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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54章 公关汪柏

    随着两位大佬纷纷出手,广东官场虽然表面很平静,但底下已经是暗流涌动。

    林然拥有着最风光的文魁出身,年纪轻轻就已经贵为正四品的广州知府,更是当朝礼部尚书的未来女婿。而严如斗身居按察副使兼广东巡海道副使之职,是严党在广东的核心人物,预计会得到下一任两广总督的助力。

    广东的官员无疑是极度纠结的,一个是将来入阁拜相的大人物,一个是接下来广东官场的新大佬。不管是哪一位,都是他们这些官员得罪不起的,但他们却不得不从中做出选择。

    不得不说,更多的官员还是选择了当下,屈从于严如斗的淫威。一旦王钫真被调走,两广总督的位置极可能会落到严党之中,届时严如斗必然借势成为广东的新大佬。

    只是这次严林之争,将会鹿死谁手,无疑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时间悄然来到了二月下旬,岭南的天气已然转暖,天空时常挂着一轮春日。广州城中很多宅子的后花园在艳阳的照耀下,呈现着一场争芳斗艳的美景。

    汪柏身穿着正二品的常服,跟着很多掌印官不同,他这个布政使并没有太多的公务。每天呆得最多的地方并不是签押房,而是这个春色渐浓的后花院。

    经过了这一场的官场沉浮,汪柏似乎成熟了不少,整个人显得更加的睿智。特别那双眼睛没有往日的锋芒,给人一种很亲和的感觉。

    此时此刻,他正负手漫步在花园中,来到一棵挂满淡黄色花朵的荔枝树前停下,不由得想起了“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诗句。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在官场失意之后,却难免会寄情于山水。像那陶渊明般,正是在被贬官之后,才有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绝世诗句。

    汪柏面对着这春光和荔枝花,并没有诗兴大发,有的仅是苦涩之色。

    前朝的才名能够直接做官,但现在的才名却是“不务正业”的体现。哪怕那位才名满天下的竹君子亦是有很久没有诗词问世了,这肯定不是才学枯涸,而是他看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汪柏没有打算作诗,实质他跟大明很多官员般,并不擅于诗词。却是喜欢逛逛这个后花园,品上一壶好茶,又或者到外面走走。

    只是今天,他的计划需要进行变更,因为有人前来拜访,而他却是不好不见。

    “下官拜见藩台大人!”

    身穿着四品官服的林然随着管家进到这个凉亭中,然后规规矩矩地朝着汪柏见礼道。

    林然上任前依例来拜访过汪柏,而那次离开之后,他心里决定不要再跟汪柏产生亲集。却不是他心虚,而是汪柏隐隐有着徐阶的影子,在这温和、亲切的外表下,却不知道藏着怎么样的心思。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全天下的官员都像虎妞那般,将喜怒哀乐写在脸上。这让他不用时时提防着谁,不用担心谁是笑面虎。

    只是形势逼人强,他需要前来拜访汪柏,并尽量争取得到他的支持,甚至是跟着他结盟。

    “林府台,请坐!”

    汪柏并没有摆高姿态,很是温和地抬手指着旁边的石凳道。

    “谢过藩台大人!”

    林然这次是抱着目的而来,自是恭恭敬敬地还礼道。

    “林府台,你喜欢饮些什么茶!”

    汪柏看着桌面的茶具,微笑着询问道。

    虽然二人相差六级,但若说汪柏能骑到林然的脖子,事实却并非如此。

    若是汪柏还负责着采购龙涎香的皇差,他的前程可能会有极大的变化,谁亦说不准嘉靖会不会突然间心血来潮,将汪柏召回京城担任六部尚书。

    只是汪柏现在已经失了圣恩,别说回京担任六部尚书,哪怕这个布政使都是不稳当。若不是圣上念着旧情,且正二品的官员确实没啥更差的安排,不然汪柏恐怕就要挪开位置了。

    反观林然,虽然仅是正四品的广州知府,但却有着翰林出身,又是一个深得圣恩之人,更是开海派的急先锋,未来的仕途一片光明。

    二人虽然是上下级关系,但实质并不存在真正的高低之分,只能是以平辈论处。

    林然自是不会造次,微笑地对着汪柏说道:“下官对茶道不熟,还请藩台大人不吝赐教!”

    “呵呵……我要招待贵客,去将我珍藏的乌龙茶拿来!”汪柏发出一阵轻笑,对着旁边的管家吩咐,突然又是补充道:“你将这些茶具撤去,换上子兴送来的茶具!”

    林然表面显得很平静,脸上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但目光落到这套紫砂壶茶具上面,然后又望向了他处。

    在官场之中,很多东西不能去听,而是得用心去揣摩。

    以前他是雷州知府倒不用理会这些,但现在已是到了广州城,那就要懂得去揣摩上官的心思,就像严嵩极善于揣摩嘉靖心思一般。

    “是!”管家恭敬地回礼,然后将石桌上的茶具撤去并离开。

    “林府台此次拜访,不知所为何事呢?”汪柏扭过头望向林然,显得明知故问地询问道。

    林然无法从这外表温和的汪柏看出是否怀着敌意,但还是开口见山地说道:“下官是为大明开海之事而来,为着广东经济之繁荣而来!”

    “呵呵!本布政使已经是有职无权,这么大之事,怕是帮不得林府台了!”却不知是推脱,还是故意用话揶揄林然,汪柏显得自贬地说道。

    林然拿捏不准他是什么心态,是否是在揶揄自己,但还是认真地询问道:“藩台大人,不知道你是如何看侍开海的呢?”

    “这开海有开海的好,禁海亦有禁海的妙,老夫对这事亦不好妄下断言!”汪柏耍滑地回答道。

    尽管林然一再试探,但却试探不到任何东西,汪柏的态度显得模棱两可。只是林然将汪柏视为一个死缠的客户,采用烂熟于胸的死缠烂打狡黠地笑道:“藩台大人,如此说来,您亦是认为开海有益处?”

    汪柏闻言却是一愣,认真地打量着林然片刻,突然间哑然失笑。单从“竹君子”和“林雷公”的称谓就足见这人的刚直,但如今接触下来,却明显有着无赖的一面。

    “这个自然!若非如此,雷州城为何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就如此繁荣!”汪柏明显对林然有了新一层的认识,显得认真地回答道。

    最初他还打算“报复”一下这个人,适当地将人拒之于千里,毕竟是这人将自己从广东大佬推下这泥泽之中。但现在似乎是没有必要了,因为根本没有效果。

    当然,他没有已经没有记恨林然,但却不代表这次会帮林然,毕竟这个后果是得罪严如斗,甚至是即将上台的严党。

第755章 扑朔

    林然听到这个答案及汪柏的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尽管知道想要争取到汪柏的支持还很难,但汪柏显然没有真的要拒他于千里之外,这无疑让双方有了达成合作的可能性。

    虽然汪柏这人极有城府,但若真能跟他达成联盟,未尝不是一大助力。

    汪柏在广东是品阶最高的官员,比王钫还要高上两级,这无疑是他的一种资本。而他很难再进一步,本身已经失去自成一系的资本,亦有些寻找联盟者的需求。

    一念至此,林然很是认真地说道:“藩台大人,雷州城可以因开海而崛起,下官以为香山城亦可以如此!”

    这并不是一句虚言,如果香山按着他的规划进行布局的话,香山新城必然享受到濠镜港口发展红利,从而有机会成为第二个雷州城,甚至比雷州城还要繁华和富庶。

    “倭寇之患,乃我大明之患也!香山位于珠江口,倭寇一旦来犯,香山百姓必会首当其冲,且深受其害!”汪柏却是轻轻地摇头,显然是认可严如斗的部分观点,似乎不主张将香山县建在临海之所。

    林然并没有选用说服丁以忠的方式来说服汪柏,而是正色地争辩道:“藩台大人,濠镜之势已经不可逆转,其出入货物价值百万之巨,势必惹得倭寇觊觎。若真是为了香山百姓,这香山新城更应该尽快进行修建,不然香山百姓便无城可依,香山千户所更无城可守!”顿了顿,又是接着说道:“严大人之所以反对下官修建香山新城,却不是为了香山百姓的安危!其中的缘由,藩台大人曾经贵为广东巡海副使,自是知道严大人此举所意为何!”

    汪柏重新审视着林然,发现这人除了有些无赖外,口才和思路都很是清晰。特别关于严如斗反对香山新城的真实动因分析得很透彻,这看似一个爱民好官员的举动,但汪柏却深知严如斗图的仅是私利,是想继续名正言顺地盘剥过往的商船。

    只是认可是一回事,但汪柏并不会选择支持,却是继续挑刺道:“虽然你的话有几分道理,但广东的水师实力严重不足是实情,本官怕香山新城会如同纸糊一般!此举劳民伤财不说,反而给香山百姓和军士带来劫难。”

    林然索性放开顾虑,侃侃而谈道:“下官刚刚到任雷州知府之时,面对着恶名昭著的三色帮亦感到畏惧,担心雷州城抵挡不住这帮穷凶极恶的海盗。只是当本官下定决心去做时,尽着最大的力度去奖赏有功之士,雷州卫等军士尽诛三色帮,收复匪众逾千人,现在雷州府的沿海线已经是整个广东最安宁的地方!并不是我大明的将士不行,实质是我们有些高官过于贪图安稳,甚至不希望将士立功而累及财政。若是我们能对香山军士厚待,对有功之士重赏,倭患实则不足虑矣。”

    不得不说,这是大明重文轻武所留下的顽疾。拥有真正决策权的文官要的仅是一方太平,哪怕屡屡被侵犯都只会推卸于将士无能,却从来不想着冒险去解决问题。

    得过且过,这便成为很多官员的心态。只要江山还是大明的,只要他们的日子还是逍遥,往往就不会顾及百姓的生死,美曰是为大局着想。

    广东这边同样是如此,像严如斗这位广东最高的海防长官盯的更多的是珠江口过往的商船,而不是屡屡出现在潮州一带的倭寇,对他们占领南澳岛更是不闻不问。

    林然如今却直指痼疾,且提出可以解决的办法,想必会戳到很多人的痛点。

    “林府台,此话……欠妥了!”汪柏善意地提醒道,这话观点注定不会被文官阶层所认同,甚至直接将林然视为“异端”。

    林然听到汪柏的提醒反倒松了一口气,便是大打感情牌道:“多谢藩台大人赐教,只是下官身为广州知府,有责任为百姓做些实事!藩台大人当初力推大明通过濠镜跟藩夷互市,那自是应当支持下官,修建香山新城以加强濠镜的防守力量。”

    汪柏的心里微微萌动,这濠镜确实是他当初力推跟藩夷互市之地,且留下着不光彩的东西。一旦濠镜真变成一块繁华之所,而他又是力主修建香山新城的重要官员,史书没准会将他列为有功之臣。

    正是这时,管家领着婢女送来了茶水,将二人的谈话亦是打断了。

    “呵呵……请尝尝老夫这乌龙茶!”汪柏并没有选择表态,而是借机转移了话题道。

    林然心里暗叹可惜,却是注意着这套白瓷茶杯,然后亦有所感地抬头望了汪柏一眼。

    汪柏亲自泡茶,还一边有着得意地说道:“这茶是我族弟汪义送来的,说是有钱都买不着,老夫喝了两遍,确实是难得的佳品!”

    “好茶亦得好器来配,却不知这套茶具可是景德镇所产?”林然拿起那薄如羽翼的茶杯赏玩,不动声色地询问道。

    站在旁边的管家诧异地望了林然一眼,汪柏却是神色自若地说道:“林府台果真是好眼力,我们景德镇的瓷器却是其他地方比不上的呢!”

    “却不知藩台大人的族弟汪义可在广州城,下官对这种瓷器颇为喜爱,得请他代劳弄来几套,价格定然不会亏待于他!”林然捧起那个白瓷茶杯,显得颇为喜欢地说道。

    只要有些饮茶常识的人都应该知道:这时代是以紫砂壶为尊,但汪柏却偏偏提及了景德镇的茶具和汪义,明显是另有所指。

    “汪义在不在广州城?”汪柏却是朝着管家询问道。

    管家恭敬地回答道:“禀告老爷,汪义前阵子去了雷州,如今算着时日,他过些天就应该会回来广州城!”

    林然显得热切,当即接话道:“如此的话,待到汪义回来,还请他到府衙一趟!”

    “好!”汪柏认真地望了林然一眼,然后微微点头道。

    喝了一壶茶,林然借故离开,而汪柏只送到花园门口,倒是不热不冷的样子。

    布政使司衙门和广州府衙紧挨着,却是连轿子都不用坐,林然从门口走出来便直接朝着府衙大门而去。

    跟着上次找丁以忠不同,这次却没能得到明确的答案。不过结果算不得太差,通过这陶瓷茶具,二人已然有着合作的可能性。

    至于能不能说动汪柏上书支持,这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起始要给予能满足汪柏胃口的利益。

    当林然返回广州府衙的时候,一个挑着担子在路边休息的农夫突然站起来,很快就消失在惠爱大街跟承宣大街的拐角处。

第756章 无门

    广东巡按御史徐楫被调离的消息传来,就像一颗小石子落到平静无波的湖面上,广东官场揪起了一丝涟漪。

    在这个紧张的时刻,任何一个风吹草动地令人惊若寒蝉,何况还是广东巡按御史去留,自然被官场中人进行解读。

    徐楫是徐党在广东的核心人员,去年跟王钫共同上书朝廷特设广安县,是一位拥有着极高话语权的官员。如今他身居着监察百官的御史之位,权柄自然是鲜有人与之比肩。

    但偏偏在这个非常时期,徐党却突然损失了这么一员大将,令人不由得想起广东官场将会“徐下严上”的传闻。

    一旦两广总督王钫调离,按着现在朝堂严徐相争的局势,继任者必然是严党中人。

    亦是如此,在巡按御史徐楫被调走的消息传来后,前往南头城拜访严如斗的官员渐长,胜利的天秤似乎是要倾向于严如斗。

    广州的二月雨量渐多,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洒在古朴的青砖街道上,将街道慢慢地打湿。

    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从南门进城,沿着承宣大街而行,接着拐入惠爱大街,在广州府衙门前停下。

    马车刚刚停稳,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丫头便利落地从车上跳下,然后急匆匆地朝着里面跑进去。

    “小姐,伞!”

    一个瘦小的丫头拿着一把油纸伞,在后面急匆匆地喊道。

    只是她才跟着小心地下马车,前面的小姐已经穿过前面的雨幕,匆匆地跑进了府衙里面。

    “哥!哥!”

    虎妞选择一路小跑,急匆匆地跑到签押房,结果发现房门紧闭,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蛋不由得愣了一下。

    仅是愣了半响,她又迈着双腿朝着内宅大步走去,却是遇到听到动静从庭院撑着伞走出来的管家。

    “金元,我哥呢?他怎么不在签押房,是不是在里面呀?”虎妞是个急性子,当即仰起肉墩墩的脸蛋发问道。

    管家将伞收起,显得规规矩矩地回答道:“启禀大小婢,老爷现在并不在府里,他已经到外地巡视了!”

    虎妞已经迈开脚步准备到里面,但闻言又是一愣,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微微瞪起道:“呀?他怎么到外地巡视了,我都有事要找他,真是烦死我了!那我哥去哪里巡查了呀?他有没有说啥说回来吗?”

    “老爷并没有说去哪里,不知是到连州还是清远!他是昨天才离开,恐怕得像上次那样,要十天八天吧!”管家先是摇了摇头,然后进行推断道。

    虎妞认真地蹙着眉头,对这个答案显然并不满意,当即就脆声埋怨道:“哎呀!哥哥他怎么那么巧呀?害得我都要怀疑他知道我有大事找他帮忙,所以才故意避开我了!”

    这……

    管家面对着虎妞的质疑脸上当即闪过一抹尴尬之色。昨天某人确实走得匆匆忙忙,似乎是真要避开谁一般,甚至还叮嘱保守着一些秘密。

    “哥哥不在,那我只能靠自己和沈妍她们几个了!”虎妞自言自语,转身便往回走,显然并没有泄气。

    待到院门口,却见阿丽等人已经提着行李走了进来,其中还有着一个少女的身影。

    这名少女身形单薄,面容显得憔悴,配着那精致的五官,显得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

    这人正是昔日联合作坊的十二朵金花之一,现在雷州血案的苦主唐素儿。如今她随着虎妞前来广州城,自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而是为着鸣冤而来。

    “唐素儿,我哥哥刚好到外地巡视了!不过你放心,你的事情我管定了,你且在这里住下,明天我们就到察院告状。”虎妞一本正经地脆声道。

    “好!”唐素儿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轻轻地点头道。

    这一路走来,她的心情放松了很多,亦是摆脱了昔日的心魔纠缠。

    现如今,有着虎妞的不停鼓励和支持,让她重拾信心。她已经恢复着正常的理智,觉得能够为家人报仇雪恨,并将那个恶徒绳之以法。

    一夜无言,次日一行人到察院门口,虎妞亲自敲响了鸣冤鼓。

    咚咚……

    鼓声在惠爱大街响起,引起了路人关注的目光,且有不少无所事事的士子身影。

    一般而言,诉讼有着固定的流程,官场并不提倡越级上告。

    不过真遇到天大的冤屈,而府县处置不公,确实是有权上告。而察院便是第一选择,不说巡抚是监察院正四品以上京官,哪怕巡按御史亦可以自行断案。

    “还请见谅,这份诉讼我们无法接下!”很快地,一个书吏亲自走出来,并递还了那份诉讼。

    “怎么不能接呀?你们是要包庇那个大坏蛋不成?”虎妞的眉头紧蹙,显得很生气地询问道。

    这话一出,当即引发周围百姓的兴趣,却不知道事涉何人,堂堂的察院竟然要包庇这位当事人。

    那名书吏面对着周围敌视的目光,却是苦涩地解释道:“这位小姐,您是误会了,我们不能接,是因为徐巡按已经离任,而总督大人并不在察院内。你们如果坚持上诉,恐怕得到梧州城两广总督衙门去告,或者到按察使司衙门申诉。”

    众人听到这个解释,当即恍然大悟。

    敢情不是察院要踢皮球,而是巡按御史徐楫刚好离职,身兼着广东巡抚的两广总督却是忙于军务,根本无暇处理这种刑事诉讼。

    “这事怪不得察院,不若呆在广州城等总督大人到来吧!”

    “以其坐着干等,倒不如直接到梧州府,让王总督帮他们主持公道。”

    “你们的建议都不靠谱,按我说就直接找按察使司,丁以忠大人断案还是很公正的。”

    ……

    围观的百姓显得很是热情,纷纷各抒己见地说道。

    综合诸多的意见,显然是后者获得多数票,建议她们直接到正三品按察使司衙门进行上诉。

    只是面对着这些劝告,那个鸣鼓的小丫头却是反驳道:“哎呀!我们怎么可以到按察使司衙门呀?他丁以忠就算不包庇他儿子丁吕,那也肯定不会处置他儿子,我找我哥也不找他!”

    此言一出,四下皆寂。

第757章 风波起

    却不知是该指责丁大公子胡作非为,还是该指责这帮苦主胆大妄为,竟然是要状告按察使丁以忠家的公子。

    且不说,丁以忠即将高升到山东任巡抚,单是他如今广东按察使的身份,就已经是一位手可遮天的大人物。

    偏偏这帮苦主如此的不长眼,竟然前来察院告状,这分明是在自讨苦吃。

    一时之间,围观的人群是同情有之、怜悯有之,但更多的是无奈地摇头。

    “烦死了!我们先回去再想其他办法!”

    虎妞看着察院不能受理案件,便是小手一挥道。

    唐素儿无疑是失望的,但她亦有着心理预期,知道这鸣冤之路不好走,毕竟事涉按察使家的公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但并没有离开惠爱大街,而是走进不远处的广州府衙。

    “原来那一位是林雷公的妹妹,这次恐怕是有戏看了。”

    有人终于认出了虎妞的身份,却不再认为是鸡蛋撞石头之举,而是后世所形容的火星撞地球。

    民告官,无疑是自取灭亡,但官告官,这自然是另当别论。

    但不管如此,现在察院无人驻守,按察使司又不是告状之所,当真是诉苦无门。

    在这省城之地的好处在于,一旦稍有些风吹草动之事,便会搞得满城皆知。

    不论是事涉按察使丁以忠的公子,还是苦主跟广州知府林然有关,这都能够博取足够的关注度。

    到了下午时分,更具体的消息传出,旋即传遍了广州城的大街小巷。

    原来丁大公子想要一睹联合作坊女工的风采,于春节期间前往雷州,但却不想如此的胆大妄为,竟然犯下了累累罪行,正是轰动整个粤西地区雷州血案的元凶。

    日前,广州知府林雷公派遣妹妹虎妞返回雷州,在调查到事情的真相后,带着苦主唐素儿前来广州城察院,正是要将丁大公子送上断头台。

    这则传闻无疑调动了吃瓜群众的激情,实在是事情太大条了,都想看一出广州知府和按察使相搏的戏码。

    正常而言,自然是正三品的按察使占据绝对的上风,但当今的正四品广州知府林然却是一个异类,更有将昔日高高在上的布政使汪柏拉下神坛的赫赫战绩。

    究竟是按察使丁以忠只手遮天,还是广州知府林雷公代天行道,一切变得扑朔迷离。

    广东按察使司衙门跟其他官衙有所不同,并不在惠爱大街之中,而是坐落在南门附近一带。

    丁以忠这段时间的心思并不在公务上,已经低调地料理掉广东的产业,已然悄悄做好随时前往山东赴任的准备。

    但却不曾想,朝廷的任命没下来,反而是传来了如此的噩耗。

    大明官场极度讲究身家清白,一旦他儿子丁吕证实犯了血案,别说他一个小小的正三品官员,哪怕是首辅都得下野。

    “那混小子在哪里?”

    丁以忠在外面听到消息,回到按察使司衙门后宅,当即对着迎上来的管家咬牙切齿地问道。

    管家并不知情,但还是老实地回答道:“少爷并不在家里,他……又去找那个寡妇了!”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丁以忠显得怒不可遏地道:“去!将那混小子给我绑回来!将他绑回来!”

    “是!”管家很久没看到老爷发如此大的火,尽管心里有诸多的疑惑,但还是带人匆匆离开。

    丁以忠心里的气是可想而知,这眼看就要以巡抚的身份主政山东,结果却闹了这么一出,一切似乎都要变成镜中月、水中花。

    虽然林然跟他属于同盟,且现在还有求于他,想必会选择网开一面。但如今事情已经搞得满城皆知,稍有不慎的,必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事已至此,丁以忠不再平静,只希望能平稳渡过这场危机。

    南头城,巡海道衙门。

    签押房中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严如斗正端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份刚刚得到的消息。

    严如斗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错,不然官路不会如此顺畅,而如今在这个非常时期,更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顾。

    一旦林然跟丁以忠撕破脸,那丁以忠势必不会上书支持香山新城计划,他那边的声音必然锐减。

    若林然敢以此为交换筹码,跟丁以忠达成某项见不得光的交易。那他只需要搜罗一些证据,将这件事件捅到朝廷,便可以将这两人一并撸掉。

    现在事情的形势有利于他,下一步的主动权亦在他手里,可谓是胜券在握了。

    “先生认为当如何做?”严如斗将纸条递给幕僚方明智,认真地征求意见道。

    方明智看过纸条,便是会心一笑,当即显得狡黠地说道:“现在形势到我们大大有利,不需要做太多东西,咱们在旁边帮着扇风点火、推波助澜!”

    “好!就这么办!”严如斗正是此意,当即点头道。

    广州城并不小,居住人口达到百万之巨。由于四月便是府试之期,很多士子聚于广州城中,已经开始进行备考。

    如今得知按察使丁以忠的儿子竟然就是雷州血案的元凶,士子的情绪很是激动,有一大帮士子聚到按察使司衙门要求丁以忠大义灭亲。

    由于大明主要是科举取士,致使士子的地位极高,且这帮人比较清闲,故而很容易就三五成群,且并不过于畏惧官府。

    按察使司衙门被围,衙差却不敢驱逐士子,而是选择闭门不见。

    只是这种举动,更让士子群情激愤,认为丁以忠是心虚,更是打定主要包庇他的儿子,致使更多士子到按察使司衙门口请愿。

    不过事情仅过了一天,风向突然又变了,有一大帮士子前来广州府衙。

    有人提出由广州知府林然亲审雷州血案,将丁大公子绳之以法,给予广东百姓一个交待。

    只是此举,无疑是将林然推上了风头浪尖。

    若林然仍是雷州知府,处理雷州血案无疑是顺理成章之事,但作为广州知府却不适宜插手这起案件,这分明是给他出难题。

第758章 紧张

    一连数日,事态的发展超出了很多人预料。由于察院没有人主持,偏偏事涉按察使家公子,如今连广州府衙都闭门,致使士子的情绪很狂躁。

    严如斗的煽风点火取得了显著的效果,士子的情绪无疑需要一个宣泄口,而越来越多的矛头直指无辜的林雷公。

    “我看林雷公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

    “说得不错!事涉丁大公子就不敢碰,分明是欺软怕硬!”

    “这何止是欺软怕硬,我看分明就是官官相护!”

    ……

    士子们在广州府衙请愿得不到回应之后,纷纷进行斥责,毅然将林然视为大反派。

    林然经过一年多的雷州之治所赢得的好声名,似乎就要毁于一旦。

    至于林然在不在府衙,有没有权力接手这起案件,却是被这帮情绪激动的士子选择性地忽视了。

    “高!”

    很多官场中人对林然却是竖起大拇指,虽然这样会让林雷公的声名受到一些损害,但无疑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事涉到按察使丁以忠,林然自然不宜插手,无疑是走为上策。

    现在林然在事情捅破前,先一步远离这个旋风中心地带,完全可以打着巡视的旗号在外面逍遥十天半个月。

    待到事情平息后,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他都能够以不知情为由,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一念到此,很多官员都觉得林然跟他们这般,擅于明哲保身之道。

    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本可以在外面巡察十天半个月的林然,却是突然急匆匆地返回广州城中。

    林然这一个异常的举动,仿佛是扬起手掌朝他们扇下一个响亮的耳光,让到很多官员的脸上都是火辣辣的疼。

    中午时分,一支仪仗队从小北门而入,很快就停在府衙门口。

    “我看林雷公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他分明是帮着包庇丁大恶少!”

    一个满脸麻子的书生站在府衙门口,高举着那个拳头,继续煽动士子的情绪大声地喊道。

    只是他突然发现大家纷纷朝着他的身后望去,便疑惑地扭头望去,脸色刷地白了。

    却见身穿着四品官服的林然阴沉着脸从官轿下来,那双充满威严的眼睛徐徐地扫视着众人。

    这……

    众士子看着林然突然间出现,似乎都感到一阵心虚,纷纷是瞠目结舌。

    “本府何曾沽名钓誉,你且细细说来!”

    林然的目光落在那个麻子脸书生上,将矛头直接指向他质问道。

    麻子脸书生被林然点名,心里很是发虚,但还算沉稳地道:“林知府,想必雷州血案的元凶是丁大公子,这个传闻你应该听到了吧?”

    林然不动声色,轻轻颌首道:“本府虽然在外巡视,但已然听说!”

    “那林知府这次赶着回来,是要接手雷州血案了?”麻子脸书生心里一动,当即反攻为守道。

    虽然二人间的地位是天壤之别,但他却知道林然有一个命门,定然不敢接手雷州血案。

    林然嗤之以鼻道:“妄你还是一介读书人,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各衙门各司其职!且不说,这个案件自有察院和按察使司衙门处理,本府的权限是处置广州府境内之事,今本府并没有朝廷特许,你是让本府越权渎职不成?”

    “若是为了正义,这越权渎职又何妨!”却是这时,站在麻子脸书生旁边的士子显得正义凛然地道。

    不得不说,有些人站着说话从来不腰疼。恨不得天下都是为正义而甘愿自我牺牲的好官,但若轮到了他们头上的时候,却又是锱铢必较。

    士子们听到这话,却是苦笑居多,知道这话是那种死读圣贤书的呆子才会说的话。

    林然不好跟他就这个观点进行争辩,毕竟对方拿的是大义,但亦是难不倒他,却是冷声道:“事情再坏,亦有王总督主持雷州血案,你是在质疑王总督亦会循私不成?”

    这……

    麻子脸书生及那位书生顿时是哑口无言,且不管会不会得罪两广总督王钫,这质疑王钫循私,肯定不会有人声援于他。

    事情到了这一步,特别林然竟会回来,先前的指责无疑成了笑话。

    林然却是趁机发难道:“且不论本府是不是你口中的沽名钓誉,我看你分明就是在这里无理取闹!”

    我……

    麻子脸书生被反戈一击,当即想要争辩,只是却突然发现无从争起。

    林然对敌人从来不虚以委蛇,脸色一寒又道:“你还在这里做啥,是要本府命人将你打走吗?”

    话刚落,已经出来迎接林然的衙差当即虎视眈眈地望向那个麻子脸书生。

    麻子脸书生及那个同伴面对着咄咄逼人的林然却是招架不住,当即选择灰遛遛地走掉。

    林然的脸色微缓,对着剩下的几十名书生好言道:“本府曾是雷州知府,对雷州血案亦是痛心疾首!不过现在案情如何,本府亦并不知晓,汝等围于府衙亦不会有结果,还请回去吧!”

    “林知府,若是真凶是丁大公子,你会将凶徒绳之以法吗?”原本已经被安抚住的士子,却突然冒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道。

    林然深感无奈,知道这次是不能蒙混过关,迎着众士子的眼睛便是正义凛然地说道:“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丁大公子真犯了法,而本府又恰好有朝廷的特许审案,本府必然会依法断案、秉公处置!”

    众士子听到这个答案,相互间交流了一个眼神,这才纷纷散去。

    林然阴沉着脸走进了府衙,步伐明显比以往要更快一些。

    却不是因为刚刚在府衙门口的闹剧,而是因为他得到消息,虎妞这个野丫头竟然犯了重病。

    在这个医疗落后的时代,哪怕是一个普通的疾病,亦可能带走一个壮汉的生命,却不能不让他感到紧张。

    穿过庭院,径直走向虎妞所在的房间,恰好看到红着眼睛走出来的阿丽,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在这一刻,他不再去时时刻刻权衡着官场的利益得失,只希望虎妞能够安然无恙,继续无忧无虑地做个野丫头。

第759章 虎妞病了

    林然走进房间,看到沈妍、木英、小兔、小猪和小狐都呆在这里,这里充斥着一股哀愁。

    “小……小姐刚睡了!”

    小兔轻步上前,显得有些紧张地说道。

    却不知道是心里过于紧张,还是情绪是有感而生,她的那双眼睛亦是红肿,甚至还噙着眼泪。

    林然轻轻点头,看着沈妍、木英、小狐和小猪的眼睛都显得通红,但小猪的嘴巴微微肿起,致使他的眉头不由得轻轻蹙起,但很快就恢复如初。

    来到床前,发现虎妞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她的眼睫毛显得修长而微微翘起,一个略显调皮的小鼻子,嘴唇薄而红润,这一张肉墩墩的脸蛋煞是可爱。

    看到这丫头这般模样,悬着的心不由得放下少许。起码从她的气色来看,并不是什么大病,或者根本就……没有病。

    林然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智商在很多人之上。他不是没有想过虎妞是诈病骗他回来,只是出于心里的担忧,还有作为哥哥的责任,哪怕明知是一个局亦得踩进来。

    他不回来,那是他这个哥哥不对!他回来了,而这丫头却没有生病,这自然就是虎妞的过错了。

    不过他心里也已经打定主意,要是虎妞真的欺骗他的话,那他就会好好的管教管教这个野丫头。

    禁足是最基本的,饭是要给的,但大鸡腿肯定是没有了。

    在林然的心里,始终保持着一条底线,那就是至亲间不能存在欺骗。

    林然没有急于到床前查看虎妞的“病情”,而是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便慢吞吞地喝了起来。

    咦?

    沈妍等人看着林然这个异常举动,脸上都是一愣,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道林然葫芦里卖什么药。

    呼!

    林然发现水有些热,轻轻地吹了一下,这才送到嘴里。

    虽然虎妞并不排斥茶,但由于价格和喜好的缘故,她一向都是饮用白开水。

    糟糕!

    沈妍的脑子转得很快,望着静静躺在床上的虎妞,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一个不好的答案闪过脑海。

    只是为时已晚,正在床上“熟睡”的虎妞突然有了动静,一只明亮而狡黠的眼睛睁开瞟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然后又迅速地闭上

    若不是一直盯着床上动静的人,肯定还继续被蒙在鼓里,断然不会猜到床上的虎妞竟然还在装睡。

    这……

    沈妍自然是捕捉到这一幕,但并不确定林然有没有看到,她们还能不能蒙混过关。

    林然迎着沈妍担忧的目光,却是淡淡地问道:“这是你的主意?”

    他自然捕捉到虎妞的异动,打他进来之后,从小猪这个馋虫的嘴巴推断出:她们是往眼睛抹了辣椒水。

    亦是如此,他故意减弱自己的动静,从而让急性子的野丫头露出破绽。对这个没耐性的丫头实在是太熟悉了,他仅是坐下片刻,她果然就忍不住偷偷瞄过来。

    只是从最初的怀疑到现在的证实,他心里无疑是生气的。这个野丫头竟然真的采用装病的手段骗他回来,这无疑是触碰到他的底线,辜负了他一直以来的信任。

    这……

    众女听到林然的质问,心里当即一沉,那丝侥幸被赤裸裸的现实击得粉碎,这位高高在上的广州知府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

    “是!”

    沈妍的脸上先是一愣,但还是大大方方地承认道。

    “你们先出去吧!”

    林然端起水壶往杯子里添水,脸色却是一寒,冷冷地下达命令道。

    沈妍原本想要说话,但小狐看着林然的脸色不善,便是拉了拉她的衣服,并朝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木英同样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亦注意到林然的脸色,便一并朝着外面走去。

    众女都有一个默契,谁都没有将房门掩上,包括一向乖巧懂事的小兔。

    很快地,房间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这对兄妹在这里。

    “哥!”

    虎妞不再继续装睡,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已经睁开,并脆生生地打了一声招呼道。

    她的眼睛很是明亮,且流露着纯真的欣喜之色,脸上浮现着衷心的笑容。

    林然正坐在桌前喝着白开水,迎着这双纯真的大眼睛,心里的怒气淡化一些,但仍然难平心中的愤怒。

    很显然,他一直以来对这个野丫头是太过于纵容了,以致她都敢用欺诈的方式将自己骗了回来,辜负着彼此间的那点信任。

    且不说事情的后果,这无疑极大地损害了兄妹间的信任感,彼此间的关系亦将会疏远。

    林然继续板着脸,显得不咸不淡地说道:“虎妞,你有什么想要跟哥哥说的?”

    “我有很多想说的呀!咳咳……哥,我回雷州找到杀害唐素儿一家的凶手了,就是我们上次在鲁春花遇到的大坏蛋丁吕,你……你将他绳之以法好不好呀?”虎妞轻咳几声,显得很是认真地说道。

    说完,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写满了期盼,很希望林然能够主持正义。

    林然迎着这双目光,并没有受到激励和鼓舞,有的仅仅是失望。

    他并不否认这个野丫头富有正义感,且拥有着一颗锄强扶弱的心,但这次却大大令他伤心,她似乎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欺诈的错误性。

    现在的广州城就是一个是非之地,最好的策略无疑是逃离这里,毕竟事涉到现任广东按察使或者即将上任的山东巡抚。而他恰恰是丁以忠的盟友,在香山新城一事更有求于丁以忠,更应该是避之不及。

    他在得知虎妞得到雷州血案的关键性证据后,原本已经成功逃离这里,但虎妞却偏偏用一个谎言,将他骗回了这个漩涡之中。

    且不论其中所蕴含的政治风险究竟有多大,这丫头见面却没有道歉认错的意思,竟然直接请求他帮着主持那狗屁的正义。

    那个正义能值多少?为了帮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严惩凶手,却让他跟盟友丁以忠反目,更让到香山新城的计划蒙上一层阴影,这无疑是一笔赔血本的买卖。

    “不好!”林然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断然拒绝道。

    虎妞的眉头微蹙,显得困惑地脆声问道:“为什么呀?”

    “因为你装病骗我回来,哥哥现在很生气!”林然霍地站了起来,当即就决定离开这个房间。

    在这一刻,他心里其实有些疼。这次的不愉快经历,预示着兄妹关系的疏远,这事亦会成为一根鱼刺落在他心里。

    他希望的兄妹关系是真诚的,除了为彼此着想,更不应该出现这种欺瞒。

    在林然迈步朝着闹唤走去的时候,门外微微有着动静,沈妍等人显然没有走远,此时恐怕是要闪向两边。

    “哥,等等!”

    虎妞看着林然要离开,当即赤着脚跳下床,但没走几步,那个小身子却是一晃,突然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虎妞!”

    沈妍等人就守在门口,在听到房间里面的动静后,却是第一时间冲了进来。

    “你是个坏人!”

    小狐落在最后,对着林然直接评价道。

    咦?

    林然却是一愣,同时看到端着一个药煲走来的阿丽。

    “我来!”

    林然意识到可能产生了误会,当即转身扒开人群,这才发现虎妞这丫头脸色红得有些异赏常。

    当他伸手抄起虎妞肉肉的身子的时候,虽然这丫头一向体暖,但这次分明感受到了一股滚烫感。

    “怎么这样?”

    聪明如他亦是懵了。这明明就应该是一个谎言,断然不可能如此巧合,但事实却是摆在眼前,虎妞是真的生病了。

    沈妍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便是揭示了答案。

    虎妞自然不可能这么巧合就病了,而是想要林然回来广州城主持正义,故而才选择将她自己弄得发烧感冒。

    “这……笨丫头!”

    林然得知真相后,眼睛却是微微地泛红了。

    尽管这事是虎妞设的套,但却算不上欺骗自己,毕竟她是真的生病了,而他作为哥哥自然得回来。

    只是这丫头为了一个何不相关的人,竟然如此的牺牲和付出,当真不知该表扬她发扬**精神,还是该指责她傻得离谱。

    没多会,虎妞缓过劲,悠悠地醒过来解释道:“哥,咳咳……我没有骗你哦,我是真的病了!”

    “我知道了!”林然迎着她纯洁的目光,伸手摸了摸额头,温和地回答道。

    虽然她很希望虎妞能自私一些,少掺和那些不公之事,毕竟这万恶的封建社会的根子就出了问题,她一个人根本不可能管得过来。

    不过他亦是知道,这丫头不仅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且性子更是早熟,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二人间的相处,并不是改变彼此,而是彼此间相互包容。

    虎妞的眼睛望着林然,再次提出要求道:“哥,那你能不能帮一下唐素儿,将那个大坏蛋丁吕抓起来呀?”

    林然朝着阿丽招手接过药碗,勺起汤药吹了吹,然后递送过去道:“你知不知道!他爹马上就要调到山东任巡抚了,我们这样会跟人家结仇的!”

    “我知道呀!不过他儿子犯了事,那就要接受律法制裁,我们不能放过这个大坏蛋的!”虎妞张嘴喝下药汤,显得正义凛然地说道。

    林然重新勺起药汤,并不急于送给虎妞,而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哥现在是广州知府,只能管广州府发生的案件,根本无权管这件事情!”

    “沈妍说了,你要是真的肯帮忙的话,肯定会有办法的!”虎妞歪着脖子,显得自信满满地望着他道。

    林然吹了吹汤药,并送到虎妞嘴里道:“她还说什么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虎妞却不知道是被药汤苦到,还是在认真地想事情,蹙着眉头认真地说道:“哥,她说你虽然无权审案,但可以让海康县衙或雷州府衙审理这个案件,韦知县或刘同知肯定会听你的!”

    这无疑是一个靠谱的建议,在广州城是诉讼无门,但以林然在雷州的影响力,必然能让两个衙门都敢于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一旦由这两座衙门之一出面,同样可以定丁吕的罪行。

    林然搅拌着汤药,却是苦笑着道:“她倒真敢想!你以为丁以忠是摆设不成?纵使我帮忙打招呼,海康县和雷州府的官差有本事将堂堂按察使的公子带回雷州?”

    “沈妍说了他们肯定带不回去呀!但哥哥你是广州知府,只要你肯出面,就能帮着将那个大坏蛋押送回雷州呀!”虎妞已然有了定案,便是脆声地说道。

    林然吹了吹汤药,心里却比这汤药更苦,这沈妍当真是个合格的军师,但带着怨念将汤勺送过去道:“你们是要哥哥跟丁以忠彻底决裂,将比你哥高两级的高官往死里得罪啊!”

    “哎呀!他儿子做出这般丧心病狂之事,哥哥你怎么还跟他好呀?”虎妞咽下汤药,却是埋怨着道。

    林然看着一道汤药从虎妞嘴角流下,帮着她擦拭道:“你以为丁以忠是简单人物呀?人家能一下子跳到山东担任巡抚,没点真本事能行?你总是想着将坏人除掉,难道就不考虑哥哥会不会受到人家的报复吗?”

    “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了?你以前不是说过,要跟我一样成为的侠客吗?”虎妞配合着他的擦拭工作,同时认真地埋怨道。

    林然将手帕放下,却是无奈地望着虎妞道:“多久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啦!你说过的每句话,我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呢!”虎妞仰起肉墩墩的脸蛋,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然额头顿时流下瀑布汗,当即提出条件道:“最近三年说过的话才能有效!”

    “好,一言为定!”虎妞伸出小拇指,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然轻叹一口气,便是将小拇指伸了过去,跟着这野丫头达成君子协议。

    他发现自家的野丫头虽然莽撞,但亦有些小聪明,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将他给绕了进去。

    不过丁以忠调教出如此丧心病狂的儿子,亦是他咎由自取,并不能怪他这个盟友代天行道了。

第760章 京城纷争

    时间悄然来到三月,春雨仍然持续不断,广州城的青砖街道时常都是湿辘辘的。偶尔间,天空亦会突然响起一记响亮的春雷。

    经过一个相安无事的寒冬,倭寇再次卷土重来。有史为证,二月二十三日倭寇六千余人流劫广东潮州等处,守臣告急。

    六千余人的倭寇团体来犯,让到潮州乃至整个广东都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虽然朝廷加强江浙的抗倭力量后,近些年不断有倭寇逃窜到广东沿海作案,但如此大股倭寇前来犯境却是不曾有过之事。

    特别广州城坐落在珠江畔上,一旦倭寇通过潮州、惠州的海防要塞,便能够顺着珠江入海口杀至城下,坐拥上百万人口的广州城都可能沦陷。

    一时之间,整个广州城都就得人心惶惶,纷纷关心起潮州方面的战事。

    这个消息自然不可能隐瞒,第一时间便经由大明驿路,仅是几日功夫便已经传到了京城,送到了内阁乃皇上那里。

    啪!

    身穿着素白色道袍的嘉靖阅览着由内阁两位重臣送过来的奏章,当即将这一份急奏狠狠地砸在地上,那张削瘦脸庞显得是怒不可遏。

    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情,而是今年以来,已经有太多的事务令他是大动肝火了。

    在北边的最新战事中,鞑靼俺答从大同入山西,掠五台、崞县等地,而俺答的部族还攻陕西米脂等县,简直将大明视为他鞑靼的粮仓了。

    现在一茬茬不好的事情纷扰于他,这分明就是在干扰他的修道大业,故而才让他迟迟得不到突破,这简直是罪大恶极。

    “圣上请息怒!”

    老严嵩和徐阶就候在外面,严嵩是坐在绣墩上,而徐阶是站立着。当在看到嘉靖的举动后,二人当即颤颤抖抖地行跪拜之礼道。

    嘉靖的火气已经放出,作为大明亿万子民的君王,却没有过于压抑怒火的意思,直接对着严嵩征求意见道:“严阁老,这事该当如何决断!”

    “微臣认为,当务之急,应当责令广东尽力剿倭。凡不尽力责,将其撤职!”严嵩耸着耳朵仔细倾听,沉思后便是提议道。

    实质上,他已经将意见票拟在奏章上面。

    若是以往的话,他恐怕会进行随机应变,但现在他终究是老了。他的脑子已经无法完成这么大的转变,不能即刻制定出符合帝意的方案,便还是照着先前的票拟意见说出来。

    嘉靖的眉头微蹙,目光落在那张票拟纸张上,脸色显得有些犹豫的模样。

    倒不是这个方案有问题,而是这个的后果太轻了。若是事事地轻处,每个官员都能够安安稳稳的,他的修道大业必然会屡屡受到这种事情的干扰。

    而如今,他希望能够大动干戈,对相关人等进行严惩,让到这种烦心事少点发生。

    “皇上,微臣认为这事非同小可!倭国位于大明之西,广东位于大明之南,今发生如此严重的倭患,并非没有前因,微臣建议当追根溯源!”

    在嘉靖还没有拿定主意的时候,徐阶的眼睛突然一亮,当即进行谏言道。

    老严嵩默默地扭头望了一眼这个经他推荐入阁的后辈,自从这个后辈去年阁臣九年任满,被皇上加授了吏部尚书,却是屡屡露出了锋芒。

    一位兼任着天官的内阁次辅,若不是他还深受隆恩,真的说不准是谁压谁了。哪怕如今,亦是更多的官员往着徐华亭家里跑,而他的地位无疑受到了挑战。

    嘉靖的眉毛挑起,来了些许兴趣地询问道:“徐阁老,应当如何追根溯源?”

    “微臣以为不辩不明,建议举行延议!”徐阶抬起那张显得刚直的脸蛋,望着嘉靖认真地提议道。

    嘉靖有些意动,但没有当即做出这个决定,而是期许地望向年迈的严嵩询问道:“严阁老,你以为呢?”

    老严嵩并不明白徐阶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从嘉靖的口气中感受到他的意志,便是认真地施礼道:“老臣附议!”

    廷推和廷议是大明最富有特色的政治会议,前者是决定重要的人事任命,后者则是讨论重要的朝廷大事,而有资格参加会议的官员仅是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侍郎,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通政司使、大理寺卿。

    消息一经传出,却是引发了官场的广泛讨论。

    虽然这次是徐阶主动提议进行廷议,但谁都不以为徐阶是要壮士断腕。这潮州动荡的主要负责人无疑是两广总督王钫,但任何事情都不能以常理度之。

    不然昔日的浙直总督张经明明杀敌近二千人,立下抗倭以来第一大战功,但却被撤职治罪,并被斩首于西市,这朝廷及圣上的意志才是关键。

    特别徐阶现在的官声要强于严嵩,而严嵩的权势更多还是来源于圣上的恩庞,而他最近屡番力推延议,无疑更能赢得重臣的好感。

    次日下午,廷议便在西苑的紫光阁举行。

    二十余名大明最重要的官员鱼贯而入,如同朝会般分立两排,接着齐齐对着坐在龙椅上的嘉靖行了跪拜之礼,一并高呼万岁之声。

    嘉靖坐在龙椅之上,很平淡地望着这帮朝着他跪拜的重臣,显得已经是习以为常,朝着站在旁边的黄锦递了一个眼色。

    “平身!”

    黄锦操着太监特有的声线,对着下面的官员道。

    众官员纷纷起立,但严嵩年事已高,早已经得到了恩赐,在冯保送过来的锦墩上坐下。只是他的精神明显欠佳,那双眼睛是微微地眯起着。

    他跟圣上一般,并不喜欢如此吵吵闹闹的场面,但今日却不得不打起几分精神。毕竟事情一旦经过廷议,便会当即执行,不会有过多的挽回余地。

    这次廷议刚开始,便是弥漫出一股火药味。

    左都御史周廷大步上前,便是大声地炮轰道:“倭寇于大明之西,何为跨过福建而犯广东,臣以为皆因福建巡抚肖敬辉剿倭不力,纵倭贻患两广!”

    “荒谬!倭寇于海上,来去无踪,广东发生倭患已经不是一二日之事,我看分明就是王钫之过!”吏部尚书吴鹏当即跳出来迎战,大声地进行反驳道。

    左都御史周廷的口才极佳,当即针锋相对道:“吴尚书,你怕是忘记本官在广东担任过多年的布政使了吧?广东是有过倭患不假,但毗邻南洋,远离于倭国。今如此大的规模的倭寇来犯,若不是福建不力,为何会出现六千余人的倭寇团?”

    “这个事情,你应该去问王钫!现在潮州发生如此严重的倭患,难道不是该由他这位两广总督来承担责任吗?

    ”吏部尚书吴鹏却是咬着王钫不放,显得阴阳怪气地说道。

    左都御史周廷鄙夷地望了吴鹏一眼,却是冷冷一笑道:“吴尚书,你是贵人多忘事!去年舟山南行入福建沿海劫掠,怎么不怪福建巡抚肖敬辉了?现在潮州出事,但要两广总督王钫来负责,这是何道理?”

    众人听到这话,这才是恍然不悟。

    徐党之所以要延议,敢情是有这个案例在前。若是由圣上决断,圣上恐怕会偏袒于严嵩,但事情放到延议却完全不一样了。

    相类似的事情,其实在去年亦是发生过一起。

    倭寇盘据浙江舟山柯梅达一年之久,浙直总督胡宗宪惧战,始终不命将进剿,致使倭寇得以离开舟山,驾船南行入福建沿海劫掠。

    于是御史李瑚上疏劾胡宗宪纵倭不战等三大罪,而胡宗宪为解脱自己纵倭的罪责,上疏诬陷总兵俞大猷对盘据在柯梅的残倭攻击不力,纵倭南奔,失机殃民,宜加重治。

    总兵俞大猷被捕至京,现在还在狱中受过。

    按着这个案件的处理思路,罪责自然不会落到两广总督王钫头上,而是应该由福建方面承担,而归属严党的福建巡抚肖敬辉无疑是首当其冲。

    哎……

    吴山作为礼部尚书自然有资格站在这里,但看到这一幕,心里却是轻轻一叹。

    且不论这个逻辑是对是错,这种看似权责分明的处理思路,却给了福建和广东的官员和将领提供了推诿的借口。抗倭明明就应该是举国之事,但若是如此的话,却是要由浙江来全权承担。

    却不能说责任在严嵩还是有徐阶,毕竟二人都是为着自己的利益,只能怪于这朝廷党争。正因为这党争,让到是非都要颠倒,让到杀敌四、五千的总兵俞大猷要蹲于狱中。

    嘉靖不喜欢这种吵吵闹闹的场面,却是离开了那个象征权力顶峰的龙椅,走向了右边悬着纱幔的静室,这里的地面有着八卦图和蒲团。

    隔着厚厚的妙幔,他仍然能够听到外面的争吵,亦让他能远离一些这种吵闹。

    严世藩望着徐阶却很不爽,当即出言挖苦道:“徐阁老,这舟山倭寇南行入福建沿海劫掠为何闹得如此沸沸扬扬,你我心知肚明!”

    “严侍郎此话令本官甚惑,若是说,还请拿出证据!”徐阶回应道。

    严世藩的眉头蹙起,却是听到旁边一声轻咳声,接着是严嵩年迈的声音传来道:“这里是朝堂,没有真凭实据之事,不可在这里信口雌黄!”

    “是!”严世藩吃腻,但用那一只好眼狠狠地瞪了一眼徐阶。

    徐阶却是熟视无睹般道:“舟山倭寇南行入福建沿海劫掠,罪在总兵俞大猷,今倭寇越福建而进攻广东,当问罪于福建巡抚!”

    由内阁司直郎和内侍取了红豆和绿豆,对着左都御史的方案进行了表决,而黄锦宣布道:“红豆代表支持,绿豆代表反对,诸位大人请开始!”

    内阁司直郎端着一个瓷罐,依次来到官员面前,官员的衣袖都很长,将手挥进里面将豆子放下,谁都看不到他投的是红豆还是绿豆。

    转了一圈后,交由了严嵩和徐阶,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众人通过了周延处置福建巡抚的提议。

    延议的结果很快就明确下来,对两广总督及相关官员和将领并不治罪,但这个潮州的动荡的责任却要福建巡抚来承担。

    值得一提的是,这是诸位重臣做出的决定,跟圣上关系不是很大。正是如此,处置福建巡抚可以,但需要一个人来状告。

    亦是如此,朝廷将会令巡按御史李瑚劾福建抚臣纵倭贻患两广之罪。

    事情到这里,还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兵部尚书杨博矛头直指户部尚书马坤和南京兵部尚书张鳌。

    这事得从嘉靖三十四年说起,南京兵部尚书张鳌为抗倭而创建南京振武营。按旧制:南京各营官军月米,有妻者一石,无妻者减十之四,春秋二仲月,每石折银半两。

    马坤为南京户部尚书时,奏减折色银为零点四两,诸军始怨。由于户部尚书贾应春理财不善而丢官,转为被临时调回京中接任,可谓是天上丢馅饼。

    新任南京户部尚书蔡克廉因病不能视事,而督储户部右侍郎黄懋官性刻削,各月各卫送支册,必责其逃亡多寡;又奏停补役军丁妻粮,诸军益不堪。

    诸军以岁大饥,米每石贵至银零点八两,要求恢复原额每石折银零点五两,黄懋官不予理睬。

    二月,时至中旬,黄懋官犹未支给,于是诸军益怒。同月二十一日,兵部尚书张鳌到南京振武营阅军,诸军遂大哗,围攻黄懋官住宅,杀之,裸尸于市。

    “马尚书,此事当真?”嘉靖带着薄怒的声音传来道。

    马坤这才知道京城的水太深了,这天上掉下的馅饼却随时能砸死人,便是跪拜道:“臣知罪!”

    “带到诏狱!”嘉靖却没有丝毫的留情,淡淡地吩咐道。

    严嵩和徐阶双方的人马都是一惊,刚刚的火药味消散不少,纷纷扭头默默地望向了纱幔。他们固然彼此间相互碾压和厮杀,但跟着他们一幔之隔,分明就是坐着一头猛虎。

    在诸多朝代之中,这嘉靖朝为官无疑是最难的,既要防范于同僚,更是时时谨记着伴君如伴虎的教诲。

第761章 开审(两章合一)

    倭寇突然侵犯潮州府,这对广东的官场影响无疑是最大的。

    在刚刚过去的二月,广东官场先是发生了严林的香山新城之争,接着是按察使丁以忠的儿子是雷州血案的嫌疑人,然后是巡按御史徐楫被调职,这致使广东大部分官员都感到一种风雨欲来的味道。

    只是潮州遭受大规模倭寇侵犯的消息传来,徐党和严党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浩劫吸走了注意力,毕竟两广总督王钫和巡海道副使都负有直接责任。

    虽然他们都在朝中有人,但广东的海防形势真的恶化到不受控制的程度,他们二人亦是难辞其咎。

    两广总督从梧州府赶来,却是过广州城而不入,直接前往潮州负责大局。严如斗亦是老实地呆在南头城中,加强着珠江口的海防力量,以防倭寇从珠江口杀向广州城。

    一时之间,整个广东官场的目光都从广州城转移,关注着潮州倭患的事态发展。

    当然,有些官员却没有过于担忧,毕竟倭寇终究不是反贼。

    倭寇虽然会打城池的主意,但往往仅是谋取财物,稍微遇到一些阻力便主动退去。至今为止,还没有倭寇要在大明的领土上建元称帝,更鲜有倭寇前来进攻广州城这种级别的大城。

    只是不管如何,广东官场的火药味消散了不少,随着严党和徐党将精力放到潮州倭患上,整个广东官场似乎都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三月时节,花香更浓,有一根根花枝从院墙中探出。

    按察使司衙门坐落在正南门附近一带,门前有着两座张牙舞爪的石狮,致使这间衙门显得很是威严。侧对面是一条清静的巷子,巷子第一间宅子最近被人购置下来,但宅子大门一直紧闭着。

    虽然宅子的大门一直是紧闭着,但那总是呆在屋檐上的一只小金猴,无不证明着这户人家是有人在这里居住。

    吱!

    小金猴从屋顶跳到院子的假山上,坐在那平坦的石面上,抓耳挠腮地对着客厅中的人叫了一声。这个声音显得很是低沉,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兴奋感。

    “哎呀……烦死了,我真想冲进去抓人!”

    在听到小金猴的叫声后,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丫头似乎是听懂小金猴所传达的意思,当即气呼呼地说道。

    自从争取到哥哥的援助后,虎妞便花钱购置了这一间宅子,一直监视着按察司衙门口的动静,等候着丁吕的出现。

    只要丁吕走出按察司衙门,那她们就可以选择在人少的地方选择下手抓人,然后悄悄地将丁以忠送回雷州接受判决。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她们的计划遇到了一个大难题,丁吕一直呆在按察使司衙门后宅,从而让她们根本无法下手。

    按着这个形势发展,丁吕很可能会一直在按察司衙门呆着,直到随同他爹一起前往山东上任巡抚。

    嚓嚓……

    小猪坐在桌前,正在认真地吃着盘中的酥饼。听着虎妞的抱怨声,她却是困惑地抬起头,显得不明白这样的日子有啥不好。

    小兔认真地蹙着眉头,虽然对抓捕恶少丁吕并没有什么兴趣,但却算是急小姐之所急。

    女扮男装的沈妍坐在虎妞的对面,摇头认真地劝说道:“虎妞,若是这样的话,我们不仅抓不到人,还会打草惊蛇!”

    “为什么抓不到人呀?”虎妞拉长语气,却不知道是在求教还是埋怨道。

    沈妍认真地解释道:“虽然丁吕是犯了事,但你哥无权接手雷州血案,更无权从正三品的按察司抓人。现在这个事情,我们只能是偷偷去做,切不可惊动了按察司,更不能让丁以忠知晓我们的存在!”

    虎妞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双手撑着她的脸蛋埋怨道:“哎呀,真烦人!”

    确实是如此,她得到哥哥的援手后,本以为事情会很快得到解决。却是没有想到,眨眼间都快十天过去了,仍然是一无所获。

    至于那个丁吕明明是犯了罪,她却不能冲进去理直气壮地抓人,仍然让着那个大坏蛋逍遥法外,让到唐素儿的家人不能得到慰藉。

    “虎妞,或许我们还有一个办法!”沈妍突然看到院中的一朵花,眼睛突然一亮道。

    虎妞当即来了精神,着急地追问道:“沈妍,你什么办法?”

    阿丽和木英等人亦是纷纷望向沈妍,大家都知道沈妍很是聪明,是她们这个团体的军师般的存在,眼睛都透露着一丝期待。

    “我们不能继续守株待兔了,得采用引蛇出洞之策,而鲁春花或许能帮到我们!”沈妍迎着众人的目光,将心里的主意说出来道。

    她却是没有忘记,哪怕丁吕被虎妞和林然教训后,虽然不敢再采用暴力手段,但却没少到鲁春花的店中“骚扰”鲁春花。

    很显然,丁大恶少是真看上鲁春花了,不然不会屡屡往着鲁春花的店里跑。

    虎妞从凳子滑下来,当即急匆匆朝着外面走去道:“走!我们现在就去找鲁春花!”

    哎……

    沈妍看着虎妞雷厉风行的模样,却不知是该夸她处事果断,还是该笑话她做事莽撞。不过有时候,她倒是喜欢虎妞这种性格和做事作风。

    虽然潮州的倭患没有得到平息,但广州城这里仍旧热闹无比。

    特别是南洋航线的打通,瓷器、布匹、生丝、药材和铁器的生意更显得火爆,越来越多的商品从广州城输送到濠镜码头,然后从濠镜码头销往南洋或倭国。

    在南城墙边上的街道显得很是热闹,走进这里便能闻到一股股浓浓的肉香。这里有着特色的广式叉烧,有着香喷喷的烤猪,还有着令人垂涎欲滴的红烧狗肉等美味。

    随着珠江码头日益兴盛,这些力夫的收入见涨,对肉食的需求量是大大地增加。不过在这一整条街中,鲁春花的田鸡店生意无疑最是火爆的。

    “给我来两斤田鸡!”

    陆续有客人走出来,店内的食桌很快就被占满了。

    自从林然上次来这里吃田鸡后,便是带旺了这间店铺的生意,不仅是普通的苦力,还有一些读书人亦是慕名而来。

    “好咧!这位客厅里面请!这爆炒田鸡配酒更佳,是要竹叶青还是女儿红呢?”一个显得机灵的伙记迎了上来,显得热情地推销着酒水道。

    随着生意火爆,店里的伙记已经达到三位,这三位都是城东张家村的村民,而一些张家村民捕捉田鸡给她送过来。

    亦是如此,鲁春花哪怕是在张家村,亦能说上一些话了。

    鲁春花身穿着水绿色的紧身袄,下面是白色的紧身裙子,彰显着她成熟而有妇人魅力的好身材。漂亮的柳叶眉,一双妩媚的丹凤眼,一张标准的瓜子脸,在这里已然有着“田鸡西施”之称。

    “张俊,你个衰仔又上哪偷懒了?快给老娘买点油回来!”

    鲁春花如同她的身材般火辣,扯着嗓门便朝着里面吼了一声。

    张俊是店里的老伙记,听到这一声河东狮吼后,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只是看着一行人走了出来,却是径直朝着老板娘走去,不由得微微一愣。

    “要我帮忙?”

    鲁春花做事很是勤快和利索,正忙碌着往铁锅里下油,准备要爆炒田鸡。只是听到虎妞竟然有事要她帮忙,却是感到一阵惊讶。

    倒不是她不愿意帮忙,而是她深知自己的能耐,知府妹妹办不了的事,她一介农妇又哪能办得了。像她被族人占去的田产和房产,若不是林知府帮着她主持公道,她哪可能这么顺利地要回来。

    虎妞认真地点头,直接说明来意地道:“对!我们要抓丁吕那个大坏蛋,但丁吕一直躲在按察司衙门不出来,我们希望你能帮着将他引出来!”

    “虎妞,他真是雷州血案的凶手吗?”鲁春花放下了铁铲子,认真地望着虎妞询问道。

    丁吕是雷州血案元凶一事,早在广州城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声称:若不是潮州倭患严重,两广总督王钫就会到广州城审理这个案子,直接给丁吕定罪了。

    虎妞很是认真地点头道:“是他干的,我们早就拿到证据了,只是因为没有人审这个案子,所以才拖到现在都没给丁吕定罪!”

    “我看他……不像是这样的人!”鲁春花眉头微蹙,显得有些拿不定主意道。

    沈妍在旁边当即接话道:“人不能观其表!若不是包青天,谁又能想到堂堂的驸马爷竟然是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呢?”

    “好,我帮你们!”鲁春花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便是直接丢下铲子,任由着锅中的田鸡变糊,朝着里面大步走去。

    虎妞等人看到鲁春花如此举动,都是感到一阵疑惑,不明白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仅是片刻,鲁春花递给她们一块玉佩显得自信地说道:“你们拿着这块玉佩去约他,他应该会出来的!”

    “这是他的东西?”沈妍接过玉佩,发现这块玉佩不凡。

    鲁春花轻轻地点头道:“嗯,这是他送给我的!他说如若我有事,只要凭着这个玉佩,他必然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哎!

    沈妍拿着玉佩轻声一叹,却是完全没有想到,如此精明的女掌柜竟然会相信那位恶少的鬼话。

    不过事到如今,她们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亦没有更好的人选。沈妍多瞧了鲁春花两眼,发现这个女人长得确实很有味道,没准那个恶少丁吕真是精虫上脑,从而被她们给钓出来。

    时间到三月初,这时似乎是跟着京城的动荡接连上了。

    在经过那场延议后,朝廷的圣旨亦是下达到广东。虽然没有问罪于两广总督王钫和巡海道副使严如斗,但却责令二人要尽心尽力进行抗倭,务必尽快将倭寇剿灭。

    与此同时,一道圣旨亦是落到了广州知府林然的手中,竟然是让他负责审理雷州血案。

    这事得从广东御史张关说起,他动用着言官风闻奏事的权力。在听到雷州血案事涉按察使丁以忠的儿子后,当即上书弹劾于丁以忠纵子行凶,并提议雷州血案由王钫亲自审理。

    一般而言,朝廷肯定会同意张关的建议。但事情很不凑巧,潮州发生了大规模倭寇侵犯事件,而通过延议着令两广总督王钫全力剿倭。

    由于王钫要全力应对潮州战事,而新任巡按御史又在路上,最后倒是采纳了一位广东官员的意见,改由广州知府林然来审理这个案件。

    林然是文魁出身,素有刑名,且品阶已经贵为正四品,又曾经是雷州知府较为熟悉案情,由他来全权审理这个案件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亦是如此,朝廷经过一番思忖之后,竟然是将雷州血案交给了林然主审。

    “这下有好戏看了!”

    “不知是丁以忠要栽,还是林然无功而返呢?”

    “呵呵……我只知道不管结果如何,最得意的定然是严如斗!”

    ……

    消息一经传出,却是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倒不亦有见识之士,知晓林然跟丁以忠本是同盟。现在这对同盟注定崩裂,而最大的获益者无疑是严如斗,在香山新城一事将会成为最后的胜者。

    令很多人都想不到的是,林然似乎没打算对这个同盟者手下留情的意思。在接到圣旨后,广州府衙的衙差纷纷出动,直接朝着按察司衙门扑去。

    按察司是正三品衙门,地位自然是要凌驾于广州府衙之上。只是林然有圣旨在身,虽然按察司的衙差出面阻挠,但却无法阻止来势汹汹的衙差将丁吕带走。

    雷州血案的案情较为复杂,毕竟事发地点是在雷州,单是从雷州传唤证人便需要花费不少时间,结果案件拖到三月中旬才正式开审。

    这一日,听到广州知府林然要公审恶少丁吕,整个广州城都轰动了,广州城的百姓纷纷朝着广州府衙涌过来。

    只是广州府衙能够接纳的人有限,故而很多人都只能站在门前广场等候消息。虽然他们不能目睹丁吕被裁决时的表情,但他们都不愿意轻易离开,都希望能最快得到丁吕被判处斩的判决消息。

    争论这么长时间的雷州血案,在今天似乎就要划上圆满的句号了。

第762章 人证物证

    广州府衙大堂,百姓齐齐聚于堂下。

    身穿绯色官服的林然从后面屏风走出来,直接来到公堂正中央坐下。头顶着公正廉明匾,背靠着海水月牙儿屏风,整个人显得威风凛凛。

    堂下的百姓看着林然出现,眼睛都流露出一抹敬意。事态如此的演变,林雷公表现的雷厉风行作风,无不证明这确实是一个为民作主的好官。

    如果这个时代有调查数据的话,凭着林然上任以来的种种表现,其支持率必然高居广东官员之首。

    林然如今的官威日盛,特别是坐在这公堂之上,让他更占心理优势。他握起惊堂木往桌面上一拍,迎着几百双眼睛沉着声音朗声说道:“升堂!”

    咚咚咚……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十二名身材高大的皂班衙差握着水火长棍捣向青砖地面,让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从公堂中传起。

    堂下的百姓纷纷闭嘴,让到这里显得一片寂静。

    “带疑犯丁吕!”

    林然又是一拍惊堂木,对着下面的人沉声吩咐道。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壮班的衙差便从牢房中将人押了上来。

    由于案件调查所耗费时间的缘故,丁吕已经身陷牢狱多日,身上已然穿上了一件印着一个大大“囚”字的素白色囚服。

    他已经没有那个华贵公子的模样,失去了华服和玉佩等物品的粉饰后,整个人显得很普通,五官还算端正,皮肤亦显白皙,但除此之外并没有过于出众的东西。

    堂下的百姓看着丁吕被带上公堂时,很多人却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个人便是赫赫有名的丁大恶少,却有人还问这货是谁来着?

    “晚生丁吕拜见大人!”

    丁吕来到堂中,老老实实地给林然跪下道。经过这些时日的消磨,整个人早没有了以往的傲气,仿佛是从一头豹子变成了一只温顺的羊般。

    林然居高临下望着堂下跪着的丁吕,按部就班地进行审问道:“本府且问你,今年正月初十当天,你人身在何处?”

    “我……我在雷州城!”丁吕的内心显得很挣扎,但最后还是老实地回答道。

    林然已然有了审案的心得,继续进行审问道:“丁吕,那你可认得旁边之人?”

    苦主唐素儿今日穿得一身素白,正站在原告位上,那张俏脸显得很是严肃,眼睛充满着敌意地望向丁吕。

    丁吕其实早一步看到唐素儿的存在,却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其他原因,并没有望向唐素儿,而是直接回答道:“认得,她是雷州联合作坊的女工唐素儿!”

    “你是什么时候认得她的?”林然不动声色,又是继续审问道。

    丁吕轻叹一声,便是老实地回答道:“晚生听闻雷州联合作坊女工风姿绰约,放工时分更是百花争艳,于今年春节随好友蒋建元、严宽一同前往雷州城。初九那日在街上偶遇于她,曾……曾出言进行调戏。”

    “这个禽兽,竟然行当街调戏之事!”

    “他在广州城没少干这种事,当真是一个败类!”

    “我看他就是见色起意,所以犯下了雷州血案!”

    ……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里,便是纷纷出言对丁吕进行指责,对他的行为大加鄙视的同时,亦由于推断出他确有犯案的动机。

    啪!

    林然握起惊堂木一拍,沉声地说道:“肃静!”

    “威武!”

    随着声音落下,堂下的十二名衙役用水火长棍使劲地捣着青砖地面。

    堂下的百姓听着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倒亦是很乖巧,看到大老爷都已经拍板子,都是纷纷闭上了嘴巴,停止了这些指责声。

    林然望着丁吕,却是冷哼一声,朝着下面的衙差吩咐道:“传蒋建元、严宽!”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很快二位翩翩公子被衙差领上堂来。虽然是一白一紫的服饰,但腰间的玉佩皆不是凡品,显然是来历不凡。

    “见过府尊大人!”

    蒋建元和严宽来到公堂之中,一并朝着林然拱手行礼。

    虽然二人没有生员功名,但他们不进行跪拜,却没有人觉得不妥。毕竟这二个都不是普通人,而是赫赫有名的四大恶少中的其余两位。

    羊城四大恶少来头都不小,原广州府衙同知刁来西的公子刁庆生,广东按察使丁以忠的儿子丁吕,广东巡海道副使严如斗的儿子严宽,还有定西伯的儿子蒋建元。

    值得一提的是,定西侯爵位源于随燕王朱棣起兵的蒋贵,而蒋建元的爷爷五年前曾任两广总兵,今定西侯府在整个两广的军政系统中最具影响力。

    林然并不是迂腐之人,这二人又是上堂作证,自然不会强迫他们下跪,便是直接询问道:“初九那日在联合酒楼,丁吕对你们说过什么话,你们可曾还记得?”

    “丁兄,还请莫怪!”蒋建元对着丁吕施礼道歉,然后抬头望着林然回答道:“那日在联合酒楼,丁吕对我们二人说:唐素儿当是联合作坊第一美人,扬言要纳他为妾室!我们二人便是笑话于他,说人家根本看不上他,他当时说……可以先奸淫后再娶,生米煮成熟饭云云!”

    “我当时亦是在现场,这些俱是事实!”严宽轻叹了一口气,在旁边拱手道。

    丁吕闻言,脸上流露出痛苦和懊恼之色。

    林然扭头望向丁吕,沉声进行质问道:“丁吕,他们二人所言可属实?”

    “晚生确实说过这番话!”丁吕显得痛苦地承认,但接着解释道:“只是我当时喝了酒,且我这人素来好面子,是为了在……在他们面前耍威风才故意这般说的!晚生虽说才学一般,但亦是读过圣贤书之人,断然不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还请大人明察!”

    啪!

    林然握起惊堂木用力地住案上一拍,却是冷哼一声道:“你还要狡辩?现在作案动机已明,且你无意间向友人泄露口风,你既然还不认罪招供?来人,将证物呈上堂来,本府倒看他还如何抵赖!”

第763章 最后一击

    孙吉祥将那一把纸扇呈上,正是那日在案发现场所发现的证物,上面所留下的印章,无不证明属于丁吕的私人物件。

    “这是海康县衙的官差在血案现场所发现之物,你可认得这把扇子?”林然望向丁吕,显得很平静地询问道。

    丁吕将这把扇子打开观看,看到上面的印记,神色显得郁卒地回答道:“这确实是晚生的扇子,但我……我到雷州游玩时便已经遗失了!”

    林然却是不置可否,沉声地询问道:“何时遗失?”

    “正是……初九那日酒宴之后!”丁吕似是陷入回忆,然后极为认真地说道。

    林然转而望向蒋建元和严宽二人,直接询问道:“可有此事?”

    “咦?那日我似乎并没有看到丁兄携带扇子!”蒋建元的眉头微蹙,显得疑惑地摇头道。

    旁边的严宽却是公允地说道:“蒋兄,你大概是忘记了!那日丁兄进来的时候,他是摇着这把扇子进来的,我还笑话他是附庸风雅,可记得此事?”

    “对!对!丁兄当时显得生气,便将扇子……交给了他的书童丁安,但……但又怎么会遗失了呢?”蒋建元似是恍然大悟地伸手抚住额头,但旋即又显得疑惑地道。

    这……

    有人却是望向了蒋建元,却不知道他是心直口快,还是一个阴险之人,句句都是在朝着丁吕捅刀子。

    丁吕面对着这番话,脸上却是露出痛苦之色,事情当真是越描越黑了。

    林然听到这番话,对着丁吕沉声地质问道:“既然扇子已经交给你家书童丁安保管,那扇子又如何遗失,你莫不是在消遣本府?”

    “大人,晚生不敢!”丁吕忙是进行道歉,接着又是认真地解释道:“扇子不见之后,我曾询问过丁安,但丁安说那日喝醉之后,我又要去了扇子,却不知遗失在何处。我当时觉得一把扇子无关紧要,并没有选择大肆搜寻,所以并没有其他人知晓我遗失了扇子。”

    “丁大公子,这真会编啊!”

    “可不是吗?以后咱该叫他丁二嘴了!”

    “明明已经证据确凿之事,他竟然还想要抵赖!”

    ……

    堂下的百姓看着案情的发展到这里,而丁吕竟然还不主动认罪,却是纷纷摇头进行指责。

    林然淡淡地望着丁吕,深吸一口气才接着道:“你既没有人证,事后又没有声张,你让本府如此相信你扇子是事前遗失,而不是案发当日不慎落在案发现场的呢?”

    “晚……晚生冤枉啊!”丁吕眼睛飘忽,却仍然是叫屈道。

    林然却是冷哼一声,接着审问道:“冤枉?初十当晚,为何雷州城没有人见你出没于酒楼和烟花之地,而亥时你人又身在何处?”

    众人听到这话,亦是纷纷望向了丁吕。如果真是冤枉的话,那作案的当晚应该是呆在其他地方,而不是一整晚却是人间蒸发般。

    “初十子时三刻左右,蒋兄留信给晚生,声称他已经率先返回广州城了!且在信中留言,若谁能够追上于他,便将他的美婢香娘赠予我们!”丁吕一五一十地提起了旧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由于快到日暮时分,我便选择留宿于雷州城,而严兄却是选择出城去追蒋兄了,故而仅剩我一人在雷州城中。我这个人实质并不喜欢烟花之地,所以当晚一直在私宅中未曾外出,到次日才上路追赶蒋兄!”

    哎……

    很多百姓却是纷纷摇头,这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这些有钱的公子哥真会玩。仅是一个赛跑游戏,便拿着一个美婢做赌注。

    “此事属实?”林然脸色很是平静,扭头望向蒋建元、严宽二人询问道。

    蒋建元脸上并没有尴尬之色,很是老实地回答道:“我这人素来喜欢游戏,这是我的一个小小爱好,那日我确实给他们二人留言了!”

    结果呢?

    一些百姓很是关心着美婢香娘的归属,很想知道谁能抱得美人归,特别是积极的严宽有没有将上蒋建元。

    只是他们注定是失望的,林然对跟案情无关的东西并不关心,而是扭头望向丁吕正色地道:“丁吕,纵使你有理由当晚不出没于雷州闹市,但你当晚既有作案时间,又有作案动因,且严宽出城而你却留宿,你让本府如此相信你是冤枉的呢?”

    “小人糊涂!”丁吕含泪地说道。却不怪林大人不相信他,哪怕他自己亦是无从狡辩,一切地证据无不是指向于他。

    “你确实是糊涂!”林然很是认可地点头,然后对着唐素儿正色地说道:“唐素儿,你当晚进行反抗之时,曾经用藏于枕头上的剪刀刺伤那个凶徒,此话可对?”

    “是!”唐素儿没有丝毫的犹豫,很是郑重地点头道。

    咦?

    众人听到这话,眼睛不由得雪亮,这无疑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

    林然给下面的人递了一个眼色,便有人将剪刀呈到唐素儿面前,而他进行询问道:“唐素儿,可是这把剪刀?”

    “不错!”唐素儿看着端过来的剪刀,认真地检查一遍才点头道。

    林然的脸色顿时微寒,当即下达命令道:“来人!将丁吕的衣服给本府扒开,我倒看他还如此辩解!”

    “是!”两名高大的皂班衙差上前,丁吕却想要抵抗,结果囚服的布料很是一般,直接被那两名衙差撕去了上衣。

    看到这一幕,不管是堂下的百姓,还是堂中的皂班衙差,都是伸长脖子进行张望。若是丁吕身上有刀伤的话,任他是丁两嘴,亦不能再继续进行辩解了。

    鲁春花亦是躲在堂下的人群中,显得紧张地望着堂上。

    衣服很快被扒开,却见丁吕那白洁的上身明显有着一道伤痕,众人顿时是一阵哗然。如今可谓是证据确凿,却是让人无从狡辩,雷州血案的元凶必属丁吕无疑。

    却是这时,公堂突然传出一个声音道:“都扒了!”

第764章 伤疤

    都扒了?

    这三个字传出,却是令到堂下百姓一愣,旋即有妇人羞红了脸。

    虽然女人都是纷纷伸手捂住脸,但一些大胆的女人却是瞪起眼睛透过指缝打量着丁吕,期待着裤子被扒光的一幕。

    只是她们很快发现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期待中的一幕并没有出现,谁都没有去扒丁吕的裤子。

    “你们做啥?”

    蒋建元和严宽面对突然如虎狼般扑过来的衙差,当即大喝一声道。他们的出身不凡,哪怕到公堂都是大摇大摆的,何曾有过这等待遇。

    滋……

    显得混乱的公堂上,却是传来一个布料被扯破的声音。皂班衙差正是群龙无首之时,对于上面交待下来的政治任务,都是打着鸡血般去完成。

    衙差的配合很是默契,一人利落地进行锁喉,另一个衙差将衣服扒下。

    尽管蒋建元和严宽都选择抗争,但仿佛在眨眼间,他们二人的上衣都被撕掉了。

    咦?

    堂下很多百姓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这二个恶少白皙的身体上,毅然都有着一个清晰的伤疤。虽然位置都不相同,但明显皆是利器所伤。

    在看到这个情况后,一个可怕的想法便一闪而过。敢情不仅是丁吕参与这件事,蒋建元和严宽都参与其中,三位恶少都是罪大恶极之人。

    当然,这仅仅是他们一厢情愿的猜测,其中的缘由恐怕只有坐在公堂之上的林雷公才知晓。

    “林知府,你这是何意?”蒋建元和严宽被扯掉上衣,二人都感到颜面尽失,当即对着堂上的林然进行质问道。

    堂下的百姓同样好奇地望向林然,并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为何他会突然下令扒光蒋建元和严宽,为何这二人身上都有一道刀疤伤痕。

    林然一改刚刚的温和形象,先是冷哼一声,然后玩着手中的纸扇淡淡地说道:“因为这一把纸扇!假若丁吕所言不虚,你们二人的嫌疑最大,落下扇子实质是故意栽赃于丁吕。”

    原来如此!

    堂下百姓听到林然的解释后,亦是纷纷恍然大悟。敢情林大人不仅要调查丁吕,连同这两大恶少都不放过,所以才有了扒衣服的一幕。

    “林知府,你这分明是含血喷人!我二人跟丁吕是臭味相投的好兄弟,怎么可能会栽赃丁吕呢?”蒋建元显得中气十足地说道。

    林然却是有备而来,他在这段时间不仅空候着雷州城方面的取证,在暗地里其实做了不少事情,拿着几份印有着手印的供词道:“蒋建元,去年十二月十九日,你跟丁吕在醉香楼争风吃醋,次日在天风酒楼扬言要给丁吕一点教训,这里有着掌柜和几位食客的证词,你还想要狡辩吗?”

    蒋建元听到这话,如同是泄了气的皮球般。到了这一刻,他知道请来公堂作证是假,实质是这位知府大人要调查于他。

    “敢问知府大人,那我呢?我跟丁吕虽不是情同手足,但相交甚深,总不至于无缘无故栽赃于他吧?”严宽的主动站出来施礼,眼睛无畏无惧地望着林然道。

    林然翻阅着桌面上的一堆供状,最后却是丢在一边,迎着他的目光道:“严宽,本府的调查并不能面面俱到,虽然没能查出你跟丁吕曾有旧怨,但亦不能完全排除你的嫌疑!”

    蒋建元出身于侯门,故而更显傲气,却又是不愤地说道:“林知府,我跟丁吕有旧怨又如何?你竟敢如此审问于我,当真以为我平西侯府好欺负不成?”

    在广东地区,并没有王府,故而平西侯府更显尊贵。特别是蒋傅屡立战功,颇得圣上恩庞,身居着两广总兵的高位。

    “本府是依圣意而特办此案,敢问你平西候府的人却是查不得?你蒋建元跟案情有关还问不得?”林然却没有退缩,而是针锋相对地说道。

    平西侯府是勋贵不假,但现今并没有拥有过多的实权。特别是前几年蒋傅去世后,两广总兵的位置已经让予他们,现在新任的平西侯蒋佑远没成气候。

    凭着林然现在的地位,加上一个专管勋贵的未来岳父,根本不用将平西侯府放在眼里,自然不需要忌惮这个平西侯府的小字辈。

    这……

    蒋建元终究还是太嫩了,哪是林然这种善于借势的官场油子的对手。面对着林然的咄咄逼人,他却没有丝毫的招架之力,跟他先前遇到的情况完全不同。

    早前他是盛气凌人惯了,一来是他平西侯府是广东最顶级的宗亲,二来他爷爷的余犹存几分。但眼前这个人,不要说是拂他面子了,哪怕是他平西侯府亦可能不放在眼里。

    “林知府,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太过于咄咄逼人,我明明没有罪,你竟然当堂扒光我的衣服,这实在是……太气人了!”蒋建元放缓口气,却是出言抱怨道。

    林然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然后指着他身上那道伤疤质问道:“单凭你身上的这道刀疤,难道还敢说自己无罪吗?”

    “这区区一道刀疤能说明什么?”蒋建元摸了一个左胸前的刀疤,显得疑惑地反问道。

    林然却是冷哼一声,徐徐望着三人指着那把剪刀道:“若是普通的刀伤,这自然不能说明什么,但若这道伤痕是由这把剪刀所留,那你们的罪就大了!”

    “我这伤痕是被歹人所伤!”蒋建元连忙解释道。

    “是歹人所伤,还是当晚行凶被唐素儿所伤,本府一验便知!”林然自是不会如此轻易地相信,甚至最是怀疑是这位蒋建元所为,然后下达指令道:“传仟任,给本府检查核查他们三人的伤痕!”

    谁是凶手呢?

    堂下的百姓纷纷进行猜测,都想要案件的全部真相。当然,亦有人怀疑这个方法的可行性,毕竟从伤口哪能判断是不是这把剪刀所伤,这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仵作是一个清秀的年轻人,他大步地走上前,手捧着那把剪刀,依次对着三人身上的伤口进行检查,最终将手指指向了严宽。

第765章 风波起

    严宽,广东按察副使兼广东巡道副使严如斗之子。

    在四个恶少之中,他却是最显文雅,且是最为低调的一个。

    哪怕他被归为羊城四大恶少,很大程度是他时常跟声名不佳的蒋建元、刁庆生、丁吕凑到一起,却不是他做了多少恶事。

    只是经过这年轻仵作“不科学”的检查方法后,却是直接指证于严宽,指证严宽才是雷州血案的真正元凶。

    严宽?

    堂下的百姓却没有感到释然,更多还是一种疑惑,不明白这位年轻仵作怎么就断定是严宽所为了?一念至此,大家却是纷纷抬头望向端坐在桌前的林然。

    林然并不是神人,虽然已经将嫌疑人扩大到三人,但却并不知道谁才是元凶。当听到这一个答案的时候,脑中的种种猜想都消失,目光直接落到了严宽身上。

    虽然在这三大恶少之中,严宽的动机是最小的,但却已然取代丁吕成为最大嫌疑人,所有的精力可以集中到他的身上。

    “呵呵……这位年轻的仵作,你莫不是在说笑吧?”严宽面对着沈妍的直接作证,却没有丝毫的慌乱,似乎是听到滑稽可笑之事般道。

    沈妍的秀眉微蹙,却是没有吭声,目光落向了林然。

    林然的脸色微沉,当即对着堂下的严宽进行恫吓道:“严宽,现在经仵作检验,你身上的伤疤跟这把剪刀吻合,你还有什么话说?”

    “天下的剪刀何其多,很多剪刀都是相同或相似,单凭一个伤疤就断定是此把剪刀所伤,本公子断然不服!”严宽显得进退有度地回答道。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番话后,却没有“世上找不到两张相同叶子”的认知,而是轻轻地点头,显然是认可严宽的话。

    林然的眉头不由得轻轻蹙起,严宽的话实则有一定的道理。

    虽然他知道通过伤口判断利刃很科学,但现在的技术准确率却不算高,沈妍有可能会看走眼,亦可能真是仅仅是相似而已。

    单凭着这点证据,的确还不能百分百断定严宽是凶手,顶多算是一个最大嫌疑人。

    林然自是不会轻易放弃,而是继续冷声道:“你休要狡辩!纵使这伤疤只是一个巧合,但你却无法洗清嫌疑,如今却是你的嫌疑最大!”

    严宽却是淡定从容,朝着堂上施礼道:“林大人,我看到蒋兄的留言后,初十当日便已经离开雷州城了,敢问我又如何能在初十夜间行凶呢?”

    “谁知你是不是故布疑阵,初十当天实则没有离开雷州城呢?”林然的眼睛观察着严宽,却是故意冷声指责道。

    严宽脸色不改,正色地回答道:“关于这一点,大人可向驿站查证!本公子从雷州走的是陆路,一路上都有入住驿站,驿站应该有本公子的入住记录!”

    任何一个案件,不仅需要犯案动机,更需要犯案时间。

    只是这一切的一切,严宽似乎都不俱备,特别是这一个犯案时间上,他似乎拥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据,足够将自己洗清。

    “关于这一点,本府自会查明!”

    林然深深地打量着严宽,发现这个公子哥确实不简单。如若他被送到国子监,将来一旦入仕的话,必定会是一个极难对付的角色。

    但回归于现实,单凭着一道伤疤和一把剪刀确实很难坐实严宽的罪行。想要将这个案子破除,他还需要掌握更多的证据,特别是严宽初十当晚是否呆在雷州城。

    一念至此,林然一拍惊堂木,便是朗声地宣布道:“丁吕、蒋建元、严宽三人身上皆有剪刀的伤疤,且三人都跟纸扇有牵连,暂且将他们三个收监!今因案情复杂,本府决定继续搜寻证据,择日再审,退堂!”

    这……

    蒋建元和严宽自然是不想被收监的,但面对着这赫赫有名的林雷公,且不论出身还是后台都足够硬,最终只能选择低头接受了。

    堂下的百姓目送着林然离开,一副显得是意犹未尽的模样,但亦是知道想要将事情弄得水落石出,确实还得花费更多的时间。

    只是消息一经传出,却是揪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平西侯府自不用说,堂堂的世子竟然被府衙当成疑犯关了起来,致使平西侯蒋佑扬言要带兵去救回自己的儿子。

    不过,他刚要行动的时候,倒是给他的娘亲给劝住了。

    这件事情毕竟过于巧合,蒋建元莫名其妙被剪刀刺了一下,这明显是在栽赃嫁祸,很可能是有人要针对他们平西侯府。

    平西侯蒋佑可不想先辈好不容易混得的爵位败在自己手上,且林然确实有着很强的底气,最终还是默默地压下了胸中的怒火。

    在将严宽收监的第二天,严如斗大摇大摆地返回了广州城,回到了他在广州城置办的豪宅之中。

    严如斗跟林然同为正四品官员,前者是广东海防最高长官,后者是广州府的知府。二人真要论谁的势更大,还真的很难划分。

    只是严如斗这一次是真的紧张了,先前努力推动林然跟丁以忠相搏,结果却是搬起石头搬了自己的脚。一旦他的儿子真被落实了罪行,那他这些年来的努力都将白废,而他的仕途亦是到此为止了。

    “绝对不容有失!”

    严如斗是一个典型的官迷,却不论他儿子是否犯事,首先想到是全力帮着儿子洗脱,从而保住自己的位置和权势。

    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一份几乎完美的驿站入住表呈了上来,这无不证明他的儿子确实是初十当天下午便是启程,然后一路狂奔返回广州城。

    倒是蒋建元很是令人意外,虽然是留信给丁吕和蒋建元,但初十当晚却是留宿于雷州城,次日才坐船返回广州府。

    严如斗是官场的老油条,并没有完全被动防守,亦是对林然进行一个狠击,给林然扣上了一顶“公报私仇”的帽子。

    在广州城之中,他让人大肆地鼓吹着一场“阴谋论”:林然假借查案之名,故意污陷严宽,从而玷污严如斗的声名。

    不得不说,这招很是阴损,一旦无法坐实严宽的罪行,林然的声名必然会大大受损,甚至会成为其仕途的一个污点。

第766章 倭患恶化

    雷州血案似乎重新陷入于僵局之中,而广东倭患形势却显得更加的恶化。

    打从上月二十七日六千余倭寇入侵潮州后,潮州的海岸便不得安宁,甚至惠州海域亦受到了波及。跟着以往的倭寇不同,这次有着安营扎寨的意思,多股倭寇却是直接盘踞于附近的岛屿之上。

    大明建国之初便实行了海禁政策,朝廷更是责令岛民进行内迁。在很多岛屿之上,别说是官府,连普通百姓都没有,仅是一些非法渔民罢了。

    现在这诸多的岛屿,却被这些倭寇所占据,借着这一个个的窝点而基地,不断地洗劫着沿海的村庄,或者是进攻近海的县城。

    特别是潮州最大的南澳岛上,已然成为了倭寇的乐土。

    这里跟着昔日雷州府的东海岛一般,已经盘踞着数股实力强悍的海盗团体,其中要以大海盗“棺材发”的实力最强。

    正是在大海盗棺材发的带领下,潮州的倭患形势揭开新的篇章。

    历来剿倭的难题在于,倭寇是“来无影去无踪”,很多官兵只是在疲于奔命。当官兵赶到的时候,倭寇往往已经劫财离开。

    只是当倭寇的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会选择立地为基,敢于公然对抗朝廷的官兵,迎于跟官兵迎面交战。

    现如今,以棺材发为首的倭寇就盘踞在南澳岛,无疑是在蔑视着潮州卫。

    面对着如此猖獗的海盗,潮州卫虽然尝试过上岛杀贼,但却是碰了一鼻子的灰。不要说是剿灭这帮倭寇,连将他们逐离南澳岛的实力都没有。

    不得不说,大明卫军的羸弱再次得以体现。倒不在于他们的身体素质,而是这帮军丁是人人惜命,并不肯为着上面高级军官的升迁而卖命。

    当然,这里还有着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随着张琏叛党的实力进一步做大,潮州卫跟他们展开过几场交战,早已经是损兵折将。

    两广总督王钫亲至潮州,全权负责着剿匪事宜。

    只是面对着败下阵来的潮州卫,却没有盲目都组织人员再次登上南澳岛剿灭倭寇,而是着力让各方面的兵马进行防守,加强各个城池的防卫力量。

    却不是他要贪生怕死,而是很深刻地明白,且不说这边的卫所缺员严重,而想靠着这帮油子兵去剿倭,这等若于是送死。

    哪怕是浙直总督胡宗宪,虽然拿着大笔的军费加强实力,但他采用的招式还是假意招安,并非真靠大明卫军强力剿倭。

    现在面对着六千余众的倭寇,潮州卫这点兵力根本不够看,必然要有一支强援军队出现。广西狼兵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不然骁勇善战的雷州卫亦可。

    却不知是林晧然运气好,还是雷州人确实有着好战的因子。竟然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便将整个粤西海域的海盗荡除,致使倭寇都不再敢往那里跑。

    面对着这支战绩出众的雷州卫,王钫自是难免动心,很希望雷州卫能够派出一支人马过来助他一臂之力。当然,想要得到雷州卫的相助,却是不能绕开林晧然这个人。

    在不经觉间,这个昔日的小小雷州知府,已然在广东扎下了根基。

    六千余倭寇聚集于此,无疑是给潮州地区带来了一场浩劫。

    在这一天,一帮海盗和倭寇又洗劫了海阳县的银湖村,当即又是上演了一场烧杀抢掠。

    村子的多数房屋被点燃而冒起了滚滚浓烟,一阵阵嚣张的笑声不断从贼人的嘴里传出,同时还有着妇女和儿童的哭泣声。

    一个倭人看到一个女子颇有姿色,当即就想要将她拽走。

    这名女子姓卢,已是嫁作他人妇,却是不肯跟行。倭人却是一名假倭,当即就拔刀出言威胁,卢氏假意屈行,趁其不备而逃,却被追上而挥刀斩腰,致卢氏当场毙命。

    跟卢氏相似经历的妇人却不少,虽有妇人成功逃离,但更多的妇人还是惨遭毒手。这些倭寇并没有丝毫的同情心,将这些妇人仅仅视为发泄的工具,对想要逃走的妇人皆会下达杀手。

    转眼间,这一个原本很和睦的村庄变成了人间地狱,接着又会沦为废墟。

    银湖村附近有一个巡检司,一个巡检带着衙差闻讯赶来。本欲是要拯救这里的村民,但却不曾想这伙倭寇实力远远强于他们,当场便陷于困局之中。

    “你们快走!”

    这名巡检颇为英勇,在面对数百倭寇的追捕,却是主动为着手下断后。一个人独守在那座木桥上,阻止着这群倭寇前行。

    “呵呵……有血性的汉子,老子喜欢!我来!”

    却是这时,从倭寇中走出了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手持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刀。

    这个汉子满脸的络腮胡子,显得很彪悍的模样,但将自己收拾得很干净,正是冥帮的首领棺材发。

    这棺材发自然不是真名,而是一个绰号。于洪武三十年所颁布的《大明律》明确规定:凡私自携带铁货、铜钱、缎匹、丝绵等违禁物下海,及与外番交易者一律处斩,而且禁止私人制造具有二桅以上的出海大船。而对于勾结外族的“谋反大逆”更是异常严厉:凡“谋反大逆“,一律首从皆凌迟处死,本宗亲族祖父、父、子、孙、伯叔、兄弟、侄、堂兄,同居的异姓亲族外祖父、岳父、女婿、家中奴仆,凡年满十六岁以上皆斩。

    为了不被诛九族,海盗及走私者必须千方百计掩饰自己的出身。故而在明朝的海盗和反贼中,往往以绰号来掩饰真实姓名。

    棺材发的本姓周,名为大发,本是鸡鸣山的一名矿主。只是当地官府见开矿利润丰厚,便开始对他们矿主征收矿税,更是令他感到气愤的是,他的矿井事后还给官府查封了。

    棺材发一怒之下,便是跟着其他矿主一般,扯起了一面反旗谋求新的活路。

    在最初,他带领着一帮矿工为了能够生存下去,却是选择对那些富户的祖坟下手,从而得到了“棺材发”的绰号。

    只是他始终觉得现在天下未乱,若是选择占地为王的话,迟早还会给官府给剿灭了。在积攒足够的资本后,他选择入海为寇,洗劫着过往的船只和沿海的居民。

    经过这几年的发展,棺材发的冥帮实力不断地增强,如今手下已经达到二千人之众,成为一股强劲的大海盗团体,如今更是广东海盗团体的领军人。

    “杀!”

    这名巡检确实是一个汉子,却是主动朝着棺材发冲来。

    噗!

    棺材发自幼就是力大无比,舞动着那把长刀朝着这名百户的腰挥去,一个刀刃入肉的声音传出,鲜血当即溅了一地。

    砰!

    这名巡检本就已经力竭,如今腰间被划开,里面的肠子都流了出来,令他的寿元全部丧失,整个人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好!”

    围观的海盗看到这个情况,当即是纷纷叫好,眼睛敬佩地望着他们的帮主。

    哈哈……

    棺材发早已经是一名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头目,在将这名巡检腰斩后,整个人亦是意气风发,感觉比那关云长亦不逞多让了。

    “杀啊!”

    又一帮倭寇从桥那边杀来,将这些逃窜的官兵进行迎头痛击,致使官兵死伤过半,仅有一小部分才能成功地从小路逃走。

    棺材发看清楚来人之后,却是乐着大声道:“许朝光,你不是说要拿下海阳县城吗?现在怎么却跑到这里,欺负这些虾兵蟹将算什么本事?”

    来人正是海盗头领许朝光,在兵败雷州后,如今又是卷土重来。面对着棺材发的调侃,他并不恼火,而是一本正经地说道:“棺材发,海阳县实在太小了,根本没啥子油水。我跟小川四郎合计着,以其在这里跟着王钫耗着,倒不如绕过惠州,直接到广州府干一票大的!”

    棺材发的心里当即一动,试探性地询问道:“那个小川四郎真的同意?”

    虽然他看不起许朝光,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人生了一张好嘴。先前的中岛三郎栽在雷州,眨眼又找到了一个实力强劲的合作伙伴。

    “不错!我现在过来就是代表着他的意思,你敢不敢跟我们一起干这票大的?”许朝光微微点头,然后略显挑衅地询问道。

    棺材发深知这里有着两广总督王钫坐镇,而沿海村庄又被他们扫荡了一遍。除非是攻下一座县城,或者更深入大明腹地,不然根本榨取不到油水了。

    他略作思忖,便是恶狠狠地说道:“这饿死胆小,撑死胆大,咱们一起杀进广州城去!”

    “啊?广州城?这?”许朝光正为激将法得逞而沾沾自喜,结果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这个棺材发真敢想,竟然敢打广州城的主意,这得多大的胆量啊?

    棺材发反客为主,挑衅地询问道:“怎么?许朝光,你真是一个软蛋,听到广州城就吓得尿裤子了吗?”

    “这事我得跟小川四郎商量才行!”许朝光苦涩一笑,却是无奈地说道。

    棺材发却是冷哼一声,鄙夷地说道:“你少来吧!只要你真有这个胆,难道你还不能忽悠住他吗?再说了,倭人都是死脑筋,你说广州城是金山银山,我就不相信他会不动心!一句话,你敢不敢干,不敢就滚回去,别再来烦老子!”

    “好,我干了!”许朝儿略一思索,便是咬牙答应道。

    战场,历来都是变幻莫测。

    正当王钫还在调兵遣将加强防守的时候,南澳岛却是有了新的动静。在一个月圆之夜,一支舰队浩浩荡荡地朝着西边而行,剑指两广地区最富庶的广州府。

    广州府衙,签押房中。

    林晧然端坐在书桌前,却不为广东的倭寇而烦恼。

    毕竟他既不是两广总督,亦不是广东的巡海道副使,仅是一个普通的广州知府,倭寇的形势跟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此时此刻,他的心思都在公务上,仍然是为着雷州血案而烦恼着。

    在将严宽列为第一号嫌疑人后,他便是运用了府衙的力量,加强对严宽这个人的调查。除了调查他的作案动机外,还有就是调查他不在场证据是否可信。

    只是从刚刚得到的调查报告显示,从正月初十雷州城北边的城月驿开始,严宽在一路上都有着很明确的驿站入住时间,各个驿站人员都一一证实了这点。

    如果说买通一个驿站还说得过去,但若一路上的驿站都被买通了,这似乎有些不可能了。特别城月驿可是他曾经的治下之所,更有着他的眼线,但却是证实严宽当日确实住了进去。

    若是这个是实情的话,无疑就可以彻底洗清严宽的嫌疑,他的调查对象完全是错的。

    “难道刀疤一事真是巧合?严宽是冤枉的?”

    林晧然看着这份入住驿站的时间表,眉头深深地蹙起。房间渐渐变得昏暗,原来是灯蕊烧到底部,却是一边想着事情一边挑起灯蕊。

    “哥!”

    很是突兀地,一个声音骤然响起。却是跑到外面玩耍归来的虎妞,手里似乎是拿着什么东西,本欲要给林晧然一个惊喜,结果只有惊没有喜。

    林晧然却是不经吓,特别还是他在想事情的时候。结果一个紧张,桌面的油灯倾倒,灯油洒落在纸张上面,火苗迅速蔓延。

    虎妞却是一边救火一边埋怨道:“哎呀,哥,你怎会这么不小心呀!”

    林晧然听到这话,差点是一口鲜血喷出将火灭了。

    二兄妹很是齐心协力,倒不需要提着水桶进来的管家帮忙,火势已然被灭掉。

    咦?

    林晧然从面目全非的纸屑中,拿起了一个隐隐可见的驿站名,却是他曾经入住过的驿站。

    “哥,怎么了?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呀?”虎妞睁着那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仰着脸蛋脆声地说着,接着又是微微抱怨道:“哎……其实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不该放过那个大坏蛋的,我早说他不是好人,你那时却偏偏不信我。”

第767章 濠镜危机

    大明抗倭之难,并非将士不尽其力,而是难在海战装备的不足和落后。

    当广东的官兵还在陆地调兵遣将之时,海面已经是“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以棺材发为首的倭寇浩浩荡荡地直扑广州府而来。

    位于惠州府的碣石卫当真如同石头一般,不管是捷胜千户所,还是平海千户所,最终都不敢出战,眼睁睁地看着这帮嚣张的倭寇从自家门前而过。

    大鹏千户所倒是主动出战,但面对着如狼似虎的倭寇大军,却是如同螳臂当车。凭着卫所现有的破烂海船和锈迹斑斑的土炮,根本不堪一击。

    仅是几天功夫,这伙倭寇便杀到了珠江入海口,着实令人感到吃惊。

    棺材发等倭寇同样感到无比惊讶,看着一路如此的顺畅,心里自然难免更轻视大明的官兵,对攻破广州城更具信心。

    轰隆!

    某个清晨时分,一阵阵炮声从珠江口方向传起,毅然向外界宣告这里正发生着一场激烈的战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有炮声,是不是有人要攻打这里?”

    “快,是东边,快派骑兵去东边的哨所打听情况!”

    ……

    这些炮声打破了濠镜的宁静,很多人是从睡梦中醒来,纷纷打听着发生了什么事。不仅是普通的商人和百姓感到惊慌,连同香山千户所亦难以平静。

    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无疑是落后的,很多事情都只能猜测,人类偏偏对未知都有着天生的恐惧感,故而很多商贾选择从濠镜逃离。

    随着一声声的信号炮从东边传来,这才让香山千户所知晓是珠江入海口发现了一场战事,确实有敌匪从海面进攻这里。

    只是这却不能削减他们的不安,濠镜就在珠江入海口的西侧,一旦南头寨的战舰无法阻挡敌匪,这里却难免会遭到敌匪的鲸吞。

    “有数十艘战舰进攻珠江口,咱大明的战舰处于下风!”

    濠镜是一个开放的港口,有商船刚好从珠江码头那边过来,却是目睹了珠江入海口的交战情况,故而将这个消息传到了濠镜之中。

    “几十艘战舰进攻珠江口?大明战舰不敌?”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濠镜当即变得人心惶惶。虽然都是追逐财富的商人,但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自然还是明智地选择了保命,故而更多的商贾选择逃离这里。

    “发信号弹向宁海卫求援!”

    现任香山千户所千户是乔一峰,虽然年仅二十岁出头,长相亦偏于清秀,但经过战场和濠镜的磨砺,已然隐隐有了将帅的英姿,很是沉着地下达了命令。

    濠镜的天空显得阴沉一片,在这凉飒飒的寒风中,乔一峰从炮台朝着东南方的海面远眺,这平静的海面似乎会随时揪起一股惊天巨浪。

    只是他心里却无所畏惧,手握着腰间的刀柄,目光坚定地遥望着东南海面。他知道濠镜的重要性,更清楚地记得林然对他的期许,已然拥有着护卫这方领土的决心,甚至愿意跟这方领土同存亡。

    虽然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倭寇的踪迹,没有倭寇的船只朝着这里而来,但倭寇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要推翻大明朝,他们主要目的还是洗劫财货。

    濠镜的财富虽然远远无法跟广州城相比,但这里处于珠江入海口西侧且没有城池防守,简直是摆在餐桌上的羔羊,必定会遭到倭寇的觊觎。

    在这一刻,他亦是明白为何所敬畏的那个人会不遗余力地推动修建香山新城,这里确实需要一座砖城牢牢地守卫这里。

    而他现在最重要的责任是守卫住这里,抵挡住这伙倭寇的入侵。

    “是!”

    一名百户朝着乔一峰拱手施礼,然后转身下达指令,向着西边方向发出救援信号弹。

    虽然他们香山千户所隶属于南海卫,但在地理上却更靠近广海卫一些。另外,这入海口正在发生激烈的战事,想让南海卫跨过珠江入口海进行支援他们,这无疑是在强人所难。

    砰!

    没多会,一枚信号弹发出,在天空中绽放出烟雾。

    虽然信号弹发出,但广海卫会不会派兵前来支援,或者会派多少兵力前来支援于他们,这一切都是一个未知数,更多还需要依靠着他们自己。

    约是半个时辰之后,珠江入海口的炮声渐渐减少。

    却不知是双方各自退去,还是一方已经战胜了另一方,一切都需要哨兵回来汇报才能知晓战况。

    时间无疑是煎熬的,随着一分一秒地流逝,濠镜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令到这里的人更是深感不安,更多的商贾选择逃离。

    “再探!”

    乔一峰这一刻如同聋子般,但却没有显得过于慌张,而是继续下达指令道。

    到了此时此刻,哪怕是他这位千户都感到不安,既没有消息传来,而广海卫又没有援兵到来,这无疑是一种很糟糕的情况。

    最为重要的是,濠镜码头没有经珠江入海口的商船到来,这无疑透露着一种很不好的信号。

    在这个面临着危机的时刻,更加不好的事情亦是悄然发生了,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人同样是蠢蠢欲动。

    “若是夺回濠镜,这里便归大家所有,将会交由诸位共同治理!你们不仅不用再向这腐朽的国家交一文钱的关税,还可以对经过的商船征收关税!”

    身穿着教士服饰的斐迪南正在一个大房间中鼓动着大家,发挥着他良好的口才,对着聚在这里的佛郎机人大声地许诺道。

    自从上次受辱后,斐迪南却是不甘心,已然有了“反明”之心。在私底下,却是联络了各方,借着他强大的号召力和利诱,已然组建了数十人的团体。

    数十人虽然不多,但这里的香山卫仅有四百号人。如今倭寇来袭,一旦香山卫迎战于倭寇,他们却可以在背后进行突袭,从而夺回濠镜的控制权。

    “我们愿意追随斐迪南教士夺回这里!”

    这里大多都是狂热的葡萄牙人,且他们确实很希望从中获得更大的利润,便是纷纷举手高呼响应道。

第768章 陈敬的手段

    哈哈……

    斐迪南教士看着大家的反应,顿时是开怀大笑。

    那小子的狂妄,还有布兰琪的傲慢,他这次一定要给他们大大的惊喜。只要运筹得当,这里势必会被掌握到他的手里。

    其他人亦是会心而笑,知道在这个时刻选择发难,定然能够成功夺回濠镜的控制权。到了那时成立帮会,他们将会获得数之不尽的利润。

    砰!

    却是这时,门被重重地踹开,却是让他们从美梦中醒来。

    斐迪南等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一股不好的预感不由得涌上心里,脖子艰难地扭头望向门口处,脸色当即刷地白了。

    广东市舶司副提举陈敬阴沉着脸走了进来,那双阴鸷的目光徐徐地扫过了众人,最后落在斐迪南教士身上,仍然是一声不吭。

    看到陈敬进来的时候,当即有葡萄牙人吓尿了裤子。

    在濠镜这里,他们葡萄人根本没有任何的特权,敢于触犯大明律必然会受到严惩。现在他们“造反”败露,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这……

    斐迪南教士看着陈敬进来,特别陈敬那双眼睛如同毒蛇般盯着他,整个人如同从天堂坠到了地狱般,当即跌坐在椅子上。

    “通通带走!”

    陈敬大手一挥,便有衙差和香山所的旗军冲进来拿人。

    对于这帮“叛党”,他们早就已经留意了。只是出于诸多考虑,所以才眨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面对着外患,自然要将这个毒瘤铲除。

    亦亏斐迪南一直是沾沾自喜,实则他的一举一动早已经掌握在广东市舶司衙门的情报系统中。

    议事广场,几百人齐聚在这里,其中拥有着众多的葡萄牙人。

    身穿着六品官服的陈敬站在众葡萄牙人的面前,并将加斯帕da克鲁士等传教士从教堂中请出来,目光徐徐地扫过众人,这才朗声地道:“我家大人待你们不薄,让你们这帮传教士在这里传教,更允许你们这些商人在这里经商,甚至还给你们提供帮忙,但是……”

    话锋一转,陈敬指着被押跪在地上的斐迪南教士等人怒斥道:“但是这些人却是白眼狼,竟然打算趁着濠镜外危之致,聚集一起想要图谋这里,你说本官如何还能容他们?”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斐迪南这个矮胖子已然没有了傲气,当即进行求饶道。他之所以选择“造反”,却不是他真是血性汉子,而是仅仅出于忌妒,忌妒林然的权势,忌妒布兰琪对林然的好感。

    哎!

    加斯帕da克鲁士等人看到这一幕,亦是深深一叹。

    虽然这些大明官兵“以势欺人”,但却不怪大明官兵如此。人家一直对他们“不薄”,如今面对倭患之时,斐迪南这帮人竟然要图谋这里的领土。

    很多葡萄牙人早已经了解到一些实情,现在看到斐迪南等人的遭遇,自然不会站出来打抱不平,更多还是一种“当初何必如此”。

    “斩!”

    陈敬面对着斐迪南的求饶,并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当即沉声下达指令道。

    不要……

    斐迪南等人心中是懊悔无比,眼泪当即涌出眼眶中,很希望一切都能够重来,哪怕是成为这个帝国的奴隶,却只想着能够活着。

    只是很可惜,这世上根本没有后悔药。

    噗!噗!

    刀锋闪过,十余颗人头皆被斩下。

    众多的佛郎机人看到这一幕,亦是被惊到了。看着鲜血飞溅,一颗颗人头滚落,让他们意识到大明是一头猛狮,是不容许他们挑衅的庞然大物。

    陈敬轻咳一声,仿佛方才的一切跟他没有关系一般,对着面前的佛郎机人又是说道:“我家大人是很乐意跟你们做朋友的,前提是你们不能图谋这里,不能成为大明的敌人。”

    加斯帕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显然这大明官兵是没有因为斐迪南的事情而迁怒于他们了,便是有人主动表示肯定不会图谋这里。

    实质上,他们确实没有这个野心。

    加斯帕等传教士很希望维持现状,能够安心在这里传教,而一般的葡萄牙商人虽然要缴比例较高的关税,但垄断着“濠镜-日本”航线,让他们攫取着丰厚的利益。

    陈敬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抛出一个诱饵道:“只要你们能够参与这一场捍卫濠镜的战争,并且有斩杀敌人首级!我家大人承诺,会给你们颁下香山新城永久居住证,且享受关税减半的优惠!”

    在听到关税减半的优惠后,很多葡萄牙人当即动心了。

    现在濠镜完全掌握在大明手里,关税的税收权同样牢牢掌握在他们的手上。若是能取得关税减半的税收,那对他们个人将会省下一笔可观的钱,这无疑是值得冒险的。

    “这是真的吗?他真的能做这个主?”有葡萄牙人询问道。

    陈敬却是脸色一寒道:“你说的是什么屁话!我家大人说的话,哪有可能作不了准?”

    “好!我干了!”

    “我也干了!”

    “我们也干了!”

    ……

    自古都是无利不早起,这大大的实惠摆在眼前,而能够越洋而来的葡萄牙人无疑都具有冒险精神,却是纷纷表示愿意参战。

    特别对于所谓的倭寇,他们并没有过多的忌惮,反而有着很强的心理优势。若不是现在的倭人都装备了枪支,当年他们到达倭国的时候,这一个个简直都是肉靶子。

    香山县教渝蒋仲华刚巧在香山,却是压着声音对着旁边的陈敬说道:“陈副提举,这样真的可行吗?”

    事实上,这并非是林然的意思,而是陈敬在“假传圣旨”,用着林然的名义来忽悠大家。

    “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陈敬显得平静地回答,接着又是解释道:“我们的主要职责是守护这里,断然不能让大明开海受到重创!我想以大人的胸怀和格局观,肯定会理解我,亦是支持我这样做的!”

    蒋仲华略微思忖,虽然陈敬是“先斩后奏”,但他的话确实很对。以着知府大人的胸怀和格局观,确实会支持陈敬的做法,亦难怪知府大人会如此看重陈敬这个人。

    在倭寇来临之前,濠镜却是迅速地形成了一个临时战队,以应对可能随时前来的倭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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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