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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94章 孤家寡人

    “这事是不是真的?”

    “屁话,谁敢冤枉严家人!”

    “我已经求证过了,上面的报道都是真的,恐怕那位李公子当真是被栽赃了!”

    “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严鸿犯下如此的恶行,就因为他是严阁老的孙子,顺天府衙就坐视不理了?”

    ……

    消息一经传出,各大酒楼和茶馆当真是声讨声不绝。若是在平常时候,事情恐怕还不会引发这么大的轰动,只是刚刚落榜的很多考生正憋着一肚子的气。

    或是求名,或是为了心中的道义,亦或仅是想要将落榜的火气撒到严家和顺天府衙上,整个北京城的士子可谓是群情激愤。

    事情到了傍晚时分,便已经有士子跑到严府门口丢石子,有一帮士子跑到顺天府衙门前扯横幅,让到事情演变成了政治事件。

    国情向来都是民不举官不究,但任何事情只要闹大了,上层都不会袖手旁观。

    当年的南北榜事件,正是北方的那帮参加考试的士子闹得实在太凶了,结果老朱连杀几位重臣为北方士子“解气”。

    很显然,在林然的“煽动”下,这件事已经不是谁能压得下来,纵使严嵩恐怕亦不行。

    顺天府衙,点卯时分。

    经过一晚上的时间,黄仲达已然算是冷静了下来。深知官场便是如此的险恶,他又如曾不想将林然置之死地,却不能怪林然“心狠手辣”。

    只是坐到公堂的案前,看着端坐在堂下悠哉游哉的林然,心里仍然免不得涌起一团怒火,当真是恨不得将这小子生吃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不仅要照顾严家那边,还需要给全天下一个交待,已然是一举将他推到了进退两难的困境之中。

    “府尹大人,已经清查完毕,除了病休的陈通判,今日无人缺席!”墨通判将人员清点之后,对着黄仲达认真地汇报道。

    黄仲达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到林然身上,突然当场进行质问道:“林府丞,你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

    此言一出,堂下的众官吏黯然一叹,深知今日的点卯又要不得安宁了。两位都不是吃素的上官,恐怕又要在这个公堂上演一番龙虎斗。

    “府尹大人,为何如此动气呢?下官究竟哪里做错了,还请告之!”林然却是装傻充愣,显得明知故问地回应道。

    黄仲达气得直咬牙,紧紧地攥着拳头,忍着怒火指责道:“林府丞,你别明知故问!李老太太之事,你为何要刊登在《顺天日报》上,搞得满城皆知!”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当真是脸红脖子粗。

    “呃,你说这个事件啊!当然是……为了提升报纸的销量!这个事情登报,昨天的报纸都卖疯了,实在是可喜可贺!”林然的眉毛轻挑,显得避重就轻地说道。

    黄仲达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案上,再也顾不得隐忍,显得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将案件公之于众,分明就是要跟本官作对!”

    “府尹大人,此言差矣!”林然显得很淡定,却是不咸不淡地反问道:“一来,下官刚刚已经说了,这个事能够提高报纸的销量。二来嘛,却不是下官不体恤大人的苦衷,只是这个案子实在拖得太久了,且至今都没有将严鸿缉拿回来审讯,不知大人又是何意呢?”

    关于袁州的案件,黄仲达确实做得不够地道。为了讨好于严家,竟然枉顾事实,连严鸿都不敢带回府衙,却是想着办法为其脱罪。

    一念至此,他的底气不由得弱了几分,但还是显得嘴硬地说道:“严木已经在狱中招认,藩氏之死皆他一人所为!”

    “原来是这样啊!那明天我便刊登上去,就说顺天府衙已经结案,李老太太的孙媳之死,全系严鸿的一名随从所为,如何?”林然抬头望着黄仲达,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黄仲达当即气结,恶狠狠地瞪着林然。

    别说他不相信,全天下人恐怕都不会相信。如果林然真的这么干,那无疑是火上浇油,这就更加坐实他是严府帮凶的声名,这辈子都休想要翻身了。

    “府尹大人,难道不是这样吗?”林然如何不知道事情不能如此结案,却是装着不解地询问道。

    黄仲达既怒又恨,但却是无法点头应允。到了此时,他才发现当初是多么的愚蠢,真将这小子当成愣头青,分明就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哎……

    雷通判等人看着此情此景,看着黄仲达被逼得哑口无言,心里却是黯然一叹。

    在这个公堂上,他们有时会生出一种错觉,林然才是顺天府尹,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几番的交锋中,黄仲达完全不是林然的对手,简直每次都被林然耍得团团转。

    “府尹大人,虽然当下还不能定论,但严鸿的嫌疑最大。此案已经不能再拖,还请即刻将严鸿缉拿归案!”墨推官站出来义正辞严请求道。

    “请府尹大人下令缉合严鸿归案!”墨推官刚刚站出来,雷通判等人亦是一并响应道。

    “你们……”

    黄仲达看着堂中的属官一并相逼,此时感受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

    “府尹大人,下官刚刚到任之时,就听大人说过:咱们顺天府衙是天下州府的表率。当下事涉严阁老之孙,却连人都不敢提回来审问,敢问我们顺天府衙的尊严何在?”林然抬头望着黄仲达,显得正义凛然地质问道。

    此时此刻,从顺天府衙到下面小吏都形成了一致意见,宛如一股惊天骇浪扑向了黄仲达,令到他的脸色都显得很苍白。

    “散堂!”

    黄仲达却没有主持正义的勇气,心里更多还是痛恨林然这帮人的团结和相逼,握起惊堂木用力一砸,却不管那方惊堂木飞向那里,转身便是离开。

    他一旦下令缉拿严鸿,以着严世蕃那种张狂的性格,定然不会轻饶于他。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能够主动去触怒严世蕃。

第995章 外察结果出炉

    林然看着黄仲达从寅恭门匆匆离开,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黄仲达到了这个时候,似乎还看不穿这个局。若是他还敢继续拖下去,那他就彻底坐实袒护严鸿的恶行,前途就要搭在这件事上。

    现如今,他其实已经别无选择,只有尽快将严鸿缉拿归案,撇清他跟严府那点肮脏的勾当,这才有彻底洗清自己的机会。

    当然,不论黄仲达接下来如何表现,会不会下令缉拿于严鸿,林然都不会给黄仲达从这个泥泽中爬出来的机会。

    不说他已经觊觎黄仲达的顺天府尹宝座,单是二人现如今在顺天府衙势同水火,他就有一百个理由将黄仲达“弄死”。

    只要黄仲达离开顺天府衙,纵使他无法接替顺天府尹的位置,那亦会给他留下足够的时间,从而在顺天府衙内形成自己更稳固的势力。

    当下他确实是位卑言轻,君不见郭朴轻易地将他拒之门外。他深知还无法参加于政斗中,所以他的目光暂时还是放在顺天府衙,想将这里经营成他的地盘。

    “府丞大人,严鸿此次是在劫难逃了吧?”雷通判心情显得不错,靠过来进行询问道。

    墨推官等人顿时来了兴致,纷纷扭头望向了林然。

    林然迎着众人的目光,显得平静地答道:“这件事现在才刚刚开始!即便府尹大人下令缉拿严鸿,这如何公审严鸿,严鸿有没有罪,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呢!”

    虽然他有把握让黄仲达陷到这个泥泽中无法自拔,但严鸿的命运如何,他还真的无法进行推断。

    终究而已,严鸿是严党的孙子。且不说严鸿是不是杀害藩氏的真凶,哪怕真能找到严鸿的犯罪事实,亦不见得就能够对严鸿绳之以法。

    虽然嘉靖是有名的刻薄寡恩,很罕见地出现宫女拭君事件,但他跟严嵩终究还保留着二十多数的君臣情份。在一个刚愎自用的帝王眼里,更多还是修仙问道,而不是什么律法的公正。

    万寿宫被烧,因为纵火者的其宠爱的尚美人。结果尚美人不仅没罪,反倒被册封为寿妃,尚美人的父亲亦被加官进爵。

    亦是如此,严鸿会不会在劫难逃,还真的不好说。

    墨通判等人听着林然的答案,亦是默默地收起了那种乐观精神,深知这事件确实才刚刚开始,结果如何还真的很难下定论。

    林然看着黄仲达已经拂袖离开,自然不会在公堂继续呆着。想着还有事情要处理,特别郭朴那边还得要再争取一下,便是直接返回了府丞署。

    顺天府衙,签押房。

    管家像往日般准备了参茶,听着外面有了一些动静,眼睛不由得一亮。他抬头看到黄仲达从外面进来,便是端着盛放参茶的托子,准备给黄仲达送到书桌前。

    黄仲达进来之后,朝着里间的办公书桌走去,只是心里的怒气难消。转身看到管家端着茶盏过来,却是伸手端起茶盏,发泄般地朝着地面砸了下去。

    哐……

    茶盏在地上碎成了无数块,那些茶渍落得满地,他还感觉没有解气,又是一手将叠放在书桌上的公文推倒在地上,显得怒不可遏地道:“该死!通通都该死!”

    原本他想要借着今天点卯的机会,对着林然进行兴师问罪,结果一大帮人却反过来向他施压。昔日的一言堂已经不复存在,他当下已经算是众叛亲离。

    如果这种事情传到官场,恐怕成为一个笑料。他在官场摸爬滚打近二十年的老油条,身居顺天府衙府尹之职,竟然斗不过一个身居顺天府衙府丞之职的毛头小子。

    这……

    管家看着黄仲达如此的气急败坏,整个人当即大气不敢粗喘,显得畏惧地低头望着自家的老爷。却不用询问,他深知这事必然是因那位林府丞而起。

    “收拾一下,给我再泡一盏参茶!”

    黄仲达渐渐冷静下来,朝着外间走了出来,直接到了茶桌前坐下。不管他如何的生气,当下他已经身处泥泽中,必须要想办法爬出来。

    “是!”管家连是点头,让一个仆人收拾地上的碎片和公文,而他则跟着到外间,重新帮着黄仲达泡了一盏参茶。

    何师爷从二堂一路跟着黄仲达而回,亲眼看着黄仲达大发雷霆,感觉黄仲达的火发泄得差不多了,这才出言提议道:“东翁,此案恐怕是不能再拖了,咱们要尽快将严鸿给抓回来,以维护住大人您的声誉!”

    黄仲达端起参茶轻呷了一小口,心里却暗暗一叹,知道这事确实要进行取舍,但显得苦涩地说道:“抓严鸿?你觉得派人到相府能抓到人吗?”

    顺天府衙虽然是天下州府之首,但充其量不过是正三品衙门,而他亦不过是正三品的朝廷官员。不要说闯相府的家宅,哪怕是一些勋贵的宅子,他亦是闯不进去。

    除非他真有包龙图那种气魄,能够将自己的乌纱帽视于无物,不贪婪顺天府尹的权势和地位。

    “老爷,咱们可以派些人在严府门口蹲守,等他出来上街再抓!”管家将茶盏送给黄仲达仍然站在旁边,这时提出建议道。

    “不说严鸿在这个时候还会不会出来,你以为我们能将严鸿从城南带到城北吗?”黄仲达端着茶盏,很是坚定地摇头道。

    虽然他斗不过林然,但却不代表他愚蠢,实质他看问题同样很透彻。纵使抓了人,严府的家丁出动,将他的人打了亦是白打,难道他还能找相府的家丁算账不成?

    “这事如何是好呢?”管家的眉头蹙起,显得是无计可施了。

    何师爷的眼睛微亮,微笑地望着黄仲达道:“东翁,若真下定决心要想抓严鸿的话,我倒有一计!”

    “抓!”黄仲达的眼睛闪过一抹决然,他已经权衡过利害关系,当下他已经顾不得严府的感受,当务之急是要从泥泽中爬出来,显得虚心地求教道:“先生,不知有何良策!”

    师爷凑到黄仲达的耳边,低咕了几句,脸上露出狡猾的笑容。

    黄仲达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半信半疑的样子,抬头望了一眼何师爷。他看着何师爷自信的目光,最终还是轻轻地点头应允。

    这个三月,显得并不平静。

    殿试要在本月望日举行,故而离新科状元出炉,还有着一些时日。只是让到官员更关心的事情,无疑是两京十三省的外察结果。

    在吏部尚书郭朴的主持下,由南到北,两广和江西地区的外察结果出炉。除了年老做文章外,将相关的当地官员进行评级,优等则会升迁,劣等则淘汰,中等或是保留原职或是平调。

    只是随着结果出炉,自然难免出现一些微词,甚至产生了一些争执。

第996章 人为刀俎

    外察的初衷是督促地方官员清廉称职,只是到了现如今,已然成为党同伐异和借机打击政敌的最重要手段。这一个看似先进的监察制度,实则彻底变了味道。

    郭朴通过青词获得圣上的青眯,并得到了吏部尚书的重职,但他终究不是李默那种铁面无私的官员,亦没有跟严党为敌的勇气,所以他跟着严党进行了妥协。

    或许站在他的立场看来,牺牲一下广东方面的利益,以换取外察取得一个圆满的结果,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亦是他政治成熟的一种体现。

    在广东的地方官员考察结果中,雷州府海康知县韦忠国、广州府番禺知县欧阳烈和香山知县黎家亮得到了优等,左布政使和广州知府雷长江却在中等之列,广东都指挥使黄辉则归为年老者,雷州知府魏文归为劣等。

    假如以林然和汪柏为一个团体的话,此番无疑是得不偿失。虽然韦忠国、欧阳烈和黎家亮得到莫大的肯定,但雷州知府和广州知府无疑是要换人,而汪柏恐怕亦要调出广东。

    虽然这次只是对广东地方官员的一次职评,真正的调职需要二京十三省职评完毕才开始,但林然在广东所形成的团体无疑是要分崩离析了。

    常言道:朝中有人好做官。

    单从这一次外察,便可以看出地方官的势弱。他们宛如是待宰的羔羊般,前途不在于他们的执政表现如何,主要还是他们在朝中有没有人。

    像江西按察副使杨炽和袁州知府孙思桧虽然没有什么建树,但由于在朝中认识一个叫严世蕃的人,结果却得到了优等。

    “有意思!”

    很多官员却是看出这次广东职评的门道,且他们的消息很是灵通。

    他们知道广东那块肥肉已经被严世蕃盯上,雷州知府和广州知府已经被内定,据说广东巡抚都会是严党的人,整个广东无疑是要落到严党之手了。

    城东,广东商会。

    杨春来等人聚在议事厅中,所有人都显得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虽然他们从拒绝严世蕃的无礼要求开始,便已经知道严世蕃不会善罢甘休。但万万没有想到,严世蕃的能量竟然还如此之大,对外察还有着如此大的影响力。

    若是外察真按着严世蕃的指令行事,将三大重职都给予严党中人。纵使他们在广东的关系网再牢固,亦无法阻拦严党的仗势欺人,届时恐怕有灭顶之灾。

    “我们要不再找严世蕃再谈谈?”赵富贵心里感到了一阵害怕,显得担忧地提议道。

    “谈什么?我们绝对不能向他屈服!”黄大富身上有着血性,攥着拳头坚定地表态道。

    杨春来轻叹了一口气,对着赵富贵说道:“就算我们肯给严世蕃五成的股份,他现在恐怕亦不会收手,还会安排他们的到广东坐镇!以着严世蕃的贪婪,我们就算给他九成,恐怕亦填不饱他的胃口。”

    原以为,他们联合商团已经壮大起来,在整个大明都能够占到一席之地。只是现在他才发现,在权势滔天的严党面前,他们联合商团当真是宛如板上的肉。

    若不是有着林然这个将来必然入阁拜相的主心骨在,他这一次肯定要打退堂鼓,甚至退出联合商团安心做一个富家翁。

    “那该怎么办?”赵富贵仍然显得担忧地询问道。

    “别急啊!我觉得林大人会有办法的!”黄大富显得极为信任地说道。

    只是此言一出,杨春来等人却是脸露苦笑。哪怕是闯荡几十年的李云虎,亦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却不认为林然仍然能够破局。

    当下严党和吏部尚书郭朴达成了默契,已然是要通过这次外察党同伐异,将广东交到严党之手。就如同六年前,李木通过外察和京察排除异己,又是谁能阻拦得了呢?

    现如今,纵使是礼部尚书吴山亲自出面,恐怕亦无济于事,更不要说仅是身居顺天府丞一职的林然了。

    与此同时,一辆高大的马车在会馆前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和一个精雕细琢的女孩,那眉宇间有几分相似。

    林然从马车下来,看着先他一步跳下去的虎妞已经朝着会馆大门大步走去,却是出言叫住了她。

    “哥,怎么了?”虎妞身穿着一套淡红色对襟儒裙,闻言便是扭过头,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仿佛会讲话一般,充满着疑惑地询问道。

    林然摸了一下鼻子,对着她循循善诱地说道:“虎妞,你不是喜欢抓坏人吗?”

    “对呀!”虎妞感觉到哥哥有些不妥,但还是认真地点头脆声道。

    林然指着巷道外面的街道,对着她进行怂恿道:“虎妞,你就在这条街上走一走,看看有没人坏人,抓几个带回去!”

    “哥,我现在不是很想抓坏人,我比较喜欢到里面玩!”虎妞的目光从街道收回,仰着脸蛋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然差点没被气吐血,当即端起哥哥的架子,板着脸说道:“这是命令!”

    “好吧!”虎妞那双漂亮的眼睛瞟了林然一眼,很确定今天的哥哥甚是古怪,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道。

    阿丽就站在虎妞的身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异样,那双漂亮的眼睛睥了林眼睛一眼,已然是猜到了什么一般。

    林然瞪了阿丽一眼,这才对着赵龙认真地吩咐道:“赵捕头,你带人跟着虎妞,一切都要听从她的指令!”

    “是!”赵捕头听到指示,当即认真地施礼道。

    林然站在台阶上,看着虎妞消失在拐角处,这才举步迈入会馆中。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他找杨春来等人聚到一起,其实只是稳定一下他们的情绪。而真正想要解决问题,想杀破掉这个杀局,恐怕还得别谋他径。

    他越来越感觉这个京城就是一个大漩涡,任何人都休想要坐收渔人之利,最终都要落入战场中厮杀和血拼。

第997章 虎妞惩恶

    在林然走进广东会馆商讨事宜的时候,巷子外面街道的某间酒楼突然传出呼救声。

    虎妞领着赵捕头等人刚好从酒楼门前经过,当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呼救声后,虎妞那张精雕细琢的脸蛋询声望去,接着朝着酒楼冲了进去。

    阿丽的耳朵向来敏锐,先是估量一下大致的方位,便是迈腿而出。似乎都不用眼睛去查看,虎妞果真跑到了前面,仍然是那般的充满正义感。

    昔日,她练武的唯一目标是杀戮,是要将敌人通通砍杀从而活下来。只是跟随虎妞后,让她明白武艺的另一番用途,那便是惩奸除恶。

    事发的地点在楼上的雅间,掌柜早已经从柜台前走了出来,此刻显得很慌张的样子。

    虎妞直接穿过大堂,从中间那个木梯走了上去,朝着事发的地点而去。只是她们赶到雅间的时候,却给四个守在门口的家丁挡住了去路。

    “你们让开!”

    虎妞听到雅间里面的呼救声,显得很生气地喝令道。

    “知不知道我家公子是谁,你们亦敢往里面闯?”

    为首的家丁显得是有恃无恐,扬着下巴嚣张地说道。

    哎呦……

    这个家丁的嚣张没能维持住两秒,饭缸上前揪起这个家丁,一个巴掌便扇在这家丁那张嚣张的嘴脸上,当即满嘴是血。

    阿丽和阿捕头等人接着出手,这三个平素耀武扬威的家仆,哪里是阿丽等人的对手。当下三下五除二,四个家丁都被摞倒在地上,显得痛苦地呻吟。

    砰!

    虎妞越来越像是一个小女侠,冲上去跃起身子来了一个飞踹,当即将虚掩的门踹开。

    雅间里面的倒是熟人,正是在踏青之时所遇到的郭大公子。

    郭大公子似乎是喝了不少酒,整张脸泛红,正在撕扯着一名紧抱着琵琶卖唱女的衣服,嘴里还显得很开心地道:“小娘子,怎么这时倒害羞了呢?不过……我喜欢!”

    “你住手!”

    虎妞看着郭大公子正欺负着瑟瑟发抖的卖唱女,心里当即涌起一团火气,眼睛都冒出火气般,再也顾不得平日哥哥不要惹事的叮嘱,当即朝着郭大公子扑了过去。

    郭大公子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显得不满地扭头就要进行喝斥,那张还算英俊的脸扭了过来,但迎接他的却是一个结实的拳头。

    虎妞天生力气就大,这些年更是一直勤于武艺,且处于盛怒之中,这一拳打在被酒色掏空的郭大公子脸上,宛如是火星撞地球般。

    砰!

    毫无准备的郭大公子被突如其来的袭击,那张脸仿佛是产生了扭曲,整个人朝着另一边倒了过去,当即摔倒在地上。

    这……

    跟着进来的两名捕快看到这一幕,亦是暗自结舌,府丞大人这个妹妹当真是了不得。

    “你这是找死!”

    郭大公子被打醒了,这时既是感到疼痛又产生强烈的愤怒感,抬头看到始作甬者竟然是虎妞,脸上露出恶毒的表情咬牙切齿地道。

    自从他爹当上吏部尚书后,这京城还有谁敢如此对待于他。当下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坏他的好事亦就罢了,竟然敢于对他动手。

    “呜呜……他要非礼我,救我!”卖唱女的衣衫不整,显得可怜兮兮地呼救道。

    虎妞对恶人是疾恶如仇,但对弱者又极富同情心,看着这个卖唱女这般遭遇,当即打下保票道:“有我虎妞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这些日子以来,他既有着哥哥的照应,又有圣上赐给她的金牌捕头,她在城北没少做这种伸张正义之事。当下看到这位公子哥如此的无法无天,已然是生起要惩奸除恶的心思。

    郭大公子先是瞪了一眼那个告状的卖唱女,看着饭缸和阿丽显得不容小窥,对着外面大声地喊道:“来人!来人!”

    “你不用喊了,你的手下已经被我们收拾了!”赵捕头从外面走进来,显得平淡地说道。

    郭大公子原本是想要通过暴力手段解决问题,但看着对方人多势众,而自己的手下又给对方收拾了,却是底气十足地说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爹是吏部尚书郭朴!”

    六部尚书之间虽然没有从属关系,但大家历来都默认执掌百官的吏部尚书为首。如此显赫朝廷大佬家的公子,确实令人生畏,无数人更是千方百计地进行巴结。

    赵捕头的眉头微微蹙起,暗感对方的来头惊人,但并没有进行表态,而是扭头望向了虎妞。他不懂官场的明争暗斗,只知道跟着林府丞准没错。

    “你爹是吏部尚书那又怎么样!你现在要欺负这位姐姐,你就是坏人,你就要被关起来!”虎妞对他的身份并不畏惧,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打了本公子,竟然还要关本公子?当真是荒唐!”郭大公子感到一阵可笑,指着虎妞打算进行清算地道:“我记得我跟你哥哥说过,别让我再撞到你,不然有你好瞧!”

    “我哥说过这件事,但我哥说不用怕你!”虎妞轻轻地点头,显得实诚地答道。

    郭大公子的眼睛一瞪,当即翻开旧账道:“不用怕我?你哥都已经求到我家门口,你跟你哥还有什么好拽的?”

    “我哥会求到你家,你是不是搞错了!”虎妞的眉头蹙起,显得怀疑地望着他道。在她的印象中,她哥是很厉害的,从来不会轻易求人。

    郭公子轻哼一声,显得轻蔑地询问道:“你哥是新科的进士吧?”

    此言一出,却是令到虎妞等人一阵愕然,却不知道这位郭公子为何做出如此离谱的判断,竟然将名闻天下的林文魁当成了新科进士。

    “新科进士?我家大人乃顺天府丞!”赵捕快站了出来,显得骄傲地报出了林然的官职道。

    “啊……他就是林文魁?”郭公子的眼睛瞪起,这才知晓林然的真正身份,似乎一下子便理清了所有的事情一般。

    如此看来,那天林文魁出现在他家门口,恐怕真的仅是找他爹商讨事宜,而不像一些地方官和新科贡士是来抱大腿的。

    “来人,将他给我押回顺天府衙大牢!”虎妞的小手一挥,并没有对这个吏部尚书家公子手下留情的意思,当即发出指令道。

    “你们敢!”郭公子咬紧牙关,显得愤怒地道。

    只是他的话刚落,整个人却已经腾空而起,饭缸揪着他的后衣领,当即将郭大公子如同拎小鸡般,押着离开了这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很快在城东传开。郭尚书家的公子意图侵犯一个卖唱女,结果惹上了顺天府丞的妹妹虎妞,被虎妞送进了府狱之中。

第998章 庸人自扰?

    夜幕降临,整个北京城被雾色所笼罩。

    顺天府衙的灯笼已经挂起,门前有壮班的衙役在那里把守着,搭配着那两座张牙舞爪的石狮,这里充满着一股森严的气息。

    虽然已经到了晚上,但仍然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不仅是因为要维持京城的治安,还有人员忙碌于《顺天日报》的工作,这里比以往显得多了一些生气。

    对于府衙的很多底层衙役或书吏而言,他们明显感觉到了顺天府衙的变化,快班的人明显多了干劲,而参与《顺天日报》编撰工作的书吏亦多了些盼头。

    受此影响,皂班和壮班的衙役亦是一扫以往的颓废劲,心里却已经在巴望着林府丞能够上台,从而“恩泽”于他们。

    身穿着捕快衣服的虎妞已经有了几分捕快的气概,正领着一帮捕快走出顺天府衙的大门,却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治安事件,他们显得行色匆匆。

    不论是雷州府衙,还是广州府衙,或者是现在的顺天府衙,这些出身贫寒的捕快都喜欢虎妞,喜欢跟着虎妞在城内除暴安良,做一些有利于百姓的实事。

    府衙的后宅,灯火早已经亮起。

    几只飞虫突然闯进了签押房,似乎是感受到这间屋子的寒意,绕了一圈之后,却又是飞了出去,消失在昏暗的院子中。

    “他这又是玩哪一出?”

    黄仲达刚从一场酒宴欢快地归来,结果被告知林然的妹妹虎妞将吏部尚书的儿子抓进了府狱,致使他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管家将参茶递送过来,闻言忍不住开口道:“这个林府丞实在太有心计了,这次恐怕亦不安好心,老爷你得小心提防啊!”

    黄仲达接过参茶,但嘴角却是微微发苦。

    他如何不知道要提防林然,哪一次他不是提防着的?但那小子无愧于林算子之名,根本是防不胜防,致使他每次都只能是后知后觉。

    当下将郭公子抓了回来,若是他这位顺天府尹不放人的话,可能因此得罪郭朴。但若是他放人的话,一旦弄不好,他的名声当真是臭如狗屎了。

    这袒护严鸿的罪名还没有洗清,若是再加上一项包庇郭公子,他在士林眼里当真成为反派人物了。此次的外察,他都不用参与,直接可以挂印归乡了。

    黄仲达已然是洞察了林然在这件事上使的“手段”,恨得可谓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当真是想将老夫玩死啊!”

    “东翁,或许我们将这个事情想复杂了!当下郭朴将广东直接划给了严党,听说还要将汪柏调离广东,恐怕这是他的一个小小的报复之举!”何师爷坐在一旁,显得充满智慧地分析道。

    黄仲达对何师爷向来尊敬,但这次却是冷哼一声,扭头望着何师爷质问道:“你还觉得林然是一个愣头青?是一个会意气用事的人?”

    这……

    何师爷的脸色一愣,旋即苦涩地摇了摇头。

    若林然刚到任的时候,说林然不是愣头青,他会嘲笑那人。而如今,说林然是愣头青,是一个会意气用事的人,他却打死都不会相信。

    黄仲达轻呷了一口茶水,这才悠悠地长吁道:“这位郭公子又成了烫手的山芋!现在放亦不是,不放亦不是,当真是难啊!”

    管家的眼睛突然一亮,便是出主意道:“老爷,咱们可以……缓放!比如按例要关上十日,但我们二日便放人,这样哪边都挑不出毛病来!”

    “妙!此策甚妥!”何师爷的脸上亦是一喜,当即附和道。

    黄仲达看着二人都是这般主意,亦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的心里头隐隐还是有些不安,总觉得这小子跟老狐狸一般,那小子的手段恐怕不会这般容易破除,这里仍然存在他所看不透的“陷阱”。

    次日清晨,阳光落在金碧辉煌的西苑宫殿群中,让到这里充满着珠光宝气。

    经过三个多月的修建,在那个废墟之上,已经出现了一座气势宏伟的宫殿。红墙黄瓦,红色巨柱,画梁雕栋,宛如一个艺术品般。

    只是这座宫殿还不算真正落成。虽然宫殿的墙体已经修建完毕,但这将是当今圣上居住的宫,宫殿还需要油漆、雕刻和镶嵌等细致的工作。

    随着这座宫殿的完工,徐阶父子在功劳薄上无疑是要添上出彩的一笔,从而加重他们父子在当今圣上心中的地位。

    身穿正二品官服的郭朴走在宫道上,在进到里面后,远远地望了一眼万寿宫。心里却暗暗感到一阵吃惊,这个工程进度,已经超乎他的想象。

    按说时间越赶的工程耗银却越多,只是徐阶父子从户部支取工程总造价不到三成的银子,竟然还能以如此的速度修建完成,当今是令人匪夷所思。

    要么是严家父子当初预估工程造价太过于贪婪,要么就是徐阶父子确实有经营之方,致使万寿宫的实际造价和进度都超乎想象。

    不过这一切跟他的关系不大,径直来到了无逸殿。他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走向内阁的值房,而是来到了另一边的属厅。

    郭朴对这里无疑很是熟悉,在他任职礼部右侍郎后,很多时间都在这里度过,专职于替圣上写青词。当下他以吏部尚书的身份重回这里,隐隐间有一种衣锦还乡的荣耀感。

    “敏卿兄,子实兄,别来无恙啊?”

    郭朴走进这里,对着坐有最前面的二人微笑地打招呼道。

    这二个正在写青词的人正是礼部的左侍郎严讷和礼部的右侍郎李春芳,都是擅于写青词的词臣,深受当今圣上的宠信。

    严讷是嘉靖二十年的庶吉士,李春芳虽然是晚辈,但他是嘉靖二十六年状元及弟。若是要论到前程的话,他们二人可谓是未来的储相,都已经具备接替礼部尚书或吏部尚书的资格,甚至还能直接入阁。

    “下官见过太宰!”

    严讷和李春芳均停下手中的笔,抬头便看到走进来的郭朴,二人的眼睛亦是一喜,当即一齐起身显得热情地施礼道。

第999章 青词四相

    官场有着各种各样的小道道,在称呼上亦是下了一番功夫。

    以六部尚书为例,吏部尚书称为天官或太宰,工部尚书称大司空,礼部尚书称大宗伯,户部尚书称大司徒,兵部尚书称大司马,刑部尚书称大司寇。

    这些称呼都是来自于西周时期的相应官职称谓,亦反映时下明代读书人对《周礼》的一种向往。

    虽然几经变迁,但《周礼》始终在政治思想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主流观点认为:乱世崩溃于《周礼》的瓦解,盛世则是源于《周礼》的回归。

    纵使孔圣人主张《周礼》失败,但普遍都认为这是因为孔圣人“生不逢时”,在大多数文人心里仍然视《周礼》为治国良方。

    正是如此,跟着后世向往未来的某产主义社会有所不同,当下的明人却希望回归一千多年前的周制社会,追逐着明君贤臣的政治生态。

    这一个太宰的称呼,既显现自身的文学修养,又体现了彼此的“革命友谊”。

    郭朴对这个称谓似乎早已经司空见惯,对着这二人显得温和地说道:“你们二个跟我无须客气,今日到内阁这里办事,特来一会!”

    严讷和李春芳暗暗交流了一下眼色,心说:啥时候,这郭质夫跟他二人的关系如此融洽了,嘴里却是恭敬地说道:“太宰,请坐!”

    时下郭朴主持着外察,接着可能还会主持京察,百官的生死可谓执于他一人之手。二人刚刚位居礼部侍郎,对郭朴这位“前辈”,既是恭敬又是无限羡慕。

    属厅的条件比不上值房,但配备亦不能算差,地方还显得宽敞。这里除了供他们写青词的书案外,正北还有一张金丝楠木的八仙桌。

    三人的年龄相仿,相差不到一岁。虽然李春芳的年纪最大,但他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现如今仅身居礼部右侍郎,故而他坐于末座。

    阁吏给三位上官送来茶水,然后便退了下去。

    郭朴绕了一大圈后,这才进行询问道:“你们二人身处于西苑中,又深得圣上的器重,可知圣上对四省的职评有何看法吗?”

    任何事情有得必有失!昔日他担任礼部右侍郎之时,经常出没于西苑,以青词侍圣上,故而总是能够得到眷顾。但如今他担任吏部尚书,则已经算是离开西苑,连抽出闲暇时间写的青词亦要通过通政司送进来。

    严讷和李春芳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这位郭尚书是心中没底,故而想通过他们二人获得情报。

    严讷倒没有以此要挟郭朴,率先开口道:“圣上近日心情不错!因为万寿宫修成在即,他计划侍宫殿大成之时,便祭天祈福,今让我二人写青词以谢上苍!”

    郭朴听到这番话,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当今圣上的心情好,则代表纵使对他的外察结果不满,那亦不会过于怪责。

    李春芳犹豫了一下,便是开口说道:“那日严阁老呈交职评之时,我当时恰好在场。圣上看过后,问严阁老如何看侍劣等官员近三十人,严阁老说去伪存真。”

    郭朴听到这番话,心中当即大定。

    圣上是要借他之手清洗严党中人,他亦是下了狠手,比以前清洗的人员无疑更多。圣上的关心重心在人数上,且还特意询问严嵩,对他的清洗工作无疑是满意的。

    当下严阁老表示没有意见,而圣上又感到满意,事情定然不会生起什么波澜了。至于林然那点小动作,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大明的权力是自上而下,只要他能如同严嵩般获得圣上的信任。别说他儿子只是犯了一点小过错,纵使他儿子真干下大逆不道之事,同样能够安然无恙。

    “质夫,你亦在这里啊!”

    却是这时,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属厅中。

    三人不由得询声望去,发现正是春风得意的袁阁老。

    虽然郭朴贵为吏部尚书,但论到前程的话,却还属袁炜更有前途。袁炜的青词写得最好,现在又率先入阁,未来有极大的机会担任大明首辅一职。

    反观他们三人,不论是谁将来有机会入阁,都要位居于袁炜之下。哪怕郭朴亦不例外,他已经算是落后于袁炜一步。

    很是巧合的是,这四位被后世称为青词宰相的人,今天竟然聚到了一处。

    “见过袁阁老!”

    郭朴虽然比袁炜要高一届,但其担任礼部右侍郎之时,袁炜却已经是礼部左侍郎,当下袁炜更是大明的三位阁老之一,便行以下敬上之礼道。

    “呵呵……原来是质夫啊!你我二人无须如此客气!”袁炜仿佛这才看到是郭朴般,显得很是热情地微笑着回应道。

    郭朴却是一愣,觉得这话甚是耳熟,这不是他刚刚跟严讷和李春芳所说的话吗?

    “郭阁老,圣上又传下纸条了?”严讷的眼睛却是一亮,已经注意到袁炜手上拿着一张纸条,显得急切地询问道。

    当下他入值西苑,主要的任务正是为圣上撰写青词,从而换得被圣上重用的机会,就如同眼前的两位前辈一般。

    郭朴好奇地望向了那张纸条,亦是想知道纸条中的内容,不知圣上这次又传达了什么旨意。只是袁炜却是笑而不语,并微笑地望向了他。

    很显然,他这位吏部尚书已经被袁炜定义为外人,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公布题目,然后各人作一篇青词上呈圣上选用。

    郭朴暗暗一叹,很识相地跟着严讷和李春芳进行道别,又跟着袁炜进行施礼道:“袁阁老,下官还有些事,改日再叙!”

    “质夫,慢走!”袁炜微笑地望着他,显得温和地说道。

    随着郭朴离开,他的目光却是变得凌厉。随着他成功入阁,当下郭朴已经成为他最大的竞争者,而不是那个万年礼部尚书吴山。

    郭朴从属厅离开,心里显得并不是滋味。

    原本这一次是要“衣锦还乡”,但最终却像被人撵出来一般。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情绪,圣上对他的工作认可,这无疑是一种最大的肯定。

    只要他努力办好吏部尚书这一份差事,认真地按着圣上的意志做好这一次的外察,将来未必没有机会超越袁炜,从而成为新一任的大明首辅。

第1000章 跳梁小丑?

    西苑,这里是大明的权力中心,每一个决策都会影响深远。

    当下的内阁成员中,仍然是以严嵩为主,徐阶为辅,袁炜更多则还是打酱油。只是这种形势却悄然发生了变化,次辅徐阶正在悄然崛起。

    身穿着蟒袍的徐阶端坐在桌前,正认认真真地处理着一些分派下来的奏疏。

    虽然这些奏疏都是来自于偏远之地,且还都是一些小事,但他每本奏疏都认真地进行票拟,因为这些奏疏却是来之不易。

    由于严嵩大权独揽,票拟权一直被严嵩牢牢地掌握在手里。他跟昔日的李木进入内阁后,更多是协助于严嵩处理一些日常事务,甚至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跟袁炜般一直为圣上写青词。

    只是随着严嵩的年迈,特别严嵩还因丧妻之痛大病了一场,精力已经太不如从前,他这才借机分得了一些奏疏的票拟权。

    面对着云南、贵州等偏远之地的奏疏,虽然都是一些芝麻小事,但他还享受这种票拟的感觉,每一个决定都能影响到大明的某个角落。

    像贵州某个土司杀害了一名大明副千户,他提议进行核查后,又提议进行讨伐,结果那位土司的一家被押赴京城严惩。

    若是他当初选择息事宁人,不主张进行讨伐,那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那一个要被砍头的土司还继续享受着土皇帝的好日子。

    亦是如此,他很影响这种票拟的感觉,很喜欢参与到这种具体的政务中来。

    “爹,郭尚书来找您!”

    徐从外面进来,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地道。随着万寿宫修成在即,圣上将会对有功之人进行以功论赏,致使徐这阵子显得很亢奋的模样。

    “下官见过徐阁老!”

    郭朴从外面走来,朝着徐阶恭敬地施礼道。

    徐阶虽然很厌烦这个儿子经常出现在他的值房,只是面对着后面跟进来的郭朴,却是微笑地询问道:“质夫,你找我所为何事呢?”

    郭朴却是望了一眼徐,然后不动声色地说道:“倒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许久不见徐阁老,特意过来拜会,并想询问外察之事有何指示?”

    “老夫早就已经言明,一切皆由郭尚书做主,不需要再过问老夫!”徐阶睥了一眼儿子徐,显得很是坦荡地说道。

    徐却是一急,脱口而出地提醒道:“爹,雷州……”只是话说了一半,却给徐阶用眼睛一瞪,逼得他硬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

    “那下官先告辞了!”

    郭朴装着不知,恭敬地施礼道。

    徐阶是次辅,在他一品九年考满之时,被圣上赐予吏部尚书衔。按说徐阶是可以插手外察之事,只是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徐阶至今都没有怎么表态。

    徐看着郭朴假装不知要溜走,似乎还是不死心,生怕错过这个难得的良机般,却是突然开口道:“郭尚书,我那日说的事,你可曾记下?”

    当下处于京察时期,那些地方官员可谓是千方百计地抱大腿。徐作为当朝次辅的长子,今又得到圣上的重用,自然是地方官员攻坚的目标之一。

    偏偏这位徐公子是好面子之人,且有志成为严世蕃那样的人。他想要网罗一些人,从而壮大他们徐党,却是答应了一些人的请求。

    徐刚刚在门口遇到郭朴,当即便将人拉了进来。当下看到老爹谁都没有提,就将郭朴给放走了,已然是顾不得考虑太多老爹的情绪了。

    哎!

    郭朴却是暗叹一声,这个徐终究是以萌入仕,不仅仅是出身的问题,更是关乎着政治素养,当真比严世蕃好不到哪里去。

    有些话根本不需要说出来,特别还是在内阁这里说。

    为何徐阶一直不表态,那是因为徐阶知道这次外察针对的是严党,而空缺出来的众多位置。不管这块蛋糕如何分配,都少不得徐阶的那一块。

    郭朴顿了一下足,轻咳了一声,这才离开徐阶的值房,转而朝着最里面的值房走去。

    徐显得大失所望,转头望向了老爹。

    徐阶气得脸都青了,寒着脸命令道:“回工地去!”

    “是!”徐虽然不知道做错了啥,但还是乖乖地回去。

    内阁,首辅值房。

    严嵩一如既往地伏首于案前,正在认真地票拟奏疏。

    票拟到一半的时候,他的笔停在那里,竟然在那里打起了嗑睡。事因他生起了一种危机感来临,昨晚是挑灯夜战,赶制了一篇青词。

    终究是岁月不饶人,在失去了严世蕃和李本的协助后,他已经是精力不济了。

    “元辅大人!”郭朴从外面进来,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外察能否顺利推行,严嵩最是关键。若这位老首辅真的极力反对的话,加上严党那帮人的强烈反扑,恐怕圣上还会妥协的。

    只是严嵩这人明显比严世蕃更好相处,且严嵩确实对圣上忠心耿耿,只要严嵩能帮着压住他身后的严党中人,事情定然会极顺利。

    严嵩在心腹的提醒下,抬起头望了一眼进来的人,似乎是眼睛有些昏花,片刻才反应过来道:“质夫,你来了,坐吧!”

    “谢元辅大人!”郭朴又施了一礼,并从怀中掏出那份名单道:“这是福建、江浙和南直隶的名单,还请过目!”

    大明的疆域辽阔,有县一千一百多。虽然都是县一级,但县与县间差别极大,甚至一个富县的缴税额是贫困县的五百倍。

    正所谓:宁做江南一知县,不做西北一知府。

    严党当道之时,特别是严党主持下的几次外察,他们早已经将这些富裕之地掌握在自己人的手中,特别江浙更是有着胡宗宪在帮着牢牢地掌控。

    亦是如此,郭朴当下要拿这三省进行开刀,无疑是要血洗严党的人。由于关乎到严党最核心的利益,他决定亲自走这一趟,若有什么事情还能有缓回的余地。

    严嵩接过那份名单,认真地看了一遍,主要是查看劣等的官员人名。在看完之后,却是长吐了一口气,整个人显得苍老不少。

    “元辅大人,可曾有问题?”郭朴小心地进行试探道。

    严嵩轻轻地摇了摇头,干巴巴地吐了两个字道:“没有!”

    郭朴听到这话,悬着的人终于是彻底落下了,此次外察不再有阻力,将会极顺利地推行。至于严世蕃那里,已经有广东给他了,恐怕亦不会有什么异议。

    严嵩将名单轻轻地放下到案上,却是突然指着一份独列在案上的奏疏,抬眼望着正兴奋的郭朴道:“你瞧瞧!这是顺天府丞弹劾于你的奏疏!”

    那小子弹劾我?

    郭朴听到这话的时候,微微感到一阵意外,但心里却是充满着不屑。

    毕竟他在吏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又处于外察期间,自然免不得受人诽谤。只是这小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可谓是一招接着一招,但实则跟一个跳梁小丑无异。

    严嵩看着他不想翻开的意思,便是认真地劝道:“你还是看看吧!”

    “遵命!”

    郭朴心里虽然是不以为然,并不认为林然能翻起什么风浪,但听着严嵩都这么说了,还是将奏疏翻了开来。只是他的眼睛很快就瞪起,整个人陷于暴怒之中。

第1001章 不堪此任

    “微臣顺天府丞林然谨奏:幸得圣上隆恩,卸任地方官职,由广州知府升任顺天府丞。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微臣维护京城治安,虽无显功但并无过错。”

    “然,微臣闻广东外察之果,如梗在喉,今不吐不快!微臣斗胆,状告吏部尚书郭朴,其负国失职,不堪此任,乞加戒饬,以清仕路。”

    跟着普通的弹劾奏疏有所不同,这份奏疏仅看前面的部分,显得是平淡无波。但后面却是骤然急变,宛如是揪起了惊天骇浪。

    谁能想到,一个正四品的顺天府丞竟然矛头直指天官。

    虽然很多官员对外察的结果不满,但顶多是私底会诋毁两句,哪怕上疏亦是弹劾郭朴外察不公。谁敢如此得罪于天官郭朴,竟然直接要求圣上撤掉郭朴一职,摆明是要结仇啊!

    这“负国失职,不堪此任,乞加戒饬,以清仕路”可谓是字字见血。特别这个“负国失职”的罪名,相当于将主持外察的郭朴列为“劣等”,一旦坐实那真要革职了。

    如果仅仅是说和骂,其实谁都会。关键林然跟着一般的言官有所不同,却是列出依据,继续在奏疏炮轰着当朝吏部尚书郭朴。

    “微臣曾任职广州知府,且主持广东开海事宜,所取佳绩,世人有目共睹,去年广东市舶司税银逾三十万两,今明两年势必更丰。然,微臣从不敢于贪功,在任之之时,便数次上疏朝廷,此皆广东诸多官员同心协力之果。微臣虽有才学,但广东海事繁杂而困难重重,焉能是微臣一人之功乎?”

    在这里,林然无疑是利用广东市舶司的丰厚进项言事,为广东的诸多官员重新请功,将广东开海成功的功劳分于广东的地方官员。

    此举看似林然的无私之举,但亦是为着他打脸郭朴做下铺垫,却见图穷匕现。

    “广东左布政使汪柏曾任广东巡海道副使一职,跟佛郎机人有往来之经验,更屡次经由佛郎机人为圣上购得龙涎香。在广东市舶司重开之时,其多番协助,全力支持微臣开海,终有今日开海之绩。”

    “开海之难,一曰地方诸官齐心,二曰海疆太平无事。然倭寇乃大明海疆之大祸,倭首小川四郎窥广东之财帛,亲率二千余名倭寇从珠江口杀至广州城下,正是广东左布政使汪柏和广东都指挥使黄辉对微臣委以重任,微臣方能全权统领广州卫和雷州卫合力歼倭于广州城外,保广东海疆太平!”

    “汪柏为广东开海之事,可谓是有功之人,在朝堂更在刚直之名,而今如同中流砥柱,仍替圣上稳广东开海之局。”

    “另有,广州知府雷长江。其接任于微臣,非微臣举荐,实乃雷长江疏通南流江于廉州百姓有百年之功,始得圣上嘉奖,故而以才能接任广州知事。上任以来,并没有过错,且有稳广东开海之功。”

    “此番郭尚书主持外察,二人已然能为天下百官之模范,却被归为中三等之列,几近跟雷州知府同为劣等,焉不叫人寒心乎!”

    林然拿出汪柏和雷长江大做文章,直接为他们二人鸣不平。不得不承认,此二人如此种种作为,确实不应该归为中三等之列。

    实质上,郭朴原本亦不想动汪柏的,只是严世蕃却是指定如此。偏偏汪柏的官阶太高了,京城很难给汪柏安排出六部侍郎的位置,这才采取了贬低汪柏的策略,从而对他进行平调。

    似乎还觉得火候不够,林然却是继续进行炮轰。

    “江西按察副使杨炽和袁州知府孙思桧,此二人任职六年,在地方没有树一功,更为当地万民所共愤。今却被郭尚书评为优等,岂不谬乎?”

    什么事情都需要比较,这一反一正间,更显现了汪柏、雷长江等人的不平。亦是佐证林然对郭朴的“负国失职,不堪此任”的攻击,并不是无的放矢。

    更为重要的是,林然当下揪着江西按察副使杨炽和袁州知府孙思桧进行攻击,若是郭朴仍然将这二人安排到广东任巡海道副使和广州知府,那郭朴无疑要承受着更大的压力,而林然更是可以借此再上奏疏攻击。

    “有功之士不得嘉奖,无能之人却委以重任!贵为吏部尚书,却如此任人用事,广东开海之势必颓,而后地方官员不再竭力办事,尽竭能攀附他郭质夫一人矣。”

    杀人不过头点地,作为吏部尚书最害怕的,无疑还是怕人家说他党同伐异。只是当下,林然当真什么都敢说,却是实实在在地给郭朴扣了这么一顶帖子。

    “竖子,尔敢!”

    郭朴是词臣出身,一直都很注意保持着自身的涵养。只是看着林然如此攻击于他,气得整张脸都绿了,更是直接瞪眼痛骂道。

    他如何没有想到,一个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的毛头小子,竟然会这写出一份如此犀利的奏疏,简直是给他迎面一击。

    在此次外察中,他并没有怎么样为自己谋求私利,更多还是希望办好这项差事,从而换取圣上对他的更大信任和肯定。

    他之所以答应整治广东和关照杨炽和孙思桧,皆是一种正常的政治协商的结果,是为安慰严党所做出的必然牺牲。

    只是这一切,却被那小子所知悉,并拿这个事情来对他进行攻击,宛如竖立起的公正无私的牌坊被林然砸得粉碎一般。

    严嵩看着暴怒的郭朴,却是轻叹了一口气,显得认真地说道:“质夫,这外察之事,还是暂时先缓一缓吧!你恐怕得对圣上解释一二了!”

    郭朴亦是慢慢冷静了下来,但听着严嵩的话后,心里蹭地窜起一团火。他堂堂的吏部尚书,又深得圣上的信任,如何能因为那小子的一道奏疏就暂停外察之事。

    只是面对着位高权重物严嵩,他还是选择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进行施礼道:“下官,领命!”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键还是圣上的态度。只要圣上仍然支持于他,哪怕林然摆出再多的理由,他仍然安然无恙。

    不过他却是明白,这事情传出去之后,必然有损他的名声。不得不承认,那小子的这份奏疏太犀利了,简直是一举打在他的七寸上。

    严嵩轻轻地点了点头,想起郭朴跟林然有些渊缘,却是突然疑惑地询问道:“你们二人难道没有坐下来谈一谈吗?为何要闹到圣上这里?”

    郭朴心里暗道:那小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正四品官员,而他是堂堂的吏部尚书,那小子哪怕配跟他坐下来一起商谈。只是到了嘴里,却是显得老实地答道:“我跟他起初倒是见过一二面,事后他亦来找过我,但下官跟吴尚书是同科,为了避嫌,并没有见他!”

    “原来如此!”严嵩点了点头,已然是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了。

    终究而言,郭朴这人性情高傲,只将目光放在了他严嵩和徐阶身上。却不知林然同样不好惹,且这四年在广东早就成了气候,而偏偏林然这人还深谙官场之道。

    如今郭朴既想满足他儿子严世蕃的胃口,却又不打算给广东的一些官员好处,最终惹火了林然。亦是如此,林然才有今日的雷霆一击,可谓是自做自受。

    玉熙宫,灯火通明。

    三月的夜晚还透露着丝丝的凉意,只是已经不需要在宫殿四处生起火盆,且还要派人谨防着走火。当下只要在寝室处摆上一个火盆,安排人员进行看守即可。

    却不得不承认,还是万寿宫那边住着舒服,无怪乎饱受这座宫殿取暖不便后的嘉靖会对万寿宫重修之事念念不忘。

    万寿宫那里修有地道,可以在下面生火,从而将整个宫殿的地面烤暖,而不需要在宫殿内生很多的火盆,这里即麻烦又有安全隐患。

    黄锦领着宫人将新的炭盆送来,然后又小心地撤掉旧炭盆。看着圣上依靠在软塌上查阅奏疏,在走出去的时候,却是给一旁的冯保使了一个眼色。

    冯保已经十九岁,生得细皮嫩肉,长相有几分秀气,倒是可惜这么一个美男子。不过祸福相依,由于书法出众,今年已经被委任司礼监秉笔太监一职。

    冯保看着圣上暂时没有支使他的意思,便是轻步退了出去。在门外听从干爹的黄锦认真叮嘱,目送着干爹离开,然后又回到了这里。

    而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身穿着蓝色道袍的嘉靖已经翻开了林然的奏疏,且将奏疏看到了最后。

    “今广东开海能得税银三十余万,可解大明财政之困,为君分忧。若能稳住此势,明年必然还能再创佳绩,使国帑丰盈。”

    “然,郭朴蒙受君恩,却不行忠君之事。其主持广东外察事,却奖罚不明,令有功之人不得褒扬。广州、雷州两级衙门一旦人事动荡,广东市舶司提举衙门上下人心惶惶,广东开海格局必受到创伤。”

    “微臣再奏,请罢郭朴吏部尚书一职,令广东赏罚有序,任能臣用事,保广东稳定之大局,还朝堂上下以清明。”

    ……

    洋洋洒洒的几百字,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般,却给嘉靖一口气读了下来。

    在读完最后一句的时候,却没有像以往般奏疏束之高阁,而是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他对郭朴无疑是极信任的,郭朴这几年一直替他兢兢业业地写青词,早已经用行动表明了他对自己的那一份忠心。

    郭朴出身于翰林院,一直没有任实职,故而郭朴根本没有什么根基。而这种人担任吏部尚书,无疑能够更会竭力遵循自己的意志办事。

    正是如此,他的心里早就打定主意。在这次外察之中,他会全力支持着郭朴,对弹劾于郭朴的奏疏必定要束之高阁。

    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严世蕃那边的人并没有任何的动静,反倒是他亲点的林文魁率先站出来提出要郭朴下台。

    而这位林文魁偏偏并非言之无物,郭朴虽然对他是忠心耿耿,但其能力却一直没有得到印证。

    “冯保,你说郭尚书如何?”嘉靖看着冯保从外面进来,却是突然开口询问道。

    冯保当即一愣,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说道:“郭尚书对圣上忠心耿耿,其文采斐然,是不可多得的良才!”这是黄锦教他的生存之道,不可轻易得罪于人,在多疑的圣上面前能不说话便不说话。

    “他适合担任吏部尚书吗?”嘉靖不置可事地点了点头,又是开口询问道。

    冯保又是一愣,不明白圣上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规规矩矩地答道:“郭尚书对皇上忠心耿耿,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虽然不明白圣上为何有此一问,但郭朴身上没有严党的铬印,跟徐阶关系说不上亲密,对圣上又忠心,无疑是吏部尚书一个合适的人选。

    “顺天府丞林然刚刚上疏弹劾郭朴,却要求朕罢免于他!”嘉靖将手上的奏疏丢到桌面上,显得不咸不淡地说道。

    这……

    冯保顿时一阵语塞,敢情这时应该是添油加醋,而不是为着郭朴那个老匹夫说话。

    “罢了,你让人送丹药过来吧!”嘉靖轻叹一口气,抬起手吩咐道。

    冯保急忙命令而去,只是心里却难免为着林然的仕途感到担忧。

    消息一经传出,令到大明官场揪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虽然很多人佩服林然的惊人胆魄,不过很多官员都不看好林然,认为林然这一次是以卵击石之举。

    如果真能讲道理的话,那严嵩早就下野了,这些年弹劾严嵩的奏疏足可以将严嵩给淹死,但圣上惩办严分宜了吗?

    圣上素来是以宠信程度来进行裁决,林然虽然不算差,但自然比不上青词出身的郭朴,此奏疏定然不会动得了郭朴分毫,甚至还会反受其“害”。

    实质上,第二天上午,一道圣旨便到了顺天府衙。

第1002章 抢人

    顺天府衙,大堂。

    陈公公手持一道明黄的圣旨站于公堂上,衙门书吏忙于在公堂前摆下香案,众辅官则纷纷从各自的衙署中走了出来。

    身穿着三品官服的黄仲达急匆匆从后宅赶来,只是从傲慢的陈公公那里闻得是颁给林然的圣旨,只好乖乖地站于林然身后。

    “瞧你这次怎么死!”

    黄仲达虽然要位居于林然之后,但并没有过于沮丧,而是冷冷地望着林然的后脑勺,心里暗暗地进行诅咒道。

    林然的胆大妄为之举,自然不是什么秘密,已然在京城的官场彻底传开,亦传遍了顺天府衙上下,自然亦入了他的耳朵。

    虽然他不认为圣上会对林然进行革职处置,但如此的“恶行”,免不得进行薄惩。若不是对这小子进行罚俸,那肯定要狠狠地呵斥几句。

    一旦圣上对这小子进行惩戒,加上他已经得罪了天官,其在顺天府衙的处境必然恶化,甚至雷通判等人会众叛亲离。

    陈通判站在黄仲达身后,似乎亦是这个想法,眼睛显得幸灾乐祸地望着林然。

    雷通判等人担忧地望向林然,这个时候下来圣旨,恐怕是祸非福。却是有着孙通判叛变的教训,不管他们心里如此想,并没有人出现倒戈的举动。

    墨飞由始至终都站在林然这边,此时看到圣旨是祸非福,直接越过几名通判。如同傲松般站于林然身后,竟然跟着黄仲达并列。

    黄仲达的眉头紧蹙,用眼睛瞪了墨飞一眼,只是墨飞岿然不动,最终他亦没有哼声。

    陈公公看着香案已经准备妥当,而身穿绯色官袍的林然已经站于堂下,便是将手中的圣旨高高举起,对着林然淡淡地说道:“林大人,接旨吧!”

    “微臣顺天府丞林然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然规规矩矩地行礼,领着一众官吏进行叩首道。

    是福是祸?

    林然心里同样对这道不合时宜的圣旨进行权衡,只是自古圣心难测,很多时候还得看运气,此刻心里亦没有底。

    陈公公展开那道明黄的圣旨,用特有的嗓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顺天府丞林然虽有赤心,然不谙世事,轻率进言,本当究治,且饶这遭。钦此!”

    这……

    等着看笑话的黄仲达却是愣住了,那双眼睛充满迷茫之色。

    这弹劾于天官,皇上降下圣旨,虽然用“本当究治”用认定了林然的过错,更是呵责林然不谙世事,但对林然却没有责罚。

    林然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最终却没有责罚,这无疑说明圣上并没有恼怒。而这“虽有赤心”,更是对林然的一种嘉奖和安慰。

    如此的圣旨,虽然看似呵责,但却暗藏嘉奖。这哪里有什么戏可看,分明就是林然的一种荣光。

    呼……

    墨通判等人暗暗松了一口气,以着他们的智慧,自然能看到这道圣旨的玄妙。

    “微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然悬着的心亦是放了下来,规规矩矩地行礼叩谢道。

    虽然他上疏弹劾于郭朴,扬言要皇上对郭朴革职,但他深知这是不可能之事。

    且不说郭朴是一个有些能力的官员,单是嘉靖对郭朴的信任,需要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帮着清洗一下严党,郭朴便不可能真的下台。

    之所以要如此针对郭朴,是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爱哭的孩子有糖吃。

    他弹劾郭朴的真正意图,自然不是真要郭朴下台。而是希望通过这么一闹,直接影响到广东外察,从而打乱郭朴和严世蕃的交易。

    当然,单纯是哭闹还是不行的,不仅要有充足的理由,还要给嘉靖一点点的压力。

    嘉靖可以不在乎广东官员的大调整,可以无条件地信任和支持郭朴所主持的外察,但想必还是在乎广东市舶司每年三十万两的收入。

    亦是如此,为何嘉靖这次虽然呵斥于他,但却没有进行惩罚。一方面,嘉靖是明确要保护郭朴;另一方面,嘉靖已然是认为他说得没有错。

    现今,这道圣旨颁布下来。只要郭朴不是傻蛋,那他必然会主动调整广东官员的外察结果,让广东官员的调动更温和一些。

    特别是汪柏,郭朴若是不能在京城安排一个六部侍郎以上的位置,那他就不能动汪柏的位置。

    “林大人,因为你这一道奏疏,圣上还特意召见了郭尚书呢!”陈公公将圣旨递过来后,眯着眼睛若有所指地道。

    林然的眼睛微亮,当即听出了弦外之音,深知前几次的孝敬有了回报。

    皇上这个时候召见郭朴,自然不是要跟郭朴谈心叙旧。想必是在保下郭朴的同时,亦是对他进行一种警戒,同时更明确地传达一些信号。

    如果事情进展乐观的话,郭朴甚至会主动来找他。

    “不好了!”

    刚准备将陈公公送走,却见一个捕快惊恐地从外面跑进来汇报道。

    林然看着捕快慌张的模样,心里当即咯噔一声,涌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发生什么事了?”墨飞是个急性子,连忙追问道。

    那名捕快拉开衣袖,露出大片淤青道:“我们将严鸿抓回来,但锦衣卫在半道抢人,跟我们的人发生了械斗!虎妞带着一帮弟兄退到一户人家那里,要我回来报信。”

    “虎妞去抓严鸿?”

    林然听到这话,似乎想到什么般,扭头望向了黄仲达。

    在袁州藩氏的案件中,严鸿无疑是最大的嫌疑人。只是黄仲达一直包庇着严鸿,但被他在《顺天日报》披露后,这才将黄仲达逼到火山口。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黄仲达却将事情推给了虎妞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野丫头,让虎妞去趟这一次雷,从而将他亦拖下水。

    黄仲达迎着林然的目光,显得淡然地说道:“袁州藩氏的案子已经不能再拖了,所以今天我叫虎妞将人抓回来!”

    “你当真出息,竟然算计一个小女孩!”林然冷冷地说了一句,却顾不得跟黄仲达浪费口舌,当即领着人朝着外面走去。

    积庆坊,一处看似普通的宅子外。

    几十名身穿飞鱼服、手拿绣春刀的锦衣卫列队于门前,将这座宅子团团围住。

    锦衣卫的前身是明太祖朱元璋设立的“拱卫司”,后改名为“锦衣卫”,主要职能为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

    由于其是皇帝的亲军,且拥有缉拿之权,一度成为皇亲国戚和文武大臣的恶梦。

    只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过于膨胀,在其权力滔天之时,家中私养了大批亡命之徒,暗中修建隧道制造了数以万计的刀枪、盔甲和弓箭,竟然想要造反。

    结果遭到一名太监的告发,而后被都察院查实谋反之举,最终被朱棣给剁了,处于凌迟之刑,并列举其罪状颁示天下。

    正是由为纪纲这么一个人和事,致使锦衣卫的地位随后大跌。而后,明成祖朱棣为了防止锦衣卫一家独大,东厂应运而生,成为监视和制衡锦衣卫的机构。

    到了本朝,深得嘉靖宠信的左都督陆柄横空出世,这才让锦衣卫恢复了一些当年之勇,锦衣卫更是很罕见地压了东厂一头。

    “火攻!”

    孙才是锦衣卫城西千所户的副千户,受命于锦衣卫陆佥事,要从这帮捕快手里抢回严鸿。

    原以为这是一件极简单的事情,毕竟他们是皇上的亲军,只要他们一亮出身份,这帮捕快还不诚惶诚恐地将人交上来。

    但哪里想到,这帮捕快像是吃了熊心豹胆。

    在他讲明此次并不是奉命于皇上之时,这帮捕快在一个小丫头的带领下,竟然敢跟他们锦衣卫真刀真枪地干了起来。

    虽然他知道左都督陆柄的离世,对他们锦衣卫是一次重大创伤,但亦还沦不到顺天府衙捕快欺负,心里亦是生起了熊熊怒火。

    “丢!”

    孙才将手一挥,毅然决然地下达指令道。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几十名锦衣卫将火把用力地丢进院中,似乎是想要将这个宅子点着,将这座宅子烧成一片火海。

    宅子内,呈现着另一番场景。

    高高在上的严大公子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张虎领着十几名捕快正找着东西顶住门,阻止外面的锦衣卫冲进来。

    身穿着斗牛服的虎妞站在前院的台阶上,那张肉墩墩的脸蛋写满了认真,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正四下张望,毅然有几分首领的风范。

    恰是这时,一把火把从外面丢进来。

    虎妞看着锦衣卫竟然想要烧死他们,眼睛当即冒起火焰,上前捡起地上的火把,咬着银牙竟然用力地甩了出去,并大声地吩咐着道:“守住后门,等候援兵。”

    援兵!

    张虎等人听到这个词,仿佛又有了新的动力般,想起那位足智多谋的府丞大人,很是顽强地抵抗着锦衣卫的进攻。

    似乎是准备的火把不足,在丢了一轮火把后,再也没有火把从外面飞进来。只是锦衣卫开始从正面进攻,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根粗大的横木撞击大门。

    外面锦衣卫的叫骂声越来越大,他们竟然又想到了新的办法,搭起人梯,试图翻过左侧的院墙,但被饭缸等人用棍棒打了回去。

    锦衣卫的进攻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正在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这座宅子,仿佛一头猛兽要冲进来撕碎他们所有人。

    砰!砰!砰!

    正面的大门被八名锦衣卫抱着横木用力地撞击着,门板已经出现龟裂的痕迹。

    “挡住,我们的援兵很快就到了!”

    张虎用木死死地顶着门,并咬牙鼓励着大家道。

    只是他心里很是清楚,若是这么下去,他们恐怕抵抗不了多久。一旦锦衣卫就会冲进来,不仅他们手中的严鸿要被送回去,他们恐怕亦要被狠狠地揍一顿。

    砰!

    一道烟花窜上半空,然后在半空炸裂开来。

    “挡住,他们很快就来了!”

    虎妞来到门前,为着众人打气道。

    众捕快仿佛是被注入莫大的勇气一般,似乎是出于对虎妞的信任,相信这位正义感十足的府丞妹妹不会欺骗他们,死死地用顶着门。

    “这帮捕快真是疯了,竟然敢跟我们锦衣卫作对到这一步!”

    负责着攻门的锦衣卫亦是深感意外,不明白这帮捕快为何如此的卖命,竟然这般顽强地抵挡住他们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到了这一刻,他们亦不得不承认顺天府衙的捕快确实跟以前不一样,多了一些血性汉子。

    孙才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此时心里越发的着急,却又是大声地下达指令道:“继续进攻,务必将严鸿给抢过来!”

    虽然锦衣卫很凶猛,但顺天府衙的捕快确实是表现出了血性男儿的一面,特别是那些没有入藉的快班衙差表现得很悍勇。

    不论是锦衣卫想要翻墙,还是试图撞门而入,都没有取得成功。

    却是这时,一名锦衣卫快马远来,在离孙才有三米远的地方下马,显得着急地汇报道:“顺天府衙大批捕快朝我们这边来了!”

    “他们还有多久到达?”孙才深知当下的京城治安是由那位林文魁负责,而这个年轻人当下已经贵为四品官员,此人并不是他一个锦衣卫副千户能得罪的,当即进行询问道。

    那名锦衣卫略一思量,显得确切地答道:“大概还有半柱香的时间!”

    “攻!”

    孙才深知时间及迫,当即咬牙下达指令道。

    随着命令下达,锦衣卫的进攻显得更加的疯狂,一次又一次地用横木撞击着大门。终于在半柱香不到的时间里,将那道坚实的大门撞开了。

    “冲!”

    孙才看到宅子的门终于被撞开,当即从腰间拔出绣春刀,用刀尖指着大门下达指令道。

    却是这时,一支铁箭远来,正落在他的脚尖处,惊得他冒起了一身冷汗。深知是报子估算有误,那位林文魁已经带来杀来了。

    这……

    他咽了咽口沫,扭头望去,整个人却是突然愣住了。

第1003章 迷妹的威力

    却见一位高大强壮的青年男子手挽着弓,刚刚那支箭毅然是他所射,只是他并不是主角,因为他站于主角的身后。

    “你们速速离开,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徐娇本是勋贵之后,在家中又极为得宠,从小便很是骄横,当下面对着锦衣卫,亦是趾高气扬地用鞭子指着孙才道。

    除了定国公徐延德的长孙女徐娇外,还有英国公张溶小儿子张元德和成国公的弟弟朱希孝的女儿朱金兰,这三位小勋贵都来历不凡,无形中给人一种莫大的压力。

    自土木堡之变之后,大明的勋贵遭到了重创。亲军二十六卫的精锐部队损失大半,三大营战力日益衰减,致使勋贵在军事上再难在作为。

    特别是亲军二十六卫在重创后,不仅没有被重新组建,反而将仅剩的人员交由兵部统管。除腾骧左卫等四卫归由御马监太监统领后,其余则成为拱卫京营极普通的力量,自此一蹶不振。

    反观兵部侍郎于谦在土木之变后,力排南迁之议,坚请固守,亲自督战,率师二十二万,列阵北京九门外,抵御瓦剌大军,最终逼得瓦剌议和。

    兵部官员的英明统率和勋贵的无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兵部亦是趁机将手伸向了京军,致使勋贵不再一家独大,反倒是处处受到兵部的约束。

    不过,任何时候饿死都是小的,大明国公这个级别仍然深具影响力。

    特别是到了本朝,重新恢复三大营的军事编制,由国公提督、兵部侍郎协理,并裁掉了监军太监,三大营的人数已经号称十万。

    而今在这拱卫京师的三大营中,正是这三位国公的影响力最大。别说一个小小的副千户,哪怕锦衣卫陆佥事亦得发怵,实在是来头太了一些。

    “徐大小姐,锦衣卫正在这里办差,还请不要插手!”孙才却是认得这三位小勋贵的身份,但还是显得硬气地说道。

    徐娇轻睥地望着孙才,一副很是骄横的模样说道:“我不管!总之你不能欺负我的佬大,不然本小姐跟你没完!”

    她跟虎妞可谓是不打不相识,对虎妞从讨厌到崇拜,更是佩服于虎妞的侠客精神。自从在上次的比试输给虎妞后,她便已经认虎妞为佬大。

    当下佬大有难,她如何会袖手旁观,自然是站出来鼎力相助。

    孙才的眉头微微蹙起,这定国公府虽然势大,但还管不到他锦衣卫这里。且这是陆佥事交待下来的事情,当下就退让,回去亦无法跟陆佥事交差。

    “你们终于来了呀!”

    身穿着斗牛服的虎妞从里面走了出来,锦衣卫看着她身穿的斗牛服,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主动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她刚刚放出的信号,并不是要等在城北哥哥前来相救,而是向徐娇她们几个请救,从而帮她解围。当下她们已经赶到,亦是让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虎妞佬大,你没事吧?”

    徐娇等三人的年纪都不大,除了徐娇和张远德比虎妞大一二岁的模样,那个朱金兰似乎比虎妞过要小一些,但这时都称虎妞为老大。

    虎妞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胆魄,且具备着领导者的果断性格,这时威风凛凛地走出来,并脆声地回应道:“哎呀,我当然没事了!”

    事实亦是如此,有着身上的斗牛服在,确实没有人敢动她分毫。

    徐娇等人看着虎妞生龙活虎的模样,亦是暗松了一口气。

    虎妞在阿丽的护卫下,直接来到孙才的前面道:“你又不是帮皇上办差,你是在帮着严府办差,她们怎么就不能帮我了呀?”

    孙才却没有害怕虎妞,显得硬气地说道:“卑职是奉陆佥事之命行事,至于帮谁办差,并不是属下所要考虑的事!你如果识相的话,还是乖乖将人交出来吧!”

    他自然知道陆佥事跟严府的渊缘,而抢夺严鸿的目的,必定是严府出面的结果。但正如他所说,他这一次完全是奉命办事。

    虎妞似乎早在主意一般,指着孙才对着那个叫朱金兰的小女孩进行教唆道:“金兰,你跟他说,让他们马上离开!”

    朱金兰点了点头,像是鼓起勇气般道:“你们马上离开!”

    孙才的眉头蹙起,先是望了一眼朱金兰,然后又望向虎妞,最终显得硬气地施礼道:“朱大小姐,还请不要插手此事!”

    朱金兰年约九岁的模样,个子不高,生得有着胖,但皮肤很白皙,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有着几分胆怯。在面对着孙才的时候,那张脸明显流露着几分慌张。

    很显然,若不是虎妞的教唆,她恐怕说不出这种硬气的话来。

    “金兰,你说他不回去,你就跟你爹告状,说他欺负你!”虎妞唯恐天下不乱般,却又继续进行教唆道。

    朱金兰一副乖乖女形象,认真地点了点头,又是按着虎妞的话进行重述道:“你不回去,我跟我爹说,说你欺负我!”

    虎妞四年前来到京城,并跟徐娇发生冲突,而后获得圣上的赐服。当下重返京城,又得到御赐的捕头一职,对很多女孩而言像是一个传奇人物。

    朱金兰简直就是小迷妹般,对虎妞的经历很是敬佩,经常跟着徐娇一起找虎妞玩耍,还主动跑过来帮虎妞一起抓贼。

    当下被虎妞教唆,她亦是拿出莫大的勇气,按着虎妞的指令行事。不过让她真回去跟老爹告状,而且还要撒谎的话,她恐怕是做不来了。

    孙才又是望了一眼虎妞,接着又望一眼朱金兰,自然明白这个小女孩根本不是徐娇这种跋扈的性格,恐怕不会真跟她爹告状,但他却选择大手一挥道:“咱们撤!”

    随着命令下达,那帮已经可以突出宅子抢人的锦衣卫却是纷纷退去,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里。

    堂堂的西城副千户,仅是因为一个小女孩的一句话便撤着部下退去,这事件令人匪夷所思。只是当下,却是实实在在地上演了。

第1004章 来历

    这……

    林然从城北匆匆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孙才领着几十名锦衣卫灰溜溜地离开,而严鸿却还被张虎扣押在手里,却是不由得傻眼了。

    纵使是他面对着锦衣卫的阻拦,亦不敢说能将严鸿从城南带到城北,但事情却很是诡异,似乎给这个野丫头办到了。

    而他刚刚在路上的担忧和想到的应对之策,无疑是在做无用功,虎妞好像真的能办妥缉拿严鸿和押送回府衙的工作。

    “哥,你来了呀!”

    虎妞如同一个小指挥官般,指使两名捕快将严鸿押上马车,又让受伤的捕快去医馆包扎,这转身看到林然,显得兴奋地招手道。

    虽然哥哥来得有些晚,但看着哥哥满头大汗的模样,心里还是很开心,知道哥哥刚才肯定会很担心她。

    “虎妞,这是怎么回事?”

    林然来到近处,看着那帮锦衣卫消失在街道中,而严鸿被塞进了车内,显得疑惑地望着虎妞询问道。

    “阿狗没有说吗?我们将严鸿抓回来,但锦衣卫在半道抢人,跟我们的人发生了械斗!”虎妞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显得不解地询问道。

    林然不由得暗汗,指着那帮离开的锦衣卫直接询问道:“我不是问你这个!锦衣卫不是要抢人吗?他们怎么突然就走了?”

    他可不认为是因为他的到来,致使锦衣卫闻风而逃。

    虎妞这才明白过来,却是伸手指着旁边的朱金兰,认真地解释道:“金兰的爹爹是锦衣卫指挥使,那帮锦衣卫肯定要听金兰的了!”

    她的逻辑很是简单,朱金兰的老爹是锦衣卫的头目,所以孙才就算听朱金兰的指令,就像当初雷州府衙和广州府衙的人都要听她的一个道理。

    陪受嘉靖宠信的陆柄去世后,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却是落到了勋贵手上,继任者正是成国公朱希忠的弟弟朱希孝。

    孙才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西城副千户,此次又不是奉旨办差,哪里真敢逆了朱希孝家千金的意思。

    虽然陆佥事那边同样不能得罪,但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孙才若是为了陆佥事的差事而得罪指挥使,那他的脑子无疑是锈掉了。

    正是如此,孙才在面对着经过虎妞教唆下的指挥使女儿指令,亦是只能选择带领部下离开,而不是强行将严鸿抢走。

    “锦衣卫指挥使的女儿?”

    林然不由得打量了这个显得有些腼腆的小女孩,却没有想到会有如此显赫的身份。

    虽然随着陆柄的去世,锦衣卫的地位大大地下降,但当下东厂仍然受到极大的压制,锦衣卫仍是一股不容小窥的势力。

    却是没有想到,这个野丫头通过小伙伴竟然跟锦衣卫都扯上了关系,而且这个关系似乎还给这个野丫头利用上了。

    徐娇错以为林然这是害怕朱金兰的身份,却是如同高高在上的公主般,轻蔑地睥了林然一眼道:“虎妞的哥哥,你前面带路吧!我帮你将人押送到府衙,看谁还敢抢人!”

    林然面对这位骄傲的定国公家的千金,却是无奈地苦笑,但还是给这个骄傲的丫头面子施礼道:“如此,便有劳徐大小姐了!”

    徐娇的下巴轻扬,当即骑上那匹不高不低的坐骑,很是骄傲地走在了最前头。

    国公亦有高低之分,定国公已然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国公,特别定国公府经过两代国公的经营,神机营已然打下了定国公府的印记。

    虎妞的眉头却是微微蹙起,却是有心教训这个骄傲的“小弟”,让她对自己哥哥放尊重点。

    这一路,有着诸多捕快和小勋贵的护送,却没有锦衣卫敢再跳出来抢人。

    顺天府衙,签押房。

    自从得知锦衣卫跑出来抢人之后,这里的气氛就很好,时而还传起一段轻快的曲儿。黄仲达作为潇湘楼的常客,在耳濡目染之下,对曲子亦算是熟悉了。

    只是欢乐是短暂的,这个欢快的气氛被匆匆撞进来的管家击得粉碎。

    “什么?严鸿被押了回来,这怎么可能?”

    黄仲达正在处理着府衙的日常公务,结果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当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显得难以置信地瞪起眼睛道。

    他原本还想要将责任推到林然办事不力上,故而才忽悠着虎妞前去。事情亦如同他所预料的一般,严府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请动锦衣卫的人出手抢人。

    锦衣卫是皇上的亲军,他们若是出手的话,顺天府衙的人自然是乖乖地交人。哪怕虎妞带着那帮捕快负隅顽抗,定然无法阻挡住锦衣卫。

    但哪曾想,虎妞会如此有能耐,竟然挡住了锦衣卫。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林然竟然还藏着如此惊人的能量,竟然还能从锦衣卫的虎口中将严鸿带了回来。

    “老爷,此事千真万确!严公子已经被押进了大牢,现在被关在最里面的死牢中!”前来汇报管家挎着脸,显得真挚地说道。

    “这……该如何是好!”

    黄仲达相信了管家的话,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整个人又是重重地跌回座位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前面喃喃地道。

    人已经被顺利地抓回,那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拖,必定是要提审严鸿了。只是这个案子明摆着,凶手就是那位严大公子。

    不过他敢查严鸿吗?敢给严大公子定罪吗?

    一时之间,这个棘手的事情又摆到了他的面前,而他又是无从下手,可谓是进退两难。

    何师爷向来都很热心于出谋划策,似乎早有准备般,却是慢悠悠地说道:“我有一个法子,可解东翁之困!”

    “什么法子?”黄仲达微微直起身子,涌起了一丝希望地询问道。

    何师爷显得很是自信,装模作样地望了门口,径直来到黄仲达的跟前,在他的耳边低咕了几句。

    黄仲达听毕,先是露出一个深思的表情,接着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第1005章 以次充好?

    三月的雨淅淅沥沥,绵密如同丝线,正悄无声息地散在一片宫殿群中,将这充斥着富贵之气的地方,染上了一丝惆怅。

    一个年轻的信使低着头快步走在宫道上,跟着撑着油纸伞悠然行走的官员和宫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是那般的本分、孤独和匆忙,似乎跟这里格格不入。

    任由着这微寒的雨水落在身上,他的身子微微向前躬,手紧紧地捂着胸前,生怕雨水会渗湿那一封被油纸包着的书信。

    严小石是严府的信使,经常往来于严府和无逸殿,为着老爷和少爷传递着书信。由于关系重大,他行事一直显得小心翼翼,专注于这一项光荣的工作。

    到了无逸殿,迎面差点撞到刚好从里面走出来的徐阁老。

    严小石如同哑巴般,默默地闪到一边,头微微地低垂,让着这位大明次辅从身边经过,心里免不得生起几分谦意。

    徐阶是一个亲和的人,哪怕面对严小石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亦是如沐春风般地微笑道:“严小石,你又来给元辅大人送信了?”

    “是!”严小石犹豫了一下,手仍然紧捂着胸口,还是轻吐了一个字作答道。

    徐阶的目光落在他的胸前,显得亲和地抬手道:“去吧!”

    “谢谢!”

    严小石对这种亲和的大明次辅很有好感,被这么一位大人物所尊敬着,让到他心里很是感动,情不自禁地进行了道谢,这才匆匆地朝着里面走去。

    徐阶目送着严小石离去,那双温和的眼睛多了一抹凌厉之色,在原地站了一会,却不知道这位以隐忍著称的大明次辅在思考着什么。

    走进暖和且充斥着檀香的值房,严小石这具经过细雨浇湿的身子当即感到很是舒服,只是顾不得享受,将那封信从怀里拿了出来。

    这是一份极为重要的密信,少爷千叮万嘱让他务必送到老爷的手里。

    “老爷,信没有拆开过!”

    贴身的家奴严四仔细地检查过信件后,恭敬地递给严嵩道。

    严嵩正在写着青词,正是写到:“天地合离,必有……”,只是后面这个“隙”的“”字,却让他突然记不得怎么写了。

    自从圣上移居玉熙宫后,他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危机。似乎打那个时候起,他跟圣上的距离亦是随之拉远,而今更是日益生疏。

    他想要通过写青词,表达着他这位老臣的那份忠心,从而赢回圣上对他的那一份圣眷。只是当下再写青词,却有一种有心无心的感觉。

    尽管他很想让自己相信,这些年的丹药已经令他重焕青春,但他心里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老了,那些所谓的丹药一点效果都没有。

    严嵩做事有着一种执着,仍然在思量着那个字,却是随口说道:“拆开吧!”

    “老爷,这是一封密信,您还是亲自拆吧!”贴身的家奴严四轻声地提醒道。

    严嵩将毛笔轻轻地放下,这才将那封书信撕开,拿出里面的内容进行阅览,脸色很快变得凝重地道:“以次充好?”

    在他的心里,始终有一个迷团困惑于他。

    按说,以大明的财政能力短期是无法负担起重建万寿宫的。只是徐阶父子却是创了一个小小的奇迹,竟然用如此少的银两,仅花三个月便完成了重建,这令他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他知道严世蕃是没少捞钱,但严世蕃却一直有个度,断然不敢拿掉三分之二以上的工程款。

    只是当下答案已经揭露,徐阶父子竟然是在木料上以次充好。徐从东北商人那里采购松木作宫殿的柱子,而非从南方商人手里购得上等的金丝楠木,进而大大地降低了成本。

    此举无疑是犯了忌讳,圣上早已经言明,非数百年金丝楠木不用。

    “老爷,这足可以置徐华亭于死地啊!”

    严四看到信中的内容,忍不住欣喜地道。

    严嵩拿着这一封书信,却是一阵犹豫。虽然徐阶父子犯了欺君,但却举亦是迫于无奈同,若不是在材料上做些文章,那点钱根本无法给圣上修一座寝宫。

    实质上,他很早就提议大规模地采用东北更便宜的百年松木,只是圣上却是一个讲究排场的人,对很多事物简直是吹毛求疵。

    最为重要的是,一旦将这件事情捅了出来。按着圣上的性格,必然会下令拆掉梁柱重建,届时对大明的财政无疑是雪上加霜。

    一念至此,他心里不由得犯难起来,隐隐间想要装作不知情。

    “老爷,徐华亭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这是铲除他最好的机会,你可不能手软啊!”老奴如同严嵩肚子里的蛔虫般,当即又是认真地劝道。

    “好吧!你扶我却面前皇上!”

    严嵩长叹了一口气,当即下达决定道。

    终究而言,不是他严嵩狠心,而是徐阶欺君罔上。他只是照实将事情奏明圣上,至于圣上如何处罚,那便是圣上要做的决定。

    他虽然已经老了,但他的心仍然没有变,对圣上同样还是忠心不二。

    经过一段不短的路程,严嵩终于到了玉熙宫。玉熙宫确实无法跟原来的万寿宫相比,单从外面看,两者就不能相提并论了。

    守门的小太监对严嵩很是尊敬,当即好意地提醒道:“皇上正在扶乩!”

    “你就说老臣有很重要的事情求见!”严嵩认真地说道。

    “好的!”小太监答应下来,当即朝着里面走去。

    与此同时,宫殿内正上演着神奇的扶乩之术。

    一名年过四旬的道士,头戴紫阳巾,身穿一件蓝色的八卦衣,五官显得俏瘦,神态飘逸,念念有词地道:““子胥不在,曹夫亦去,小姑可出。”

    随着话落,蓝衣道士已然是被紫姑附体,整个人弯着腰站在扶乩前,身体似乎都缩进那件宽大的八卦袍子里面,而那悬于架子上的锥子却在沙盘上动了起来。

    身穿着素白衣道袍的嘉靖就站在沙盘旁边,而黄锦则得急切而好奇,探着身子张望着沙盘。

    很快,沙盘上出现了歪歪扭扭的一行字,令到黄锦吓得嘴巴微微地张开。而看着守着宫门的小太监这个时候进来,他的眼睛更显惊慌。

第1006章 奏事

    小太监进到这里,发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的身上,包括皇上亦是朝他望来,令到他的心里不由得发怵起来。

    他们内监在外面固然风光无限,但在宫里却活得胆颤心惊。稍有不慎,轻者被掌嘴和杖责,重则有丢掉性命的危险。

    黄锦看着这个小太监被吓得微微发怵,当即摆出大太监的威严,拉下脸来呵斥道:“你愣着做啥?是不是谁前来求见圣上?”

    此话一出,嘉靖旁边的宫人更加好奇地紧盯着小太监。

    嘉靖显得很是平静地打量着小太监,眼睛亦是有几分探究的意思。这个守门的小太监进来,定然是外面有大臣求见了,却不知是内阁的阁臣,还是严讷和李春芳,或者是礼部尚书吴山。

    “启禀皇上,严阁老在殿外求见!”小太监点了点头,急忙小心翼翼地说道。

    严阁老?

    黄锦听到这个答案,目光有些担忧地扭头望向了嘉靖。

    嘉靖的眉头微微蹙起,但很快就有了主意,大手一挥地说道:“你跟严阁老说,朕今天专于修玄,让他明日再来吧!”

    小太监正想要领命而去,但想着以前严世蕃所给予的好处,便又是顿住脚步替着严嵩争取道:“严阁老刚刚说……有很重要的事求见皇上!”

    在他看来,他冒着风险为严嵩说了这句好话,不管圣上最后有没有接见严嵩,都已经对得起严世蕃先前给予的好处了。

    “很重要的事?他真说有很重要的事要求见于朕?”嘉靖的脸上浮现凝重之色,显得很认真地进行询问道。

    小太监隐隐间发现事情不太妥,不由得向黄锦求救,黄锦却是当即呵斥道:“皇上问你话呢?究竟是不是,给我照实说!”

    “是,严阁老是这般说的!”小太监急忙低头,显得老实地答道。

    “发生什么事了?”蓝道行从地上悠悠醒来,突然一个激灵,急忙给嘉靖叩首道:“下官失礼了,请皇上恕罪!”

    每次扶乩之后,他必然会躺于地上,而后又如大梦初醒般,恭恭敬敬地向皇上请罪。

    嘉靖先是给黄锦一个眼色,黄锦上前用一张明黄的布将沙盘盖住,而后嘉靖淡淡地说道:“蓝神仙,你且先退下吧!”

    “是!”蓝道行暗暗捏了一把汗,这才小心地退去。

    在经过沙盘的时候,他忍不住朝沙盘望一眼,只可惜沙盘已经被布盖住了,根本不晓得紫姑给圣上传达了什么天机。

    玉熙宫布局跟万寿宫相似,不过地方显得要小很多。

    嘉靖在精舍召见了严嵩,只是看到颤颤巍巍走进来的严嵩,心里却是黯然一叹。

    眼前的首辅实在太老了,虽然二十多年前严嵩亦很老了,但现在的严嵩却是老的吓人,哪怕突然死在面前都不算什么稀奇之事。

    尽管他很不想承认,但这些年的丹药对这位老首辅,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强效果。

    严嵩虽然对嘉靖极为了解,但终究不是嘉靖肚子里的蛔虫,且走进来已经是气喘吁吁。他先是装着犹豫的模样,最后才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徐建造万寿宫,当真以次充好?”

    嘉靖听到这个事情后,心里当即涌起了一股浓浓的怒火,显得很是愤怒地道。

    虽然他知道大明的财政确实是捉襟见肘,但用不用得起金丝楠木是一回事,而选择偷梁换柱却又是另一回事,这徐摆明就是在欺瞒于他。

    “老臣之子严世蕃在工部任职多年,他认为以户部所拨的银子根本无法重建万寿宫,故而偷偷派人进行了探查。却不曾想,徐虽然名义上从南方木材商人购得上等的金丝楠木,但买来的实质是东北的松木,进而才压低了万寿宫的造价!”严嵩将事情的缘由道出,显得惋惜地说道。

    嘉靖紧攥着拳头,砸在椅把上道:“真是该死!”

    他对万寿宫的工程造价亦是颇为疑惑,徐阶父子仅动用严世蕃预算的三分之一银两,且仅花费三个月便完工。虽然知道严世蕃不可能干干净净,但这两者的差额亦是惊人了一些。

    当下徐以次充好,所用的柱子是东北的松木而非上等的金丝楠木,这里无疑是少花了一大笔钱,亦解释为何万寿宫造价低。

    正是如此,他已然是相信了严嵩的话,徐为了贪功邀赏,竟然做了偷梁换柱之事,并且欺瞒于他。

    “圣上,请息怒!”严嵩心里暗喜,但显得忠心耿耿地劝道。

    嘉靖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忍着将徐阶父子即刻叫来的冲动,对着严嵩温和地说道:“朕知道了!严阁老,你先回去吧!”

    “是!”严嵩恭敬地施礼,然后轻然退了出去。

    出于对圣上的了解,他知道这件事情一旦坐实的话,那徐阶父子必然要遭难了。徐阶应该只是罢官,但徐恐怕是难逃一死了。

    却不怪他心狠,而是官场向来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而当下,他想要继续守住自己的权势,最好的办法便是除掉徐阶。

    待严嵩离开,嘉靖坐椅上站了起来,却是站在三清道祖像前发呆。

    黄锦走步走了过来,悄声地提醒道:“皇上,该用午膳了!”

    “万寿宫当真用了松木?”嘉靖却是突然开口询问道。

    黄锦微微一愣,但他素来是哪头都不得罪,便是认真地回答道:“据老奴所知,万寿宫那边用的是金丝楠木,不过严阁老如此说,恐怕亦不是空穴来风!要不,让锦衣卫好好地彻查这事?”

    “锦衣卫?还是算了,这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们忠于谁!黄锦,你亲自带着你的人,给朕好好地查一查吧!”嘉靖轻叹一声,突然吩咐道。

    黄锦知道圣上这是信不过锦衣卫了,心里不由得一喜,便是认真地答道:“是!”

    嘉靖没有什么食欲,似乎没有用午膳的意思,却是走进了里面,又是来到了沙盘前。

    他顿足片刻,突然伸手将明黄的布拉开,却见蓝道行扶乩所留下的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很清晰地呈现着:“今日有奸臣奏事!”

第1007章 好一场苦肉计

    西苑,无疑是权力争斗的中心地带,只是处于城北灵椿坊的顺天府衙亦不乏争斗。

    随着新任顺天府丞到任,顺天府衙内揪起了一场明争暗斗。黄府尹想要将林府丞撵走,林府丞同样野心勃勃,大有将黄府尹取而代之的意图。

    今年恰恰是外察之年,顺天府衙极可能会发生人事变动。通常而言,顺天府衙两位首官会保一去一,而谁走谁留亦将会揭晓。

    虽然结果还没有出炉,只是顺天府衙的很多官吏却看好林府丞,认为林府丞会留在顺天府衙,甚至还会接替黄仲达所留下的顺天府尹宝座。

    卯时三刻,众官吏纷纷来到了二堂。

    “林府丞早!”

    “林府丞早!”

    ……

    林然是稍晚时分才来到这里,雷通判等官员纷纷朝着林然问好,眼睛莫不好流露着讨好之意,都想要巴结这位前程似锦的林府丞。

    在弹劾天官事件中,虽然没有让吏部尚书郭朴倒台,但林然同样没有遭到惩罚,甚至还得到了“赤心”的高度好评,这无疑证明圣上很看重林然。

    前天缉拿严鸿遭到锦衣卫抢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严鸿肯定要落到锦衣卫的手里,结果林然却将严鸿押了回来,连锦衣卫都要敬林府丞三分。

    正是最近这两件事,令到大家更是看好林然。虽然当下林府丞屈居于黄府尹之下,但论到圣上的重视和官场资源,却是林府丞远胜于黄府丞。

    “大家早!”

    身穿着绯红官服的林然来到堂上,并没有摆高姿态,对着众同僚纷纷进行回礼,径直朝着属于他的那张椅子走去。

    却不知谁给了林然一张纸条,待他在椅子上坐下的时候,便是将那张纸条打了开来,然后不动声色地放回袖口中。

    这一幕给人看到了,免不得产生几分好奇。

    “府丞大人,严鸿都已经抓回来二天了,我们今天逼一逼黄府尹,如何?”雷通判主动靠了过来,在林然的耳边小声地说道。

    前天将严鸿带回来后,黄仲达只是下令将人继续扣押,却一直拖着不进行公审。这一个举动,无疑让他们这帮人没戏可看。

    若是他们逼迫黄仲达公审严鸿,必然能令黄仲达很是难堪,事情会变得很有趣。

    “恐怕逼不了了!”林然却是轻轻地摇头,将那张纸条递给了雷通判道。

    雷通判感到一阵疑惑,只是这才刚将纸条打开,寅恭门便有了动静。

    咦?

    众官吏纷纷望了过去,却见黄仲达在管家的掺扶下,一只腿和一只脚都缠着布带,正一瘸一拐地从屏风走了出来。

    黄仲达来到了公堂上,在那张长案前坐了下来,面对着众官吏困惑的目光,满脸沮丧地说道:“本府尹昨日欲巡视城郊,结果从马匹上摔了下来,跌伤了手脚!”

    “怎么没将这货摔死呢?”

    “都一大把年纪,怎么还骑马!”

    ……

    若是正常的衙门,这时众属官会纷纷真情或假意地进行关心这位府尹大人,但当下谁都没有吭声,心里反倒是在暗暗地诅咒和笑话着。

    黄仲达看着堂下冷场,脸上亦是有些挂不住,但还是望向林然道:“本府尹已经上疏向皇上告假!林府丞,本府尹告假期间,府衙的大小事务则要由你处理了!”

    按着顺天府衙的规定,一旦顺天府尹不能履职,那就由顺天府丞处理。若是如此的话,那林然无疑能够短暂地主持顺天府。

    “府尹大人,你的右手并没有受伤,尚且能书写,并没有告假的必要吧?”林然却没有接手顺天府衙的意思,反倒进行规劝道。

    众官吏却是微微疑惑地望向了林然,这是一次入主顺天府衙的机会,林然为何却要放弃呢?

    雷通判已经将纸条看完,却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本府尹此番模样有失顺天府衙的威严,岂能再坐于公堂上,告假之事就这么定了!”黄仲达指着手上的绷带进行拒绝,然后化被动为主动地说道:“林府丞,袁州藩氏的案子已经不能再拖了,你既然已经将嫌疑人严鸿抓了回来,那便由你来审理吧!”

    卑鄙!

    雷通判等人听到黄仲达的这一番话,当即明白了怎么回事,纷纷暗骂黄仲达。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醒悟过来。黄仲达骑马受伤,这肯定不是什么意思,分明是黄仲达自导自演的一场苦肉计。

    黄仲达没有胆量碰严鸿的案子,便故意将自己弄伤。这个举动无疑是一举两得,不仅避开了烫手山芋,而且还将这个麻烦抛给了政敌林然。

    若是由林然主持顺天府衙,林然想要保住好名声,那就肯定要审理袁州藩氏一案,届时必然是跟严府不死不休。

    不得不承认,黄仲达这个官场老油条真的很不好对付。哪怕他真的要栽掉,亦是千方百计地将林然拖下水,借严府的力量除掉林然。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林然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府尹大人,下官恐怕有负大人之托,因为下官今日亦要告假!”

    咦?

    雷通判等人听到这话,颇为意外地扭头望向了林然,只是发现林然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却不知他因何要告假。

    “林府丞,本府尹现在已经受伤,府衙诸多事务可离不开林府尹!不管因何缘由,本府尹都不会同意你告假!”黄仲达板起了脸,当即进行拒绝道。

    按着大明的告假制度,黄府尹想要告假,则要上奏疏向皇上请示。顺天府衙所属官员,则向黄仲达这位掌印官告假即可。

    当下为了将林然拉下水,黄仲达不惜上演了这一场苦肉计,将自己的手和脚都弄伤了,他又怎么可能让林然溜走呢?

    这一个假,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批,不然他这一个苦肉计岂不是成了自作自受?

    “恐怕不行,下官非要告假不可!”林然的嘴角微微翘起,却是从怀中取出了一物。

第1008章 落幕(盟主加更2/3)

    咦?

    众官吏不解地望向了林然,不明白他有何理由非请假不可!

    虽然林然深得皇上器重,在官场亦有丰厚的人脉,但自古都是官高一级压死人。黄仲达作为顺天府衙的掌印官,若是他执意不给林然批假,林然亦不能逆上官而为。

    “林府丞,你是要蔑视上官吗?”黄仲达的眼睛眯起,将一顶帽子重重地扣下去道。

    在大明的官场中,个人的“品德”极为重要,甚至要重于自身的能力。若是林然顶着蔑视上官的帽子,那他的仕途必然落得污点,成为政敌所攻击的一个点,甚至能让他终生不得入阁。

    不管你是能力如何的人,一旦在道德上出现了污点,那就很难再得到主流官员的认可。

    像张璁那种枉顾周礼而声援而嘉靖的人,虽然被嘉靖任为首辅,但却无法抹掉这个政治污点,最终被百官骂得灰溜溜地滚蛋。

    “府尹大人,你是误会了!下官岂敢蔑视于你,实乃有非告假不可的理由!”林然很是淡定的样子,认真地解释道。

    黄仲达轻哼一声,显得冷冷地询问道:“什么理由?”

    雷通判等人纷纷望向了林然,目光中有担忧和不解。

    林然将掏到一半的东西,又重新掏了出来,却见是一份精美的帖子。

    他微微一笑,对着黄仲达发出邀请道:“本月十五日,是下官完婚的大喜之日,届时会在家里设宴,还请府尹大人务必到场!”

    “完婚?”

    雷通判等人听到这话,嘴巴微微地张开着,这才恍然大悟地望向了林然。

    这位老谋深算般的官场小狐狸虽然今年二十一岁,但至今还没有成立家室,还没有跟礼部尚书吴山家的千金正式成婚。

    这件事情算不上什么秘密,谁都知道林然这次回京肯定是要完成这一个终身大事了。只是林然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跟着他年纪实在太不相符,以致很多人都快忘了这茬。

    却是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这般巧合,让林然避过了一个不小的麻烦事。不过这事亦不能算是多巧,林然一早就已经开始选结婚的日子,而三月无疑是一个好月份。

    当下林然打着成亲的幌子请假,从而避开主审严鸿的案子,这可比黄仲达伤了手脚有力得多了。

    本朝按唐制,官员本人结婚,给假九日,程期另计。

    纵使黄府尹有一万个不愿意,但林然打着完婚的名义请假,他亦不可能阻拦得了。哪怕他执意不判,林然直接开始休假,官场亦不会说林然半个不是。

    “恭喜!”

    “恭喜府丞大人!”

    “府丞大人,你得请下官喝这个酒啊!”

    ……

    雷通判等人的眼睛一亮,当即纷纷热情地道贺。林然自身就潜力无限,而今能够成为吴山的乘龙快婿,对他个人的仕途无疑是如虎添翼。

    “十五日完婚?”

    黄仲达望着堂下如沐春风般的林然,心里却是一阵绞痛,整个人彻底是愣住了。

    他千算万算,甚至忍痛将手和脚都弄伤了,结果这势在必得的一记拳头,却又再次打了个空,反倒再次成为了笑话。

    林然没有理会遭受到沉重打击的黄仲达,转身对着雷通判等人微笑地说道:“诸位的帖子都已经准备妥当,今天便会一一派发给大家,还请诸位届时能莅临本官的婚宴!”

    雷通判等人纷纷称好,显得极为高兴的样子。

    林然将请帖交由何师爷转呈,微笑地对着黄仲达说道:“府尹大人,倒不是下官不愿意挑起府衙的事务,实在是婚期在春节时就已经定下了,下官实在是抽不开身。”

    何师爷接过那份精美的请帖,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很不好,显得失魂落魄地将请帖送了上去。这苦肉计是他出的,结果却给林然如此轻易地化解,自诩精于算计的他却由始至终都没有想起林然婚期将近这个事。

    黄仲达接过请帖,将那份精美的请帖摊开,发现婚期的日子确实是本月十五日。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林然肯定不可能做假,确实是很早前定的日子。

    他的心里却是一阵发苦,抬头望着朝气蓬勃的林然,却是闪过了一个念头:“这小子……早就算计到了!”

    跟着林然明争暗斗了这么久,他深知这小子无愧林算子之名。

    恐怕打袁州潘氏案子开始,这小子便是算好了一切,故而一次次在合适的时点捅这个马蜂窝,从而将他一步步地推向了深渊中。

    亏他跟何师爷还自作聪明,上演了这一出苦肉计,刚刚来时还自鸣得意。但以着这小子的心智,又怎么可能不会防着他这一手,婚约已然成为这小子整个计划中的一环。

    “林府丞,能否放老夫一马!”黄仲达失魂落魄地将请帖放下,突然语出惊人地道。

    此话一出,雷通判等人显得目瞪口呆,纷纷扭头望向了黄仲达,不明白这位高高在上的府尹大人为何要“求饶”。

    林然算到了一切,但却没有算到这一点,脸上微微一愣,旋即微笑着说道:“府尹大人,还请莫要跟下官开如此的玩笑!”

    “你应该清楚!这袁州藩氏一案,老夫是万万碰不得,你不能再添乱了!”黄仲达仿佛老了十几岁般,很是认真地说道。

    林然深深地望了黄仲达一眼,深知黄仲达是动了“断臂求生”的心思。纵使是要折损仕途,特别他的前程,亦不想要得罪于严府。

    “只要你安分几天,老夫定然不会成为你的阻碍!”黄仲达认真地望着林然,显得更加直白地说道。

    林然知道黄仲达是担心他在这个案件上继续煽风点火,却是装傻充愣地答道:“府尹大人,下官真不明白您说什么!下官现在已经告假,这阵子便会忙于婚事,府衙的大大小小事务肯定是无法替府尹大人分担,还请大人勿怪!侍到了大喜之日,亦请府尹大人务必到场!”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透彻。

    实质上,他亦不想对黄仲达赶尽杀绝,毕竟让外界认为是他逼黄仲达下台,这会让他接任顺天府尹产生极大的阻力。

    黄仲达现在已经身陷泥潭中,而他又没有魄力跟严府硬杠,他注定是无法从泥潭中爬出来。

    郭朴刚从词臣跳出来,正是要积累声望和资源的时候,在接下来的北直隶外察中,恐怕亦不会给“不任事”的黄仲达继续担任顺天府尹。

    “一言为定,本官届时一定到场!”黄仲达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便是认真地答道。

    如果协议真的成立的话,那属于黄仲达的时代已然落幕,而属于林然的时代即将开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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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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