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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24章 官太太们

    “嫂子,你要去哪里呀?”

    身穿着捕快衣服的虎妞领着阿丽等人急匆匆出门,正好遇到正要乘坐马车返回娘家的吴秋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显得疑惑地询问道。

    吴秋雨浅浅一笑,眼睛充满着溺爱地答道:“我回一趟家里,你这是去哪呢?”

    “小白好像是发现一个很坏很坏的坏人,我要跟小白将那个人找出来,将他押送到府衙大牢!”虎妞指着跟着身后的纯白色的藏獒,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嗷……

    小白朝着吴秋雨轻吠了一声,似乎是在回应虎妞的话。

    吴秋雨望着这头如同小山般的藏獒有些发怵,初时很极担心它会咬自己,但这些时日接触下来,发现小白很有灵性,从来都不会伤人。

    “嫂子,那我先走了!你今天不在家,那我中午我就不回家陪你吃饭了,晚饭见!”虎妞打过招呼后,便是领着大伙急匆匆离开道。

    吴秋雨应了一声,目送着虎妞的身影欢快地走出胡同。

    如果是在几年前,她肯定愿意跟着虎妞一起到街上玩耍,甚至是帮她一起抓坏蛋。只是她现在是林家的女主人,身上却是承担着一份责任,而她亦是乐于做好这个角色。

    从金台坊到大时雍坊是要从城北到城南,且还要绕过位于正中央的紫禁城,故而要花费一段时间。回到槐树胡同的时候,却已经是上午时分。

    “你怎么回来了?”

    吴夫人见到女儿的时候,这却是她的第一句话,充满着吃惊和疑惑。侍到吴秋雨将她拉进家里说明情况,她这才释然。

    吴夫人是一个热心肠的女人,何况还是自家的事情。她认真地叮嘱吴秋雨几句后,却没有多耽搁,便是直接前往了郭府。

    吴秋雨看着做事强势的娘亲,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这些天她极力想做好林家女主人的角色,实质承受着不小的压力,当下处于娘亲的羽翼下,让她感到了一阵暖意。

    郭府就在附近这一带,却不知道是念旧,还是以示清廉,哪怕升任吏部尚书还是住在那一座普通的宅子。虽然宅子稍微小了一些,但里面的配备齐全,有着一个小型的后花园。

    两家素有往来,故而连同下人都显得很是热情。

    “你们过来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亦好让姐姐多做些准备嘛!”

    郭夫人年约五旬的模样,有着北方女人的骨架子,但保养得很好。她的性子显得很是直爽,很是热情地迎了出来,并对着吴夫人嗔怪道。

    虽然她当下已经贵为吏部尚书夫人,但跟着吴夫人相交之时,起初并没有掺杂太多的利益,故而建立着最初纯真的友情。

    当下吴山这位礼部尚书虽然差不多“干坐”了六年,入阁似乎无望。只是他主持过一届会试,又是《谈古论今》的主编,在士林拥有着郭朴所无比比拟的声望。

    吴夫人指了指身后的吴秋雨,显得轻描淡写地介绍道:“秋雨今天回来,我寻思有些时日没见你了,便带着她一起过来见你呢!”

    “见过郭伯母!”吴秋雨拿捏着时机,上前施礼道。

    郭夫人的目光落到吴秋雨身上,自然知道吴秋雨已经嫁作他人妇,打量着越发明媚动人的吴秋雨,便是笑着说道:“好些日子没见着秋雨了,这嫁了人就是不同,整个人都更有风韵了!”

    跟着昔日那个干瘦的千金小姐有所不同,她确实是长了些肉,且胸前竟然神奇地鼓了一起,从青涩少女蜕变成魅力十足的少妇。

    吴秋雨的脸皮薄这一点却没有改变多少,那张俏脸刷地红了,但还是能保持镇定地回礼道:“谢谢郭伯母夸奖!”

    若这种事放在以前,她恐怕已经是害羞得不行,恐怕是要以找郭小姐为借日,逃离这一种调侃。只是在当下,她谨记着自己是林家夫人,想着虎妞的种种勇敢之举,心中便是多了一份勇气。

    郭夫人打小看着吴秋雨长大,自然知晓她是什么性子,亦是喜欢“戏弄”于她。只是看着吴秋雨如此反应,诧异地望了吴秋雨一眼,并望了吴夫人一眼。

    吴夫人对女儿的表现亦是意外,但心里更多是得意,三个女人便是朝着后宅走去。

    郭朴现在是吏部尚书,又处于主持外察期间,这郭府自然不得宁静。在内宅这里,郭夫人却已然有了两位客人。

    “这位是高夫人,你们见过的!”郭夫人热情地介绍道。

    所谓的高夫人,正是当朝户部尚书高耀的夫人。高耀在接任户部尚书之时,京城大多数人都不看好,认为他熬不到三个月。

    只是这将近一年时间过去了,高耀还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坐得稳稳当当的,令到京城的官员亦是不免对他刮目相看了。

    当然,高耀终究是非翰林院出身,致使户部尚书便已经到头了,终生不得入内阁,故而地位上自然要逊于吴夫人和郭夫人。

    “高夫人,别来无恙!”吴夫人对高夫人并不熟,但显得亲切地打招呼道。

    高夫人自然不敢自持高姿态,亦是显得谦和地回应。

    “这位是新任太常少卿徐大人的夫人,她的家公正是当朝次辅徐阁老,你们还是邻居呢!”郭夫人又是指着一位年轻的妇人,显得认真地介绍道。

    “见过吴夫人!”徐夫人显得有些急切,连忙见礼道。

    虽然她是当朝次辅的儿媳妇,但她相公徐是以萌入仕,且这么多年仅仅担任正六品的尚宝丞,故而她根本没有资格活跃于官太太的圈子中,更别说挤到郭府这里来。

    只是当下她丈夫受到圣上的重用,很顺利地完成了万寿宫的重修,现今被委任正四品的太常少卿,令到她地位亦是水涨船高。

    正是多了这一份资本,她这几天在京城官太太的圈子亦很是活跃,打算建立她的人脉网络,成为一个令人羡慕的京城官太太。

    “我刚刚准备了一些茶点,咱们到花厅聊一聊!”郭太太将二个官太太介绍完毕后,便是热情地邀请道。

    吴秋雨在一旁暗暗地鼓劲,已经做好要以林夫人的身份亮相,但却不知道是习惯使然,还是刻意冷落,郭夫人却没有将她介绍给这两位官太太,便领着大家朝花厅而去了。

第1025章 夫人外交

    以前她很渴望这一种忽视,喜欢不被人关注,安安静静的。只是当下她是林夫人,代表着林家的颜面,却不能如此的没有存在感。

    她对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恶意,面对着这个不大不小的忽视,只当郭夫人是遗忘了,倒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

    何况,她这次过来并不是要彰显其府丞夫人的身份,而是要向郭夫人打听事情的。只要能够将这件事办妥,纵使她真受了点委屈,这亦算不得什么。

    一行人到了花厅,郭夫人坐于主座上,吴夫人这位一品诰命夫人则当仁不让地坐于客座首位,接着是高夫人,然后是徐夫人,最后才是吴秋雨。

    在这种坐序中,自然是按着各自所获的朝廷诰命。若是同品的话,一般会按着“资质”,即所获得诰命的先后顺序。

    吴秋雨其实应该坐到第三位的,她是先于徐夫人获得四品诰命,但却没有争这个座位。

    她喜欢与世无争,喜欢彼此相安无事。若是在以前的话,她根本都没资格坐在这里,或者根本不会来郭府,又或者被安排到后宅那里赏花或做女红了,很少在这种场面抛头露面。

    郭夫人又再次忽略这一点,吴夫人只是望了吴秋雨一眼,但最后并没有吭声。

    高夫人似乎是完全不知情,并不觉得什么异样。徐夫人却有几分得意,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嘴角还微微地翘起。

    她自然是认得吴秋雨,虽然大家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难免会发生照面。对着这位年轻的正四品顺天府丞的夫人,心里却忍不住生起了几分妒忌之心。

    她这熬了多少年才出头,这个女人刚嫁过去就已经是正四品恭人,且潜力要远大于她,一品诰命夫人都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情。

    徐夫人装着不知情,却是突然主动询问道:“秋雨,你家相公是……”

    此话一出,倒是引起高夫人的注意。起初以为这个年轻的女子是吴夫人的女儿,但她却是跟着过来大方地坐到这里,已然亦是诰命夫人。

    吴秋雨心里暗松一口气,总算是逮到机会,便是正式亮相道:“我家相公是顺天府丞林然!”

    咦?

    高夫人心里当即一惊,却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是林文魁的娘子,一位年仅二十一岁的顺天府丞的正妻。

    吴夫人正在悠闲地用茶,闻言便诧异地望向徐夫人。

    徐夫人恍然大悟般道:“我知道,不就是林文魁吗?说起来,咱们两家还有些渊缘呢!”

    吴秋雨已然是正式自报家门了,此时听着徐夫人如此说,顿时感到一阵意外,并认真地倾听下文。

    这话亦是勾起了其他三个妇人的好奇心,便是纷纷朝着这边望来,不明白其中有什么渊缘。

    郭夫人的眉头微蹙,同样显得好奇,目光落在徐夫人身上。

    徐夫人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却是有几分得意地笑道:“我的女婿是你家相公的师兄,他们二人在进学之时,一同拜在一名姓夏的老师门下!你说说,咱们可不等于一家人吗?”

    这个关系一出,徐夫人当即就以长辈居上,牢牢地压着吴秋雨一头。

    吴秋雨原本对这个有机会让她亮相的徐夫人还有些好感,但听着这番话后,深感徐夫人的用心险恶。

    若是定下这层关系,那她永远就要低徐夫人一头。不说她会被相公说她丢了林家的脸,这所谓的师兄弟关系根本就是名副其实,长林村跟江府有过很深的矛盾。

    如此种种,徐夫人必然是知晓二人关系不和。只是如今在这里提出来,却是要故意借着这一层纸糊般的关系,从而要永远地压她一头。

    吴秋雨很悲催地发现,这才刚刚亮相,却当即遭遇了一场重大危机。

    她心知不能如此定性,不能接下这一层关系,但她心里却没有应对之策。到了这时,她才发现娘亲说得对,她这嘴笨的人会吃大亏,这官太太的圈子同样处处充满着算计。

    郭夫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似乎没有站出来打圆场的意思。

    却是这时,吴夫人显得颇有兴致地询问道:“哦,竟然有这事,不知你女婿是哪一位呢?”

    徐夫人却不是杜撰,自然不怕查证,当即骄傲地说道:“我那个女婿叫江月白,是己未年的二甲进士,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这三年考满,现在马上就要升任翰林修编了。”

    却不是人人都能拿到状元、榜眼和探花,很多阁老都是从庶吉士熬起,一步步入阁拜相。

    江月白能够从庶吉士到翰林修编,这无疑是跨越了一大步,有机会走上从词臣到阁臣的通天之路。

    “这事倒是怪了!若是有这层关系,我家女婿大婚应该请你那个女婿才对,或者是请了你女婿不来?但这又不对,大婚当日,翰林院的人可是来了足足一桌呢!”吴夫人先是进行质疑,接着装着困惑的模样直接捅破窗纸道。

    郭夫人和高夫人听到这番话,便是知道这二人不管是不是师兄弟,二人的关系定然不和睦,甚至还结下了私怨。

    在大婚这种事上,竟然都不邀请江月白,或者江月白不应邀前往,关系可想而知有多糟糕了。

    现在要拉上这个关系,那不仅要证明二人的师兄弟关系,更要二人是否仍然以师兄弟相称。

    徐夫人被这般戳穿,脸上亦是微红,但还是强行解释道:“这是他们小一辈的事,我对这个不是很清楚,但他们确实是师兄弟!”

    “这个等问他们二个才知道了,不过这帮小辈的关系亦是够乱的!你女婿比我女婿还要大几岁,但今年我那女婿有个徒弟叫王弘海中了探花,亦是要到翰林院任编修,跟你女婿却又成了同僚,你说这关系该怎么算?”吴夫人先是打了一个太极拳,然后装着感慨地道。

    这……

    徐夫人脸色更显得尴尬,原本令她颇为自豪的女婿,更想要借此稳稳压住吴秋雨一头。当下拿出来之时,却发现完全上不得台面。

    她倒是还能欺负一下没城府的吴秋雨,只是面对能说会道的吴夫人,却是只能败下阵来了。

    郭夫人站出来打圆场道:“呵呵……亦是你女婿才有这等本事!连中六元,被圣上赐下大明文魁之名,这大明立国至今也是独此一份!”

    吴秋雨的眼睛饱含感激地望向娘亲,若不是老妈出手,她当真是要被压着一头。回去跟相公一说,相公肯定说她丢了林家人的脸。

    吴夫人看着郭夫人出面,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见好就收,同时深深地望了女儿一眼。

    隐隐间,她对这次的来访不再抱乐观的态度,郭夫人今天显得很不厚道。

第1026章 坦诚

    经过这一个短暂的交锋,徐夫人深知吴夫人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纵使她再不甘,但凭着她当下的能耐,根本无法跟吴夫人相抗衡。特别她还是官太太圈子里的新人,这时更不宜跟吴夫人交恶。

    “这是三刘铺的松花糕,大家都尝一尝!”

    郭夫人是一个很擅长调节气氛的人,看着下人送上了糕点,便是借机转移了关注点道。

    没多会,花厅呈现着一团和气,大家一起有说有笑地聊着京城的各种八卦之事。或许是无聊,或许是“臭味相投”,几个人聊得津津有味。

    吴秋雨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吃着松花糕,她从来都不是八卦的性子,但还是在旁边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事情从某个官员又纳了一房妾室说起,很快就谈到当朝左都御史潘恩大人要告老还乡了。

    在大明朝中,父亲是高官,儿子中得进士,这是很少见的情况。像严嵩和徐阶等朝廷大员,其子基本上都是走官萌的路子,却很难在科举夺得进士席位。

    只是左都御史潘恩的儿子潘允端在今年的会试中,却是夺得了一个贡士的名额,从而造成父子即将同朝为官的现象。

    当下有消息传出,这位位高权重的藩大人为了避嫌,竟然选择辞退左都御史的官职,从而为他儿子谋得留京机会。

    “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事另有玄机!”徐夫人轻呷了一口茶水,显得高深莫测地说道。

    此话一出,倒是引起众人的关注。

    徐夫人有些得意地说道:“潘恩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而他儿子只考了一个三甲进士,按规定是要外放或候职。但当下他选择告老归乡,却能帮他儿子谋得了一个六部主事的名额,这笔买卖划算!”

    吴秋雨在一旁倾听着,眉头微微地蹙起。虽然她觉得这个推论不对,不要如此恶意地揣测潘大人,但她亦不好反驳。

    说话间,已经降临中午。

    郭夫人不想大家总呆在花厅,便是主动邀请道:“我家后院的那片春菊都已经开了,不若咱们一起到后院瞧一瞧,如何?”

    “甚好!”高夫人和徐夫人当即答道。

    吴夫人灵机一动,突然提议道:“郭夫人,那就不劳烦你引路了,我带着她们二人到院子转转即可!秋雨,你就在这里陪着郭夫人说会话吧!”

    听着吴夫人这般说,高夫人和徐夫人相视一眼,当即猜到了什么一般,然后不动声色地望向了郭夫人。

    郭夫人稍作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道:“那有劳吴夫人了!”

    吴夫人将高夫人和徐夫人领走,在临走前,还给女人投上一个鼓励的目光。终究而言,她不能永远庇护在女儿身边,亦需要女儿能够独立地面对事情。

    吴秋雨心领神会,投向了娘亲一个感激的眼神。

    只是她们似乎都没有发现,徐夫人在临走前,却是给她的帖身丫环一个眼色,而那名贴身丫环并没有跟上,而是悄悄地躲到旁边的偏厅中。

    侍三人走后,花厅仅剩下她们二人,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

    吴秋雨在来时,娘亲便告诉她,郭朴夫妇关系极好,故而郭夫人就算不知道新任顺天府尹是谁,那她亦是能够从郭朴嘴里问到答案。

    她正想要开口,郭夫人似乎早知道什么事般,抬起手进行制止。

    郭夫人给贴身丫环递了一个眼色,然后这才望吴秋雨进行询问道:“你跟你娘亲一起过来,是有事要找我帮忙吧?”

    “是!”吴秋雨认真地点头道。她深知今日来得如此唐突,且娘亲故意给她们创造独处的机会,这个事情定然被一眼看穿。

    郭夫人端起茶盏,又是淡淡地说道:“是你相公让你来的吧?”

    “算是吧!”吴秋雨犹豫了一下,却没有进行解释,而是含糊地答道。虽然是她提议的,但现在夫妻连心,是不是相公让她过来都已经不重要了。

    郭夫人轻呷了一口茶水,将茶盏放到旁边的桌上,抬起脸显得严肃地道:“我可以看在你娘亲的份上,帮你这一个忙,但你得替你相公斟茶给我认个错!”

    “这是为何?”吴秋雨先是一喜,但旋即显得微怒地质问道。

    郭夫人冷哼一声,当即说出了缘由道:“你还问我为何?你莫不是这么快就已经忘了,你相公弹劾的事情了吧?”林然弹劾郭朴的事情,早已经在整个京城中传开,对郭朴亦产生了不小的影响。特别是“负国失职,不堪此任,乞加戒饬,以清仕路”,更让到郭朴的声望下跌了一大截。

    郭夫人跟郭朴是“同气连枝”的夫妻,面对着林然昔日的那道奏疏,面对着林然所犯下的“恶行”,她早已经是憋着一口恶气。

    现如今,吴秋雨求上门来,且还是有求于她,那她自然要算一算这一笔旧账,消一消这一口恶气。

    “广东是我相公的心血,是他这几年辛苦经营的成果。郭大人却要相助于严家,置广东的局势于不顾,且根本不理会我家相公,我家相公上疏弹劾,并没有过错!”吴秋雨却没想到她会翻这笔旧账,但显得理直气壮地回应道。

    她自然知道相公那次上疏对郭朴有着极不利的影响,但她亦是关注着这一个事情,知道郭朴将她相公拒之门外,连见都不她相公一面。

    郭朴选择跟严家父子沆瀣一气,想要将严党的人员安排到广东担任重职,从而完全掌控住广东,根本没有顾及她相公的感受。

    亦是她相公有胆魄,直接将事情捅到了圣上那里,这才让到事情有了转机。若不是她相公这么一闹,那广东就被郭朴拱手送于严府了。

    只是当下,郭夫人却还有脸提及这事,并将事情的过错都推到她相公身上,亦难怪虎妞都说郭府的人不是好人。

    郭夫人有着她的立场,自然有着她看侍事件的态度,故而一直都以为林然是大大的不对。面对着吴秋雨的回应,她当即拉下脸来质问道:“你认为你们没有错?”

    “是的!”吴秋雨心里头涌起一股勇气,迎着她的目光很是坚定地答道。

    郭夫人眯起眼睛,指了指被丫环端上来的茶盏,又是认真地询问道:“那这杯陪罪茶,你亦是不想替你相公敬了?”

    “不敬!”吴秋雨望了一眼那杯茶,斩钉截铁地答道。

    郭夫人对吴秋雨的转变深感意外,显得威胁地道:“你别忘记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难道不想本夫人帮你忙了吗?”

第1027章 林家人

    郭府,后花园中。

    一块菊花地开得正盛,或黄或白的菊花绽放开来,如同一个个姿态万千的美人般。一只彩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几只蜜蜂扑在花蕊中,正用两只前肢搓着花粉。

    身穿盛装的高夫人和徐夫人随着吴夫人来到这里赏菊,二人并没有借过这一个拓展人脉的机会,对这位一品诰命的吴夫人明显有巴结之意。

    吴夫人很得体地应付着,只是她的心思似乎并不在这里,却是担忧地抬头望向了花厅的方向。

    “你别忘记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难道不想本夫人帮你忙了吗?”这便是郭夫人的最大依仗,吴秋雨今天过来是有求于她的。

    且不说,上次的弹劾事件谁对谁错。但吴秋雨既然是有求于她,那就要按着她的愿意行事。给上一次的事情定个性,过错方是林然。

    “郭夫人,我很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但这件事过错并不在于我们,恕我无法敬这杯茶!”吴秋雨心里还抱着一丝幻想,显得一本正经地表达观点道。

    郭夫人像是重新认识吴秋雨一般,这个后辈正在慢慢地脱掉那份羞涩。却不知道是因为她突然间成长,还是她的骨子里本就是有一个有勇气的女人,她的眼里多了一抹无所畏惧。

    哪怕是在隔壁偷听的丫环,此刻心里亦是暗暗地佩服着。

    郭夫人终究经历要多一些,却是采用激将法地说道:“我看你根本不是诚心来替你相公谋官,嘴里说你相公没做错,但实质半点委屈都忍受不了!”

    “谋官?我相公若真要顺天府尹,你们根本给不了!”吴秋雨终究是生在官宦之家,且林然昨晚亦跟她说过形势,故而深知这事情的症结并不在郭府,真正的决定权已经在徐阶手中。

    郭夫人被当面撕下了那一份虚假,老脸微微一红,但还是继续采用激将法道:“你说这么多没用的,其实还是不敢忍受这敬酒的屈辱,不愿意相求于我郭家!”

    “郭夫人,我倒能忍受这点委屈!”吴秋雨望着丫环端着的茶盏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抬头望着郭夫人认真地说道:“不过我现在的身份并不允许做这种事!我现在是林家的夫人,代表的是林家的颜面,真做出如此丢人的事,我回去根本无法跟相公交待!”

    吴秋雨心里很是清楚,她相公并不会容许她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到了林家后,无论是虎妞,还是林然,讲得最多的是颜面。

    像虎妞当初面对徐国公家里的千金之时,亦没有因为对方势大,从而选择屈服于人。反倒现如今,让到徐国公家的千金成了她的跟屁虫。

    今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她相公却没有要她一定将事情办成,而是又认真地叮嘱着她别丢了林家人的脸,然后才到顺天府衙上衙。

    她作为林家新的一员,是林家的主母,又怎么能够这般不顾及自己的颜面呢?当下若真给郭夫人敬茶认错,那她就没有什么脸面回去了。

    “幼稚!我就不相信你们永远不低头!”郭夫人面对着如此硬气的吴秋雨,却是一阵的不屑,当即冷声地回应道。

    吴秋雨缓缓地摇头,眼睛很是坚定地说道:“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只知道,我相公敢于弹劾郭大人,敢于将严鸿抓到顺天府衙大牢,他并没有向谁低过头,哪怕严府亦没有,自然不会跟你郭府低头!”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老身倒要好好地看一看,他林文魁如何在这朝堂撞得头破血流!”郭夫人却是气急道。

    吴秋雨看着对方完全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便是索性站了起来,保持着恭敬地施了一礼道:“本夫人先行告辞了!”

    “不送!”郭夫人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道。

    对于林然的前程,她原本是看好的。毕竟是文魁出身,又如此的年轻,但发现这小子如此的目中无人后,却知晓这种人注定扎腾不了多久。

    当下他想要谋取顺天府尹一职,更是一件不可能之事,因为这个职位已经被徐阶攥到了手里。

    离开了花厅,主仆二人当即朝着垂花门而去。

    贴身丫环小金追了上来,眼睛冒起了小星得,显得无比佩服地说道:“小姐,你刚才太厉害了!”

    今天不仅是郭夫人对吴秋雨刮目相看,哪怕是她的贴身丫环,亦是对自身的小姐另眼相看。原本一直胆怯于生人的小姐,竟然还有如此勇敢的一面。

    吴秋雨的背脊却是一阵发凉,那股涌起的勇气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这时看着无人才轻吐一口浊气,显得老实地说道:“我也是被气的!”

    实质亦是如此,她原本对郭夫人的观感不错,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如此的颠倒是非黑白,竟然还让她代相公给她认错。

    且不说相公根本没有错,而她真这么做的话,那简直就是给她相公进行抹黑,更让她无法融入于林家。

    吴秋雨思考了一下,当即进行吩咐道:“小金,你去叫我娘亲回家吧!”

    “好!”小金应了一声,当即急匆匆朝着后花园而去。

    吴夫人是一个聪明人,当即发现了事情的不妥。只是她不知道事情的原委,跟着郭夫人打了招呼,便是出门跟女儿碰面。

    吴秋雨并没有多说,却是学到了虎妞的善恶观,直接说郭夫人不是好人。跟着娘亲分开后,便是直接乘坐马车朝着城北的家而回。

    她心里原本还担心事情办砸了,会惹得相公不高兴。只是她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后,却是得到了一个她梦寐以求的肯定,相公说了一句:“果然没丢我林家人的脸”。

    在这一刻,她终于有了一种融入这个家里的感觉,成为了林家的一份子。

    只是京城永远都不会平静,特别在这一个外察的动荡期,严党悄然地重新进行布局,而徐党同样没有闲着,亦是开始有所行动。

第1028章 柳暗花明

    槐树胡同,徐府。

    徐阶乘坐官轿从宫里归来,如同往常般吃过一顿简单的晚饭,然后便抽出时间接见一些官员。

    当下正处在外察最关键的时期,关系着两京十三省地方官员的命运,却免不得有官员纷纷找上门来。他作为领吏部尚书衔的大明次辅,虽然还不能主宰百官的命运,但无疑有着极高的话语权。

    今晚的客人却跟往日有所不同,这次并不是对方通过关系找上门来的,而是徐阶主动将人用轿子请到府中。

    “见过徐阁老!”

    魏文来到书房中,显得毕恭毕敬地施礼道。虽然他刚刚到京就给徐府投过拜帖,但如今突然被徐府召见,却不会认为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亦是如此,他在保持尊敬的同时,亦是在窥视着高高在上的大明次辅突然召见他的真正意图,从而做出最有利的决定。

    “魏知府,请坐吧!”徐阶身穿一套居家的士子服正坐在书桌前看书,整个人不像是大明的次辅,更像是一个性格随和的长辈,这时抬手微笑地说道。

    “谢徐阁老!”魏文在椅子前坐下,却不敢将屁股坐实,同时继续想要窥视对方的企图。

    徐阶抬头望了他一眼,显得关切地询问道:“魏知府,雷州地处偏远之地,在那里做父母官,恐怕不是一件易事吧?”

    “谢徐阁老关心!雷州虽然偏远,偶得大风,但民风尚可!下官……还能胜任!”魏文显得恭敬地回答,且小心地观察着徐阶道。

    徐阶不置可否,微微地感叹道:“本阁亦是做过地方官,深知这其中的难处!你能够稳住雷州府的形势,让去年雷州的税收有增无减,已然是殊为不易之事!”

    徐阶的仕途并没有传统的词臣般顺利,从入仕到入阁却是足足花费了三十年,而期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是在地方上度过。

    虽然他于嘉靖二年中得探花郎,但却因丁忧,让到他耽搁在翰林院的黄金时期。后来官复原职的时候,更是得罪了阁臣张璁。

    他遭到了仕途最大的挫折,被一个政治投机者从翰林院编修踹到地方担任正七品的推官,从京城贬到了福建,徐阶可谓是从天堂坠到地狱。

    或许正是这一个教训,让到徐阶得到了成长,更是看清了朝堂的险恶。

    而后,他历官黄州府同知,浙江按察佥事、江西按察副使等地方职务,经过了地方的磨炼,最终被夏言提拔回京城之中。

    正是如此,徐阶是比较少有由地方官到阁臣的大明官员,算是比较了解地方情况的阁臣。

    “徐阁老,谬赞了!”魏文原本还想窥视徐阶的企图,但这时心里感到地施礼道。

    他是三甲进士出身,虽然已经进入官场十几年,但由于没有背景,却只能在地方苦苦地熬资历。这熬得两鬓发白,好不容易熬到了一个从四品的知府。

    在看到雷州的形势后,让到他大为振奋,情况远要比他想象要好。只是好日子才没过多久,却是遇上了这一次惊心动魄的外察。

    朝中有人好做官,这话当真是一点都不掺假。

    他虽然在雷州并没有什么建树,但亦没有什么差错,怎么都够不上劣等。只是世事就是如此的无情无义,他的仕途已然就要就此终结。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林然在上次的喜宴给他吃过定心丸,说再不济亦会为他谋得平调,绝对不会让他直接被革职。

    只是他却不敢当真,一方面他并不算是林然的人,另一方面却不相信林然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力,致使他终日是茶饭不思。

    现在被当朝次辅接见,且还跟他说了如此公道的话,令到他忍不住都要热泪盈眶,有一种终于找到了伯乐的感觉。

    徐阶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突然间抬手道:“魏知府,你且先回去吧!虽然你被评了优,但本阁会给予你公道,不会让你当真被免职的!”

    “下官在此谢过阁老的大恩!”魏文当即施礼感谢,只是心里却免不得有些失落。

    人类是贪婪的动物,最初他确实仅仅是想保住乌纱帽。但如今徐阁老如此的许诺,虽然乌纱帽是保住了,但却没有许诺他继续呆在雷州知府的任上。

    只是担任雷州知府期间,却让他享受到很多不可言传的好处,单是关照一些商人的贸易便能从中得到不少的银两。

    他现在面对着这位当朝的次辅,且这位次辅大人明显重视于他,心里却忍不住生起更大的野心。他想要保住雷州知府的位置,甚至在将来能够更进一步。

    在来之前,他有过进行思考,猜测徐阁老这次是想要招揽于他。只是现在看来,事情并非如此,徐阁老显得是如此的高深莫测。

    “请!”徐府管家做了一个手势,已经是下达逐客令了。

    魏文的眼睛满是不舍,甚至是挣扎和乞求。他的心底很希望徐阶能够招揽于他,许给他一个前程,然后他便跪倒在徐阶脚下,全心全意地于孝忠于这位当朝次辅。

    徐阶却是视若无睹般,已然是低头在看书了。

    哎……

    魏文轻叹一声,心知这次是错过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由得失望地跟随管家,通过庭院朝着外面的那道门走去。

    很多事情便是如此,通常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穿过庭院的甬道之时,正是垂头丧气之时,旁边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他。而他询声望去,正是刚刚从正六品的尚宝丞破格晋升为正四品的太常少卿徐。

    除此之外,徐身边还有一个身穿着正四品官服的人,气度非一般的正四品官员所能比拟。

    徐跟魏文具体谈了什么,却不足为外人道也。而在徐的安排下,魏文当夜乘坐徐府的轿子,悄悄地离开了徐府。

    纵使外面有人在盯梢,恐怕亦是以为徐府之人进出,根本想不到坐中轿子的人是雷州知府魏文,是一名广东比较重要的官员。

第1029章 兴师问罪?

    魏文走后,徐兴高采烈地从外面走了出来。

    徐阶抬头望了儿子一眼,心里却不免失望,但还是淡淡地说道:“你要谨记一点,地方官员基本上都是墙头草!”

    “爹,这样才是好事,咱们肯定能在背后掌握住广东!”徐的脸上流露着更高兴的表情,并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道。

    徐阶看着儿子这般模样,心里却是泛起一丝苦涩,这个儿子当真比严世蕃强不了多少。

    他原本想要安排自己的学生到雷州任知府的,这事其实已经跟郭朴打过招呼。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经上次林然那么一闹,让到皇上都开始关注广东的人员变动。

    亦是如此,他虽然还是有能力将自己的学生安排到雷州知府的位置上,但这样无疑会引起林然的关注和敌视,故而选择了更稳妥的招揽手段。

    魏文只是其中一位,他实质还私底下招揽了其他人,但这样却是有一个缺憾。如果一切顺风顺水还好,一旦被那小子崛起,这帮墙头草真不知会倒向哪里。

    亦是如此,不论是在朝堂还是在广东,要么他足够强大,要么就是将对手置于死地,这样才能将一帮墙头草收为己用。

    三月的北京内城,上空仿佛笼罩着一团挥之不去的阴云。

    这一座千年古城虽然表面很是平静,但底下却一直都是暗波汹涌,每一日都发生着一些不可告人之事,官员更是动作频频。

    跟着官员所居住的内城不同,新兴的外城多是一些商贾或书生,亦或者是广大的人民群众,大家在这里简单而快乐地生活着。

    琉璃厂,朝廷工部的五大工厂之一,主要烧制琉璃瓦。

    随着嘉靖三十二年在这里修建了外城,这琉璃厂突然变为“城区”,故而不宜继续在城里烧窑,以免引发火炭等祸事。

    在琉璃厂搬离后,这一带出现了很多价钱较低的客栈,一些精明的商人开始在这里出售书籍和笔墨纸砚,以满足来京赴考的书生的需求。

    由于商品的价格较低,且离周围的客栈比较近,这里渐渐成为了外城的地标之一,更是成为时下读书人的一个重要的采购点。

    虽然三年一次的大比已然结束,但接下来将是顺天府试,故而这里亦是聚集了很多参加府试的年轻书生,显得很是热闹。

    “抓住他!”

    一个身穿捕快的女孩大喊着,正在追逐着一名身穿绫罗绸缎的员外,那张肉墩墩的脸蛋显得很是认真,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噙着丝丝的愤怒。

    只是这一个追捕却是不顺利,两名护卫着员外的家丁突然间发难,拉起衣袖试图要拦阻这一个莫名其妙的女捕快。

    周围都是读书人,在看到这一幕之时,便是纷纷躲闪到一边。这条原本热热闹闹的街道,却是出现着一条畅通无阻的青砖甬道。

    两名家丁扑了上去,抡起拳头击向了那个身穿捕快服的女孩,众人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为着这个英勇的女孩担忧。

    砰!

    女孩却是借着冲劲腾空而起,一脚踢在那个矮个子家丁的脸门上,当即是鼻血如注。

    砰!

    那位高个子家丁正要出手,一个少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个拳头结实地砸在他的下巴上,整个人向后倒飞落地。

    嗷……

    一头巨大的藏獒狂奔而来,一把将那名员外扑倒在地,露出了一张血盘大口,仿佛是要将这个员外生生咬碎一般。

    不要……

    员外感受到了这头藏獒的戾气,特别是看着它龇牙咧嘴的模样,惊得脸上当即是苍白无色。

    “小白,你不能这样,我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虎妞解决家丁后,显得很是认真地说道。

    嗷……

    小白用尽力量大吼一声,仿佛将积攒在心中的怨气发泄出来,令到周围的书生看着这一幕,心里亦是惊得瑟瑟发抖。

    这哪里是什么藏獒,分明就是一头雄狮。

    令人意外的是,这头分明处于暴怒之中的藏獒却没有用嘴撕掉那位身穿绫罗绸缎的员外,而是将他交给了后面的捕快。

    只是空气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尿骚味,那位衣穿光鲜的员外的裤子已经湿了一大片。

    太常寺衙门,属于鼎鼎大名的五寺,而五寺分别是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

    徐的双脚搭在书桌前上,正在那里悠哉游哉地修理着指甲。

    最近他可谓是春风得意,虽然从正六品的尚宝丞破升为正四品的太常少卿,手上并没有太多的实权,但由于是正四品的京官,离六部侍郎只有一步之遥。

    另外,对于广东的谋划,亦是在顺利地进行着,特别雷州方面更是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

    倒不是他多么贪恋雷州的利益,而是雷州布已然借着广东和杭州的航线北上,对他们松江棉布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他们徐家在松江等地拥有大量的田产,但亦一直大力发展着棉织作坊,女工已经有数千人,这算是他们徐家最重要的进项之一。

    但哪里想到,他们松江布一直是畅销大江北南,却给突然冒出来的雷州布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致使他们徐家亦是蒙受着巨大的损失。

    亦是如此,不管是为了他们徐家,还是为了关乎松江府几万人生计的松江布,他都要给雷州布一点颜色,让雷州布一蹶不振。

    却是这时,一名心腹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进来道:“不好了!”

    “什么事?你慌什么慌?”徐正在修理着指甲,却是差点划到手指,当即不满地对心腹训道。

    这名心腹咽了咽吐沫,这才开口认真地说道:“徐员外被顺天府衙的人抓走了!”

    “顺天府衙反了不成,他当真是好胆,竟然敢抓我徐家的人?”徐听到这话后,当即放下刀子,却是勃然大怒地道。

    心腹却无法给他答案,只知道徐员外被顺天府的捕快抓走了。

    徐这位太常少卿并没有什么事务要处理,当下得知顺天府衙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当即便乘坐马车前往顺天府衙。

第1030章 上门要人

    顺天府衙,府丞署。

    一帮书吏正在外间忙碌着,为着明日的报纸收拾着素材。

    随着《顺天日报》在京城打开销路,且已经证实其“青楼造星”的能力,报纸的收入已经成为府衙最重要的一个财源。

    正是依靠着这一条财源,让到顺天府衙快班衙役得到了极大的补充,亦是提升了他们的积极性,致使顺天府衙显得朝气澎湃。

    “我们试过了,确实是陈家的酒又香又实惠!”

    “刘二的烤鸭当真是美味,我足足吃掉了一整只!”

    “六必居的酱菜果真是名不虚传,可为京城之首!”

    ……

    一帮被派遣出去的捕快纷纷回来,坐在桌前很是认真地描述着品尝后的感受,由着一些充任编辑的书吏认真地进行记录着。

    这帮捕快近来日子过得很滋润,到城中的各个地方去享用酒肉,不仅得到店家热情的招待,回来还能将食用进行报销。

    《顺天日报》现在不局限于为百姓搜罗京城新鲜的趣事,亦是将触角放到了饮食领域,毅然是要成为京城的一份饮食指南。

    这样既能够满足普通百姓和士子的需求,又能够为着一些店铺带去顾客,可谓是三赢的局面。

    康晚荣身穿着略为寒酸的士子衣物,整个人仍然给人一种木讷的感觉,但这种人往往做事投入,很容易就进入一种忘我的境界。

    虽然他担任总编辑工作,但并没有过多地插手编辑的具体事务,给下面的人很大的自主权,仅是掌握过审阅这一个关卡。

    他当下最重要的工作还是连载《射雕英雄传》,在写好新一章节后,如同往常般将稿件拿到里面,请求里面那个人指导。

    随着《射雕英雄传》情节展开,越来越多的读书人痴迷于这一个新颖的武侠世界,已然成为康晚荣的铁杆粉丝,每日都在眼巴巴地等待着《顺天日报》出炉。

    或许是大比之后急需要精神药物疗伤,不仅是普通士子迷恋上《射雕英雄传》,哪怕是一些落榜的举人亦是欲罢不能。

    正是如此,康晚荣这位仅是童生出身的作者,已然是收获很多举人粉丝,金庸的名气自然而然地在京城传了开来。

    “你先坐吧!”

    林然按过稿件后,淡淡地吩咐道。

    康晚荣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然后小心地在旁边的椅子坐下,但却如同一个乖巧的学生般,并没有任何失礼的举动。

    林然显得是心事重重,但还是静下心来,认真地审阅将稿件。没多会,心里却是不由得一叹,发现这当真是被科举耽搁了的小说家。

    正是这时,一个衙差急匆匆地穿过忙碌着的编辑部,直接进到了府丞值房。

    “虎妞抓了徐府的族亲,太常寺少卿徐大人上门要人?”

    林然听着这个衙差进行汇报后,眉头却是不由得微微地蹙起道。

    对于虎妞那个野丫头抓坏人的行径,并顺带惹到一些人,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如果那个野丫头有一天不抓坏人了,那才是稀罕的事情。

    亦是多亏这野丫头的好精力,顺天府衙大牢关押的犯人多了,但北京城的治安亦是变好了。

    一些原本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对屡教不改的扒手干脆是训斥几句便放人,但虎妞却是认真地按着律法进行惩治,不允许那些牢头拿钱放人。

    几次之后,那些扒手亦是收敛了,或者干脆转而干起别的行当。

    至于一些恶少更是开始夹起尾巴做人,在领教到《顺天日报》的威力后,他们不愿意让自己的恶行刊登在《顺天日报》上。

    这时代的人都是知道廉耻,都不想自己会“遗臭万年”,那帮恶少自然亦不例外。

    现在虎妞将一个跟徐府有关系的族亲抓回来,自然不算是多么荒唐之事。虽然他不会刻意地去招惹那些大佬的家眷,但如果一个沾亲带故之人都不敢抓回来,那他这个顺天府丞实在太窝囊了一些。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徐竟然这么快便找上门来要人。却不知是徐太过清闲,还是这被抓之人很重要,或是两者皆有。

    “是的!徐大人在外面直言要见府尹大人,并要求我们即刻将人放了,现在该怎么办呢?”衙差点了点头,显得认真地询问道。

    林然犹豫了一下,当即吩咐道:“既然府尹大人不在,那就将徐大人带到我这里吧!另外,将虎妞那个丫头也叫过来,问一问她怎么回事!”

    “是!”衙差当即施礼,便是急急离开。

    康晚荣看着林然有客人,便是恭敬地施礼道:“大人有事,晚生先行告退了!”

    “且慢!”林然却是制止,将看了一半的稿件递回给康晚荣道:“你已经窥得门道,水准在我之上,我恐怕无法指导于你!日后该如何写,你尽情发挥即可,不需要再过问于我了。”

    有些人便是如此,虽然有某些领域如同白痴般,但在某些领域的天赋却是惊人。康晚荣已然是青出于蓝,当下完全可以自行执笔创作,他再多加干扰反倒有害无益。

    “大人,我觉得仍然还有多方面欠缺,还请继续赐教!”康晚荣心里却是一急,很是不愿意离开林然的指导,显得惊慌地乞求道。

    林然却是摇了摇头,很果决地说道:“我已经没有太多东西可以教你了!当下你应该是相信自己,放开自己的思路进行创作,但切记不可抨击朝政!”

    不管是哪个朝代,都是忌讳普通人妄论朝政,更是不得抨击朝政。像世人都认为周礼能够治世,而你却跳出来唱反调,无论你说得有没有道理,都是离经叛道之徒无异。

    康晚荣虽然心里没有底,心里很是不舍,但却知这是一条必经之路。他接过了那份文稿,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康晚荣刚退出去,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大步地走了进来。

    “林府丞,你为何要将徐大发关到大牢里?”徐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显得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跟着徐阶矮瘦的身材不同,徐的身材显得高大魁梧。这时怒气冲冲的模样,加上身上穿着四品官服,倒有几分震慑力。

    有两个书吏原本是要阻拦的,但却慑于对方的官威,以及对方的身形高大,此刻担忧地望向了林然。

    “徐少卿,还请稍安勿躁!”

    林然先是屏退那两个书吏,抬眼望向徐,只是听着他说话的口气,心里却是涌起一份不爽。

    徐身为太常寺少卿,确实是真正意义上的京官。虽然这个官职没有什么实权,但在这个位置上有着很大的优越性,有机会一步跨到六部侍郎上。

    只是很多事情,却是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他是翰林院出身的正四品官顺天府尹,而徐不过是官萌入仕,哪怕是二甲进士出身的太常寺少卿都不敢跟他如此说话,更别说徐这种官萌入仕的官员。

    偏偏这位徐如此的目中无人,进来便是怒气冲冲地“兴师问罪”,当真是有些可笑了。

    “林府丞,我不管你们兄妹唱的是哪一出,现在马上给本官将人放了!”徐完全没有将林然放在眼里,当即趾高气扬地命令道。

    林然听到这话,眉头不由得蹙起,心里的不满更甚。

    “哥,不能放,他是杀人犯!”

    正是这时,虎妞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道。

    杀人犯?

    林然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惊讶地望向了走进来的虎妞。

    本以为这又是一起欺男霸女的普通民事案件,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事涉到一起凶杀案,而那个徐大发竟然是杀人犯。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徐大发前些天才到京,怎么可能会杀人,分明是你带着捕快在闹市胡乱抓人!”徐扭头望向进来的虎妞,当即大声怒斥道。

    虎妞面对着指责,整个人亦是怒了,当即据理争辩道:“我哪里是胡乱抓人了呀?他就是杀人犯,不仅是我知道,我哥也知道!”

    “我知道?”

    林然正等着虎妞讲清楚缘由,但听到这话,却又是当场愣住了。

    在他的印象中,到京后仅是在通州驿站遇到一起凶杀案。但那个案件却以自杀结案,哪怕凶手是徐大发,那他亦不知道才对。

    “哦?倒是稀奇了!本官倒要听一听,你们兄妹是如何将一个才到京城数日的本分人,冤枉成为杀人犯!”徐脸笑肉不笑地道。

    林然一点头绪都没有,不由得担忧地望向虎妞,却不知道这野丫头会不会要“坑哥”了。

    “他不是最近杀的人,而是四年前,那时我跟我哥都看到了,还是我们报的案!”虎妞仰起那张肉墩墩的脸蛋,一本正经地说道。

    话说,当年林然跟虎妞在鼓楼一带,遇到还是小不点的小白,而后跟随小白到了一户徐姓人家,在井里发现了一具死尸。

    事情到了县衙,县衙当即将徐员外列为嫌疑人。只是在缉拿这一个环节上,却是遇到了阻碍,这位徐员外已然是逃之夭夭。

    此次再度重返京城,小白却是找到了昔日的“杀母仇人”徐员外。在虎妞的帮忙下,终于将徐员外抓到,并带回了府衙的大牢之中。

    “你没抓错人,徐大发就是那位徐员外?”林然感到一阵愕然,然后认真地询问道。

    虎妞用力地点了点头,显得极认真地脆声道:“是的!他是杀死小白娘亲的大坏蛋,就算是化成灰了,我也认得他!”

    却只能怪徐大发倒霉了,如果当初遇到其他人,他或许能够逃过律法的制裁。只是却是惹上了虎妞,偏偏还被虎妞在京城遇到了,自然是在劫难逃。

    “小丫头,你的故事编得很精彩,但你恐怕是认错人了,我族叔是第一次来京城!”徐冷漠地望向虎妞,显得很淡定地说道。

    咦?

    林然听到这话,顿时又是一愣,不由得望向了徐。发现他的模样不像是无的放矢,整个人显得有恃无恐的模样。

    虎妞却没有那么多的小心思,当即认真地争辩道:“我怎么可能认错呀!四年前,我就见过他,小白都还记得他的气味,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他的长相呢?”

    “林府丞,我可以证实我族叔是第一次来京,你可以进行查证,还请即刻放人吧!”徐却不理会虎妞,转而对林然进行施压道。

    林然面对着徐的施压,却是淡淡地拒绝道:“有没有杀人,徐大发是不是第一次来京,本府丞自会查证!徐大发现在事涉一起凶杀案,人根本还得扣留在府衙大牢,徐少卿请回吧!”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软柿子,更明白软柿子根本无法在京城这个大旋涡中生存,当下面对着自以为是的徐,他又怎么可能轻易退让。

    “你是要跟我们徐家作对吗?”徐的眼睛一瞪,怒声进行质问道。

    林然并不怵,当即针锋相对地道:“徐少卿,何出此言?”

    “徐大发一直在替我家做事,你放还是不放?”徐道出其中的缘由,眯起眼睛大声地问道。

    林然并不觉得意外,却是淡淡地回应道:“这跟他是杀人犯的身份有何关联?难道你以为他替你家做事,杀了人后,就能逃得了律法的制裁吗?”

    “小子,你休要狂妄,你却敬酒不喝喝罚酒!”徐已然是“见惯世面”的官员,前阵子更是常常在内阁出没,早已经没有将一名小小的顺天府丞放在眼里,此时显得怒发冲冠地道。

    “不是本府丞狂妄,而是你们徐家逼人太甚!”林然看着徐都要撕破脸,便索性摊牌地道:“雷州知府、廉州知府、肇庆知府已经被你们请去了,你们今晚是不是应该请高州知府到你府上一叙了呢?”

    徐刚刚的怒气当即消散,显得惊讶地脱口而出道:“你都知道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然睥了他一眼,显得冷淡地说道。

    原以为,他给严世蕃一个深刻的教训后,广东算是躲过了一劫。但万万没有想到,徐党竟然怀着狼子野心,在背后偷偷地搞起了小动作,更是巧妙地避过了联合商团的眼线。

    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却是让他知道了这事,知道徐党躲在背后的阴谋。

    当下徐党想要抢夺他的顺天府尹的宝座亦就罢了,竟然还想要指染广东,这已然是超过了他所想忍让的最大限度。

    广东是他的根基,一旦根基被毁,那他将来就很难再有大作为。严世蕃想要指染广东,他都没有地行妥协,徐家想要指染广东,他又怎么可能会屈从呢?

    “你现在只不过是一个顺天府丞,纵使是知道了,你又能怎么样?”徐很快从惊讶中醒悟过来,显得不屑地冷笑道。

    林然听到这话,脸上却是微微一笑地道:“那本府丞……就跟你徐家玩一玩!”

    虽然他喜欢趋利避害的为官之道,但有人敢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那他亦不是怕事的人。作为一个后世某个伟大团体的接班人,他又怎么会惧怕这些腐朽的宵小呢?

    仅过一日,有消息传来,顺天府尹黄仲达再次从马背上摔下来,向朝堂告假旬月。按着规定,将由顺天府尹暂代顺天府尹一府,全权处理着顺天府衙之事。

    林然主持顺天府衙的当天,当即调来了卷宗,亲自提审徐大发一案。

第1031章 问道

    在嘉靖朝的政治生态中,由始至终都仅有一位中心人物,那便是当今圣上嘉靖。

    纵使这位帝君已经躲在西苑炼丹修仙二十多载,但凭着他与生俱来般的御臣之道,却一直牢牢地掌握着朝政大权。

    都是当下朝堂是严党的天下,但严嵩实质不算是真正的权臣,而应该算是一个宠臣。亦是如此,严嵩从来都不缺乏威胁者。

    在当下的朝堂上,不说大明次辅虎视眈眈,“青词四相”仅是身居重职。致使严嵩已经不再是一家独大,甚至在“外察”的话语权亦不高。

    亦是如此,严嵩是一方大势力,徐阶亦是一股大势力,而袁炜、郭朴等人蠢蠢欲动,故而相互间存在着一定程度上的牵制。

    林然虽然仅是正四品的顺天府丞,但已然执掌住顺天府衙的大权,当下要对次辅徐阶动手,实质并不能说完全就是在自寻死路。

    只要他不主动去触怒于嘉靖,且成为嘉靖所需要的一名臣子,那他就能够稳坐钓鱼台。纵使徐阶成为首辅,亦不一定就能报复于他。

    正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林然才选择亮出獠牙,将矛头指向徐府。

    “黄仲达又从马上摔伤?当真以为我们是三岁小儿不成?”

    徐听到这一条消息后,显得很是生气地质问道。只是不管如何,徐府要谋夺广东的事情已然败露,双方的关系正式恶化。

    京城又迎来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却不管官场如何暗流汹涌,党派间拼得你死我活,这里的街巷永远都是这般的平静。

    西苑,万寿宫。

    身穿素白色道袍的嘉靖的眉头紧锁,将写好的纸条交给了旁边的太监,然后负手站在一个沙盘前,目光显得很平静地望着那名道貌岸然的道士。

    蓝道行已经证明了他的“神术”,并博取了嘉靖的信任,这时小心地接过那张黄纸。却见他先朝嘉靖施一礼,再抬手之时,指间的黄纸便熊熊燃烧。

    单是这一手,便令到旁边的小太监看得目瞪口呆,对这位道士自然更是恭敬。

    蓝道行来到早已经准备妥当的沙盘前,两名小太监扶住了丁字架的两端,而他伸手持住推柄,一个锥子通过细绳正悬于沙盘上。

    “子胥不在,曹夫亦去,小姑可出。”

    蓝道行暗暗地调整状态后,嘴里念念有词地道。

    嘉靖等人不敢打扰,目光落向了沙盘中。

    蓝道行如筛糠般抖动,很快便是被紫姑附体般。他弯着腰站在扶乩前,全部身子似乎都缩进那件宽大的八卦袍子里面,而那悬于架子上的锥子却在沙盘上动了起来。

    锥子在沙盘上时高时低、时长时短,留下着一条条纹路。而这些纹路初时让人不明所以,但很快便出现了隐隐可见的字体。

    这里的人员并不多,仅有黄锦和冯保,另外还有两个协助的小太监,他们都能够清楚地看到沙盘所出现的八个字:“贤臣藏雪,小人当道”。

    咦?

    冯保看过这八个字后,却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望了嘉靖一眼。既意外沙盘所出现的答案,亦是好奇圣上刚刚所询问的问题。

    咳……

    黄锦却是轻咳一声,给冯保一个严厉的眼神。

    冯保当即醒悟过来,拿着手上的黄布走向沙盘,跟着那两名小太监将沙盘给掩上。

    “这里是……万寿宫?”蓝道行悠悠醒来,先是对着扶起他的小太监道了一句,接着一个激灵,当即给嘉靖跪拜道:“贫道又失仪了,请皇上恕罪!”

    “蓝道长无须惶恐,你并没有失仪,且朕要赏你!”嘉靖的脸上的凝重之色消失,转而温和地望向蓝道行微笑着说道。

    蓝道行仿佛是松了一口气,却是进行推脱道:“贫道只是借无用之躯给紫姑,并非是贫道替圣上解惑,圣上应该赏紫姑才是!”

    “紫姑当赏,而你亦有功,你说该赏你什么好?”嘉靖的心情不错,笑呵呵地询问道。

    蓝道行的眼睛一睥,却是看到不远处一名小太监手持着一个玉瓶,便是认真地恳求道:“皇上若执意要赏,请赐贫道一颗灵丹吧!”

    “呵呵……道长果真是慧眼识珠!”嘉靖听着他要求的赏赐,不由得爽朗地笑了起来,并示意黄锦将丹药送一颗给蓝道行。

    他一生都执于修道,对修玄是深信不疑。当下蓝道行不求功名利禄,不求金银珠宝,只求一粒灵丹,这跟他无疑很合他的胃口,更是将蓝道行视为同道中人。

    相对于陶仲文国师的恩赐,授少保、封恭诚伯等,他对蓝道行无疑算是极度吝啬了,至今都没有给予他一个官身。

    实质上,倒不是他突然变得吝啬,而是他却暂时不能对蓝道行厚赐。一来,蓝道行入宫时日尚短,还处在考验期;二来扶乩之术并不能助他长生,对他的玄修并没有实质性帮助;三来,他需要照顾严嵩的情绪。

    特别是最后一点,蓝道行几次的扶乩,却是指出了严嵩是奸臣和小人。若是他真对蓝道行厚赐,却难保严嵩会离心离德。

    像刚刚他在纸条写下“天下为何未能大治?”,这是当下最困扰的问题。他自认还算是英明神武,但大明的财政却越来越糟糕,却让他不知道症结出在哪里。

    虽然蓝道行的答案极符合清流的口吻,但矛头终究是指向了严嵩,指出严嵩才是朝政困境的症结所在。

    不过好在,这个蓝道行倒有几分本领,已然不为世间的功名利禄所迷惑。对于所谓的恩赐,他似乎压根就不关心。

    却是这时,一名小太监从外面进来通禀道:“启禀皇上,严嵩老在外面求见!”

    “朕要玄修,让他回去吧!”

    嘉靖的脸色微敛,却是淡淡地吩咐道。

    黄锦跟冯保交流了一个眼神,他们都不是蠢人,已然是看出了一些端倪。却不知何时起,这位老首辅不再是万寿宫的常客,已然多次被拒之门外了。

第1032章 顺天公堂

    顺天府衙,大堂。

    身穿四品官服的林然坐到了大堂上,头顶着公正廉明匾,背靠着月海牙儿屏风,目视着堂下的众人,整个人显得是不怒而威。

    威……武!

    十二名身材高大的皂班衙差分立公堂两侧,手持着一根水火长棍,正用力地捣在板面上,发出了“咚咚”的声音。

    堂下已经聚集了数百名百姓,这时头皮一阵发麻,感受到了顺天公堂的威严。却是不敢发生一言,在那里老实地充当着观众。

    由古至今,公堂自然是以开封府最为威严。只是本朝的首都并不在开封,而是在顺天府,故而顺天府公堂成为时下最威严的公堂。

    林然坐在这个位置上,感受最为明显。他不仅是顺天府衙的代理府尹,还是天下府县官员的表率,更是公正无私的继承者。

    随着包龙图的横空出世,再加上这次年戏文的渲染,致使很多百姓对顺天府尹都抱着很高的期待,希望出现一位青天级的顺天府尹。

    这一种铁面无私的期许,却很容易转到顺天府尹身上,进而让林然这位暂代顺天府尹之人亦感受到了这一种压力和传承。

    “带人犯徐二发!”

    林然一拍惊堂木,显得威严地下达指令道。

    两名壮班衙差将身穿着素白色囚衣的徐员外押上公堂,他已然没有了前些天的身穿光鲜,整个人的气色不好,已然在牢里吃了一些苦头。

    徐员外虽然是阶下囚,但眼睛却没有畏惧,甚至还对推了他一把的衙差恶言相向。

    “这是徐大发还是徐二发?”

    堂下的百姓看着被押上来的徐员外,纷纷擦亮眼睛进行观察,同时心里显得疑惑地自语道。

    得益于《顺天日报》在京城的传播能力,随着顺天府衙将这一起离奇的案件刊登在报纸上,令到很多百姓都知晓了案情。

    话说当年徐二发逃离北京城,在返回到松江府之后,却突然间暴毙而亡,这事亦得到了当地官府的证实。

    正所谓,人死债消。亦是如此,这一起徐二发杀害陕西商人的凶杀案便被县衙结了案,以畏罪潜逃的凶手暴毙而结案。

    现如今,林然现在要重审这个案件,想要给徐员外定罪。那就需要证明,这一位徐员外并非徐二发,而正是昔日的杀人嫌疑犯徐大发。

    林然看着徐员外被押到堂上,当即一拍惊堂木沉声道:“徐大发,你可知罪!”

    “府丞大人,小的早已经言明,杀人者是我的哥哥徐大发,而我则是他弟弟徐二发,一切皆有文书作证!”徐员外显得有恃无恐地说道。

    徐似乎是过于无聊,亦是来到了公堂,正坐在下面的椅子进行旁听。听着这番答词,亦是似笑非笑地望向了林然,眼神充满着冷意。

    原以为这小子有什么好招,结果是收卖了潇湘楼的那个芊芊,从而吹了一个枕边风。致使黄仲达用没几天的顺天府尹权势换取了一笔好处,确实是令人无法拒绝。

    “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林然冷哼一声,当即又是下令道:“带人证!”

    虽然徐员外已经对身份进行了作假,在这个时代更是难以查证。纵使他派人到松江府,单凭松江知府是徐阶的门生,他亦很难取得实质性证据。

    不过徐大发四年前来到京城做生意,在京城自然会有一些生意伙伴。正是按着这个思路,让他动用一下联合商团方面的人脉,很快就找来了两个商人。

    这两个商人一胖一瘦,都留着八字胡。

    两个商人上堂后,却是支支吾吾,最终那名胖商人哂笑着道:“我记得不太清了,好像是徐大发,但又不是很像!不过就算不是,他们肯定亦是兄弟!”

    “是与不是?”林然看着两个商人的反应,当即知晓这二人是被收卖了。却不知是最近被收卖,还是早在几年前便被收卖,从而让帮助徐大发在公堂上瞒天过海。

    “不是!”那名胖商人显得憨厚,很肯定地摇头道。

    “你呢?”林然的目光又落向了那名瘦商人道。

    “不是!”那名瘦商人一咬牙,跟着摇头道。

    顺天府衙找来的二个所谓证人,竟然一并认定徐员外并不是徐大发,无疑令到事情急转直下。不知真相的百姓,已然是认定顺天府衙这次是真认错了人。

    林然自是感受到了压力,甚至是闻到了一种阴谋,却是不动声色地又道:“你们二人可知!在公堂上坐伪证,帮着杀人犯隐匿罪行,那可是要跟杀人犯同罪的!”

    啊?

    胖商人倒是保持着淡定,但瘦商人当即惊讶地瞪起了眼睛。很显然,他事先并没有想到,这个伪证的罪责会如此之重。

    “林府丞,你就不要吓唬这两位证人了!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他们兄弟二人不过是长得相识罢了,你这一次是认错人了!”徐却是站了出来,淡淡地说道。

    林然睥了徐一眼,当即威胁着道:“徐少卿,本府丞能够允许你在旁听,已经算是给你面子了。若是再舌躁,就休要怪本府丞不客气了!”

    “林府丞,好生威风,本少卿记下了!”徐忍着怒气,显得硬气地回了一句道。

    胖员外倒还是坚称徐员外并非是徐大发,而瘦商人却是选择了退缩,连连说时隔多年,他已经记得不清楚徐大发的相貌了。

    尽管如此,声音已经倾向于徐员外,顺天府衙这一次是认错了人。

    “哥,我找到新证人了!”

    正是这时,虎妞却是急匆匆而来,后面跟着一个相貌丑陋的女子。

    《顺天日报》刊登画像,并以小白的事迹讲明了缘由。悬赏能够坐实徐员外是大发者,赏银五两,特别注明由联合酒楼提供。

    在这个时代,孝悌是陪受推崇。得知一头小犬都能够奋身跃井揭露恶行,时隔四年还能认出仇人,令到百姓和言论都占到了顺天府衙这边。

    事情传出后,京城很多人纷纷前来。只是很多人说是见过,但却苦于拿不出证据。

    不过一位面目丑陋的女子寻来,说能够证明徐员外就是徐大发,直接开口要了二十两,且这二十两要给她先拿去治病。

    这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倒不像是人证,反倒像是走投无路之下的百姓的一个权宜之计。

第1033章 新证人

    虽然这一个瘦员外知道做伪证的严重后果,不敢继续做伪证,但胖员外却仍然咬死徐员外并不是徐大发,这无疑令到审讯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林然对虎妞将新证人直接领到公堂来,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自然是多了几分警惕,便是对徐员外询问道:“徐员外,你可认得这名女子?”

    徐员外轻睥了一眼,却是轻蔑地答道:“府丞大人,本员外早已经言明,未必到过京城,跟这个丑八怪平生素未谋面!”

    虎妞听着这一个答案,扭头认真地望向了身后的女子。只是这名女子并不吭声,显得规规矩矩地站于公堂中,却是一言不发。

    林然看到这一幕,对这个证人已然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心里亦是微微地动摇起来了。

    虽然他的记性很不错,但时隔四年,当初他对徐员外这个人的印象本就不深。当下徐员外跪在大堂中,他确实不敢百分百断定这就是徐大发,而不是徐大发的同胞弟弟徐二发。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这个事情没准真的是一个巧合。徐大发从京城逃回松江府当真暴毙而亡,而这兄弟二人长得又极为相似,这才致使虎妞和小白认错了人。

    虽然他很想将凶徒绳之以法,借此给徐府一点颜色。

    只是他并不是那种是非不分之人,如果这徐员外当真是无辜的人,是真的被认错了,他自然不可能会执意要将对方送上断头台。

    一念至此,加上手上又没有证据,心里却不免打起了退堂鼓。

    “哎呀!你还敢说你没有到过京城?我那个时候见到的就是你,要不是我哥不让我出来指证,现在根本都不用找证人了!”虎妞却是瞪起眼睛,显得生气地指责道。

    跟着自我怀疑的林然不同,虎妞对自己却是分别的信任,认定这位徐员外便是当年的徐大发。

    “虎妞见过徐员外?”

    “对呀!不是说林文魁是广东高州人士吗?”

    “你们怕是有所不知,虎妞四年前就到过京城!”

    ……

    堂下的百姓听到虎妞这番言辞,不少人却是微微一愣。只是不乏有消息灵通之人,当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令到不少人渍渍称奇。

    这么一个小女孩竟然敢于赴京城找哥哥,更是揭露了一起杀人案件。

    徐员外面对着虎妞的指责,却是淡定自若地说道:“虽然你是府丞大人的亲妹妹,但亦不能如此信口雌黄!我跟你何时见过面,还请拿出实证,而不是将我哥所做之事扣于我头上!”

    实证?

    堂上的官吏又是纷纷望向虎妞,似乎真希望虎妞能拿出实证。

    虎妞显得自信满满,指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这张脸,就是胡须长了一点,你分明就是那个谋害小白娘亲的大坏蛋,我怎么可能记错呀!”

    哎……

    众人却是失望地轻叹了口气,虽然虎妞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很有说服力,但仅是凭着这一点,似乎还真不能算是证据了。

    徐员外显得很是淡定,却是平静地询问道:“你当年几岁?”

    “我那时已经六岁了!”虎妞扬起下巴,显得骄傲地道。

    “且不说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能记不记得清,你那时仅仅六岁,证词恐怕亦做不得数吧!”徐员外轻蔑地睥向虎妞,对律法显得颇为熟悉地说道。

    大明继承了唐律,八十岁以上、十岁以下和身有残疾的人士不能够作证。另外官员作证亦是受到限制,如果作证官员职位高于主审官,却等同直接给主审官施压,从而造成审案不公。

    虎妞当年尚且年幼,其证词确实缺少说服力,却很难因此定徐员外的罪。

    徐很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却是出言讥讽道:“府丞大人,道不是本少卿要干涉公堂!你传唤的新证人一声不吭,而你妹妹却在公堂大放厥词,不知道的人怕是认为这是你林家的私堂呢!”

    “若真是我林家的私堂,徐大人就没椅子坐了!”林然原本动摇的心却突然变得坚定起来,自然是坚定地拥护自家妹妹,接着故意转移视线,对着那位面目丑陋的女子道:“堂下何人?”

    “民女张氏!”女子跪了下去应答,只是声带似乎是坏掉了。

    徐员外淡漠地睥了张氏一眼,只是张氏跪在前面一些,让他仅能看到侧身。只是光从一个瘦弱的身段,亦是很难做出判断。

    林然心里很是清楚,这两个找来的商人反水,令到陷入了被动的局面。纵使再找来这位女子指证徐员外,但双方各执一词,却很难令事情有公段。

    如果一开始找对人指证徐员外,倒还能来个严刑拷打,逼得徐员外招架不住招认。但有着这位胖商人的证词在先,徐员外咬死不认罪,那有麻烦的将是他林然。

    林然从来都不是赌徒,更不可能因为一个小人物赌上前程。除非有十足的证据,若是单凭这名女子的一面之词,恐怕还是要鸣金收兵。

    林然只是利用这个女子转移大家的视线,心里并没在抱什么希望,例行进行询问道:“你当真认得这位徐员外?”

    “认得!”张纸犹豫了一下,显得沙哑地答道。

    林然对这个答案并不觉得意外,又是按惯例般询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这名女子身上,渴望她能够亮出实质性的证据,从而给这位徐员外定罪。

    只是很多人却不抱希望,包括林然亦是如此。

    要想证明一个人是谁,在这一个时代,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昔日林然担任雷州知府之时,刘三却是假冒知县汤不元有一年之久,竟然无人发现。

    当下京城跟松江有数千里之遥,单凭京城这边的人,想要证明徐员外是徐大发又谈何容易呢?

    张氏并没有亮出证据,却是突然仰起头提出条件道:“请大人给奴家二十两!”

第1034章 条件

    “这是骗子吧?”

    “她真敢狮子大开口啊!”

    “真该将这女人狠狠地打二十大板!”

    ……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一个要求后,当即像是炸了锅一般,便是议论纷纷起来。

    谁都没有想到,刚刚找来的这一位新证人却是突然开口要银两,而且一开口便是二十两之多,当真是骇人听闻之事。

    “肃静!”

    林然的脸色微敛,一拍惊堂木道。

    “威武!”

    十二名身材高大的皂班衙差手持着一根水火长棍,在听到惊堂木响起来,当即用力地捣在板面上,发出了“咚咚”的声音。

    堂下正在交头接耳的百姓,这时头皮一阵发麻,感受到了顺天公堂的威严,当即纷纷闭嘴,只是仍然显得不满地盯向堂上的张氏。

    虎妞的眉头微微蹙起,亦是望向了跪在地上的张氏,但没有吭声。

    徐却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当即阴阳怪声地嘲讽道:“二十两?林府丞花这个钱,恐怕都能够让她指鹿为马了吧?”

    话语间,实质是暗藏杀机,这“指鹿为马”更是包藏祸心。

    林然的脸色显得很是难看,如果在私底下提出这个要求,他倒还有可能够答应。只是在公堂上提出这般要求,纵使他愿意给这笔银两,那亦不可能在公堂上答应。

    如果他真的在公堂答应了这个条件,纵使是破了这一起案件,那事情必然会传遍整个北京城。一个银山府丞的头衔恐怕就得落在他的头上,对他的声名是大大的损伤。

    这个案件的初衷,他是想要借此给徐府一点颜色。如果需要付出一个恶名的代价,那无疑是得不偿失的买卖,倒不如早做放弃。

    林然心里一横,当即沉声怒斥道:“你这个贪财的女人,本府岂能如你所愿!你今日有证据亦就作罢,若是不然,看本府丞如何惩治于你!”

    这话一出,令到堂下的百姓悬着的心放下,这位林府丞总算没做荒唐之事。

    当然,亦有感到失望。除了徐外,还有在旁边听审的张通判,他们是希望林然做糊涂事,只是林然显然不是糊涂人。

    “小女子无话可说!”张氏并没有恐怕,却是打定主意般道

    林然脸色一寒,当即正义凛然地宣判道:“张氏蔑视公堂,且意图勒索本府丞,暂且将其收监!”接着,显得余怒未消地一拍惊堂木道:“退堂!”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在顺天府衙的第一次公审无疑算是以失败收场了。

    虽然他认定徐员外就是徐大发,并找来了两个证人。但却还是低估对手的能量,人家不仅早已经洗白了身份,还成功地策反了证人。

    特别是有了那个胖员外的证词,让到他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除非他真的能找到决定性证据,若是不然,他在这个案件中根本没有胜算了。

    只是想找到这种东西,要证明徐员外就是徐大发,又谈何容易呢?

    “且慢!”

    眼看着林然就要离开,徐却是突然出言制止道。

    林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忍着胸中的怒火询问道:“徐大人,还有何事?”

    “林府丞,既然没有证据指证徐员外,且刘员外已经证明徐员外并非徐大发,是不是该将徐员外当堂释放了呢?”徐指着旁边的胖商人,微笑着提出要求道。

    林然却没想到是这般要求,当即沉下脸道:“徐大人,你可别忘记了!当年不仅是我妹妹虎妞见过徐员外,本府丞亦是跟他一面之缘,你说本府丞会因为一个商贾之言,便将他释放吗?”

    在这出这番话的时候,他没有隐藏身上的威严,并睥向了胖商人一眼。那名胖商人原本还有些得意,但被林然一睥,当即如坠冰窖之中。

    或许是坚定了内心的想法,认定了徐员外正是那位徐大发,林然的心里涌起了更强大的自信。

    虽然他知道这起案件变得棘手,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若是他这般轻易就半途而废,这对他名声同样显得不利。

    何况经过这一闹,且这胖商人等人的反应,让他更断定这徐员外便是昔日的徐大发。事情尽管变得烫手,但一个人冒名顶替另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全无破绽呢?

    “林府丞的执念如此之深,难道就不怕都察院的御史弹劾大人吗?”徐被拒绝亦是涌起怒火,当即半是威胁地道。

    林然自是知晓徐家在都察院的影响力,当下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跟徐阶是同科兼同乡,而徐阶的很多门生正是在都察院任职,致使徐党在都察院的实力要强于严党。

    只是他自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妥协,更不怕事情闹大,显得正义凛然地答道:“本府丞求的是公道!若他们要弹劾本府丞,那就尽管弹劾好了,本府丞奉陪到底!”

    在说完这番话之后,林然再也不理会自我感觉良好的徐,当即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公堂,结束了这一次并不算理想的堂审。

    “好,这可是你说的!”徐的眼睛微微眯起,显得气愤地对着林然的背影说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对林然同样不顺眼,亦想要将这位拥有光芒的小子踩在脚下,从而让他徐成为官场关注的新焦点。

    由于没能取得好结果,林然的心情很是糟糕,故而很早便离开了顺天府衙。在回到家里之后,他如同往常般,一个人在后院的凉亭中默默地品茶,思考着人生之路。

    在那片夕阳下,凉亭中的林然越发显得成熟和沉稳。

    现在事情无疑已经扩大化,如果能够将案件弄得水落石出,那他自然由此而得益。但如果没能找到证据,事情恐怕对他极为不利。

    次日,在徐的怂恿下,果真有科道言官上书弹劾林然,给林然扣了一顶“意气而行,不能任事”帽子。在这个节骨眼上,简直是阻止林然升任顺天府尹的可能性。

    事情到了这一步,让到林然的处境越发的糟糕。原本他只是打算给徐府一点颜色,但对方早有了应对之策,致使他反倒陷入于泥泽之中。

第1035章 京城舆论

    夜幕降临,一条长达十余里的街道两边,很多商铺亮起了盏盏灯火。在这一个照明成本高昂的时代,恐怕亦只有这一座古城如此的繁华,致使这里宛如白昼一般。

    关于徐员外案件的状况,很快便被有心人散播于京城,京城的士子和百姓知晓事情的始末。他们知道林然过于年轻冲动、急于证明自己,结果差点冤枉了一个好人,造成一起冤假错案。

    “林文魁的学识无人能及,但这断案……呵呵!”

    “仅凭兄弟二人面相相似,竟然就大张旗鼓地公审,当真可笑!”

    “树上的叶子都是一个样,不是一叶有罪而天下叶子同罪乎?”

    ……

    在某间酒楼上,不乏高谈阔论的士子,矛头直指顺天府丞林然。他们已然是相信胖商人的证词,徐员外不过是跟他哥哥徐大发长相相似罢了,结果被林然抓到府衙公审。

    事情仅过了一天,却呈现着越演越烈的势头。自古都是“文人相轻”,或者是林然风光太久了,攻击林然的士子反倒是越来越多。

    从最初的质疑慢慢演变成事实一般,大家都认定林然断案是“外行”,差点造就一起冤假错案。

    不仅是那些满腔热血的士子,一些颇有资历的大儒都忍不住站出来说道:“这林文魁能够中得状元,自然是一个聪明人,只是这断案终究是外行,却免不得弄出这等笑话!”

    “他总算没有昏头,保住了顺天府衙的颜面,没有被那个女子讹去钱财!”

    一时之间,林然的声望受到了极大的损害。虽然没有人否认他的才学,但却被着着实实地扣上了一顶“不擅断案”的帽子,亦算是断了他的前程。

    这种事情在广东的话,必然会引人发笑,谁不知林然断案有神鬼莫测之能。只可惜,当下是高高在上的京城,却没有多少人质疑这些话。

    槐树胡同,徐府。

    这一座不起眼的宅子,渐渐成为官员的向往之所。很多官员纷纷携带礼物而来,都渴望着走进这座宅子,千方百计想要被这座宅子的主人召见。

    徐阶吃过晚饭后,跟往常般在书房呆着,或是看看书,或是写一写青词。只是随着这段日子一直处理政务,纵使是闲了下来,脑子亦是不由自主地思考着一些政事。

    只是大明最大的难题,实质还是在一个“钱”上。各种安置灾难要钱,修建水利工程要钱,剿围反贼同样要钱,而皇上修建道家建筑更是要钱,几乎没有一个地方不是张嘴要钱的。

    眼看着严嵩一天天老去,他离首辅的位置越来越近,当下面对的事情不仅是如何将严嵩取而代之,更要思考着如何解决最迫切的财政难题。

    户部尚书的走马观花,不仅是这个位置的问题,更是朝廷财政问题的直接反映。只有将这个问题解决好了,让到圣上不需要为着财政的问题所烦恼,他才能稳稳地坐在这个位置上。

    只是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却又谈何容易呢?除非……

    正是犯难的时候,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

    徐和江月白一起走进书房,二人都显得毕恭毕敬的模样。特别徐丝毫没有在外面的嚣张模样,在他的老爹面前,显得是规规矩矩的。

    “见过岳老爷!”江月白走进来后,朝着徐阶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经过三年的庶吉士生涯,他终于算是熬出了头,成为翰林院的从七品编修。这个品级自然不高,但词臣的官品跟科道言官一般超然。

    只要他能够在翰林院一步步地晋升,届时便可以以礼部为仕途的一个跳板,将来能够成功地入阁拜相,故而他算是货真价实的储相。

    徐阶的目光落在风度翩翩的江月白身上,发现这个孙女婿的卖相确实不错,人亦比以前要精神很多,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

    由于徐阶昨晚夜宿西苑,且又不算是什么大事件,故而并不知晓林然碰壁的事情。徐进来之后,当即是眉飞色舞地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徐阶是知晓徐员外的事情,脸上没有浮现喜色,而是认真地吩咐道:“此事过后,让他就别回松江了,直接到江苏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吧!”

    “好,我会安排妥当的!”徐深知徐二发不能再用,当即便是满口答应下来道。

    以着他们徐家的能量,这在江浙找个地方安顿一个人,自然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届时徐二发不再返回华亭县,根本无人再知悉此事的真相。

    江月白心存疑惑,但看着这对父子并没有言明的意思,自然亦不会多嘴询问。终究而言,他还没有真正融进这个家里。

    “徐员外确实是杀人凶手徐大发!”徐阶是一个面面俱到的人,且让江月白在便有了明确的态度,这时主动跟着江月白摊明道。

    江月白略感到意外,但心里更多的还是高兴,因为他终于有了一种自己人的感觉,却是保持镇定地答道:“他伪装的身份不会有问题吧?”

    “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恐怕那小子并不知晓,徐大发四年前到京城仅仅呆了一个月,能记得他的人恐怕是屈指可数!”徐自信满满地答道。

    江月白听到这话后,知道京城的人认出徐员外的人恐怕真是微乎其微,特别徐员外现在已经多了一个人证,却是突然又问道:“我听说,当日公堂上有一名长相丑陋的女子,说是认得徐员外的!”

    咦?

    徐阶听到这话后,便是扭头望向了儿子,刚刚儿子隐瞒了这一段。

    “爹,是有这么一回事!徐大发根本认不得那个女子,而我经过调查发现那个女子是为了救她的儿子,故而想要借此来骗一些钱的!”徐显得不以为然地道。

    江月白亦是担心惹怒这位岳父大人,连忙应答道:“原来如此,这事我也有听说了!”

    徐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便是望向江月白认真地询问道:“大智,你跟林若愚是师兄弟,你觉得他这个人如何?”

第1036章 再次公审

    江月白的嘴角微微泛苦,这个关系对他而言,已经不算是什么荣耀之事,反倒是一种“耻辱”。

    昔日,他所看不起的一个木讷之人,却已然骑在他的头上。而到了如今,哪怕是他这一位高高在上的岳老爷,亦是要重视的一个对手。

    江月白很快收拾心情,便是老实地答道:“林若愚出身贫穷,从小生性愚钝,虽有过目不忘,但实则是一个典型的书呆子。只是……似乎经历了一些事,一度闹到要上吊自杀,但上吊的绳子偏偏断了,让他捡回一命。而后他像突然开了窍,做事变得很圆滑,给我的感觉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这个祸害!当初真该吊死!”徐听到还有这一段往事,当即恨恨地说道。

    徐阶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却是微微地感慨道:“亦是难怪林若愚跟一般的青年才俊不同!只有经历过大难之人,这才会对人生有新的感悟,而后比常人更有睿智。”

    “爹,这说来底不过是一个穷小子,自身根本没有什么根基,根本不足为虑!”徐似乎是打心底看不起林然,显得轻蔑地说道。

    徐阶却是轻哼了一声,无好气地数落道:“没有基根?你这阵子千方百计地想要窃取广东的利益,竟然还敢说人家没有根基?”

    虽然林然出身贫穷,但到了如今,不说攀上了吴山那棵大树。单是林然这些年在广东的经营,其根基就不容小窥,恐怕只有两淮盐商才能压广东的联合商团一头。

    “爹,我不是说这个意思,我是说那小子的出身低微,终究是一个乡小的穷小子罢了!”徐没想到老爹帮着那小子说话,当即进行解释道。

    徐阶却是横了他一眼,进行说教道:“到了官场,这种穷苦出身更是他的一项优势!真要论出身的话,整个官场都比不上他,他是圣上御赐的文魁。你若因为他出身贫寒而小瞧于他,我看你迟早得吃大亏!”

    江月白倒是将这番话听到了耳中,心里暗暗地轻叹了一口气。

    他原本还亦想走科道言官的路子,只是他的盐商之子的出身,却是阻挡了他这一条路。在当下这个官场中,不管是词臣还是言官,都是以贫寒为荣。

    昔日,他可以轻视林然的贫寒出身,但踏入官场这一刻,林然的贫寒出身却成了一项资本,甚至更容易赢得同僚的认可,反而他却处处受到掣肘。

    徐被说得哑口无言,却是转移话题道:“爹,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刘少卿想要拜会于你,你是不是安排个时间见他一面呢?”

    “外面人多眼杂,还是少见面为妙吧!”徐阶喝了一口凉了的茶水,淡淡地拒绝道。

    徐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便是点头道:“好吧!那明日我就回绝他!”

    江月白又是听得云里雾里,顿时又有一种外人的感觉。

    “那小子的顺天府尹没戏,新任的顺天府尹是刘畿!”徐望向了女婿江月白,主动揭晓答案道。

    江月白听到这号人物,脑子当即闪过了这号人,却是在去年的时候见过,是由户部尚书高耀引见。而他最初是任工科给事中,提督内宫兼督察万寿宫,今年升任太仆寺少卿。

    跟着他岳父这种官萌的太仆寺少卿不同,刘畿这种太仆寺少卿显然是过渡的职位,虽然向上升迁很难,但“外放”很容易。

    当下顺天府尹出缺,刘畿这种出身于科道,又拥有资历的太仆寺少卿接任,无疑要比林然更为合适,恐怕外界亦挑不出毛病。

    “这个事情还要保密,不然事情恐生波折!”徐阶望向江月白,认真地叮嘱道。

    关于顺天府尹的人选,他早已经物色妥当。不管是要将这个位置掌握在自己手里,还是要挡着林然的路子,他都要安排自己人担任。

    只是有鉴于严世蕃当初的教训,江西按察副使杨炽和袁州知府孙思桧被林然批得体无完肤,故而他当下便要“保护”刘畿。

    若是林然都不知道是谁接任顺天府尹,而刘畿的资历和能力又稳稳压过林然,到时他提交人选,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变故。

    北京城是一座凸字型的大城,如同泰山般岿然地立于这方平原上,只是底下却永远是暗流汹涌,仿佛每一刻都有人在酿造着阴谋。

    “好,我们就等上三天!若是还不能找到有力的证人,那就必然要当堂放人,不能让无辜之人饱受这牢狱之苦!”

    若是在雷州府,林然将徐员外扣上一年半载,恐怕亦没有人敢于站出来说三道四。只是这终究是京城之地,六部衙门在这里,皇宫更是位于城中央,令到这里的百姓和士子的胆子特别的肥。

    亦是如此,一帮士子敢于直接到顺天府衙前闹事,最终迫使顺天府衙给了他们一个明确的答案,约定三日之后再次开堂公审。

    三天时间,眨眼便到了。

    顺天府衙大堂,已经是人山人海。由于事件引起京城百姓的广泛关注,在得知顺天府衙重新开堂公审后,不仅是普通的百姓,很多士子都挤到了公堂前围观。

    如果林然今天仍然拿不出有力的新证据,那就要当堂释放了,而不然无缘无故地继续关押。若是到了那时,这无疑是一个打脸的行为,林然在京城的开堂第一案要以一起乌龙案收场。

    若是对了那个时候,他们不仅“拯救”了一个无辜这人,而且林然的个人声誉必然受到极大的负面影响。

    “威……武!”

    随着身穿绯红官服的林然坐到公堂上并拍响惊堂木,下面的衙差便是拿着水火长棍捣向青砖面,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令到堂下前来看笑话的士子和百姓都感受到大堂的威严。

    “带人犯!”

    林然并没有受到外界言论的影响,甚至对今日的最后限期亦没有过于放在心上一般,整个人显得不怒自威。他一拍惊堂木,当即下达指令道。

    徐身居闲职,却是无所事事一般,再度来到了顺天府衙旁听,并坐在下面的座椅上。对于林然的强装镇定,他心里却显得不屑一顾。

    徐员外被押上公堂,似乎知晓了他即将被当堂释放的消息,脸上不由得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第1037章 证人十三

    “草民徐二发拜见府丞大人!”

    徐员外来到公堂前,却是咬着徐二发的身份不放,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徐大发,你还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还想要继续狡辩吗?”林然脸色微寒,当场呵斥道。

    徐看着这一幕,脸上浮起不屑的表情。这无凭无据,而徐大发的身份早已经成功伪造,怎么可能会因他一句呵斥便招认,当真是可笑至极。

    面对着这一声呵斥,徐员外丝毫不见慌张,显得正气凛然地道:“府丞大人,你虽然身份尊贵,但亦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地冤枉小人。若这顺天府衙不是讲理的地方,小人相信刑部衙门会为小人主持公道!”

    如果是在雷州府或广州府,一介商人自然不敢说这般带威胁的话,但这里却是京城之地,且徐员外自持身后有人。

    “不错,官府也得讲究证据,不能凭白无故地冤枉好人!”

    站在前头的几名士子举起拳头,当即旗帜鲜明地响应道。

    林然终于明白为何顺天府尹这个位置烫屁股,实在是太多双眼睛盯着,稍为不慎便身陷万劫不复之境。

    看着下面闹得不过分,他亦是懒得敲惊堂木,对着徐员外严肃地说道:“纵使你再巧舌如簧,本府丞今日亦要撕开你的真面目,让你无所遁形!”

    “林府丞,你莫不是真相信那个女人的话吧?据本少卿所知,那个女人可是有诈骗前科,此种人的证言不足信也!”徐显然是有备而来,却是先发制人地说道。

    堂下的士子亦是纷纷表态,认为那个的诈骗前科的女子不足信,不能成为指证徐员外的依据。

    看着林然的目光投来,徐仍然继续煽风点火道:“本少卿亦是一番好意!你莫要给人欺骗,这枉费了二十两亦就罢了,还冤枉了一个好人!”

    “对!不能被那名女子骗了二十两,还要冤枉一个好人!”

    堂下的士子宛如应声虫般,又是纷纷地响应,已然是将堂上的徐视为主心骨,甚至有人直接将矛头指向林然。

    “肃静!”

    林然看着下面的士子过于嚣张和喧哗,便是一拍惊堂木进行呵斥道。

    “威武!”

    十二名手持水火长棍的衙差很是配合,当即用力捣在青砖面上,诺大的公堂传起“咚咚”的整齐有序的声响。

    堂下的百姓一阵头皮发麻,纷纷停止交谈,太多老实地耷拉着脑袋。只是站在前面的士子显得浑然不惧,为首的一名士子昂首挺胸,略带挑衅地望向林然。

    林然的眉头微蹙,暗暗地望了一眼徐,显然是这位徐少卿给这个士子壮了胆。虽然京城的士子是狂妄一些,但却还没嚣张到这种程度。

    他并没有发作,而是一拍惊堂木命令道:“带证人!”

    随着话落下,壮班的衙差当即将人带了上来。

    咦?

    堂下的士子和百姓率先看到从旁边偏室领过来的人证,却不是他们所猜测的丑女人,而是一帮长相憨厚的村民,且足足有十三人之多。

    怎么这么多人?

    堂下围观的士子看着这帮人出现,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是……

    徐正是自信满满,听到动静后,这才放眼望向被领上公堂的证人。只是看到这帮证人的时候,却不由得一愣,显得疑惑地望向堂上的林然。

    林然对下面细碎的议论声并没有理会,而是冷漠地望向了徐员外,然后才望向被领上公堂的证人。

    “草民曾阿牛拜见大人!”

    这帮以中年男子为首的村民纷纷跪下,给林然行礼道。

    单从举止来看,这帮村民确实显得老实本分,完全没有京城百姓的彪悍相。

    徐员外扭头看到曾阿牛等人,眼睛当即一凛,但很快便恢复镇定。

    林然却将这一幕捕捉到,却是不动声色地询问道:“曾阿牛,你们是何方人士?”

    “启禀大人,我们都是松江府华亭县曾家庄人士!”曾阿牛抬起头,规规矩矩地回应道。

    咦?

    堂下的士子和百姓听到这话,当即大感意外,纷纷望向这帮村民。谁都清楚当朝次辅徐阶是松江府华亭县人士,而这位徐员外同样出身于此地。

    在案件最初被捅出来的时候,大家最先想到是找到华亭县本地人出来辨认,由他们来澄清徐员外的身份。

    只是两地距离甚远,这华亭百姓自然不可能轻易出现在京城,故而自然而然地剔除这帮人群,选择在京城寻找徐大发的故交。

    但如今,却如同从地里蹦出来的一般,竟然一下子冒出来了十三名华亭县的百姓,这无疑是一件古怪之事。

    “混蛋!”

    徐得知这帮人的身份后,两只手攥着拳头,眼睛恶狠狠地望向堂上的林然,已然是猜到了这帮人的身份。

    关于这帮刁民,他自然早已经知晓。只是由于事涉到他徐家,各个部门都是以越级上诉为由,将他们打发回南直隶,而顺天府衙却是用了拖字诀。

    但万万没有想到,这帮刁民还没有回去,竟然还逗留在京城中。当下更是被林然叫到公堂,直接指证于徐员外,让到事情再生变数。

    林然对徐投来的险恶目光却熟视无睹般,指着堂下跪着的徐员外询问道:“你们都站起来仔细辨认,可曾认识此人!”

    “是!”

    曾阿牛施礼,领着众人站了起来,但腰微微地弯着,上前进行辨认。

    徐员外似乎是心虚,却是一直低垂着脸。

    两旁的衙差看着徐员外如此,心里当即有了判断。

    林然一拍惊堂木,厉声呵斥道:“将头抬起来!”

    “徐二发,你将头抬起来!这无凭无据的,难道还怕林府丞冤枉你不成?”徐阴沉着脸,淡淡地说道。

    徐员外似乎是被打了气般,目光落向围上来的曾阿牛等人,显得坦然地跟这帮人目光相触。

    曾阿牛已然是在牢里认过,这时仅是睥了一眼,其他村民则是仔细地辨认。

    “你们都擦亮眼睛认清楚了,这认错了人,可不是一件小事!”徐显得阴阳怪气地说道。

第1039章 拳头

    徐的话语,无疑是透露着某种暗示和威胁,给这帮村民施予不小的压力。

    林然睥了徐一眼,亦不好指责他的不是,对辨认完毕的村民询问道:“你们可看清楚了?”

    “回禀大人,草民都看清了!”曾阿牛显得淡定,先是望向其他人,然后代表众村民进行回答道。

    林然有了前车之鉴,心里不免多了一丝担忧,舔了一下干巴巴的嘴唇,这才郑重地询问道:“你们可曾认得,这堂上跪着的是何人?”

    此言一出,围观的士子和百姓都紧张地望向曾阿牛等人,却不知道这帮面相忠厚老实的村民将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徐藏于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头状,目光阴沉地望向曾阿牛等人。

    曾阿牛上前,先是朝着林然郑重地施了一礼,接着又望向跪着的徐员外,最后才指着徐员外当众宣告答案。

    声音并不大,但却颇具透露性地道:“回禀大人,此人是我们华亭县人士,他叫徐大发,外号黑心发!”

    林然听到这个答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暗暗地轻吐了一口浊气。

    “你休要在这里含血喷……”徐员外当即暴怒,凶相毕露地望向曾阿牛,但声音很快被打断。

    砰!

    林然一拍惊堂木,沉着脸进行呵斥道:“徐员外,给本官闭嘴!如此咆哮公堂,目无上官,当真以为我顺天府大堂两边的刑具是摆设不成?”

    徐员外面对着林然的呵斥,亦是乖乖地闭嘴,但心里显得极不甘的模样。

    本以为此次仅是过堂,但何曾想,这帮贱民竟然跳出来并指证于他,让到事情出现了波折。

    咳!

    徐并不打算让林然借势发挥,却是轻咳一声,目光朝着堂下的一名士子望去。

    那名士子当即心领神会,当即站出来声援道:“府丞大人好大的威风!动则就要用刑具,莫不是要屈打成招?”

    林然的脸色微寒,一拍惊堂木,怒声呵令道:“是谁在堂下大放厥词,将其带上堂来。”

    张捕头带着手下正在堂下维持秩序,对这个目中无人的士子早已经看不顺眼,当即便是将这个士子抓上公堂。

    “放开我!放开我!林府丞,你如此对待读书人,难道引起士林的公愤吗?”这名士子被拎小鸡般带到公堂上,却是显得惊慌地指责道。

    林然故意嗤笑道:“就凭你此番妇人的泼相,亦配为读书人?”

    堂下不少百姓看着这名士子惊慌的举态,结合林然嗤笑的话语,当即却轰然发笑。

    刚刚在堂下显得无所畏惧,这被抓到堂上却如此失态,可谓是有辱斯文了。

    徐面对着士子求救的目光,虽然发现这名士子太过软骨,但还是出言相助道:“林府丞,这得饶人处且饶人,毕竟咱们都是读书人!”

    “读书人当以寒窗为伴,夺取功名孝忠于朝廷,而不是在这里大放厥词,扰乱公堂秩序!”林然却是借题发挥,顺道将徐绕了进来,没有理会徐那张猪肝脸,对着那名士子正色地道:“你若是勤学苦读的读书人,本府丞便饶你这一遭,但若是沽名钓誉之徒,就休怪本府丞无情!”说完,一拍惊堂木,声色俱厉地质问道:“你姓氏名谁,今具何功名?”

    这名士子听到这话,顿时是面如土色,已然不再像方才那般巧舌如簧。

    倒是有热心士子在人群中高声道:“启禀大人,他叫邓季仓,功名……不过童生矣!”

    童生?

    堂下的众人听到这名二十几岁的士子不过是一名童生,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充满着一丝鄙夷的色彩。

    不仅是士子看功名,百姓亦是如此。这人若是举人亦罢,偏偏是一个一文不值的童生,自然难免遭人轻视。

    林然的脸色一凛,望向堂下的邓季仓询问道:“可真?”

    “你以功名论人,这有失公允!”邓季仓着急地争辩道。

    林然一拍惊堂木,沉声道:“你不过一介童生,刚到本府丞为何不跪?”

    邓季仓咽了咽吐沫,只好老老实实地给林然跪下,已然没有站于堂上的资格。

    林然如同痛打落水狗般,却是冷哼一声道:“你说得不错,不可以功名论人!只是你已经二十有余,不呆在家中用心读书,而是跑到这里争风头!本府丞今日既惩你干扰公堂秩序,亦要让罚你学业不专,枉费先生和双亲的期许!”用力一拍惊堂木,当即下令道:“来人,将他掌嘴十下,逐出顺天府!”

    “是!”

    堂上有负责刑罚的衙差,从刑具架子取下刑尺,狠狠地打在那张细的嘴巴上,仅是啪啪地两下,便见邓季仓满嘴是血。

    在邓季仓的痛苦声中,刑罚很快干脆利落地结束,而人则直接被拖出了府衙外面。

    呆在堂下的士子和百姓不免变得老实起来,这刑尺仿佛是打在众人的嘴巴上。这位林府丞当真不是善茬,说动刑便动刑,一点都不含糊。

    徐脸色阴沉,亦是见识了林然的权势和手腕。只是这戒尺打在邓季仓的嘴上,却宛如扇他的脸上,令到他大感丢脸。

    经过这个小插曲,却让到徐员外变得老实了一些,深知徐亦不见得完全能护得了他。

    林然从不搞刑讯逼供,但亦不会心慈手软,该动刑绝对不含糊。

    看着堂下总算是安静了,这才望向那帮村民,又是进行询问道:“你们亦是这般认为吗?堂下跪着的徐员外名叫徐大发,绰号黑心发吗?”

    “正是!”这帮村民见识到林然的手腕,这时显得老实地点头道。

    徐的眉头紧蹙,忍不住威胁道:“你们可看清楚了!徐大发和徐二发兄弟二人长得极像,你们难道就不怕夜错人吗?”

    林然的眉头微蹙,担心这帮村民变挂,从而让事情节外生枝。

    “徐大发和徐二发是有些相似,但他们兄弟二人并不是生兄弟,相貌有明显的区别!这徐大发当年时常来我们村子收棉花,固而我们肯定不会认错!”一位年纪最大的村民显得老实地答道。

    此言一出,令到堂下的士子和百姓这才恍然,敢情这并不一定是一起乌龙案。

    林然一拍惊堂木,当即厉声呵斥道:“徐大发,现在事实俱在,你还不招供吗?”

    “大人,冤枉啊!他们分明是含血喷人,我真是徐二发,还请大人明察!”徐员外却是叫屈道。

    “死到临头,竟然还不招认!来人,大刑伺候!”林然的脸色一变,当即下达指令道。

    “且慢!”

    徐当即进行制止,面对着林然凌利的的目光,却是据理力争道:“林府丞,你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就对徐员外动刑,这有失公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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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