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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34章 徐阶的票拟

    翻开奏疏,跟着先前的几本马虎文章的奏疏完全不同,这道奏疏充满着杀机。

    这是顺天府丞林然弹劾两淮巡盐御史徐的一份奏疏,给徐扣上了“目无王法、骄傲跋扈”的罪名,言辞显得相当激烈

    在看完这道奏疏的内容后,徐阶将手上的奏疏放下,却是黯然一叹。

    对于这位一度想要招为孙女婿的林文魁,他其实还算是欣赏的。不仅得到了御赐的文魁之名,在内阁担任司直郎期间亦显现出过人的才能,到广东开海更是交出了靓丽的成绩单。

    当下年仅二十一岁,就已经官居正四品的顺天府丞。假以时日,林然必然能够入阁拜相,甚至比严嵩走得还要更远。

    世事却是如此的造化弄人,当初失之交臂的姻亲关系,当下却极可能会演变成为敌手。

    徐,这是他几百名门生中比较出色的一位。出身于三甲,经由他的运作,这才进到都察院系统中,并出任了两淮巡盐御史。

    若是这种事情放在以前,徐真的做出如此的“恶行”,他徐阶甚至都可以替朝廷进行大义灭亲,从而保住自己的清誉。

    只是徐当下是两淮巡盐御史,是他计划中重要的一环,是他跟高耀及背后两淮盐商势力的桥梁。一旦徐出事,那他跟高耀的关系无疑会破裂,从而会影响到他整个计划。

    面对着这一个棘手的事情,徐阶微微琢磨后,便是在一张小纸写下:“令两淮巡盐御史上疏陈情”,然后将小纸条帖在奏疏之上。

    对于这一件事,他并不能够做出只手遮天,只能够是另谋他策了。

    奏疏票拟完毕后,有专门的人员送往了玉熙宫,请圣上进行最后的批红。得益于献宝的几份奏疏,仅过了一日,圣意便正式下达。

    正月十七日,北京城的天空显得很阴沉。

    徐的住处在西南角阜财坊一间极简陋的房子,哪怕这一座寒酸的房子亦是他花钱租来的,跟着太多数的御史一般,他们都是“贫苦人士”。

    正是午饭时分,在那张垫着两片瓦块的八仙桌上,正摆着一小碟酱菜,主食是两个拳头大的白馒头,除此再无其他。

    身穿着七品官服的徐倒亦不挑剔,反倒是吃得津津有味。他是苏州人士,从小吃惯大米饭,但为显得节俭一些,却选择更便宜的馒头。

    官场就是如此: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君不见,恩师家里良田几十万亩,住的宅子却连一般的侍郎宅子都不如,吃得亦是粗茶淡饭。

    他们御史言官在拥有令人羡慕权力的同时,自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由清贫而得以入御史,亦得要继续忍受清贫,给外界树立一个清廉的好形象。

    不过他的苦日子将要结束,而好日子即将到来。这次只要到了地方,有着那帮两淮盐商的孝敬,将会是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

    吱吱……

    一只灰色的小老鼠从洞中钻了出来,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徐的存在,以为这间房间里没有人,正沿着墙角进行觅食。

    徐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这只小老鼠傻里傻气的,心里顿时生一个恶贪。他将手上的馒头放下,从旁边抄起一根结实的棍子,轻步靠近那只小老鼠。

    这只灰色的小老鼠显得有几分傻气,并不知道危险的临近。在这家徒四壁的房间中,继续沿着墙角觅食,从而离洞口越来越远。

    吱吱……

    突然看到一个枣子,这只小老鼠发出两声欢愉的叫声,当即就啃咬起来。

    好机会!

    徐的耐性很好,跟着他在官场一直隐藏自己一般,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恶态,宛如一位正人君子般的存在。当下看着这位笨老鼠已经在劫难逃,那张脸露出了丑恶的笑容,并高高地举起了棍子。

    “皇上口谕,两淮巡盐御史徐接旨!”

    正是这时,后面的院子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太监声音。

    砰!

    徐的棍子已经蓄势待发,只是在狠狠地挥下去的时候,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分了神,被这个能够带来富贵英华的圣旨吸去了注意力。

    小老鼠感受到了危险临近,再也顾不得那一颗干枣,吱吱地叫着逃回洞口,而徐亦是“哎呦”地痛叫一声,棍子却砸中他的脚趾,痛得眼睛都流了出来。

    本以为必死的小老鼠,因为这一个小意外,却是重重地砸了自己的脚趾。

    “皇上口谕,两淮巡盐御史徐接旨!”

    宣旨太监陈洪面对着一瘸一拐走出来的徐,显得很是冷淡地又说了一遍。

    徐忍着脚趾的疼痛,显得恭恭敬敬地行大礼叫拜道:“微臣两淮巡盐御史徐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实不用陈洪传达旨意,他就已经知道这道旨意的内容了。或者说,在昨天晚些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惹上了一点麻烦。

    在高公子一事上,他原本想要借机拉近跟高耀的关系。但哪曾想到,一个小小的顺天府丞如此的胆敢妄为,竟然将他狠狠地摆了一道。

    现在他不仅没能卖高尚书一个面子,反而是麻烦缠身。这“越权带走高公子”和“夜闯宵禁”,虽然算不得什么大罪,但无疑让他的仕途惹上污点。

    不过,他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他不仅要洗脱自己,同时要狠狠地将那小子摆一道,让他明白自己是他惹不起的。

    “洒家已经将皇上的口谕带到,徐大人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陈洪望着跪在地上的徐,显得很是冷淡地询问道。

    “已经清楚了!陈公公,请到里面喝一杯茶水!”徐重重地点头,当即又是发出邀请道。

    陈洪打量着这破败的房子和充满污泥的院子,眼睛流露出鄙夷之色道:“不必了!”说着,便是领着几名小太监离开。

    “公公,请慢走!”徐待着没瞧到那份轻视,显得恭敬地说道。

    只是待陈洪走远,他的脸色骤然一变,一个吐沫吐了出去。

第935章 陈情奏疏

    徐回到房间,将门窗关紧,当即便来到书桌前。

    在战场中,第一个时间获取到军情讯息是极其重要,这一点往往能决定双方的胜负。而官场同样如此,早一步得知对手的动向,往往能够后发先至。

    他的恩师徐阶是当朝的次辅,在内阁拥有很大的票拟权,几乎所有的奏疏都要经他之手。而林然弹劾的事情,早在昨天他便已经知晓,可谓是获得了第一手的军情。

    虽然那小子踩了狗屎运,年纪轻轻便官居正四品的顺天府丞,但究竟是一个官场新丁。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惹到他徐某人的头上,那小子只能是被他给玩死了。

    徐心中早有了应对之策,甚至在昨天晚上的时候,陈情奏疏便已经有了腹稿。只是担心节外生枝,他才没有写到纸上,亦还没有将陈情奏疏准备好。

    现在圣上的口谕已经下达,那他就能够将腹稿光明正大地写下来,将这个麻烦事处理得干干净净,让那小子明白官场远没有他想象般简单。

    “微臣两淮巡盐御史谨奏!”

    徐铺好纸笔,提笔便写了开头,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这个毛头小子竟然胆敢弹劾于他,可谓是在以石击卵,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由于意念通达,很快便将腹稿一气呵成地写在纸上。在写完之后,他还精益求精地仔细地润色了一番,力求将这份奏疏做到最完美。

    接着,他从书架上取下一份空白的奏疏,按着奏疏的格式抄写了一遍。

    只是突然间,他的笔停了下来,眉头微微地蹙起,总觉得这道奏疏还不够完美。

    吱……

    一个老鼠的声音突然从房间传起,放眼望去,却又是一只小灰鼠。只是这只小灰鼠比先前那只敏捷很多,一口叨着地上的一颗干枣,飞窜般地逃回了老鼠洞。

    看到这一幕,徐的脑海当即闪过一道灵光,当即明白这道奏疏还缺什么。

    他微微凝神思索片刻,便是提笔在奏疏上直接写下:“微臣任监察御史已逾六载,以清直而闻名,但难免得罪于人。今小错已经铸就,然有人吹毛求疵,实乃有报复之嫌,望圣上明察!”

    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徐的脸色浮现灿烂的笑容,对这道陈情奏疏显得极为满意。

    在洗脱自己的同时,更是给那小子狠狠地开涮一番。

    你不是要弹劾于我吗?你不是要揪着我的小毛病不放吗?那很好!老子就指责你“吹毛求疵”和“以公挟私”。

    他将手上的狼毫笔轻轻地放回笔架上,将那一份笔迹未干的奏疏置于一边,然后拿起桌面上的草稿到暖炉中烧成了灰烬。

    在完成一切后,他回到书桌前,将那份晾干的奏疏揣进袖子里面。

    这才轻轻地关上房门,出了家门乘坐那辆不显眼的马车,直接朝着通政使司衙门而去。

    到了通政司衙门口,门前显得很是清静的样子,远不如往年般热闹。

    只是他心里却很是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的宁静罢了。侍到他恩师真正开始动手,那这里必然会人满为患,无数的奏疏会送到这里。

    徐进入通政司衙门,登记名册,便递交了奏疏。

    从圣上的口谕下达,到他上奏疏陈情,这可谓是神速。

    徐交了奏疏之后,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朝着都察院而去。

    言官系统早已经自成一系,在吃了无数个单打独斗的亏后,他们已经领悟到群战的奥妙,开始团结一心一致对外。

    事实亦是如此,他们这帮监察御史只是区区的正七品官员。只是想要上位的话,那他们就要踩死几个大官员,干的正是得罪大人物的活。

    若是他们不进行抱团的话,当真会死得很惨,根本承受不住大人物的雷霆之怒。

    徐到了监察院,当即就找到一些“志同道合”的同僚。他在都察院的资历不算浅,又仗着徐阶得意门生的身份,在监察院中拥有很强的影响力和号召力。

    在徐的诉苦和鼓动下,有八位监察御史或给事中显得很民愤慨,当即便扬言要“教训”林然,一股风浪即将朝着大明最璀璨的新星拍过去。

    夜幕降临,整个北京城亮起了灯火。

    日忠坊,一个胡同的深处,毅然挂着一个“林府”的新牌匾。已经到了晚饭时分,这里的饭厅飘起了一股浓郁的香饭香。

    林然负责着北京的治安后,手头上的工作亦是不少,特别下个月初便是会试之期,这期间难免会更容易出现斗殴事件。

    在临下衙的时候,却又发生了一件治安事件。定国公的子侄在东城酒后闹事打人,赵龙领着人过去要将他擒拿,结果反被他仗着人多给打了。

    林然并没有前往东城,而是直接乘坐轿子返回家里。跟着以往的习惯般,他回到房间将官服换下来,换上一套士子的便服。

    洗了手后,他来到饭厅前,打算跟等候在这里的虎妞一起用餐。

    虎妞身穿着那一套斗鱼服,手里摆弄着那一把从城隍庙淘回来的青铜剑。经伍掌柜的修复,这把青铜剑已经恢复了昔日的神采,那条纹显得古朴而华美。

    虽然经过岁月的侵蚀,但刀锋还保持得很锋利,这是一把宝剑无疑。

    “哥,今天有你喜欢吃的北京烤鸭哦!”

    虎妞正把玩着手中的青铜剑,看到林然从外面进来,当即神采飞扬地脆声道。

    林然的目光落到桌面上,果然有一盘香喷喷的北京烤鸭,可谓是色香味俱全。只是面对着这道美食,他却没有太强的食欲。

    咦?

    阿丽就坐在隔壁食桌用餐,却是发现了林然的情绪不佳,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是疑惑地打量起这个男人,隐隐间竟然透露着一丝关切。

    “哥,给!”

    虎妞自然看出哥哥的脸色不妥,很是乖巧地夹一块烧鸭腿给他,以示安慰和鼓励,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还认真地观察着哥哥的反应。

    林然勉强一笑,只是眉头仍然紧蹙,显得心事重重的模样,心不在焉地吃着饭菜。

    “哥,是不是因为那个徐反过来说你不好,所以你不开心呀?”虎妞是一个藏不住话的人,这最美味的鸭腿送到哥哥面前竟然还是无动于衷,当即便是关心顾询问道。

    在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认真地盯着林然,充满着关切之情,似乎都已经认定就是这一个答案。

    林然闻言抬起头,看着虎妞和阿丽等人的反应,不由得哑然失笑,发现她们都误会了。他哪里是在烦心徐的事,实质心思还在工作上。

第936章 一战成名1

    这些时日以来,勋贵、锦衣卫和太监屡番闹事,而他们顺天府这边却经常成为受欺负的角色。刚刚定国公的子侄又是如此,压根不将顺天府放在眼里。

    林然以为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并不全然是捕快的地位低下,而是他们的拳头不敢硬,正所谓“枪杆子里出政权”。

    他想要公正执法,维护好北京城的治安工作,那就要填充捕厅的人员。只是捕厅的人手充足,纵容是跟那帮勋贵打架,那亦就有了底气。

    只是人员的填充无疑涉及到经费问题,且不说顺天府有没有能力拿出这一笔钱,想要黄仲达给他拨款,这个事情无疑是难于登天。

    林然回到家里之后,却一直是烦恼于这个问题,却不想给虎妞这个野丫头误会了。面对着虎妞的关切,他轻笑之后,认真地摇了摇头。

    “哥,你真不是烦徐的事吗?他那么说,我听到之后,我都挺你烦他呢?”虎妞紧蹙着眉头,显得极是认真地说道。

    徐的陈情奏疏已经传出,哪怕虎妞都已经知晓。

    徐确实有几分能耐,他将自己的罪行洗得一干二净,把主要过错都推给了徐仲达。

    在陈情奏疏中,徐声称那夜跟黄在潇湘楼喝酒。黄有了一些醉意,不便返回府衙,便请求徐到顺天衙将高公子送回高府。

    只是路程有些远,这才误了时辰。徐担心误了黄和高尚书的事情,所以才选择夜闯宵禁,才惹出了这一些事端。

    若是按着这一个版本进行解释的话,那徐就没有越权释放高公子一说,至于夜闯宵禁亦算是情有可原,整个人实质没有多大的过错。

    反倒是他林然,却是对徐如此的吹毛求疵,确实是有挟私报复之嫌。

    林然忍不住掐住了虎妞的脸蛋,眼睛充满自信地说道:“徐不过是在自作聪明,哥哥哪里可能为这种蠢人烦恼呢?”

    “真的?”虎妞将信将疑地望着林然问道。

    林然重新拿起筷子,很是肯定地点头道:“真的!”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林然又是边吃饭边思考着公务上的事情,而虎妞则是全心全意地对付着桌面上的一道道佳肴。

    无逸殿值房,檀香袅袅。

    徐阶闻着空气中的檀香,整个人显得精神焕发。这是前日圣上御赐给他的檀香,他的待遇已经无限接近那个老不死,取而代之恐怕是早晚之事。

    在这一股檀香的氛围中,致使他处理政务显得更加得心应手,效率比先前要高出一倍不止。

    阿啾……

    正是得意之时,这值房中的檀香似乎过于浓郁,让到他的身体显得消受不起,致使他重重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爹,你没事吧?”

    被冻得脸蛋通红的徐刚巧从外面进来,听到这么一个喷嚏声,脸上显得担忧地询问道。

    由于工地离无逸殿不远,徐这些日子却没少往内阁跑,还假借着各种理由往这里跑,似乎在内阁多呆会能给他带去好运一般。

    徐阶打了这一个喷嚏,鼻子显得有些阻塞,已经出现了一点点风寒的症状,却是抬头对着徐摇头道:“我没事!你怎么又过来了?工地那边没出现什么状况吧?”

    “我过来喝口茶,工地那边都好得很,你大可放心!”徐虽然很是厌烦老爹这一种唠唠叨叨,但还是老实地回答一句,转而又对房间的檀香赞叹地道:“爹,你这里真香!”

    徐阶听到这个话,嘴角微微地上翘,却没有点破的意思。

    越是到关键的时刻,他显得越发的冷静。昔日的李默和夏言,之所以会惨败给严嵩,很大程度就是过于得意忘形。

    当下这一点点恩赐,跟昔日夏言被授赠大明唯一一个“上柱国”称号和李默打破吏部侍郎不升尚书的传统,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圣上实质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从他对侍夏言和李默便可见一斑。当下他想要对付严嵩,那就不能掉以轻心,或者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只有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正是如此,纵使他已经越来越靠近首辅的宝座,但并没有任何的得意之色。

    徐却没有徐阶这么多的想法,在旁边的板凳坐了下去,很是惬意地饮茶。在端起茶杯的同时,他好奇地打量着桌面上的一份份奏疏,眼睛透露出一抹期待之色。

    “喝完茶就赶快回工地盯着!”

    徐阶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是淡淡地催促道。却不是他不愿意将儿子培养成为所谓的“小阁老”,亦是看出了儿子的那点小心思,只是当下都还没有扳倒严嵩,这些事情无疑是本末倒置。

    徐应了一声,眼睛却还是紧盯着桌面上的奏疏,同时看着老爹如何票拟。

    在他的心目中,老爹是参天大树般的存在。昔日以探花及第,今又担任大明次辅近十年,离开首辅的宝座仅是一步之遥。

    只是很可惜的是,他没能够在科举上取得成绩,最终只能是以萌入仕,前途显得一点都不光明。

    徐阶做事向来很是投入,认真地处理着奏疏,浑然将徐给遗忘了一般。正当他专心致致地处置着奏疏,突然听到儿子说道:“爹,尹台上奏疏所为何事呢?”

    咦?

    徐阶自然知道南京礼部尚书尹台,这位出身于江西的翰林颇有傲气,且跟着吴山一般师从夏言,却不愿攀附于严党。

    虽然尹台的才名令圣上都颇为欣赏,但在严党的排挤下,还是到了南京。亦是他的运气使然,却让他熬到了南京礼部尚书的位置。

    在他的印象中,尹台是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鲜有上奏疏议事。只是突然间,在这一个时点上奏疏,却让他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

    “爹,你怎么了?”

    徐先初是好奇尹台奏疏中的内容,想知道堂堂的南京礼部尚书上奏疏所为何事,只是看到老爹捧着那价奏疏显得目瞪口呆的模样,当即关切地询问道。

第937章 一战成名2

    徐阶将尹台的奏疏打开,当看到奏疏的内容后,整个人当即如遭雷击。

    在先前林然弹劾徐的时候,却是避开了高公子和徐仲达,故而他们都以为林然是一个识时务的官员,只敢拿一个软柿子来撒气。

    亦是如此,他们的应对方针是由黄仲达站出来承担责任,从而将徐给洗干净。纵使林然如何的不甘,但这个事情无疑算是过去了。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林然的胆子远比他们想象中要肥,竟然请动了南京礼部尚书尹台。

    奏疏的言辞很是激烈,矛头直指高耀:“微臣南京礼部尚书尹台谨奏:户部尚书高耀其子意图强夺人宝而入府狱,于西直门大街宵禁时分纵马伤人再行殴打公差之事,此为恶子也。……然高耀教子无方,而处处袒之,今其子犯错两度入狱,竟要顺天府尹黄仲达放人,堂堂的监察御史护送至府上,岂不悲呼。如此溺爱恶子,岂非礼,乃纵恶也!”

    事情到了这里,这场风波无疑是升级了。先前还是两位普通官员的口舌之辩,但随着南京礼部尚书尹台的加入,已经演变为两位尚书间的矛盾。

    一个处理不好,高耀要背上“溺爱恶子”的罪名,甚至要丢掉这个最烫手的户部尚书之位。

    徐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虽然不明白尹台为何会参与进行,但事情无疑变得棘手。犹豫了一下,他便是将奏疏直接递向了旁边的儿子徐。

    徐看着老爹主动递奏疏给他,心里当即是欣喜若狂,这是要培养他处理国事的节奏。

    在看过奏疏后,他的心里不由得一沉,显得愤愤地说道:“这小子真是胆大妄为,竟然胆敢请动尹台出手,这是想要跟我们为敌啊!”

    说到最后,他的眼睛闪过一抹杀机。

    当下他们徐党早已经今非昔比,都察院左都御史潘恩是他爹的同科好友,吏部尚书郭朴由他爹所举荐,今户部尚书高耀又身陷其中,他们怎么会怕区区一个南京礼部尚书尹台,哪怕吴山参与进来亦不过是一帮土鸡瓦狗罢了。

    “这小子?”徐阶听出儿子对林然的轻视态度,眼睛显得失望地说教道:“咱们大明有史以来第一位连中六元的士子,开海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年仅轻轻就已经官居正四品的顺天府丞。你再瞧瞧你什么出身,现居什么官职,你有什么资格轻视于他?”

    徐很想指出林然连中六元是得益于出身在广东那种“文运不昌”之地,但想着自己连举人功名都混不到,深知这话不仅没能拉低他跟林然间的巨大差距,反而还会惹怒他老爹。

    不管嘴上承认与否,他现在确实是实实在在地被那小子骑在头上了,憋着一点委屈劲,转而回到正事上道:“爹,现在高耀是我们的同盟,咱们不能看着他有事而置之不理啊!”

    “这件事情不要继续闹大,只要不吵得没完没了,谁都不会有事!”徐阶已经冷静下来,心里自然是倾向于高耀的,显得自信地轻声道。

    若是这个朝廷真是以罪论处的话,那严嵩早在十年前就已经下台了,甚至他所犯下的罪行都足以跟夏言一般,被斩于东市。

    只是圣上并不是一个贤明的帝王,他想要的是听话的臣子,而不是那些品德高尚的清官,又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过错而罢免“能够分忧”的高耀呢?

    出于对嘉靖的了解,徐阶深知这起事件要进行冷处理,只要事件不演变成为大冲突事件,那就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该怎么做?”徐看着老爹似乎有了主意,便是热切地询问道。

    徐阶随手翻开一份奏疏,显得平静地说道:“我会让高耀和黄仲达到宫里亲自向圣上解释,向圣上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若是尹台那边还揪着此事不放,真将圣上给触怒的话,那过错便会在他们那一边了!”

    严嵩为何屡次遭到弹劾而无事,主要是他能够跟圣上当面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从而接受圣上的处罚,而不是通过一份冷冰冰的奏疏。

    外面的官员根本不知情,却以为揪到了严嵩的痛脚,还是纷纷上奏疏干扰圣上的修玄,最终他们是有理变成了无理。

    当下,只要他稍微动作一下,让高耀到宫里面见圣上,避重就轻地认错。那高耀便会安然无恙,自然亦不怕尹台的继续攻击。

    “孩子明白了,我这传消息给高耀,让高耀早做准备!”徐欣喜地答应道。

    咦?

    徐阶的目光落向手上已经翻开的奏疏,脸色却是一愣,突然发现他将问题想简单了。

    他连接翻出三份奏疏,却全都是弹劾奏疏。不过矛头并不是指向徐,亦不没有指向当朝的户部尚书,而是指向了八位监察御史组成的小团体以及顺天府尹黄仲达。

    在徐的鼓动下,都察院有八位监察御史一起弹劾林然,直指林然这是“吹毛求疵”和“挟私报复”,将林然推到了浪尖上。

    不得不说,徐的自作聪明之举,反倒是给事情产生了火上浇油的效果。

    “堂堂监察御史不纠正官风,反倒责怪于尽忠职守的官员吹毛求疵,岂不是谬乎!”兵部主事宁江。

    “高公子何以出狱,堂堂的监察御史何以护送,岂中缘由为何不察?反倒攻击林府丞挟私报复,这又是谁公私不分?”工部主事杨春来。

    “顺天府尹黄仲达两次释放高公子,这倒不是‘吹毛求疵’,但简直是包庇罪犯!此间的失职,为何不进行纠察?”翰林院编修徐渭。

    ……

    在整个事情中,不仅是徐要承担罪责,户部尚书高耀亦要承担一定的连带责任,连同顺天府尹黄仲达和高公子都难辞其咎,还有那八位监察御史亦有不当之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问题这才全面地被捅了出来,所涉的相关人员不仅是高耀、徐和黄仲达,还有高公子和八位监察御史。

    林然揪着徐发难,哪里是害怕高尚书和黄仲达,分明是为一场全面战斗埋下了伏笔。而尹台指向高耀,林然的三位好友却指向了黄仲达和八位监察御史,让到事情当即升级为团体战。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古人诚不欺我啊!”

    徐阶看着这三份奏疏,眼睛显得颇为复杂地自语道。

    他一直以为已经很看重林然这个人了,但此刻发现还是远远低估,林然从广东历练归来已然是一把锋利的宝剑,此等谋划能力已经足以参与到政治战争中来了。

    “爹,你说这都是那小子的诡计?”徐还没有离开,显得难以置信地瞪眼道。

    徐阶苦涩地点了点头,将手上的奏疏放下,对着徐轻声吩咐道:“你去将高耀请来吧!”

    “好!”徐的眼睛微亮,深知老爹才是真正的官场老油条,便是兴奋地答应下来道。

    在离开值房后,他并没有到工地支使心腹去请人,而是选择亲自奔往户部将高耀请来,想要商量出一个完美对策,将这帮土鸡瓦狗给一一弄死。

第938章 一战成名3

    顺天府衙,签押房。

    身穿着正三品官服的黄仲达端坐在书桌前,正专心致致地处理着公务,那张白皙的国子脸不怒自威,整个人显得颇有威严的模样。

    这些天以来,他明显感受到顺天府内的暗流涌动,其地位隐隐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威胁,很多人已经悄悄地投向了那个小子。

    在徐所引发的事件中,他选择卖面子给了徐阶,从而主动承担了大部分的责任。正是因为他的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却让到顺天府衙上下以为林然“取胜”,从而倒向了林然那一头。

    亦是如此,这个顺天府衙已然不再是他“一家独立”,隐隐呈现出两座山头的格局。

    黄仲达对于这种变化,却是冷眼视之,只认为这帮官员其实都是鼠目寸光之徒。

    雷礼不过是三甲同进士出身,这好不容易熬到顺天府尹的位置。在得到严嵩的青睐后,从顺天府尹到工部尚书,仅花了不到三年的时间。

    他现在看似成为“替罪羊”,但却将徐阶的大腿抱得更紧了,事后必然会有所安慰。虽然徐阶的大腿比不上严嵩,但不求三年能官至尚书,今年“平调”进六部担任侍郎亦是大概率事件。

    令人可笑的是,这些人却看不到其中的奥妙,却傻乎乎地跑去抱林然的大腿,从而跟自己这位准侍郎站到了对立面。

    “东翁,这些东西已经采购妥当!只是今年比以往要冷,市面上的炭火要贵上一些,故而总体花费要比以前要多出两成!”曾师爷的脸色红润有光,将一份清单递到桌前认真地说道。

    黄仲达的眉头微微蹙起,没想到花费比预算要高出两成,但想着这是天气使然,亦是无奈地点头道:“此事有劳你了!”

    “不敢!能替东翁分忧,是学生份内之事!”曾师爷似乎是暗松了一口气,急忙表忠心地道。

    黄仲达这些天的精力主要放在即将举行的春闱上,跟着秋闱有所不同,会试是要连考九日。

    举人要携带的东西会显得更多,故而顺天府衙要从大兴和宛平二县招些勤快的百姓充当脚夫,为着应考的举子挑东西入场。

    由于天气的使然,顺天府衙还需要给应考举人提供木炭、炭盆和蜡烛等物,以供这帮举子能够取暖、生火做饭和照明之需。

    因为事涉到一笔不菲的钱财,却难免有人会借此中饱私囊,或者是以次充好,黄仲达将这采办之事交给他所信任的曾师爷去操办。

    正说话间,有差役进来通禀,林府丞在外面求见。

    “东翁,学生先行告退了!”曾师爷得知林然求见,却是进行告退道。

    却是在门口的时候,他遇到迎面走来的林然。林然那双眼睛仿佛看穿一切般,让到曾师爷的心里咯噔一声,低头匆匆地离开。

    “林府丞,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啊?”黄仲达面对着这位几乎不踏足签押房的辅臣,端起桌面上的茶盏,显得脸笑皮不笑地说道。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论现在还是将来,二人已然是势同水火,算得上是官场的宿敌。

    林然是第二次踏足这个签押房,这房间跟广州府衙的布置相似,不过占地显得要大一圈。面对着黄仲达的询问,他显得不卑不亢地微笑道:“见过府尹大人,下官过来是有事相商!”

    “哦?不知是什么事呢?”黄仲达捏着茶盏轻拨着茶水,抬头望过去询问道。只是他的心里却是冷笑,他才是顺天府的第一把手,只要他还在这个位置上,这小子就休想要好过。

    “我们捕厅的人员严重不足,下官以为应当增加编制,从而扩充人手整治北京城的治安!”林然的目光落向黄仲达身上,将想法说出来道。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只是林府丞你刚任,恐怕还不是很了解。咱们顺天府的财政捉襟见肘,不说吏部会不会同意我们增员,咱们根本无法养这么多人啊!”黄仲达几乎是想都没想,便是打起官腔道。

    林然对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意外,却是认真地询问道:“府尹大人,如果下官能够解决他们的俸禄,不知捕城能否直接扩张二百个编制呢?”

    “二百个?”

    黄仲达正要轻呷一口茶水,结果听到这个数据,手上的茶盏当即晃了一下,一些茶水落到衣服上,差点将他给烫到了。

    这个数据无疑是惊人的,甚至是在痴人说梦。正式编制跟差役是有区别的,前者是要按月给薪水,后者则是免费劳力。

    顺天府衙的三班衙役拥有正式编制的,实质仅百人左右,当下却要增加二百号人的编制,这简直是在痴人说梦。不说吏部和户部不可能同意,这么一大笔的俸禄又从何而来?

    “府尹大人,请淡定!区区二百个编制而已,为何会慌张至此?”林然似笑非笑地望着黄仲达,显得揶揄地说道。

    黄仲达抬眼望去,当即从林然的眼睛看出了一抹轻视,却是针锋相对地道:“林府丞若真有这么大的本事,本府尹定然不会阻拦,就怕林府丞是在夸夸其谈,徒增笑耳!”

    “既然府尹大人没有异议,那此事就定下了!”林然的嘴角微微翘起,微笑地看着黄仲达道。

    黄仲达的脸色微敛,当即明白了这是入了这小子的圈套,但冷笑一声道:“那本府尹就拭目以待,倒看看林府丞有什么通天能耐了!”

    “定不负府尹大人厚望,下官告辞了!”林然看着目的达到,便是进行施礼道。

    正是要转身离开,却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道:“哈哈……好消息!那小子自寻死路,他竟然鼓动尹台弹劾高耀,咱们这次可有戏看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尹台弹劾户部尚书高耀的消息已经从宫中传出。

    陈通判兴高采烈地从外面小跑进来,那张胖脸显得眉飞色舞,正要向黄仲达汇报这个喜讯。结果才跨过门槛,定睛一瞧,差点没被吓出心脏病,却见林然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第939章 一战成名4

    打从林然敢于跟黄仲达公然叫板后,他的嘴里尽管还是用“那小子”来称呼,但心里却很是清楚:这个年轻的府丞大人是他所得罪不起的人物。

    刚刚得知林然主动跟徐党开战,深以为这是要拨云见日,这才忘乎所以地跑进来。但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签押房竟然遇到了事件的主角。

    陈通判看到林然的瞬间,当即像是见到鬼一般,那张胖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在确实没有看错的时候,他整张脸“刷”地变得惨白。

    “陈大人,不知发生什么事情了?竟然如此的高兴呢?”林然看着这个眉飞色舞跑进来的陈通判,脸上却是似笑非笑地明知故问道。

    陈通判吓得魂都掉了一般,但强装镇定地摇头道:“没……没什么事!”只是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是底气不足,这次摆明是被人“撞到正着”。

    “是吗?”林然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并没有借此发难的意思,而是挥袖离开了签押房。

    呼……

    陈通判看着林然离开,悬着的心轻轻放下,暗暗地松了一大口气。他发现这位新任的顺天府丞当真不可小窥,身上亦然有着能让他感到窒息的官气。

    “尹台?南京礼部尚书尹台吗?”黄仲达端坐在书桌前,突然开口询问道。

    陈通判转身望过去,眼睛当即迸发出光芒,又是恢复刚才的眉飞色舞地道:“正是此人!下官刚刚得到消息,南京礼部尚书尹台弹劾高尚书,弹劾高尚书溺爱恶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定然是那小子所为,他同时得罪徐党和高尚书,分明是在找死嘛!”

    “此事当真?”黄仲达的眼睛微亮,一扫连日来的颓废劲道。

    为了个人的仕途,他选择吃下这个哑巴亏,致使他在顺天府衙的声望降到冰点。却万心万没有想到,林然这个蠢货竟然没有见好就收,反而拉来了尹台助阵。

    事态演化到这里,徐党和高尚书必然不会袖手旁观,肯定会狠狠地教训林然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让到他明白政治斗争的残酷性。

    “此事千真万确!现在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徐阁老和高尚书必然不会放过那小子!”陈通判来到书桌前,陪着笑讨好地说道。

    黄仲达冷笑一声,很是解恨地站起来说道:“这小子不过是走了点狗尿运,当真是谁都敢招惹,我倒看他这一次怎么死!”

    说着“死”字的时候,这个字从牙缝中挤出一般,而他的脸上亦是流露出戾气。

    “就是!这个消息若是传到雷通判他们几个人耳中,他们恐怕要悔青肠子了,竟然眼瞎瞧上那小子,还想要跟我们叫板!”陈通判如同摇尾的哈巴狗般,跟着黄仲达讨好地说道。

    黄仲达走到门前,看着外面落着阳光的院子,心情显得大好,当即打定主意笑道:“呵呵……你让人去通知雷通判他们几个,就说本府尹请他们吃酒。”

    “是!”陈通判听到这番话,心中大喜地答道。

    他自然明白黄仲达的意图,当下林然是要麻烦缠身,而黄仲达这时表现出既往不究的广阔心胸,那雷通判等人必然是感恩戴德,从而彻底将林然进行孤立。

    黄仲达回到后宅换了一套常服,看着时间差不多,便是直接到了花厅。管家已经按着吩咐,在这里张罗出一张酒席。

    他直接坐在桌前,在这里亲自等候雷通判等人到来,这无疑算是“礼贤下士”了。

    正是这时,一个差役急匆匆地跑进来。

    黄仲达正陶醉于如何惩治林然的美梦中,被这个慌慌张张的差役扰了好梦,当即拉下脸来道:“你慌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差役看出黄仲达脸上的不快,但硬着头皮进行汇报道:“大人,高尚书已经到咱们府衙门口了!”

    “高尚书?快快将他领进来!”黄仲达听到是高耀到访,心里涌起了一股兴奋劲,却是有些手忙脚乱的模样,这话刚落下,却又觉得很不妥,站起来朝着门口方向走去道:“不,本官亲自去迎接他!”

    高耀突然到访顺天府,毅然是要有所行动了,这无疑是奔着对付林然而来。不管是直接对林然进行兴师问罪,还是要跟他合谋对付林然,这都是他所乐意看到的。

    黄仲达心里很是欢快,步伐都比平时要轻快很多。

    陈通判亲自到属官厅邀请着雷通判等人,并没有说实情地卖关子道:“你们几个到了就知道,保证你们有惊喜!”

    雷通判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虽然他们有跟着林然另立山头的意思,但黄仲达宴请他们过来,这点脸面还真的要给。

    他们正是要跟着陈通判一起前往府衙后宅,结果看着黄府丞急匆匆地走出来,得知是户部尚书高耀到访,亦是急忙跟着黄仲达走向府衙大门。

    一众人来到大院,果真看到了身穿正二品官服的高耀,黄仲达远远地行礼道:“下官有失远迎,还请部堂大人恕罪,里面请!”

    大明的官员不仅要看品阶,而且还要看所处的衙门。顺天府衙虽然凌驾于地方衙门之上,但却是远低于六部,哪怕是黄仲达“平调”到六部任侍郎都算是“高升”。

    黄仲达虽然看似仅比高耀低二级,但二人的地位差距还是很大的。

    高耀的皮肤白净,眉毛很粗,五官端正,想必年轻之时算是一个俊郎的青年才俊,面对着黄仲达的讨好举止,他却是淡淡地拒绝道:“不必了!”

    还不待黄仲达有所反应,他转身沉声道:“将我那个孽子带上来!”

    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两个家丁押着高公子走了进来,而高公子的身上绑着严严实实的绳子,嘴角还挂着一点血迹。

    啊?

    当看到高公子被绑着押进来的时候,黄仲达和陈通仲当即是目瞪口呆,然后难以置信地望向高耀:这个剧本明显跟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第940章 一战成名5

    按说,尹台弹劾于高耀,高耀应该是伙同徐党进行反击才是。

    当下的徐党不仅掌控了吏部,还将都察院经营得如同铁桶一块,高耀又身居最重要的户部尚书,有什么道理要害怕一个小小的南京礼部尚书和不成气候的顺天府尹呢?

    只要他们稍微合谋一下,还不是如同严党惩治杨继盛等人般,一个小指头便能够直接戳死。

    但现实并不是如此,高尚书却是选择了“大义灭亲”,亲自将高公子送到了府衙。

    高耀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直接对着黄仲达正义凛然地道:“本部堂刚刚才得知,这个孽子数日前在街上试图抢人宝,而后还打伤了公差,今本部堂亲自将这逆子押送到你这里!黄府尹,你无须理会本部堂,按大明律法进行处置,切不可殉私枉法!”

    这……

    黄仲达听着这番正义凛然的话,嘴角微微张开,显得为难地望着高耀。

    虽然他知道高耀是想要塑造一个大义灭亲的严父形象,但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这堂堂的户部尚书怎么就认怂了呢?不是应该将林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弄死吗?

    “黄府尹,本部堂的话,你可清楚了?”高耀的脸色微寒,直接询问道。

    黄仲达从失神中醒悟过来,急忙应答道:“下官清楚了!”

    “本部堂还有要务要处理,告辞了!”高耀却不想要这里多呆一刻般,当即转身就要离开。

    “下官送送你!”黄仲达虽然一头雾气,却是急忙跟上去道。

    陈通判仍然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无法相信堂堂的户部尚书会认怂,整个人傻站在原地,嘴里喃喃自语地道:“怎么会这样?”

    “陈通判,我看喝酒的事情就不必了,恐怕你们也没了心情!我等先行告退,还有几份紧急文书要处理呢!”雷通判上前拍了拍陈通判的肩膀,然后领着其他人扬长而去。

    这次风波的罪魁祸首无疑正是这位猖狂的高公子,虽然不明白高尚书为何会大义灭亲,但当下罪魁祸首归案,这次无疑是林然大获全胜。

    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并没有错。这位新任的林府丞确实比黄府尹更有能耐,他们完全可以跟着林然在顺天府衙另立一个山头,从此不用再瞧黄仲达的脸色。

    明时坊,位于北京内城的东南角。

    尹台的仕途轨迹在北京城和南京城,在北京城曾经有着光辉的岁月,是正经八百的翰林官。只是他不愿意依附于严嵩父子,最终只能到南京养老。

    年仅四十六便开始到南京养老,这无疑是一种折磨,亦是对他的一种历练。

    在京城为官期间,从庶吉士到右春坊右谕德兼翰林院侍讲、管坊事的十余里时间里,他都是租住在这个宅子。这次重返京城朝贺,出于念旧的心思,他便选择住这里短租。

    “老师,学生叨扰了!”

    一副士子打扮的林然却是忙里偷闲,约上杨富田和宁江这两位同乡好友,一起前来拜见恩师。

    尹台身穿着寻常的素衣,对着这三位得意门生的到来,亦是很是开心的模样,当即让着妻子去准备糕点送了过来。

    这个民宅很是普通,入门便是院子,而院子右边有着一张石桌。

    尹台今年五十四岁,这个年纪在官场并不算太老,而这个岁数的礼部尚书甚至可以用“年轻”来形容。他的精气神显得很足,将三人直接引到石桌坐下。

    只是林然三人的屁股刚落下,看着师娘领着丫环送茶过来,当即便是急忙起立忙说:不敢。

    “若愚,你跟师娘还客气什么,将这里当家里就行了!”尹台的妻子李氏显得很热情地嗔怪道。

    尹台出身没落的书香世家,但从小有着神童之名,所以娶了本县永新县的首富之女。这华夏的人情大抵如此,在林然发迹于广东之时,这位师母的娘家便是找上了林然,从而享受到了广东开海的贸易福利。

    杨富田和宁江无奈地对视一眼,这老师偏爱亦就罢了,连师娘都是如何,这还让人怎么活啊?

    “若愚,高耀已经太义灭亲了,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呢?”尹台喝过一口茶水,便是询问道。

    林然的养气功夫不错,并不急着于回答,而是轻呷一口茶水,这才正色地望着尹台道:“到了沐沐日,我会携礼拜访徐阁老和高尚书,并向他们陪罪!”

    陪罪?

    杨富田和宁江听到林然竟然是这个打算,不由得微微一愣,显得极为不解地望向了林然。这好不容易杀出赫赫声名,怎么就要陪罪了,说好的林雷公呢?”

    尹台轻捋着胡须,带着的考量的语气询问道:“为何?”

    林然轻叹一口气,显得无奈地说道:“高耀之所以会将高公子送到府衙,徐阁老那边会妥协,并不是我们多么强大,而是他们不想跟我们继续纠缠,不想要节外生枝!”

    党争,并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要考虑全局。

    当下徐党正要图谋取代严党,想要在京察中取得绝对的话语权,其自然要全力以赴,哪里会愿意耗费精力跟他们这帮土鸡瓦狗进行缠斗。

    林然正是看到了这一点,这才推动尹台和杨富田等人介入战斗,果真是取得了这一次满意的结果。

    只是取得了胜利,但并不是说他们真有跟徐党较劲的本钱。特别吴山入阁一事上,若是徐党从中阻拦,那真的没有什么机会了。

    “师兄,虽然你分析得没错,但我们亦不用道歉吧?如果这般轻易就向他们妥协,我们何必如此的大费周章,到头来所获甚少!”宁江蹙起眉头,显得不赞成地道。

    杨富田跟宁江当真是一对冤家,当即抬杠道:“谁说所获甚少了?师兄借着这事扬了名,并在顺天府衙站稳了脚,这不都是好处吗?”

    “你这个白痴,老子懒得跟你浪费口舌!”宁江横了他一眼,却又是正色地望向林然道:“师兄,你当真是要给徐阁老和高尚书道歉?”

    “如果事情按着预想般发展的话,我会去正式道歉,以此缓和一下我们双方的关系!”林然微微点头,同时望了尹台一眼道。

    尹台却是苦笑地摇了摇头,却没有吭声,继续喝着手上的茶水。

    “师兄,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宁江心里一动,显得认真地询问道。

    林然微微一笑,发现宁江不愧出身于官宦之家,确实要比一般人更敏捷。正想要回答,但隐隐间听到大门处有一点动静,便是扭头望了过去。

    杨富田等人看着他如此,亦是好奇地望了过去,却见有人闯了进来。

    “尹尚书可在?”

    一个锦衣大太监从外面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只是他身后跟着的并不是东厂的藩子,而是身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第941章 一战成名6

    发生什么事了?

    杨富田看着太监和锦衣卫突然到访,心里当即一紧,显得惊恐地望着这帮气势汹汹的不速之客。

    若单是太监到来的话,那还算是祸福难测。但太监跟着锦衣卫一并上门,恐怕就不会有什么好事了,这通常都是直接逮进诏狱中。

    这诏狱进去了,可就不是那么容易出来了。像昔日权倾朝野的吏部尚书李默,这么一个大人物进去之后,结果竟然是“瘦死”于狱中。

    一念至此,他们充满担忧地扭头望向了老师尹台,心里还隐隐间作疼。

    这位老师是他们人生的楷模,不仅没有在官场趋炎附势,而且颇有君子之风,是一位正直的官员。但这么一个清流官员,在官场却不如意,当下即将面前着牢狱之灾。

    尹台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有些茶水从杯中溢出,微烫的茶水落到手上的皮肤中。只是他保持着镇定自若,并将茶杯送向了嘴边。

    “陈公公,我老师在此!”

    林然看着这帮人出现,嘴角微微翘起,脸上却是不忧反喜的模样,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那位姓陈的公公施礼道。

    陈公公领着锦衣卫直接闯进院中,亦是注意到茶桌那边的这些人,更是注意到端坐在正座上的南京礼部尚书尹台。

    看到林然站起来,他先是定睛一瞧,然后当即乐道:“我说是谁呢!原本是文魁郎,数年不见,文魁郎是风采依然啊!”

    在林然担任内阁司直郎之时,二人却有过交集。虽然没有深交,但林然是八面玲珑的性格,而这位太监自然不会轻慢这位官场新星。

    如今再次相见,二人颇有老友重逢的样子。特别林然已经从翰林修撰升任顺天府丞,地位又拔高了一大截,陈公公又怎么不卖些脸面给他呢?

    “公公谬赞了!公公你今深得皇上恩宠,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当真是可喜可庆啊!”林然进行还礼道。

    “今日可喜可庆的可不是咱家!”陈公公含笑着微笑,扭头望向尹台道:“尹尚书,想必你已经猜到咱家是为何而来了吧?”说着,如同变魔法般拿出圣旨道:“尹尚书,接旨吧!”

    圣旨?

    杨富田和宁江正是困惑林然为何会如此的热情,似乎心情还很不错的样子,结果听到是圣旨,心里的疑惑大增。

    隐隐间,他们二人发觉林然和尹台都知晓是怎么回事一般。

    “微臣南京礼部尚书尹台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尹台直接走到陈公公面前,恭恭敬敬地行大礼道。

    林然和杨富田三人跟着尹台一同跪下,迎接着这一道圣旨。

    陈公公展开圣旨,当即朗声念道:“南京礼部尚书尹台学识渊博,兼得治国之道,今任为壬戌科科总裁,主持会试事宜,即刻入住顺天贡院,不得延误,钦此!”

    按着会试的流程,在会试前的十日左右,会试主考官将会进行揭晓。而被委任的会试主考官要即刻到贡院居住中,不得再跟任何人进行接触,直至会试结束为止。

    尹台是嘉靖十四年的庶吉士,一直都是在翰林院、国子监和礼部这种礼部系的衙门任职,无疑是血统最正的翰林官。

    现任担任南京礼部尚书,这无论是资历,还是其所处的位置,都足以胜任会试主考官一职,故而是此次会试主考官的候选人之一。

    当然,这候选人想要当选,却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旦成为会试的主考官,将会获得三百名进士门生,这个蛋糕实在太大了。

    按说,翰林院出身的新阁臣袁炜是这次会试主考官的不二人选。

    只是春节期间所爆出的“丑闻”,以及昔日袁炜“不遵师道”的旧事。原本袁炜以青词不位就不得士林认可,当下的形象和声望大跌,从而当选的希望大大地降低。

    严党和徐党自然看到这一点,恐怕都不会放弃这一个竞争,自然都想要让自己的人当选会试主考官。

    只是答案正式揭晓,却是游离于严党和徐党之外的南京礼部尚书尹台当选,成为了本届的会试主考官,捡到了这一块天大的蛋糕。

    “微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尹台的眼睛微微泛起泪光,认认真真地接旨道。

    对于他而言,这不仅是一个大蛋糕,更是至关重要的一大步。

    他担任这次会试的主考官,将会网罗到三百六十名进士门生。凭着他的年纪和资历和官场中的声望,将会重返京城的权力中心,恐怕亦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尹尚书,咱们走吧!马车已经候在外面了!”陈公公将那一份明黄的圣旨交给了尹台后,却是当即进行催促道。

    尹台来不及将着大家分享这一份巨大的喜悦,却不得不跟家人和学生分离,这便是成为会试主考官的一个小小的代价。

    尹台的妻子李氏早就知晓这院中的动静,这时抱着官服走了出来。

    他从妻子手上接过官服,二人仿佛心有灵犀般,微微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扭头望向了林然,眼睛竟然有些感激。

    林然看着尹台想要说话的模样,但深知这个时候能不说话就别说话,便是抢先一步进行施礼道:“老师,你且放心,我会尽力帮你照料师娘和师姐他们的!”

    尹台深知这个弟子的能耐,便是放心地点了点头,直接朝着门外走去。在锦衣卫的护送下,他踏上了那一辆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

    林然跟着杨富田等人亲自送出了门外,目送着马车徐徐地离开,直至马车消失在拐角处。

    宁江从拐角处收回目光,眼睛复杂地望向林然认真地道:“师兄,这才是你揪起这场大风波,所真正想要谋求的东西吧?”

    杨富田出身于商贾之家,并没有宁江这般的官场嗅觉。但听到这一番后,亦是理清楚了什么一般,当即震惊地扭头望向了云淡风轻般的林然。

第942章 各方反应

    这场引起朝野上下关注的大风波由高公子作为导火线,引起林然和黄仲达产生直接冲突,彻底激发了顺天府衙内的矛盾。

    林然率先出手,选择弹劾于两淮巡盐御史徐,间接对黄仲达进行攻击。而徐党为了保住徐,选择让黄仲达出来背锅。

    面对徐的陈情和八位监察御史的攻击,林然出乎意料地没有善罢甘休,却又拉着尹台和宁江等人援助,让到冲突当即升级。

    最终,林然迫得不愿意节外生枝的的徐党妥协,而高耀将高公子亲自押送到衙门,是以林然的胜利而告终。

    只是谁能想到,事情到这里还有后续。就在这个时点上,参与到这次争斗中的尹台,却被任命为会试主考官。

    虽然这两件事看似毫不相关,但宁江隐隐看到了这其中存在着相通之处。亦是如此,他产生了大胆的推测,林然如此大动干戈的真正企图并非全是跟黄仲达斗,其实是要助尹台担任主考官。

    不论事情经过怎么样的曲折,林然无疑是算计成功,取得了他所想要的结果。

    林然显得人畜无害,面对着宁江的质问,却是微笑着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会试的主考官是由圣上钦点,我怎么可能有这种影响力,你亦太看得起我了。”

    杨富田有着很强的表现欲,当即插嘴进来道:“我明白了!你让老师上奏疏帮你,其实亦是老师在帮他自己,可以借此机会在圣上面前露脸!”

    很显然,他相信了宁江的推断,认为林然就是幕后的“黑手”。

    宁江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否决他这个推断,转而认真地说道:“你让老师弹劾高耀,其实是要老师表明立场,从而得到圣上的青睐!”

    在当下的官场中,嘉靖喜欢玩弄权术,这早已经不是秘密。尹台在自绝于徐党和严党之时,未尝不能置死地而后生,成为圣上制衡两方权力的“工具”。

    当然,这种事情有很大的偶然性,且承担着一定的风险。只是相对于收获,恐怕很多人都甘愿冒险,从而博取这个大机遇。

    林然面对着这二个的猜测,甚至这几乎就是全部真相,但却没有进行明确地回应,而是认真地告诫道:“不管事实如何,这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圣上之所以选择老师担任会试主考官,那是因为老师是最合适的人选,无论声望、资历还是地位,都是最佳的人选,跟我没有丝毫关系!”

    有些事情能做,但却不能说。虽然这种事必定瞒不过大人物,但彼此都会心照不宣,若是大嘴巴传到圣上那里,那真的就是找死了。

    林然从来都不是得意忘形的人,更喜欢低调做官,默默地汲取养分成长。特别当下他们谋得了巨大的好处,这时就更应该默默壮大己身,坐观严党和徐党龙虎相斗。

    面对着林然的告诫以及谨慎,宁江和杨富田相视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深知林然说得很对,当下还探讨这个问题是不合时宜的,不过林然此次的谋算让他们二人暗暗心惊。

    如果说严嵩和徐阶是老狐狸的话,那这一位就是小狐狸,是官场中的天生王者。

    会试主考官的人选尘埃落定,这个京城注定不会平静,难免要为这出乎意料的结果震惊。

    无逸殿,内阁。

    身穿蟒袍的严嵩伏首在案前,时而传出一个咳嗽声,旁边放着一个青色的痰盂。

    尽管已经年迈,精力显得不济,但他还是兢兢业业地处理着政务,跟着过去一般无二。

    他的眉毛雪白,长而浓密,却是紧紧地蹙起。虽然重建万寿宫可以调用三大殿的木料,但真正进行重修的时候,才发现给徐阶坑了。这里的花费同样不小,几乎等同于要斥资再修一座宫殿。

    且不说征用的数千民工,单是粉刷宫殿所需要的油漆,这就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工程还没有进到一半,结果就花费了近十万两,致使大明的财政雪上加霜。

    面对着当下捉襟见肘的财政,严嵩却是暗感头疼。虽然广东的市舶司有了丰厚的回报,鄢懋卿整理盐政亦颇有成效,但却仍然难以解决财政的窘迫。

    “严阁老,会试的人选已经出来了!”他的侍从走进来,在他身侧连声地说道。

    事关这份丰厚的政治资源,他亦很是重视。若是在以往,要么是为己所用,要么就给予构不成威胁的人。只是在今年,却是多了很多的变数。

    严嵩的眉头微微蹙起,当即询问道:“严讷?”

    严讷,南直隶常熟人,嘉靖二十年的庶吉士,现任礼部左侍郎。他的资历和地位,无疑都胜任会试总裁,特别他是徐阶所力推的人选,而他本人又颇得皇上的赏识。

    在这么多候选人中,如果袁炜没有机会的话,那严讷无疑是第一热门人选。

    侍从正要回答,一个充满着震惊的声音从隔壁传来道:“怎么会是尹台?怎么会是他?”

    徐自从负责重修万寿宫,这隔三差五便往内阁跑,对朝政大事显得极为关心。

    由于他跟严讷是同乡,且往来紧密,亦是很希望严讷能主持会试。得知会试主考官的人选敲定,他当即兴冲冲地从工地跑来。

    结果却出乎意料,并不是最热门的严讷当选,亦不是最有资格的袁炜,而是从南京冒出来的尹台。

    徐阶对于结果亦是失望,但决定权在圣上那里,他亦是无计可施。只是看着儿子如此强烈的反应,眉头当即蹙起道:“这是圣上的决定,你在这里嚷嚷什么?”

    “爹,怎么可能是尹台,究竟是谁推荐他的?”徐自知失态,但却忍不住疑惑地询问道。

    在当下的阁臣中,袁炜自然是毛遂自荐,严党跟尹台并不是一路,而他们举荐的是严讷,这尹台怎么会脱颖而出,这个结果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徐阶轻吐了一口浊气,却是话里有话地说道:“谁推荐,这事并不重要!是有人在乱局中,看到了其中的机会,这才借势让尹台脱颖而出。”

    “这人是谁?他是如何借势的?”徐的眉头紧蹙,显得更为疑惑地追问道。

    徐阶看着儿子到这个时候竟然还看不到那人的身影,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失望。

    这个儿子是空有野心,但却没有半点政治天赋,让他卷进政治斗争的漩涡只会害了这个蠢儿子,抬起手显得疲倦地赶人道:“你回工地去吧!”

    大概,这儿子最适合的活是搬砖,而不是做官。

    徐是满心疑惑,很想知道答案。只是看着老爹不肯说,而他又没有半点头绪,最终是一步三回头,直到离开都没能找到答案。

    “尹台?”

    严嵩听到这个答案,在微微放下心的同时,脸上却没有显得开心。

    在意识到徐阶的野心后,他亦是不得不提防着这个野心勃勃的后辈。

    原本在会试主考官上,他亦有属意的人选。只是尹台恰时跳出来,且成功进入圣上的视野,在面对圣上明显有倾向的询问的时候,他索性顺水推舟了。

    若是圣上属意袁炜还好,但选择严讷的话,却是让到徐阶壮大。尽管尹台从来都不是他属意的人选,但相对于严讷这个人选,他自然更乐意让尹台来吃这块蛋糕。

    事情有果就有因。

    在尹台弹劾于高耀之时,这个举动是做给皇上看的,但又未尝不是给他看的呢?让他看到尹台跟徐党的对立关系,从而赢得了他的支持票。

    “如此的算计,如此的独具慧眼,看来我……真的老了!”

    严嵩抬起枯瘦的手掌屏退侍从,面向着顺天府衙的方向,却是苍然地长吁一口气道。

第943章 林算子

    正月的北京城,春寒料峭。

    屋顶的春雪渐融,在京城的繁华之地,主街道上到处都是行人。

    有旅人牵着马匹从街道上走过,有浩浩荡荡的车队进入城中,还有游学到这里的士子。不论是商贾,还是士子,或者是官员的家眷,初次到来北京城的人左顾右盼,大声地惊叹着京城的繁华。

    吱……

    在某个胡同深处,一个漆红的大门打开,打破了这个的宁静。一条雪白的藏獒如同虎归山林般,步伐轻快地窜出,那头悬挂着的舌头显得很欢快。

    虎妞手持着青铜宝剑,跟着藏獒从大门中小跑着出来,并没有半点官家大小姐的样子,更像是一个锄强扶弱的女侠。

    吱……

    小金猴并不走寻常路,在屋顶间跳跃着。虽然没有长个子,但天性仍然不改,眼睛显得更加的清澈,仿佛更充满着灵性。

    “小姐,我们去哪里?”

    小兔不再是那个脸色饥黄的乡下丑丫头,而是一个身材苗条的漂亮丫环,毅然是一个美人胚子般,追着出来并询问道。

    “我们当然是去抓坏人呀!”虎妞理所当然地答道。

    “……”

    小兔、小猪和小狐顿时无语,今天仍然是漫无目的瞎逛。不过她们早已经习惯虎妞的随性,并不受到什么约束,看到不平事就拔刀相助。

    “小姐,你昨天晚上不是说了吗?今天要去找人看你这把宝剑上面的字吗?你怎么又忘了?”小兔认真地提醒道。

    “哎呀,这么不重要的事情,改天再说了!走,我们抓坏蛋去!”虎妞手持着青铜剑向前一挥,当即浩浩荡荡地朝着鼓楼那边而去。

    随着会试渐行渐近,诺大的京城显得很平静。只是随着会试主考官出炉,竟然是希望不算大的尹台当选,官场却揪起了轩然大波。

    最初由林然揪起的这一场风波,在官场中人来看,这明显是以鸡蛋碰石头之举。尽管谁都知道林然的前程似锦,但却是将来,而非当下。

    正以为徐党和高耀会收拾林然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之时,结果高耀却是主动认怂,令到众人当即是大跌眼镜。

    令人更为震惊的是,事情却不仅仅于此。参与其中的尹台一举跃过袁炜和严讷,被圣上任命为会试主考官,成为这场风波的最大获益者。

    侍到水落石出时,大家这才完全醒悟过来,这个事情由始至终都是林然设下的一个局。

    林然揪起这一场风波并不是跟黄仲达的意气之争,亦不是要跟徐党以卵击石,而是为了运作他的恩师尹台夺得会试总裁的位置。

    大家直到结果出炉的时候,这才发觉到林然的阴谋。这种谋算的能力,令人感到害怕,更是颠覆了大家对林然的印象。

    官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些事情在几天功夫便在京城的官场传开了。

    “如此的算计,他真的只有二十一岁吗?”

    “先别急着下结论,恐怕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我看这事另有名堂。”

    “依我看,这事的背后运作之人就是尹台,那小子怎么可能有如此的谋算,反正我是不信的!”

    ……

    事情传开后,有些官员却持着不同的看法,并不愿意相信林然如此的出色。

    事情通常是如此,他们能够相信手握大权的浙直总督胡宗宪私通倭寇的荒唐传闻,却不愿意相信几乎是摆在面前的事实。

    特别是那帮都察院的监察御史,似乎已经是习惯带有色眼镜看人,扬言这个局并非林然所为,背后之人不是尹台就是吴山。

    渐渐地,很多官员都倾向于这个结论,不愿意相信年仅二十一岁的林然有这一份令人畏惧的能力。

    许能是八位弹劾林然的监察御史之一,他恨不得踩着林然上位,哪里会相信林然有如此的能耐。故而,他的质疑声极大,在任何场合都是持着这个言论,甚至还对林然进行人身攻击。

    这一日,他被刑部主事唐山邀请到清风楼,跟着几名进京的同科小聚。

    面对着小小的刑部主事以及几个地方小官员,他却是当仁不让地直接坐到了首座,自认官职和地位要远高于众人。

    “许兄,你似乎是忘了,戴兄是二甲四十五名,当由他居于首座。”刑部主事唐山指着旁边一位同科,笑着进行提醒道。

    许能听到这话,心里极是不快,眼睛却是轻蔑地望了这位排名比他高的同科道:“哦,你好像姓戴对吧?当真是二甲第四十五名?”

    还没侍对方回答,许能却又是轻视地说道:“如果真是二甲进士的话,你怎么会被外放了?而且还是……知县吧?”

    “许兄,戴兄已经是知州了,是朝廷的正五品官员,咱们就数他的品阶最高呢!”唐山主动站出来,微笑着介绍道。

    许能微微感到意外地打量着这个“地方小官”,眼睛闪过一抹妒忌,这个没有背景的穷酸竟然混到了知州的位置。

    这知州是掌印官,含金量要比普通府衙的同知还要高。若是干得优秀的话,没准在这次的京察中,便能直接升迁地方知府。

    许能自认还是有些底气,毕竟他是监察御史,厚积薄发类的官员。只要熬上九年的时候,他便能够青云直上,有机会升到都察院左右佥都御史。

    面对着唐山要求让座位之事,他显得浑然不在意地挥手道:“咱们难得一聚,就别整这整那了,大家都随意坐吧!”

    此话一出,唐山的眉头微微蹙起,隐隐间就要发作。这简直就是屁话,论出身和官职都不如人家,竟然还真有脸占着首座不让了。

    姓戴的同科是一个豁达的性子,便是呵呵地笑道:“呵呵……咱们确实是难得一聚,就按着许兄的意思,大家随意坐吧!”

    唐山看着他都不计划,最终亦是隐而不发。

    许能看着戴北河还算识抬举,轻睥了一眼,显得自认为关心地开口询问道:“子江,你现在在哪里担任知州呢?”

    “高州府化州!”姓戴的进士微笑着答道。

    许能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地方,但却是一时想不起。

    却是有一名同科当即道:“化州橘红,我倒是听过这个地方。”

    “你这是只知道其一,却不知其二。你们恐怕都忘了吧?咱们大明的文魁不正是高州府化州的吗?”唐山当即笑道。

    许能听到这个名字,当即冷哼一声,显得极度不屑地说道:“说到这个文魁,不过沽名钓誉矣,此人不提亦罢,省得污了咱的耳朵!”

    “许兄,何出此言?”听着他这么说,众人纷纷望了过去,显得很是困惑地询问道。

    唐山已然是知道怎么回事,却是苦笑地摇了摇头。

    许能仿佛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劲,当即添油加醋地将事情的始末说了起来。在他的版本中,不仅否定了林然的“战绩”,还将林然塑造成别有用心的小人。

    如果放到京剧中,林然肯定是黑脸角色,是剧本中的一个大反派。

    “许御史,你就如此断定不是林府丞所为?”戴知州的眼睛微微眯起,刚刚的和蔼不见了,仿若是一把利剑一般。

    “难道不是吗?”许能的脸色一寒,眼睛冷冷地瞪过去道。

    “是与不是,本官并不知道,但本官乐于跟诸位分享一些事!你们恐怕还不知,在林府丞担任雷州之府时,本官还仅是雷州府的一个小小的推官!”戴知州显得声色俱厉地说道。

    所谓的戴知州,正是昔日的雷州府推官戴北河。昔日担任推官之时,是林然将他提拔到通判的位置,亦是林然将他动作到化州知州的位置上,林然对他有知遇之恩。

    当下面对着许能如此的诋毁于林然,他亦是露出了锋芒,甚至不惜要跟许能在这里公然撒破脸。

    啊?

    许能听到这话,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了戴知州,隐隐间有着不好的预感。

    “戴兄,请说!”唐山显得极有兴趣地询问道。

    却不仅是因为他跟戴北河的良好关系,而是戴北河已经贵为知州,将来的成就恐怕是要在众人之上。而许能虽然是监察御史,但这些年并没有功绩,本身又没有太强的背景,最终恐怕是要湮没于地方。

    如果要抱大腿的话,他对戴北河更有兴趣,而不是目中无人的许能。

    除恶霸,平冤狱,剿海盗,歼倭寇,运来暹罗米赈灾等。这一项项的事迹,并非虚构,皆有事实论据,无不证明林然有着过人的能力。

    戴北河的口才不错,当即便将林然担任雷州知府和广州知府所做出的成绩,跟着众人娓娓道来。

    很快地,一个地方能吏的形象便出现,而不再是许能口中的蠢才。

    “许御史,你还以为林大人是沽名钓誉之人吗?他将广东市舶司从无至有,到现在的日进寸金,真的仅仅是运气吗?”末了,戴北河正色地询问道。

    许能艰难地咽了咽吐沫,面对着诸位同科的目光,结合着林然所做的事。若他还是继续诋毁林然的话,恐怕在这里就会被吐沫星子淹死。

    在酒席还没结束,他便是借着上茅房,显得灰遛遛地离开。

    他突然感到了一阵害怕,林然不是他所认为的庸才,而且还如此的出众。他当下如此叫嚣,日后恐怕没有他的活路了,恐怕迟早要被秋后算账了。

    这并非是一个孤例,随着广东及周边的官员进京叙职,这帮眼高于顶的官员开始进行打听。在了解林然的过往后,再也没有人质疑林然是庸才,坚称他没有这种能力。

    在事实浮出水面之时,大家对这个“京官新丁”刮目相看。却不知是哪个好事之人直呼“林算子”,而“林算子”亦成了林然的新称呼,至此京城再无人敢于小窥这位年仅二十一岁的顺天府丞。

    林然听到了各种各样的传闻,有好的、有不好的,但仿佛一般都跟他没有关系般,专心投入于管理北京城治安这一件事中。

    北京城的治安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很多性情狂傲的公子哥到了这里,都会有所收敛,毕竟这里是皇城,但难点却在于有背景的公子哥实在是太多了。

    林然从来都不是一个怕事的人,在面对困难之时,总会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去解决。

    张虎和赵龙是东、西城捕厅的捕头,每天都会到府丞署汇报。只是汇报完毕后,他们颇为疑惑的是,林府丞总会问他们有什么趣事。

    为了讨得这位大人的欢心,他们亦是细细留意身边的事,甚至是找到了那些八卦的妇人,搜罗着种种新鲜的趣事。

    和尚买梳子了,两家公子为青楼头牌争风吃醋了,又什么东市闹鬼等等,这些事情说出来后,却是让到大人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林然并不是尸位素餐的官员,虽然北京治安的问题很是棘手,尽管其中有着东厂和锦衣卫的力量在其中作祟,但他并没有避开的意思。

    顺天府衙之所以逐渐没落,很大的原因是东厂和锦衣卫骑到了脖子上。而想要解决这个问题,自然是要加强自身的力量,而他打算给顺天府衙来一个大动作。

    林然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对策,但任何事情都不能一蹴而就,需要做着大理的准备工作,这样才能会降低失败的可能性。

    “严世蕃请我?”

    在临近下衙的时候,林然却是收到了一个邀请函。

    严世蕃现在现在守孝在家,已经辞掉了工部左侍郎的职务,当下算是一个无官无职之人。只是他是严嵩的儿子,是严党的灵魂人物,其权势自然令人生畏。

    林然收到这一份帖子,先是微微一愣,但旋即又是明白过来。

    严世蕃恐怕不是蠢人,深知当下的形势对严党不利,却是难免要拉拢于他,甚至是将吴山和尹台都拉到了他的阵营中。

第944章 严世蕃的算盘

    天边已经擦黑,北京城的街道被夜色所笼罩。

    严府坐落在城南的小时雍坊,在一个原本应该是胡同口的地方,毅然耸立起一个高大的门庭。在这一个寸土寸金之地,能够拥着有一座不下三十亩的宅子,足以严家的财力是多么的雄厚。

    高悬的严府牌匾,色泽鲜艳的红漆大门,门上是金漆椒图兽面锡环,完美地诠释着高门大户的形象。

    吁……

    一辆马车踏碎了这门前街道的宁静,徐徐地停在严府的门前。

    身穿正四品官服的林然从马车下来,抬头看着这座隐瞒在夜色中府邸的规模和奢华,再想到徐阶那座寒酸的宅子,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严世蕃恐怕不是一个有远见的人,只顾得势时的风光无限,却没有失势时的思量。如此大的宅子摆在这京城之地,简直就是给他自己在这里立下一座墓碑。

    到了门前,随从林福上前给门房递上帖子,管家亲自迎了出来道:“府丞大人,我家公子已经恭维多时了,里面请!”

    林然微微点头,便是跟着管家走进了这一座未曾踏足过的宅子中。

    跟着管家进到里面,宅子的前院和客厅除了规模要大一些,倒还算是平常。但管家将他引进后宅,里面却别有洞天。

    由砖道进去,并没有见到垂花门,呈现眼前的却是一座大花园。花园中央是一座宛如宫殿般的大宅子和附属建筑物,东、中、西又连着垂花门的独立庭院。

    面对着管家的偷偷窥视,林然的脸上却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不动声色地跟随着管家朝着远处的一座暖阁走去。

    远远便能够看到暖阁中灯火通明,渐渐听到了喧哗和丝竹之声,隐隐间窗纸上倩影绰绰,应该是有舞女在暖阁表演着节目。

    严世蕃现在处于守孝期间,却在家里寻欢作乐,在这个时代是属于一种不孝的行为。一旦被扣上这顶帽子,那这辈子恐怕就很难翻身了。

    一个如此没有自律的人,若非他是严嵩的独子,哪怕他取得了二甲进士的功名,亦不可能走得到工部左侍郎的位置。

    若难怪徐阶会对严世蕃下手,相对着勤勤勉勉、兢兢业业的老严嵩,严世蕃身上实在是有太多的破绽了。

    推门进去,一股夹带着檀香的暖气迎面扑来,眼前呈现着歌舞升平的美景。

    “你们先下去吧!”严世蕃的体型肥胖,那只独目带着几分锐气,看着林然进来后,抬手对着那帮舞女和乐师淡淡地道。

    刚刚热闹的场面不复存在,舞女和乐师纷纷退了下去,暖阁大厅恢复平静。

    “下官见过严大人!”

    林然来到厅中,朝着居于首座的严世蕃施礼道。这一声“严大人”自然是名副其实,当下严世蕃已经不再是工部左侍郎,真正的身份仅是一名不用跪官的监生。

    “林府丞,你可来了,请坐吧!”

    严世藩抬手指着旁边的空位置,那只独目认真地审视着林然道。

    二人虽然见过数次,但却没有过多的交集。昔日严世蕃如日中天,自然看不上林然这位官场新丁,而林然此次重返京城,严世蕃已经是丁忧在家。

    现在是时过境迁,哪怕是自视甚高的严世蕃,亦要好好地审视这位有“林算子”之称的顺天府丞。

    在这个暖阁中,除了林然外,还有着一位身穿七品官服的中年男子。他生得肥头大耳,其体型比严世蕃还要胖肥一些,只是面相显得很亲和。

    看着林然落座,他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施礼道:“下官内阁制敕房中书舍人罗文龙,见过府丞大人!”

    大明的舍人有中书科舍人、武英殿舍人和内阁制敕房中书舍人等,但这些舍人跟着衙门的书吏一般,主要是从事文书方面的工作,实质没有什么实权。

    林然对这个人却有所耳闻,罗龙文是一个墨商,其罗氏墨品极佳,时人称其“坚如石,纹如犀,黑如漆,一螺值万钱”,并有“当朝第一”之美誉。

    罗龙文跟着一般的商人有所区别,却是一个颇有野心的人。当下投到严世蕃门下,是严世蕃的一名幕僚,深得严世蕃器重。

    现在严世蕃因守制居家,不得不离开内阁。亦是如此,严世蕃跟严嵩不能直接相见,只能通过信使或中书舍人等传递讯息。

    林然对着这位深得严世蕃信任的幕僚罗文龙轻轻点头,显得不咸不淡的样子,毕竟他的身份就摆在这里,不需要过于理会这个非科举出身的中书舍人。

    在管家的安排下,酒肉很快端送了上来。

    林然看着摆在桌面上的鹿肉,仍然是经过精心炮制,便是不客气地开动。虽然深知严世蕃是有事找他,但对方不主动开口,他亦不会进行询问。

    严世蕃吃了几口鹿肉,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亦是频频地望向林然。看着林然一直保持着幽默,最终是按耐不住,递给了罗文龙一个眼色。

    罗文龙深领神会地轻咳一声,对着林然微笑着说道:“下官听说林府尹有惊世之才,经由您的运筹帷幄,这才致使尹尚书担任会试总裁,当真是令下官佩服至极!”

    说到最后,还认认真真地施予一礼,显得很佩服的样子。

    “荒谬!”林然索然变色,丢下手上的鹿肉大喝了一声,当即厉声地指责道:“本府丞何曾做过此事,究竟是谁在污蔑本官,其姓氏名谁?”

    面对杨富田等人,他都没有亲口承认,而今面对着友敌难料的严世蕃,他又怎么可能承认。而罗文龙如此询问,甚至是在给他下套。

    罗文龙当即被吓了一跳,但面对着林然的逼问,而严世蕃又无动于衷,却是有几分心虚地说道:“下官亦是道听途说,还请林府丞见谅!”

    “罗舍人,你还是少听一些这种大逆不道之言!”林然摆着府丞的架子,显得正色地接着道:“圣上选择我老师尹台担任会试主考官,那是因为我老师的资历和声望都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事跟本官有何关系?且又何需策划?”

    这话是说给罗文龙听的,但亦是说给严世蕃听的。不管严世蕃邀请他是何居心,若是真胆敢给他继续下这种套子,那就休怪他翻脸不认人。

    严世蕃倒是高看了林然一眼,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林然,心里更是认定这便是林然所为,这个年轻人确实是一个天纵奇才。

    严世蕃的喉咙微痰,轻咳了一声,当即单刀直入地说道:“林府丞,你当真是令本闲人吃惊,这些年从广东捞了不少银两吧?”

第945章 形势严峻

    一个“捞”字,无疑是道出了很多的信息。

    在京官的眼里,顶多关注一下富庶的江浙,万里之外的广东从来都不入“法眼”。亦是如此,林然这位广东大佬到了京城,还是被当成“无知少年”对待。

    只是随着林然导演了这一出好戏,让到尹台成为会试总裁,这才让大家开始重视审视林然,开始关注林然在广东所做的事迹。

    严世蕃是江西人,且拥有非一般人能比拟的情报渠道,对广东的事情无疑知道得更多,对林然的所做所为更清楚。

    正是知道这些信息,更让高高在上的严世蕃感到吃惊。他自以为这些年捞了不少钱,但跟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相比,似乎还有所不如。

    “严大人,你这是何意?”林然的眉头蹙起,正色地询问道。

    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是想多了,严世蕃并不像是要拉拢他一起应付徐党的攻势,反倒是有着其他企图。这一个“捞”字,更是直接想将他的财产非法化。

    “我只是佩服你的手段,当真不愧是咱大明开国至今唯一的文魁,竟然有点石成金之能!”严世蕃打量着林然,显得看透一切般地说道。

    “严大人叫本官到这里,不是只为了夸赞本官的吧?”林然深知联合商团的壮大引起了严世蕃的注意和贪婪,显得平静地询问道。

    虽然大明的官员读的是圣贤书,但跟常人实质没有多大区别。面对着诱人的利益,亦会是千方百计地捞取,何况联合商团已然成为了一块肥肉。

    严世蕃并非进士出身,当下又要在家守制三年,对财富难免要比一般的朝廷大佬更为执着一些。

    罗文龙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望着林然认真地说道:“林大人,请息怒!严大人对雷州布的生意很有兴趣,想要拿联合作坊五成的分子,但具体经营还是由你们作主,不知可否?”

    随着南洋航线、西洋航线和日本航线的开辟,以及联合作坊的扩产成功,致使雷州布已经贩卖到世界各地。其年利润高达数十万两,已然成为联合商团最有生命力的一个拳头产品。

    如此赚钱的作坊,且又濒临江西之地,难免引起了严世蕃的窥视。

    林然原以为严世蕃是要找他寻求合作,只是却没有想到,这货竟然如此的贪婪。明明徐阶已经展开了攻势,他却浑然不觉,还要将主意打在雷州布上。

    亦好在他让联合商团一直保持着低调,并没有过多地暴露出联合商团的真正实力。联合商团明面上最大的生意是雷州布,但实质南洋的香料贸易,那才是当下的最大利润来源。

    林然不想跟严世蕃当场翻众,而是决定采用缓兵之计道:“联合作坊是我长林族人跟一帮广东商人联合开辟的产业,本官虽然能说上一些话,但你们要价五成是不是太过分了?”

    “本官不是跟你商量!”严世蕃的脸色微寒,当即冷哼道。

    虽然他认为林然有所难耐,但他作为严党的掌舵者,实质没怎么将林然放在眼里。当下他给林然那帮人留下五成,这便是他严世蕃的恩赐。

    “这么说来,这件事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林然没有想到严世蕃竟然如此的骄狂,脸上带着薄怒地望着他道。

    严世蕃的嘴角噙着不屑,明显带着威胁地说道:“你识时务的话,就跟我乖乖合作,不然你的雷州布别说出海了,恐怕到杭州都难!”

    随着吕本、严世蕃回家守制,吏部尚书吴鹏、欧阳必进先后致仕,户部尚书高耀倒向徐党,严党是有所衰落,但其实力仍然不容小窥。

    特别在这二十年的生涯里,严党早已经是渗透到了各个角落,其真正的影响其实还处在徐党之上。当下想要断了广东到杭州的航线,想必查封联合作坊,实质不是什么难事。

    “严大人,不知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严阁老的意思呢?”林然面对着咄咄逼人的严世蕃,脸上显得认真地沉声问道。

    严世蕃的脸一沉,显得没好气地说道:“这有区别吗?”

    “如果是严阁老的意思,且非要五成分子的话,那本官就不需要为你们牵线了!”林然显得不卑不亢,淡淡地说道。

    严世蕃审视着林然片刻,眉头微微蹙起,最终递给罗文龙一个眼色。

    罗文龙心领神会,又是唱起红脸地微笑着说道:“林大人,这事情自然有商量的余地,咱们可以坐下来谈的嘛!”

    “你们若有诚意的话!明天就到广东会馆找杨春来,他会负责跟你们谈的,本官先行告辞了!”林然淡淡地说着,转身便是离开。

    面对着贪婪的严世蕃,他自然不会真要跟这货合作。当下他仅仅看到联合作坊便已经如此,若是给他看到南洋的利益,那还不是如此饿狗般扑上来?

    最为重要的是,严党已经撑不过今年,他根本不需要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林然走出严府,回过深深地望了一眼,这才踏上马车。并没有直接返回北城,而是前往吴府,去拜见他的准岳父。

    他突然意识到,跟着将尹台推到会试主考官的位置相比,将吴山运作进入内阁更为迫切和重要。只是这个准岳父却让他感到纠结和无奈,太过于死板了。

    且不说青词水准如何,但不写就是一种消极的态度。在嘉靖以“听话”取阁臣的准则里,你写得不好可能没机会入阁,但不写青词肯定是入不了阁。

    当然,其实路子不仅仅是青词这么一条。

    炼丹的效果会更好,但术业有专攻,文官自然是做不来这种事。但吴山既没有白鹿之类的祥瑞上供,又没有龙涎香的好东西,哪里能入得了嘉靖的眼。

    而想要解决当下的问题,要么劝着吴山去写一百篇青词,要么就是给吴山提供一件能打动嘉靖稀世珍宝物,但这似乎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是当下的形势,却又让他不得不尽快将吴山推入阁,好增加他的政治资本。不然严世蕃真要对联合作坊动手,那时真是毫无招架之力。

第946章 考前的期许

    广东会馆,灯火通明。

    来京赴考的广东举人几乎云集于此,正为几天后的会试做最后的准备。只是到了此时,大家已经无法再专心于读书,显得是寝食难安的模样。

    一旦迈过这道门槛,那他们能够以进士官的身份踏入官场,将会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而若不能高中,却又要蹉跎三年。

    尽管他们已经拿到了官场的入场券,但到了这一步,谁都想要以前途无限的进士官踏入仕途,而不是顶多混到知县的举人官。

    广东每一届乡试的录取名额是七十五名,由于整体水平较低,且离京城足有万里之遥,而太多人又没有背景,故而参加会试的人数大概仅是二百人左右。

    众举人三五成群,纷纷聚于饭厅中,谈论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只是总会有人会谈及林然,因为这是最能引起大家关注的话题。

    广东士子在会试的战绩并不出彩,虽然亦出过伦文叙和林大钦这种身怀大才的状元郎,但始终还是比其他省要低上一头,处于南卷的末位。

    只是说到嘉靖三十七年戊午恩科,却属于广东最光彩的一年。那一年,不仅广东中进士者最多,还出了连中六元的林文魁。

    夫国以一人兴,以一人亡。

    随着林然的横空出世,且这几年在官场的官运亨通,致使他成为当下广东士子最大的榜样,亦是带动了广东士子的热情。

    林然已经成了广东士子的骄傲,倍受大家所推崇。哪怕是再狂傲的举人,面对着这么一个牛人,都是乖乖地竖起一根大拇指。

    “那一年,北京城下了一场大雪,雪花大如鹅毛。咱们的林文魁来到了京城,但并没有直接到这间会馆,而是到了老广东会馆,那时这里还叫潮州会馆……”

    林然昔日到京的种种经历,在一位口才极佳的老举人讲述下,致使周围的举人听得是津津有味,仿若回到那个最辉煌的岁月般。

    正是沉醉其中之时,这个老举人突然指向某处,高声地对着众人说道:“我记得当年会试的清晨,林文魁就坐在这个位置上吃的早点!”

    众人刷刷地望去,眼睛闪过一抹亮光,那个座位的身价无疑涨上了一百倍。

    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一个年轻的举人,皮肤比常人要黝黑一些,年仅二十岁的模样,长得显得清秀,浑身还残留着几分青涩。

    他跟着同伴坐在那张饭桌前,听得很入神的样子。

    只是突然被老举人一指,接着整个食堂的目光都聚集到他一人身上,他那张清秀的脸刷地红了,宛如一个害羞的大姑娘般。

    “弘海兄,你当下沾了你老师的文运,此番必定是金榜题名,实在是可喜可贺啊!”一个相熟的举人看着王弘海如此害羞,当即进行打趣地道。

    这个害羞的年轻人正是新科解元郎王弘海,其父王允升是岁贡官福建同安县丞。事情亦是凑巧,王允升要上京叙职,故而父子是一道上赴京。

    途经南京王允升突然病重,本以为要撒手归西,结果遇到了云游的李神医,让他父亲幸免于难,而他得以继续赴京参加会试。

    话刚落,又一个举人打趣地道:“林文魁中得状元,戊午的解元郎江月白被钦点庶吉士,你怎么着都不能低于二甲吧?”

    广东近三届的解元郎显得颇有意思,不仅都是第一次参加乡试的年轻人,而且都出身于粤西,其中二人还是师生关系。

    林然是嘉靖三十六年的解元,那中才年仅十六岁,而四年后主持了广东的乡试,故而成为了年仅十九岁新科解元郎王弘海的老师。

    至于江月白,则是林然的师兄,他中解元亦不过是二十岁。

    当下的广东文运昌盛,前二位解元郎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而王弘海一旦再夺佳绩的话,无疑是让到广东士子彻底扬眉吐气了。

    “在……在下必定竭尽全力,争取不失老师的脸!”王弘海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在打趣于他,但还是表明心志地说道。

    由于他是新科的解元郎,且年仅二十岁,难免会遭受到一些非议。他在此次会试成绩的好与坏,不仅关系到他个人的前途,更是关系到他老师的名声,故而他无论如何都要全力以赴。

    “你们开玩笑得有个度!咱们都是自家人,弘海虽然有才华,但初次参与会试,你们怎能给他添扰?”一个老牌举人不客气地训斥道。

    那二名举人对王弘海无疑是妒忌,不仅是他年纪轻轻就贵为解元郎,还有王弘海是林然的“嫡传弟子”,日后进入官场必然会得到林然的关照。

    当下被训斥,他们亦是认识了错误,当即便向王弘海陪了罪,而王弘海则是连连恭敬地还礼。

    现今广东士子的氛围还是很好,却是人举人灵机一动,突然进行提议道:“弘海兄,你去请你老师过来,让他在休沐日抽出半天时间,给我们讲讲课吧!”

    “对呀!隔壁的江西会馆将己未科的状元请来了,咱们不能被他们比下去啊!”一名老资历的举人进行附和道。

    “对!对!我们将老师请过来,看那帮江西人还怎么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咱们亦好提高士气好上阵!”一个新科举人亦是赞同地道。

    “好吧!在下明日便去试一试,但成不成,我不敢保证!”王弘海看着大家都是这个想法,便是顺着大家的意道。

    这一届的会试主考官是尹台,而林然跟尹台是师生关系。在这一个特殊的时期,虽然来讲课并没有多大的负面影响,但林然恐怕是能避则避。

    他决定去请一请,至于老师来不来,自然是由老师决定了。最为重要的是,他认为老师不是那般小心谨慎的人,恐怕会应邀而来。

    众举人自然知道林然是尹台的门生,他们只是怂恿王弘海去尝试,至于林然会不会来、肯不肯来,他们不敢抱太高的期望。

    “我刚刚探到一个消息,咱们老师到了隔壁的商会会馆!”

    正是这时,有一个举人兴冲冲地进行,显得眉飞色舞地指着隔壁道。

第947章 危机公关

    广东商会,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宅子。

    随着联合商团的崛起,加上以林然为首的广东乡党崛起,广东商人渐渐地聚拢到一起,形成了一股新生的力量。

    身穿正四品官服的林然端坐于堂中,刚刚到吴府没有找到吴山,便直接来到了广东商会,并将在京的联合商团骨干召集过来。

    杨春来、黄大富和赵富贵三人赴京还没有回去,加上在京城经营书雅斋多年的李云虎,四个联合商团的骨干齐聚于堂中。

    林然让人守在门外,并没有任何的隐瞒,将刚刚跟严世蕃会面的情况跟着四人娓娓道来,道出联合商团正面临的一场最大危机。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他们已经被贪婪的严世蕃给盯上了,要在他们身上狠狠地咬上一大口。

    “五成,他严世蕃还不如来抢?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我们辛辛苦苦才有今天的成绩,他倒真敢下口啊!”

    “如果他们真如此欺人的话,我们就敢他们鱼死网破!”

    ……

    黄大富、杨春来、李云虎是性格比较火爆之人,特别黄大富更是盐枭出身,敢于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当下面对着严世蕃的贪婪,他们有的仅仅是愤怒,甚至不惜跟严党进行死战。

    如果严党索要一成的话,他们还不至于这么大的反应,但严世蕃一下子就咬下了一半,实在让他们太过于气愤了。

    要知道,联合作坊的一切要归功于林然,且林然的权势完全可以稳稳压制住他们,但林然拿的股份都没有一半。

    当下严世蕃没有任何的付出,仅仅仗着他的权势,竟然就直接要去一半的股份,这摆明就是要在他们的身上割肉。

    林然看着大家的激烈反应,仿佛是找到了“知心人”,心里的闷气消散了不少。他端起茶盏,对着李云虎认真地询问道:“李掌柜,你在京城多年,你觉得这个事该如何处理呢?”

    黄大富的怒气正盛,但没有继续吭声,而是扭头望向了李云虎,保持着对林然的绝对尊重。

    李云虎虽然是火爆的脾气,但毕竟已经将近五十岁的人,亦是冷静下来道:“严党虽然已经衰减,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恐怕还是要给他们留一点脸面的!”

    “他开口要五成,哪里还要脸面的!按我说,咱们一成都不给,凭我们在广东的力量,我不信他严世蕃真能将联合作坊给封了!”黄大富的憋在肚子的火气当即就炸了,显得怒气冲冲地说道。

    一直不吭声的赵富贵突然开口道:“我同意黄兄的做法!实在不行的话,我们直接将作坊迁到吕宋去,看他如何关我们的作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林然看着素来老实本分的赵富贵都如此表态,不由得苦笑地抿了抿嘴,慢悠悠地地茶壶轻拨着滚烫的茶水,同时认真地思索着应对之策。

    其实以他在广东的实力和谋算,想要应付严世蕃的攻击,倒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毕竟历来是皇权不下乡,朝廷的政令亦不是绝对能在广东推开。

    只是真跟严党硬杠的话,很大可能是两败俱伤,这并不是一件明智之举。

    特别严党早已经不是严家父子二人,其势力早已经散到了大明的各个角落,哪怕广东现任的官员之中,亦是不少严党中人。

    今年是京察大年,严世蕃难免会借机安插官员到广东,甚至是派人接替广东巡海道副使和广东市舶司提举的位置。

    若是到了那时,受损的不仅是联合作坊的产业,还可能是联合商团在南洋的整个布局。

    “你们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真要跟着严世蕃对着干的话,咱们谁都不讨好,还是听听林大人的吧!”杨春来显得很冷静地说道。

    黄大富的脾气火爆是不假,但最是佩服林然的谋算,亦是认真地说道:“林大人,我黄大富是个粗人,要怎么做,我肯定是听你的!不过我相信你跟我一样,不是那种吃亏的人!”

    赵富贵原本还在气头上,但听到这话,倒是乐得笑了起来。论相处时间,他跟林然认识得最早,自然知晓林然确实是一个不吃亏的性子。

    林然轻呷一口茶水,苦笑地对着黄大富说道:“本官是不喜欢吃亏,但当下严党已经盯上我们,我们哪能真的一点肉都不给人家!”

    李云虎等人听到这话,亦是深深一叹。

    这是一个权力至上的时代,他们除了林然外,皆是一介商贾。若不是林然的庇护,他们早就给人吃得渣都不剩了。

    当下严党盯上了他们,他们若真想一点利益都不付出,还真是有些痴人说梦了。

    黄大富深知如此,但望着林然一本正经地道:“林大人,我知道我们这次定然是要吃些亏,但我不相信你会同意给他们五成的份子,吃下一个这么大的亏。而且他严世蕃如此的贪婪,日后难免会得寸进尺,还会跟我们要得更多!”

    杨春来听到这一番话,当即是深以为然。他们浮在表面的是联合作坊,但更大的利益在南洋贸易,却难免会引起严世蕃的觊觎。

    “林大人,你尽管吩咐便是,我们肯定听你的安排!”杨春来等人认真地进行表态,毅然是将林然视为主心骨般。

    实质上,联合商团能走到这一步,虽然他们都出了力,但主要还是得益于林然的英明领导,这才让他们一步步地壮大。

    林然将茶杯放到桌面上,亦不再客气地说道:“黄员外说得不错!我们联合商团可以吃亏,但绝对不然吃这么大的亏,更要防范严世蕃的得寸入尺,所以我们要两手准备!”

    黄大富等人郑重地点头,等候着林然的指令。

    林然望着杨春来和李云虎道:“杨员外和李员外,你们二人代表联合商团跟严世蕃谈判,先跟他们周旋一下!”

    “好!”杨春来和李云虎交换了一个眼色,当即郑重地答道。

    林然又望向黄大富和赵富贵道:“黄员外和赵员外,你们要不惜砸下重金,务必找来一件能够真正打动圣上的宝物!”

    “我等必定歇尽全力!”黄大富和赵富贵虽然不知道林然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郑重地施礼道。

第948章 两起棘手案件

    黄大富等人将林然送到门外,看着他跟王弘海说了几句话才踏上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夜幕中,他们四个人才返回商会。

    这几年,联合商团在林然的保护下,广东根本无人敢觊觎联合商团所打造的蛋糕。正当他们兴奋于联合商团的高速发展之时,却宛如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了下来。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他们便是一个匹夫,想要保护自己的“玉壁”,则要增强己身的力量。要么像一些大商人般附属于朝廷大佬,要么像两淮盐商培养自己的朝中势力,不然只要乖乖地将“玉璧”献出去。

    黄大富等人已然意识到这一个残酷的现实,他们当下已经要正视于这一个问题,需要尽一切力量保护住联合商团的产业。

    好在,他们有林然这个主心骨,倒不会被严党啃得渣都不剩。

    回到茶厅,黄大富显得疑惑地询问道:“杨兄,你说林大人为何突然急于要寻宝,且还是一件能打动圣上的宝物呢?”

    杨春来的眉头微微蹙起,虽然深知林然此举定有深意,但一时却答不上来。

    李云虎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显得看透一切地说道:“你们不在京城,恐怕还不知这京城之风!”

    “此话怎讲!”杨春来显得颇有兴趣,当即求教地询问道。

    “欲想直云上,一曰青词文章;一曰灵丹妙药;一曰珍稀禽兽;一曰奇珍异宝。现在的朝廷大员要么就专于写青词,要么就是寻找稀世奇宝。一些郊外的百姓放着农活不干,冒险入深山寻宝,正是为了能够因宝而贵!”李云虎端着茶盏,跟着在家侃侃而谈地说道。

    嘉靖对于献宝之人,历来无疑是慷慨的。

    且不论严嵩、徐阶和袁炜这三位现任的阁臣和先后两位国师邵元节、陶仲文的恩赐,亦不论献上稀品的陕西巡按李秋,哪怕是普通的方士和平民亦有恩典。

    像丰城人熊显进献仙书六十六册,方士赵添寿进献秘法三十二种,医士申世文亦进献秘方三种,这种都得到了厚实的赏赐,甚至有人得到了官身,或者是赐第京师。

    正是在这种“奖赏”的引导下,朝廷重臣和地方大吏的心思并不在政务上,而是都想着寻找稀世奇宝,以换取更高的官职。

    “林大人此举是想要更进一步?”黄大富当即举一反三,眼睛微微亮起地说道。

    林然现在是正四品的顺天府丞,若是再进一步的话,应该是担任正三品的顺天府尹。而上到这个位置,林然的权柄无疑大上很多。

    在这一刻,黄大富很是兴奋。如果用稀世奇宝能换得林然官运亨通,他黄大富当真是不惜砸下重金,毕竟他们联合商团并不缺钱。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帮林然砸进内阁,看严世蕃还敢不敢跟他们张口要五成的股份。

    杨春来亦是一喜,但旋即正色地告诫道:“黄兄,你就别猜测林大人要如何做了,当务之急你是要将林大人的事情尽快办好!这次我算是看透了,若是林大人不能在朝堂占一席之地,我们这帮人还得受欺负,所以咱们今后一定要更加的齐心。”

    “杨兄说得不错!咱们走到现在很不容易,今后更要同心协力、同舟共济!”李云虎等人纷纷点头,眼睛坚定地望着彼此地道。

    面对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反倒是将他们的心更紧密地联系了一起,更加团结地站在林然的旁边,以此捍卫着他们的产业和利益。

    顺天府衙,点卯时分。

    身穿着绯红官服的黄仲达端坐在正堂上,另一位身穿着绯红官服的林然坐于堂下,二人宛如两座山头伫立在这公堂中,而其他属官属吏站立。

    随着林然的强势崛起,令到顺天府衙形成了对峙的格局。故而每天这个时候,气氛都显得比较古怪,大家都尽量保持着克制。

    黄仲达昨夜忍不住跑到了潇湘楼,只是一夜的欢愉却填不住他心里的那份失落,他的眼睛复杂地瞟向堂下端坐的林然。

    这个年轻人不仅出身高贵,年纪轻轻就担任顺天府丞,又如此的有谋略,还有着一位老资格的礼部尚书准岳父,而他的老师尹台又成为新科会试的主考官,前程实在令人生畏。

    黄仲达心里暗暗一叹,已经没有了昔日的斗志,别说是要将林然赶出顺天府丞,当务之急是要如何守住顺天府尹的宝座了。

    雷通判将人员清点完毕,除了因为偶感风寒呆在家的陈通判,其他官吏悉数到场。

    黄仲达知道陈通判那个怂货是被吓怕了,便是淡淡地对着众人说道:“大家有什么事要在这里议一议的吗?”

    “府尹大人,这松江徐家侵田案和袁州严家夺妻案,下官以为应当受理!”推官墨飞突然上前,显得语出惊人地朗声道。

    顺天府衙是天下衙门的表率,拥有处理天下案件的权力,故而又有“小刑部”之称。

    每年这个时候,总有很多含冤的百姓涌到顺天府衙进行申冤。而在诸多案件中,却有两件涉及到了当朝阁臣的家眷。

    去年松江府发生大水,曾家庄受到了灾害。徐家在华亭知县陈银山的协助下,实行了强硬的手段,低价买进了大量的田产。

    在收田产的时候,还闹出了三条人命,致使以曾阿牛为首的村民上京告状。这春节刚过不久,便将状纸递到了顺天府衙。

    至于袁州严家夺妻案,则是起源于当地的名门望族李家老夫人。其声称严家抢了他的漂亮孙儿媳,并将其子冤枉下狱,希望顺天府衙能主持公道。

    黄仲达的脸色一寒,显得斩钉截铁地说道:“所谓徐家侵田案,纯粹就是那几个刁民来京闹事,咱们不会受理!”

    “袁州严家夺妻案呢?”墨飞的眉头微蹙,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地询问道。

    黄仲达略一沉思,便是淡淡地说道:“这个案子同样不能受理!那个老夫人不愿失去孙子,所以才编造了这种妖言,咱们如何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咱们都没有开始调查,如何就断定是他们无中生有、一面之词了呢?下官以为……”墨飞是一个颇有正义感的推官,当即就是据理力争地道。

    只是话没说完,当即被黄仲达打断道:“墨推官?你摆正你的位置,究竟你是顺天府尹还是我是顺天府尹了?本府尹说不受理就不受理,你在这里嚷嚷啥?”

    “我看是事涉到首辅和次辅的家眷,府尹大人害怕了吧!”

    却是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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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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