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消失
因为隔得太远,而正午的阳光又是最强烈的时候,更有魏清尘那身闪亮的行头,俨然是对阳光的加持,所以,围观的弟子们完全无法看清楚魏清尘在上面做了些什么。
但并不妨碍他们热切的仰头,目不转睛的盯着看。
布阵时,灵力消耗之大,果然如之前卜算的一般。不一会儿,魏清尘便汗如浆下,手里的三尺青锋越来越沉。
但是现在还没到向沈云借力的时候,他抿着嘴,往掌心注入一道灵力,剑指正前方的那面红色小旗,嘴里轻喝:“起!”
应声,剑尖正对着的那面红色小旗轻轻一摇,旋即,垂下的旗面嗖的绷得笔直,有如红色的铁板一块。
象是会传染,并且是闪电般的速度在传染,从这面红色小旗开始,在同一条直线上的其他红色小旗皆一个接一个的,一模一样的绷得笔直。
“哦……啊——”
呼吸之间,“阵基”最底部的那面红色小旗也这般的绷直了。
人们看得真切,再一次的鼓掌欢呼起来。
魏清尘吸气,剑尖对准近前的另一面红色小旗——遍布“阵基”周身的红色小旗,看似繁星点缀,杂乱无章。其实是大错特错。星空是有规律的。这些红色小旗也是严格按照阵图布设。偌大的“阵基”,总共有三千三百三十三面红色小旗,便旗阵。其所在的位置则是阵点所在,最大误差不能超过一分!真不是一般的精准。总共的来说,三千多余面阵旗可以分为九纵七横。布阵结束之后,阵点都会被激活。从表相上来看,就是九纵七横的阵旗都这般绷得笔直。
以他的灵力,最多只能激活五路纵向的阵旗。
不过,足矣。
因为当中间三路的纵向阵旗被激活后,“阵基”最为重要的上下联通便通了。这时,站在底部的沈云便能将道力注入通道之中。魏清尘可以从中借力,继续激活其余的阵点。
小半刻钟之后,魏清尘顺利的激活了第三路纵向阵点。
灵力消耗大半的他,站在大太阳底下,汗如雨下,气息也有些乱了。
紧了紧手里的青锋剑,他凝神定睛去看已经被激活的三路阵点。
说时迟,道时快,象是一阵微风吹过,由远及近,阵旗的底部挨个的漾起了微弱的水纹。不多,每个阵点上都只有两圈,颜色呈淡金色。
但对于魏清尘来说,比久旱逢甘霖还要来得珍贵。
因为这是沈云注入的灵力——道力是沈云的最大秘密之一,目前为止,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魏清尘不由精神大振,左手捏成的剑指,隔空指着近前最中间的那面阵旗,又喝道:“来!”
话音刚落,淡金色的微光一闪,一丝道力从那红色小旗上迸射出来,无声无息的钻进了他的剑指之中。
几乎是同时,他右手握着的青锋剑轻轻一晃,铮声作响。
哈哈,主公的灵力实在是太精纯了!
魏清尘只觉得神清气爽,两只嘴角愉悦的翘了起来,垂眸对着手中的宝剑轻声说道:“你倒是识货得很呢!”
他不是剑修,对佩剑并没有太大的讲究。当然喽,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当年天神宗覆灭时,他才筑基初期的修为,也没有机会给自己搜罗一把好剑。
这把青锋剑属于上品宝剑,是他在大泽中心的角斗场里得到的一样奖励。
说到这个,他不得不赞一赞角斗场。
抛开血腥、冷酷的角斗制度不说的话,那里真是个好地方。
一来,修为提升快;
二来,法宝琳琅满目,且品质普遍高。
前者就不必说了。他不是最勤奋的,在里头呆的两百多年,只有前面的一百多年是为了生存,不得不拼命修行。当性命无忧之后,后面有差不多百来年,他纯粹就是混日子,但也是妥妥的元婴。而在外头的话,他这样的“混”法,能够凝丹就算不错了。
法宝是以完成任务的奖励出现的。层出不穷,几乎没有重样的。更重要的是品质上佳。在那里头,被奖励灵器级别的法宝,那叫做“太倒霉”了。下品宝器级别的,只能叫做“保本,不吃亏”。
他手里头这把青锋剑就是一次任务的奖励,上品宝器。
两百多年里,他做过的大小任务加起来不下千次。其中,仅有三次的奖励是剑。
这把青锋剑是品阶最高的。另外的两把剑,一把是下品宝器,另一把更差,属于“太倒霉”级别,是把中品灵器。不过,他却一点倒霉的感觉也没有。因为很适合当时只有筑基修为的他,比他从宗门里带出来的下品灵器的佩剑要衬手得多。
十年之后,他成功凝丹。那把中品灵器的佩剑也变得很不衬手了。这时,他才换上了三年前得到的另一把宝剑,即,下品宝器的那把。而换下来的灵剑,则被他拿去暗市里,换了一瓶回春丹——没错,在角斗场里,灵器级别的法宝就是这么的廉价。被他拿去换了丹药的法宝,有上百件。不过,他一点儿也不后悔。因为即便他一件也没有如此“浪费”掉,件件都留了下来,在他离开时,也必须留在角斗场里,带不出来。至于这把陪伴了他一百多年的佩剑,他当时也是解了下来的。没有想到的是,此剑被神秘的角斗场主人藏在泉眼里,一同赠给了他。
后来,他因为沈云而结识了袁峰。在后者的帮助下,此剑被他炼成了本命宝剑。
从此,青锋剑俨然是他一位不会说话的老友,形影不离。
话说回来,魏清尘得沈云相助,顿时气势如虹,顺利的激活了一路又一路的阵点。
不过,能看懂这些“内里”的,只有沈云,以及担任护法的云景道长和袁峰二人。在场外的众弟子,无一是阵修(阵修都被派去守护阵旗了),又皆受修为所限,只能看到一些很明显的表象。是以,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一面又一面的红色小旗绷直了。
难道这就是布阵?很多弟子越看越心里没底,心里不免起了嘀咕。当最后一路横向的阵旗也被魏清尘隔空激活了时,喝彩声明显低了许多。
不想,电光石火间,变故突声!
“阵基”的正中间好比一道又一道的闷雷滚过,轰隆作响。场外的弟子们同时感觉到大地都象是在颤抖。
没有人尖叫,也没有人抱头乱跑。
相反的,弟子们再一次的亢奋起来。他们不约而同的仰头去看“阵基”的最顶上。
这是因为前些天的经验告诉他们,“阵基”又要大涨特涨了。
它会变得有多高呢?
人们心里充满了期待。
魏清尘吐出一口浊气,提着青锋剑,用最快的速度撤离顶点。
“啊——”
弟子们再一次的惊呼。
他们看到“阵基”的顶端不涨反而在飞速的下降。那情形就象是在咬着魏长老的屁股狂追不舍一般。
三息不到,魏清尘跑到了“阵基”的底部,成功与沈云他们三个汇合。须臾,数日来一直屹立在人们面前的庞大黑影完全消失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很多人当场傻了眼。
第七十章 奸商
“阵基”怎么会消失呢?
不仅是围观的弟子们呆若木鸡,沈云、云景道长和袁峰也是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
魏清尘还未站稳身形,三人便迎上去,急切的询问起来。
“我也不知道……”魏清尘低声回复道。
沈云目光微闪,打断道:“那么,布阵是成功了吗?”
“成功了。”魏清尘点头,“现在,整个新营区完全在‘阵基’的覆盖之中。”
沈云略微放心了,挥手道:“先回去。去我那里细说。”
这里不是说细节的地儿。
魏清尘也正有此意,不过,眼下,他还不能走,遂如实向沈云汇报:“主公,‘阵基’是个全新的东西。我想等会儿在这里加测几组数据。”
不等沈云回复,云景道长扫了一眼百步开外的红线那边,也提议道:“主公,这里是不是要先宣布结果?大伙儿都揪着心。”
“清尘,布阵是你主持的,你来宣布最合适。”沈云顺序做出了安排,“我们三个先走。你这里的事情完结后,就去我那院里。我们在那里等你。”
“是。”
魏清尘得令,向红线走去。
果然如沈云所料,他抓住了线里线外,全场弟子的注意力。待他走到红线后面,将之一把扯掉。呼啦啦,红线外面的弟子们象潮水一般的向他涌来,转眼间,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围住。
“魏长老,‘阵基’到底成没成啊?”
“它怎么没长高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问着。个个急得不行。
魏清尘向他们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顿时,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只是依然焦急的望着他。
“‘阵基’很成功。”魏清尘其实自己也存着一肚子的问号呢。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安抚众人,“如果不成功,跟山一般大的阵影怎么会消失呢?阵影消失,就是‘阵基’成功的表象。”
袁峰听到这里,忍不住抬手遮了嘴巴,悄声向沈云请教:“原来那是叫‘阵影’!我以前听都没听说过。是你们这次搞出来的新鲜东西?”
也难怪他会这么问。在青木派里,隔三岔五的整点新鲜把戏出来,刷一刷大伙儿的三观,俨然已经成为了常态。所以,不懂就问,已经不是单纯的品行问题了,在很多时候,完全是因为工作的需要。
沈云其实也是头一回听说。只是在这里不好直言,遂耸耸肩:“回去再说。”
于是,三人不约而同的又看了一眼百步开外的热闹,悄然离去。
等到了主院,袁峰已经快憋坏了,刚进院子门,便迫不及待的又一次问道:“云弟,到底什么是阵影啊?”
沈云看着他笑道:“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吗?那么大的一坨,比我们后山还要高大,你不要告诉我说没有看到。”
袁峰挠头:“我是看到了。可是,我看不明白呀。”
这时,云景道长轻轻一甩拂尘,笑出声来:“一天十二个时辰,我差不多有十个时辰在‘阵影’上走来走去。老实说,我也是刚才方知,原来它叫‘阵影’。”
“彼此彼此。”沈云指着自己的鼻子,附和道。
袁峰瞪大眼睛,张嘴结舌的指着院门外边:“是是魏,魏长老他,他随口编出来的?”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我的天爷!
刹那间,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节操叭塔一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是不是随口编的,还是真有说头,得等他来了之后,听他自己分说。”沈云说着,伸手请道,“走,我们先去屋里烧水……唔,我听说,对面昨天过来找事,没有得逞,却被你们反掏了一把。掏到茶叶没有?我屋里只有开水,今天能否喝上茶,全得看你了。”
后面说的就是袁峰他们外围防线上的黑话了,意思是,昨天有小股“除魔大军”侵袭,结果没有占到便宜,反倒被袁峰他们抓住机会偷营成功,得了一批战利品。
因为是昨天的战事,所以,这会儿相关报告肯定还没来得及报到长老会。
到底缴获了哪里战利品,沈云他们不得而知。不过嘛,袁峰人都已经过来了,肯定不会空着手过来。
于是,沈云向他讨茶叶。
袁峰笑道:“知道你这里断了茶叶。一共就缴获了百来斤粗茶,我全给你带过来了。”
云景道长撇嘴:“大老爷们也穷了?居然不喝灵茶,也喝起粗茶来!”
“你们不知道吗?如今在修士同盟军里最时兴的就是喝粗茶。从上至下,都抢着喝粗茶。”袁峰故意拿“你们都是乡巴佬”的眼神,表情夸张的瞅着他们两个。
云景道长真的惊讶极了:“我还真不知道!这些天,我的心思全放在工地上了。长老会的院子里都去得少了。”说着,扭头去看沈云,“主公,你知道吗?”
沈云摊手:“我天天猫在这屋里画图稿,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呢。”
云景道长便对袁峰说:“你莫要再卖关子了,说吧。对面近来又抽什么风了!”
仙山的修士们,尤其是高阶大能们,以前喝个灵茶都必须讲究个品阶,非三品以上不喝,如今却从上至下的,全喝上了在凡人界里也只有贩夫走卒们才会喝的粗茶,可不是抽风吗?
袁峰想到这事,便禁不住的摸着嘴乐了:“因为他们觉得我们全是一天到晚喝粗茶的缘故,才战力了得。”
“啊?”云景道长闻言,被雷得差点儿没拿住手里的拂尘。
沈云也是难以置信:“谣言吧?”
“真的。”袁峰强忍着笑,“这一次摸营,我们的人抓到了两条活鱼,个头还不小。这些都是他们招供出来的。我可是一个字也没改。全是原话!”
接着,他还告诉沈云他们两个,这股喝粗茶的风气,早在个把月之前就初成气候了。如今,已经传遍仙山。很多门派和世家都在囤积粗茶。
“粗茶现而今已经成为了很重要的修行物资。其价格迅速翻了百来倍。”袁峰很是肉疼的说道,“这次缴获的百来斤粗茶,我们是一两也没有留下,全都上交公中……”
沈云啐了一口,笑骂道:“奸商!”
袁峰惊诧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奸商?”顿时象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眼见着要跳起来。
云景道长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快语解释道:“不是说你。”
袁峰气鼓鼓的扭头看他:“那是说谁?”
“还能是谁!肯定是我们余坊主!”云景道长挑眉,“我就说奇怪了,一连俩月,都没见他送半片茶叶进来。这里头要是没有他的手笔,我不姓秦,改跟他姓。”
嘴上虽这么说,他在心底里还是很能理解余莽的。没有办法,云雾山脉一穷二白,要什么没什么。如果没有余莽在外头削尖了脑袋的赚钱、收集各种物资,门派的处境只会更惨,很难继续运转下去。
都是聪明人,袁峰一点就透,迅速鼓起来的腮帮子又飞快的扁了下去,脸上全是惊艳:“厉害啊,我们余爷!”
哪知沈云又道了一句“奸商”,并且明确的解释道:“峰哥,这回就是说你了。说罢,你那百来斤粗茶是个什么价?这回想换点什么回去?”
袁峰呵呵笑了。好吧,他承认,刚才反应那么大,确实是因为有一点点心虚在里头。
“那个,听说器部新近搞出来一种符……”
云景道长听到这里,冲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真是奸商!我们这里可不信粗茶有什么神奇的效果,你不能这般狮子大开口。”
第七十一章 一窝奸商
玩笑归玩笑。袁峰如愿的拿到了心心念的新符。数量不到他申请的一半。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这是器部那边目前能够拿出来的最大数额了。
云景道长肉疼极了,自告奋勇的去泡茶。理由非常之充足:用五百枚新符才换来百来斤粗茶。老贵了。可不能叫他家主公给祸害掉了。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因为从袁峰那里接过来一包茶叶,打开来一看,他立马再一次的被惊呆:“呀,真的是粗茶!”
他手里的这包茶叶有斤把重,如果拿去凡人界售卖的话,能卖到三个大钱,都是赶上了一个好价。
这种茶叶,便是茶仙下凡,也泡不出个名堂来。而沈云泡茶的方式,就是它的正确打开方式。
是以,沈云笑着起身:“杀鸡蔫用牛刀。我来罢。”
“就这泡好了。”云景道长随手抓了一把搁大肚子白瓷茶壶里,也乐了,“我们余爷这回准发了一笔大财!”
袁峰赞同的连连点头:“那必须是。赚得也忒狠了些。”
这时,从影壁后边传来一句话:“什么太狠了些?”
是魏清尘。
三人往齐齐往门外看去。
一角宝蓝色的袍角扬起,魏清尘步履匆匆的绕过了影壁,一边大步往里走,一边扬声问道:“你们是在说‘阵影’吗?”
“哈哈哈……”沈云指着他,毫不客气的揭穿道,“得,这是心虚了,不打自招!”
袁峰和云景道长也是大笑。
说笑间,魏清尘进了屋,目光直接落在三人面前的茶碗上,鼻子嗅了嗅,笑容更甚:“好哇,原来你们躲在屋子里喝粗茶。一块下品灵石一大盅,你们这碗,少说一碗也能分出三大盅了……”故意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用指头隔空点他们,“哎呀呀,三个败家子!”
“原来你也早就知道了!”云景道长心思一转,笑得见牙不见眼,也用手指头一样的隔空点他,“你呀你,老实跟我们交代,这里头是不是也有你的手笔?”
袁峰抚掌:“我就说,老余一直是个诚实的买卖人……”
这话还没说完,他自个儿先被逗乐了,没法再说下去。
魏清尘连忙接过话:“笑什么?老余做买卖素来口碑好极了。这是有目共睹的。”
“那是。”云景道长使劲的点头,“老余不但自己发财,而且带着不少妖族朋友也发财。大家都很信得过他。”
沈云忍住笑:“拜托你们不要再描补了。本来全是真的,被你们这么一描补,我听着却是越描越黑了。”
“不黑。”魏清尘走到桌边空出来的那张圈椅前,也是他平时惯坐的那一张,坐了下来,指着面前的粗茶,“这茶真不是他的手笔。与我也没有关系。等我们反应过来,外面的粗茶价格都涨到天上去了。为此,老余还哭了一场呢。”
这下沈云他们三个谁也乐不起来了,面面相觑。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沈云坐直了身子。
云景道长倒了一碗茶,递过去。
魏清尘接过,道了声谢,叹道:“说起来,真是象在讲笑话。”
原来,这股喝粗茶的风气是一个多月前从正清门的内门兴起来的。其兴起的原由,听风堂也已经查实了。其实是以讹传讹。
一位正清门的内门长老离开了修士同盟军,返回宗门后,多次在不同的场合里吹嘘自己的“除魔”功绩。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他例举了很多“魔族”的具体生活习性。其中就有一条是说,“魔族”上下也酷爱喝茶。但与修真正道不同,“魔族”一爱喝浓茶,并且是越浓越好,二是爱喝凡人们才喝的一种粗茶。不论身份之高低,“魔族”中人个个如此。没有例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于是有人就开始暗中猜测:是不是这种粗茶对修行有益?不然的话,“魔族”的喽喽们爱喝值不了几个钱的凡钱,还情有可缘。为什么“魔族”里的高层也爱喝呢?
在仙山里,只要是听说对修行有益,闻者的脑子肯定是完全不管用了。再离谱、荒诞的事,甚至纯粹就是捕风捉影,也是应者如云。
这一次也一样。
很快的,从正清门,以及其友好门派、世家里开始,有人开始暗中找寻青木派里人人爱喝的“那种粗茶”。
这些人也真的很有能耐。没几天,他们就查到,青木派弟子确实人人爱喝用凡俗之茶泡制的浓茶汤。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喝完了茶汤之后,会把茶叶渣子嚼巴嚼巴着,也吃掉。
于是,相信粗茶能提升修为的人就更多了。
参与暗中调查的门派和世家也更多。很快,又有了新发现——青木派弟子喝的粗茶并非是特定的某一种。他们喝的粗茶种类繁多,可谓五花八门。
其中有人声称拿到了确实的证据,说外围防线上的某位“大官”喝的粗茶比寻常“魔众”还要廉价。据此,他们又总结出一条来,说粗茶真的有益于修行,并且越是廉价的粗茶,效果越好。
这下可不得了。在仙山里,平时只有凡人们才喝的粗茶几乎是一夜之间成为了修士们的新宠。越是廉价的粗茶,越被哄抢得厉害。各种粗茶的价格好比是一骑绝尘,掏钱的速度跟不上涨价的速度。
“老余得到消息后,粗茶的价格已经涨了十倍还不止。并且市面上已经完全没有现货了。”魏清尘无奈的轻轻摇头。
袁峰表示不可理解:“那也不至于哭一场啊。”
“那是因为他在得到消息的前一天,刚好将手里头的所有粗茶卖了出去。”魏清尘竖起两根手指头,“他只卖了个双倍的价格……”
“哎哟,那可不亏死了!”袁峰心痛的直拍大腿。
“可不是嘛!”魏清尘现在想起来也还是心痛不已,“老余以为碰到了个大傻子,高兴的将手里头所有的粗茶都卖了出去……”
“噗——”,沈云没忍住,笑喷了:“难怪这一个多月来,他连一片茶叶也没给我们搞来。”
只有云景道长怔怔的坐在那里。
魏清尘见着他的样子不太对,问道:“道长,你怎么了?”
云景道长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嗡声说道:“我也想大哭一场……”
“哭什么?”袁峰也关切的问道。
“哭我们的茶园!”云景道长抹了一把脸。
魏清尘惊呼:“茶园呢?该不是没得了吧?”说着,他向沈云解释,“这不又到出茶的时候了吗?我和老余都商量好了,这回要干票大的……”
云景道长红了眼:“为了扩种种山芋,我们把茶树都挖掉了……”
“哎呀——”魏清尘好不伤心。
袁峰心思一转,弱声提议道:“要不我们放出风去,说要想粗茶能充分发挥效果,必须配着山芋吃?”
魏清尘眼睛一亮,飞快的问道:“一共有多少山芋?”
沈云连忙摆手:“搞不得。我们自己吃都少了,暂且没得卖。”说到这里,他指着四个人,又笑了起来,“看看,我们象不象是一窝奸商啊?”
这回没人再笑得出来。魏清尘他们三个只差没在额头上刻着“太可惜了……”。
第七十二章 还是钱的问题
“清尘,‘阵影’是怎么回事?”沈云话锋一转,换了个话题。
云景道长和袁峰的注意力立刻都被转移了。两人皆含笑看向魏清尘——暴利固然可爱,但是却不能与“阵基”相提并论。
魏清尘见状,轻轻一笑:“你们该不是认为又是我的杜撰吧?”
“呵呵呵……”沈云等人相对一视,不好意思的笑出声来。
“看来还真是。”魏清尘便再清楚不过了。
沈云连忙道:“所以说,背后说人坏话是最要不得的。我先向清尘赔个不是。”
云景道长和袁峰也紧跟其后。
魏清尘摆手:“玩笑而已。”顿了顿,又道,“其实,差不多也算是我的杜撰。”
于是,沈云他们三个完全被他弄糊涂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差不多也算是”,到底是算“是”,还是“不是”呢?
“哎呀,魏长老,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给我们说一说罢。”云景道长是个法修,在这方面最敏感。听到这里,好不抓狂!
魏清尘翘了翘嘴角,先道声“莫急”,接着喝了一口价格涨到天上去了的茶汤,清清嗓子道:“此事说来话长……”
袁峰实在是忍不住了,“扑哧”,破功。
但他立刻握住了自己的嘴角,再次强忍着笑,用另一只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来,示意魏清尘继续,千万别再故意拖延时间。
后者很给他面子,娓娓道来。
原来,“阵影”这个词,是本来就有的。并非他凭空捏造出来的。“阵影”和“影岛”一样,都是出自大泽中心的角斗场。不同的是,在那里头,经过一番努力,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他凑齐了“影岛”的详细资料。但是“阵影”的一切资料却还没来得及收集,他便离开了。
因为在离开前,他启誓不会将角斗场里的任何事道与外面的人听,所以,这一回,他也没有提及角斗场,而是说“我以前修行的地方”。
袁峰和云景道长都清楚,他出自天神宗,在天神宗覆灭之后,一直在大泽里修行。而这些年来,仙山的地形地貌在迅速的变化,大泽的中心更是面目全非——靠北边的那部分大泽中心变成了雪域。之前,他们从边界突围之后,就是从那片雪域的北部横穿过去的。
是以,想回那里去收集“阵影”的详细资料,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两人又是连声道“可惜”。
只有沈云知道魏清尘说的是角斗场。他也知道魏清尘离开前是发了誓的,是以,垂眸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没有插话询问更多的细节。
魏清尘叹了一口气,摊开双手道:“我觉得,先前的巨大影子很有可能就是‘阵影’。所以,可以说是我在杜撰,也可以说不是。”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云景道长心中一动,问道,“主公,你不是说‘阵基’里嵌入的中心法阵是出自通天塔的底部之内吗?那么,当时通天塔打开时,你有没有看到类似的情形?”
沈云很肯定的点头:“有啊。所以,之前,第一根支柱下去,‘阵基’涨高那么多,我虽然意外,但很快就接受了。”接着,他详细的描述起当时看到的通天塔的样子。
先前,他也跟他们三个详细说过。只是那时他说的是整体的样子。而经过“阵基”工程之后,他对通天塔的参悟又深了许多。故而这一次再说当时的情形,不但更具有针对性,而且也详细得多。
最后,他总结说,他以为通天塔平时的状态与打开时的状态截然不同,恰好符合了“阵基”布阵前后之巨变。
魏清尘不住的点头,指出来:“通天塔激活之后的样子,就是我理解的‘阵影’。”
云景道长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那么,‘阵基’一旦被激活,也会重现‘阵影’?”
魏清尘没有先回答他,而是看向沈云,问道:“主公以为呢?”
“如果真是你说的‘阵影’,我觉得应该会。”沈云分析道。
袁峰“滋”的连连抽气,抚掌叹道:“那得有多高多大!”
魏清尘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难道就不能内缩,变得小巧玲珑些?”
“不可能!”袁峰冲沈云呶呶嘴,“云弟说的通天塔打开之后,就是变大了。金光闪闪,直冲海面。”
后面用的是沈云的原话。故而,沈云颔首,再一次说起当时的情形:“是的。通天塔打开后,‘阵影’是金色的,确实是往大里变。在我昏过去之前,它都是在不停的变大。”
云景道长听到这里,插一句道:“照‘通天塔’这个名字来说,很有可能它是要直冲云霄,冲天地呢。”
魏清尘挑眉:“也说不准。”
沈云当即扼腕:“那么重要的时刻,我怎么能昏过去呢!”若是再坚持一会儿,他是不是就能亲眼看到通天塔完全被打开时的盛况?那可是唯一的机会啊!
眼见着话题要被扯散,云景道长赶紧的将话题又拉回去:“魏长老,‘阵基’在什么情况下会被激活?激活之后,是个什么情形?你能不能给我们准话?”
沈云和袁峰皆看向他。
魏清尘笑道:“我留下来测试了几组数据,就是为了推测‘阵基’被激活后的情形。”
接下来,他很仔细的回答了这两个问题。
一是,成功的布阵之后,“阵基”的激活法门,与他们先前预设的一样。
也就是说,“阵基”将有两种激活方式。
一种是,主动激活。按照计划,主动激活权归于门主。换而言之,能够主动激活“阵基”的,只有青木派的门主大人一人。如果没有得到门主大人的授权,魏清尘也没有办法主动激活“阵基”;
另一种是被动激活。当“阵基”覆盖的范围之内,不管是哪一处,受到了侵袭,且侵袭的强度达到了预设程度,那么,“阵基”也会被激活,完全不用经过门主大人。
二是,沈云他们的猜测是对的。魏清尘仔细分析了测试出来的数据,“阵基”被激活之后,其释放出来的“阵影”会比布阵之前少说也要大上百来倍。
“如果能量充足的话,从理论上来说,扩大千余倍,也不是不可以。”魏清尘神采奕奕的宣布。
“我的天爷!”
“千余倍!”
“北煤区的大半也在其中了……”
云景道长和袁峰都是见过大场面的,这会儿,他们象极了叶罡笑话他们的“土包子”。
沈云也很激动,不过,他很快的冷静了下来,问道:“清尘,要填多少灵石进去,才能称得上是‘能量充足’?”
此言一出,云景道长和袁峰跟被兜头给泼了一瓢凉水似的,双双被迅速降温。两人相对一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尴尬,遂一个摸了摸鼻子,另一个轻甩拂尘——可不尴尬吗?他们俩光听到“阵基”有多威武了。却忘了一个最基本的现实。即,青木派现而今穷得叮当响,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上哪儿去凑那笔激活“阵基”的灵石!所以,没有足够的能量,就算是被动的激活,“阵基”也威武不起来……
魏清尘呵呵的笑了笑,报出一个数值来:“两条上品灵石脉吧……呃,应该能维持一天一夜。”
一语即出,满屋寂静。更浓郁的尴尬,飞一般的在四人之间散开来,转眼间凝成了实质,象蚕茧一般,把他们裹了个结结实实。
两条上品灵石脉!
那得多少灵石啊。
换成大钱的话……会不会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怕是一辈子都数不完……
过了一会儿,沈云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尴尬:“呵呵,上品灵石脉?我到现在,还没见亲眼见过,不知道它是长什么样呢!”
“我也没见过。”袁峰啧啧道,“仙山的门派和世家现在是多如牛毛。能够拿出两条上品灵石脉的,起码是一流的世家。很多二流的门派,其全部公产、私产加起来,怕是也凑不起两条上品灵石脉。”
却见其余三个都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瞅着自己,他挠头道:“不用专门打听。在仙山一直暗地里流传着一个财富榜。那里头有这方面的数据。还很详细的呢。”
“是吗?我没听说过。”云景道长毫不客气的当面拆他的台。
袁峰叹了一口气:“都说了是暗地里流传。所以,这个财富榜还是要专门打听的。”
“你打听这个做甚?”云景道长追问道。
袁峰冲他翻了个怪眼:“数年没有发粮饷,门派和修士同盟军谁也不搭白,换成是你,是不是也要想点办法?起事前,我真是做好的最坏的打算。”
云景道长笑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也跟你一样,纯粹是对那个财富榜感兴趣。”
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何须挑明!
魏清尘和袁峰便一齐又看向沈云。
“我们毕竟是正规门派,打家劫舍的事,坚决不能做。”沈云很肯定的说道。
魏清尘欲言又止。
袁峰却直言道:“谁说要打家劫舍了!替天行道,收缴不义之财,也不行吗?”
沈云再一次反驳回去:“那不还是打家劫舍?再说了,你说是不义之财,就是不义之财了?你总得去取证吧?取证不要费时间?现在,还有时间容你去取证吗?就算取证容易,毫不费时间,你去‘收缴’也得费人费时吧?我问你,你‘收缴’一笔,有几分把握?从准备到得手,最少要多长的时间?”
一连数问,袁峰被驳得哑口无言。同时,他也完全弄懂了沈云的意思——是不是“打家劫舍”,并不是眼下最重要的问题。而是,时间上完全来不及了。
在仙山,吞并、灭门……之类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上演。这也使得,但凡有点家财的,不论是修士,还是凡人,也不论是个人,还是门派、世家,都会做足了防范。再加上,仙山里的势力盘根错节。说白了,谁没有几个亲朋好友?打了小的,来了大的。打了大的,后面还有老的!这句话是仙山人际关系的真实写照。
据他以前收集到的相关情报显示,在仙山里,十大门派如果真正要灭一方门派或者修真世家,哪怕对方只是三流的货色,也不是说灭就能灭掉的。事先,他们也要做足了准备。真正动起手来,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这就意味着,抛开道义、名誉等等,暂且都不论,他的计划也是行不通的。
守护大阵岌岌可危。他们根本没有这么多的时间了!
可是没有两条上品灵石脉,“阵基”使不上劲。届时,他们还是应付不来。
钱!钱!钱!
搞来搞去,还是钱的问题。
袁峰再度抓狂:“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要如何?”
魏清尘和云景道长他们也都想通了这里头的关节,一时之间,也是一愁莫展,只能看向沈云。
沈云慢条斯里的答道国:“也没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啊。”说着,他看向魏清尘,“清尘啊,还记得当初我们初建石头岛的时候……”
话未说完,魏清尘豁然开朗,轻拍额头,接着说道:“我那时也是穷得叮当响……呃,现在也是一样的穷……”
袁峰和云景道长都不由笑了。
魏清尘接着说道:“搞影岛需要很多材料,主公手里头没有那么多。余下的,又买不起。所以,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沈云点头:“那个时候,你可没有替天行道哟。”
“是的。”魏清尘笑道,“我是卖了酱牛肉的方子……唔,还有‘江湖救急’。”想了想,又道,“后来石头岛扩建,又搞了一次钱。宴请边界的同道们,收了一回份子钱。”想了想,很肯定的说道,“两次筹款,都没有用多少时间。”
袁峰心服口服:“我在边界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好点子呢?”
云景道长轻甩拂尘:“主公,我去借吧。”
不等沈云询问,他自己补充道,“这才几年,我就混成了元婴上人。所以,只要我去登门拜访,稍微略点口风出来,对方肯定会自动的奉上一笔不薄的‘薄礼’。绝对不白要他们的钱财,到时,全给他们打借条。”
“再送上一本《清风拳》吧。”沈云提议道。
袁峰笑了:“《清风拳》是真的管用,不是粗茶能够相比的。包管他们不吃亏。”
第七十三章 跟谁借?
达成共识之后,四人开始商议“借钱”的相关细节。
沈云又道:“两条上品灵石脉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主要是看我们向谁去借。”
“对的。”不愧是打听过财富榜的,袁峰颇有体会,赞同极了,“这年头,穷的越来越穷,富的越来越富。两条上品灵石脉于大多数的仙山势力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巨大财富,但是,对极少数‘阔佬’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
云景道长讪笑:“我认得的人里,应该没有你说的那种‘阔佬’。”
魏清尘点头:“那样的‘阔佬’不多……多跑几家吧……”
话未落音,沈云却道:“我看也未必!”接着,冲袁峰说道,“我报个名出来,你看看,在不在那财富榜的‘阔佬’行列里。”
“好啊!”袁峰起了兴致。
魏清尘直接猜了起来:“主公在运天演武堂的时候应该是结交了一些‘阔佬’。”
沈云笑道:“那肯定是。比如说,我们的大统领。可惜,他肯定是一个子也不会借给我的。我们也得有点骨气,眼下莫要跟他开口。”
其余三人都齐齐的笑出声来。
笑过之后,袁峰说道:“没错。仙山之中,就数大统领这些年的身家涨得最快。现而今,他是屈指可数的‘阔佬’了。”
可惜没有什么用。叶罡一旦知道了“阵基”计划,不想方设法的搞破坏,就很不错了。哪里肯借灵石脉给他们?
“好在我还认得几个‘大佬’。并且,这里头也有你能搭上话的。”沈云对云景道长说道。
后者目光一闪,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师祖……呃,不,现在应该是大师伯了。”哈哈,他现在可是元婴上人了,在仙山,辈份足足提升了一辈。
不等沈云回答,袁峰拍着巴掌笑道:“玄天门和文远真君都是阔佬呢。”
玄天门一直都在十大门派之列,要里子有里子,要面子也有面子,能拿出两条上品灵石脉来,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令魏清尘和云景道长两个感到意外的是文远真君竟然也在其中。
“大师伯的私产竟已经如此之丰厚了!”云景道长啧啧惊叹,“他可是出了名的两袖清风。”
如果换在从前,他肯定是不信的。
现而今……咳,就算是别个这么说,他也最多是将信将疑。但是,大师伯和袁峰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后者。
果然,袁峰爆料道:“以前他是不是两袖清风,我不清楚。但是,财富榜里,他排在百名之内。”
魏清尘问道:“是玄天门的公产,还是他个人的私产?”
“他和玄天门都在百名之内。玄天门比较靠前,位列第九。九大门派里,是垫底的存在。他在后,位列八十五……呃,现在应该更靠前了。因为那个时候,泰阳真君还在世。他的排名是第二,仅次于正清门。”有没有搞混,袁峰的回答再清楚不过了。
魏清尘便对云景道长说道:“也算得上是两袖清风了。”
文远真君和叶罡不同。前者是玄天门的老门主了,又是资深的真君,在仙山的地位,一直是前十。可是,他的身家却是八十五,算是与他的身份、地位不太匹配。
究其原由,不外乎两种:
一是,他不擅理财。
但玄天门却位列第九。
从袁峰的话里不难听出来,财富榜里,门派与个人并没有分开,是混合排行的。这样的话,玄天门排在第九位,便是在十大门派里也算是靠前了。玄天门的财富能如此靠前,文远真君身为门主,必定是功不可没,也足以说明,他本人并非不擅理财。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第二个原由,即,文远真君确实没有大肆为自己敛私财。
魏清尘说他“算得上是两袖清风”,并非是讥讽之语。
“我不止一次见过文远真君。”沈云也道,“在仙山的真君一辈里,他一个,泰阳真君一个,都对我们青木派算得上是友好的。”提到后者,他颇为怀念——当年的金丹会,云景道长给他搞到了一个参与的名额。真正将他正式领进仙山的高阶修士圈的,却是泰阳真君和文远真君两个。
思及起,他握了握拳头,环视众人,提议道:“时间有限,容不得道长东奔西走,四处筹凑。我提议,道长直接去接触文远真君,请他帮忙,大家以为如何?”
魏清尘和袁峰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拿眼睛去看云景道长。
后者苦笑:“我在大师伯那里未必有这么大的面子!”这一遭,要借的可不是两百、两千上品灵石,而是整整两条上品灵石脉!人要有自知之名。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他虽也是玄天门的弟子,并且现在还是元婴上人了,但并非文远真君嫡传一脉,在后者的眼里,哪有那么重的份量?就算是加上《清风拳》,也远远不够。
魏清尘和袁峰只管看他的态度,主要也是这意思。
“呃,两条上品灵石脉不是小数目。”魏清尘替道长解围道,“以前天神宗里的道君大人们都非常提携他们的徒子徒孙们,碰上元婴大典什么的,也不乏一出手就是赐灵石脉的。但我记得很清楚,他们一般也就是赐一条下品的灵石脉。拿两条上品灵石脉做贺礼的,确实是闻所未闻。”
沈云解释道:“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不是让文远真君掏腰包赐道长结婴的贺礼。我是想让道长跑一趟玄天门,以青木派的名义,向文远真君借。说是‘江湖救急’也行。”
“可是……”袁峰心念一转,改口笑道,“我不信道长在这边,文远真君真的一点风声也没有收到。玄天门从来没有来找过道长,我想,很有可能是经文远真君默许了的。”
云景道长点头:“应该是这样。我能感觉得到。”
很明显的例子是,前些年,青木派才象是被叶罡盯上了,宗门便紧急召他回去。可这些年,青木派都成了“魔门”了,宗门却跟忘了他一样,连例行的任务令都没有再下达给他。能不声不响的就做到这种安排的,玄天门之内,也只有大师伯。
再说了,大师伯在没有被真正惹毛的情况下,万事都会留一线,不会把事情做绝了,也是众所周知的。也许大师伯对他和青木派的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呢。
如此一想,他顿时有了底气,挺起胸脯说道:“主公,事不宜迟,我这就动身。”
“先别急。借钱嘛,肯定要打个借据的。我去里头给你写一个。”沈云起身说道。
第七十四章 入伙
少顷,沈云从里间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
想来就是那“借据”。
三人禁不住好奇的抻长脖子去看。
沈云呵呵一笑,大大方方的将信封展示给他们看:“这回是借整整两条上品灵石脉呢,借据不能太草率。光是打个条儿,可不行。”
所以,信封是用的仙山里的拜帖样式。封口处还打上了火油印。
云景道长接过信,深吸一口气:“此行一定马到成功。”事关“阵基”,也必须马到成功!
见状,魏清尘反倒心里没底了,试着再提议道:“两条腿走路才稳妥。要不,我走一趟银刀城?”
袁峰明白了,可新的疑问又出来了——魏清尘什么时候跟妖王的交情深到能开口就借两条上品灵石脉了。是以,他好奇的问道:“是去找妖王吗?”
魏清尘点头:“我这里有一枚火姬的印信。火姬有一回跟我说,万一我在边界碰上了大麻烦,无法及时请到增援,不妨拿着这枚印信去找妖王。妖王看到印信,会出手相助的。但是,这枚印信只能用一次。妖王只给了她一次承诺。”
众人不由想到了随黑海蟒一族离开的火姬,面上不显,心里皆是一声叹惜——这哪里是一枚印信?分明是一条命啊。如此重要的东西,火姬说给就给了,足以见她对魏长老有多上心。可惜啊……
沈云更是由此还想到了钱柳……摸了摸鼻子,敛神说道:“不用了。我有十分的把握,文远真君看完信后,会把灵石脉借给我们。”
十分的把握?云景道长心思一转,轻呼出口,问道:“主公是在信里说了通天塔的事么?”在文远真君心里,通天塔的情报应该值得上两条上品灵石脉了。可是,这是仙山的一桩隐密,就这个价卖出去,他觉得好亏。
“没有。”沈云答道,“通天塔兹事体大,而且有很多的疑团还没有完全解开,就这么卖出去,我们岂不是太不负责任了?阿莽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做生意可不能做这样的一锤子买卖。但是,‘阵基’却是已经完成了的。就欠一点运转资金。所以,我在信里邀请玄天门与我们合伙。入伙之后,一旦仙山生变,‘阵基’免费为玄天门提供庇护。届时,玄天门的弟子与我们青木派弟子同等待遇。”说到这里,他笑眯眯的看着云景道长,“道长,到了真君座前,你得拿人格当担保哦。”
人格担保,在仙山就是一则笑谈。修士们以“仙”自居,根本不承认自己是凡人,哪里会在乎什么“人格”。
他这话的意思只是告诉云景道长,后者在这桩交易里的身份——联络者兼担保者。
“是。”云景道长爽利的应下,拂尘一甩,扬眉吐气道,“没有想到啊,我也有能用人格担保两条上品灵石脉的大交易的时候!人生巅峰来得太快了!”
众人都被他逗得开怀大笑。
沈云很有气势的挥手道:“这才哪到哪。以后,更大的交易,你也能担保!”
“承主公吉言!”云景道长仔细的将信收进储物戒指里,抱拳向他们道别,“我去也!大家等我的好消息!”
“等我一下。”袁峰也起身,先是问沈云,“我这次的护法任务是否也已完成?”
沈云看向魏清尘。
后者点头:“‘阵基’已经完成。护法自然也就结束了。”
袁峰也告辞道:“我先回边界去了。正好和道长搭个伴。”
魏清尘闻言也要离开。沈云却拉住他:“他们两个急着走,是任务催得紧。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没来得及给我说说边界的事,怎么能就走了呢?”
于是,魏清尘留了下来,袁峰和云景道长一同离开了。
然而魏清尘喝了一口浓茶水,正要汇报时,沈云先出声道:“刚刚说到火姬送给你一枚印信,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刚到边界的时候。”多年的交情,两人都非常的默契了。不等沈云再问下一个问题,魏清尘又道,“出事之后,我仔细回忆过当时她送我印信的情景。她那时应该也不知道通天塔会那么快就重启。”
言下之意是,通天塔一事,火姬事先也是毫不知情的。从目前掌握的种种证据来看,这件事纯粹是混沌兽一手策划出来的阴谋。
“她离开的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沈云想了想问道。
这个问题,沈云一直想问魏清尘,却一直没有问出口。事发之后,后者只有短暂的失态,然后就迅速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但这段时间,魏清尘瘦得快要脱相了,又充分说明,这件事对他的伤害有多大,他心里有多苦。
沈云都看在眼里,很想找个机会,与他好好的谈一谈。
或者说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抱在一起取暖吧。
果然,魏清尘的脸色又变得寡淡起来。
他还是不想谈。
沈云叹了一口气,伸手在他的一个膝头轻轻的拍了拍:“不想说,就不说吧。如果有一天,你想跟我说了,我随时洗耳恭听。”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不自在了,扭头去看窗户外头,“清尘,我跟你说句实话。我想她。真的好想……她的处境和火姬不同。你和火姬还有再相见的时候,而我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了。所以,清尘,我跟你说,这段时间,我很后悔。后悔没能告诉她,我真的好喜欢她。比我以为的还要喜欢。”
魏清尘的眼圈嗖的红了。说起来,主公比他更惨。火姬至少是明白他的心意,也热烈的回应过他。而主公……这么一想,他突然觉得自己气火姬离开之前连句话也不给自己留下,分明就是钻了牛角尖。
“不要这么悲观。世间之事,无所不能,无奇不有,哪能说得这么死呢。”他想了好一会儿,搜肠刮肚的,总算拼出了这一句苍白的安慰。
为什么说是苍白?
因为之前主公给他们分析过,钱柳很有可能是真正奉了天道之旨意行事的人掳走的。她在鸿蒙界自有任务,但不包括率阴军斩杀混沌兽这一桩。于天道来说,这是公器私用+公然违背其旨意。所以,钱柳被掳回去之后,会得到什么样的处罚,他们光是想想就觉得害怕和绝望。
显然,主公也是这么想的。
以他的见识和阅历,真的想不出别的更好的话来安慰主公。
沈云吸了吸鼻子,回过头来,脸上的戚容已经只剩下一些残迹,又将话题换到了印信上:“那枚印信是火姬留给你的唯一念想,说不定你将来找寻她还要用到它。所以,我的建议是,不到万不得已,你莫要用它。妖王那边……他如果真的是另外一只守护兽的后人,我相信,没有那枚印信,他也会很快来联络我们。”
魏清尘握了握拳头,动容的说道:“多谢主公。”
第七十五章 云景师伯回来了
接下来,魏清尘向沈云汇报了近几天里边界的一些新动态。这些动态,大多数的,听风堂都以情报的形式发回来了。但他的汇报并不是再重复事实。而是侧重于对这些动态的疏理和分析。因为多年来的默契,使得他心里很清楚,自家主公想要听的,并非是更清楚更详细的事实描述,而是他的分析,然后再在此基础上,与他交换意见,展开讨论。
一场讨论下来,两人得出一个结论:这一回,守护大阵再劫难逃,多则月余,少则十来天,必破!
魏清尘更加坐不住了,连晚饭也顾不上吃,再一次提出迅速回边界。
沈云没有留他,从百宝囊里取出来两张热气腾腾的羊肉白面饼递过去:“拿着路上吃。”
闻以久违的肉香味,魏清尘口水都快下来了。他没有接,而是好奇的问道:“哪来的?”
据他所知,新营区这边的餐具上也是基本上绝了荤腥。而自家主公从来都不是吃独食的性子。那么,这两张饼肯定是大有讲究。说不定是道长和老王他们见主公这些天熬得太厉害,专门找来给主公进补的。外边封锁厉害,道长他们找点象样的吃食不容易。相反,他在边界真想弄点好吃的,要容易得多。是以,他哪里能夺主公这口吃的?
“前些天打牙祭。我要赶图稿,没来得及过去。他们便把饼给我送过来了。拿得有些多,我吃不了,剩了两张。”沈云拉起他的一只手,直接将饼塞过去,“马场和北煤区在联手喂短尾羊呢。前两天,三叔过来跟我讲,成功是肯定的。还说,等他们搞成了,我们就有穿不完的羊皮袄、羊毛衣,吃不完的羊肉。这个你先拿去吃,我们这边很快就是羊肉饼管饱了。”
魏清尘也是五大长老之一。长老会这边每旬都会给在外的长老发一份简报过去。简报的内容就是过去的十天里,门派里的一些主要事务。是以,马场和北煤区合作的事,他虽在边界,却也是知情人之一。
哪有主公说得这么容易!
羊肉饼管饱,少说也要数年之后。
主公不是一个浮夸的人。之所以这么说,全是想让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接受这两张从其嘴边省下来的饼。
至于打牙祭……最新的简报是前天发给他的,里头并没有提及。前几回打牙祭,简报里都有提及。怎么可能独独这一回就不提了呢?是以,又是主公在宽他的心而已。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后,不知道会笑落多少修士的大牙——堂堂的元婴大能,不求能只手遮天,但在仙山里混个肚饱,是很为难的事吗?
主公的修为甚至更高阶!
他们两个捆在一起,拼死拼活的奋斗了这么多年,青木派的处境却是越来越艰难了。现而今举派上下居然连顿象极的饱饭也吃不起了。
怎么就沦落到了这一境呢!
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暗中笑话他们:何苦来哉!
但魏清尘的心底里却一丝一毫也不觉得苦,或者不值得。相反,抓着两张热乎乎、香喷喷的饼,他感觉胜过世间一切美食。
“好。等得了空闲,我再酿点好酒。到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我与主公一醉方休。”魏清尘看着自家主公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道。
“眼下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沈云很肯定的应道,“我们要相信,这一天,很快会到来。”
“嗯!我完全有信心!”魏清尘没有再推辞,将两张饼收进储物戒指里。
另一边,袁峰亲自护送云景道长过了“除魔大军”的所有封锁线,到了相对安全的地界,才与之分开。
可即便是这样,云景道长也很快就被修士同盟军的一只巡逻队给扣住了。
理由是,他的通行令过期了。
东海那边开战没两天,修士同盟军在仙山重新发放了通行令。这件事,听风堂有报告长老会。是以,云景道长也是知晓的。
但他没有放在心上。一来,他在青木派里的身份,一直没有泄露。在外头行走,他用的是玄天门的弟子令牌。而玄天门是九大门派之一,也是修士同盟军的一股中坚力量;再者,他现在可是元婴大佬了!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外边查得竟是这么的严格了。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这回,他的元婴大佬身份反而加重了巡逻队长的质疑:
“玄天门的师伯们,我怎么可能不知晓?”
“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号!”
就这样,他被扣下了。
呃,说是“扣”,有点言重了。自称是出自正清门的巡逻队长真的是克守弟子礼,客客气气的将他请上巡逻船,一再表示是“恰好顺路,送师伯回贵宗门”。
不管他是真是假,云景道长拿出师伯的架子来,问清楚巡逻船巡逻的路线,发现确实是要途经玄天门,便愉快的上了船。
没有反抗,也没有不高兴。
因为仙山的地形变化太快,所以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是遍布仙山的各传送阵。在一年多前,它们便完全被废弃了。这使得他回玄天门,也只能照着身份令牌的指引,御剑过去。
坐巡逻船,省力是肯定的,速度比他御剑要快得多,更是不争之事实。
眼下,时间就是生命。
他真的是巴不得呢。
回头的话,一定要请大师伯给叶大统领写封感谢信。唔,在信里,必须好好的表扬一番这位正清门的大师侄——可不是大师侄!广大的法修们都有一个通病,即,眼高手低。他们的战力不好,但是眼光却是很毒的。一照面,某“元婴大佬”便看出来了,这位正清门的金丹真人其骨龄比自己还要略长数年。
可怜见的,现在才金丹四层!在正清门里,象这样的,十之八九是旁枝了。
某“元婴大佬”决定,不能白坐大师侄的顺风船,一定要帮一帮他。让他在叶大统领面前,好好的露一回脸。
“大师侄”显然也很想揭了他的假面孔,令巡逻船一路不停,全速前行。太阳才刚刚偏西,玄天门的山门到了。
“师伯,请!”大师侄皮笑肉不笑的过来相请。
船方停好,山门前,已经站出来一队玄天门的弟子。
为首的也是一名金丹。
金丹一层。
新晋升的金丹。
云景道长看着眼生,所以,继续风淡云轻的站在船头——此番,他是“衣锦还乡”好不好!不能太低调。
大师侄瞅了他一眼,跳下船去,与玄天门的那名正牌师侄一番耳语。
不想,他才说完,对方竟然“啊呀”轻呼,诧异、惊讶、欢喜……各种表情跟走马灯似的在脸上晃过。
“原来是云景师伯回来了!”
闻言,大师侄当场傻掉。
第七十六章 你叫什么来着
运气来了,真的是挡都挡不住。
赶时间的云景道长恰巧碰到了一名出自内门嫡系的金丹真人在山门轮值——边界的形势吃紧。仙门各大门派和世家都不约而同的加强了警戒。玄天门也是如此。从上个月开始,一直由外门负责的山门,被内门接手了。每天都有一名金丹真人在这里当值。
早些年,云景道长只是内门里一位寻常的金丹。出自旁门,资质平平,年岁不小……一般的内门弟子未必会知晓他是哪号人物。
但自上次的金丹大会之后,他在宗门里名声大显,一度成为热门人物。他的“传奇经历”更是内门、外门都传开了。
直到最几年,他常年在外“云游”,热度才渐渐降下去。
正当人们都以为云景真人会从此淡出人们的视线时,没有想到的是,他又回来了。并且还是如此之高调——能被修士同盟军的精英巡逻队专程护送的,必须是贵人,花钱也买不到。
说到这里,云景道长不得不赞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道门”。正清门这位大师侄之脸皮之厚,完全不下于他们的小师伯叶大统领。而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更是与叶大统领一脉相传承。
他没有揭穿大师侄。因为说好的要“提携”人家嘛。
于是,他热忱的挽留着大师侄。
后者心虚之极,哪里敢应承?
可怜的家伙急得满头大汗。
就在这时,一旁的亲亲师侄突然笑盈盈的抱拳:“启禀师伯,师祖召见您。接您的飞船,即刻便到。”
大师侄如获大释。
云景道长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过他?当即一把抓住他的手,轻甩拂尘笑道:“师侄,难得大师伯今儿空闲,又有兴致。你随本座一道过去,也不枉你护送了这一路。”“护送”两字咬得重重的。
大师侄可被他给吓惨了,不但脸色嗖的变了,又青又白,而且冷汗如浆。
亲亲师侄终于回过味来,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减,但眼底也确确实实的流出了厌恶。
“正所谓,长者赐,不可辞。”他轻轻的往旁跨出一步,断了大师侄的后路,亦热忱的伸手,“师兄,请!”
大师侄仍不死心,拿眼睛去看自己的部下们。
意思再明确不过。
有道是,打蛇不死,必遭蛇咬。云景道长怎么可能给他们报信求援的机会?拂尘一甩,豪气十足的指着站在船下的那一队巡逻兵:“你们今天也有福了,一道去喝口粗茶,歇歇脚儿。”
亲亲师侄与他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个眼色甩出去,站在山门外的那队玄天门弟子便笑嘻嘻的上前去,亲热的与巡逻兵们勾肩搭背,比对久别重逢的亲兄弟还要真诚的留客。
这里可是玄天门的山门!
并且亲亲师侄刚刚说得再清楚不过,他们的飞船“即刻便到”。
大师侄彻底蔫了,象极了一条砧板上的鱼。
“师伯,我们的飞船来了!”亲亲师侄指着半空里,喜气洋洋的轻呼。
云景道长一抬眼,果然看到远远的天边现出来三个小黑点。
它们的速度极快。少顷,三个小黑点由芝麻粒大小变成了蚕豆大。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
正中的竟是文远真君的座驾。两旁各有一艘担任护卫的飞船。文远真君的座驾,自然是差不了。那两护飞船也不差,是时下仙山里最新式的破云甲飞船。
云景道长记得很清楚:破云甲飞船是叶罡牵头,三年前从色目族人那里引进的。一共是十二艘。
据可靠情报,修士同盟军总共买进了八艘。余下的四艘则是被世家们瓜分了。
叶罡原本的计划是一年之后,再购进二十四艘。
然而,在十二艘破云甲飞船交付的第二天,落桑族人就此项交易向修士同盟军提交了强烈抗议书。
理由是,此项交易对在祝融大陆的落桑族人构成了重大威胁。
同时,落桑族人还跟色目族人“严正交涉”。
没过多久,色目族人表示“很遗憾”。他们为了修士同盟军好,单方面的撕毁了第二批购船合同。
叶罡当然不乐意吃下这个亏,派人再与色目族人斡旋……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他们还在积极的斡旋之中。
话说回来,修士同盟军里总共才有八艘破云甲飞船。这也意味着,眼前的这两艘极有可能是玄天门全部的破云甲飞船。
大师伯全部派了出来,专门迎接我?
云景道长挑了挑眉,目光又落在大师侄的身上,心道:我哪里有这么大的脸!看来又是沾了正清门的光。
意识到这一点,他好比吃了一颗定心丸——哈哈,看来宗门与正清门的真实关系,没有情报里显示的那么好嘛!这样就好。两条上品灵石脉少说也有一条已经搞定了!
不一会儿,船队抵达。
让云景道长再一次深感意外的是,大师伯最小的亲传徒弟玄诚上人竟然亲自过来了。
这也太高规格了!
以至于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云……啊,秦师……弟呀,真的是你回来了!”玄诚上人也大吃一惊。
刚才,师尊令他过来接门中云游归来云景上人。
他当时就觉得奇怪——宗门里什么时候又出了个上人?云景这道号一听就是旁系啊……
然而,他问师尊,师尊却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他只能暂且按下好奇心,赶紧的按师尊吩咐的去办。
这一路上,他都在想:云景上人到底是谁?
待见到本尊,他心里好比呼啦啦的跑过了一万头草泥马。
居然是云景这小子!
他真的是元婴境的修为了!
可是他前番出去云游的时候,才金丹初期的修为啊!
这才几年,他怎么就结婴了?
刹那间,他完全明白师尊为何是那副情形。
看着新鲜出炉的师弟,他差点儿没能把称呼改过来。
“竟有劳师兄亲自过来一趟,师弟深感惭愧啊。”相比于他,云景道长换称呼就再自然不过了。
也正因为如此,玄诚上人听得两个太阳穴直打突。
他暗中咬了咬后槽牙,才将这股子猛喷上来的酸爽压制下去,面色不改的携了云景道长的手去登船。
这时,云景道长跟他隆重的介绍大师侄。
说完经历之后,云景道长皱了皱眉头,歉意十足的问道:“本座看到师侄真是欢喜过了头。你叫什么来着?”
玄诚上人轻轻一笑:“秦师弟,不好劳累师尊久等。这等小事,交给底下的后辈去做吧。也好叫他们后辈亲香亲香。”
“哦,师兄所言极是。”目的达到,云景道长才懒得再费心。
大师侄吓得连冷汗也忘了流。
第七十七章 有隙
玄诚上人携云景道长之手,一同上了文远真君的座驾,并请他去舱内小坐、喝茶。因为由山门去主峰还要一点时间。
看着舱门上流动的灵力波动,云景道长婉言谢绝了:“有些时候没有回宗门了,甚是想念宗门风光。借此机会,正好一解想念。”
果然,玄诚上人没有再坚持,转身唤来在一旁侍立的道童:“童儿,摆上茶案来。”
“是。”道童行了一礼,噌噌的跑去张罗。
少顷,他带来另外两个道童,三人在船头甲板上,抬茶案,搬蒲团,麻利的准备茶具,生火烧水。
待他们准备妥当,玄诚上人再度邀请云景道长一道喝茶。
这回,云景道长没有再拒绝,满口应下来,随他一道过去,先请了他,然后自己才在客位上盘腿坐下来。
“师弟怎么搭乘巡逻船回来了?”玄诚上人落坐后,一边分茶,一边问道。
云景道长轻皱眉头,淡声答道:“半道上碰上的。”
“哦?”玄诚上人抬眼去看他。
云景道长便将巡逻队质疑他的身份之事大致了说了一通,末了,苦笑道:“我一直在苦修,哪里知道他们刚换了通行令。”叹了一口气道,“想着他也唤我一声师伯,才没有为难他。”
玄诚上人也叹气:“说是同忾连枝,正清门这些年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说话间,茶好了。
他推了一盏到云景道长面前。
后者一看是宗门里以前惯喝的高阶灵茶,而并时下最热门的粗茶,再联系到玄诚上人方才之言,顿时心头雪亮——宗门高阶对现状颇为不满,与叶罡之间的嫌隙也更大了。
看来这一趟回来是回来对了。
“好久不曾喝到这样的好茶了。”他捧着茶盏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抬眼冲玄诚上人笑道,“刚上来的新茶!”
“是啊。”玄诚上人向他竖起三根手指头,“今年茶贱,象这等上品其价只有往常的三成。”
云景道长故作惊讶:“这是为何?”
“近来大家都不喝灵茶了。”玄诚上人也现出讶色,“师弟云游归来,居然不知世情?”
云景道长不好意思的笑道:“不瞒师兄,我并未在外头行走……呃,这次回来,沿途地貌变化太大,如果没有身份令牌作引,我怕是连路都找不到了。惭愧,真是惭愧之极。”
玄诚上人轻甩拂尘,也笑道:“近年来仙山的地貌地状日新月异。便是宗门之内,也只是稍微好一点。时常有弟子跑错山头发生。先前,大家还当成笑料拿出来说一说。如今,都已经习惯了。一年到头,从未走错路的,反倒成了件得意的事。”
这下云景道长真的惊讶之极:“宗门不是有守护大阵吗?”
之前,云雾山脉也是一样的地形变化很快。待青木派搬入其中,把守护大阵建起来,整个云雾山脉便迅速趋向稳定。尤其是新营区和后建起来的北煤区,在上个月就率先稳定了下来。
据魏清尘说,有了“阵基”的加持,云雾山脉的稳定又将更上一层楼。
论底蕴,玄天门不知道甩青木派多少条街。守护大阵更是在全仙山都是排得上号的存在。按理说,玄天门之内,应当是纹丝不动,完全不受影响才对啊。
怎么可能……
云景道长在心里暗道:奇了怪了!
玄诚上人挑了挑眉,淡声应道:“此乃仙山之大势,与宗门的守护大阵何干?”说着,将手中茶盏里的余汤倒在手边的茶宠之上。
俨然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云景道长在心里哂笑。
呃,一不小心,他将在青木派里敞开说话的习性带进了宗门里。
他是不小心,没绷住,但是,在玄诚师兄的眼里,怕是小心得志……
一想到玄诚上人极有可能是奉文远真君之意来暗中考量自己的,他的心弦便立刻绷得紧紧的。
恰好一抬眼,看到了一座有些眼熟的山头打一旁飞闪而过。
竟然成了荒山?
这回,他不用装了,惊讶的扭过头回望:“哎呀,它,它怎么成了荒山……”
玄诚上人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很快的收回来,幽声说道:“去年年初的时候,张师侄外出做任务,不幸殒落了。”
他说的张师侄即月朗真人。后者也是内门里不显眼的旁枝真人中的一员。门中并无亲传弟子。殒落后,其宝山变成了无主之空山,再无人打理。一年多下来,完全荒废了,沦为了荒山。
那年,云景道长结丹,初入内门,为他引路的,正是月朗真人。之后,他又数次与月朗真人一共做宗门任务,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前几次,他回宗门来,都有拜访月朗真人。
很可惜的是,后者一直在闭关之中。
这次回来,他还想着再访其宝山,看他是否出了关。
没有想到的是,却是山空人去,再无相见之期。
飞船的速度极快。转眼间,那山已经远得看不到了。
云景道长伤心的转过头来,追问道:“张师兄他是怎么殒落的?”
玄诚上人听到他依然用旧称唤月朗真人,有些意外,随即轻叹,简单的道出原委。
原来,月朗真人是带一队筑基境的弟子外出历练。在返程的半道上,他们按常例在一片公共区域里歇脚。
不多时,两名正清门的金丹真人也结伴进入了公共安全区域里。
本来双方还客气的打了招呼,接下来也是相安无事。
月朗真人他们先行离开。那两名金丹真人也随即离开,一路尾随他们。
刚开始时,月朗真人还以为他们是顺路。走着走着,便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如果是顺路的话,那两人没有必要不多不少,始终与他们保持百来步远的距离啊。
又走了数里,还是如此。月朗真人心中疑云越重,遂令弟子们停下来。
这一回,那两人直接追了上来,在离他们十来步远的地方站住,邪里邪气的笑问他们为什么不走了。
此时此刻,要是还不明白这两人是存心找麻烦的,月朗真人的两百多岁也是白活了。
他按住怒气询问对方:“不知我们玄天门有哪里得罪了两位师兄?”
果不其然,其中一人答道:“师弟言重了。我们两个只是好奇,你们玄天门的弟子到底是哪条腿瘸了,走不得路。”
另一个则道:“兴许是他们的脸格外大。”
果然是来找事的!月朗真人自知不是他们两的对手,更何况还带着一队筑基弟子,遂一边暗中催动了与宗门的紧急联络讯,一边面不改色的继续与他们搭话:“恕月朗听不懂两位师兄的意思。”
“我们这边收到传讯,从双方的交谈里很快得知了出事的是哪一队历练弟子,以及出事地点在哪里。当即派了飞船过去接应。”玄诚上人说道,“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飞船赶到时,张师侄倒在血泊里。俩凶徒正在追杀弟子们,试图杀人灭口。见到飞船时,凶徒才仓皇逃走。飞船还没有回到宗门,张师侄便殒落了。”
听到这里,云景道长已经怒不可遏。他紧紧的抓住手中的茶盏,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冷静,恨声问道:“正清门的凶徒为什么要劫杀张师兄他们?”
如果这不是一场蓄意的劫杀,那么,什么才是!
玄诚上人又看了他一眼,答道:“就是为了我们新得的两艘破云甲飞船。”
两名凶徒动用了瞬移符逃命。
然而,他们的命不好。瞬移到了百里之后,恰好碰到了玄天门的另外两队历练弟子。
而玄天门在派出援兵的同时,已经向在出事地周边历练的小队都发现了警告。
所以,两队历练弟子发现两人完全符合警告里的凶徒体征时,二话不说,一起操家伙,将之团团围住。
两人身上都带着伤,其中一个还伤得不轻。是以,很快就落了下风。
不多时,得讯追过来的两艘破云甲飞船也赶了过来,成功的生擒了两名凶徒。
其中一人也因伤势太重,在返程途中死掉了。另一人被带回宗门秘密审讯。很快的,后者招了供。
果不其然,他们就是蓄意劫杀玄天门的无辜弟子,以泄心头之恨。
而此“恨”之由来,竟是文远真君“倚老卖老”,一气从叶罡手里分走了两艘破云甲飞船。
两名凶徒都是正清门的旁系。叶罡此次一共从色目族人手里购得了十二艘破云甲飞船。其中,有四艘是他老早就许给了世家们的。还有八艘,他的计划是再拿出两艘来,高价卖给其他门派,六艘是正清门自用。
因为叶罡的大力提携,正清门里旁系越发的风光,很多时候甚至盖过了嫡系。比如说,购买这六艘破云甲飞船的资金全是由嫡系四峰所出。叶罡却“以一峰得其一,还余两艘”、“都是同门,兄弟之间,当相守相望”等为由,将其中的两艘许给了旁系。
也就是说,仙门旁系一个子儿也没掏,白得了两艘破云甲飞船。
嫡系四峰只差没有气得冒烟。
不过,他们也不是省油的灯。本着“老子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的正清门内斗精神,他们暗中联系上了玄天门的文远真君。双方一拍即合,暗中合力,让叶罡不得不食了言,把多出来的两艘破云甲飞船以购买价“让”给了玄天门。
又因为购船的资金是嫡系四峰所出,所以,所有卖船得到钱,被做成五份给瓜分了——嫡系四峰各得一份,叶罡代表正清门公中,也得一份。
早把话放出去,瞎乐了许久的旁系既没有得到船,也没有分到钱。他们自认为是本桩交易里的最大输家。
气急败坏之余,他们便瞄上了玄天门这一次的历练计划,发誓要找回场子来。
所有参与秘密审讯的人,都被正清门旁系的神奇逻辑给惊呆了。
便是养气功夫一流的文远真君在看罢口供后,也是气得半晌说不上话来。缓过劲来后,他要带着口供和人,亲自去找叶罡“讨个说法”。
哪知,就这么半个时辰的时间里,被严加看守的那名凶徒突然死了。
因为金丹境及以上之高阶修士死后,身体会自行风解,一时三刻之后,最多只能剩下些许骨灰,故而,他们没法查明这名凶徒的死因。
到目前为止,这也成为了玄天门秘牢里的一桩悬案。
没了人证,仅凭一份口供是做不得数的。文远真君没法去“讨说法”了。再加上叶罡在仙山之势如日中天,连他这个老资格的真君前辈,在很多场合里都只能主动避其锋芒。所以,在没有查到新证据前,玄天门除了迅速召回其余的历练小队之外,暂且只能将这件事掩盖下来。
从那以后,玄天门上下与正清门都疏远了起来。
云景道长听完,一时无语。
自修士同盟军成立以来,正清门之猖厥是有目共睹。不过,主要是在一些中小门派和世家面前。对于其余的八大门派和一流的世家,他们和以前差不多,不怎么乱来。
没有想到的是,又是他严重的低估了正清门的血性。在两艘破云甲飞船的利益面前,玄天门也算不得什么。人家照样说报复就报复!
也难怪他在山门前说要扣下那名出自正清门的巡逻队长时,亲亲师侄及一干师侄孙们个个待他更加亲热了。就连玄诚师兄也二话不说,全力支持。
只可惜了张师兄!
那么好的一个人,无辜的死在了这帮畜牲的所谓“报复”里。
悲伤之余,云景道长也为数月前殒落的泰阳真君抱屈——如果后者知道如今的正清门是这样的一群小人+疯子当道,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或许叶罡应该感到非常之庆幸。高阶修士殒落后,身死道消,归于无形。不然的话,按凡人界的说话是,泰阳真君的棺材板肯定是压不住了。
没过多久,主峰到了。
玄诚上人请云景道长下船,随他去拜见文远真君。
吃一堑,长一智,他下令把巡逻队一行人也都从其中一艘穿云甲飞船上带了下来,一同带去主殿。
看着面如死灰的巡逻队长等人,他向云景道长无奈的解释道:“不是存心要跟这些小的过不去。我也这是为他们好。免得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
他的声音不轻。闻言,其他的巡逻队员还好,基本上没什么反应,独独巡逻队长打了个激灵,一改先前要死不活之态,突然变得配合多了。
云景道长心中一动,去看玄诚上人。
后者挑了挑眉,温声相请:“秦师弟,请随我来。”
第七十八章 解下
文远真君在东侧殿里接见云景道长。
在去东侧殿的路上,玄诚上人貌似闲聊的向云景道长爆料:“师尊近年来不怎么过问世事,几乎没有升过主殿。一切作息皆在东侧殿里。”
云景道长在玄天门里两百多年,有小两百年是在外门自生自灭。进得内门后,也长期是个小透明。对于主峰之事,他知晓得非常有限。比如说,他就从来不知道文远真君升主殿是怎么一回事。东侧殿是做什么用的?听着好象是文远真君的起居室……
好在对方看样子纯属闲聊,并非一定要他回应。他只要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做一个安静的听客即可。
应该是玄诚上人亲自引路的缘故,沿途执械守卫的弟子们都成为了摆设。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进主殿大院,一路畅通无阻。
上了一道三十三级的白玉大台阶,巍峨的殿堂前有一片不小的平地。亦是重兵把守。玄诚上人亲自吩咐,好好招呼巡逻队长一行人。
说是“好好招呼”,其实是严加重守。
领队的弟子秒懂,一挥手,呼啦啦,从两侧跑过来两队守卫。
见状,巡逻队长的脸上反而有了些许血色。
云景道长看在眼里,心中的猜测更重。但面上没显出一点儿来。
他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哪知跟着玄诚上人一进东侧殿,才见过礼,便被文远真君毫不客气的点了出来:“云景,你是不是也觉得正清门的手在宗门里伸得太长了?”
云景道长讶然的抬起头来——按理说,他也结婴了。与大师伯只差一重大境界。大师伯无法直接看穿他的心思才对。怎么会……
旁边飞过来一道视线。那是玄诚上人的。
没有恶意,也没有探究,相反,温和的目光里明确的带着鼓舞之意——这里没有旁人,师弟有什么话,都只管直说便是。
佑大的东侧殿,连个端茶倒水的道童也没有留,只有他们三个人。
心思电转,云景道长想到此行来的目的,以及在路上的打算,当即肯定的点头:“是的。小家伙的神色太奇怪了。应该多少知些内情。”
“哈哈哈……”文远真君捋须大笑起来,“小家伙?云景,仙山之内,同忾连枝。往回转一两年,你应该唤‘小家伙’一声师兄呢。”
云景道长笑道:“是的。大师伯教训的是。弟子狂妄了。”
“无妨。”文远真君轻轻摆手,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仙山之内,就是如此。如今的你,当成得这份狂妄。”说着,吩咐一旁侍立的玄诚上人,“去把我的酒抱两坛子来。云景云游归来,给他接风洗尘。”
“是。”玄诚上人问道,“师尊,酒宴摆在哪里?要设乐否?”
文远真君轻叹:“日薄西山,哪有心情喝酒作乐。不过是我们三师徒围坐一桌,喝点酒,说说话罢了。就设这屋里罢。”
说这话时,他眉眼里难掩落莫,透出老气横秋之意味来
“是。”玄诚上人多少有些意外,连忙垂眸,领令而去。
被破格提升为“三师徒”之一的云景道长既没有受宠若惊的荣幸之感,也没有意外。因为在仙山就是这么一回事。一切凭实力说话。而修为是修士最主要的实力之一。从大师伯派出自己的座驾给他代步,又令最小也是最倚重的亲传弟子去山门亲迎他,他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有一番不下于亲传弟子的礼遇。
而他此行的目的,也确实受得起这番礼遇。
他心里踏实着呢。
在玄诚上人离开后,文远真君又招呼道:“近前来坐下。”
云景道长大大方方的称了声“是”,在他下首的高背椅上坐下来。
文远真君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深了些许:“你,确实是历练出来了。”不等云景道长接话,突然直言道,“此番归来,是沈门主之意,对吗?”
纵使云景道长早有心理准备,被他如此毫不留情的点破,也有些猝不及防。回过神来后,不得不在心底里赞一句:大师伯好深的心机!
现在,他更加肯定,大师伯是故意将玄诚上人支开。与青木派交涉之事,大师伯只会亲自操刀。
这么做,一是知情人越少,越难泄密;二是万一事泄,大师伯自己大概不会推脱责任,而他肯定是会被推出去。
大师伯为了他嫡亲的徒子徒孙们,真的考虑得太周全了。
好一个舐犊情深这!
理清这些,云景道长心底里阵阵发凉——不管他多么的优秀,在宗门里,永远都只能是旁系。而且,嫡系与旁系之间,后者永远都是被先抛弃的那一个。
两百多年来,他一直都是被这样对待的。
现在想来,与主公素昧平生,仅是头一回见面,然而,一盏茶还没喝完,他便拿定主意,追随主公,其主要根缘便是在此。
只因他资质不佳,且又身世不显,无法进内门成为嫡系,所以,两百多年啊,在宗门里,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以前,他以为是自己不如嫡系弟子优秀。
现在看来,一天为旁系,终身为旁系。在宗门之中,出身旁系就象是他的原罪!
可他何罪之有!
同时,云景道长头一次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内心。
原来自己在内心深处一直都是如此的不甘心。
只是他以前没能看清楚罢了。
不过,上次的金丹法会之后,大师伯应该是看清楚了。不然的话,也不会有他“天生反骨”之类的传言从嫡系里流传出来。
云景道长在心底里呵呵。
无论宗门如何待他,他却是非常感谢宗门的。
因为是宗门打小就教导他:身为修士,当听从心意,率性而为。
有了这“因”,才有他不顾一切加入青木派之“果”。
修士从不敢欠人因果。宗门对他确实无情,那么,他今天的这一场奔波,权当是在偿还因果罢了。
云景道长心头大亮,神情气爽,好似解下了一副古旧的笨重枷锁。遂抬眼笑盈盈的答道:“正是。”说着,他从储物戒指里拿出那封信来,“我家主公有一信送与大师伯。”
文远真君眉头轻颦。
以他的修为,不难发觉刚才云景道长身上的灵力波动极为厉害。
这是心魔初现之典型征兆。
考虑到殿外的台阶下就有正清门的金丹弟子,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手相救。
没有想到的是,仅仅是一瞬之间,云景便自己彻底瓦解了心魔。
便是他,身为化虚真君,也无法做到这般完美。
好强大的心力!
好坚固的道心!
刹那间,他的心底里象是划过一道耀眼的流星。
而原本他是能留住这道流星的……
第七十九章 会有机会的
怅然若失的文远真君在看罢沈云的信之后,心中的失落感瞬间达到了顶点。
他禁不住抬眼去看坐在右下首的那名出自旁系,却被上天眷顾的弟子。
对方斯斯然坐在那里,温润如一方上品之美玉。
这时候,他终于彻底明白自己刚刚错失了什么。
薄薄的信纸似乎变得重若千斤。又似乎变得滑不溜手……
文远真君深吸一口气,紧紧的攥着信纸,生怕再失之交臂。
“沈门主当真想与我们合作?”话一出口,他才发觉自己是有多么的紧张。
他的声音在发颤!
与他相反,云景道长反倒比刚进侧殿来时更要从容淡定。
“是的。”云景道长没有看信的内容。不过,此时,他从大师伯紧张、兴奋,又带着一股子孤勇的眼神里,大致能猜出主公在信里写了些什么。
这一刻,他知道,两条上品灵石脉妥了。
文远真君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又低下头来看信。
他看得非常认真,也非常之投入。好象那不是一封只有一页的短信,而是某部精深的功法。
不多时,门外响起玄诚上人的通传声:“师尊,酒来了。”
云景道长轻轻挑眉,再去看文远真君。
恰好后者也抬起眼来,看向他。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里撞了个正着。
云景道长心中道了声“惭愧”,讪笑着先收回目光:“玄诚师兄好快的脚程。”呃,他的养气功夫还是没有到家啊!明明已经放下了,却还是禁不住想看大师伯的反应。
文远真君拿着信纸,轻笑道:“我的小酒窖交给他打理有些年头了。哪种酒存放在哪里,他比我还要清楚呢。”说罢,对外头吩咐道,“你拿进来罢。”
“是。”玄诚上人应声出现在门口。
只见他一手抱着一只小酒坛。两只小酒坛都只有拳头大,通体油黑发亮,坛口封着红泥。
云景道长意外之极。
他以为大师伯的酒必定品阶不俗。而象那么好的佳酿应该是用上好的美玉雕出来的酒坛装着才是。
哪知竟是两只凡俗的瓦制酒坛!
当然,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大师伯之前明明特意将玄诚师兄支开,不想让后者也牵涉进来。而此时,大师伯却连信纸都没有收,便直接唤后者进来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确定了——除了“阵基”之作用,主公是不是在信里还说了些别的?
不然的话,大师伯怎么会看罢信就立刻改变了主意?
正思量间,玄诚上人抱着酒已经走到了近前。
目光在文远真君手中的信纸上飞快的打了个转,他视而不见,笑嘻嘻的说道:“师尊,这两坛酒拿得可合心意?”
文远真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倒是真心实意的偏着你师弟。”
玄诚上人连忙道:“师尊,这可真是冤枉徒儿了。”
文远真君却不再听他言,而是指着他去跟云景道长讲:“这两坛酒是我结婴那年酿的,最适合元婴境时喝。前儿,他的两个师兄想起这两坛子酒来,来跟我讨着喝。结果这家伙去小酒窖找了老半天,最后空着两只手回来,一口咬死,说没有。还诬我,许是我什么时候赐给小辈们喝了。结果呢,今儿,我说给你接风洗尘,他片刻间就给找了出来。”
“师尊,上回真的没有找到。”玄诚上人在一旁大呼冤枉,“事后,我便记着这事。前两天得了空闲,特意清理了一回小酒窖,才把这两坛子酒找出来。本来要禀报师尊的,不是这两天事多吗?徒儿真的是忙忘了。”
“好吧,道理都在你那边。”文远真君笑骂道,“先把酒案摆好。这里有桩事,正好边喝酒,边商量。”
玄诚上人不再抱屈,放下酒坛子,往一旁的那张高几走去。
文景道长看明白了——所谓的酒案,但是那张高几。
显然,文远真君自恃尊者,是不会挪动位置的。也就是说,这张高几是要搬到他跟前去。如此一来,还得搬动两张椅子。
“我来给师兄打个下手。”他起身,主动说道。
在玄天门里,没有师兄做事,师弟在一旁坐享其成的规矩。
而在青木派里,就更没有这种一人做事,其他人干看着的道理了。
玄诚上人果然再自然不过的吩咐他搬椅子。
少顷,桌椅到位。他们两个一左一右的坐在文远真君的下首。
玄诚上人“啪”的拍开一坛酒的红泥。
顿时一股子桂花的香味自坛里喷涌而出。
“原来是金桂酒!”玄诚上人瞅着坛口,眉开眼笑起来,“正好这个时节喝。”
文远真君讶然:“我以为你早知道里头是什么酒。”
“年代久远,上面的标签早就辨认不出了。徒儿从何得知?”玄诚上人将酒坛转过半圈。
云景道长看得真切,浑圆的酒坛壁上贴着一块一指宽的白玉。白玉上果然刻了字,也当真是模糊不清,很难辨认。
文远真君见状,又感慨+回忆了一波。
等他终于再将话题自己拉回去,整个侧殿之内,都是金桂飘香。
玄诚上人的脸上现出两片红晕来,初现醉态。
他见云景道长神色自若,与先前无二,满口赞道:“秦师弟好酒量!”
云景道长呵呵笑道:“原来这酒是拿来闻的。”
“啊呀,是我光顾着听师尊讲古,忘了倒酒。该罚!”玄诚上人连忙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三只牛眼白玉酒盅来。
见云景道长看着酒盅,他一边倒酒,一边解释道,“此酒后劲极大,不可大杯急饮。”
搞得云景道长象是从来没有喝过桂花酒一般。
对此,云景道长早就习惯了——仙山里,不论哪个门派或世家的嫡系看待旁系,都是这样的眼神。
这时,文远真君看出一些门道来了,也赞道:“师侄好酒量!”
小徒弟甚得他意,只要他一个眼神,就能知晓他的心意。
此时才倒酒,哪里是玄诚上人听忘了,分明是他授意的。
以元婴境的修为,闻上一时半刻的酒香,往往就会象小徒弟一样,露出醉意来。
哪里知道云景是个酒量异常高的。跟没事人儿一样。
云景道长闻言,笑眯眯的对曰:“以前也和玄诚师兄一般,这样的酒,最多能连饮两杯便会大醉。这些年在外头,碰着了一位也擅长酿酒的友人。隔三岔五的与他斗酒,酒量也就练出来了。”
他说的是魏清尘。后者是青木派里最会酿酒的,这些年来,教出来一大批好徒弟。但是斗酒练酒量一说,却是他的杜撰了。
他的酒量确实是长了不少,是这次结婴的成果之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结婴之后,居然得了一个千杯不醉的神奇体质。
所以,他明知道这师徒俩打的是什么主意,却看破不说破,听之任之。
文远真君以为是那位友人是沈云,当即哈哈大笑:“真想会一会你的这位友人。”
云景道长点头:“他就在仙山,往后会有机会的。”
第八十章 文远真君的选择标准
文远真君很无奈。以前从来没有被他真正放在眼里过的这名旁系弟子,才数年不见,俨然练就了一身的好本事。在他面前,竟也能做到油盐不进。单凭这一点,他亲手教出来的三个亲传弟子,无一人能比得上。
放眼整个玄天门,怕也是难找出第二个来。
再想到多年前在金丹法会上见到的那名沈姓后生,他很快品出味来:云景与沈云越来越相象了。
以他之阅历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即,云景能有今日之成就,固然与其本身之刻苦修行有关,但更重要的原由是沈云。
在金丹法会上初见沈云,他便觉得此子绝非凡物。
然而,在法会上,泰阳真君对沈云赞不绝口,并不遗余力的抬举之。法会之后,甚至还专门又一次找上门来,说沈云是异数也是变数。
令他很不爽——明明他也很看好沈小子。却还来不及说出口,更不用说付诸实际,又被泰阳老小子抢了先!
不过,斗气归斗气。他觉得泰阳真君如此高看沈云,定是卜算到了什么。于是,不服气的他,也沐浴、焚香,正式开坛,一连三天为沈云起卦。
结果令人沮丧。
他没能卜个名堂来。
为什么泰阳老小子能卜算出来,我不能?
一直对泰阳真君各种不服气,却又隔三岔五被其花式打脸的某人,自然和以往一样,绝不承认是自己道行有限,卜算不出来。
封坛之后,文远真君对自己说:定是老小子看走了眼。沈小子与其一样,分明就是个哗众取宠之徒。
可多年来与泰阳真君明争暗斗的经验又告诉他,应该多关注一些沈小子。于是,他暗中派了人关注沈云的动向。
沈云加入运天演武堂,出任副堂主;被下黑手,下落不明……他都知道。甚至连青木派的一些行动,他也知晓。尤其是沈云出事,生死不明的那段时间里,他真的费了心去照顾青木派。
他所做的这一切,一部分的原因是,他信泰阳真君。故而,想与沈云和青木派结一份善缘;
更多的是,他在关注沈云的过程中,从这位来历不明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了一种超越常人的坚韧与执着。而这种品质,其实是他一直以来都为看重的。他认为这才是修道之人最宝贵,也是最基本的品质。可惜的是,仙山众修,包括他门下之徒众,都显得太过浮躁。
换句话说,他是被沈云打动了,起了爱才之心,真心实意的想照拂一把。
让他难过的是,泰阳真君受伤之后,渐渐的不太理事了,正清门落入叶罡之手。后者不奉其师之道,暗地里对沈云和青木派施压打击。这样的行径,在泰阳真君殒落之后,更是完全摆到了明面上。
叶罡撕破了脸,诬沈云为“魔头”,将青木派归为“魔门”。甚至,偌大的祝融大陆凡人界也容不下一个小小的青木派。沈云他们不得不举族搬迁。可叶罡还是不肯罢手,调集各路人马,沿途围追堵截,誓置之于死地。
文远真君看在眼里,恨在心头。
但也仅能如此而已。
因为仙山的形势也变化得太快了。
一来,他数次卜算到天劫避无可避,祝融大祸临头。身为玄天门之门主,他必须将主要精力放在带领门派上下准备度劫之事上。沈云和青木派毕竟是外人外派;
二来,叶罡起势太快。在泰阳真君殒落之后,其势已如日中天。说句不好听的话,却也是句实实在在的真心话,他现在对叶罡也得避让三舍。正清门的弟子们骂他事事“倚老卖老”。其实真的太高看了他。在叶罡面前,他最多也就是能在一些细枝末叶上倚老卖老,占点小便宜。大的好处,还有原则上的问题,他根本不敢与叶罡争锋。
说到这里,他是越来越怀念泰阳真君。没有对比,他还不知道,一直以来,泰阳真君对仙山各门派有多包容……
罢了。天劫将至,这些都是无用之谈了。
收到外门密报,说是云景归来。他心里打了个突。
一直暗中关注沈云和青木派动向的他,再清楚不过,云景这个出自旁枝的金丹弟子早在那一次的金丹法会之前就与沈云混到了一起,甘为其仆。
这么些年来,云景只要得到机会就外出“云游”,是在宗门里坐不住,一心一意的扎在青木派里,以后者为家。
眼下边界吃紧,仙山亦是风雨欲来,云景却高调归来。
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云景竟然已经结婴!
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
或者说,沈云是怎么做到的!
没有多想,直觉令他迅速做出决定,用最高礼仪迎接云景。并且他要立刻亲自接见。
很庆幸,他的直觉好准——自泰阳老小子殒落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直觉是越来越准了。比他卜算还要准。
本来,文远真君还想试探沈云一二。结果,他发现,自己的招术,在云景面前都使不上力,不管用。
如此一来,他与沈云之间,高低立现。
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后,文远真君在心底里哀嚎:泰阳老小子十之八九又要赢一回!
别看叶罡现在似乎占尽上风,然而,他的直觉是,时下之仙山,能与叶罡对决的,有且仅有沈云尔。
很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祝融大陆之上是两子相争之局。
在这种新形势之下,玄天门何处何从?他要如何选?
当着云景这个后辈的面,文远真君隔着宽大的袍袖摸了摸随身携带的功德钱,实在不好意思卜卦。
罢了,这也许就是上天给他的答案。
不卦,不急着选。先看沈小子派云景过来,意欲何为。
果不其然,他猜对了。
云景是给沈小子当信使,送信来也。
这也算得上是胳膊肘往外拐了……
不过,文远真君在看完沈云的信后,对云景一点儿也责备不起来。相反,他很庆幸——他对云景与沈云往来,将包容的态度放到最大,处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对的。否则,哪有玄天门这一刻的花明柳暗?
选什么选!
眼下最重要的是度劫。
谁能帮玄天门度劫,他就选谁。
显然,叶罡不能。
叶罡是仙山里兵马最多的人,却连落桑族人的侵犯也挡不住。谈何度劫!
而沈云搞的这个“阵基”至少参在守护大阵被破的时候,护玄天门上下一时。
至于之后……
文远真君垂眸看着手里的信纸,在心里自我解嘲道:想那么远做什么?你老了,能否活到“之后”,还是两说呢。后来的事,自有后来人去做。
微微一笑,完全打定了主意的他,将手里的信纸往小徒弟方向一递:“这是青木派沈门主写的信。你也看看。”
“是。”玄诚上人等的就是这句话,激动的双手接过来。
很快的,他的激动没有了,目光跟粘在了纸上一般。刚刚现出来的两坨红晕迅速消失,醉态全无。
第八十一章 膨胀了
沈云预料云景道长此行不会空手而归,但他没有想到会如此之容易。
“道长,厉害啊!连去连回,没超过十二个时辰!”高兴之余,他由衷的冲满载而归的云景道长伸出了一双大拇指。
“幸不辱命!”云景道长神采飞扬的轻甩拂尘,将之从自己的掌心扫过。
打开手掌来,掌心现出一对储物戒指。
“这是两条上品灵石脉。文远真君接受了主公的邀请。两天后的晚上,玄天门的第一批弟子将抵达冰河谷。”
沈云拿起其中一枚。
里头果然盘着一条五光十色的灵石脉。
足足有三圈!
是上品的灵石脉没错!
“既然收了人家的钱,那就要把事办好。你跟峰哥商量一下,看派谁去接受。务必护玄天门的所有弟子周全。”他将储物戒指又放回到云景道长的手上,又吩咐道,“布灵石脉是你的看家本领,我就不掺和了。你来全权负责。需要我做什么,吩咐一声。”
“杀鸡蔫用牛刀。”云景道长说完,自己先畅快的笑了起来,“钱壮怂人胆。灵石脉到手,我也禁不住膨胀了。”
沈云亦笑了。
云景道长顾不得歇口气,当即摸出功德金钱卜算布灵石脉的良辰吉日。呃,这话说也不对。选一个好时辰,并不是请求上天的庇护。而是他的道行有限,布两条上品灵石脉于他来说,无疑是“大活”,或多或少的,他得借点“天时地利”。
即,从天气、地形,以及他个人的状态等方面综合考虑,选出一个最合适的时间点来。
这里头势必牵涉到很复杂的推算。而玄天门一脉的法修都是习惯用本命法宝推算的。他们的本命法宝就是功德金钱。
沈云在一旁全程围观。
只见云景道长将五枚功德金钱或一字排开,或排成三角形,或两两叠放……另一只手则在飞快的掐着指节。如此,约摸半刻钟之后,他“哗啦”一把收了桌面上的功德金钱,抬起眼来,笑道:“主公,今晚就是吉时。”
其实他算出来近五天里有七个时间点适合。从效果上来讲,最适合的应该是明天正午的那个时间点。今晚要略差一些。但谁叫它离得最近呢。
沈云故意笑他:“你是怕两条上品灵石脉扎手呢,还是担心文远真君突然反悔了,飞跑过来跟你讨要回去?”
云景道长不意外他能看出一些由头来,也半开玩笑的说道:“我这是穷了两百多年穷怕了,觉得还是落袋为安好。”
沈云轻叹:“都说了由你全权负责。你说今晚,就今晚。我帮你护法,如何?”
“求之不得。”云景道长笑眯了眼。
吉时是天擦黑的时候。
谁也不知道布下灵石脉后,“阵基”会有什么样反应。但是,云景道长在分析时,跟沈云说了一些布灵石脉的案例。
灵石脉本是天地灵气在地底自然沉淀、孕育而成。是以,不管是从地底将灵石脉整体剥离,还是在原本没有灵石脉的地方布设灵石脉,都属于夺天地之造化,逆天行事。
届时,天象必生异相,动静小不了。
这也使得,仙山之内,修士不管是剥取灵石脉,还是而设灵石脉,都会事先做好万全之策。
说到这里,云景道长放松一笑:“我们这里布设灵石脉,有袁爷带着弟兄们在外围守着,而北煤区又是自己人,倒不用担心有人会乘火打劫……”
沈云没有想到还有天生异相。那不等于告诉全仙山——快来,这里有灵石脉。
闻言,他摆手打断道:“你刚才也说了,钱壮怂人胆。两条上品灵石脉呢,能壮很多人的胆,让他们有足够的勇气和理由铤而走险。我们还是做足了应对为好。”
于是,经过商量,新营区、北煤区皆进入了战备状态;外沿防线上,袁峰他们进入战时状态。
当天的晚饭也提前了一个时辰。
所有人吃完晚饭后,一擦嘴,全副武装的进入了各自的任务岗位。
为“阵基”生谈,其周边百步之内,全部清空。
离吉时还有一刻钟,沈云和云景道长一同走进“阵基”。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那一方的天边倔强的挂着一道昏黄的云彩。
“阵基”不复见,沈云他们所在的地方,看上去,只是一片即将被黑暗笼罩的大平地。
两人并肩站在其中,就象是一只土色的大盘子里的两粒黑芝麻。
云景道长甩了把拂尘,举目四顾,心里突然生出许多的感慨来:“主公,这里将改写我们青木派的命运!”
青木派的实力,会从“阵基”启动的那一刻起,真正崛起。
而叶罡想诬便诬,红口白牙,却拿不出一点证据,将青木派归于“魔门”的时代,将一去不复返。
从此往后……
正当他雄心勃勃之际,耳畔传来主公的一声嗤笑。
立时,好比是牛皮水囊漏了气……
“主公,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云景道长恼火的扭过头去看自家主公。
沈云又笑了一声,伸出两根手指头道:“没有。没有它,文远那只老狐狸怎么可能舍得下血本,眉毛都不皱一下,两条上品灵石脉,说给就给。还记得那年我跟你去参加金丹法会的时候吗?文远真君那可是真的一毛不拔啊。我给他最喜欢的徒孙除了心魔,也没见他真正舍点什么出来。”
“他是欺你没有显赫的身世和师门。”云景道长真的是满复委屈——大师伯从来就是这么的势利!
这时,沈云又道:“对,就是这状态。刚才太张扬了,作法时,会加快灵力的消耗。你得略微收一点。”
电光石火间,云景道长明白了主公之用意。
修行两百多年,他何尝不知道作法时,心态平和,能有效减少灵力的消耗。
一直以来,他都是非常注意的。
但架不住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而他又是头一回做这样的“大活”。
紧张、刺激、激动……混在一起,他实在是控制不住,整颗心都要飞起来了。
主公想来也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才去戳他的肺管子。
效果不错,他立刻收了回来。
“多谢。”说完,云景道长自己先笑了起来。象他这样,被痛踩痛脚,却还要道笑的,怕也不多。
沈云却是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不用谢,这是身为本次护法应尽之责。”
云景道长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中,一颗心迅速落到了实地,油然而生的是扎实的信心。
第八十二章 守护兽的由来
布灵石脉不是难事。
常规的程序总共分成三步。
第一步,云景道长开坛,请上天与四方神灵护佑;
第二步,他御剑飞至半空中,先后将两条上品灵石脉从储物戒指取出来,照着“阵基”的阵心所在之位置,接连砸下去;
第三步,在第二条灵石脉也落入阵心之后,立刻祭起“凝”字诀,打入阵心之中,助“阵基”融合两条灵石脉。
但云景道长非寻常之法修。是以,布灵石脉的布骤有些不同。
首先,他早已不信奉天道。
天地有四象,方有万物之秩序。在法修的世界里,天法地规,便是四象。
云景道长身为法修,不再信奉天道。那么,他的世界里,天之法早已经变更。
这个时候,他再开坛的话,是请不来上天与四方神灵的庇护的。
而且身为法修,天之法是诸法之先。明明已经不信,却还供奉天道与依附天道而生的四方神灵,首先否定的便是自己的“天之法”。是以,他也不屑于做这等事。
开坛这一步,在他这里便变成了手执拂尘,恭请沈云护法。
这一点与前天,魏清尘布阵时开坛完全不同。
第二步,在半空里,将两条上品灵石脉打入阵心之中。以他的实力,布设成千上万之上品灵石,甚至一条下品灵石脉,都是能胜任的。但上品灵石脉,并且还是一连两条,就很难驾御了。
解决法门也是借助护法之力。
也就是说,这一步,他先要在半空里向沈云借力。
如何借力?
借助手中之拂尘,千里悬丝借力。
从表象上看,就是他将手里的拂尘一甩,后者化成万千细丝,从半空里垂下来,待至沈云面前时,又重新凝聚为筷子粗的一股。后者只要手握这股悬丝,便能向他度灵力。也就是借力。
沈云一听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本是隔空借力。奈何道长修为不够,做不到隔这么远的距离,只能以拂尘这样本命法宝为媒价。
到了第三步,将两条上品灵石脉融入“阵基”之中,并巩固之,云景道长修为不够的弊端更加明显了。这个时候,沈云身为护法,不但应对“阵基”有可能的突变,而且还护着他,让他顺利完成施法。后一个任务更为重要。
至于灵石脉下去之后,天相生异,甚至会引来云雾山脉之外的修士争宝,那就是袁峰等人的任务了。沈云做不到分心兼顾。
果不其然,两条灵石脉先后变打入阵心之后,生起了变故——和沈云与云景道长事先推演的完全不同,两条上品灵石脉被打入阵心之后,竟然都化成了兽状。一只为手臂粗的白色灵蛇状,另一只则象是一只额头上长着一个大肉包的山鸡,体型略细一点,通体墨黑,也是属于灵兽的样子。从体形上看,两只属于幼崽,在阵心里,跌跌撞撞的首尾相接,打着圈追逐嬉戏。
端的是憨态可掬,活泼得很。
再仔细一看,不管是灵蛇,还是山鸡,都是闭着眼的。
灵石脉变成了灵兽?云景道长活了两百多岁,在此之前,不要说亲眼目睹,便是见都没有见过。
一时之间,他站在半空里,看得目瞪口呆。
这时候,沈云反应之迅速真的是可圈可点。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想到了通天塔不多不少也有两只守护神兽。而“阵基”的核心阵法是照搬的通天塔。所以,这才是灵石脉下去之后,“阵基”的阵心里也无中生有的现出两只灵兽。
再一想到,通天塔消失之后,那一片海底灵气越发的稀薄……沈云恍然大悟:原来,守护灵兽是这么一回事!
刹那间,他的心底里象爆豆子一般,噼哩叭啦作响。那是由此而层出不穷的产生了许多新问题。
如果是平时的话,他肯定是要静心敛神,原地闭关,仔细整理与思索。待他理清这些问题后,定又是一番机缘。
然而,此时并不是闭关的好时机。
另一方面,这些问题就象是蜡烛燃烧时爆出来的火花,稍纵即失。他不愿意白白的错失良机。
心思一转,沈云打了个激灵,好不庆幸:幸亏我“沉睡之眼”!
最初时,“沉眼之眼”只是在他陷入沉睡状态后,才能自主启动的一项血脉神通。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在他的修为与血脉都不断提升的过程中,“沉睡之眼”也数次跟着水涨船高,进入更高的境界。
现而今,“沉睡之眼”早已不限于沉睡之时才能用,而且用与不用,他完全能够控制了。再者,“沉睡之眼”的视野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由最初的只能“视外”,到现在,变成了“内外”可任选一方。
这一回,沈云用的是“内视”的视野。
有“沉睡之眼”为导,很快,他“看”到了目标——丹海一角,有一片正汩汩冒出来的彩色泡泡,它们迅速的长大,少顷,又“叭”的一声自己破掉了。
彩色泡泡破掉之后,再也无迹可循,也意味着一个新问题、或者是新点子的消失。
有了“沉睡之眼”,这些新问题、新点子,一个也消失不了。它们都被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等沈云空闲下来,可以反复的研磨它们。
解决了自己的问题,沈云定睛去看阵心,那里头,两小只跑得越来越快了,并且由最初的无声已经能发出幼兽的阵阵微弱嘶鸣。同时,从阵心里,隐隐现出一圈白色的灵光来。
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两个眼皮子一阵猛跳!
直觉很不好的他,仰头去看半空里。
云景道长还没能反应过来。
也怪不得道长。一来,变故太快了!并且是他们完全不曾预料到过的;二来,下灵石脉时,本身就会引起周边的灵气剧烈波动,从而生出灵力障。稍不留神,施法之修士便会被灵力障所困,生出种种幻觉。
沈云观道长,应该是看到阵心里的变化,太过惊奇,一时不慎,被陷入了灵力障形成的幻觉之中。
小问题啦,难不住拥有真魔之血的沈护法。
于是,沈云往悬丝里注入一丝道力,同时,右手飞快的打了一记响指,招呼道:“道长!回神!”
可别小看这一记响指。
它是沈云根据《心魔传承》,自创的《清心咒》。克制心魔都是绰绰有余,更何况是因灵力波动而生成的小小幻觉。
云景道长应声回神。老脸泛红,他连忙集中精力,一心一意的施下“凝”字诀。
第八十三章 神通
云景道长也不差。他虽不懂阵心里的两小只是怎么来的,但立刻想到的是,必须乘其年幼之际,降服之。
然而,一记“凝”字诀打下去之后。两小只仅仅是稍微顿了顿,旋即,转圈似乎比先前还要快。
与此同时,他的胸口好比被两只无形的拳头“砰砰”的各自打了一拳。
为什么他感觉是两只各打两拳,而不是同一只拳头接连打了两下?
这是因为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接连的这两下从力度到出拳的方式各有不同,分明是来自两个主体。
都是哪两个藏在暗处打他?
云景道长都没有细想。因为根本不用细想。这两下太正常了——它们是最正常的术法反噬!
刚才,他用“凝”字诀去巩固阵心的灵石脉,结果,由灵石脉异变而生的两小只仅仅是略微停滞一会儿,旋即又以更快的速度继续相互追逐。说明他的施法失败了。
施法失败,反噬肯定是接踵而来。
这是常识。
云景道长心里打了个突,连忙再凝神去看阵心。
可不是吗!
从阵心的边缘透出来的白色灵光明显的亮了一些。两小只的嘶叫声也比先前强一些了。
不好!不仅仅是反噬这么简单。
他的“凝”字诀完全被两小只分而食之了,不但没降服它们,反而直接成为了它们的助力!
太邪门了!
这样的情形,他只有在捉红袍厉鬼时,才会碰到!
可是红袍厉鬼是什么?
它们是由戾气横生的鬼魂。
而这两只呢?
他亲眼看到的,是两条上品灵石脉演化而来的呀!
那是两条多么精纯的灵石脉啊……
说时迟,道时快,云景道长脚底生寒,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我……去!真的是戾气!
他感受到了。从下方腾起来一股好大的戾气。
其浓度完全不下于他以前斩杀掉的最厉害的红袍厉鬼!
这是什么原由呢……
好吧,都什么时候了,什么原由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要斩戾气,降住两小只。
否则……他有一种直觉,两小只会很快的变得更加厉害。届时,便是有主公悬丝借力于他,他也未必还在降得住。
怎么斩戾气?又如何降两小只?
好久没有做过鬼的捉鬼大师瞬间捡起了往日的吃饭本事。看似是两个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即,他只要降住了两小只,戾气不斩自绝。
如此之厉害啊……看来必须直接上大招了。
云景道长没有犹豫,大喊一声:“主公!借我两滴血!”
沈云以为自己听错了:“借血?什么血?”
他怀疑是心头血。
话音刚落,阵心里猛的一亮,原由只是象一圈白色光晕的灵光竟然陡然长到了半尺来高。
“嘶——”
“啾——”
从里头清楚的传出来两声幼兽声音。虽然听着还是很稚嫩,但是又尖又利,奶凶奶凶的。比先前明显要有气势得多。
云景道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失误!大失误!
原来两小只还真的跟红袍厉鬼很相近。与后者一样,它们也听不得“血”字。这不,他和主公接连讲了三个“血”字,就把两小只给刺激得又变厉害了许多。
“寻常的就好!”他赶紧回应道,“弹入悬丝里。速度要快,莫要散出气味来。”
沈云这回不再怀疑自己是听差了。同时,他敏锐的觉察到道长在尽力的回避“血”字。而阵心的变化,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当即明白了其中的关连。是以,他连忙用右手之指尖刺破左手中指,接连往悬丝里弹入两滴血。
没有刻意去封伤口。因为没有必要。他的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真的很变态。象这样的细小伤口,在第二滴血才被弹出去时,已经愈合了。
血珠子一到位,云景道长片刻没有停留,用尽全力挥动拂尘,将两滴血珠子用最快的速度打向阵心。
小小的两滴血珠子飞过去,白色的灵光圈又立刻生变。它们猛的一窜,不单是个头涨高了一倍多,而且分成数百缕,似刀似剑似鞭……竟化成了好几十样武器,显然是要一同拦截那两滴血珠子。
下一息,它们成功了。
那只是两滴寻常的血。一滴被一道剑状的灵力斩得粉碎,变成了一小抹血色的烟气,迅速扩散开来;紧接着,一道鞭影掠过,另一滴被打了个正着,也是无声无息的化成了一抹血气。
沈云拧眉,心里思忖着:看来寻常的血不行,得心头血……
此念刚一起,灵光圈再度生变!
刚才还似刀似剑似鞭……化成了数十样武器,威风凌厉的灵光圈,呼吸之间,却跟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去。
有用?生效了?沈云正要定睛再细看,这时,头顶传来一声闷哼。
是道长!
沈云没有先抬头去看,而是直接一个大跨步,从地上拔起身形,腾空而起。
下一息,他在离地三丈多高的地方,稳稳的接住了云景道长。
后者双目紧闭,咬着牙关,汗涔涔的,不象是从半空中的飞剑里掉下来的,而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其症状是典型性的灵力瞬间消耗太多。
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连道“还好还好”——他还以为是阵心反击成功,重挫了道长呢。
放下心来后,他再低头去看脚底的阵心。
不到两息,阵心边缘灵光圈已经完全黯淡了下去。只在中间还现着两小只。
它们还在跑,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并且是越来越慢。
待看清楚两小只的样子,沈云也是后背上嗖嗖的直冒冷汗——这才多久,两小只各自长大了一圈不说,在下颌,各自长出了一对小小的尖牙!
所以,他先前的预感没错。守护兽其实就是这么来的!而非祝融大陆众修一直以来以为的,另外通过契约缔结守护兽。
呼——,头顶传来一道劲风。
沈云揽着云景道长轻轻向上一跃,转眼间,踩在了上面。
那是道长的飞剑。道长因灵力消耗得又快又急,一口气没接住,昏过去了。脚下之飞剑失去控制,自然而然的落下。
与飞剑自然坠落的速度相比,沈云救人的速度更快。这不,此时,飞剑才落到离他们头顶两尺多高的位置。
又通过掌心往道长的后背上注入一丝道力。下一息,后者吐出一口气,幽幽醒转:“主公……”
“已经成功了。”沈云告诉他,“道长,你且看下面。”
云景道长顾不得站稳身形,连忙扶着他的手,低头去看。
显现出来的阵心正在慢慢淡去。其中间,两小只没有再快活的相互咬尾巴了。一个盘着,一个蹲着,正凶巴巴的冲他们俩个呲牙呢。
“原来,守兽护是这么一回事啊!”正到阵心完全消失,两小只也跟着消失不见了,云景道长完全看明白了,高兴的轻甩拂尘,“主公,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通天塔能从上古的时候保留至今,然而知晓它的确切方位的人却少之又少。”
“阵基”没有太大的反应,整个过程里也他们以为的天生异相。因为“阵基”还来不及反应,异相更是被他们两个联手扼杀在了摇篮里。
这是哪里的神奇阵法!简直就是神通!
肯定不是祝融大陆上的道传!
云景道长兴奋的看向沈云。
后者点点头:“太神奇了,我要抓紧时间闭一两天的关。不是事关守护大阵的重要情报,无须报与我知。”
说罢,他急匆匆的独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