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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75章 惊涛骇浪

    严府,一间诺大的书房中。

    躺在竹椅上的严嵩气得身体直发抖,完全没想到严世藩竟然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很是生气地质问道:“严世蕃,你以为我现在老了,当真就管不着你了吗?”

    严年深知严世蕃今天的举动已经触犯到了严嵩那一条底线,急着安慰严嵩消气,同时严肃又恳求地递给严世蕃一个眼色。

    严世蕃虽然嚣张不可一世,但对严嵩还是挺在意的。不说他的权势正是来自于这个老爹,若是老爹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他守孝的时间就不是一年,而是要守上三年了,更是彻底阻止他重返内阁的可能。

    顾不得往茶杯里倒茶,他抬起头望着老爹显得苦口婆心地解释道:“孩儿知晓还在给娘亲守孝,只是孩儿今天将他们宴请过来,还不是为了老爹您着想吗?孩子在办正经事呢!”

    “严世蕃,你别为你自己找借口!你在孝期如此大摆酒宴,这就是大不孝,你对得起百般疼爱你的娘亲吗?……咳咳!”严嵩显得恨铁不成钢地将内中的怨念道出,却又是猛烈地咳嗽不已。

    “老爷,你消消气!”

    严年忙是帮着严嵩顺气,而一旁的一名婢女很配合地将痰盂递了过来。

    严嵩的咳嗽动静很大,伴随着干呕之声,那一只抓着椅把的枯瘦的手紧紧地用力。在咳嗽一番后,他将一口带血的浓痰吐到痰盂上。

    严世蕃和严年都清楚地意识到严嵩的身体出了问题,虽然二个人都很是担心,但担心点似乎有所不同。

    严世蕃眼看着孝期将结束,只希望老爹能够挺过这段时间,让他重返小阁老的位置上。他相信凭着他的聪明才智,只要重返小阁老的位置,必然能够应付一切的事端,甚至借着皇位争夺的机会稳住他小阁老的位置。

    严嵩身体完全瘫躺的竹椅上,重重地喘着粗气,宛如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般。他当真是有些后悔,确实过于溺爱严世蕃,致使他做出如此有违孝道的举动。

    严年将茶水送过来,并显得忠心耿耿地安慰着道:“老爷,您的身子要紧,可不能再生气了!”

    “人老了,气不起了!若是再生这孽子的气,恐怕连今日都挺不过,得下去跟老伴作伴了!”严嵩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显得是意有所指地说道。

    严世蕃深知老爹的气头算是过去了,当即继续解释道:“爹,孩子知道不该在这时候举行酒宴,但今日当真是做正经事,娘亲想必亦不会责怪孩儿!”

    他顿了一下,看着老爹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又是接着继续说道:“现在徐家毁堤淹田,这是一个天赐良机,所以孩儿这才借着宴请之机,让刘伯承他们在做好准备,好给徐华亭致命一击!”

    “你以为徐华亭会做出此等荒唐之事吗?”严嵩的气消了不少,却是板着脸反问道。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的官员,虽然免不得为了争权而不择手段,但却不可能会为了一些钱财而犯下如此的滔天罪行。

    只有那些看不到前程的地方官才会不计声名地捞钱,而他们这些京官位置越高越爱惜自己的声名,亦有这样才能爬得更高。

    严世蕃并没的争执,而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道:“他徐华亭可能不会,但他家里人就说不准了!”

    严嵩睥了儿子一眼,却是有心想要进行挖苦他痴心妄想,但最终却是作罢,而是一本正经地说道:“若是没有真凭实据,谁都扳不倒现在的徐华亭!”

    自从徐阶主张重修万寿宫,加上推荐蓝道行有功,徐阶已然成为了圣上最宠信的人。如果仅仅是一些风言风语,纵使是他站出来亲自向皇上弹劾,那亦不可能扳倒徐阶。

    现在的徐阶虽然还不能比他更受圣上宠信,但二人已经差不了太多了。何况,徐阶还是皇上制衡他严嵩的一枚棋子,皇上又岂能轻易除掉呢?

    “爹,如果事情没有十成的把握,你认为儿子会出手吗?”严世蕃得意地喝了一口茶水,又是望着严嵩认真地说道:“爹,你整天呆在宫里,很多情况你并不了解,孩儿现在手上已经有了一个可信的证据!”

    “什么证据?”严嵩顿时有些意动地追问道。

    此次他选择从宫里突然回家,其实是想要跟严世蕃好好说一说目前的情况,他已然感受到了徐阶的一股强烈的威胁。

    他想要儿子现在收敛一些,哪怕他家跟徐阶已经结了姻亲,那亦得认真地提防着徐阶,起码要熬到严世蕃重返内阁。

    只是当下真有东西可以将徐阶除掉,却是一个最好的结果,进攻永远比防守要好。

    严世蕃肥胖的身子凑到严嵩跟前,脸上显得眉飞色舞,小声地嘀咕了几句。看着老爹犹豫不决的模样,他便又是自信满满地道:“爹,当年孩儿能扳倒李时言(李默),现在就能除掉他徐华亭!”

    严嵩听到这番话,却是沉默了。

    在这二十年的首辅生涯中,同样经历过无数处的政治斗争,而威胁最大的正是时任吏部尚书的李默。

    当时李默有着极高的威望,又得圣上的信任,连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都是他的门生,大有将他严嵩取而代之的势头。

    在那个时候,他亦是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胜算,特别是看到圣上有意让李默对严党进行大清洗,那时都已经生起要告老还乡的念头。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严世蕃却另辟他径,竟然开始搜罗李默昔日的一些不当言行。在将这些东西呈交给皇上,果真是将李默一击毙命,从而彻底地解决了威胁者。

    严世蕃的目光显得坚定地望着严嵩,严嵩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头,同时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降临,一股惊涛骇浪挟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向徐阶拍过去。

    次日清晨,又是美好的一天。

    年迈的严嵩一大早乘坐官轿子回到西苑,待到嘉靖起床之后,他在严鸿的掺扶下前去万寿宫拜见了嘉靖,却是请到了一份圣旨。

第1176章 徐阶之危

    顺天府衙,签押房。

    身穿正三品官服的林然身上越来越有官威,坐在书桌前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案上的文书,将征粮的具体工作一一安排下去。

    不论是下面的属官,还是那一帮真正办事的书吏,渐渐明白这位府尹大人的做事风格。只要是踏实做事的官吏,虽然不可能像以前那般大捞特捞,但肯定不会吃亏。

    谁都不是天生就想要做一个贪官污吏,很多时候是受到环境影响。在一个大捞特捞的环境中,你不捞便会被人取笑是笨蛋,而且会受到同僚的排挤。

    只是在林然主政的时代,却是涌起了清廉之风。若是你捞钱,那才是真正的不合群,而若是安心做事,往往都能够得到晋升或奖赏。

    正是得益于这种廉洁的氛围,顺天府衙上下呈现着更多是一张张笑脸,都是安心地忙碌做着事情,为百姓节省一些税粮而努力。

    令到他们感到佩服的是,他们这一位顺天府尹不仅不伸手捞钱,且做事显得极有章程,很多事情都能够高效地运行。

    由于夏粮的征税行动已经渐渐展开,顺天府衙的属官和书吏不断地进进出出,这个衙门充斥着一种罕见的忙碌氛围。

    咦?

    一个身穿三品官服的小老头领着一大帮子人走进来,当看到这里忙碌的身影后,脸上却是涌起了一份诧异的表情。

    “大理寺卿来了?”

    正在忙碌的林然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当即便放下手头上的事情迎了出去。

    虽然都是正三品衙门的掌印官,但大理寺卿属于中央衙门,地位实际要比顺天府尹高上一些。

    当然,任何事情都不可一概而论。林然是圣上钦赐的文魁,又是词臣出身,却比万采这种通过趋炎附势的三甲进士要强得多。

    “林府尹,叼扰了!”大理寺卿万采(万)的笑容灿烂无比,远远便是拱手施礼道。

    林然看着他这个热情的举动,心知这个官员是马屁精无疑,当即亦是迎上前热情地回应道:“万大人,本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是本官叨扰了!”万采却是坚持摇头,又是微笑着将一份圣旨递给林然道:“林府尹,此次本官是因公务而来!这是圣旨,还请过目!”

    林然在官场已经打滚多年,自然是猜到了万采的来意,但还是郑重地接过那份圣旨,不动声色地认真检查着内容。

    在确实跟猜测一致后,他当即抬头望着万采认真地询问道:“万大人,你将何九提到大理寺,可是要审理毁堤淹田一案?”

    “正是!”万采并没有隐瞒,认真地点头道。

    林然心里一动,望着他的眼睛微笑地询问道:“不知关乎哪一位官员?”大理寺主管官员的案子,而当下主审毁堤淹田一案,自然是因为此案已经牵扯到某位官员身上。

    “林府尹,还请见谅,此事无法奉告!”万采显得口风严实地道。

    林然虽然已经猜到严党行动了,但对他们的具体计划却一无所知,看着无法从万采这里打听到情况,便是微笑着邀请道:“万大人,还请到里面用茶,请稍等片刻!”

    “林府尹,茶就不用了!本官有公务在身,提人便走,还请海涵!”万采显得很礼貌地拒绝道。

    却不是他不想端一端他大理寺卿的架子,但面对着这一位前程无量的顺天府尹,他确实没有嚣张的资本。而他之所以能从三甲进士爬到大理寺卿的位置,靠的正是溜须拍马。

    林然显得万难地道:“万大人,您恐怕得稍等一会!”

    “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万采心里微微一动,似乎是猜到什么一般地询问道。

    林然不再藏着揶着,显得老实地回答道:“不敢欺瞒万大人!何九入狱后,却是屡遭行刺,故而本官已经将何九转移到他处!”

    “哈哈……原来如此,那还请林大人带路,我随你去接人!”万采抬手笑道。只是他的笑声透露着几分轻蔑,心想:若是在自己的大理寺,哪里还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有谁敢到狱中行刺。

    林然的脸顿时觉得难堪,伸手抹了一下鼻子老实地说道:“本官亦不知道何九在哪里?人是我妹妹帮着藏的!”

    这……

    万采却是难以理解地望着林然,嘴巴微微地张开着。

    如此重要的事情,特别还是指证徐阶的关键证人,这小子竟然将何九交给了一个小丫头处置,这简直就是如同儿戏。

    却不管是不是儿戏,他亦只能是乖乖地跟着林然去喝茶。

    没多会,身穿捕快服的虎妞一个人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虽然她平时是天不怕地不怕,但看到万采后,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林然看到后面没人,心里当即一紧地询问道:“何九人呢?”

    虎妞轻轻地叹了一声,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似乎有些责备,转而对着外面大声地喊道:“饭缸,你将人带过去呀!”

    林然的嘴巴微微一张,这才反应过来。何九压根没有被送出顺天府衙,而是被这野丫头藏到了后宅中了,这丫头玩了一手瞒天过海。

    “林府尹,告辞了!”

    万采让人将何九押上囚车后,他亦是踏上了一辆高大的马车,并朝着林然道别道。

    林然站在太阳底下,对着万采拱手回礼,并目送着这一支浩浩荡荡地队伍朝城南而去。由他点起的这一把火,终于是真正燃烧起来了。

    虽然严党当下无比的强大,但严嵩的老迈已成既定事实,最大的威胁始终还是徐阶。出于利益的考量,他自然是渴望削弱徐阶的实力,或者是真正除掉这个笑面虎。

    亦是如此,他很乐意为他们挑起这一场明争暗斗,从而让到徐阶的力量被大大地削弱,或者直接被强大的严党除掉。

    随着何九被抓到了大理寺,一则消息很快从大理寺传出,并迅速传到京城的大街小巷。

    当朝次辅徐阶的儿子徐琨在松江府为非作歹,为了从百姓手里低价购入田产,派遣何九毁掉了黄浦江的河堤,然后伙同徐阶门生松江知府藏继芳一起强行购入田产。

第1177章 长生梦

    消息一经传出,加上一些人在背后煽风点火,令到京城的百姓一片哗然。

    刚开始大家仅仅对毁堤淹田这一种恶行进行谴责,谴责的对象更多是徐琨,但随着有心人的引导,京城舆论的矛头渐渐直接指向了当朝次辅徐阶。

    “徐阶教子不严,理当受罚!”

    “毁堤淹田,此乃十恶不赫,其罪当诛!”

    “贵为次辅,当为天下表率,今治家无方,即刻罢相!”

    ……

    京城的士子却不知道是被科举折磨得心理扭曲,还是生来就有满腔的热血,竟然是敢于直接痛斥徐阶。他们不仅在酒楼等公开场所进行谴责,甚至还跑到东江米巷拦轿递状子。

    一时之间,对于徐阶的声讨却是不绝于耳,当朝次辅徐阶简直成为了一只过街老鼠,甚至徐躲在家中不敢前去衙署。

    昨日还是风光无限的徐府,仅仅一夜之间,门庭显得冷落了不少,只有一些徐党核心人物和徐阶的门生进进出出。

    大理寺,大牢中。

    “我招!我全招!”

    在那一个幽暗的刑室中,一个显得惊恐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事情仅仅过了一日,大理寺卿万采上疏朝廷,将一份何九的供词上呈。

    何九不仅招认他是徐家的家仆,还承认是受徐琨的指使进行毁堤,另外坦白了他所犯下的种种罪状,其中便包括杀害曾四一项。

    事情到这里,曾四的案子当下正式告破,但这根本不是众人所关心的事情。大家从来都不关心曾四的死活,亦不关心曾四被谁杀害,只知道徐家就是毁堤淹田的幕后指使。

    随着传闻变成了真相,京城士子的声讨更是强烈,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徐阶的儿子徐琨犯下如此的恶行,徐阶自然是难逃其咎。

    “微臣工部左侍郎刘伯承请将徐琨缉拿归案!”

    “微臣刑部右侍郎陈石敬请还松江百姓一个公道!”

    “微臣户科给事中张三斗请治徐阶管子不严之罪!”

    ……

    一石激起千层浪,以工部左侍郎刘伯承为首的官员纷纷上疏,请求对毁堤淹田的涉案人员进行严处,同时将矛头指向了当朝首辅徐阶。

    跟士子的叫嚣不同,官员却是采取了实际行动。一份份弹劾的奏疏如同雪片般,经由通政司纷纷飞向了西苑,很快就呈到了皇上的案头上。

    这么多官员一起上疏,纵使是素来刚愎自用的嘉靖帝,面对如此众多官员的诉求,亦是不得不顾及这些臣子的感受。更为重要的是,维护朝廷的正义性,这是历来帝王的需要和职责。

    西苑,万寿宫中,这里显得很是安静。

    身穿素白色道袍的嘉靖盘腿坐在一个明黄的蒲团上,一股淡淡的檀香在鼻间缭绕,整个人似乎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黄锦站立于静室外,哪怕嘉靖在里面静坐玄修,他亦是没有借机偷懒,而是安安分分地候在外面,眼睛警惕地关注着嘉靖的动静,仿佛他就是一个为着嘉靖而活的人。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黄锦站的腿变得发麻,却是稍微挪动一下位置,伸手揉好揉脚肚子,但不敢发出丝毫的声响。

    冯保虽然深知宫中规矩森严,但难免年少好动,已经蹲在地上研究着那一块刻着飞禽走兽的地砖,对着那一头翱翔的大雕颇为神往。

    正是失神间,突然听到一个细微的轻咳,他当即茫然地寻声望了过去。面对着干爹严肃的目光,他利索地从地上站起来,并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咳咳咳……

    一连咳嗽声从静室中传出,宛如惊雷般。

    黄锦顾不得教训冯保,整张脸露出了惊骇的表情,当即急急地朝着里面跑了进来,跪到嘉靖的跟前很是关切地询问道:“主子,你没事吧?”

    回应他的仍然是激烈的咳嗽声,嘉靖已经不再盘腿而坐,堂堂的九五之尊竟然做出了一个半跪着的动作,更是要将胆水咳出来的架势。

    黄锦一边指挥着太监和宫女服侍嘉靖,一边进行吩咐道:“快!快传太医!”

    “朕无事!”

    嘉靖漱了一口水后,淡淡地抬手制止道。纵使是身体不佳,但他还是坚持着帝王的气度,那双眼睛充满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之色。

    黄锦很想将陈太医叫过去为皇上诊断,但却丝毫不敢忤逆皇上的意思,只能是可怜兮兮地望着嘉靖,渴望嘉靖能够改变主意。

    嘉靖的生性执拗,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奴才了,哪怕他爹复生恐怕亦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只是他望着仅仅燃烧一半的檀香,却是无奈地下达指令道:“扶朕过去躺会!”

    他原本打算在这里静修一柱香,只是现在连半柱香都无法坚持下去,令到他此刻的身体乏累,心却显得更加乏累。

    长生还没有看到,身体反倒是越来越不堪,至于他的道心又是受到了一些动摇。

    黄锦领着人将嘉靖小心翼翼地扶到了软榻躺下,当即又是带领宫女忙里忙外的,接着小心地询问道:“主子,你好些了吗?”

    嘉靖躺在软塌上,气色明显转好,却显得失望地望着殿顶,答非所问地说道:“黄锦,你说朕求长生已经三十多载了,为何至今仍然无法实现呢?”

    黄锦的嘴巴发苦,他很想指出世上根本没有长生,但深知这是犯忌讳之事。若是真说出这话,那他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到头了,甚至他的小命仍要交待在这里。

    皇上虽然是一个比较念旧人,但对于敢于触犯他忌讳之事,那他比谁都要无情。单是这宫里的太监和宫女,被杖毙的人员就不是小数。

    想了想,他便是讨好地回答道:“这是老天爷还在考验主子的心智!亚圣不是有说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好了!”嘉靖阻止他念下去,但心情明显微微好转,望着殿顶感慨地说道:“只是朕感觉等不起了,朕需要更好的长生之法,哪怕要付出一切代价!”

第1178章 运筹帷幄

    嘉靖是以小宗继大宗后,故而先天性不足。只是凭着他的政治智慧,以及与生俱来的执拗劲,令到他成为一位玩弄朝臣于鼓掌间的帝王。

    在他初登大宝之时,以杨延和为首的朝臣逼他认孝宗为父,以皇太子继承大统。那是他人生最艰难的时刻,一边是皇位的诱惑,一边则是要认伯父为父。

    只是那个时代,他虽然年少,但性子却极度执拗。他当时选咬定要继统不继嗣,不愿意以“孝宗之子、武宗之弟”的身份继承大统。

    正是靠着他这一种固执的坚持,以杨延和为首的朝臣竟然是步步后退,甚至杨延和主动辞官,让他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意识到自己是大明的君王,只要他坚持要做的事,肯定能够顺利地做成功。而后,他给父亲追封为了兴献皇帝,更是将父亲送进了太庙。

    如此的种种,令到他明白执拗是他高尚的品质,更是他能够全面掌握朝政的关键。

    但是这修长生,他虽然是孜孜不倦地追求,但实在是等得太久了,以致他都要失去耐性。他渴望现在就能够长生,而不是要继续等下去,甚至要经历渐渐衰老。

    黄锦面对着嘉靖的执着,却是默默地低下头。他不知该是佩服圣上的坚持,还是该指责圣上的执迷不悟,但圣上无疑对修道已经越发急躁了。

    事实亦是如此,圣上已经修道了几十年,不说为修那些道家修筑几乎耗尽了国帑,单是烧掉的青词文章都已经能够铺满万寿宫了。

    通常在静修后,嘉靖都会着手处理奏疏。今天虽然出了一些状况,但躺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嘉靖便坚持起来处理公务。

    黄锦亦是不敢过度劝导,只能是吩咐冯保办事利落一些。

    嘉靖翻开了刘伯承等官员递上来的奏疏,连翻了几本后,当即询问道:“有那些是弹劾徐阁老的,都给朕翻出来!”

    冯保和几个小太监当即认真地翻找,很快就找到了二十三份,而其中恐怕还有一二本遗漏,这事情无疑非同小可了。

    嘉靖望着案上报二十三份奏疏,眉头轻轻地蹙起。

    他的心里是讨厌这些麻烦事,更喜欢天下无事,而他这位圣明的皇帝专心于修道。不过这一次的事情确实是不小,这毁堤淹田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会是一项重罪。

    他亦是没有想到,徐阶竟然如此教子无方,当即沉着脸吩咐道:“将严阁老叫过来吧!”

    “老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穿蟒袍的严嵩很快颤颤巍巍地出现在宫殿中,来到殿中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嘉靖看着渐渐老迈的严嵩,心里却是生起了感慨。隐隐间看到了自己将来年去的影子,但很快便被他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定然是一位能够修得长生的帝王。

    在赐座后,他正色地询问道:“唯中,这毁堤淹田之事,可当真跟徐家有关?”

    这一件事情中,处处透露着严党的身影,甚至是严嵩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如果说谁最了解实情,恐怕就是眼前的严嵩了。

    “老臣不知!”严嵩却是轻轻地摇头,接着一本正经地道:“只是何九为徐家做事,又声称受徐琨指使,此事怕并非空穴来风。”

    说了半天,还是认为事情跟徐阶有关,坚持指证于徐阶。

    嘉靖心里生起一丝不悦,微微地蹙起眉头道:“仅仅是一个家奴指证,便对徐阁老进行治罪,此事怕是不公吧!”

    “老臣提议为了还徐阁老一个公正,或者是给天下百姓一个交待,应该派能臣彻查此案!”严嵩似乎早有准备,当即认真地请求道。

    嘉靖当即有些意动,不动声色地询问道:“惟中,你认为谁合适!”

    “左副都御史董威!”严嵩进行举荐道。

    这……

    黄锦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却是不免暗暗地望了一眼皇上的反应。这左副都御史董威分明就是严党的人,让严党的人去查徐家,这种事情哪可能说得清的。

    嘉靖深深地望了严嵩一眼,却是徐徐地说道:“朕准了!”

    在事情敲定后,圣旨很快就被太监送到了都察院,将左副都御史董威任命为钦差,由他前往松江府彻查毁堤淹田一案。

    严府,那个临湖的宅子中。

    严世蕃身穿着一件短衬,整个人显得很随意地半躺在软塌上喝着酒,两边各有一名身穿清凉的漂亮侍女为他扇扇子驱热。

    在被一名侍女喂了一口肉后,他显得高兴地大笑道:“哈哈……罗兄,此策太妙了!”

    “非也,是东楼兄运筹帷幄,这才将徐华亭逼到了绝路!”罗文龙随意地坐在下首,同样有侍女进行服侍,却是恭维地道。

    二人的地位悬殊,但却是臭气相投。他们都是在科举不得志之人,但却都是聪明之人,而且还有相同的品好女人。

    严世蕃很是满意地笑了笑,对着刚刚到来的董威微笑着询问道:“董大人,你此次前往松江府,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小阁老,您请放下,下官定不辱使命!”董威被任为钦差便直接来到了这里“复命”,当即显得自信地回答道。

    他此次若是能在松江府找到“证据”,以此来彻底扳倒徐阶,那他必然会得到丰厚回报,哪怕六部尚书都不是没有可能。

    “东楼兄,你重返内阁指日可待!”罗文龙显得乐观地说道。

    严世蕃被喂了一口酒,当即显得开心地回应道:“谢罗兄吉言!”

    他之所以揪着毁堤淹田的案子,其实是有两个意图。第一个意图,自然是想要借机除掉徐阶,将这个最大的威胁者解决掉。第二个意图,则是扫清障碍,为着他重返内阁扫清一切的阻力。

    当下由董威出任钦差前往松江府,纵使徐阶再有能量,那亦不得不处理掉这一个大麻烦。至于阻拦他重返内阁,不说徐阶已经没有这个能耐,恐怕亦没有这个精力了。

    这一次的筹谋和运作,可谓是一石二鸟之策。

第1179章 徐党之劫

    五月,这是一个充满热情的季节。

    在扫清障碍和有很大机会除掉徐阶后,严世蕃伸手将旁边美艳的苏娘搂抱过来,继续着这里醉生迷死的生活,享受着这一种奢华至极的精品人生。

    纵观整个大明朝,谁是当代最风光的衙内,严世蕃可谓是当仁不让。

    他出生于首辅之家,从小得到母亲的溺爱。虽然他无法走上科举入仕的道路,但却以官萌轻松进入官场,并很顺利地出任了工部左侍郎,更是一度掌握着天下官员的任免。

    当下只要一年守孝期结束,他便能再度以侍奉老父的名义重回内阁,参与到实际的票拟事务中,成为凌驾于百官之上的小阁老。

    此时此刻,严世蕃既期待着时间慢一些,好让他在这美人乡多呆一会,却又希望日子过得快些,好让他尽快重返内阁。

    京城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每时每刻都旋转着,似乎随时都会将人吞噬掉。生活在这里的官员,却是一刻都不得安宁。

    徐府客厅,空气弥漫着一团淡淡的愁云。

    虽然今日并不是休沐日,但这里已经坐着七八位官员,其中不乏高级官员。除了大常寺少卿徐之外,还有兵部左侍郎胡松、吏部郎中乔玉石以及徐阶的几个得意门生。

    徐阶主持的是嘉靖三十二年的会试,只是当年的前三甲的境遇不佳。

    状元陈谨在翰林院担任修撰期间,奉命册封藩府,授命后因病逾期落职,被外放任惠州推官,从而早早便失去储相的资格。榜眼曹大章早早外放地方,而探花温应禄应病过世。

    在诸多门生中,词臣这一脉呈现着颓势,而最出彩的则是徐阶在翰林院担任教习收的一名弟子张居正。

    张居正唇红齿白,一张标准的国子脸,整个人显得风度翩翩。他是嘉靖二十四年的进士,以庶吉士入翰林院,而后一步步地崭露头角。

    现如今,他在国子监担任司业一职,虽然仅是一个小小的正五品的官员,但他走的却是一条通天路,地位却显得超然。

    远的不说,现在的阁臣袁炜在三年前亦不过是一个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大学士,只是经过礼部左侍郎过度,便直接入阁拜相了。

    张居正在搭上徐阶这条线后,亦是时常进出于徐阶,而是经常得到徐阶的点拨。得知皇上派遣左副都御史董威出任钦差前往松江府调查毁堤淹田一案,他下衙便即刻赶来徐府。

    “圣上怎么就同意让董威前去调查,难道不知董威是严党的爪牙吗?”徐的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怒气,此刻当着众人的面进行抱怨道。

    众人闻言亦是面露苦笑之色,都清楚左副都御史董威是严党的重要成员。若是派着他过去调查,哪怕徐家没做毁堤淹田的事情,董威亦会找办法给徐家泼脏水,甚至虚构证据来诬陷徐家。

    “皇上岂能不知,不过严阁老恐怕又是倚老卖老,皇上亦就遂他的愿。去年,吴万里(吴鹏)去职,严阁老不亦是推举他的小舅子,当真是举贤不避亲啊!”监察御史邹应龙应答,说到最后明显透露着几分嘲讽之意。

    张居正等人亦是无奈,虽然严嵩已经老迈,但却仍然深受皇上的恩宠,以致这种明显“不合理”的要求都能得到满足。

    兵部左侍郎吴松显得老诚持重,喝了一口茶淡淡地开口说道:“咱们都别在这里抱怨了,都想一想现在该怎么办吧!”

    此言一出,众人当即闭嘴。

    由于礼部尚书严讷没有到场,而吴松这位南直隶籍的兵部左侍郎已然成为主心骨般,更是这里官职最高和资格最老的官员。

    徐眼睛突然一亮,当即提议道:“要不咱们一起上疏弹劾董威不堪用事,请求圣上罢用董威,要求另派他人前往!”

    “徐少卿,不说圣上会不会同意,你说现在派谁前去合适呢?又有谁能够真正做到秉公决断?”邹应龙显得不客气地回应道。

    这话一出,不仅是徐本人,其他人亦是苦口无言。

    若是派他们这边的人,那严党那边肯定不会同意,甚至会指责他们这边试图掩盖真相。只是派一个中间人过去,不说这个人敢不敢得罪严党,这个人未尝不希望他们这边倒大霉。

    在当下的朝廷中,党同伐异早已经成为了主流,想要找一个跟包龙图那般铁面无私的人,简直比找三条腿的青蛙还要难寻。

    徐却是心里一动,脱口而出说道:“咱们提议派遣林若愚如何?”

    “老夫敢肯定,那小子是最希望你爹倒台的人!徐,你莫要忘记,此事正是由那小子挑起的!”胡松放下茶盏望着徐,显得很是肯定地说道。

    一直不吭声的张居正亦是开口说道:“林若愚这人虽有青天的美名,但其野心比谁都要大。若是由他到松江府查案,凭着他的智慧,咱们当真是引狼入室了!”

    “相比之下,董威比那小子还要好呢!”邹应龙显得讽刺地道。

    只是他们自己恐怕都不知道,昔日被他们轻视的小子,如今在他们的潜意识中,已经变成一个极度棘手的人物,甚至已经让他们产生了畏惧心理。

    事实亦是如此,若不是林然点起这一把火,他们亦不会落到如此艰难的处境,他们的党首徐阶极可能在这场浩劫中下台。

    徐发现众人简直将他当成出气筒,当即两手一摊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说了,现在该怎么办嘛?”

    胡松等人大眼瞪小眼,顿时如同泄气的气球般,当即便犯难了。这董威明明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但他们纵使一起站出来反对,似乎亦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张居正看着众人都没有主张,语速平缓地开口说道:“要不,咱们先等老师回来,看看他老人家怎么说吧?”

    众人刚刚点头,一名仆人匆匆进行汇报道:“老爷回府了!”

第1180章 徐阶的决定

    徐府,前院。

    一顶普通的轿子轻轻地落下,一位身穿蟒袍的瘦小老头从轿子钻了出来。

    管家看到徐阶归来,当即堆着笑脸迎了上来,但突然想到徐家现在是大难临头,当即又是换上一张如丧考妣的脸,并快速地说明了府中的一些情况。

    徐阶身处于内阁中枢,皇上派遣左副都御史董威出任钦差前往松江府调查毁堤淹田一案,自然早就传到了他的耳中。

    他的脸色跟往常一般,几十年的宦海沉浮,早已经令他泰山压顶不崩于色。当听到胡松等人已经等候多时,仅是轻轻地点头,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徐阁老!”

    “子升兄!”

    “学生见过老师!”

    ……

    胡松等人从客厅方向迎了出来,纷纷恭敬地对着徐阶进行见礼,同时暗暗地观察徐阶的表情。

    徐阶像是没事发生一般,对着几名门生仅是点了点头,但对胡松和乔玉石却是拱手回礼,还对胡松进行了亲切的问候。

    胡松是嘉靖八年的进士,走的是最艰难的地方官路线。之所以能够以兵部左侍郎的身份得回京城,虽然跟他个人出色的能力有关,但最重要还是徐阶的提携。

    面对徐阶到此时此刻还如此的亲切待他,胡松心里当即一暖。他更是下定决心,这一次要跟徐阶同舟共济,哪怕需要牺牲自己的一些利益。

    众人重新返回到客厅,又是按着顺序落座。

    张居正却是一直观察着老师的反应,但看着老师的脸上没有丝毫破绽,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若是不知情的人,恐怕以为今日是太平日子了。

    徐虽然已经官居正四品,但却并没有学得官员的养气功夫,显得很急切地直接询问道:“爹,事情你都知道了吧?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咱们都等着你出主意呢!”

    吴松等人纷纷望向了徐阶,亦是希望他能够拿出一个可行的办法。若是没有应对之策,纵使他们这一边要做出很大的牺牲,那亦要先渡过眼前这一场大危机。

    历经官场的明争暗斗,大家深知没有那么多的深仇大恨。只要他们做出一定的牺牲,让出一定的利益,相信还是有机会从严家父子那里换取得徐阶的平安。

    就像当年吴时来等人弹劾严嵩失败,遭到严党严厉的惩罚,但徐阶将亲孙女嫁给了严嵩的孙子做亲室,从而给他们徐党换取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徐阶端起茶盏显得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水,面对着众人充满好奇的目光,这才徐徐地说道:“我刚刚在回来的路上亦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咕……

    吴松等人迎着徐阶的目光,不敢吐槽徐阶故意吊人胃口,而是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大气不敢粗喘地继续盯着徐阶。

    徐阶将茶盏放到桌面上,这才继续说道:“我已经决定!明日便正式向皇上递交辞呈,并为毁堤淹田的案子负责!”

    此言一出,徐等人当即整体失声。

    原本期待着徐阶能够断臂求生,但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选择了“自我了结”。一旦徐阶真的去职,纵使严嵩再年迈,他们还能拿什么跟人家斗?

    徐的眼珠子仿佛都是瞪出来,亦是无比震惊地望着老爹。

    张居正听到这一个决定后,却显得很是平静,抬起头极度认真地审视着这一位脸色仍旧平静无波的老师。

    次日上午,京城宛如被抛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在毁堤淹田案之前,很多人都认为徐阶接任严嵩成为新一任的首辅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毕竟严嵩的年龄摆在那里,就算是成了老妖精,那亦熬不到两年了。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严嵩还没有告老还乡,徐阶竟然主动上疏请辞了。不仅放弃了他作为大明次辅的权力,而且还放弃了继承首辅的机会。

    不说普通百姓看不懂,哪怕是官场的官员亦是看不懂。如果没有机会接任首辅亦就罢了,而如今拥有如此大的机率,竟然主动放弃了,当真是让人看不明白徐阶了。

    不过事情是确确实实已经发生了,徐阶请辞的奏疏一早就送到了通政司,而通政司即刻将那份奏疏又送到了西苑。

    “有什么不明白的?徐琨做出这等恶行,徐阶还好意思懒在次辅的位置不成?”

    “我看徐阶倒还算识趣!现在他主动辞官,亦算是给他自己留下了一个体面!”

    “这台兄台说得在理!如果毁堤毁田的案子水落石出,那徐阶肯定要灰溜溜地逃出京城了!”

    ……

    京城的士子却没有感到震惊,反倒是看穿一切般高谈阔论,呈现着幸灾乐祸的模样。同时他们做出了推测,断定徐家便是毁堤淹田的元凶,而徐阶去职是一种心虚的举动。

    恐怕徐阶都没有想到,他的辞呈并没有平息京城的这一起舆论风波,反倒更是做实他儿子徐琨毁堤淹田的罪行,令到他的声名跌至低谷。

    严府,那一座临湖的宅子中,又是传来了丝竹之声。

    虽然离孝期结束已经不远了,而且前天还遭到了父亲的一顿训斥,但严世蕃并没有收敛的意思,仍然每日在这里寻欢作乐。

    在那一个舞台上,既有着名师弹奏的琴声,又有着异域风情的火辣舞蹈,严世蕃仍是跟着他的好友罗文龙等人在这里饮酒寻乐。

    “啊哈哈哈……这徐华亭还算有一些自知之明,知道他根本斗不过我们!”严世蕃在听到徐阶递交辞呈的消息后,整个人当即癫狂般的大笑起来。

    罗文龙等人听到这个消息,脸上先是一愣,但旋即又是大喜。

    徐阶递交辞呈,却不论圣上有没有进行挽留,他都已经是输了。若是他坚决去职还好,他们这边自然没必要伪造证据将徐家置于死地,但徐阶若是选择留下,那无疑跳下黄河都洗不清了。

    一旦“坐实”徐琨毁堤淹田的罪行,纵使皇上再宠信于徐阶,亦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强行留徐阶在次辅的任上。

第1181章 罪臣徐阶

    顺天府衙,签押房内。

    身穿三品官服的林然正在安排着征粮事宜,虽然身处于城北之中,但对城南的动静亦是一直安排着耳目,争取以最快的速度获知朝廷的最新动向。

    一个从城南拍马过来的仆人急匆匆地走进来,并认真地汇报了最新消息。

    “徐阶上疏请辞?”

    林然当即停下了手头的事务,显得无比震惊地抬头道。

    虽然深知徐阶已经麻烦缠身,特别严嵩倚老卖老推举董威担任钦差,此次徐阶恐怕是在劫难逃。但亦是没有想到,徐阶会如此干脆认输。

    “是的,现在城南已经传开了,徐阁老今日亦是一直呆在家中,并没有到宫里当值!”前来汇报消息的是杨三,显得很是认真地回答道。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林然被这个消息打得有些猝不及防,良久才反应过来道。

    杨三恭敬地施礼,悄然转身退了出去。虽然他是杨家的家仆,但却深知这位林府尹是联合商团的实际掌舵人,自家老爷更是对他言听计从。

    待杨三离开,孙吉祥有所怀疑地道:“徐阁老这么轻松就认输!”

    “徐阶隐忍了这么多年,我亦觉得他不会如此轻松认输,只是不知他为何会行这一步棋!”林然端起参茶,显得困惑地道。

    孙吉祥蹙着眉头分析道:“只是他现在上疏请辞,便是间接承认他儿子就是淹田的真凶,这已经落于下下乘了!”

    “咱们二个就别在这里瞎猜了,或者徐阶是真的认输,又或许他想到了什么法子,咱们静观其变便是!”林然喝了一口参茶,却是显得阔达地说道。

    他现在想要的并不是谁胜谁负,而是希望严党和徐党相争,两边争得越激烈越好,这样他才能够有机会坐收渔翁之利。

    上疏请辞,皇上若是同意的话,那便收拾包袱回家即可。

    当然,皇上通常会下旨进行挽留做一做样子,而官员则会坚持再三上疏请辞,最终在第三次后皇上会允许官员离开。

    徐府,书房中。

    徐阶在递上辞呈后,便一直闲居在家。

    陈洪亲自过来,走进书房看到要跪拜的徐阶当即拦住道:“徐阁老,这是一道口谕,不用跪拜,皇上让你即刻进宫面圣!”

    在得知这并不是下旨挽留,而是让徐阶入宫面圣,徐心中当即大喜。他的权势来自于老爹,若是老爹倒台了,那他这个大常寺少卿亦就到头了。

    徐阶倒是显得古井无波,对着陈洪温和地回应道:“陈公公,还请在这里喝茶稍等片刻,老夫换身衣服便随你进宫!”

    “好!徐阁老,请便!”陈洪虽然跟徐阶并不在一条船,但却没少拿对方好处,自然不会过于咄咄逼人,显得恭敬地抬手道。

    管家很是快速地送来了蟒袍,徐阶的眉头微微蹙起,当即进行吩咐道:“将我的官袍拿来吧!”

    “啊……是!”管家感到一阵诧异,但还是老实地领命而去。

    身穿一品官袍的徐阶给人一种极新鲜的感觉,他的身上明显少了那种蟒袍所赋予的超然感,隐隐彰显着此时此刻的落魄。

    陈洪收了红包便显得耐性十足,只是看到身穿一品袍的徐阶微微一愣,但旋即抬手道:“徐阁老,请!”

    “陈公公,请!”徐阶从来都不是咄咄逼人的人,一直以亲和的形象示人,亦是显得热情地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

    在徐担忧的目光中,二人上了轿子,直接朝着西苑而去。

    幽深的宫道,金碧辉煌的宫殿,画梁雕栋的楼宇,随着降近万寿宫,又见到梅花鹿和两只赤色的兔子在松柏下悠闲地乘凉。

    这一次重新回到西苑,尽管这里的一切已经无比熟悉,但徐阶却是生起一种宛如隔世的感觉,甚至觉得这是他最后一次来到这里。

    在万寿宫门口,陈洪先进去复命,很快一个小太监出来领着他进到里面。

    “罪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阶穿过万寿宫的中殿,对着正在静室中修玄的嘉靖恭恭敬敬地行礼跪拜道。

    嘉靖的脸容削瘦,身穿一件蓝色的棉布道袍,盘腿坐在一个金黄的蒲团上,面对着三清祖师神像,双目微微地闭着。

    良久,他才慢慢地睁开一双显得清明的眼睛,却是淡淡地说道:“罪臣?徐爱卿,如此说来,徐琨当真是做出了那等恶事?”

    黄锦和陈洪都端在红漆柱子旁边,却是不免好奇地望向了徐阶。若是他的儿子真的毁堤淹田,纵使是皇上真心实意想要挽留,那徐阶还是得灰遛遛地离开京城。

    虽然严嵩的声名狼藉,但却没有做出什么天怨人怒的事情,故而圣上能够一心护着严嵩,令到严嵩连续做了二十年的首辅。

    面对着这个严厉的询问,徐阶却是缓缓地摇头道:“臣为人父,虽没能时时教导于徐琨,但亦是督促他自幼饱读圣贤书!臣愿以性命担保,徐琨万万不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咦?

    黄锦和陈洪听到徐阶竟然敢于性命作保,却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道徐阶这是唱的哪一出。这上疏请辞,无疑已经间接承认徐琨犯下恶行,但现在站到皇上面前,徐阶却是坚决进行否认。

    “那你为何要请辞,更是自称罪臣呢?”嘉靖不由得好奇地扭过头,认真地望向徐阶询问道。

    徐阶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显得有难言之隐地答道:“请皇上念在臣忠心侍奉您多年的份上,还请容许臣告老归田,而皇上不再追究毁堤淹田一事!”

    “说来说去,你是执意要护着你的儿子吧!”嘉靖的脸色当即一沉,进行严厉地指责道。

    徐阶顿时一慌,当即用力地捂着心脏,显得忠心耿耿地望着嘉靖大声地答道:“臣此颗丹心,可鉴日月,要护亦是护着皇上您!”

    “你的意思是护着朕?”嘉靖顿时有些糊涂,扭头疑惑地询问道。

    徐阶突然不说话,却是微微地低下头,一颗颗眼泪竟然不断地落到地板上,当真是道尽了世间委屈事。

第1182章 绝处求生

    黄锦和陈洪看着正在掉泪的徐阶,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二人深深地感到自愧不如。

    嘉靖性子执拗不假,但并非一个铁石心肠之人,看着徐阶一把年纪还如此落泪,轻叹一声道:“徐爱卿,将事情都说出来吧!”

    很显然,这地上快成湖的眼泪已经证明,这个事情别有隐情。

    徐阶抹掉了眼泪,却是再度恳求地道:“臣虽有委屈,但还请皇上遂臣所请,让这次事情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吧!”

    “朕让你说!”嘉靖从来都不会做一个糊涂人,当即沉声地命令道。

    黄锦和陈洪都是明白人,对皇上的性子都已经揣测得一清二楚,徐阶这分明就是欲擒故纵,却不知道他这是要唱哪一出。

    徐阶轻叹一声,像是被当前的形势所迫般,这才认真地开口道:“皇上,你可还记得去年杭州、松江等七府水灾之事!”

    “此乃大灾,朕如何能忘记!”嘉靖不知道徐阶为何这么一问,但还是淡淡地说道。

    此处大灾让到东南的秋粮大减,朝廷更是减免了七府的赋税,令到去年的财政收入“损失”不少。若不是盐政和广东市舶司的收获颇丰,去年底的朝廷恐怕更是雪上加霜了。

    徐阶抬头认真地望着嘉靖,显得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去年七府发生水患,致东南百姓深受其害。据统计,东南一共毁堤有十余处之多,其中十处已经有五年不经大修,其中便包括黄浦江白鹤堤!”

    咦?

    黄锦和陈洪隐隐捕捉到什么要紧的东西,显得惊讶地望向了徐阶,同时亦是想起这确是实情。

    “徐爱卿,十处已有五年不经大修,你的意思是说这十余处溃堤罪在朝廷吗?”嘉靖是一个绝顶聪明人,当即便明白徐阶话中的真意,却是进行质问道。

    徐阶当即扑通跪拜在地,语调显得忠心耿耿地说道:“臣不敢!去年松江府等地便已经有此风言,言称溃堤皆因朝廷修整不力之故,只是当时朝廷大力赈灾,而百姓亦急于重建家园,故而此言并没有成气候。只是臣担心朝廷此次核查毁堤淹田一案,会被有心人再度散播谣言,令东南再陷入于动荡中。”

    至此,一个忠臣的形象油然而生。

    徐阶之所以通过请辞换取朝廷息事宁人,却不是图私利,亦不是包庇于儿子,而是不想朝廷再次揭开这个盖子,从而让到东南百姓将溃堤的责任推到朝廷身上,推到嘉靖皇帝身上。

    当然,徐阶的这一番说词固然精彩,但主要还得看嘉靖如何判断。

    若他认为徐阶是在狡辩,那徐阶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若是他认可徐阶的说法,确实得考虑要不要揭开这个盖子。

    事情上,这溃堤的祸根还真是在朝廷。

    在大明财政每况日下之时,除了东南抗倭烧钱外,还有就是各种道家修筑,以及天价购来龙涎香等物,另外还满足嘉靖的雄心壮志地修了北京外城。

    只是这些钱从何而来,当朝廷的财政收入没有明显增加的时候,自然只能在一些支出上做文章了。

    历来水利工程都是苦当下而利百年,只是急于修道的嘉靖朝注定只能是目光短浅了。朝廷为节省开支自然是得过且过,很多乡绅并没有热衷于筑堤,一些尽责河道官员的奏疏通常是石沉大海。

    正是如此,每年对于河堤工程的投入,可谓是一减再减。再加上普遍的贪墨现象,朝廷挤出的那点修堤款,又给那些贪官污吏吃得七七八八。

    如果说东南十余处“毁堤”的幕后元凶是谁,更多还是要指向于当前的朝廷,最终更是要指向于沉迷修道的嘉靖皇帝。

    “去年便有此等风言,朕为何不知?”嘉靖却是微微困惑地道。

    徐阶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黄锦说道:“奴才记得确有此事,当时松江知府藏继芳汇报来着,只是并没有闹出事端,所以主子大概是忘记了!”

    陈洪望了一眼黄锦,又望了一眼地上的徐阶,却是选择闭口不言。

    嘉靖深深地望了徐阶一眼,语气显得缓和地进行询问道:“徐爱卿,徐琨当真没有指使你家的家奴何九淹堤淹田?”

    “启禀陛下,何九并非我的家奴,这一切皆是何九的一面之词!”徐阶这个时候开始自辩,又是有理有据地说道:“事发突然,臣现在无法询问尚在家中的徐琨!只是臣自幼让其读圣贤书,臣相信徐琨断然不可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七府之地毁堤十余处,臣更倾向于是溃堤,绝非人祸!”

    陈洪对徐阶暗暗地竖起了大拇指,发现这个低调的小老头远比他想象中要厉害,竟然能够憋到现在才放出大招。不仅洗清了自身的清白,更是让严党那边要承担栽脏陷害的罪名。

    嘉靖从蒲团站了起来,却是不吭声地来到台阶上,显得正在权衡着什么般。

    “臣一家愿担负骂名,只望圣上停止调查白鹤堤,以防被有心人利用!”徐阶显得忠心耿耿地大声道。

    嘉靖居高临下,望着徐阶询问道:“你可真甘心如此?”

    这无疑是一个解决的办法。在看到徐阶请辞的份上,他这个皇帝不再追徐阶儿子徐琨毁堤淹田的案子,严党那边自然亦不会再揪着此事不放。

    只是一切后果却要徐家承担,百姓只认为是徐家做了毁堤淹田之事,从而会让到徐家声名狼藉。

    “雷霆雨露,皆由君出。只要大明百姓不入动荡,君父不受奸人借机指责,臣一家愿担此骂名!”徐阶决然地答道。

    黄锦和陈松看着徐阶如此做派,若不是深知在嘉靖朝最看要臣子便是忠心两字,他们还以为徐阶真是大明最大的忠臣了。

    “徐爱卿,你且先下去,此事容朕再想想!”嘉靖却是没有轻易进行表态,而是淡淡地说道。

    “臣告退!”

    徐阶老老实实地施礼,这才起身离开万寿宫。

    皇上接下来会如何处置,会不会真将他牺牲了,他亦是猜测不透了。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实质一直是在赌。

    他赌皇上面子使然,不敢再让董威前往松江调查毁堤淹田,不想让东南百姓指责朝廷在河堤上的不作为,不愿担负十余处溃堤的责任。

第1183章 一潭浑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且嘉靖对内监的权力高度打压,令到这些生性贪婪的太监对银两处于饥渴的状态,致使这道宫墙根本挡不住多少秘密。

    徐阶离开万寿宫不久,他此次的自辨陈词很快便传了出去。

    却见一个小太监从万寿宫后门离开,在一个无人留意的墙角另一个小太监密谈,而那个小太监当即奔向了无逸殿方向。

    七品舍人严鸿从无逸殿显得谨慎地出来一趟,认真地听取那一则刚刚得到的消息,当即脸色沉重地急匆急地返回。

    “我是真的老了!”

    正在持笔进要进行票拟奏疏的严嵩得知消息后,仰起头望向万寿宫,良久才悠悠地感叹了一句,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衰老十几岁般。

    他的眉毛已经雪白,双眼显得混浊,脸上满是老人斑,颊骨高起,脸上包着的肉似乎不变了,只剩下一张失去光泽的脸皮般。

    时光匆匆,昔日英姿焕发的弘治十八年二甲进士历经了五十多年,现成已经成为八十三岁的高龄老者,脑子明显已经不跟以前那般灵光了。

    如果在以前,他在借毁堤淹田案对徐阶下手之前,肯定还会将事情想得细一些。那时肯定会将十余处溃堤的事情考虑进去,要么就提前消除这个隐患,要么就放弃进攻。

    只是现在他的精力已经跟不上,脑子亦是变得越来越迟顿,甚至已经开始健忘。

    亦是如此,他只能更多地选择相信严世蕃,由严世蕃来帮忙出主意,遇到难题亦会派遣信使回家询问严世蕃的意见。

    但是这一次,他似乎所托非人。严世蕃虽然很是聪明,亦是一种政治斗争的好手,但还是缺少政治高度,不能算是真正的政治家。

    现在徐阶将十余处溃堤的事情亮出来,同时将白鹤堤等十处河堤五年没有进行大修的事情摆出来,不仅是将水搅浑了,更将他严嵩亦拖下水了。

    虽然削减水利工程是为了满足圣上修道的银两需要,但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这个首辅都是首当其冲。如果事情真的闹大,恐怕他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一念至此,他顿时是心灰意冷,有了一种真正到了辞官归里的时候了。

    “爷爷,徐阶的意思好像是指导您在河堤上的不作为,现在该怎么办?”严鸿将消息进行汇报后,亦是担忧地询问道。

    严嵩轻叹了一声,望着严鸿淡淡地吩咐道:“你将这个消息传给他吧!省得严世蕃到了现在,还在为他的馊主意而沾沾自喜!”

    “是!”严鸿看着爷爷并没有拿出什么回天之策,心里不由得微微感到一阵失落,但还是恭敬地领命道。

    小时雍坊,严府。

    那个湖畔边的宅子丝竹声不断,又是请来了名师演奏,台上不再是波斯舞女,而是换上了充满江南风格的华夏舞蹈。

    身穿孝服的严世蕃确实沾沾自喜,如同往常般在这里饮酒寻欢,且整个人已经喝得昏昏沉沉,日子如同神仙一般。

    徐阶被召进宫面圣,自然是逃不过他的耳目。

    只是严世蕃对此却不以为然,毕竟徐阶亦是服侍嘉靖多年,现在徐阶因罪请辞,皇上召见于他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他的构想中,徐阶此次入宫面圣,是要用他多年的功绩换取徐琨的平安无事,明日徐老狗便如同丧家之犬般离开京城。

    “嘎嘎……倒是小瞧这个徐子升了!”

    严世蕃在听到消息后,咬牙切齿地恨恨道。

    按说,他已经手握何九的证词,又让老爹出面推举董威出任查案钦差,这几乎是一个无解之局。只是谁能想到,徐阶竟然是另辟蹊径,利用溃堤的事情做了一篇好文章。

    如果先前知道他有这一手,还可以防着他一点,但现在无疑已经是为时已晚,这水是被徐阶彻底搅浑了。

    “东楼兄,皇上没有当即表态,恐怕还没拿定主意吧?”罗文龙在严世蕃面前从来不敢喝醉,这才显得很是清醒地说道。

    严世蕃不耐烦地推开旁边喂肉的美人,显得无比肯定地答道:“不,别看皇上刚愎自用,但皇上好面子得很,他肯定希望停止调查毁堤淹田案!”

    “东楼兄,此事你莫要过于焦虑!徐阶其实亦是在赌,他赌皇上不想染上污点,不会调查毁堤淹河一案,但咱们有何九这个证人在手,只要能够证明徐琨毁堤淹田是事实,他徐阶就在劫难逃!”罗文龙显得冷静地说道。

    严世蕃喝的酒有些多,那张胖脸仿佛抹了胭脂般,却是静下来慢慢地消化着罗文龙的话。

    罗文龙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又是自信满满地望着严世蕃继续说道:“这圣旨已经下了,咱们让董大人即刻启程,难道皇上还会出尔反尔,还会下旨要董大人中止调查毁堤淹田案不成?”

    严世蕃的眼睛当即一亮,却是连连点头道:“呵呵……对,咱们现在就让董威起程离京,不给皇上反悔的机会,让他今天即刻前往松江府调查此案!”

    严世蕃是越想越兴奋,圣上是一个好面子的人,极少做出尔反尔的事情。现在皇上已经下旨让董威调查毁堤淹田一案,自然不可能自打嘴脸。

    只要董威离开了京城,赶到松江府将徐琨毁堤淹田案落实,那事情自然就是生米煮成熟饭,恐怕嘉靖亦是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至于后续会不会真产生什么风波,这个根本不需要担心。胡宗宪在东南早已经积累了极高的声名,相信凭着他的声望和能力,肯定能够轻轻松松地将这个事情压下来。

    说行动便行动,严世蕃当即派人去催促董威即刻离京。

    事情亦算是巧合,董威刚刚乘坐马车离开,宫里的太监便来到董府。原本是想让董威进宫面圣,但得知董威已经启程前往松江府,只好怏怏地回去复命。

    随着严世蕃唱了这么一出,无疑让到整个事情变得更复杂,而这场争斗仍然没有结束,但却不知谁能够笑到最后。

第1184章 同年小聚

    夕阳西下,金台坊被渲染成金色般,这里显得宁静而详和。

    消息传到林然耳中,却是要晚上一些。倒不是他的消息源不够迅速,而是城北离城南相对较远,故而消息传递总归要晚上一些。

    只是这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并不能扰乱他,他仍然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征收夏粮一事上,仿佛真的远离了朝堂的争斗。

    在下衙时分,林然看到虎妞坐在连着门的木台上等他,便跟着虎妞一起慢吞吞地散步回家,同时听着虎妞叨唠着一些琐事。

    跟着那些有心计的女人不同,虎妞的话里似乎藏不了话,不仅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更是会将她的情绪亦是投入到里面。

    “哥,你说那个李妃这样是不是贪我家的便宜,连买一支普通的衩子都乔装忘了带钱袋!就是嫂子大方才不跟她斤斤计较,要是我的话,她三番四次都这样,以后肯定不会再找她玩了!”

    夕阳的余辉映在虎妞那张可爱的脸蛋上,脸上浮起憎恨分明的神色,正是将今日之事掏心掏肺般说了出来。

    “事情该如此做,你交由你嫂子就行了,你就别吭声了,你哥不想得罪那个李妃!”林然显得一本正经地叮嘱道。

    “哥,我知道呀!我只是跟你说说而已,我做事不会没有这么没分寸的!”虎妞理由当然地仰头回应,却又是好奇地询问道:“哥,那个李妃的肚子是不是男孩?我可是听人说了,如果她生下的是男孩,那她应该就能做正妃,要是她生下的女孩,那她就还得做侧妃!”

    “我哪知道她是生男孩还是女孩,我又不是神医,这个话题打住!”林然言不由衷地回答,并且摆出哥哥的无上威严道。

    虎妞显得无所谓地耸耸肩,实质她亦不关心那个喜欢占人便宜的李妃是生男生女,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多抓几个坏人。

    二兄妹边聊边走地踏着夕阳的余辉散步归来,到了家门便被管家林金元告之,杨富田、宁江和肖季年等同年已经到来了,正在客厅那里用茶。

    林然微微感到意外,然后欣喜地前往客厅会客。

    自从上一次的“拯救老师行动”得到圆满成功,几个人的关系显得更加的亲切,更是时而一起前来林府这里聚餐。

    林金元亦是深知自家老爷跟这帮同年的良好关系,故而先一步指使下人张罗了好酒好菜,很快就在花厅中摆好了一桌酒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杨富田在吴山面前是最乖的那一个,但在同年这里却是最活跃的人,停下筷子便是挑起话题道:“不愧是掌握中枢的次辅,看问题远要高于我们啊!现在将十余处溃堤扯了进来,若是真要进行追责的话,严阁老可就要首当其冲啊!”

    “不错,这潭水是给搅浑了,徐阁老亦算是给我们上了一课!”礼部主事龙池中认可地点头,同时显得佩服地咀嚼着菜附和道。

    在很多人眼里的无解之局,结果给徐阶这神来之笔所化解,令到他们这帮已经踏入官场四年多的低层官员很是佩服徐阶的手段。

    兵部主事宁江历来疾恶如仇,端着酒杯却是轻哼一声地挖苦道:“徐阁老倒是有意思!他在内阁协理政事十年,难道就不知朝廷削减水利工程开销之事?难道十余处溃堤就跟他这次辅一点关系都没有?”

    众人听到这番言辞,亦是苦笑地摇了摇头。

    虽然现在朝堂很多官员都是谴责严嵩的不经为,经年更是时有官员上疏弹劾,但徐阶又何尝不是助桀为虐之人呢?

    只是很多人更是明白,严嵩现在已经渐渐年去,私底下骂几句还无所谓。只是徐阶现在还“年轻”,若是这些话传到他的耳中,恐怕日后要遭到清算了。

    “江兄,这个事情不在今日的讨论范围!”龙池中仗着年龄大当即压下这个话题,又是回归主题道:“现在徐阁老这么一闹,算是将皇上亦牵扯进去,令到皇上不得不忌惮东南百姓的舆论,恐怕不会任由着严世蕃调查毁堤淹田的案子了吧!”

    话音刚落,杨富田当即含笑地否决道:“此言差矣!严世蕃让董威今日即刻起程,堪堪是避过了皇上派出的宫人!”

    肖季年等人听到竟然还有这个新鲜情报,眼睛不由得一片雪亮,顿时亦是纷纷来了精神。

    坐在首席上的林然不想一直做个观客,亦是参与到讨论中道:“严世蕃是一个聪明人,但恐怕不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

    “师兄,此话何解!”杨富田等人有些发懵,显得困惑地望向林然道。

    林然手持着一个漂亮的花纹白瓷杯,不紧慢慢地喝了一口酒,这才微笑地询问道:“你们说严嵩为何能够稳坐二十年的首辅?”

    “皇上的宠信!”杨富田等人一直呆在京城为官,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当即便给个答案地道。

    林然将白瓷酒杯放到桌面上,轻轻地点头道:“不错,正是皇上的宠信!严阁老可谓是想皇上之所想,急皇上之所急,甚至是以西苑为家!”顿了顿,抬起头望着众人继续说道:“现在严世蕃让董威故意避开皇上,且不说董威到松江能否顺利收拾徐琨的罪行,此举无疑已经是顾此失彼。若是被皇上知晓其中的实情,皇上会如何看待严世蕃呢?”

    愤怒?憎恨?砍了他脑袋!

    杨富田等人闪过了一个个可怕的念头,嘴巴亦是微微地张了开来。本以为严世蕃是一个精明的做法,但如今看来,却是愚蠢至极的举动。

    龙池中却是有不同的意见,进行假设地说道:“师兄,若是董威到松江府成功收拾到徐琨毁堤淹田的证据,此举恐怕还算是一个妙招吧?”

    “如果真是如此顺利拿到证据,进而将徐阶给扮倒,这确确实实是一个妙招!”林然认可地点头,但还是话锋一转道:“只是事情让皇上知晓,严世蕃亦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认为圣上还会继续重用严世蕃吗?”

    杨富田的眼睛突然一阵雪亮,显得兴奋地一拍大腿道:“我有一个顶好的主意!若是到了那时,咱们将这个事捅出去,让皇上记恨严世蕃,此不妙哉!”

    肖季年等人的眼睛当即大亮,但却没有轻意表态,而是纷纷扭头望向了林然,想要这位智慧过人的主心骨拿主意。

    “呵呵……咱们干了这一杯!”

    林然爽朗一笑,高举酒杯吆喝着喝茶,杨富田等人纷纷跟着举杯,深知其意已经在酒中。

    他们要的从来都不是严胜或徐胜,而是希望于他们两败俱伤,从而坐收鱼翁之利。现在严世藩落下这个破绽,他们不介意在适当的时机捅他一刀。

    如果有需要的话,他们恐怕亦会参加进去,将京城这潭水搅得更浑浊。所以有人说,京城就是一个大漩涡,此言恐怕并不虚。

第1185章 畏罪

    官场就像是一个大染缸,进到这里的人或多或少要染上这朝堂的颜色。

    他们这帮人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热血书生,在官场摸爬滚打四年多,已然明白想要一展抱负,那就必须要参与到官场明争暗斗中。

    不说他们这些小虾米,哪怕是当朝的相位之争,同样经过一番生死搏斗才可能有机会上位,才能够施展平生所学。

    纵使他们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如果想要光宗耀祖,想要以后官萌妻子,同样需要参加到朝堂争斗才有上位的机会。

    在当下的朝堂大环境中,早已经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官位的升迁跟个人的能力已经没有太太的必然性,主要还是要跟对人。

    能够得到皇上赏识固然是最好的选择,像严炜、郭朴、严讷和李春芳便是以青词事皇上,从而得到了破格提拔,纷纷站了高位。

    只是更多人还是只能巴结严嵩或徐阶等朝堂大佬,投靠到这些大佬的麾下,这样才能觅得晋升或委以重任的机会。

    像得势的严党不仅在朝堂占据着诸多要职,还派遣鄢懋卿总理盐政,让胡植出任总运河督,各地督抚的位置更是占据大半。

    效果亦是显而易见的,胡宗宪正因为攀上了徐党这一棵参天大树,从一个小小的江浙巡按一举成为“七省总督”,将自身的才华充分地施展。

    杨富田等人是年轻而富有野心,时而聚到林然这里,自然不是为了吃一顿酒席。却是希望团结在林然的麾下,听从吴山的指令,从而觅得一条晋升之路。

    当下看着徐党和严党围绕着河堤而展开的争斗,他们现在虽然只是观客,但却不介意会在适当的时候参与到争斗中,从而攫取属于他们的利益。

    林然满意地望着野心勃勃的众人,只是有些事情却不好当众说出来,哪怕他心里确实想要借严世蕃这个“忤逆之举”做文章。

    肖季年是有着忧国之心的正人君子,在喝过酒之后,当即很认真地询问道:“岭南兄,若是有人借溃堤之事制造舆论,东南会不会动乱?”

    杨富田等人却是不肯妄下结论,纷纷望向了林然。虽然林然的年龄最小,但其官位及智慧早已经凌驾于众人之中,已然是这个小团体的主心骨。

    林然显得睿智地露出一丝笑容,放下酒杯并轻轻地摇头道:“你们见过有哪朝哪代,事因朝廷不肯下功夫修筑河堤,从而致使百姓发生动乱的吗?”

    “没有?”杨富田等人毕竟不是修史的词臣,显得疑惑地问道。

    林然再度摇头,很肯定地望着大家正色地说道:“没有!所谓的东南动荡,不过是徐阁老危言耸听罢了,顶多就是加深一些百姓对当前朝廷的失望!”

    “那为何徐阁老会如此说?”龙池中显得困惑地插嘴道。

    杨富田忍不住替林然回应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呗!你看看那帮盐商天天叫苦不迭,甚至很多官员都同情他们的遭遇,说鄢懋卿提高盐税是对盐商杀鸡取卵,还说盐商苦不堪言这类的话,但你到苏杭的妓院瞧一瞧,天下最富还是两淮那帮盐商!”

    林然望了杨富田一眼,杨富田却是得意地眨了眨那充满肉感的单眼皮小眼睛,表现着属于他的那一份对世事的精明。

    “皇上哪里是在意东南乱不乱,他其实是在意他的名声,在意会不会被东南百姓在背后骂他昏君!”宁江喝了一口酒,亦有所感地道。

    龙池中倒是好意,当即警惕地望了周围,还好这里视野开阔且远处有侍卫警戒,但还是叮嘱宁江这种话今后少说为妙。

    林然对每个人的性情都有所了解,宁江这种眼睛容不得沙子的人适当到地方做督抚,而杨富田则适当做部堂官。

    肖季年等人慢慢地消化着这次的议事,在这个朝堂还真不能指责于谁,虽然都是读着圣贤书出道,但越是身居高位越是奸滑。

    众人吃过酒茶后,有人有事离开了,但亦有人选择在这里继续用茶。

    张伟已经年近四十,为人显得很是稳重。跟着能说会道的杨富田不同,他一直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似乎跟着很多人都合不来。

    “多谢师兄的盛情款待,还请派一辆马车送我回去!”张伟对着林然施礼,却是发出请求地道。

    他平时的马车都是租的,今日是被杨富田从都察院衙门口就截到这里。只是他才上一趟茅房,结果回去被告之,杨富田喝醉要宿于林府。

    林然并没有当即答应,而是微笑着发生邀请道:“鸿图兄,请到里面说话!”

    张伟狐疑地望了一眼林然,但却没有拒绝,只是跟着他一道重返花厅,却见杨富田和宁江都在这里吃着糖水。

    当看到这一幕,他却不由得想起昔日他们一同赴京赴考,而后只剩下他们四个人留在京师为官,眨眼已经四年多过去了。

    京城的夜空是那般的深邃,宛如跟着地府相连接,似乎随时都能突然探下一张血盆大口,凶猛地将某个人一把撕碎。

    就在城北的同科小聚散场之时,城东的东厂昭狱之中,却是上演着不好的一幕。

    “这位公公,我真不想死!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还要照顾他们的!”一个男子惊慌的声音传出,显得是惊恐无比地哀求道。

    一个公公的声音面对着这个哀求的男子,却是无动于衷地道:“现在可由不着你了,你今晚就得死在这里,这便是你的命!动手吧!”

    “不要!求求你了,饶我这一条贱命吧!”那个男子惊慌地大叫,但早已经被绑在椅子上,直到再也发不出一点声息。

    次日上午,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正当各方都还在猜测圣上会如何抉择的时候,一则消息突然在京城传开:何九昨晚在牢中畏罪自杀,留下了一份承认诬陷徐阶的认罪书,指出毁堤淹田实是子虚乌有之事。

第1186章 风波止?

    消息一经传出,令到京城一片哗然。

    “何九畏罪自杀?”

    “我就说嘛!这种毁堤淹田的事情不足信!”

    “徐阁老是嘉靖二年的探花,他的儿子想必不会差到哪,又岂会做出此等恶行呢?”

    ……

    京城的士子昨日还在严厉地谴责着徐阶父子,但今天的态度却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竟然纷纷为着徐阶父子洗脱,毅然是认可这毁堤淹田是子虚乌有。

    只是在各大酒楼的议论声中,却没有谁关心一个小人物的生死,仿佛这一次仅是死掉了一只蚂蚁般,而何九这个名字注定会慢慢被世人忘掉。

    随着何九的死去,因何九所引起的声讨似乎随之消失,很多士子亦是开始为着即刻到来的顺天府院试而做准备了。

    京城的官场原本是一场风雨欲来的架势,但却突然拨云见日。

    现如今,何九不仅承认诬陷于徐阶,而且还特别指出毁堤淹田的事情子虚乌有,那围绕着这一起案件的争斗便彻底结束了。

    对于很多年轻官员而言,却是被上了一堂课。

    亦是到了这时,很多年轻官员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在这个朝堂的两党之上,还存在着一位地位超然的皇上,一位充满着智慧的帝王。

    嘉靖以小宗继大宗,其掌权的欲望无疑会比一般的帝王要更强烈。在继续大统之后,不仅罕见地清除理了镇守太监,更是不允许内监触碰他的批红之权,对朝堂亦是一直采用权衡之术。

    正是在种种的手段之下,纵使为相二十年的严嵩,亦不算是真正的权臣,只能说是宠臣罢了,毕竟批红权一直在牢牢地掌握在皇帝手中。

    当下面对着由严党和徐党争斗所引起的混乱中,嘉靖突然间出手将何九除掉,这无疑显示了当今圣上高超的帝王心术。

    现在何九一死,断了毁堤淹田案跟徐阶的联系,严党那边对毁堤淹田一案便会失去兴趣,而围绕这起案件所展开的斗争便烟消云散。

    至于前往松江府要调查毁堤淹田案的左副都御史董威,自然是要被顺理成章地召回来,毕竟已经证明这一起案子根本不存在。

    在这一个混乱的局面中,随着嘉靖的突然出手,一却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原本准备进行生死搏斗的严党和徐党,亦是不得不茫然地停下来。

    “徐琨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只是为了护着那一丁点面子,便替徐家掩盖真相,当真不怕被后世史书所谴责吗?”

    严世蕃在听到何九的死讯后,当即气不打一处地咬牙骂道。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旁边人无疑知道严世蕃所骂的是谁,令到周围人当即面露惊色,而身旁的苏娘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东楼兄,慎言!”

    罗文龙虽然素知严世蕃性格乖张,但看着这里包括乐师、舞伎和仆人有着十余人,竟然还胆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却是咽着口水提醒道。

    严世蕃深知失言,但是显得怒气未消,用着那只独眼瞪着在场的每个人,无疑是警告他们将刚刚的话当成耳旁风。

    当然,他亦没有过分担忧。得益于当今圣上的懒散,连六部尚书都难见圣上一面,更别说这些身份低微的仆人了。

    乐曲在奏着,舞女在台上摇曳着腰肢,案上摆着顶好的酒肉,严世蕃继续他纸醉金迷的生活,静静地等着守孝结束日的到来。

    城东,某一个茶馆中。

    一个说书人正在那里激扬顿挫、口沫横飞地讲着《射雕英雄传》。得益于这部小说的质量,加上有着最有力的推广渠道,致使这部小说搞得无人不知。

    康晚荣毅然成为最大收益者,凭借着这部书的火爆,让到他成为诸多士子追捧的对象,很多大富之家莫不是以邀请到他为荣。

    这个小小的酒馆中,毅然是聚集着上百名百姓在这里聚精会神地听着,很多人的眼睛都绽放出光芒,毅然是沉迷在武侠世界之中。

    那个说书人还在台上滔滔不绝之时,一个白面书生从外面走进来。由于是听着入迷,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位突兀的白面书生,自然亦不会知晓这位便是他们的府尹大人。

    林然直接来到一个雅座中,从这里可以看到台上的说书人。一位身穿青衬的无须男子正坐在这里,嘴里吃着瓜果,显得着迷地听着书。

    林然示意那位小太监别惊动对方,却在旁边坐了下来,亦是吃着一块甘瓜听着台上的说书人滔滔不绝地讲着《射雕英雄传》。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台上的说书人爆出名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陈洪早已经知晓林然的到来,但面对林然的尊重举动,仍然是板着脸道:“林大人,何九死了,你可知为什么?”

    “请公公赐教!”林然感觉到陈洪的火气,但显得温和地回应道。

    陈洪定定地望着林然片刻,接着正色地说道:“皇上是要这个事情就此罢了!何九死了,那……姚三亦得闭上嘴!”

    说到最后,他用手指朝着脖颈处一划,其意不言而喻。

    林然恍然大悟,当即明白陈洪将他找来的原因,但却是显得疑惑地道:“姚三不在日忠坊?”

    “若不是你藏起来了,还有谁有这个实力将人藏得这般密实,我东厂在京城可不是瞎子?”陈洪充满不信地质问道。

    林然突然想起一件事,脑海当即闪过一个念头,当即有了决断地道:“陈公公,事情到了这一步,您应该是可以对皇上交差了。本官大概知道人在哪了,但我保证不会让姚三再出现,亦不会重提毁堤淹田这个案子!”

    “林大人,我敬你是一个真正为民做事的官员,但你为一个姚三不值得做到这一步吧?”陈公迎着林然的目光,显得疑惑地道。

    林然轻叹一声,显得坦诚地说道:“如果是应该除掉的人,我林某人断然不会心慈手软,但姚三是一个无辜之人,且这事已经不必然再生枝节,算我林某人欠公公一个人情如何?”

    “好!”陈公公当即一声应下,却是对林然有一种刮目相看。

    林然跟着陈公公告辞,只是心里头终究不是滋味。在这种级别争斗之中,却不会有谁会考虑小人物的生死,更多是权衡着自身的利益得失。

    嘉靖恐怕是无意要除掉姚三的,但从陈洪的角度而言,若是除掉姚三会为他的行动增色,哪怕仅仅只是添加一丝一毫。

    京城的动荡看似平静了下来,但底下仍然是暗流汹涌。

    御史邹应龙在收到一张纸条后,突然从监察院匆匆走出来,乘坐着一个普通的轿子直接前往徐家。

第1187章 密谋

    徐府,议事厅中。

    邹应龙走进来的时候,这里除了徐阶外,还是兵部左侍郎胡松、国子监司业张居正,大常寺少卿徐以及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胖员外。

    “学生见过老师!”

    邹应龙深知事情非同小可,但保持平静地朝着徐阶恭敬地施礼道。

    徐阶刚刚接到拒绝他请辞的圣旨,而随着何九的“畏罪自杀”,案情亦是水落石出,自然亦不用再假意坚持要告老还乡。

    虽然他身穿着一套发旧普通程子衣,但整个人仍然散着大明次辅的气势,显得温和地指着一个空位道:“云卿,你来了,坐吧!”

    “多谢老师!”

    邹应龙进行了谢礼,又是朝着客一座上的兵部左侍郎胡松拱手施礼,对着国子监司业张居正和大常寺少卿徐点头示意,对着那一位生面孔的胖员外勉强的露出了一丝微笑。

    虽然他历来对商贾很是不屑,鄙夷这一帮唯利是图之徒,但能够出现在这次辅家中的人,若不是跟徐家沾亲带故之人,那肯定不是普通的人物。

    “云卿兄,我来给你引见一下!”徐坐于客人座上,跟着邹应龙较为熟悉,这才正式进行介绍道:“这位是两淮商会会长陈伯仁。”

    “鄙人陈伯仁见过邹大人!”陈伯仁显得热情地施礼道。

    邹应龙顿时恍然大悟,保持平静地回应道:“原来是陈会长,失敬失敬!”

    对于这一位原户部尚书高耀的坐上宾,同时频频出没于礼部尚书严讷家中,今日更是出现在他老师的议事厅,他亦是忍不住多瞧两眼,暗暗记下这个胖子的脸。

    却是不得不承认,有些人虽然在野,但在朝堂却有着很深的影响力。像一些普通的乡绅,他们通过置办民学,从而跟很多学生结下了师生之名。

    待邹应龙落座,徐阶端起茶盏直接开门见山地询问道:“云卿,你可知为师此次请你过来,欲意何为?”

    “学生多得老师栽培才有今日,愿为老师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邹应龙已经隐隐猜到徐阶的意图,当即便是大声地回应道。

    徐阶面对着如此表态的学生,亦是满意地轻啐一口茶水淡淡地道:“为师又岂能会令自己的学生赴汤蹈火,只是需要你以自己的名义呈上一份奏疏!”

    皱应龙的心知此事非同小可甚至要栽在这份奏疏上,只是面对着虎视眈眈的老师,当即恢复如初地回应道:“老师待学生恩重如山,但凭老师吩咐!”

    在他踏进监察院的那一日起,他便知晓自己最大的使命是什么,而今日便是他这一位科道言官学生发光发热之时。

    “云卿,有你今日一言,无负我师生一场!”徐阶认真地打量着邹应龙,接着望向胡松道:“汝茂(胡松的字)兄,你认为这道奏疏应该如何上呢?”

    张居正等人纷纷扭头望向了胡松,想知道这位兵部左侍郎的想法。

    胡松心里早有定策,当即表明态度地说道:“今严阁老已经年迈且不能用事,皇上对其早已生嫌弃之心,咱们等待的机会已经到了!”

    这……

    邹应龙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心当即提到了嗓门眼,显得极度复杂地望向胡松,这个身材矮胖的糗老头分明是想要自己比他先死。

    身为言官,虽然历来是靠踩着朝廷大佬的尸体上位,但他们深深地知道当前的朝廷有两大禁忌。一是不可触怒于当今圣上;二是不可弹劾于严嵩。

    前者自然不需多加讨论,后者则有太多的前车之鉴摆在面前。

    远不说杨椒山和沈炼的遭遇,吴时来等三人被贬仿若还在眼前。从前途无量的言官到阶下囚,或外放的知县,这种落差实在太大了。

    现在他真要上疏弹劾严嵩,他可以肯定自己比吴时来等人的处境会好不了多少。

    “不可!”

    却是这时,张居正旗帜鲜明地反对道。

    胡松是嘉靖八年的进士,有过地方官的经历,亦到过南京担任礼部郎中,现今贵为堂堂的兵部左侍郎,已然是官场中的老人。

    他虽然深知这位小小的国子监司业极得徐阶的器重,但还是忍不住沉下脸来质问道:“张司业,不知老夫之言,为何不可?”

    邹应龙虽然很想为张居正叫好,但亦知道这个矮胖的小老头素来喜欢倚老卖老,更是自持兵部侍郎的身份,还真不是他们这些后辈能吃得消。

    张居正保持着词臣的傲气,显得据理力争地道:“严阁老虽然年迈,且皇上确实有意将老师扶上首辅的位置,但咱们若是弹劾于严阁老,那事情必然是物极必反!”

    还不等胡松接下脸来训斥,张居正不卑不亢地继续分析道:“这二十年来,严阁老已经是皇上的颜面,故而严阁老断然不可能以奸臣的罪名下台。若是皇上真治罪于严阁老,那就证明皇上先前三番五次对严阁老的袒护错了,更错用一位错误的首辅二十年,这岂是皇上愿意看到的?”

    胡松听到这番分析,忍不住轻轻地点了点头,顿时有一种后生可畏的感觉,更是认真地打量这位风度翩翩的国子监司业。

    确实是如此,严嵩在这二十年的首辅生涯中,已然是代表了圣上的颜面。若是严嵩是获罪下台,那皇上亦会颜面尽失,皇上必然不会接受这一种结果。

    胡松喝了一口茶,显得认真地询问道:“依你之见,当如何?”

    “咱们再等等,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一个有足够把握将严嵩弹劾倒台的机会!”张居正当即旗帜鲜明地表达立场道。

    虽然严嵩渐渐失去宠信,但皇上肯定还不会“痛下杀手”。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继续等待,等待严嵩老得撑不住身体,或者等待一个能将严嵩一击毙命的机会。

    徐听到这番话,当即站出来反对道:“张大人,我们已经等得太久了,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站在他的角度上,他很是希望即刻将严家父子推倒,从而让他们徐家父子上位。

    张居正正要劝说,结果一直不吭声的徐阶突然发话道”“是啊!咱们等得确实太久了,这一次老夫差点便栽在严世蕃手里!”

第1188章 定策

    听到徐阶的话,张居正亦是沉默了。

    若不是他的老师应对巧妙,一旦真被严党借着毁堤淹田的案子展开调查,还真说不好结果会如何。说不准,他们徐党真要毁在这一事上,而他这位得意门生亦会受到牵连而被调往南京。

    虽然等待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但实质亦是藏着一定的风险。特别严世蕃的鬼点子不少,却是难保会生出其他的事端,从而将他的老师扳倒了。

    最为重要的是,一旦严世蕃守制结束重回内阁,那严嵩便会得到一大助力,恐怕亦会延长严嵩的“命数”。

    “子升兄,你可有何良策?”

    胡松对这一位屡次拯救他政治生命且将他提携到兵部左侍郎的同乡兼前辈很是尊敬,显得极度重视地进行询问道。

    邹应龙暗暗咽着吐沫抬头望着徐阶,发现他的命运终究还是掌握在老师的手里。

    一旦这次弹劾失败,那他就跟吴时来等人般成为炮灰;而一旦成功,他则会是徐党的大功臣,自己的前途变得无可限量。

    只是不知这位老师能不能拿出一个良策,让他赌赢这一把,从而青云直上、封妻荫子。

    徐鲜有被老爹认同的时候,此时眼睛雪亮地望着自家老爹,渴望老爹能够拿出扳倒严嵩的办法来,从而让他有机会成为“小阁老”。

    陈伯仁由始至终都不吭声,默默地喝着茶水,暗地里跟徐阶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徐阶心里早有定策般,望着众人终于缓缓地开口道:“太岳说得不错,严阁老是皇上的颜面,我们不能试图玷污严阁老从而让他下台!”

    咦?

    胡松等人不由愣住了,本以为徐阶是要拿出全部魄力跟严嵩直接短兵相接,结果却是希望落空,竟然不打算对严嵩那个老不死下手。

    一旦无法将严嵩除掉,单是打掉一二个严党骨干,根本无济于事。不论是原工部尚书赵文华,还是原吏部尚书吴鹏,都充分地说明了这一个问题。

    徐阶将众人的失望看在眼里,却是继续说道:“虽然我们不能弹劾严阁老,但却可以弹劾严世蕃,以此牵连到严阁老下台。”

    “子升兄,此策甚妙!”胡松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眼睛绽放光芒地附和道。

    跟着直接弹劾严嵩相比,这弹劾严世蕃无疑要巧妙得多,且不会涉及到皇上颜面的问题,而且成功率无疑是大大地增加。

    邹应龙的眼睛亦是一亮,思路顿时变得清晰起来。虽然同样是要针对严嵩,但直接弹劾严嵩无疑是死路一条,但弹劾严世蕃却蕴含着诸多生机。

    徐对于扳倒严党的事情极为上心,当即进行献策道:“爹,严世蕃贼不是东西,他主管工部期间可谓是大捞特捞,特别是三大殿工程起码拿了二十万两,咱们便以此事弹劾于他!”

    嘉靖三十六年的一场天火,将紫禁城的前三大殿禁毁,亦给大明财政添加了一项大负担。这项修复工程历时五年,累计拔款近千万两,至今才进入收尾阶段。

    只是如此巨大的工程,自然难免会生出蛆虫,免不得有官员会在这里捞钱,而严世蕃作为工部的实际负责人难免会借机发财。

    如果说严世蕃最大的罪状,自然就是那一张贪婪的嘴脸,拿了本不属于他的钱财。

    胡松等人听着徐的提议,亦是轻轻地点头,认为确实可以从三大殿入手,以此来扳倒严世蕃,进而迫使严嵩下台。

    徐阶却是连想都没想,当即断然地否决道:“不可!”

    “爹,这是为何?”徐显得困惑地抬头望着老爹,不明白他为何要否决这最好的铁证。

    胡松等人亦是疑惑,便是纷纷望向徐阶。

    徐阶面对着众人的目光,喝了一口茶水才认真地解释道:“三大殿一直由工部尚书雷礼负责,其中涉及官员过百名,且还有内官参与其中。如果我们揭这个短,那将会面临一场恶战、混战。”

    胡松等人听到这番分析,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虽然严世蕃这个人很是贪婪,但却从来都不试图吃独食,而是跟着大家在一个锅里吃饭。不论是二品大员,还是一个小小的随行监工的小太监,他都会将他们一一拉下水。

    一旦徐阶要通过揭露三大殿的贪污问题来板倒严世蕃,不说严党会如何反应,恐怕他徐党内部亦会有人站出来反对于他。

    在当前腐化的朝堂中,一旦他们做出“砸饭锅”之事,徐阶恐怕亦会面临着诸多压力。

    张居正却是望向老师,却是欲言而止。

    相对于选择对严世蕃下手,他更希望堂堂正正地扳倒严嵩。让圣上认识到严嵩主政下的朝堂早已经病入膏肓,认识到他重用严嵩的错误,从而对大明朝进行深入改革。

    只是现在的老师不仅想着让严嵩体面下野,而且还不愿意跟严党正面冲突,却是一心想着要上位,单纯地追逐那一个首辅的位置。

    但是张居正却陷入深深的忧思之中,这样得来的首辅位置真能够为这个大明朝堂带来巨变,让这个朝堂恢复盛唐遗风吗?

    “太岳兄!太岳兄!”

    张居正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徐正在轻唤着他,他当即失了罪。

    徐指了指旁边的蠢蠢欲动的邹应龙,微笑着对张居正说道:“张大人,我爹深知你文采斐然,想要让你指导一下邹大人的奏疏!”

    张居正扭头望向脸色温和的徐阶,深知这是要他正式淌水了。

    若是此次事情成功,自然有他的一份功劳;但若事情失败,那他定然会受到严党的记恨,甚至跟吴时来那般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张居正深知道想要得到老师的绝对信任,这些付出还是需要的,当即便是认真地施礼道:“学生遵命!”

    “既然我们决定是要弹劾于严世蕃,那事前的工作同样必不可少!”徐阶似乎早在准备,又是徐徐地对着大家说道。

    胡松对着事情显得很是乐观,当即进行回应道:“子升兄,但凭吩咐?”

    “诸位恐怕还不知晓!就在日前,严世蕃猜到圣上有停止调查毁堤淹田的意图,当即催促董威即刻离京,这才堪堪避过召董威入宫的宫人!”徐阶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陈伯仁,对着众人温和地说道。

    一直不吭声的陈伯仁亦是突然开口道:“据本员外所知!严世蕃在知晓何九死于狱中之时,却是当场口出狂言,说了一些大不敬的话!”

    如果说严嵩是一面铜墙铁壁,那严世蕃简直是朽木一块,似乎是不堪一击。

第1189章 风雨欲来

    胡松等人听着严世蕃竟然有此等大逆不道的言行,对扳倒严嵩的行动又增添了几分信心。

    严世蕃可谓是含着金钥匙出生,性子素来狂妄自大,确确实实是一个最佳的突破口。特别皇上对严世蕃的观感一般,这更有利于他们在严世蕃身上大做文章。

    他们越想越兴奋,特别徐的眼睛绽放着光芒。他们似乎都没有张居正想得那么长远,认为只要能扳倒严嵩,这便是最好的策略。

    徐阶自然看到扳倒严嵩会留下一定的隐患,但此次的惊险让到他无法继续等待,打算出任首辅再慢慢地消化那些不利因素。

    接下来,胡松等人是“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达成了初案。

    他们在这两天会尽量散布一些不利于严世蕃的言论,而邹应龙则在时机成熟之时,直接上疏弹劾于严世蕃,从而一举将严嵩扳倒。

    邹应龙此次攻击的先锋队员,却是时时刻刻担心自己会沦为炮灰,但听到老师亦会参与进来,心里的压力顿时大减。

    徐阶满意地看着讨论的结果,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这才正色地对着邹应龙道:“云卿,我们接下来二天会尽最大的努力为你造势,而你对弹劾疏切不可马虎!”

    “老师,请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只是学生愚钝,请老师明示,该如何给严世蕃定罪?”邹应龙宛如一个乖巧的学生,显得恭恭敬敬地请教道。

    徐阶握着茶壶轻拨着茶水,若邹应龙没有这般询问,他恐怕要换人了,现在当即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道:“云卿,你只需要给严世蕃两项罪名:贪赃枉法和卖官鬻爵。”

    “老师,可有实据?”邹应龙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认真地询问道。

    如果指责严世蕃贪赃枉法自然没有问题,但说到他卖官鬻爵,却不可信口雌黄了。据他所知,很多官员都是通过攀附严世蕃而得到升迁,而后才是孝敬不断,这无疑涉及到鸡生蛋和蛋生鸡的争议了。

    不论哪一个群体都有着各自的利益,而官员自然不会例外,主要分为进士官和举人官。

    若是一位举人官被抬到六部尚书的位置,那全天下的进士官恐怕是恨不得将这个举人官弄死了,跟这个举人官的能力无关,而是这个举人官已经是抢了他们进士官的“地盘”。

    同样的道理,若是严世蕃单纯地以银两来分配官职,那无疑会成为官场的公敌,甚至会引发一大帮不得志官员的指责。

    虽然官场历来对卖官鬻爵深恶痛绝,但却需要拿出一点真凭实据,不然他这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可能会被严党反扑。

    徐阶轻啐了一口茶水,显得自信满满地抬眼道:“严世蕃贪赃枉法之事,圣上早已经心知肚明,不列实据要比列出实据要强。至于卖官鬻爵,这倒是要列出一些实据!”

    说到这里,他望向了末座的陈伯仁,并轻轻地点了点头。

    陈伯仁朝着徐阶轻轻地点头回应,手探进衣袖取出一份纸张递了上去,显得恭敬地说道:“邹大人,还请过目!”

    邹应龙心里有着困惑和不解,便从陈伯仁手里接过那份纸张,只是摊开纸张看到上面的内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却见上面清晰地罗列着一些数据:刑部主事项治元以一万二千两转入吏部,举人潘鸿业以二千二百两而得知州等,共计有二十余人参与卖官鬻爵。

    还不等邹应龙做出反应,徐阶将茶盏放下并叮嘱道:“云卿,你只要按着这两项罪名扣到严世蕃的头上,相信严世蕃定然要戴罪入狱!”

    “学生遵命!”邹应龙心里泛苦,但还是恭敬地施礼道。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跟老师的诉求是有所区别的。老师只是希望严世蕃戴罪入狱,从而拖累到严嵩,进而谋得首辅的宝座。

    只是站在他的角度上,却希望直接将严家父子置于死地。

    毕竟严家父子已经经营朝堂二十年有余,若是不能将严家父子置于死地,他这个“罪魁祸首”免不得要遭到事后清算。

    最为重要的是,贪墨三大殿工程款的事情不利用,反而弄出了这个卖官鬻爵。

    虽然严世蕃确实出面为一些官员谋得好去处,亦是收受了不少的孝敬银,但还真很难说是不是卖官鬻爵,毕竟京城的官员哪一个不收一点“冰敬”。

    当然,真相在官场历来不重要,主要还是皇上相信与否,是不是真想要治严世蕃的罪。

    “云卿,关于弹劾奏疏一事,你要多跟太岳商量,切不可出了差错。”徐阶对邹应龙显然不是很放心,又是进行叮嘱道。

    “学生敢不从命!”邹应龙是一个聪明人,深知这位老师素来谨慎,亦是不动声色地应承下来道。

    徐阶望向另一边的张居正,显得温和地笑道:“太岳,你替云卿把把关,势必要做出精益求精!”

    “学生遵命!”张居正有着非凡的气度,显得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临别之时,邹应龙主动跟张居正进行攀谈,约好了相见的地点和时间。

    虽然邹应龙比张居正的年纪略大,只是张居正是嘉靖二十四年的进士,走得又是词臣的路线,已然是要高他一大截。

    京城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徐阶的麻烦刚刚散去,而严世蕃突然成为京舆论所指责的对象,一项项罪名被扣在他的头上。

    特别是关于他指使左副都御史董威离京之事,一些人简直如同亲眼所见般,令到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严世蕃是有所跟君父做对。

    “与人主争强,王介甫(安石)不足道也!”

    京城的士子很快就相信这个传闻,当即对于严世蕃的行径进行了谴责。

    很多东西并不在明面上,底下的暗流才是胜负的关键。而这些消息,却是通过各种途径,正慢慢地穿过宫墙传了进去。

    在避开严嵩致命一击后,徐党毅然是要接开新一场战斗的序幕,京城又是一副风雨欲来之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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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