地,逐其王。十三年遣使臣加必丹末等贡方物,请封,始知其名”。

    从这段记载便是可以知道,这加必丹末在大明的眼里,便是佛郎机国的使臣了。

    只是真实情况,却并必如此。加必丹末真实身份则是巡航首领,由葡萄牙王室任命,或者由葡印总督以国王的名义任命,这位巡航首领能得到一份酬劳。

    这酬劳自然是其次,由于是承葡王或葡属印度总督之命,不仅统领所辖队及船员,停泊期间对所到之处的葡人社群也行使管理。

    尤其是军事权,兼行孤儿法官及失踪者职务,托管孤寡人士承继之遗产。

    不仅享有特定航线贸易独占权,身兼贸易总监、巡航首领及外交代表等多种使命,而且,可以国王或葡印总督的名义,在沿途各港口出任临时性的最高长官相机处理各种事务。

    不过,巡航首领的权柄再大,却不能完全代表葡萄牙王室。

    巡航首领的产生,并不是葡萄牙要对其他国家进行外交,而是葡萄牙王室的一个争利之举。

    这前往日本和大明航线,其实是由葡萄牙商人和冒险家们开拓的。葡萄牙王室在看到其中的商机合,很快就插手进来,这巡航首领便是王室的代言人。

    巡航首领实质是葡萄牙王室的代言人,其的职责并不是外交,而是主管着这条前往大明和日本的航线,从中摄取巨额利润。

    现如今的前往日本的巡航首领是莱奥内尔·德·索萨,他是一名葡萄牙王室的贵族,其职务由葡萄牙国王若奥三世所任命。

    “尊敬的布政使大人,你的朋友遇到了一些小麻烦!”莱奥内尔显得是彬彬有礼,对着汪柏显得很是尊敬地说道。

    莱奥内尔无疑是一个野心家,在日本返回澳门的时候,喜欢这里暖和的冬天,亦看上了大明这里的商机。正是在他的推动下,他成功都买通了巡海道副使汪柏,让到他们葡萄牙人在濠镜扎下了根。

    现如今,在他的金钱攻势下,亦是跟这位手握大权的官员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不会又是你儿子惹出了事端吧?”汪柏端起茶盏,摆着大明官员的架子问道。

    “没有,我已经责令他只能呆在濠镜,不允许他再踏进广州城一步了!”莱奥内尔连忙摇头,用着较为生硬的汉语回答道。

    汪柏轻轻地吹掉茶面上的热气,慢悠悠地说道:“你儿子上次杀人的事,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帮你将这件事压下来呢!”

    “多谢大人上次的出手相助!”莱奥内尔很是上道,然后朝着手下点了点头,指着那箱打开的银子道:“这次过来,我还给大人准备了这个,算是对上次之事的感谢!”

    看着那一箱银子,汪柏心里一阵狂喜,只不过是压下一桩命案就得到这般丰厚的报酬,对这个莱奥内尔感到很满意。

    他没有让兴奋劲流露到脸上,轻啐了一口茶水,这才微笑着说道:“你我既然是朋友,就不需要这般客气,下次就别带这些东西了!”

    “这只是一点薄礼!布政使大人能够喜欢,是在下的荣幸!”莱奥内尔亦是一个妙人,对东方这套谦虚学得像模像样。

    汪柏看着这个莱奥内尔如此上道,亦不再打官腔,将茶盏放下来道:“说吧!加必丹末,这次要本官怎么帮你呢?”

    “那我就不客气了!”莱奥内尔先是一喜,然后正色地说道:“濠镜的码头由我来主管征税,但却有一些不法的大明商人拒不缴税,还打伤我的人,这事让我很是难办!”

    “那你想怎么办?”汪柏拿着茶壶,慢悠悠地划动着茶水,极其精明地将问题踢回给莱奥内尔。不得不说,单论官场处事的话,这一万个葡萄牙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希望布政使大人颁布一个法令!让那些商人不要再滋事,按着规定给我们进行缴税,并赋予我们杀……杀死他们的权利!”莱奥内尔当即将条件提了出来,只是说到最后有几分心虚。

    汪柏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低着头喝了一口茶水。以着他的精明,自然知道这个佛郎机人是遇到麻烦是假,实质是想借题发挥,从而拥有濠镜的自治权。

    却不是说他们没有这个自治权,而是担心屠杀大明商人,会招致他们官府的怒火。现如今找他说这话,不过是希望得到他的保证罢了。

    只是对于这个事情,他亦是感到一些犯难,心知不可轻易答应于他们。若是真同意的话,必定会产生一定的政治风险。

    他允许佛郎机人占据濠镜已经出格了,若还允许佛郎机人在那里胡作非为,哪怕有大明人死在那里也不会进行问责,这简直就承认他们土司的地位了。

    若是如此包庇着他们,一旦事情捅到朝廷去,事情必然会极度麻烦。

    莱奥内尔似乎是早有准备,对着随从点了点头,那位随从便将一个精美的木盒子放在了桌面上,对着汪柏又是说道:“我知道这个事情很麻烦,所以这次亦给布政使大人带来的一份礼物!”

    汪柏看着莱奥内尔自信满满的模样,心里亦是一跳,小心地将那个精美的木盒子打开。他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看到里面的白色物体的时候,当即是一阵狂喜。

    “不知道布政使大人能帮我这个忙吗?”莱奥内尔这时伸手压住木盒,微笑着询问道。

    “我需要更多的龙涎香!”汪柏当即提出条件道。

    “这个没有问题!”莱奥内尔满口应答道。

    “其实这个并不是问题!”汪柏突然如同狐狸般狡黠地笑道。

    “怎么说?”莱奥内尔疑惑地询问。

    “我大明子民入海即是盗,是得被杀头的!若是你将他们杀了,我大明不仅不会追责于你们,还会感谢于你们呢!”汪柏将盒子抱在手上,得意地说道。

    “他们有些人并没有入海啊!”莱奥内尔仍旧不解地询问道。

    “他们没有入海,但却通倭,这亦是死罪!你可明白我的意思?”汪柏发现这佛郎机人就是死脑筋,当即又是提点道。

    “大人的意思是,我可以随意处置他们?”莱奥内尔的脑子转得不快,却是直接询问道。

    汪柏又将盒子打开,看着那白色之物如同是绝世美人一般,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可以!那些罪民,你尽管诛杀便是!”

    在他的眼里,只要拥有着这龙涎香,那就能得到圣恩。

    这青词是斋醮所需要的东西,故而严阁老和徐阁老能够先后入阁拜相,但这个龙涎香又何尝不是,甚至更讨圣上的喜欢。

    虽然他不会写青词,亦没能找到什么大祥瑞,但只要持续不断地弄来这龙涎香,他的仕途亦是能够青云直上,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得到了这个直白的保证,莱奥内尔悬着的心亦是放了下来,看着这个贪婪的大明官员,莱奥内尔亦是笑得很是开心。

    他已经算是握住了这个大明官员的命脉,为了讨好他们国王的欢心,却是能够交出一切,包括土地和子民的性命。

    他发现加莱奥特·佩雷拉说得没有错,这个国家的缺少教化,官员膜视着同胞的生命。

    虽然他已经打开了这个国度的门户,这次带来的两艘大黑船亦是装载着大量精美的商品,但他却不甘心仅仅于此。

    相对于航海贸易,虽然利润极度丰厚,但其实比不上海关的收入。现在顺利在濠镜设立海关,收取着同胞、夷商、大明商等人的关税,那才是巨额的利润。

    如今得到这位布政使的许可,那他就不再需要顾忌,可以将濠镜打造成大明最大最繁华的码头,从而收取最丰厚的关税。

    而他不必再冒险,便是能够攫取本该属于这个国度的关税收入。

第612章 宴会中的意外

    广州城是岭南的经济中心,这里的商贸四通八达。

    陆路可直通湖广、江西和福建三省,沿着珠江流域而上则可到广西梧州,顺珠江而下则可入海远洋,地理位置极为优越。

    特别是福建的港口遭受倭寇重创,加上福建海禁政策收紧,这反而突显了广州城港口城市的优势,成为当下大明对外最为开放的窗口。

    亦是如此,这里渐渐汇集了全国各地的精明商人,在这掘取着一桶桶的黄金,其中以闽商、江西商人和本地的粤商最为活跃。

    只是在二月这个极为平凡的日子里,他们却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去年夏天,他们就已经得知广东市舶司要重开的消息,朝廷亦是派人前来主持开海事宜。但重开的地点却是在数百里外的雷州府,对他们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亦是如此,他们都渐渐忘记了这件事,觉得重开的广东市舶司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一直没有丝毫动静的广东市舶司,却突然高调都在广州城亮相,广东市舶司提举林晧然设宴派帖邀请于他们。

    对于这种要收税的衙门,他们自然不会喜欢,隐隐觉得这次是来者不善。只是他们又不得不按时赴宴,毕竟这位是大明朝最有前途的新星,却不可轻易得罪。

    广东市舶司的衙门在撤掉之后,在废弃一段时间后,被布政司用于储存木料之用。重开市舶司的指令下达后,倒是将木料搬走了,但却留下一个败落的衙门。

    亦是如此,这次设宴的地点并不在广东市舶司衙门,而是在广东第一富商李云虎的宅子之中。

    李云虎家底原本就雄厚,是京城的三大书商之一。得益于《谈古论今》的销售火爆,创下单期高达二十多万册的奇迹,不仅让他成为整个大明的最大书商,更是坐实了粤商领头人的地位。

    他是刚刚赶回到广州城,虽然春节不能一家团聚,但对于清明节却不敢马虎,打算回来好好地拜祭一下祖宗。

    当然,这林晧然亦得拜上一拜。毕竟正是这人的提携,才让他赚得盆满钵满,让到书雅斋成为大明第一连锁书店。

    身穿着青色五品官袍的林晧然显得是意气风发,在李云虎和杨富贵等人的簇拥下,一并走出了花厅之中,径直来到首桌前。

    “提举大人!”

    “提举大人!”

    在林晧然出现的时候,在会厅的一众商贾纷纷起立,朝着恭敬地林晧然见礼。除去首桌,还有另外四张酒席,这时都已经坐满了人。

    “诸位请坐!”

    林晧然亦是朝着众人回礼,然后在首座坐了下去。

    随着他们入席,精美的菜肴亦是端了上来。在前面新搭建的台子上,红色的帘子缓缓拉开,身穿着粤式服饰手持着红帕的美人在台上款款而舞,助兴节目已然拉开序幕。

    只是很多人都无心于舞台之上,而中心点自然是在林晧然身上。

    “感谢林提举的盛情相邀,我等敬提举大人一杯!”杨富贵端着酒杯站起来,率先进行起哄,其他人亦是跟着对林晧然进行敬酒。

    林晧然亦是站了起来,又遥遥对着其他四桌回礼道:“本提举奉旨回来重开广东市舶司,亦请诸位多加支持才是!”

    此话一出,倒是让气氛有些停滞,这精神支持倒没问题,但物质支持那就免谈了,而李云虎却是突然大声表态道:“提举大人无须客气!我李云虎能有今天,全拜大人所赐,需要我帮什么忙,您尽量吩咐便是!我若眨下眼,我就是龟孙子!”

    这些显得粗鄙的话,倒是表现出了这个小老头豪爽的性情。亦是让很多人意识到,这个林提举跟很多官员不同,不仅不是吸血鬼,而且还是一个散财童子。

    且不说李云虎借着《谈古论今》赚了多少银两,单是投靠于林晧然麾下的杨富贵等人,他们的财富亦是得到了迅猛的增长。

    却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这时都是纷纷点头称是,表示配合着林晧然的工作。

    在敬酒之后,李云虎便是对着这首桌中的人物进行介绍道:“提举大人,这位是闽商的会长林荣华,跟你没准有些渊源呢!”

    林晧然知道,这个“会长”是名过其实,不过是在广州城的外地商人抱团取暖所推出来的代表,但脸上还保持着微笑地道:“久仰!却不知道林会长是福建那里人士!”

    “草民是福建莆田人,可不敢高攀提举大人!”林荣华显得不卑不亢,恭敬地回礼道。

    林晧然打量着他,不由得高看了几分。很显然,这是一个极为理智的人,知道自己是有所求,故而选择敬而远之。

    “这位是江西商帮的会长汪文辉,其身家恐怕很快就要超过我了!”李云虎又是介绍,但递给了林晧然一个眼色。

    “提举大人,莫要听他胡言!我不过是屡番不中,这才被迫做着瓷器买卖谋生,又怎敢跟李员外相提并论,以后还得大人多加提携才是!”汪文辉手持着画扇,显得熟络地拱手道。

    林晧然看着他偏于士子的装扮,只是身上并没有太多了儒雅之气,反得比一些暴发户更充满铜臭,只是不动声色地微笑道:“原来汪员外中得过功名?”

    “鄙人不才,虽考取生员的功名,但却不得寸进,故而被逼操此贱业!”汪文辉说得谦逊,但那“生员”两字咬得重,摆明有炫耀的意思。

    “这科举夺取功名不易!但诸位能够有些成就亦是不易,本提举对于诸位亦是存着敬佩之心!”林晧然借题发挥,举起酒杯站起来道:“来,共饮此杯!”

    在这个时代,商人的地位跟后世不可同日而语。很多商人到了衙门,亦是要比别人低上一头,致使一些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现如今,林晧然的这个举动,当即就令到一些人热泪盈眶。毕竟林晧然不是普通的官员,他是士林共认的文魁,大明朝最有前途的年轻官员。

    “这位是湖广商帮的副会长陈长寿!”在坐下之后,李云虎又是继续介绍道。

    陈长寿的皮肤黝黑,身体显得结实,只是穿得很朴素,头戴着一顶灰色的六合统一帽,一身普通灰色布服,生得其貌不扬。

    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并不是什么大商贾,而是一个普通的船家,似乎是被方才的话感动了,这时眼睛都还呛着泪花。

    “陈员外,久仰了!我听说,你是做船运的?”林晧然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却是微微地笑着道。

    陈长寿是湖广人士,只是跟着其他商贾并不同,他是以流民的身份逃荒来到广州城,最初在珠江边上的船家上做船工。

    亦是时来运转,他奋勇地救下了一名乘坐花船游玩而落水的公子哥,并将他救回家中取暖。而这位公子哥正是李云虎的儿子,为了答谢陈长寿,李云虎给了他一千两,并送了他一条船。

    正是如此,陈长寿在珠江上经营着货运生意,奔波于各个码头之中。后来买卖越做越大,他又将一同逃来广州城的同乡召集起来,组建了属于他的陈氏船队。

    经过十数年,如今已经拥有一百多艘运输船,并在珠江边上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码头,成为广州城名副其实的船运老大。

    “草民,是……是的!”陈长寿有些结舌地回答道。

    李云虎对陈长寿颇为喜爱,便是帮着说话道:“长寿一直就是这个毛病,见到大人物都会过度紧张,请大人莫怪!”

    “陈员外能够帮着逃荒的乡人找到生计,当为楷模,我又怎会怪责呢?”林晧然却是摇头微笑着道。这却不是套话,对于陈长寿这种人,他倒更容易生起亲近感。

    “这位是咱们广东商帮的副会长黄大富!”李云虎指着一个大胖子又是继续介绍道。

    “鄙人黄大富见过提举大人!”黄大富亦是恭维地行礼道。

    林晧然看着这个长着一双小眼睛的大胖子,却是藏着一丝无奈,但同样是客套地回礼。

    黄大富其实算是见不得光的人物,因为他是一个私盐贩子。如今,为着湖广那边的某些势力所痛恨,并扬言要将他剁成十八块。

    在这一个时代,食盐的生产成本其实并不高,但朝廷发现控制这种必需品,便能获取巨额的利润,故而有了盐铁专营制度。

    亦是如此,朝廷负责食盐的生产,然后再高价卖给盐商,从而获取大量的民利,收入仅次于粮食税收。

    由于市场的垄断作用,加上市场对食盐的供大于求,虽然盐商从朝廷是高价购得盐引,但只要转手一卖,便能获得巨额的利润。

    只是在这个事情上,却出现着一个漏洞。

    由于地区上的差异,造成产盐地区的盐价必然会低一点,像广东这里的食盐就普通低一些,但一些非产盐区价格就会高一些,像江西的食盐价格就会高很多。

    有些商人看到了这种价格差异,在食盐价格低的地区通过合法或非法的手段获取食盐后,就往食盐价格高的地区进行运送并售卖,从而获取高额的利润。

    在这一点上,广东盐就存在着很大的优势。这从广州运盐到江西的话,不仅运输成本不高,且能在当地卖到更高的价钱。

    故而,以黄大富为首的盐商就打起了走私食盐的主意,将广东盐偷偷运输到江西进行售卖,从中攫取巨额的利润。

    亦是如此,让到黄大富赚取了大量的钱财,身家甚至不上李云虎低多少。而更大的成绩在于,致使江西那边的盐引缩水,致使一些盐商是血本无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林晧然还没有说话,却是带着几分醉意的汪文辉率先开口道:“林大人,听说你那雷州码头弄得不错,我是做瓷器生意的,可否关照一下我呢?”

    “别说关照不关照的!只要到我雷州府发展的,我都会尽力支持!”林晧然的酒量还算不错,故而能够保持着清醒。

    “这怎么样支持呢?”汪文辉说话的声音明显要大一些,却是提出要求地道:“我听说联合贸易行需要大量的瓷器,却不能够能不能从我这里进一批呢?”

    林晧然的眉头微蹙起,这人明显是在装醉,然后当众对他索要好处。却不是这人胆大包天,而是汪文辉确实是有所依持。

    汪文辉跟汪柏是族亲,亦是汪柏在商界上的代言人。现如今,他提出这个要求,却不知道是他的私念,还是汪柏对他的一种试探。

    亦是如此,倒是让到林晧然感到有些棘手,却不知该如何推诿。

    锵……

    正是这时,一个恰到好处的扣弦之声坐舞台传来,让到很多人刷刷地望去。

    林晧然对声音比较敏感,停下准备送到嘴里的酒杯,亦是抬头朝着那舞台望向。

    舞台的长帘轻轻拉开,一个身穿着紫色长裙的绝世佳人正端坐在上面。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晓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孤云一片雁声酸,日暮塞烟寒。

    伯劳东,飞燕西,与君长别离。

    把袂牵衣泪如雨,此情谁与语。

    ……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

    琴声奏然响起,随即一个动听的声音传从舞台传来,令到所有人当即就沉迷其中,仿佛被吸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娱乐,这是一种精神粮食。

    后世的明星为何能够受到万千少男少女追捧,却不是这些明星做了什么丰功伟绩,而是他们满足了他们精神世界的需求。

    现如今,这帮商贾在啃吃着最美味的精神粮食一般,似乎早已经忘记了桌面上的美酒佳肴,眼里只有音乐和那位绝世佳人。

    一个正奋力啃着羊腿的大胖子突然停止了动作,张着嘴望着舞台,整个人仿佛突然间石化了一般,美味的羊腿更是落到了地上而不知。

第613章 重磅炸弹

    舞台之上,一位身穿紫衣的绝世佳人正端坐在一架古质的木琴前,素手皓如霜雪,新剥春葱般的十指在琴弦拨动着。

    琴弦晃动,发出一个个清脆的音符,组合起来的音符仿佛拥有着无穷的魅力般,让到大家当即沉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这琴声动听,但词更是令人耳目一新,仿佛构画出一副令人痴醉的美景,然后呈放在众人的面前,感染到那些多愁善感的人。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在这里的商贾不是年轻的士子,而是经过商海浮沉的商贾,年纪大多在四十以上,且很多都是远离故土之人。如今听着这个词句,感触最为深刻,有人已然老泪横纵。

    像闽商的代表林荣华在听到“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的时候,眼泪当即就是夺眶而出,却是再也止不住了。

    在这个时代,能够取得成功的商贾大多都是心性坚忍之辈,但面对着这凄凄切切的曲子和词句,终是被勾起了那一份伤感,勾起了独在异乡为异客。

    “好!”

    待到琴声停歇,整个客厅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然后爆发出如雷的掌声,叫好声不断。

    有人还能保持平静如初,但很多人已经是泪花夺目,林荣华的身份终究不同,却是趁机抹掉眼泪,将那份伤感默默地收了起来。

    “好!”

    林晧然虽然没有陷入于伤感之中,但亦被这个演奏所吸引,反应比其他人还要稍慢一些,跟着大家为着台上的绝色佳人鼓掌喝彩。

    “木大家当真是琴艺无双啊!”

    “去年可惜了!若不是她退出花魁争夺,哪还有那个嫣兰什么事!”

    “这曲好,词更好!如果她参加今年的花魁大赛,必然能够再次夺得花魁!”

    ……

    商贾们遥望着台上的绝色佳人,亦是纷纷地议论着。对于这位昔日的花魁,都是称颂不已,同时亦为着她的功成身退感到惋惜。

    这**亦是存在着各种性情的女子,有人喜欢身怀才学的士子,有人钟情于英俊潇洒的公子哥,有人却偏爱于一掷千金的富商。

    当然,亦会出现着一些另类。她们积攒足够的银两后,便为着自己赎身,然后就消失于这欢乐场中,去过着平淡的日子。

    黄大富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扭头对着李云虎好奇地询问道:“李世伯,我听说木大家如今只教人弹琴,不再登台表演,你是如何将她请来的呢?”

    大家听到这话,亦是纷纷好奇地望向了李云虎,亦是想知道其中的缘由。

    “呵呵……山人自有妙计!”李云虎放声而笑,捋着胡须得意地说着,并没有将答案说出来。

    大家听到这话,心里纷纷进行腹议。若不是李云虎平素德高望重,现在又是粤商之首,大家还真想搬起板凳将这老货砸死来解气。

    却是这时,舞台上亦是有了动静,却见台上的绝色佳人款款地走了过来。

    这个绝色美人年若十七、八岁的模样,皮肤白皙细腻,一张精致的脸蛋,那双眼睛如同秋湖般清澈,身穿着紫色的长裙,如同亭亭玉立的倾国佳人。

    她的身上散着一股淡淡的兰香,那双漂亮的眼睛透露着一丝暖意,朝着林晧然蹲身作福道:“民女木兰见过提举大人!”

    昔日二人都是无名之辈,但今日再相见,都成为各个领域的翘楚。

    木兰从偏远的高州府走出,来到了繁华似锦的广州城,凭着她高超的琴艺和那首《木兰词》,夺得了岭南的花魁。

    林晧然则是从白衣起步,仅是两年时间,便已经由科举入仕,成为雷州知府兼广东市舶司提举,更是当今大明朝最有前途的官场新星。

    有所不同的是,木兰在取得花魁后,却选择了急流勇退。现今成为了一个教人琴艺的琴师,而林晧然却是如日中天,仍然在官场中继续打拼,身份却越发的尊贵。

    “木兰姑娘的琴技不改往昔风采,当真是令本官佩服至极!”林晧然的心跳微微加速,但还是保持着镇定地微笑道。

    “大人谬赞了!”木兰的目光却是似嗔似怨,从容地回礼道。

    黄大富这个私盐大鳄却是一个直爽的性子,看着二人如此,便是好奇地询问道:“提举大人,您跟木大家是旧识啊?”

    “你这话说的,莫非不知《木兰词》是何人所作吗?”话刚落,有人当即就大声地笑话道。

    才子佳人是这时代最喜欢津津乐道的事情,不管林晧然跟木兰是否有牵扯,但一个是名动两广的竹君子,而一个是琴艺无双的花魁,大家便将他们视为天造地设的一对。

    特别是林晧然亲自为着木兰所下脍炙人口的《木兰词》,而二人又同出于高州府,这就更有理由断定这二人是有私情了。

    亦是如此,在这个花厅之中,不少人却是揶揄地望着这对“旧情人”相会。

    “呃……”黄大富亦是一个妙人,仿佛亦知道了他们的“奸情”一般,装着一副恍然大悟地应了一声,那双小眼睛揶揄地打量着二人。

    木兰的脸蛋微红,深知她跟林晧然的关系早被世人误解,但想到心中之事,却还是郑重地朝着林晧然行礼道:“提举大人,我希望得到‘良辰美景奈何天’的全曲,还请成全小女子!”

    这事得从去年的会试说起,在那一个候考的夜晚,林晧然的《牡丹亭》冠绝整个考场,并被好事人冠予“被科举耽搁的唱曲人”的称号。

    只是在那个夜晚,这《牡丹亭》仅是昙花一现,再也没有全曲传出,成为整个大明音律界的一大遗憾,更令到木兰心痒难忍。

    现如今,她终于逮到这个机会,看到被众商贾簇拥着的林晧然,便直接索要那首完整的曲目。

    林晧然却先是一愣,然后老实地摇头道:“我好像忘了!”

    这却不是一句虚言,在步入官场之后,他并不需要这些文名了。他需要的是“能吏”、“干吏”、“善战”等名头,这样才能在升迁中捞到实质好处,能得到真实的实权。

    若是文名太盛的话,那就只能呆在国子监、翰林院,甚至被调回来修史。只是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故而他现在连抄都懒得抄了。

    在他看来,一百个“竹君子”都敌不过一个“林雷公”。这“林雷公”才能换取上面大人物的常识,而“竹君子”却很难再打动上层人物,除非遇到尹台那种极性感的人。

    “这个给你!”木兰以为他又是睁眼说瞎话,便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是将准备好的小纸条塞了过去,然后朝着他作福,转身匆匆离去。

    在这个时代,此举的意义非比寻常,简直就是等于捉奸在床了。若不是林晧然的身份在这里镇着,这里绝对是炸了祸。

    “提举大人,这次可要抱得美人归!”汪文辉带着醋意地说道。

    面对着这个琴艺无双的花魁,他当年亦生起了觊觎之心。只是奈何,他不过是一介商贾,而木兰又早早被大家视为林晧然的情人,至使他亦是相形见绌。

    而后,木兰又是功成身退,更让他无法表露心迹。现如今再相见,木兰却在众目睽睽之下递纸条,这焉能不让他醋意大发。

    林晧然被他们羡慕地瞪着,心里却是苦笑连连,并将纸条收了起来。他知道这纸条肯定不是什么表白的话,不过是那女人想约一个地方,然后索要《牡丹亭》的全文罢了。

    黄大富却是唯恐天下不乱,凑过来眨着眼睛提议道:“提举大人,别怪草民多事!这木大家是历届最洁身自好的花魁,在广州城的见评极好,何不纳她为妾呢?”

    “纳妾?”林晧然听到这话,当即是微微一愣。

    或许是受到后世的影响,他的脑子还是固定着“一妻一妾”的观念。而他个人又有着惧婚症,所以哪怕到了如今,他还真从来没有考虑过纳妾这个问题。

    黄大富对这方面似乎很有心得,又是继续怂恿着道:“这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据草民所知,大人还没有妻妾呢!”

    “黄大富,你再多一句废话,我就将你打出去!”李云虎却是突然暴怒,气冲冲地盯着黄胖子道。

    林晧然听着李云虎这话,先是不明白他的怒意何来,但很快就释然了。

    在李云虎看来,他如今属于是“攀亲”,以后的仕途要依仗于吴山。现在还没将人家的女儿娶进门,这就纳妾了,极可能会埋下隐患。

    黄大富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看着李云虎当即是动怒,连连摆着手说道:“李世叔,我不说,我不说还不行吗?你别动气,犯不着为我气坏了身子。”

    闽商会长林荣华疑惑地望着李云虎,然后又扭头望向了林晧然,眼睛多了一抹好奇。

    他突然间发现,这个广东市舶司提举身上多了一些迷团,这还没有婚娶的年轻人,竟然写下了“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的佳句。

    至于避谈“纳妾”的问题,那就证实女方那边应该很强势,这人的未来岳父极可能是朝廷大员,没准还是六部侍郎,甚至是尚书。

    这一场宴会已经到了末声,这些商贾亦是纷纷散去。

    林晧然主要还是想在他们面前亮个相,将广东市舶司的招牌拿出来。至于要搞什么小动作,却不用他亲自开口,这些事情交给李云虎和杨富贵等人办理则可。

    林晧然打着广东市舶司提举的旗号在广州城高调亮相,这条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广州城,只是官面上的人却以看笑话居多。

    虽然广东市舶司早已经关闭,但朝廷的海禁在这里其实就是一张底纸。这沿海地区,该打渔的还是继续打渔,该做海上买卖的则继续做着海上买卖。

    特别是广州城这里,珠江边上就有很多的码头,大量的货物销住濠镜或南洋。只是这些大商贩的后面,往往都有着广东的高官做后盾。

    现如今,林晧然想要在这里征税。那就是要抽那些幕后大佬的血,直接得罪一大帮广东官员,这绝对是一个以卵击石之举。

    只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林晧然却是按兵不定。

    不过,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林晧然身上的时候,新任香山千户段大陆却是突然离开了驻地,领着人直接朝着西边而去。

    很快一则消息传来,通过濠镜的路给这些当兵的给封了,从广州城运出去的货物根本无法到达濠镜。

    值得一提的是,这濠镜即是后世的澳门半岛。地形跟着雷州府所在的雷州半岛很相似,亦是北面连接大陆,三面临海。

    跟着雷州半岛不同的是,澳门半岛的面积要小得多,而板樟山盘踞于澳门半岛的北面,几乎断绝了濠镜跟着大陆的联系,只有一条莲花茎可通澳门半岛。

    亦是如此,很多商贩要从陆路朝着濠镜运送货物,莲花茎则是一条必经之路。

    现如今,香山千户所的卫兵在莲花茎驻扎并设下关卡,不允许商贩携带货物通过。这便如同一刀锋利的刀子,直接切断了濠镜的陆路供给线。

    段大陆如同是兵痞头子般,在莲花茎上设卡,对着被拦住的商贾嚣张地道:“没有市舶司的通关文书,都不可从这里通过!”

    “凭什么?”有人不愤地说道。

    段大陆抽出腰间的大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就凭我手上的这把刀!”

    “你……你狂妄,你给我等着!”面对着这亮晃晃的大刀,有人当即摞下狠话,便是打算回广州城找他们的后台了。

    这条消息如同一个重磅炸弹般,当即让到平静的广州城揪起了轩然大波。谁都没有想到,林晧然不动则已,一动便是打在了七寸上。

第614章 有眼无珠

    秦朝统一岭南后,在珠江边上设立南海郡,修建了“任嚣城”,这便是广州建城之始了。到了大明洪武年间,中城、东城和西城合而为一,并向北跨到越秀山,向东亦有所扩展,便成了如今所见的岭南第一城。

    二月的广州城冰寒未消,特别是晚上会将人冻得瑟瑟发抖。

    只是每当夜幕来临,这里仍旧是歌舞升平。广州城的**仍然是花团锦簇,士子、商贾和官绅挥霍着金银,享受着这盛世的大平。

    在一间书房这中,灯光正是亮着,但桌面突然间传来一声巨响,火苗摇晃着,致使地面的阴影如同在海浪中晃动。

    “他想要做什么?”

    汪柏的手抚放在桌面上,脸色却是铁青,眼睛仿佛要喷出火焰一般。

    对这个突然在广州城高调亮相的林文魁,他权当这小子在雷州府收效不佳,这才异想天开地跑过来想要“打秋风”。

    只是这小子出身再厉害,但在这个三、四品官满大街的广州城,他顶着一个小小的正五品广东市舶司提举就想要“打秋风”,绝对是自取其辱之举。

    正准备看着他撞得鼻青眼肿,然后灰溜溜地跑回雷州府的时候,但却是怎么都想不到,这小子竟然直接来一个大狠招。

    在莲花茎设于关卡,一下子就斩断了通往濠镜的商贸线,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汪柏之所以如此生气,却不是因为汪文辉那批瓷器无法按时运到濠镜,而是担心林晧然这个举动会激怒那些佛郎机人,得罪了那一位加莱奥特先生。

    一旦双方产生了军事冲突,必然造成关系僵化,甚至直接是真刀真枪地对立起来。若是到了那时,佛郎机人哪可能会乖乖帮他弄龙涎香,他还能拿什么去讨圣上欢心呢?

    一念至此,他真想生吞了这个林文魁,这不仅是断他的财路,而且还断了他升迁之路。

    “东翁,我觉得不会出现双方火拼的情况,你这次恐怕是过虑了!”幕僚在听完汪柏的担忧后,却是很肯定地摇头道。

    “为何?”汪柏对自家的幕僚很是重视,蹙着眉头不解地询问道。

    “东翁,你觉得香山千户所敢对佛郎机人的动手吗?”幕僚端起茶盏,悠悠自得地反问道。

    “就那些兵油子的德性,借他们一百个胆,亦不敢做这种事,也没有能力做这种事!”汪柏先是嘲笑,但话锋一转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佛郎机人把香山千户卫的人全部打残了,有人会将佛郎机人驻扎在濠镜的事情被捅到朝廷,然后朝廷对佛郎机人下达驱逐令!”

    虽然允许佛郎机人驻扎于濠镜,亦是默认着跟佛郎机人通商,但这个事情并没有上禀朝廷,这无疑是一个小隐患。

    而若发生强烈的军事冲突,事情必然被抖出来。届时,朝廷若对佛郎机人产生敌意,那他跟加莱奥特的友谊必然会瓦解。

    “东翁,这点尽可放心!”幕僚打下保票,自信地说道:“加莱奥特是一个聪明人,他好不容易才入驻濠镜,又在濠镜投入那些多精力,他会轻易放弃吗?”

    “你说得对!”汪柏亦是逐渐冷静下来,发现是他将事态想严重了,但还是免得夜长梦多地道:不过我得马上吩咐下去,即刻将莲花茎给撤了!”

    “东翁,这事亦不用着急!”幕僚拿着茶盖轻拨着茶水,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道。

    “为何?”汪柏挺着大肚子坐在椅子上,借着灯火望着他疑惑地道。

    “东家想一想,现在是谁着急?”幕僚轻啐一口茶水,含笑地询问道。

    “加莱奥特?”汪柏一点便通。

    “据我了解,这珠江上的运输船骤然减少,很多船只都不接活了,广州到濠镜的运输线其实已经被切断!而加莱奥先生要的一大批瓷器还在广州城,他这时必定是很着急了!”幕僚得意地轻拨着茶水,嘴角微微翘起道。

    “哦?”汪柏的眼睛微亮,发现事情并不坏。

    “其实说起来,东翁这次还得要感谢林文魁,他等若是送给您一把剑!”幕僚眼皮一抬,细细地讲解着道:“相信经过这一次,加莱奥特先生肯定会知晓莲花茎的重要性,而这莲花茎设不设关便是东翁一句话的事,相信他以后办事会更用心!”

    “嗯,确定如此!”汪柏微笑着点了点头,又是询问道:“那依先生之见,我该怎么办呢?”

    幕僚喝了一口茶,然后显得轻描淡写地道:“大人什么都不干!等到加莱奥特找上门,你才卖他一个人情,再将林文魁叫过来训一顿,然后就下达撤掉莲花茎的命令!”

    “哈哈……对,就这样干!”汪柏得意而笑,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原先还为着林晧然的鲁莽举动发怒,但却突然间发现,这小子并不是给他添堵,反而是帮了他,让他更能掣肘着佛郎机人。

    事情确是如此,在断掉了陆路和水路交通后,对濠镜的影响很大。

    濠镜已经是今非昔比,这里不仅修建了很多西式的房子,而且以加斯帕·DA·克鲁士为首的修士亦在这里修建了教堂。

    “我们去解决他们!”

    在得知香山千户所的人在莲花茎设关后,很多好战份子当即主动请缨道。

    加莱奥特是一个理智的人,更是一个逐利的商人。虽然鄙夷这个腐朽的国度,但却深知这个国度的强大,却不愿意轻易选择开战。

    特别在濠镜经营数年,这里不仅是连接大明的窗口,更是通往日本的补给站。如今冒然选择开战,却是一种不明智的举动。

    在了解到这是一名小官员的擅作主张后,他当即就提上礼物前往广州城,打算再度拜会那一位既可爱又贪婪的老朋友。

    在加莱奥特找上汪柏不久,林晧然亦是被汪柏叫了过去。

    不管是广东市舶司,还是雷州府衙,两个衙门在名言上都隶属于广东布政司。现如今,汪柏可谓是林晧然的顶头上司。

    当然,大明并没有太强的隶属关系,只要你底气够硬,可以学着“海笔架”不给上官面子。

    汪柏在担任按察副使和巡海道副使的时候,就没有理会上司按察使丁以忠的反对,公然代表官方同意佛郎机人入驻于濠镜中。

    而后,靠着从佛郎机人那里得到的“龙涎香”,直接晋升为从二品广东布政使兼巡海道副使,在品阶上还高于原来的上司丁以忠。

    汪柏在客厅会见了林晧然,对林晧然已经没有了恶意,但亦谈不上什么好感,毕竟这人在莲花茎设关并没有请示他这位上官。

    对于自己的权威,他向来都看得很重。若是人人都无视他这位布政使,那他的面子何存?还如何领袖这一大帮广东官员?

    “我记得朝廷派你回来,是指明要你在雷州府开海的吧?”汪柏在喝过茶后,却是单刀直入,摆明是要对林晧然进行问罪。

    事情确实是如此,朝廷当初就是要规避风险,而林晧然亦是靠着这种风险最低的开海方案才得到状元,并获得了文魁之位。

    若是他现在要回到广州城开海,那就改变了朝廷的初衷,亦是一种逾越之举。

    林晧然却是轻轻点头,显从容地应对道:“不错!只是雷州府的商业不兴,很多商品还得依赖于广州府,故而我已经奏请朝廷,让朝廷允许开通濠镜到雷州的航线。”

    汪柏的拳头无疑是打到了棉花上,但没有过分失望,又进行质问道:“你跟朝廷申请开通这条航线没问题,但没必要在莲花茎设关吧?”

    林晧然当即一愣,显得不解地说道:“我到广州城后,便派人进行调查,却发现很多不法商人竟然经由濠镜码头出海,自然是要制止这种私自出海的行为呀!”

    “你在莲花茎设关不是要征收关税,而是要制止商贾将货物送往濠镜?”汪柏亦是懵了,显得很是吃惊地询问道。

    “对!这种不法的行为,都应该进行制止!若是人人都能随意下海,那我在雷州府开海的话,还有什么意义可言?”林晧然大义凛然地说道。

    汪柏仿佛是看一个死人般,这小子简单就是一个大白痴。

    如果征收一些通行费,倒不是什么问题。但若直接制止商贸前往濠镜,这直接是跟整个粤商群体作对,跟整个广东的官员作对。

    本以为这连中六元的林文魁有多了不起,这位连破冤案的林雷公有多聪明,结果却是一个大白痴,恐怕明天就要暴尸街头了。

    却是这时,有下人走进来在他耳边汇报,汪柏的眼睛一亮。他先是睥了一眼林晧然,然后才欣喜地吩咐道:“将他直接带进来吧!”

    林晧然亦是疑惑,总觉得这人跟他有关,但打量着走进来的中年男子,却是素未谋面。

    “未将参加藩台大人!”进来的将军恭敬地朝着汪柏行礼道。

    “陈参将,你可知我找你来是何事?”汪柏又睥了林晧然一眼,然后微笑地询问道。

    “末将不知!”陈明辉老实地道。

    “广海卫麾下的千户所有违军令,擅自在莲花茎上设关!你现在去香山帮我处理一下,让香山千户所的人从莲花茎撤下来,一个人都不允许再出现在那里,你可明白!”汪柏正色地对这位陈参将吩咐着,简直是将林晧然当成空气一般。

    林晧然心里自然是发怒,明知道是他让香山千户卫在莲花茎设关,结果汪柏却是当着他的面下达这个指令,这简直是当面打他的脸。

    “本将遵命!”陈明辉似乎亦是知道其中的缘由,睥了林晧然一眼才领命道。

    汪柏得意地睥向林晧然,看到林晧然那个愤怒的表情,心里却格外的畅快。

    史无前例的连中六元又如何?翰林院出身又如何?大明最年轻的五品官又如何?礼部尚书吴山的未来女婿又如何?

    在广东这里,他不仅是布政使,更是巡海道,有着治理权和军权,他就是天!至于那个小小的莲花茎关卡,只要他一句话,便能将那个关卡撤掉。

    “藩台大人没其他事的话,那下官就先行告辞了!”林晧然耷拉着那张英俊的脸,朝着汪柏敷衍地拱了拱手,没等到他同意,便转身大步离开。

    汪柏并没有怪责于林晧然的失礼,看着他怒气匆匆地离开,心里却很是开心。让着这个整个大明风头最盛的年轻人吃腻,他心里格外的畅快。

    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一个人,拍着手掌道:“汪大人,你当真是只手遮天啊!”

    “加莱奥特先生,你过奖了!”尽管这个佛郎机人用词不是很恰当,但汪柏并没有点破,而是微笑着接下了这个赞誉。

    事实亦是如此,在广东这里,他的确能做到只手遮天,没有人敢跟着他对着干。

    “我的朋友,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会谨记于心的,这是我的小小敬意!”加莱奥特在说话的时候,又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礼物送上。

    只是他觉得这次送礼有着冤枉,原本这个擅作主张的官员是一个蠢蛋,哪怕他不来求助于汪柏,那个小官员必然被清除。

    广州到濠镜的贸易线,有些很多人参与其中,这汪柏亦是其中之一。若是将这些贸易线切断,那得意的不仅是他,而且会被很多得益者所痛恨。

    对这位知府,他的朋友西蒙是十分的推崇,认为是整个大明最聪明的人。

    只是在他看来,西蒙先生一直是在跟他开玩笑,或许是被蒙蔽了。这不过是夷人之地,而这个年轻人仅是十八岁,不过是聪明一些的年轻人罢了。

    事实亦如他判断的一般,这人竟然想要设关截住那些给他们运送货物的商贾,这简直就是断人财路。哪怕是他,都知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但这小子却是不懂。

    下次见到西蒙先生,他必须要挖苦一番,用大明人的词语就是:有眼无珠。

第615章 屠刀

    加莱内尔的广州城之行,虽然取得想要的结果,但却不能说多么愉快。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莲花茎的战略意义,一旦官府在莲花茎设关的话,那就直接切断了两者间的联系。一旦水路亦是被封,那澳门半岛当即成为一座孤岛。

    澳门半岛并没有大片的庄稼,亦没有肥美的牛羊,所有的生活物质都极度缺乏。偏偏那些冒险的商人喜欢上了那片土地,单是他们葡萄牙人就已经突破千人,很多生活用品都得依仗于大陆。

    更为重要的是,莲花茎一旦设关的话,那他在濠镜码头收取关税的计划就彻底破产,没有货物的流通哪还可能有关税呢?

    不过让他稍微安心的是,这个广东最高级别的官员汪柏是一个贪婪的家伙,而他又恰好能提供给他们的国王所需要的龙涎香。

    这是一个神奇的国度,这些官员为了讨好他们的国王,可以拿一切东西来交换。

    第二天早上,他出城来到了珠江边,却看到江面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很多码头显得是空荡荡的,鲜有船只顺流而下。

    “这是怎么回事?”

    加莱内尔的眉头微蹙,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诡异。莲花茎设关断掉陆路很是简单,但让这条繁华的水路几近瘫痪,这事却是极为困难。

    这江边都是一些私人的码头,是一帮逐利之徒盘踞于此。哪怕在实行管制的时候,他们都会千方百计想着运输货物赢钱,如今江边并没有管制,结果这里竟然是停摆了。

    “加比丹末大人,事情谈得怎么样了?”等候在这里的络腮胡子船长打听道。

    “我们快回去!”加莱内尔上了船后,却是突然间催促,心里隐隐间感到一种不安,虽然不知道这份不安来自于何处。

    濠镜,这里碧海蓝天,这里的建筑房舍充斥着异国的风情。

    在那个码头上,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有船只扬帆而去,亦有船只刚驶进来。几个黑人正在那码头装卸着货物,将一捆捆生丝往着船上搬运着。

    “这个价格并不亏,我的生丝是广州城最好的,是最新的一批新丝!你只要转手卖到日本,少说也能赢十倍以上的利润!”一个显得精明的年轻人自卖自夸道。

    “我的新朋友乔,但愿你所说都是真的,这是我所付出最高昂的价格!”一个身穿修士装束的中年男子清数点着银两,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欣喜。

    “你可以到广州城打听打听!我乔一峰是最讲信誉的,这点你不用怀疑!”乔一峰的眼睛都不眨,拍着胸脯又是保证道。

    “这是给你的钱,愿我们能够长期合作,上帝会保佑你的!”这名修士将清点完毕的银两递了过来,并用上帝的名义祝福道。

    利卡多以水手的身份来到新大陆冒险,在几经转辗后,他选择留在了这里安居,并成为了一名信奉天主教的修士。虽然他正致力于天主教的推广,但却不妨碍于他成为商人发财。

    他跟很多的同胞一样,从大明商人的手中收购这些优良的生丝,然后借助加比丹末大人的船只或其他人的船只,将生蚕销住日本。

    虽然这需要交缴不菲的费用,但生丝贸易的利润极大,甚至达到二十倍。他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够赚到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带着钱回葡萄牙享受贵族般的好日子。

    “感谢上帝!”乔一峰接过钱袋,露出雪白的牙齿比划着道。

    “我的新朋友,我很好奇那个关是怎么回事?”在钱讫两清后,利卡多不动声色地打听道。在他心里,哪怕国王去世都跟他无关,但这条陆路一旦被封,将会直接影响到他的收益以及美梦。

    乔一峰清点着银两,浑不在意地说道:“我们的皇上派一个官员到雷州府开海,但那地方哪能跟广州城相比,所以他就想到这里勒索我们!这不,我刚刚就被那杀千刀的勒索了一大笔呢!”

    “他的官大,还是汪柏的官大?”利卡多询问道。

    乔一峰脸上得不屑,先是指了指脚下,然后又指了指教堂的方向道:“他就像是地上的蚂蚁,汪布政使是上帝,你说他们谁大?”

    只是他的话显然是对牛弹琴了,利卡多不再绕圈子,直接进行求证道:“汪柏真能管制住他?”

    “这个自然没有问题!我就是借着跟汪布政使管家的一点关系,再使了一些银两,这才顺利过来的!”乔一峰很是肯定地回答,然后亮起小拇指显得愤愤地补充道:“那就是一个贪婪的小官员,他根本就扎腾不了几天!只要汪布政使大人愿意,一根小拇指就像戳死他,让他灰溜溜地滚回雷州!”

    在莲花茎设关的消息传来后,整个澳门半岛都极为紧张。

    只是经过一番了解后,那份担忧才慢慢地烟消云散,因为这仅是一个小官员的擅作主张之举,而不是这个国家要针对他们。

    现在听着乔一峰这般说,跟着他先前打听到的消息一致,心里的一点担忧几近消散,似乎都不用等加比丹末大人的好消息了。

    “这个贪婪之人,上帝会惩罚他的!”利卡多的采购生丝计划被影响,且被迫以较高的价格买下这些生丝,在将担心放下的同时,亦是感到不快地诅咒道。

    乔一峰的眼珠子朝着聚集区那边转动,然后指着一个方向道:“听说你们这里的酒很好喝,酒馆是不是在那里呢?”

    “对,就在那……!”

    利卡多朝那方向望了一眼,很是肯定地点头,但突然像是被点燃般,冲过去揪着一个黑人就噼里啪啦地用葡萄牙语咒骂着,口水沫子溅在那个黑人脸上。

    “这西洋和尚比我们的和尚差远了!”

    乔一峰睥了那个怒气冲冲的利卡多一眼,暗暗地摇了摇头,然后带着手下,朝着那个聚集区而去,径直进入一间具有西式风情的酒馆中。

    在这片土地上,特别是在酒馆里面,不仅有着葡萄牙人,还有着日本浪人、印度的大胡子,甚至还有属于大明的同胞。

    濠镜这里并不排斥外来者,只要老实给他们交税,他们都会表示欢迎。哪怕你是倭寇,他们亦不会排斥,毕竟他们实质亦是强盗,很多人就是靠着掠夺起家的。

    亦是如此,很多倭寇和海盗都愿意在这里逗留,享受着一种难得的悠闲日子。若不是莲花茎出了变故,这里的人种会更很杂,亦会是更热闹。

    乔一峰选择一张桌子坐下,打算品尝这异国的酒水,反正现在手里大把的银两。

    “朋友,你第一次来这里吧?可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几个高大的葡萄牙人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人目光先是落在他的钱袋上,然后显得贪婪地打量着他道。

    “离我远点!”乔一峰的脸当即一寒,瞪着他说道。

    高大的葡萄牙人当即一愣,朝着乔一峰正想要发怒,但发现其他几个大明人都没有畏惧的模样,双方当即就陷入了剑拔弩张的局面。

    乔一峰的手已经放在刀柄上,眼中没有畏惧,如同一只小豹子般。从小旗到百户,他亦算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了过来。

    虽然有着林晧然做靠山的缘故,但主要是不让的军功被抹掉,而不是胡乱对他进行提拔,所以他算是一名经过鲜血洗礼过的百户,而这次更是带着最有血性的手下。

    现在面对着这几个葡萄牙人,哪怕这葡萄牙人很强壮,但他却没有放在眼里。他相信以命相搏的话,这葡萄牙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安东尼奥,你若是敢再闹事的话,我就将你丢出去!”却是这时,在吧台前的一名络腮胡子大汉不满地威胁道。

    名为安东尼奥的葡萄人睥了一眼吧台,然后朝着乔一峰举着拳头威胁着道:“黄猴子,你给我等着,会有你好瞧的!”

    乔一峰的脸色更是阴沉,目送着这几个葡萄牙人离去,发现他们竟然在门口徘徊。

    “你们不用感谢我!这莲花茎被封了,搞得我没生意可做,你们在我这里没事,但出了门就不敢保证了!”老板送来酒水,自顾自地说着话道。

    “你这里有房间吗?”乔一峰突然问道。

    老板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然后又朝着他,露出奸商般的微笑道:“五两银子一晚!”

    “成交!”乔一峰装着肉痛地答应道。

    二月的清晨,带着湿意的空气令人瑟瑟发抖。

    濠镜并没有葡萄牙人的驻军,这里只是他们葡萄牙商人的中转站以及贸易地点。只是随着传教团体到来,且出于安全考虑,他们这帮冒险者组建了自卫队,并在山上修建了一座炮台。

    这个炮台拱卫着山下的议事广场和教堂,所处的位置极佳,西边的码头就在眼皮底下,亦是在射程之内,另外对北边更是能抵御外敌。

    只是这个炮台更多是一种摆设,并没有发挥过真正的作用。由于跟着布政使汪柏的良好关系,他们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骚扰,而海上的倭寇顶多过来喝酒闹事,不会发生大规模的冲突。

    但就在天空蒙蒙亮的时分,山下的草丛先是一阵摇晃,然后窜出了一条条人影。

    “就在那里!”一个瘦小的少年指着某处小声地说道。

    乔一峰摊开着一张地图,目光如炬般地抬头,望着炮台的某处。在进行对比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领着手下小心地潜上去。

    他这次乔装成商人的身份来到濠镜,自然不是为了交易赚钱。他是先锋队队长,目标正是这座炮台,要将这濠镜最大的杀人利器夺到手中。

    在没有来到濠镜之前,他心里亦是很紧张,甚至感到一种害怕。毕竟这里是佛郎机人的地盘,对他们的实力并不是很清楚。

    只是当来到这里,一切地如同计划般进行着,他的心里反倒涌起了兴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在这次行动之前,林晧然就已经言明,这是一个能直升千户之职的任务。只要他能够顺利完成这次夺下炮台的任务,那他就将会成为千户。

    “从这里可以上去!”少年来到城墙边,指着那易于攀爬的地方说道。

    他的眼中并没有畏惧,而是感到一种兴奋,因为他的父亲正是死于这些佛郎机人手里。亦是如此,他心甘情愿地成为这些人的向导。

    “这里真可以爬上去!”一个手下有些兴奋地压低声音道。

    这炮台远远看去,如同一个堡垒一般。只是这终究闲散组织的产物,很多葡萄人都不认为能在这片土地永远地呆下去,固而比豆腐渣工程好不了多少。

    “慢着!”乔一峰的耳朵一动,当即抬手阻止道。

    却是这时,上面传来了动静,令到大家亦是紧张无比。

    他们就聚在这城墙底下,只要那人朝着下面张望,他们就必然会暴露无遗。一旦暴露的话,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很可能会直接被杀掉。

    哗哗……

    城墙上果然出现了一名葡萄牙人,解下裤带吹着口哨朝着下面尿尿,身体还微微地晃动,显得是喝了不少酒,脸上是一副醉薰薰的模样。

    安东尼奥是一个失意人,他原本是一个冒险商人,拥有着属于他的船只。正载着抢来的货物返回葡萄牙,但却遭遇到大风暴,让他直接成了穷光蛋。

    在被加莱内尔的船队救下后,被带回到了这里。他这个穷光蛋为了生计,只能接受士兵的职位,平常对欺负一下这些黄皮猴子赚点外快。

    这担任着守夜的辛苦工作,喝着这种低劣的酒,让他心情极是不佳。

    噗!

    却是这时,一支银箭破空而出,站在城墙上尿尿的安东尼奥捂住鲜血泅泅而流的脖子,然后整个人摔了下去,如同石头般滚落到山下。

    在这一个很寻常的清晨,在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的精心策划下,大明竟然主动朝着野蛮的葡萄牙人亮起了屠刀。

第616章 血溅

    卯时时分,天空已经蒙蒙亮。

    莲花茎处于板樟山的西边,尽管东边的天空已经早翻起了鱼肚白,但这边的道路还显得昏暗,还笼罩在大山的阴影中。

    滋滋……

    嫩草闻到初春的气息,已经从泥土钻出,嫩绿的叶子沾着几粒晶莹的露珠。但却被一个个结实的脚板踩过,这道路的宁静被打破,充斥起一股肃杀的气息。

    人数超过千数的卫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正从莲花茎潜向澳门半岛,而领头的将军正是神电卫指挥使戚继光。

    戚继光身披战甲,手扶着刀柄,整个人显得杀气腾腾。他不仅仇视倭寇,对这些侵占大明领土和码头的佛郎机人,亦是恨得咬牙切齿。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他这个世袭武将如何不知道。

    佛郎机人在正德年间第一次到达广东的时候,就露出了丑陋的面目,企图绑架大明百姓从事奴隶贸易。只是遭到重击后,他们集结了五艘重型战舰和一千多名士兵再次抵达广东,再次对大明宣战。

    现如今,他到广东任职方知晓。这帮歹毒之人通过收买布政使汪柏,不仅入驻了大明的领土,而且还将濠镜据为己有。

    在得到进攻濠镜的命令,他自然不会含糊,当即筹划了这次秘密行动,同时亦是真正检验这帮部下训练成果的时候了。

    前面的一支总旗队已经摸到了佛郎机人的哨所,有着后面部队作为强大后盾,亦让他们的信心倍增,悄无声息地潜了过去。

    一个高大的葡萄牙人穿得严严实实的,并不习惯于广东这种湿冷的天气,正坐在渐渐熄灭的炭火前打着嗑睡。却不知道是做了恶梦,还是意识到危险降近,眼睛突然睁了开来。

    噗!

    只是一切都太晚了,为首的总旗杨阳手持着砍刀,在这个葡萄牙人恐惧的目光,用力地挥了下去,鲜血当即飞溅而起。

    你……

    这位一直标榜着骑士血统的葡萄牙人捂着泅泅而流的脖子,望着眼前的刽子手吱吱呜呜地发着低沉的声音,眼睛写满着不甘。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别处,安宁的生活早已经令他们失去了警惕,很多人甚至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便已经被砍掉了脑袋。

    哨所只有十余名葡萄牙人和几名印度人组成的杂军,这自然无法阻挡住戚继光的脚步,而他的矛头直指哨所后面的葡萄牙人聚集区。

    咚咚咚……

    只是濠镜遭到入侵的讯息还是被发送出去,仅是过了片刻,教堂的钟声便是响起,将这一个消息迅速就传播开来。

    “明军进岛了!”

    “干死这帮黄皮猴子!”

    ……

    葡萄牙人在听到钟声的时候,便携带着武器第一时间赶到了议事广场,数百人迅速地聚到一起,战意显得很高昂。

    当然,亦有一些葡萄牙商人姗姗来迟,或者根本就没有出现。他们不过是途经此处的商人,在这里已经缴纳了不菲的关税,不说理由当然要得到保护,哪可能还会为保护这里的领土而战呢?

    “我们走!”

    加莱内尔的弟弟维托尔身穿白衬衫红外套黑裤子船鞋,腰挂着一把长剑,手持着火绳枪,自然而然地成为这支联合军的头领。

    实质上,他已经是这里的半个兵头。在他哥哥加莱内尔不在这里的时候,他会留在这里,负责着这里的关税收入。

    “上帝会保佑你们的!”

    加斯帕·DA·克鲁士是这里的教父,有着不弱的影响力。看着大明军队要进攻这里,他更为显得紧张,很希望能够保住这片宣教的土壤。

    各有各的企图,葡萄牙冒险者来这块新大陆淘金,而他则是希望将天主教传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让到人人都成为天主教徒。

    在维托尔的带领下,数百号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哨所的方向而去,战斗是一触即发。

    濠镜的个体很是松散,但面对着“领土”受到侵犯,他们却显得很是团结。不仅是他们本人选择参战,而且还会让到佣从或奴隶加入。

    在这里,除却一些日本浪人的身影,还有着手持长弓的印度大胡子,以及被奴役的南洋人,当即就透露着这支队伍属于杂牌军的性质。

    只是这支临时的队伍却不容小窥,特别是这些葡萄牙人。

    虽然他们打着冒险或经商的名义,但却少不得血腥的夺掠。特别是那些价比黄金的香料,他们可没有耐心跟这些土著进行交易,而是选择用枪或剑去获取。

    这支大明军队推进的速度并不快,且没有对他们发动突袭的意思,而是在空地摆出了军阵,似乎就是在等着他们一般。

    “前进!射击!”

    维托尔看着这支军队如此架势,心里亦是一阵暗喜。

    在大明呆了这么久,他深知大明军队的一大弊病,那就是军心涣散。他们只需要表现出强硬的姿态,发扬着骑士精神,必然会成为单刀屠杀的战争。

    砰!砰!砰!

    葡萄牙人显得很是好战,或者对大明的军队极是蔑视,在不到一百步便已经率先进行射击了,哪怕对方列着盾阵。

    虽然有着盾阵,但密密麻麻的铅弹朝着那里飞去,还是有一些穿过了盾阵。

    一枚铅弹打到百户韩星的铁叶甲上,虽然没有将铁甲打穿,但携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直接揪翻在地。一些没穿铁叶甲的军丁就没这般好运了,直接中弹倒地。

    哈哈……

    看着对面的情况,维托尔葡萄牙人猖狂地笑了,发现这支军队比印度人还不如。起码他们面对射击还会反击,而这大明军队却屁都不放一个。

    “哈哈……这些黄皮猴子肯定吓破胆了,我都闻到一股尿騒味了!”葡萄牙人大笑着继续挺进,同时填充着弹药。

    呸!

    韩星从地上爬起来,往地上吐了一口泥沙,心里的怒意升腾而起。看着这些佛郎机人已经进入射程内,此时恨不得端起枪解决这些洋鬼子,但目光却只能望向后面的戚继光。

    不仅是韩星,很多士兵都很是气急,亦很想端起手中的枪或弓就射。但都只能暗暗地压抑着,却明白违抗军令的严重后果。

    一百二十步、一百一十步、一百步……

    戚继光暗暗地数着双方的距离,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目光深遂而坚毅,在身边人都着急的时候,却是举起旗帜大声道:“我泱泱大明岂容这夷人欺凌,放!”

    “射击!射击!”

    维托尔看着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足百步,而对方还摆着盾阵,简直就是一只躲在龟壳里面的乌龟。现在他们只要露头,那就必然会被射杀,进而演变成溃败。

    只是盾阵并没有出现鸟铳手,仍然如同大门般耸立在那里。这没有当即进行反击,不能说是懦弱,而是军法严明的表现,可惜这葡萄牙人并不明白到这一点。

    “填充,点火,放!”

    在盾阵之后,一排排黑亮的家伙整齐地排列在地上,而炮手已经熟练地完成了操作,然后双手捂着耳朵蹲到一旁。

    轰隆!轰隆!

    一声声炮响,漫天的铅弹朝着葡萄牙人飞来。这举枪准备射击的葡萄牙人还来不得惊讶,身上就被几枚铅弹打出了弹洞,鲜血泅泅而流。

    很多人脸上嘲讽的笑容还没有散去,便直接被收割了性命。

    “怎么会这样?”

    维托尔像是见鬼了一样,嘴巴微微地张开着,脸上露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却不是说这炮弹威力多少惊人,跟着他们的重炮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但出现得太过突然了。这里不是海上,重达数百斤的火炮怎能说出现就出现的呢?

    “继续!”

    戚继光看着效果甚佳,当即又是挥旗下令道。虽然虎蹲炮的杀伤力偏小,但是携带方便,特别是在这里遭遇战中,简直就是生命的收割机。

    轰隆!轰隆!

    一声声炮响,漫天的铅弹朝着葡萄牙人飞来,这次让到葡萄牙人倒了一片,后面的日本浪人和印度大胡子却已经转身离开了。

    “我们顶不住了!”

    有人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对着维托尔哭丧着道,不是他们不够英勇,而是根本射击不了对方,反倒成了一个个活靶子。

    “鸟铳队,射击!”

    戚继光又是挥动旗帜,让命中率更高的鸟铳队出动,将那些漏网之鱼进行清理。

    砰!砰!砰!

    鸟铳队的士气正盛,端起鸟铳对着剩下的佛郎机人进行射击。

    噗!

    一个葡萄牙人正想要逃跑,甚至将手中的枪都丢下了,但还不待他走出十步,背上当即被打出了几个血窟窿,当即倒在地上。

    “八嘎!”

    一个日本浪人倒是英勇,却不知道是想为着主人报仇,还是那根神经突然搭错线,竟然高举着武士刀朝着这里冲来。

    噗!噗!噗!

    结局自然是可想而知,身上当即被射出筛子般,脸上带着不甘和少许的恐惧倒在尸体堆“”之中。

    “退!”

    维托尔咽了咽吐沫,终于知道今天遇到的大明军队跟先前的并不同,简直就如此魔鬼一般。

    “推进!”

    戚继光挥动着旗帜,身上颇有大将风范。思路亦很是清晰,一百步外就用虎蹲炮先轰一阵,一百步则用鸟铳队,然后出动穗枪队将那些残兵全部刺死。

    而这一路上,自谬“战无不胜”的葡萄人,却是丢盔弃甲而逃。

    这个在数年前被葡萄牙人占领的土地,正借着虎蹲炮的威力,一步步地蚕食着濠镜的领土,将属于大明的领土抢夺回去。

    “哈哈!你们完蛋了!”

    节节败退的维托尔得意地大笑,指着戚继光恶狠狠地说道。因为这些大明军队已经进入了炮台的射击区域,他们完全可以仗着火力优势,将这支诡异的大明军队一锅端。

    “射击!射击!”

    维托尔远远看到炮台露出了一个人头,朝着那边如同猴子般跳跃着并大喊着,希望上面的火炮直接歼灭这支大明军队。

    在他的命令下,上面的火炮果然动了。

    只是在维托尔兴奋的目光中,那个炮口却是缓缓地升高,炮口并没有对着大明军队,亦没有朝着自己人,显得那般的诡异。

    轰隆!

    炮台发出了轰鸣声,重达十斤的炮弹从大家的头顶划过,落向一艘停泊在码头边的商船。

    那艘载满货物的商船很是倒霉,被击中了吃水线以下,然后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徐徐地往下沉。

    正常而言,财产蒙受如何大的损失,应该是急红眼拼命才对。但其实不然,一些本是犹豫不决的船长,却选择带着船员逃离。

    人都是自私的,首先选择了保卫自己的财产。至于这片领土如何,跟他有屁关系,一旦自己的船只被击沉,那他就成人人唾弃的穷光蛋了。

    选择逃跑的,自然不会只是商人本人,还有他的卫队以及同伴。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加莱奥特·佩雷拉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他在耶稣会印度传教团的汇报中,对大明军队这般写道:“大明士兵身上挂着由牛皮制成的铠甲,他们的刀剑多由粗劣的生铁锻炼,枪矛是削尖的竹子,来自北方前线的骑士部队则装备了带有铁制枪头的长枪。他们的纪律性很差,数千人常常被几十名海盗打败.........装备的火器数量很少,由于铸造水平低下常常炸膛,而他们似乎对此似毫无办法。大明人的城池上没有大炮,在面对鞑靼人的入侵无法组织起有效抵抗.......在我看来,任何一支数千人的训练有素的欧罗巴军队,都可以轻易征服大明。”

    数千人训练有素的欧罗巴军队就可以轻易征服大明,这是他曾经信誓旦旦说过的话,但是如今,他们却如同羊羔般被屠宰着。

    恐怕不仅是加莱奥特·佩雷拉,很多葡萄牙人亦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被他们一直轻视的大明军队,这时却如此收生命割机般,将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炮台!炮台!快去抢回炮台!”如梦初想的维托尔指着炮台山大声地说道。这炮台不仅是还击大明军队的利器,更是阻止他们射击商船,可谓是一个必争之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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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