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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74章 官场险恶

    “时辰到,锁院!”

    明远楼,又是一通鼓响,却是传来了一个悠长的声音。

    只是上面的命令已经下达,几个守兵已然是准备关门锁院了,至于这个姗姗来迟的书生,那就要等到三年后再考了。

    “等!等等!”

    一个显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年轻声音传来,已然跑到了栅门前。

    林然轻叹一声,却是对着准备关门的徐思为道:“让他进来吧!”

    “是,大人!”徐思为恭敬地行礼道。

    其实不用徐思为吩咐,在林然发话的时候,那几名守兵就住手了。在当下的广东军政系统中,林然有着超乎相象的影响力。

    这名姗姗来迟的书生很是年轻,看似不足二十岁的模样,而身体偏瘦,皮肤黝黑,倒是那一双眼睛显得炯炯有神。

    “按规矩来吧!”

    林然并不想一心的善心而惹来麻烦,便是对着徐思为道。

    徐思为明白林然的意思,便是亲自进行搜检,眉头却是蹙起道:“你的鞋子呢?”

    这个年轻人考生似乎这时才发现一般,却是低头望向自己这一双赤脚,两只鞋子早已经不早失踪,眼睛当即流露出惊慌之色。

    “第一次参加乡试吧?你考篮应该有备用的鞋子吧,快快穿上!”一名搜检兵却是好言地说道。

    年轻考生却没有动,眼睛噙着泪水道:“我……我没有备用的鞋子!”

    “没有鞋子,不能进场,这是规矩!”搜检兵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道。

    年轻考生当即求情道:“我是从琼州府历尽千辛才来到这里的,请务必通容!”

    “不行!这个规矩不能破,你请出去,否则以作弊论处!”搜检兵望了一眼林然,仍然斩钉截铁地道。

    咦?

    雷长江看着林然又走了过来,却是想伸手拉住他,结果却没拉到,心里不由得一急。虽然以林然的地位,自然可以帮这名考生破例,但却无疑会落得话柄。

    “你用我的靴子吧!下一次,可不能这般冒失了,科举要保证公平公正,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不会有人情可讲!”林然将靴子脱下,递给这名冒失的年轻考生道。

    年轻考生本以为要被逐出贡院,但却是听到这个友好的声音,眼睛噙着眼花感激地道:“小生王弘海谢……谢过林大人!”

    “你认识我?”林然听着这个称呼,倒是有些意外地道。

    跟上来的雷长江却是笑道:“若愚兄,你这不是废话吗?能穿得上绯服的年轻官员,整个大明还会有第二个吗?”

    林然听到这个解决,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确实是如此,他的这种年轻的人,纵使很是天才,恐怕亦跟眼前的考生般,第一次前来参加乡试,而不是成为正四品的一府之尊。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林然走进贡院准备傻呆三天,却见欧阳烈匆匆而来,脸色显得慌张而谨慎。

    “发生什么事了?”

    林然对这位下属很是了解,却是询问道。

    欧阳烈微微摇头,却是郑重地说道:“下官亦不清楚,不过藩台大人、臬台大人和巡按大人请你马上过去,说有重要事找你商议!”

    “重要事?”

    林然跟雷长江交换了眼色,脸上不由得闪过惊愕。

    在这一次的乡试之中,他们广东官员只是辅助者,而真正的决策者是乡试主考官金达。但如今,三位大人却请他过去,无疑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情。

    “走!”

    林然不敢耽搁,当即随着欧阳烈一同到了明远楼。

    在明远楼的一楼大厅,却见汪柏、肖旭和蕃季驯三位大佬都在这里,气氛显得很是凝重的样子。

    “汪公,发生什么事了?”林然不玩官场的虚礼,直接询问道。

    汪柏脸色带着愁容,吐出了两个字:“舞弊!”

    “乡试的题目泄露了!”肖旭抬眼望了一眼林然,进一步解释道。

    林然听到这话,顿时更是疑惑,既不明白他们是怎么确实此次乡试的题目泄露,更疑惑这乡试的题目怎么可能会泄露。

    要知道,乡试的题目只有二个人知晓,一个是礼部尚书吴山,一个则是金达。途中有火涵弥封,这一路虽然是千山万水,但断然没有泄题的可能。

    “林大人,你看看这些作弊的纸条,还有这是内帘刚刚送出来的题目!”蕃季驯指着桌面上的纸条和布条,显得沉重地说道。

    林然看着这些作弊的纸条和布条,初时不明白他们指的是什么,但渐渐地发现了端倪。

    “本场四书的三道题皆被他们猜中,连顺序都没有变,这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定然是泄题了!”肖旭的眼睛显得痛苦地说道。

    “怎么会这样!”

    林然原本还有所质疑,毕竟泄题的事情断然不可能存在。他既相信吴山,亦相信金达,但现在事实已然摆在面前。

    “现在已经到了吉时,这场乡试是考还是不考?”藩季驯开口认真地问道。

    汪柏和肖旭都没有说话,将目光望向了林然,毅然是将决定权交给了他。

    “这场乡试不能考!要是明知舞弊而不进行制止的话,一旦朝廷追究起来,咱们都要承担失职之责!特别明年就是京察大年,咱们更不能落得这个污点!”林然有理有据地分析道。

    “若愚,那该怎么做?”汪柏询问道。

    林然沉思片刻,做出抉择道:“即刻中止考试,上奏朝廷!”

    “好,就这么定了!”汪柏跟着其他二人交换了眼色,亦是同意了这一个方案道。

    消息很快传达了下去,令到众考生一阵哗然。

    林然的眉头却一直紧锁,却不是为了是金达还是吴山泄露题目,而是这件事情背后毅然有着一只黑手在操作这一切。

    到了这一刻,林然发现官场远比想象中险恶。

    本以为吴山成功逃过日食之劫,而吕本又如期回乡守制,以着吴山的资历和声望,这入阁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他还是太小瞧大明这个官场了,吴山入阁的阻力一直都是在严党和徐党,宛如两座大山横在吴山入阁的道路前面。

    随着吕本回乡守制,增加阁臣人数无疑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吴山无论是资质还是声望,无疑都是入阁的第一人选。

    但偏偏却在这个时候出事了,若说没有阴谋,不说林然不信,恐怕虎妞都不信。

第875章 隐忧

    聚奎堂,这里是内帘官的居所。

    在金达的率领下,他们二位主考官和七位同考官依照惯例祭拜过孔圣人,接着将乡试考试题目进行揭封,然后将考试题目通过把守森严的飞虹桥送到外帘,便算是无所事事了。

    虽然通过乡试能够网罗到七十五名门生,但他们这帮人在乡试期间却遭罪不小。

    打从他们进到这里,其实跟着囚徒实质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不能跟外界人员进行接触,更不能轻意离开这里,要老老实实在这里呆上小半个月,唯一的工作便是在这里进行审卷。

    金达的年纪不小了,对岭南这里又是水土不服,身体微微欠恙。加上第一次主持乡试,心里难免有些紧张,昨夜睡得比较迟,当下打算补个觉。

    跟着这八位同伴打过招呼后,他便打算回房歇息,为着三天后的审卷养精蓄锐。

    “咱们亦回去歇息吧!”

    副主考官南直隶苏州府学正宋大升看着金达要离开,打了一个哈欠,亦是怂恿着大家都回房歇息。

    七位同考官中,河南南阳府南阳县教渝童天胤生得一张刚正的脸,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整个人显得沉稳,看着众人要离去,却是突然出言地道:“诸位不觉得怪乎?按说这个时辰该开考了,为何明远楼的钟声迟迟不响?”

    众人一听,亦是感到了一阵古怪,纷纷朝门口望去。由于聚奎堂坐北朝向,跟着贡院的布局一致,故而能够远远地瞧见那座望远楼。

    正要回房间补觉的金达走到门口,亦是疑惑地朝明远楼的方向望了过去,却是感到了一种不对劲,心里生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实质上,他今晨丑时就醒了,做了一个被一条大蛇缠身的恶梦,故而一直心都是悬着,总觉得这次乡试可能会不顺。

    本以为将卷子送出去就万事大吉,但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似乎真出了问题。

    “会不会是敲过钟了,咱们方才在这里谈话,所以没听到而已!”来自于湖广长沙府的教渝曾谌有些年迈,却是出言判断道。

    副主考官宋大升断然摇头道:“不可能!本官曾经做过同考官,这明远楼的钟声向来洪亮,咱们在聚奎堂不可能听不到!”

    却是这时,负责守卫这里的广州后卫指挥使阮辉大步走来道:“金大人,蕃台大人和臬台大人请你出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乡试锁院之后,却不允许有纸条往来,更不允许外面的人员进入。不过金达若是同意的话,倒是可以离开一下这里,毕竟还没有正式审卷。

    “阮指挥,可知是什么事情?”来自庐州府庐江县的教渝孙炔好奇地询问道。

    阮辉看着其他人好奇的模样,便是老实地说道:“末将当下的职责是守卫这里,对其他事情不敢打听!”说着,又对着金达认真地道:“金大人,还请出去一趟,蕃台大人说你不出去的话,这乡试……便无法进行下去了!”

    啊?

    众人听到这话,心里当即大为震惊,便是刷刷地望向了金达。

    金达深知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便是选择跟着阮指挥离开这里。

    至公堂,位于贡院的中轴线上。

    金达随着阮辉走进这里,发现广东的四位大佬都端坐在这里,包括他昔日的同僚兼上司林然,毅然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汪柏朝着潘季驯轻轻点头,潘季驯心领神会,便对金达仔细地说明了作弊的情况,以及乡试已经泄题的这一个惊人事实。

    在说话的时候,汪柏等人亦是观察着金达的反应,似乎都想从金达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此事当真?”金达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认真地询问道。

    汪柏轻叹一口气,轻轻地点头道:“若非如此,我们能迟迟不敢开考!当下要么修撰大人回去重议考题,要么就停止乡试将此事上奏朝廷,不知修撰大人意下如何呢?”

    跟上奏朝廷相比,这重议考题无疑是更稳妥的办法,既解决了泄题的弊端,又让到乡试顺利进行。只是这样的话,金达无疑承受的压力会更大。

    现在泄题的事情成了事实,金达成为了嫌疑人之一。如果重新议题重考,这无疑是“非法的行径”,届时遇到的压力会更大。

    金达稍作思索,便是做出了选择道:“本官会上奏朝廷,以示本官清白!”

    汪柏和肖旭交换了眼色,二人却不由得一喜。原本他们亦打算停止乡试,但当下由金达做出决定,压力无疑转到了金达身上。

    林然却是愁容不展,金达无疑是在寻求“自保”,争得一个“揭发”的印象分。但如此一来,压力无疑转到了吴山身上,甚至会成功制止吴山入阁。

    停止考试的命令很快传达下去,正在紧张候考的考生还没来得及将舍号打扫干净,便纷纷被广州卫的军丁赶出了贡院。

    “这是怎么回事?”

    “肯定发生不得了的大事了!”

    “不能考了,会不会是咱们的主考官突然暴毙了?”

    “刚才我就觉得这贡院阴飒飒的,不会真有阴魂索命吧?”

    ……

    考生被赶出贡院,倒没有引起太强烈的反抗情绪,毕竟不是他们单独一人被赶出,而是所有的考生都被赶出贡院。

    官方给出的理由是:“由于特殊原因,当下乡试暂停,重考日期汝等回去等候通知”,致使所有人都不知晓发生什么事,只能靠胡乱猜测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广州城的大街小巷,整个广州城一片哗然。好不容易迎来三年一次的乡试,这才刚刚开考,考试却突然被莫名其妙地中止了,一切是如此的诡异。

    不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泄题的事情让太多的人知晓,固而事情亦是慢慢地被传了出去,让到越来越多的书生知晓。

    当然,发生如此大的乡试舞弊案,事发地点虽然是在广东,但旋涡却在万里之外的京城。

第876章 新主考官

    西苑,万寿宫。

    严嵩和徐阶一同进到了这里,只是他们被宣召进来,却迟迟不见嘉靖的人。不过对这种情况,他们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圣上历来是重修道而轻政务,修道的事情忙完才会过来处理正事。

    严嵩的须发显得更苍白,且没有以往般整齐,脸色显得不是很好。在一位小太监的掺扶下,他坐到那张被特许的绣墩上。

    严嵩在官场无疑是奸佞之徒,但在感情上却极为专一,一生只有一个妻子并不曾纳妾。

    他于十九岁娶了青梅竹马的欧阳淑端,但在无后为大的社会观念中,却是硬挺到三十三岁都没有纳妾,而那一年欧阳淑端帮他生下唯一的儿子严世蕃。

    昔日的工部尚书赵文华得宠,在一定程度上,却是搏得了义母欧阳淑端的欢心。

    只是世事无常,严嵩的妻子欧阳淑端却突然撒手离世,致使严嵩一夜间苍老了不少,甚至还大病了一场,至今都没能恢复以往的精气神。

    以往他是恨不得将西苑当家,但当下却经常回家了,哪怕那个人已经不在。

    身穿着素白色道袍的嘉靖走出来的时候,身上散着一阵香味,毅然是刚刚洗过澡的样子,却是直接询问道:“又发生什么事了?”

    话中的语气显得不耐烦,当今的嘉靖已然是沉迷于修道之中,却是讨厌令他烦心的事。当下两位阁老一同出现,无疑又发生了一件烦心事。

    当然,他的矛头不是针对严嵩和徐阶,而是针对让他不能专心修道的烦心事。

    “启禀圣上,这是广东方面送来的奏折,请先行御览!”出声的并不是严嵩,而是大明次辅徐阶,高举着手上的奏本高声地道。

    随着严嵩分心于亡妻的丧事,且严世蕃已经因守制而离开了内阁,徐阶这位大明次辅已经指染到更多的权力,甚至争得了一定的票拟权。

    黄锦望了嘉靖一眼,然后心领神会地将奏本呈到嘉靖面前。

    嘉靖的心情原本还算不错,但看着奏本的内容,额头的青筋浮现,然后狠狠地往着案上一摔,大声地质问道:“究竟是谁干的?”

    声音很是愤慨,仿佛是谁触了龙鳞般。

    却不怪嘉靖会如此生气,上次恩科乡试就闹了一起重大的乡试舞弊案,揪起了南京礼部尚书王用宾那条蛆虫。三年前,在他的三令五申之下,才让嘉靖三十七年的乡试平衡度过,结果这次乡试又爆出了如此的丑闻。

    当下这一件事情,已然不是一般的乡试丑闻,简直就是打他朱厚的脸。

    “皇上,这知晓广东乡试题目仅是礼部尚书吴山和广东乡试主考官金达,此二人肯定脱不得关系!”徐阶认真地分析道。

    嘉靖冷哼一声,心里已然有了判断地说道:“那肯定是金达了!吴山不是王用宾,他一个礼部尚书肯定不会冒这种险,且他亦不可能这么傻!”

    “皇上……虽然这么说没错!但……若不进行调查的话,这样对金达很是不公平!”徐阶显得小心翼翼,却是为金达寻求公正地说道。

    嘉靖的眉头微微蹙起,虽然徐阶说得不错,但说事情跟吴山有关系,他肯定是不会相信的,却是望向严嵩道:“惟中,你以为该如何?”

    严嵩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但亦是坐在一旁认真地倾听着,听到圣上问计,却是附和徐阶道:“皇上,阶阁老言之有理,应当派人调查此事!”

    徐阶诧异地偷瞄了严嵩一眼,然后不定声色地静候着嘉靖的抉择。

    嘉靖的心里无疑是偏向于吴山,认定泄题之事必然是金达所为,只是事情确实不能过于主观判断。听着二位阁老都要公事公办,便是缓和语气道:“那由谁来调查此事呢?”

    “大理寺卿万采!”徐阶似乎早有了人选,当即大声地推荐道。

    嘉靖听到徐阶竟然推荐严嵩的人,知道他确实是怀着公心,便是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好!你们将票拟送上来,便由万采调查此事!”

    “是!”徐阶恭敬地施礼道。

    嘉靖无疑是一个有才能的君主,却是直指核心地道:“秋闱,关系到咱大明的抡才大典,不知广东的乡试如何处置?”

    “请圣上拟题,火速发往广东,任命新的主考官!”徐阶大声地进言道。

    嘉靖微微点头,深知金达已经不适当继续主持乡试,便是询问道:“徐阁老,何人合适呢?”

    “当下已经不适当从京城再调派官员前往,应当从广东火速选任,微臣举荐广东副主考官南直隶苏州府学正宋大升!”徐阶一番分析,然后进行举荐道。

    嘉靖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不满意的模样。

    严嵩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略微沉思便道:“不妥!副主考官一旦填补了主考官,那咱们同样要找副主考官的人选!只是当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件,广东方面必然是人心不稳,更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人主持乡试,宋大升的声望却远远不够!”

    徐阶的眉头微微蹙起,不得不承认这位死老头说得很有道理。

    嘉靖轻轻点头,突然开口说道:“汪柏如何?”

    这位昔日进献龙涎香的忠臣,一度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好印象,更想着要重用于他。只是在得知汪柏在购买龙涎香一事上,却做了一个“冤大头”,从而被他打入了“冷宫”。

    不过在去年的“禁银风波”中,汪柏有着立功的表现,故而这号人又重回到了他的视线。而在广东诸多官员中,亦是汪柏给他的印象最深。

    “皇上,汪柏既非词臣出身,又没有学官的任职经历,这个人选怕亦是不妥!”徐阶摇头道。

    嘉靖当即有些烦躁,显得不耐烦地大声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告诉我,究竟谁能行!”

    徐阶当即语塞,倒是严嵩突然施礼道:“老臣以为有一人合适?”

    谁?

    嘉靖和徐阶地望向了严嵩,却想不明白还有谁能胜任。

第877章 哑迷

    乡试,录取的是举人,而这些举人又有一小部分能拿得进士的功名。一旦能成为这帮新科举人的老师,在这一个讲究天地君亲师的时代,其在地方的影响力和政治资本无疑是大大地提升。

    正是如此,大明官员对乡试主考官这个位置历来都是趋之若鹜,人人都想要分得一杯羹。只是经过几番争斗后,要么是词臣要么是学官,且还需要一定的资历和声望才能担些重任。

    这一时半会间,想要找出一个合适的乡试主考官人选,却不算是一件容易的事。

    严嵩仿佛胸有成竹般,朗声地进行举荐道:“老臣以为现任广州知府兼广东巡海道副使林然可担当此任!其在科举创下连中六元的伟绩,被圣上钦点为大明文魁。在外放前,他已经是翰林侍讲,且创下的《谈古论今》有宣教万民之功!若是由他来担任乡试主考官,无疑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林然……是不是太年轻了!”徐阶的眉头蹙起,当即提出异议道。

    嘉靖对林然自是有印象,眼睛亦是一亮,但听着徐阶的话后,脸色又是变得凝重。似乎亦是这个判断,只是他并不喜欢轻易出言表态,而是将目光望向了严嵩。

    “若是以年龄来论的话,林然确实过于年轻,不过从他的地位和资历来看,他已经足够担任乡试主考官一职,能够替圣上分忧!特别乡试的主考官想要在广东选的话,这已经是老臣能想到最好的人选了!”严嵩的腰已经直不起来,双手扶着膝盖慢悠悠地回答道。

    尽管已经是年过八十的老人,但严嵩的思维还是很清晰,对事件亦看得很通彻。却不是他非要推举林然,而是在当下特定的条件下,林然已经是最为合适的那一个。

    “皇上,严阁老言之有理,当今的广东确实是林然最为合适,微臣附议!”徐阶似乎被说服般,当即改变立场地拱手道。

    严嵩却是从徐阶的改变中感到一丝的古怪,但却没有多想,抬头望向了嘉靖。

    嘉靖本来就已经意动,当下两位阁臣都一并推荐林然,自然亦是点头应允。

    实质上,林然还有着本属粤人的弊病,但当下确实是矮子堆里拔将军。广东的学官跟考生多有瓜葛,而词臣仅林然一人矣,却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了。

    嘉靖看着事情处理完毕,便是抬手道:“朕有些乏困了,你们且下去吧!”

    严嵩正要行礼告退,徐阶却是先一步道:“皇上,这廷推一事,是不要要延后?”

    延推是关乎最重要的人事权,一旦大臣出缺,由三品以上及九卿、佥都御史、祭酒等官公推二人或三人,报请皇帝圈用。

    当下内阁仅剩严嵩和徐阶两位阁臣,无疑需要进行一场延推,从而对阁臣进行填补。

    只是头号热门人选礼部尚书吴山出了“问题”,这暂停或者是延后,无疑是最为合适。

    嘉靖是一个不喜欢麻烦的皇上,且讨厌大臣在前面吵吵闹闹,徐阶这个提议很合乎心意,便是断然地说道:“那说延后吧!”

    “遵命!”徐阶的眼睛闪过一抹喜色,恭敬地施礼道。

    严嵩却是深深地望了徐阶一眼,这延推进行拖延的话,恐怕要到猴年马月,吴山才能看到入阁的曙光了。不过,他却没有支声,毕竟吴山入阁对他算不上什么好事。

    若是吴山真是厉害的角色,他倒不介意帮吴山一把,将吴山拖进来跟徐阶相争,但吴山明显不是徐阶的对手,做了无益反而有害。

    广州城,七月无疑是一个多事之秋。

    在乡试的事情还没有定论的时候,又一则令人感到震惊的消息传出。朝廷下令将主考官金达押送回京,而新任的乡试主考官却由林雷公来担任,重考的时间选在了八月一日。

    消息一经传出,令到很多人既惊又喜。

    惊讶,自然是林然这么年轻就被朝廷委任为乡试主考官,这事令人有些匪夷所思。欢喜,却是林然素有公正之名,无疑能够保障考试公平公正地进行。

    至于林然的亲朋好友,无疑更显高兴。一旦乡试能够顺利完成,林然便又能捞得一项政绩,个人前途将会无可限量。

    广州府衙,后院花厅。

    身穿着四品官服的林然坐在这里跟着汪柏下棋,刚败下阵来的黄辉坐在旁边观棋,桌面的茶水飘起一股袅袅的茶香。

    当下的广州城显得比较平静,而张琏一党受挫更不敢指染广东,致使几位大佬都显得是无所事事的样子,很多时间都聚到一起下棋打发时间。

    汪柏执白子,落下一子便是抬眼望向林然道:“若愚,因乡试的事情烦恼?”

    按说,林然成为广东乡试的主考官,将会网罗到七十五名举人,今后在广东的影响力可谓是无人望其项背,但他却是偏偏愁眉不展。

    咦?

    黄辉正在认真地观棋,听到汪柏的话后,亦是抬眼望向林然,发现这小子今天确实有些异常,不像是即将主持乡试的人。

    “汪公,你应该知道此次任命,对我将会意味着什么?”林然手持着一枚黑子,认真地望向棋盘的形态,闻言却是平静地说道。

    “呵呵……若愚,我看你是过虑了,依老夫看,这事情应当是祸福难料!你早一点,跟迟一点,实质相差不了太多!”汪柏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呷了一口,显得乐观地抬眼望着林然笑道。

    “或许吧!”林然并没有感到乐观,却是苦笑地摇了摇头,将一枚黑子不紧不慢地落下道。

    这一个突如其来的任命,已然是打乱了他先前的规划,平添了很多的变数。虽然让他在广东的影响力大大提升,但亦会产生一些不良反应。

    黄辉听着二人的对话,心里却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发现这文官的肠子当真是九转十八弯,纵使是坐在身旁,却根本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第878章 主持乡试

    黄昏,西边出现大片的火烧云,预示明天将是一个好天气。

    林然送走了汪柏和黄辉后,一个人在花厅饮茶,直到庭院出现暮色,身穿着一套捕快制服的野丫头才姗姗而归。

    虎妞手持着一根竹条子,蹦蹦跳跳地走出来,那条竹条子有半空中乱划,嘴里哼着一段戏剧,显得是自娱自乐的样子。

    咳……

    林然坐在花厅,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拿着一家之主的威严,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咦?

    虎妞正想要刺向庭院中的飞蛾,却到这个动静,这才抬头朝着花厅望向,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显得好奇地道:“哥,你在家呀?我以为你又去花姐姐那里了呢!”

    咳咳……

    林然原本想要摆出哥哥的无上威严,狠狠地数落这个野丫头一番,结果听到这番话,却是让到他心虚地咳嗽不止。

    “哥,你吃饭了没呀?我吃过饭了哦,在黄大富家吃的,今天是他老婆的生辰!”虎妞手持着竹条子,脆声地说道。

    林然看着这个丫头充满关心的模样,心里却没有了怒意,便是认真地说道:“虎妞,哥被委任乡试主考官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听说了呀!”虎妞走上花厅,认真地回答道。

    林然心里微微一叹,便是认真地说道:“哥要到广州贡院里面呆上小半个月,这期间什么事情都处理不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为什么要呆这么久?”虎妞将眼睛一瞪,显得惊讶地问道。

    林然耐心地解释道:“我要批阅二千多份卷子,吃住都得在那里,直到张榜才能出来!”

    “这样呀!那我就先不回长林村了,我在这里帮你看城!”虎妞将下巴轻扬,显得颇为贴心地说道。

    林然看着这个热心的丫头,并没有出言打击她。实质上,当下的虎妞确实有处理事情的能力,尽管她的公心确实重了一些。

    跟虎妞解释完后,林然却是乘坐轿子到了西关大宅。

    他在花映容那里吃了晚饭,并对她叮嘱了一些事情,算是一个辞行了。尽管他人就在广州贡院内,但实质跟远行没啥区别。

    八月一日,广州贡院。

    天空漆黑一片,二千多名考生再次云集到这里,将贡院门前广场挤得水泄不通,一盏盏灯笼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般。

    仪式如旧,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算是上一次的重新演练。

    礼毕,众官员便走进贡院内。

    林然不再是归属外帘的收掌试卷官,而是最重要的乡试主考官。在看着衙差跳完大神后,他率领其余八位考官从院道右侧走进去,汪柏则领走一帮官员从左而走进去。

    明远楼、至公堂和聚奎堂处在一条中轴线上,亦是划分出了考生、外帘官和内帘官的活动区域。

    两行人走在宽大的甬道上,穿过那一排排的考舍。

    林然经过考舍的时候,还特意望了一眼“来”字巷。只是时隔多年,已然找不到熟悉的痕迹,这里仅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走在后面的同考官湖广永州府儒学教授秦绍益发现前面慢了一下,抬头望向了林然,似乎猜到什么,眼睛显得复杂地望着这个人。

    同榜登科,但林然是状元及第,更被圣上赐予“大明文魁”之名。而他三甲同进士登榜,只能是被分配到偏远的湖广任职。

    现如今,他虽然幸运地得到了同考官的任命,但跟着这一位天纵之才相比,实在是差得太远太远了,宛如在望着一座高山一般。

    不过他亦是明白,他的仕途想要更顺利的话,那就要跟香山知县黎家亮一样,利用好这一层关系,而不是产生什么忌妒心理。

    大明是一个极讲究礼仪的国度,任何事情都已经有了固定的形式,乡试自然亦不会例外。

    众官员到了至公堂,这里已经摆出了香案。

    案上香烛贡品一应俱全,众官员于堂下有序地站好,巡按潘季驯迈步上前,然后转过身面对众人,手上多了一份圣旨。

    他的声线深厚,却是朗声地念道:“有圣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然等官员规规矩矩地跪下接旨,并齐声响应道。

    圣旨却是圣训,很是官方的话语“科举乃国家的抡才大典,关乎大明江山稳固、百姓安居乐业!汝等一定要公平、公正……”云云。

    在训话结束,林然代表诸位官员上前接旨。

    接着,又是请神仪式,将文昌君、魁星爷等请来主持乡试。

    礼毕,林然率领着八位考官直接前往归属内帘的聚奎堂。

    到了这里,事情却还没有完。众人到了聚奎聚,在孔圣人的牌位前,恭恭敬敬地行三跪九叩之礼,又是举起仪式。

    “为国家社稷秉公取士,不循私情,不受请托,不纳贿赂有负此心,神明共殛。”林然跟宋大升在前,七位同考官在后,又是起了毒誓道。

    礼毕,这在拆开密封的考题。

    飞虹桥上,广州后卫指挥使阮辉带着人守卫在这里,既不容许内帘的官员出去,亦不容许外面的人进来,如同一把刀切断了内帘跟外界的一切联系。

    林然率领着众考官将考题送到这里,在桥下停住了脚步,亲自将交给了阮辉。提调官汪柏及印卷官早已经在对面等候,在取得试卷后,便将这些原卷在至公堂那边的院子进行印制。

    到了这个时刻,天空才微微亮。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内帘官的工作无疑算是完成了。只是有了上次的意外,谁都不敢掉以轻心,却没有人提出要回房休息,众考官都在聚奎堂上用茶,等候着开考钟声的响起。

    林然虽然心里亦是紧张,很担心乡试出问题,但这段时间的养气功夫见效。他泰然自若地坐在首座上慢悠悠地饮茶,并跟着同科秦绍益适当地聊了几句。

    钟声姗姗来迟,众人悬着的人亦是终于落下了,嘉靖四十年广东乡试正式开始。

第879章 命案

    这一次乡试进行得很是顺利,很快乡试第一场结束,二千多名考生在休整一晚后,第二天大清早又乖乖地回到贡院参加第二场考试。

    只是跟着考生不一样,考官却没有休整一说。在考生第一场考试结束的时候,恰恰是考官忙碌的开始,他们九人要批阅二千多份试卷。

    任何事情都是如此,他们在得到丰厚的政治资源同时,亦需要付出极大的精力以及承担着一定的风险。

    由于林然在贡院主持考试,自然无法料理广州府衙的事务,故而暂由广州府同知慕容刚代理事务。

    慕容刚已经年过五旬,算得上是大明少有的清官,但其能力并不算出众。却不知是缺少后台,还是吏部对他的个人能力产生质疑,故而迟迟都不能迈过知府的门槛。

    当下林然不在府衙,府衙的事务亦是落在他的肩上,而他将府衙大小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但怕什么却来什么,太平许久的广州城突然发生了一起人命案。

    破案,历来都不是慕容刚的强项,甚至是他最为畏惧的事件。

    昔日,正是在处理一起人命案的时候,给巡按大人落下极不好的印象,一度有被朝廷罢官的风险。只是当下发生这种恶性案件,他这位同知却不得不去查核一番。

    事发地点并不在广州城内,而是在珠江上游的一个小树子里,死者是一个茶叶商人。

    “小人叫张旺,在前面十一号码头上工,平时喜欢到这片林子放大号。只是今日闻到一股臭味,本以为是一头死猪,结果发生竟然是一个死人,可吓死小的了!”张旺长相憨实,指着不远处的尸体解释道。

    慕容刚捂着鼻子,犹豫了一下,朝着尸体那边走去,听着苍蝇的嗡嗡叫声。只是看到地上那具尸体脸上干枯的血迹和那双瞪着的眼睛,整个人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眼前便是一黑。

    “大人!大人!”

    在昏迷之前,周围的人朝着他扑来,但他还是狼狈地栽倒在地。很显然,他又要担上晕头同知的坏名声,仕途再蒙上一层阴影。

    慕容刚再醒过来的,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又仿佛过了一瞬间。

    “大人,您没事吧!”陪在旁边的刑房书吏看到他醒来,显得关切地询问道。

    慕容刚的脸色不好,身体还有些不适,但还是抬手道:“本官没事!”

    “启禀大人,小的方才查验过尸体!此人是被人用这块石头砸中头部致死,死亡时间大概是三天前!”仵作上前,将查验的结果进行汇报道。

    慕容刚微微点头,又是询问道:“可知死者的身份?”

    “方才小的到十一号码头让人过来进行辨认,他们都说这是住在西关的茶叶商人李二,平时都是从这里乘他们的到香山!”刑房书吏指着不远处的几个力夫,认真地回禀道。

    慕容刚望了一眼那几个身体结实的力气,深知这个死者的身份应该没错了,便是当即吩咐道:“咱们到李二家中!”

    由于昨天夜里下过一场大雨,让到路上有些泥泞,官桥显得不快不慢。

    回到城中,轿子直奔李二家里。

    李二本是一个小商人,只是近来的茶叶生意火爆,特别香山那里的茶叶是供不应求,让他赚了不少的钱,新近置下了这一座二进的青砖宅子。

    只是才到李二的家门前,却发现左邻右舍地聚在这里,足足有十几人之多。

    “怎么回事?”

    慕容刚走下官轿,先是在路牙子刮掉鞋底的泥,显得疑惑地询问道。

    “回禀大人,是张捕头在办差!”刑房书吏恭敬地回答道。

    慕容刚的眉头微微蹙起,却不知道张捕头唱的是哪一出,或者仅仅是一个巧合。

    “我早就说了嘛!那个马氏水性杨花!”

    “可不是吗?李二这在外面辛苦赚钱,她却在家里养男人!”

    “我可是听说了,这个马氏还是蛇蝎心肠的毒妇,她跟她的姘头谋害了李二呢!”

    ……

    围观的几个妇人就站在门前嗑瓜子,声音倒不显得多么洪亮,但却十分具有穿透力,恐怕巷口都能听得她们的谈话。

    咦?

    慕容刚听到后面这一句,心里却是一惊。

    他接到报案便急匆匆地出城,这才赶到李二家,张捕头竟然比他先一步了。不过案子比想象中顺利,敢情凶手是李二的老婆和奸夫。

    只是听着这帮妇人肆无忌惮的谈话声,当真如同一百只苍蝇在耳旁嗡嗡叫个不停,当即拉下脸来道:“这里不是菜市,将他们都哄走了!”

    “大人有命,闲杂人等,通通离开这里!”刑部书吏当即领命,一路跟随着的那帮如狼似虎的衙役上前将围观的妇人赶走。

    房子倒不大,但比一般的家庭要好很多。慕容刚进到里面的庭院,发现不仅是张捕头在这里,还有府尊大人的亲妹妹。

    对于这个长相可爱且具有正义感的小丫头,却不管他喜不喜欢,在林然的威势面前,以及虎妞身上穿的那斗牛服,他都得恭恭敬敬的。

    何况,林然对他有知遇之恩,当下广州府同知的位置正是得益于林然的运作,他身上已然打上了林然的印记。

    “见过慕容大人!”

    身穿着斗牛服的虎妞显得精神抖擞,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显得更有神,发现慕容刚出来,像模像样地朝慕容刚拱手道。

    慕容刚自然不敢托大,亦是回礼道:“虎妞,跟老夫无需客套!”说着,看着张捕头将一对男女押出来,便对张捕头询问道:“张捕头,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同知大人,我们接到李三的报案,声称他发现二嫂跟马全通奸,且谋害了他二哥,故而前来这里进行调查!我们到了这里,果真发现这二人正在床上做苟且之事!”张捕头指着那对男女,显得愤愤地说道。

    “大人冤枉,我们没有杀李二!”马全和马氏齐齐在跪下,当即喊冤道。

    “你们怎么知道李二死了?”

    慕容刚心里微动,当即沉声询问道。

第880章 林家有妞初长成

    李二被谋害,这无疑还算是一个秘密,连他这位负责查案的人都不能完全断定那个死者就是李二。马全和马氏却是喊冤,他们是如何知晓李二死了,除非他们就是谋害李二的凶手。

    一念至此,慕容刚涌起了一份兴奋感,隐隐找到了破案的关键。

    马氏却是惊得不吭声,马全伸指指着张捕头解释道:“我……我们方才听张捕头说的!”

    咦?

    慕容刚听到这个解释,目光便是望向了张捕头,心想:莫非张捕头才是凶手。

    “启禀大人,我刚才听李三这般说的!”张捕头被慕容刚瞪得心里发毛,却是指着旁边的李三回答道。

    慕容刚觉得找到了破案的关键,听到张捕头的解释,便是去除张捕头的嫌疑,却又是扭头望向了旁边站着的李三。

    李三被慕容刚盯着,当即是汗如雨下,却是显得紧张地回答道:“我……我是听我家婆娘说的!我今天中午到我二哥家打听,我二哥已经失踪三天了,恰好又撞见马全偷偷摸摸溜进我二哥家,所以……才跑到衙门报案的”

    事情已然明了,消息的源头是李三的老婆。

    慕容刚深知只要这般追查下去,必然能寻到真相,便是进行吩咐道:“来人,将李三的老婆叫来,本官有话要问她!”

    “大人,李二真的死了?”

    跪在地上的马氏抬起头,却是认真地询问道。

    慕容刚看着这个有几分姿色的少妇不像是悲切,当即冷声地说道:“你跟你姘头做的事,莫非还要本官告诉你不成?”

    “呵呵……死得好!老天总算没有瞎眼,恶人终得恶报!”马氏听到这番话,反而显得极为高兴地说道。

    马全倒是显得有几分顾虑,偷偷地拉着她的衣服劝道:“红妹,别说了,当心祸从口出!”

    慕容刚的眉头蹙起,不满地批评道:“果真是毒妇!”

    正想着如何找出这对男女的恶行,却是有人进来。

    “陈二婶子可在家?”一个男子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人未到声先至地道。

    慕容刚蹙着眉头,对着背着一个包袱走进来的商人询问道:“你是何人!”

    “小人叫姜大眼,跟李二一起做买卖的!几天前到佛山贩铁器到香山,赚了一些银子,这是是来给他还钱的!”姜大眼低眉顺眼,显得实诚地说道。

    慕容刚冷漠地望着地上的马氏,这银子到她手里才是最大的不公,便是淡淡地说道:“钱的事,你还是缓上几日吧!”

    “这是为何?”姜大眼显得困惑地询问道。

    啊?

    姜大眼突然间腾空而起,心里却是一惊,不由得叫出声来。却是如何都不明白,这个巨汉为何突然从身后将他抱了起来。

    让他微微叹一口气的是,身体腾空而起,但很快就被这个巨汉放了下去。而他愤怒地瞪起这个始作甬者,但看着那高大结实的身子,暗暗地咽了口吐沫。

    “虎妞,你这是为何?”

    慕容刚深知饭缸是虎妞的人,便是疑惑地对一直不吭声的虎妞询问道。

    虎妞那张肉墩墩的脸蛋浮现着认真的神色,眼睛一直是瞪着姜大眼,突然语出惊人地指着姜大眼道:“他就是杀害李二的凶手!”

    此言一出,令到四下皆寂。

    且不说,这姜大眼是不是真凶,单凭着他走出来没说几句话,便已经认定他就是凶手,这亦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姜大眼的眼睛很大,像是一双金鱼眼,却是愤怒地指着虎妞道:“你这个丫头片子奶都没断,少在这里含血喷人!”

    “放肆,你胆敢对府尊大人的妹妹如此无礼,信不信本官惩治于你!”慕容刚可没有忘记,府尊大人进去前,可是叮嘱他看护好虎妞的。

    府尊大人的妹妹?

    姜大眼心里暗暗一惊,这位人物完全可是让他无罪亦变得有罪,却是低声地辩解道:“大人,小的不敢,但……小的冤枉啊!我到佛山贩卖铁器到香山,才刚刚回到广州,便给李二还钱,怎么就成了凶手呢?”

    咦?

    慕容刚听到这番解释,特别这人主动来还钱,应该不是凶手才对,便是疑惑地望向了虎妞。

    “我才没有冤枉你!”虎妞的脸色显得认真,指着他的鞋子认真地道:“今天咱们广州下雨,就算你是坐官轿子回来,你的鞋底和裤脚也不会这么干净!”

    咦?

    慕容刚听到这话,便是疑惑地望向自己的官靴,这确定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刑房书吏等人纷纷看向自己沾满淤泥的裤脚和鞋子,亦是怀疑地望向了慕容刚。

    “我换了!”姜大眼大声地解释道。

    “脏的靴子和裤子在哪里?应该是放在你包袱里面了吧?那你拿出来给我瞧瞧!”虎妞却是望向他的包袱,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张捕头等人却是笑了,纷纷为着虎妞的精明竖起大拇指。这从城外归来,哪怕是同知大人都落得一身泥,这个背着包袱的小商人却干干净净,分明就是在撒谎。

    “拿来!”

    饭缸上前一把夺住了包袱,并将包袱打开。却见包袱里面除了几套衣物外,还有着几个大银锭,姜大眼确实是赚了钱。

    姜大眼的额头冒汗,突然大声地解释道:“我……我是撒了谎,我今天确实一直都呆在城里,但我并没有杀李二!”

    话刚落,慕容刚当即惊问道:“你怎么知道李二死了?”

    刚开始,他并不相信虎妞的判断,不相信这个老实还钱的姜大眼是凶手,但如今却是站在虎妞那一边,已然开始相信虎妞的判断了。

    姜大眼的脸色微白,却是辩解道:“我……我听其他人说的!”

    “听谁说的?本官要传他过来对质!”慕容刚瞪着他,已然是将这个消息源要深究到底。现在城外才刚刚发现尸体,都还没有进行认尸,只有凶手才知道李二已经死了。

    姜大眼面对着慕容刚的质问,暗暗地咽着吐沫,同时观察着四周。

    “小姐,小心!”小兔突然惊叫道。

    张捕头等人亦是看到姜大眼突然原形毕露,掏出一把匕首扑向虎妞,心里当即提到了嗓门眼,这可是杀死李二的凶徒啊!

第881章 破绽

    姜大眼看到事情已经败露,当即想要胁持这位知府大人的亲妹妹。利用这位知府妹妹的高贵身份,迫使这帮官差不敢轻举妄动,从而让他逃离这里。

    这个举动太过于意外,致使所有人都无法反应过来,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姜大眼扑向虎妞。

    只是面对着突然来袭的姜大眼,虎妞却显得很镇定的样子,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闪过一抹凌厉之色,仿佛正在敌视着一个大坏蛋般。

    她的腿部弯曲,掏出随身携带着一根短鞭,做出了一个防守的架势。

    姜大眼看着已经很顺利地接近虎妞,手里的匕首亦是划向虎妞,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制服虎妞。却是这时,手腕处却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手里的匕首脱落。

    啪!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短鞭如同一条灵巧的蛇般,又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一只眼睛疼得睁不开来,脸部更是火辣辣的痛。

    “怎么这样!”

    姜大眼本以为能够轻松制服这一个小丫头,但手中的匕首脱落,脸上还被狠狠地抽了一记鞭子,身体更是失去重心般摔落在地,致使他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一切。

    虎妞的身影灵巧地移动,手里的短鞭狠而准,眨眼间就将姜大眼打倒在地。

    跟着追逐权势的林然不同,虎妞从小就有一个惩奸除恶的梦想。为此,她每天都起来晨练,身体素质已然不是一般的女孩能比,且她生来的力气就很大。

    面对着姜大眼的突然发难,虎妞表现出了高超的应对能力。

    虎妞原本还想上前给他一个手刀,想要将姜大眼彻底给制服,结果张捕头等人已经扑了过去,将姜大眼狠狠地按在地上。

    “大……大胆狂徒,竟敢对虎妞行凶,本官……定要严惩你!”慕容刚仿佛是坐了过山车般,显得心有余悸地指着姜大眼怒声斥责道。

    林然临进贡院前可是嘱咐于他照顾虎妞,当下虎妞真有什么不测,那他不仅无法跟林然交待,他的前途恐怕亦是到此为止了。

    好在虎妞的功夫了得,让他不免遭一场无妄之灾。

    姜大眼被制服在地,心知已经是在劫难逃,却是大声笑道:“哈哈……事情已经败露,我姜大眼哪还有活路的!”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话锋一转道:“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会怀疑我,才刚进来就查看我的鞋底?”

    话自然是对着虎妞询问的,正是虎妞揭穿了他的真面目。

    此话一出,倒是令起了慕容阳和张捕头等人的共鸣,心里亦是存在着这么一个迷团,纷纷望向了仅有十岁的虎妞。

    这么多人都没能瞧出姜大眼的破绽,甚至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守信的好商人,但偏偏虎妞一眼就瞧出了姜大眼是真凶,当即就查看了姜大眼的鞋底,仿佛有一双火眼金睛般,

    虎妞自然没有火眼金睛,而是一本正经地反问道:“姜大眼,你到这里是找谁的?”

    “我找李二还钱,这有何不妥?”姜大眼大声回应道。

    众人亦是不解,不明白这事哪里有蹊跷。

    慕容刚同样认真地思忖,但却没觉得哪里不对,心里却是想到:莫非虎妞只是蒙的。

    一念至此,让他觉得这便是一个答案,毕竟虎妞今年才十岁。若是他这么轻易就成功地破案,那实在是太逆天了。

    虎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脸色显得极认真,仰着那张可爱的脸蛋道:“这事并没有什么不妥,但你进门却不找李二!”

    不找李二?

    慕容刚却犯起了糊涂,他记得姜大眼就是来找李二的。张捕头却是恍然大悟,目光却是落在跪在地上的马氏道:“他进门的时候,确实不是找李二!”

    虎妞蹙着眉头,很是认真地分析道:“我经常去人家的家里,都是直接询问要找的人在不在家!哪有像你这样的,这才刚回到广州城,进门就先找人家老婆的,这不让人奇怪吗?”

    “你说得不错!我确定是马虎大意了,因为知道李二已经死了,在这里不可能见到他。虽然我说是来找李二,嘴里喊的却是马氏,确实是自相矛盾了!”姜大眼脸上出现了懊恼之色,同时亦有一种释然。

    “妙哉!妙哉!”

    慕容刚亦是理通了一切,手用力地抚掌,同时佩服地望向了虎妞。

    单是这小小的破绽,然后看出鞋子和裤脚的问题,进而逼得姜大眼狗急跳墙,这事一旦传出去,虎妞恐怕当得起神童之称了。

    周围的捕快和差役的反应稍慢,有些人根本还没理清这里面的逻辑,但是一些反应过来的人好为人师,给那些摸不着头脑的人进行讲解。

    现场有点混乱,但大家望向虎妞,眼睛明显流露出一抹敬意。

    在犯罪事实面前,姜大眼亦是供认了一切。

    姜大眼亦是一名商人,做的是竹制品买卖,生意原本还不错,但却有赌博的毛病。在其他商人享受着广州城的发展红利、置宅子娶美妻的时候,他却输光了本钱,成了一个穷光蛋。

    亦是如此,他将主意打到了昔日的同伴身上,目标选取了靠贩卖茶叶发了大财的陈二。先是故意在城门外跟陈二偶遇,选在城墙下面的一个酒肆为陈二饯行,但偷偷在酒水里下了泻药。

    待到陈二的药性发作,跑到小树子方便的时候,他却在那里用石头砸死了陈二,从而洗劫了陈二身上的所有货银。

    姜大眼拿了银子又偷偷溜回广州城,亦是怕事情败露,故而想将脏水泼到马全和马氏身上,并上演了一出仗义还钱的戏码。

    但不曾想,他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却是乖乖送上门给人家绳之以法。

    事情到这一步,已然算是真相大白了。

    这一起性质恶劣的命案,从有人发现尸体前来报案,再到将凶手揪出来,竟然仅仅花费小半天的功夫,这堪称是神速。

    而破获这起案件的最大功臣,无疑正是虎妞,一个令人不敢再小窥的小女孩。

第882章 师姑

    案子侦破,笼罩在广州上空的阴云散去。

    广州城的百姓无疑是吃得太饱了,在打听到事个案件的仔细经过后,对着虎妞所表现出来的神勇显得是津津乐道。

    虎妞跟着高高在上的林然不同,她的生活更贴近于市井,故而很多百姓对她的种种事迹都能如数家珍,对她亦是尤为亲近。

    对于她此次破案中的表现,更是不吝褒扬之词,对虎妞高高地捧起。

    只是这一切褒奖,并没有影响虎妞的生活。他一如既往地在广州城内惩奸除恶,带着捕快四下缉捕坏人,为着哥哥守卫好这一座人口达到百万的城池。

    眨眼间,乡试第三场临近结束。

    考生将试卷交上去,在松下一口气的同时,亦是难免涌起一份担忧。

    谁都不敢说,百分之百能够取得此次乡试举人的功名,毕竟乡试的录取率实在太低了,且其中的偶然性向来都很大。

    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一个长相可爱的小女孩却是蹲守贡院门口,托着粉腮坐在台阶上,显得闷闷不乐地瞟着走出来的考生。

    有知道虎妞身份的考生,亦有不知道虎妞身份的考生,但知道她能够蹲坐在门口而不被军丁驱赶,身份定然是非富即贵,故而都是绕着走。

    王弘海在午后交了卷子,收恰了东西,便跟着一批人一起出了贡院。跟着其他人一般,都看到蹲守在这里的虎妞。

    王弘海进来见到虎妞,眼睛当即一亮,却是上前行礼道:“小生见过恩人!”

    他是南宋迁居琼州的后代,家里一共有兄弟四人,其为老四。跟着三位哥哥不同,他从小就表现出极高的学习天赋。

    九岁便参加县试,定安知县虽然赏识他的文章,但却劝他不宜过早应试。而此番劝告,亦是得到了他老爹的认同,故而他一直都没有急于投身科举之中。

    虽然他早已经算是才富五车,但直至今年十九岁,这才是他第一次前来广州城参加乡试,正式开启他的科举之路。

    从琼州至广州的途中,却是出了一个意外,在路上遇到了劫匪。好在虎妞刚好经过,不然他的小命不保,更别说顺利参加完这一些的科举了。

    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才考完试交卷子出来,竟然在这里遇见救命恩人,自然是要恭敬地行礼。

    虎妞今天的心情不算好,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仅是一瞟。原本不怎么想要理会王弘海,但看到他脚下的靴子,便是疑惑地询问道:“你怎么穿我哥的靴子?”

    “你是林大人的妹妹?”王弘海当即惊讶地问道。

    虎妞当即抬起脸蛋,拉长语气地回答道:“当然了,不是我还有谁呀?他就我这么一个妹妹,而我也只有他一个哥哥!”

    王弘海得知虎妞的身份,再低头看着脚下的靴子。他却没有忘记,正是林然的仗义出手,赠予他这一双靴子,才让他得以顺利进入考场。

    当下仍然穿着这一双靴子,却是有几分迷信的成分,他想要沾一沾林文魁的文气,从而让他能够金榜题名。

    在第一场考试的时候,他原本还十分紧张,但想着有着这双靴子在脚下,令到他当即下笔如有神,连番三场都是超水准发挥。

    刚刚交卷的时候,他还暗自庆幸着这双靴子,觉得这双靴子给他带来了好运。只是才刚刚出了门口,却被虎妞“抓赃在场”,他的脸皮很薄,当即涨红起来了。

    “你偷的?”虎妞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对劲,蹙起眉头认真地质问道。

    王弘海当即猛地摇头,忙是进行解释道:“学生怎么敢做这种事情!我上次入场考试,但跑掉了鞋子,是……是林大人借给我的,我这才得以入场参加考试!”

    虎妞看着他不像是撒谎,便是小手一挥,显得很是大方地道:“这样呀!别借不借的,我哥的靴子很多,你拿去穿便是!”

    王弘海还想要说些什么,但从贡院走出来一个公子哥,看到虎妞当即是喜出望外,显得兴奋地说了一句:“福星高照,本公子此番定然中举!”

    咦?

    王弘海询声望去,显得疑惑地打量着这个一脸狂喜的公子哥,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兴奋。

    “师姑,小侄给您问安了!”公子哥却是上前,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虎妞的脸上显得极为不解的样子,困惑地望着他道:“方坏蛋,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师姑了呀?”

    “师姑,这榜子一帖,你可不就是我的师姑了吗?”方怀旦指着院墙,满是笑脸地说道。

    虎妞先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睥了他一眼道:“榜子上不一定有你的名字!”

    “怎么可能!我爷爷是咱们广州赫赫有名的方阁老,我既然是他的嫡孙子,能给他老人家丢脸!”方怀旦扬起下巴,显得骄傲地说道。

    虎妞轻睥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倒是王弘海暗暗感到心惊。

    在广东能称为“方阁老”的人,无疑正是方献夫。弘治十八年的进士,以庶吉士入仕,嘉靖十年以武英殿大学士入阁辅政,兼掌吏部尚书事。

    虽然方阁老早已经辞官返回了广州,且在几年前已经过世,但当下的方家在整个广东地区,无疑有着极深的影响力,算得上是广东顶级的世家。

    “师姑,小侄告辞!”方怀旦的心情不错,又是施礼离开。

    王弘海看着虎妞闷闷不乐的样子,亦是朝着她施了礼,然后跟着离开。

    虎妞在贡院前一直呆到傍晚,看着贡院关门,知道今天是肯定等不到哥哥了,这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选择走回府衙。

    虽然乡试已经结束,但审卷仍然在进行着,这个举动无疑是牵动了二千多名考生的心,甚至是牵动整个广东的心。

    八月十八日,乡试的榜子终于张帖出来。

    此次乡试的新科解元令人感到惊讶,却不是人文荟萃的广州府的士子,竟然是来自琼州府的一名考生,而这名考生才刚刚十九周岁。

第883章 多事之秋

    乡试就是如此,存在着很大的偶然性,但亦有一些天纵奇才出现。

    像本朝的首辅费宏,十五岁在江西乡试中了解元,十九岁成为了新科状元,刚到而立之年便已经官居三品,历经三朝最终官至首辅。

    尽管王弘海的成就很是耀眼,但在诸多前辈面前,特别是林然谱写下最耀眼的科举战绩面前,却没有引起大多的质疑。

    而此次广东乡试的最胜利者,并不是中得解元的王弘海,而是顺利主持这届乡试的主考官林然。

    不管是考取到何种成绩,次日的鹿鸣宴上,这七十五名新科举人都要规规矩矩地称林然一声“恩师”,执弟子之礼。

    布政使司衙门,鹿鸣宴。

    一帮穿着崭新服饰的新科举人纷纷乘坐马车前来,在门前将那份帖子递上,然后便走进了这一座气势宏伟的从二品衙门。

    却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当下已经形成了阶级固化。

    这次乡试考取的七十五名举人中,大多都是来自于广东的书香之家。像方怀旦,是原首辅方献夫的嫡孙,哪怕解元郎王弘海亦算是半个官宦世家。

    宴会有着固定的程序,一众新科举子吟唱《鹿鸣》后,又在院中跳起了星魁舞。在礼毕后,又纷纷上前敬酒,重点自然是想要给老师林然留下一个好印象。

    林然今晚却是心不在焉,脸上明显写着有心事的模样。

    汪柏似乎是知道林然在想着什么,跟着他低声说了几句,林然才提起几分精神,跟着这七十五名弟子产生一些互动。

    喜庆的八月刚过,九月却是一个多事之秋。

    万寿宫,灯火通明。

    嘉靖有夜晚挑灯审阅奏章的习惯,起初是因为想要全面掌握住朝政,后面是服用丹药睡不着,最后却养成了一种习惯。

    只是翻阅着送上来的奏章,却让他的眉头紧紧地锁着。他的脸色显得很是凝重,时而还破口大骂几句,致使周围的宫人是惊若寒蟑。

    俺答部已然是将大明视为一个猎场,在进攻宣府后,却又朝着居庸关而后,居庸关传来紧急军情,可谓是危在旦夕。

    但当下的大明军政腐朽不堪,所养的将士人人惜命,面对异族来犯往往是龟缩不出,根本无力帮他剿灭这帮该千刀万剐的异族。

    在灾情方面,杭州、苏州、松江、常州、镇江、嘉兴、湖州七府大水为灾,平地水深数尺,累月不退,胡宗宪等官员请破例蠲恤。

    这江南原本是大明财政的一大进项,但发生如此灾情,反倒还要朝廷拨付银子赈灾,无疑是要加剧朝廷财政负担。

    如此种种的“天灾人祸”摆在嘉靖面前,致使嘉靖亦是气急攻心,对当下的朝政形势颇为失望。

    “皇上息怒,可别气坏了身子!”

    黄锦看着嘉靖的怒容稍退,却是上前添茶轻声劝道。

    嘉靖虽然手上沾了不少的鲜血,但算不上是暴君,口气显得微缓地说道:“朕欲要专心寻长生,而朝廷却生诸多事端,意欲何为?”

    黄锦却不认为是要问策于他,微笑着回答道:“老奴不懂这些,但越是到这个时候,便越证明陛下离大道不远矣!”

    “你净挑好听的说!”嘉靖轻睥了他一眼,心里的烦躁消散不少。

    若是他真能觅得长生,修成长生之躯,这大明纵使再乱一些又何妨。跟着他的大道相比,这朝廷的动乱根本不值一提。

    黄锦看着嘉靖的脸色缓和下来,心知这个时候是无声胜有声,让嘉靖体会那种智商高人一等的爽劲,这才是最高超的马屁。

    “严阁老可在?”

    嘉靖继续翻动奏章,像是很随意地询问道。

    若是在以前,他肯定不会问这句话,因为严嵩不在西苑才是稀罕事,直接宣召便是。但自从严嵩的老婆去世后,严嵩这些日子却经常回家了,前阵子还当面上本子请辞。

    黄锦压低声音,并小心地关注着嘉靖的脸部道:“启禀主子,严阁今天老不在,但徐阁老这阵子都在,晚饭的时候我见他在写青词呢!”

    哦?

    嘉靖的眉毛微挑,尽管徐阶没有严嵩那般的能力,且这人过于圆滑,但无疑亦是忠心且听话的臣子,便是临时起意道:“你过来瞧他睡了没?若是没睡的话,你就叫他过来吧!”

    恐怕他都没有发觉,徐阶这阵子屡屡在他的面前刷存在感,特别是分担一部分票拟工作,致使徐阶在他心里有越来越重的位置。

    “是!”黄锦当即领命而去。

    无逸殿,值房的灯光还亮着,身材枯瘦的徐阶正在灯下用功。

    黄锦看到如此勤勉的徐阶,不由得暗叹了一声,心知他取代严嵩是早晚的事情了。

    尽管严嵩再有能力,亦得圣上的恩宠,但终究是敌不过岁月的摧残。特别是听力下降,圣上对严嵩明显有所不满了。

    反观是徐阶,当下显得如此的有朝气蓬勃,跟严嵩就好比一个是朝阳和一个是夕阳般。

    徐阶听到了动静,特别桌面的烛光微微晃动,抬头便见到黄锦领着小太监进来,当即将笔搁置下来,从椅子站起来惊喜地询问道:“黄公公,您怎么来了?”

    黄锦仿佛是一个实诚的人般,微笑着回答道:“刚才皇上问严阁老在没在,我说严阁老不在,而徐阁老您在!这不,皇上让咱家来传召于你呢!”

    “公公的美意,徐某心领了!”徐阶恭敬地施礼,心知先前的打点以及低姿态,终于有了回报。

    黄锦看着徐阶如此的姿态,心里亦很是高兴。这个礼算是送到了,至于徐阶恐怕得还他一份大礼,便又是提醒道:“徐阁老,跟咱家走吧!可不能让皇上等急了!”

    “好!”徐阶点头应下,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心里早已经飘到了万圣宫。

    他辛辛苦苦守在西苑为了什么,还不是等候这一天,填补严嵩在圣上心里的地位,最终是将严嵩那个死老头的首辅之位取而代之。

第884章 争斗

    嘉靖又审了几份奏章,眉头紧紧地蹙起,脸色重新变得凝重起来。

    看着徐阶进来,他将那份搁置在桌面的军情奏章传给了徐阶,直接询问道:“徐阁老,你老实告诉朕,朕的军队为何糜烂至此?居庸关为何如此轻易便告破?”

    如果面对着严嵩,他不会这样问。但面对徐阶,加上正在气头上,亦是想要看清这其中的真相,想听听徐阶会这么说。

    “克扣军费和贪墨,这是当下的两大顽疾!”徐阶面对难得的表现机会,当即拱手应道。

    嘉靖选择性地遗忘前者,因为很多军费被他用来修祭坛了,却是直接询问道:“如何解决贪墨?”

    “目前来看,恐怕暂时是解决不了!”徐阶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无奈地回答道。

    嘉靖的眉头蹙起,不解地询问道:“这是为何?”

    “东南及七边皆是如此!若不让他们贪墨,情况肯定还会更糟,当下铁东南便是一个好例子,有钱给他们吃饱才会用心打仗!”徐阶认真作答,并列举一个生动的例子。

    这话无疑是将矛头暗暗地针向了浙直总督胡宗宪,指责他是贪墨的官员。

    就在不久前,科道言官罗嘉宾、庞尚鹏弹劾胡宗宪“扣侵边饷为常规,有‘总督银山’之号,侵占国帑计三万三千两”。只是严嵩为胡宗宪打掩护,这才让到朝廷并没有纠查此事,这事才不了了之。

    当下徐阶列举这个例子,无疑是不动声名给嘉靖上了眼药,不论胡宗宪有没有贪墨三万三千两,这都会给嘉靖落下胡宗宪真的贪墨的印象。

    嘉靖的目光闪烁,顺着徐阶列出的方向进行思考,最终长叹一声道:“蛆虫当杀!”

    徐阶低头施礼,但眼睛闪过一抹得逞的兴奋劲,隐隐看到扳倒胡宗宪的曙光。

    在当下的严党成员中,胡宗宪简直如同一根定海神针般,牢牢地帮着严党掌控着东南的形势。

    当下东南倭患渐渐平息,江西动乱已除,剩下福建和广东也难阻其锐气。

    一旦胡宗宪将这些动乱平息,整个大明军政恐怕没人能望其项背,兵部尚书的位置非他莫属。

    若是到了那时,纵使严嵩告老还乡,这严党仍然能以胡宗宪等大员为核心,继续伫立于朝堂上,甚至会继续跟他作对。

    正是如此,在打倒严嵩的同时,他亦开始着手除掉严党的骨干,将整个严党连根拔起。

    嘉靖却没有看穿徐阶暗怀鬼胎,似乎是被徐阶和善的表面所蒙蔽,却又是询问道:“东南七府水灾之事,你以为当如何处置?”

    徐阶有几分正义之气,当即提议道:“农为本,且苏州等府历来是纳税大府,朝廷理当免其秋粮赋税,并进行赈灾,以示圣上贤明。”

    站在旁边的黄锦瞧了徐阶一眼,却是微微摇头。

    若是严嵩定然不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而是指出灾民的种种难处,对免税的话吞吞吐吐,最后由嘉靖亲自开口决定赈灾免税等事宜。

    “你是松江府的吧?”嘉靖的脸色平淡,翻开一份奏疏显得戏谑地问道。

    徐阶出身松江府,而松江府在受灾之列,难免有假公济私之嫌。

    “臣食的是大明俸禄,是陛下的臣子!”徐阶正色地回答,表明忠心地说道。

    嘉靖自然没有真的怀疑徐阶,只是想要戏弄一下他,并适当地敲打一下而已。突然发出一声“咦”,嘉靖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紧盯着手中刚刚翻开的奏疏。

    黄锦感到有异,但所站的位置却看不到奏疏的内容,心里不免生起几分好奇。

    嘉靖手持着奏疏,却是突然冒出一句话道:“若是朝廷不从南京调粮,改由广东调粮平抑物价,此策可妥当?”

    “陛下,广东并不是产粮大省,恐怕无粮可调吧!”徐阶眉头微蹙,指出其中的难点道。

    嘉靖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却是平淡地说道:“两年前,广东亦发生水患,当地米价涨近十倍。时任广东市舶司提举林然从暹罗调来暹罗米,平抑住广东米价,若是调广东米到杭州平抑米价,实质是在调暹罗米!”

    “此举仍是不妥!”徐阶心里一凛,当即出言反对道。

    咦?

    黄锦疑惑地望向徐阶,发现他的行为有些反常。

    “为何不妥!”嘉靖抬头望着他,显得平静地询问道。

    徐阶思忖片刻,眼睛突然一亮道:“当下浙江、福建的倭患没有根除,这些米通过海运北上,一旦落到倭寇的手里,必定会增长他嚣张的气焰,还请皇上三思!”

    嘉靖听到这话,眉头深深地蹙起,这确实是一个需要认真权衡的大问题。

    这好不容易平息的倭患一旦再生枝节,东南的军费恐怕又是一个无底洞,届时恐怕是要得不偿失。而从广东一路北上,无疑是风险重重。

    黄锦看着嘉靖犯难,却是上前小声地说道:“主子,玄黄地根粥已经熬好了!”

    “嗯,给徐阁老也盛一碗吧!”嘉靖轻轻点头,动用了一贯奖罚分明的伎俩说道。

    徐阶大喜过望,当即行了一个大礼参拜道:“微臣谢陛下隆恩!”

    粥,本身不代表什么,但这已经朝着严嵩的待遇靠近。

    这一夜风平浪静,但很快就揪起了一场波澜。

    针对杭州七府水患,广东巡海道副使林然等官员上书,请求粤米沿海北上,至杭州等府平抑米价。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令到朝廷上下揪起了一场纷争,很多官员纷纷递上了折子。

    却是有人赞成,亦有人反对,而反对的人列举了昔日的例子。

    话说辽宁等地大灾,朝廷从山东运粮到辽宁救灾,但那些不安份的商人却是钻了空子。利用这一条运粮线,大肆地走私商品,让海禁政策形同虚设。

    一旦广东跟杭州建立运粮线,不非商人肯定钻这个空子,简直相当于开通了广东到杭州的航线。

    只是赞同者亦是不少,认为这是一条良策,朝廷理当执行。

    不过在这种吵吵闹闹的声音中,却有科道官人将矛头指向林然,弹劾他在广东结党营私。

第885章 阻力

    在官场上,林然给人的印象多是才华超众的官场新星,是开海派的急先锋,为人显得比较低调。

    尽管破获几起全国有名的案子,管辖的广东市舶司交出靓丽的成绩单,还一度立下剿灭数千倭寇的战功,另外调来暹罗米救两广百姓于水火,但却很少在大明政坛中发表自己的声音,从来没有卷入任何争斗中。

    只是更具体的印象,太多数人脑袋都是一片空白。对林然这个人的观感比较模糊,不清楚林然的性格和喜好,是奸党还是清流派,甚至都不清楚他在广东所做的成绩是走了狗尿运还是真才实学。

    不过在这一次的事件中,林然却突然一反常态,竟然主动发出自己的声音。他亲自奏请粤米北上平抑杭州等地的米价,拉开禁海派和开海派争斗的序幕。

    正是如此,很多官员都不得不将目光放向远在广东的官场新星林然身上,认真地审视这位当前大明最耀眼的官场新星。

    林然在科举完成了史无前例的连中六元伟绩,被当今圣上嘉靖亲封为大明文魁,以开海派的急先锋身份前往广东开海取得了傲人的成绩,今担任广州知府兼广东巡海道副使两要职,且刚刚主持了广东的乡试。

    虽然林然被外放为官,但并不代表他的仕途受挫,不代表他无法重返京城。事实恰恰相反,林然回京的路子早已经为他敞开,明年他若是回京叙职,要么就是巡抚地方要么就是留京任职。

    以着林然的高贵出身和年龄优势,哪怕是在京城最不待见的衙门熬资历,那亦能熬进内阁,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但是官场历来险恶,纵使林然的潜力无限,这一次的举动亦给他自己酿造了苦果,一些禁海派的火力免不得要射向于他。

    科道官庞尚鹏上奏疏弹劾林然,列举了四宗罪:一曰结党营私;一曰奢侈腐化;一曰疏于海防;一曰祭祀失礼。

    面对于弹劾,谁都不得不谨慎起来,很多朝廷大员都栽在这弹劾一事上。特别言官有“风闻奏事”的权利,当真是想怎么泼你脏水都行,特别往往还能形成“三人成虎”之效。

    不过这一次的弹劾,显然杀伤力并不强。

    像昔日御史宋仪望等人弹劾阮鹗,人家是拿出“以银数万两和各种布匹重贿倭寇,并用巨船六艘送倭出海”的事实依据的。

    当下弹劾林然的四宗罪,这放在任何一个地方官上都能用。最为重要的是,林然这头才刚刚“生事”,接着便被弹劾,谁都知道这是一项报复之举。

    但禁海派的这下举动,这无疑算是给林然这个“官场新人”敲醒警钟:你最好老老实实地闭着嘴呆在广东那里,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尽管争得很热闹,但当下朝堂的禁海派明显占优,朝廷的声音多是持反对意见,并不愿意看到广东米进入杭州、苏州等府县,更不允许广东跟杭等地通航。

    事情到这里,已然算是禁海派取得压倒性胜利。

    九月十五日,休沐的日子。

    大明的官员的假期自然不算多,但跟着从年头忙到年尾的百姓相比,他们无疑是幸福的,对当下的假期制度亦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身穿着常服的徐阶坐在客厅中,面见着络绎不绝的官员。却不知是看清了形势,还是徐阶这次呆在西苑太久了,相识的官员一窝蜂般前来拜访。

    徐阶是以和善而著称,面对着一拨又一拨上门拜见的官员,尽管是好不容易闲暇下来,但还是耐心地接待,说一些显得亲和的话语。

    夕阳偏西,黄昏悄然来临。

    这头才将试图要指染顺天府府丞的李通判送走,额头渗出的汗珠子还没来得及抹掉,便听管家出来说他的学生张居正前来求见。

    “让他到我的书房吧!”

    徐阶听到是张居正前来,脸上明显放松不少,淡淡地吩咐道。

    张居正生得一张国子脸,浓眉大眼,且这些年一直都是养尊处优,今天一副士子装饰,整个人显得很是文雅的模样。

    他已经正式离开翰林院,在国子监担任司业一职,正五品的官员。

    在大明朝中,学官虽然清贫,根本捞不着什么油水,但却是最受人尊敬的。而在国子监任职,无疑能够网罗到一批有资质的监生。

    只是听到俺答部又攻破居庸关的消息,却是让他大动肝火,恨不得到九边去主持战局,亦是在昨天夜里给身处于甘肃的同乡好友甘肃巡按御使耿定向写信:“长安棋局屡变,江南羽檄傍午。京师十里之外,大盗十百为群。贪风不止,民怨日深。倘有奸人乘一旦之衅,则不可胜讳矣。非得磊落奇伟之士大破常格,扫除廓清,不足以弭天下之患。……顾世虽有此人,未必知;即知之,未必用,此可谓慨叹也。”

    当下的朝廷无疑是令人失望的,只有“磊落奇伟之士”才有救大明于水火。但如今严党把持朝政,人人都想着捞银子,纵使有这样的人亦不可能被重用。

    “太岳,你来了!”徐阶从茅房小解后,这才走进书房温和地道。

    张居正看着徐阶进来,忙是起身并恭敬地施礼道:“弟子见过老师!”

    “坐吧!”徐阶让他坐下,拒绝管家送上来的茶水,显得关切地询问道:“太岳,你刚到国子监任职,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呢?”

    张居正的嘴角当即泛苦,但还是平淡地说道:“一切都还好!”

    “呵呵……你这话恐怕不实!”徐阶却是瞧出了端倪,直指核心地说道:“当下的国子监祭酒是高拱,这人有吹毛求疵的毛病,恐怕很不好相处吧?”

    张居正听着徐阶都这么说了,亦是不再隐瞒,老实地回答道:“高祭酒确实……确实脾气火爆,但……不失为一个性情中人!”

    高拱出身于翰林院,官至翰林侍讲学士,无疑是一个极漂亮的履历。当下是以从三品的太常寺卿兼管国子监祭酒事,地位要高于国子监祭酒,已然是九卿之一。

    现如今,张居正就如同遇到了一个控制欲极强的领导般,这对刚刚担任实职的张居正,无疑算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第886章 万民书

    徐阶看着张居正这个回答,却是满意地轻轻点了点头。

    对于高拱这个人,他却是很了解,一个极为自负和强势的人。张居正在他手底下干活,却是难免要受一些气,甚至不会得到什么尊重。

    只是张居正纵使是在他这位老师面前,都能够不在背后非议高拱的是非,足见他已经算是成长了,起码懂得一个忍字。

    特别高拱是裕王的老师,一旦裕王将来能够继承大统,那高拱必然是能够飞黄腾。在当下皇位继承人悬而未决之时,更不能够轻易得罪高拱。

    徐阶自然不会继续这个话题,便是直接询问道:“太岳,你今天这么晚才来拜访为师,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说的?”

    张居正的眼睛闪过一抹意外,但很快就释然。这个老师不仅学问高深,且拥有一双慧眼,在他面前仿佛是无处躲藏般。

    先是微微凝神,他才正色地朗声道:“老师,自去年至今,江西、福建和广东等地先后起事,今蒙古轻松攻破居庸关,大明已然是危在旦夕,急需老师这种磊落奇伟之士救大明于水火!”

    “老师何尝不忧思忡忡,但当下是严党把持朝政,兵部更是严党的一言堂,老师亦是有心无力啊!”徐阶的心里涌起几分无奈,显得交心地摇头道。

    张居正似乎是有备而来,目光炯炯地说道:“若是要弹劾严嵩的话,学生甘为先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奏疏道:“老师,这奏疏我已经写好,请老师过目!”

    “胡闹!”徐阶的脸色骤变,显得愤怒地大声指责道:“张太岳,你可知道你是在做什么吗?”

    “学生为了大明,甘愿赴汤蹈火!”张居正表现出极大的决心,迎着徐阶愤怒的目光显得无所畏惧地说道。

    徐阶摇了摇头,显得痛心地说道:“你如此鲁莽,哪能成得大事!为师可以敢保证,这份奏疏送上去,你被分配边疆。你是我的学生,为师亦得跟着下野,这个朝堂将会完全被严党把持!”

    官场有着官场的规矩,像主持会试这种好事情,一个官员只能主持一次,而徐阶自然不例外。

    徐阶却是另辟蹊径,长期担任翰林院的教习一职,自然而然地成为这帮庶吉士的老师。像至今关系如同父子的张居正,正是在翰林院结下的师缘。

    但这一层关系,有时候可能会酿造成一个炸弹,将师生一起葬送掉。

    张居正听到这番话,心里亦是一惊,更害怕真会连累到老师,显得有些不解地询问道:“老师如今入值西苑,而严嵩近来疏于政务,不正是最好的时机吗?”

    “这一切都是表象!若是咱们真的弹劾严嵩,有事的还是我们这边,严嵩还深得圣上的恩宠!”徐阶显得苦口婆心地说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看着严嵩一天天衰老,但圣上却没有半点让严嵩告老还乡的意思。特别有前阵子,严嵩都主动上书请辞,结果硬是给圣上挽留了下来。

    他可以看得出,圣上的挽留是出于真心的。若是在这个时候,他们还弹劾严嵩,有事的绝对是他们,而不是已经有退意的严嵩。

    另外,他已经渐渐地取替了严嵩很多工作,争取到了更多的票拟权,更是名正言顺地留守西苑,这个时候不应该节外生枝。

    他之所以要扳倒严嵩,更多还是想要票拟权。若是票拟权能落到他手里,纵使他仅是大明次辅,这一切都算是一个好结果。

    现如今,倒不如再等候一些时日,时不时挑拨嘉靖和严嵩的关系,届时寻得良机,再对严嵩一击毙命。

    张居正听信了徐阶的话,但显得不甘地询问道:“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时机一旦成熟,为师自然会动手!”徐阶很肯定地回答,然后又是认真地叮嘱道:“你非科道官,做好你的国子监司业,培养多一些好苗子,这种事情你切不能掺和进来!”

    “是!”张居正深知这是关心于他,但还是施礼道。

    实质上,他之所以写下这份奏疏,倒不是真打算递上去,亦知道徐阶不会让他递上去,不过是想要表明一个态度罢了。

    看着徐阶没有留他吃饭的意思,便是主动告辞。这一次拜访,无疑是达不到预期,一切还得按照先前的生活继续下去。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在门口却遇到了老师的学生邹应龙。

    仅过了一日,邹应龙上书弹劾林然涉嫌参与广东乡试舞弊案。声称得到一些消息,泄题的源头是广州知府林,是他将试题卖予作弊的考生。

    这个奏疏上呈,当即令到官场一片哗然。

    有人当即产生了想象,泄题的源头其实是在礼部尚书吴山身上,是他将考试题目泄漏给准女婿林然。林然拿到试题后,故意将试题卖给考生,从而“坐收渔翁之利”。

    不得不说,这个脑洞很大,亦显得很合理的样子。

    若不是正处于开海派和禁海派斗争浪尖上,亦不是此次正是林然调起的事端,恐怕很多人就相信了。尽管如此,但这事无疑给林然带去了一定的负面影响。

    最为重要的是,广东乡试舞弊案到了如今,仍然是毫无进展。而这道奏疏一出,林然无疑会成为一个嫌疑对象。

    但却是在这时,又一个重磅消息传来。

    杭州的米价上涨到四两一石,致使民怨沸腾,很多米铺遭到了打砸。万民上书,奏请广东米北上平抑米市,救他们于水火。

    杭州府是浙江省的省府,杭州城的居住人口比广州还要多,这自然是一件不可轻视的事情。

    只是明眼人都清楚,这哪里是什么万民书,分明就是杭州的丝绸商帮所主导的事情,为的就是要广东跟杭州建立新航线。

    杭州府方面的奏疏和万民书到了内阁,恰恰到了徐阶的案头上,致使这位一向和善的小老头恨不得将这奏疏撕成碎片。

    本以为平息下来的事情,却再生波折,而此番举动极可能推翻先前的定论,广州跟杭州很可能会建立一条新航线。

第887章 后生可畏

    徐阶虽然不是开海派,但亦不是严格的禁海派。在这么多年的官场生涯中,特别一度依附于严嵩,早已经将他磨掉了棱角。

    对于开海和禁海,这种没有太强利益关系的事情,他已经没有了太清晰的立场。

    此次之所以肯定地反对广东米北上,却是出于对松江府整体利益的考量,且还存在着一点点私心。

    松江府是大明最大的棉布生产中心,早已经形成了完善的产业链,有着数之不尽的织坊,其产品更是畅销于大江南北。

    只是雷州布却突然横空出世,其产品的质量比松江布还要好,价格却仅是松江布的一半,已经从广东那边慢慢地抢占着松江布的市场。

    不过好在交通的因素,且各地衙门都有人打了招呼,雷州布只能辐射于邻省,却很难到达浙江,更不要说运到南直隶。

    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次林然却另辟蹊径,打算借此平抑杭州米价的名义通航。一旦广东和杭州通航,雷州布必然会借机北上,直接对松江布产生强烈的冲击。

    他家那座几千女织工的作坊倒闭事小,而松江府的地位不保事大。若是到了那时,松江棉布的价格必然要下调,甚至还要被物美价廉的雷州布抢去一大块市场。

    正是如此,他是广东米北上的反对者,想要阻止广州和杭州进行通航,想要挽救松江布。

    只是杭州的丝绸商人却不知为何,竟然站到了林然那一边,却是支持着这条新航线的开通。为此,他们不惜推高杭州城的米价,从而上演了一出“万民书”的戏码。

    杭州方面的万民书杀伤力太大了,纵使他这位大明次辅亦不敢轻易逆“民意”而行,而圣上极可能会顺水推舟接受这个方案。

    有时候,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林文魁确实是一块璞玉。假以时日,必然能成就一番事业,甚至有可能成为大明的首辅。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岁,他将奏疏拿起,到了隔壁的值房中。

    身穿着莽袍的严嵩躬着身子坐在案前,时而发生几个咳嗽声,正用单片眼镜看着一份份奏疏,不过迅速显得很慢。

    虽然他的精气神明显要比一般的老人好得多,但毕竟已经是八十二岁的高龄老人,脸上满是老年斑,身体状况很令人担忧。

    “元辅大人!”

    徐阶虽然跟严嵩已经势同水火,但却从来没有公开撕破脸。

    哪怕他的学生一再弹劾于严嵩,他亦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推说事情跟他没有半点关系,都是那些学生自作主张所致。

    严嵩的耳光已经太灵光,而徐阶的声音并不大,初时他还以为是幻听,但抬头看到徐阶进来,这才展颜笑道:“徐阁老,咳咳……你来了啊!”

    “元辅大人,这份奏疏请您过目!”徐阶看着老态龙钟的严嵩有几分同情,但这个念头仅是一闪而过,便是微笑着将那份奏疏递过去道。

    严嵩接过这一本奏疏,又是执起老花眼镜,认真地查审起来。

    尽管他已经老了,但这种工作已经干了二十多年,亦算是轻车熟路。只是当下没有严世蕃相伴,确实是吃力不小。

    严嵩看着奏疏的内容,眉头微微蹙起,脸色显得很凝重的样子。

    在最初,他亦是反对这个事情的。从广东运米到杭州,这一路皆是倭寇猖獗的海岸线,极可能遭到倭寇的洗劫,从而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

    只是昨天严世蕃的分析,看到丝绸从杭州到广东销售的好处,让到他明白这个事件是有利有害,不能一棒子真的打死。

    当下杭州城的米价暴涨,而杭州百姓上万民书,这事无疑要倾向于从广东运米了,但倭寇的事情却不得不进行权衡。

    “元辅大人,这该如此票拟呢?”徐阶看着严嵩阅览过奏疏,便是轻声地询问道。

    “这事有些难办啊!”严嵩将老花眼睛放下,长舒一口气道。

    徐阶作着一个倾听状,只是严嵩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显然还没有拿定主意。

    严嵩看着阁吏送茶进来,眼睛当即一亮,只是张了张嘴,却突然改变主意道:“徐阁老,咱们一起去面见圣上吧!”

    这亦是他惯用的手段,一旦对某些事无法拿定主意的时候,便直接去找嘉靖。或是直接将问题交给圣上,亦或是探一探口风。

    “好!”徐阶轻轻点头,但却若有深意地望了那个阁属一眼。

    以前严世蕃在这里的时候,这对父子经过商量,总能拟出合适的票拟,致使他堂堂的大明次辅根本就不上手。只是严世蕃不在了,而严嵩的脑子已然迟顿,一旦遇到重要的事情都会派人回去求助于严世蕃。

    很显然,严嵩刚才是想要求助于严世蕃,但最终却改变主意选择拜见圣上。

    万寿宫,檀香袅袅。

    身穿着浅蓝色道袍的嘉靖从精舍中进来,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在服下丹药后,经过一阵的静坐,令他的身子显得暖洋洋的,身体很是舒服。

    由于到了九月,天气转凉,他额头上的汗珠水并不多。正抹着额头,却听着严嵩和徐阶这两位重臣在门外求见,便是大手一挥,让黄锦将人领进来。

    “老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严嵩和徐阶进来,当即恭敬地行礼道。

    嘉靖抬了抬手,直接对严嵩询问道:“你们一起过来,不知因为何事呢?”

    “老臣以为应当举行延推,对阁臣进行填补!”严嵩站起来之后,认真地拱手道。

    若是严世蕃还在内阁,他不会推出这种建议。但严世蕃已经不在了,而他的精力不佳,很难再继续总揽票拟权,故而需要一个听话的好帮手进阁帮助于他。

    咦?

    徐阶听到这个话,不由得扭头望去,脸上显得颇为疑惑的模样。虽然知道他还有其他事情找圣上,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死老头竟然会主动请求增添阁臣。

第888章 老狐狸

    关于增添阁臣的事情,早在乡试之前就已经提出,但最有希望的礼部尚书吴山涉嫌舞弊,这才让到事情中止下来。

    由于嘉靖对着阁臣的事情并不热衷,而严嵩和徐阶又没有进行推动,故而就拖到了现在。

    不过严嵩既然已经提出,增添阁臣的事情便又会重新启动。

    “那就依你所请,定个日子进行廷推吧!”嘉靖爽快地答应,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便是开口询问道:“广东乡试舞弊之事,调查得如何了?”

    严嵩似乎早有说辞,施礼朗声地道:“启禀圣上,此事虽没有进展,但老臣以为跟吴山断然没有关系!吴山为官清廉公正,且得圣上隆恩,哪可能会犯下如此恶行!”

    徐阶睥了严嵩一眼,看着严嵩如此袒护吴山,心道:莫非吴山变了性子,为了入阁,甘愿承受被人在背后捅脊梁骨,转而投靠到杀师的仇人麾下?

    嘉靖原本就相信吴山不可能犯傻,做这种捡芝麻丢西瓜的蠢事,却是话音一转道:“御史邹应龙弹劾林然伙同吴山舞弊,你们怎么看此事?”

    显然,话虽然是对二人说的,但矛头无疑直指徐阶。

    “启禀圣上,邹应龙弹劾林然涉嫌舞弊一事,微臣以为是有心之人中伤而已!”徐阶当即朗声答道。

    嘉靖看着不像是徐阶指使邹应龙,脸色微缓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朕又不是眼瞎,如何不知这是中伤,包括吴山亦是如此!”

    徐阶心里暗暗一叹,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管乡试的真相如何,都不能打向吴山和林然了。

    严嵩倒是无所谓,却是若有所思地睥了徐阶一眼,不明白徐阶为何让邹应龙唱这一出。

    “陛下圣明!”徐阶拍了一记马屁,但话锋一转道:“林然确实是难得的好苗子,但他出身于广东,今又主持了广东乡试,难免要落得结党营私的口舌,臣以为应当对其进行保护,将他调回京城!”

    咦?

    严嵩听着这一番话,却是听出了味道,敢情徐阶是想将林然揪回京城,卷入这京城斗争的漩涡中。

    不过徐阶这是一头老狐狸,恐怕这仅是第一步,肯定还有后招对付林然。

    只是林然被调回来,似乎算不上是坏事,虽然不能为己所用,但未尝不能帮自己牵制一下徐阶。

    “林然外放多久了?”嘉靖却是答非所问地道。

    “回禀陛下,已经三年多了!”徐阶反应更快,当即回答道。

    “三年多,确实已经不短了!”嘉靖微微点头,但仍然没有拿定主意,却望向严嵩询问道:“惟中,你以为呢?”

    徐阶听着这个问话,眼睛明显涌起一份忌妒之色,但稍纵即逝。

    “老臣附议!”严嵩早就拿定主意,当即表示支持。

    “好,那就调他回京吧!”

    嘉靖原本是想要等到林然明年回京叙职再将他留在京城,但林然主持了广东新科乡试,确实不宜久留在广东,便是同意了徐阶的方案。

    徐阶的眼睛闪过一抹喜色,将林然调回来,自然不是出于好心。一方面,是不想林然在广东继续做大;另一方面,则是想着将林然拉到漩涡中,从而彻底毁了他。

    关于一位小小四品地方官员的去向,在这里无疑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三二下便彻底敲定了下来。

    接下来,三人又是讨论着夺回居庸关事宜。

    眨眼间,九月即将过去。

    广东的大事并不多,原先历史由禁银令而造成的动荡消失于无形,这里更多呈现着安居乐业的盛况。

    早期的雷州,后来的香山,当下的佛山,以及更上一层楼的广州,呈现着百花争艳的面貌,令到广东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富裕。

    在剿灭张琏反贼一事上,亦是取得了不错的战果。

    张臬调集七万六千名官兵集于龙川,胡宗宪得知张琏远出未归,令俞大猷带领一万五千人偷偷前往柏嵩岭,攻张琏据地。

    张琏回师急救,为俞大猷所败,斩首一千二百余。

    跟着骁勇善战的倭寇相比,反贼的实力确实要低上一大截,他们对大明军队并不占优势。只是这个战绩,毅然不能跟石华山的战功相提并论。

    但经此一役,张琏的实力再次受挫,亦让他认清了事实。当下别说推翻大明王朝,若非所据之地险要,他们早就被大明军队灭了。

    由于林然这个偶尔因素出现,张琏的部众纷纷逃往广州城谋生,亦有得力干将直接带着人投靠了联合商团,致使飞龙国的实力是不断受损,毁灭是早晚之事。

    广州府衙,签押房。

    身穿着绯色官袍的林然坐在桌前,面对着桌面的公函和文书,正在认认真真地工作。

    只是有心之人定然能发现,林然最近明显在加紧着部署,这阵子总是召见属官,将很多细节性的工作都放了下去。

    特别在人口登记一项上,他是要求严之又严,为此还制定了严格的章程,严令作坊必须招聘有身份之人。

    百姓为了逃避徭役等因素,致使很多人成了黑户。只是这些黑户往往为了生活而成为奴隶般的存在,遭遇到种种不公的待遇,更是一些山贼的重要来源。

    林然不想让广东陷于动荡中,故而大开方便之门,提倡更多的黑户进行登记,从而让他们的人身安全有着更大的保障,亦让他们对这个国家有更强的归属感。

    在他看来,解决广东动荡的最好方式,便是衙门要真正爱护这里的子民。

    “遵命!”慕容刚拱手,便是转身离开了签押房。

    只是这才走出门口,当即被吓了一跳,却是差点跟着从外面跑回来的虎妞撞得正着。

    虎妞显得是十万火急的模样,在避开慕容刚的时候,气还没有喘出来,迈着那双沉重的双腿,又是一头扎进了签押房。

    门前一暗,一个熟悉的小身影撞进来,林然却很平静地睥了一眼。对于这个做事火急火撩的野丫头,他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虎妞,又发生什么事了?”

    林然看着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却是无奈地询问道。

    身穿捕快服的虎妞双手撑着膝盖,眼睛显得有些焦急,指着大门外,咽着吐沫显得干巴巴地说道:“陈……陈公公朝着我们这边过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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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