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四章 无计可施
余莽不愧是钻土的行家,发现这一突发情况后,高速下行的他,说停就停。
“大人,前面……是个洞口。”他喜道,“我闻到光爷的气息了!”
所以,他非常肯定,端木光就在洞口的后面。
沈云也发现了。
面前的洞,不大,这一头明显小于另一头。洞体不直,且表面坑坑洼洼。里头处处残留着端木光的气息。
总长不到百尺。
所以,这个洞,应该是端木光一点一点的从另一边抠出来的。
只是,端木呢?
余莽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欢喜的探头伸向洞口。
却不曾想刚一动,便被青霜剑轻轻的挡住了。
怎么了?余莽不解的回过头去。
“莫急,先看清楚。”沈云轻声解释道。
对哦!真是欢喜得过了头。忘了这是什么地界。余莽连忙缩了头。
沈云抽凝出一丝道力,尝试着探入洞口。
就在道力刚一碰到洞口之时,“滋啦”,原本看上去空无一物的洞口猛的一亮,应声好比是冰面上蒙上了一张蛛丝,现出大大小小的裂纹来。
“大,大人……”把余莽看得张嘴结舌。
可以想象,如果不是大人拦住自己……
回过神来后,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直言道:“好险!”
沈云叹了一口气:“能困住端木的地方,能是个简单的?”
真的不简单。
他的那丝道力好比碰到了一面铜墙铁壁,被挡在那张“蛛网”之外,不能再往前进丝毫。
说话间,他用那丝道力已经钻了所有的裂缝。结果是,一点用也没有。哪怕是最粗的那道裂缝,在他面前也称得上是“严丝合缝”。所以,他完全无缝可查。
很有意思,目光可以穿透,气息也能残留,道力却无法触及。
沈云是生平头一回碰到这种情况。
这又一次证明了他先前在上面的猜测:坑底会有超越了鸿蒙界道法的存在。
余莽看不见他的道力,自然也不可能知晓他已经做出了这么多的尝试,仔细的察看过后,主动请缨道:“大人,最粗的那条缝隙,我应该可以钻进去。我的身量最小能缩到比它的最宽处再细一丝。”
这样做,确实是相当之冒险。因为光是从表面,他根本看不到缝隙里头的情形。
但是,想到光爷就被困在洞口的后面,他觉得冒一下险,是完全值得的。
沈云此时已经完全是无计可施了。尽管觉得余莽的提议很有可能也是行不通,但是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想让他一试。
正如阿莽自己所言,他可是钻地的行家。
所以,万一成了呢?
紧了紧手里的青霜剑,他点头道:“你切记要量力而行。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时折回来。”
“我晓得哩。”余莽心里暖洋洋的,晃了晃尾巴。
沈云闪身从他的身上下来了。
两个脚底立刻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他却完全没有收了避水珠的想法——这里的幻境太强悍了,真假虚实难辨不说,还无孔不入。谁知道脚底的感觉是不是又纯粹只是幻境使然。此时此境之中,他不想有任何的枝节横生。
沈云站定身形,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余莽身上,全力为其护法。
余莽也不含糊,圆锥状的尾巴尖子飞快的划起圈来。每划一圈,他的身形便缩小一大半。三圈下来,他又变得只有筷子粗了。
然而,还是远远不够。
这时候,他不再用尾巴尖子划圈,而是改为用头划圈,尾巴尖子始终保持不动状态。是以,两圈下来,他已经很有点麻花的意思了。
又接着转了两圈,身上的扭纹更细。
在这个过程里,他的表情是越来越痛苦,尤其是转完最后一圈时,脸色完全可以用“狰狞”二字来形容。
沈云在一旁提着剑为其护法,也能完全感觉到他已经到了极限。
事实也是如此。
余莽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呔”,猛然松开了尾巴尖子。
呼呼呼——,尾巴尖子飞快的划起圈来。依然是划一圈,身形缩小一大圈……当尾巴尖子最终停下来时,余莽的身量已经变得跟三根头发丝拧在一起那般的细了。
果然比“蛛网”里最粗的那道缝隙最宽处还要细一丝。
这一番动作,于余莽来说,绝对不是儿戏。他张大嘴巴,在原地接连喘了好几口粗气,这才摇了摇尾巴,接着,弓起身形,象条蛇一般,往前用力一弹,腾空飞向“蛛网”。
在半空里划过一道淡紫色的亮光,下一处,他整个儿没入了目标缝隙之中。
沈云看得真切,心嗖的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里。
“扑!”
说时迟,道时快,一道巨大的黑影自“蛛网”里飞了出来。
好在沈云反应素来够快,第一时间捕捉到了熟悉的气息,所以,没有一剑挥过去,而是不避不闪的左手伸长臂,单手将黑影稳稳的接住。
下一息,余莽变回了人形,惊魂未定的靠着他的臂弯,一双眼睛里看不到焦点。
“阿莽,回神!”沈云轻轻的唤道。
如果真魔之血没有被自己封印住,他何需唤这一声?阿莽只要回到他的周边,三步之内,自然而然的就能回神了。
声音刚落,余莽的一双眼珠子在眼眶里“骨碌”的转了一圈,迅速现出焦点来。
“我怎么在这里?”他立时直起身子,愕然的问道。
看来不行。沈云轻叹:“方才,你一进去,立时就被弹了出来。出来时,就是现在的样子。”
余莽摸着头,转头再去看那“蛛网”:“我,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就是眼前一黑,然后,等我再回过神来,就在这里了。”
沈云的心里更加沉重。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不曾象现在这般无措过。
怎么办!
时间不多了!
余莽转过头来,也着急的问道:“大人,接下来,我们要怎么……”
话未说完,他又猛的转回头去,冲着“蛛网”大声叫道:“光爷!光爷,是你吗?我们在这里!”
是端木主动联络我们了?沈云心思一转,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第一七五章 终于出来了
余莽接连的大声呼唤。
终于,他听到了一声回应:“阿莽!我在这里!”
声音很虚弱,但是,很清晰。
是光爷!没有错!
他高兴的又回过头来,指着“蛛网”:“大人,听见没?光爷在里边!”
沈云老老实实的摇头:“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没听到?明明光爷的声音很清晰!余莽难以置信的又回过头去看“蛛网”。
恰好端木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阿莽,大人也在,对吗?”
余莽顾不得多想,连忙应道:“在呢。大人和我在一起。我们进不……”
话未说完,被端木光急急的打断了。
“你们肯定进不来……咳,咳,你跟大人说,要用他的一滴血,为你开路。你钻进来,再带我出去。”
原来是要用血开路。余莽问道:“我的血,不行吗?”
“你是人吗?”端木光飞快的反问道。
余莽呵呵。
老子是妖,还真不是人。
怕耽误时间,他没有再多说,而是又转过头来,一五一十的向沈云汇报。
后者一听,立刻明白过来了。端木光说的“一滴血”没那么简单。是指他的一滴真魔之血。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道力通不过“蛛网”,而端木光却能打出一条百来尺长的小密道来。
端木光必定以血开道。
也难怪密道里处处余有他的气息。
“好。就按他说的办。”沈云说着祭起一滴心头血来,弹向“蛛网”。
果然有效!
殷红的血珠子一沾到“蛛网”,后者好比寒冰沾到了被烧得通红的烙铁,淡淡的青烟之中,现出一个指头般大小的洞来。并且,那个小洞在飞一般的往后退。
“开路”的说法,在这里简直是用得不能再恰当了。
“阿莽,快!”沈云连忙提醒。
余莽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闻言,立时回过神来,化成一道淡紫色的亮光,嗖的一下,钻进小洞里。
于是,沈云看到淡紫色的亮光顶着自己的那滴血,滋溜的往前冲去。
确实是正解!
找对了法门,事情变得简单多了。
数息之后,淡紫色的亮光已经到了长洞的另一头。
刚刚好,他的那滴心头血也消耗殆尽。
可是,他还是什么也听不见。
淡紫色的亮光在洞口停留了不到两息的时间,接着,开始打回转。
与之前的速度相比,此时,速度明显要快多了。
沈云目不转睛的盯着,心又一次的提到了嗓子眼里。
少顷,淡紫色的亮光冲到了“蛛网”后面。
就在这时,两道黑影呼呼的劈面向他飞来。
不管是力度,还是速度,都远远超过先前的那一次。
沈云不敢再硬接,当即往后退一步,稳稳的站住,同时,挥动左袖,全力使出一记“流云袖”,尝试着将两人兜住。
“滋啦——”
左袖猛然一沉,旋即,自腋下撕裂开来。
接着,两团黑影在他面前滚做一堆。
余莽自己都还没站起来,嘴里已经焦急的叫起来:“光爷!你没事吧?”
“咳咳咳……”另一道黑影蜷缩成一团,咳得惊天地动,根本无法回应他。
这团黑影就是端木光。
他用一块破破烂烂的黑布把自己整个儿包围了起来。
便是沈云也暂且看不清他的情形。
只是闻到了浓烈刺鼻的血腥气。
沈云左手捏成一道法诀,祭起“收”字诀,指着端木光,大喝一声“走”。
端木光应声不见了。
他去了哪里?
被沈云收进了虎牙空间里。
那里是禁灵之地,对端木光没有一点限制也没有。最主要的是,虎牙空间里的时间流相比于外界非常之缓慢,对于重伤中的端木光来说,此时是最好的去处。
“快,阿莽,变回本体,我们离开这里!”沈云一挥剑,指着黑黝黝的头顶,大声下令。
事情变化得太快了。余莽有点反应不过来。听到命令,他瞬间回神,什么也不想,马上现出本体:“是!”
说时迟,道时快,沈云已经重新跨坐在他的头后。
“走!”
余莽还是什么也来不及想,完全凭本能在行事,用最快的速度往上全力冲去。
这一路上去,还是漆黑的一片,与下来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另一边,端木光一进入虎牙空间里,立时有一种全身都在苏醒的感觉。
巨大的痛疼,血脉的力量……齐齐向他涌来。
“滋——”端木光强行忍住痛苦,马上试着动用血脉之力。
可以用了!
血脉之力的封印,解了!
他连忙用它联络沈云:大人,快,离开!这里马上就要塌了!
旋即,他收到了大人的回复:安心。我们正在离开。
“咚!”
那是端木光数月来一直紧绷着的心弦断了。
两眼一黑,他放心的沉入了无尽的黑甜之中。
外面,沈云和余莽都发觉了不对劲。
他们的四周还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时不时的从黑暗里传出刺耳的“滋啦”之声。好象有什么东西在崩裂。
最开始时,这样的声音比较轻,且只是稀稀落落的出现。
然而,数息之后,崩裂的声音更大了,也更为密集。
余莽心里着了大急,将吃奶的力也使了出来,奋力往上冲。
“莫慌,这样就很好了。”沈云的金色小圆圈在这里完全派不上用场,是以,他能做的,只有这样安抚余莽,不要让后者乱了心神,忙中生乱。
又过了一会儿,崩裂声已经算不得了什么。
黑暗之中,沈云最先听到头顶传来重物坠下的声音。
这是已经开始崩陷了。
唯一能感到庆幸的是,从声音可以辨断出,坠落下来的重物,最大的,也不过海碗大。更多的是枣核大小的细颗粒。
当然,对于全速上冲中的余莽来说,哪怕是这样的小颗粒,也是非常危险的。
沈云自然不会让它们成为隐患。他扬起青霜剑,不论余莽钻向哪里,都能提前将他的头护得水泼不进。
就这样,两人一路上冲,其势不可挡。
大约过了半盏的工夫,两人同时猛的眼前一亮!
终于出来了!
第一七六章 巨针
然而,沈云还来不及高兴,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自底下猛追上来,试图要将他们重新拖回黑暗里去。
余莽也觉察到了,哇哇大叫:“啊……”
说时迟,道时快,沈云用左手祭起金色的小圆圈,砸开前方的虚空,同时,右手持青霜剑,利落的打在那道力量之上。
生死一线间,余莽的反应格外快。他已经打算断尾求生。
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来得及付诸实际,一股熟悉的力量猛的将他整个儿向上托起。
这种时候,就他那战斗渣的脑袋已经完全派不上用场了。一切都是本能使然。反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在虚空里了。
大人单手稳稳的扶住他。
而他自己的状态是人形。
就跟做梦一般!
“刚才我们两个配合得不错。”沈云见他回过神来了,松开手,一边赞许的点头,一边去解开绑右手上的青布条,将解下来的青布条和青霜剑都重新收回百宝囊里。
余莽挠头:“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
沈云闷声轻笑,挥手道:“我们先回去。跟上!”
“是。”余莽连忙甩甩头,敛去杂念,完全集中注意力。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踩着金色小圆圈,快速穿过虚空。
当再从虚空里出来时,是主院的院子里。
余莽一站稳脚跟,立刻仰头去看天色。
天空漆黑如一口倒扣的大铁锅,没有月亮,也不见半点星光。
夜色正深沉。
“居然才刚过子时!”他惊讶极了。
也就是说,绝大多数的时间是花在了寻找深坑之上。在深坑里,他们呆的时间没有超过一刻钟。
那是不到一刻钟吗?他感觉象是过了一世!
“打死我也不想再下去第二回!”惊魂未定的他,冷汗涔涔的按住心口。
孰料,沈云拧着眉毛说道:“我倒是想再去一回。不过,没有机会了。”
“怎么了……”余莽心思一转,惊悚道,“真的都塌了?”
当时,从下面窜上来的那股神秘力量只差一点点就要扯住他的尾巴尖子了。他完全被吓蒙了。到现在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彻底甩掉那股力量,冲进大人的金圈圈,得以全须全尾的躲进虚空里。
是以,他更不可能还能分出神来,去留意深坑的情形。
沈云点头:“进入虚空之前,我回头瞥了一眼。看到深坑的周边都是往内塌陷。”至于北荒之地会受到什么影响,那就不知道了。但他有一种直觉,北荒之地是因为深坑而存在。现在,深坑塌了,北荒之地肯定会受到影响。
自己的直觉到底对不对?深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确实很感兴趣。
可惜的是,他逃离深坑时,也是拼了老命,现在周身经脉之内的五行灵气被消耗得只剩下不到一成半。以至于,他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完全处于安全之境了,也仍不敢解开对阴煞之气的封印。
处于这样的状态,他也只能强行按下蓬勃的好奇心,放弃立刻再折回北荒之地看热闹的打算。
当然,这些无须跟阿莽说。因为后者也是累得够呛,并且刚刚已经表明了不想再去第二回。
“光爷呢?”余莽也确实是对深坑、北荒之地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心思一转,他问起了眼下最关心的问题。
虎牙空间、冰雪秘境,也是沈云的秘密之一。他从来没有打算告诉其他人。这样做,既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其他人负责。
是以,他指着东厢房,说道:“在屋里边呢。他伤得很重,我很担心他,先将他送了回来。”
“他没事吧?”余莽不疑有他,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端木光的伤势上,关切的问道。在他看来,他家大人能够在虚空里自如穿梭,提前一步,将光爷送回东厢房里,有什么好奇怪的?
沈云叹了一口气:“他昏睡过去了。不过,性命无碍。我这就准备去探望他。”
余莽略为放心,关切的请求同往。
沈云当然不会让他打下手。让他跟着去东厢房,一进门,岂不是就露陷了?
“他现在变成了魔核状态,阴煞之气外泄,在他的体表凝成了实质。那屋里,现在比千年寒冰洞还要冷。”沈云瞅着余莽,扯起一边嘴角,问道,“你确定要进屋去吗?”
余莽最怕冷了。后来,血脉提升,晋升为地龙灵族之后,身体各方面的素质发生了质的飞跃,唯有怕冷这一条,没有多少变化。
闻言,他脸色乍变,连忙一手扶着自己的老腰,一手抚额,现出虚弱的样子来,哼哼唧唧的说道:“哎哟,我的头,好晕,肯定是钻深坑费了老力,发虚呢。唔,大人,我先去正屋里,吃块烤肉,补一补……”
沈云笑出声来,挥手打断他道:“去吧!”
“是。”余莽如获大释,飞一般的逃向正屋。
沈云收回目光,脚跟一转,独自进了东厢房。
为什么会选择东厢房?
主要是因为东厢房被改造成了“阵基”的一间空间小屋。四面的墙壁,猛一看,象极了虎牙空间里的洞壁。
而当时为了救端木光,沈云别无选择,只能将之暂且送进虎牙空间里。
端木光刚进虎牙空间时,还是清醒的。
一方面是太紧张外面的情形,另一方面是对沈云的完全信赖,故而,他顾不上先察看新环境。
然而,以他的机敏,肯定是看到了周边的洞壁是什么样子的。
沈云现在将昏迷中的他,送进东厢房里,就是要利用相似的墙壁,先入为主的让他也以为是被提前一步送了回来。
进入东厢房后,沈云一关上房门,立刻将端木光腾挪了出来,直接放在屋子的一个角落的地上——不是他不体贴重伤员,而是,东厢房里和虎牙空间一样,也是没有床榻之类的家具。
方才,关于端木光的现状,他并没有骗余莽。
端木光确实是因为伤势太重,变回魔核状态,昏死过去了。
魔将境的他,魔核高达丈许,中间的最粗处需两人合抱。
好在东厢房被改造后,里头布设了类似于“袖里乾坤”的小乾坤阵。不然的话,魔核一出来,非把东厢房的屋顶给戳出个大洞来不可。
魔核一出来,那个角落的墙壁上立刻凝结出了冰厢。
整间屋子的温度急骤下降。
魔核是魔族最私隐的存在。沈云没有窥探他人私隐的特殊癖好,是以,将魔核放出来后,背对着它,轻声唤道:“端木,醒来!”
第一声,背后没有响动。
他又唤了一声。
这一回,声音刚落,听到了端木光在背后迷迷糊糊的应道:“大,大人?”
沈云这才转过身去。
魔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端木光笼着黑雾般的阴煞之气,平躺在地上,懵懵懂懂的睁开了眼睛。
“大人,我,我这是在哪里?”不愧是魔族里最机警的天魔,他稍微缓过一口气来,立刻喷着白气,眼珠子四下里张望着——说话间,屋子里已经冷到了呵气成冰的境界。而这会儿,端木光还没能完全把气喘匀,仍喘着粗气呢。所以,看上去,就象是他在喷白气一般。
“我院子里的东厢房。”沈云不畏寒,相反,这样的环境,反倒刺激了他丹海中央的那枚灰白色大气团,令其源源不断的释放出精纯的五行灵气来。这不,才两句话的工夫,他周身的经络好比枯木逢春,里头的五行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
比运功还要快!
沈云面上没有显出一星半点来,神色自若的走过去,在他的身边,撂起前袍,盘腿坐下来:“当时你的情况不是很好,我和阿莽都顾不上你,只能先将你送回来。”
端木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紧接着,两眼亮晶晶的,挣扎着要爬坐起来。
沈云伸手拦住他:“你的伤不轻,不要乱动。”
端木光很听话,乖乖的老老实实躺着不动了,只在嘴里笑嘻嘻的感慨道:“大人,我现在感觉就象是做梦一般。我以为自己要折在那里头了,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大人了。”
沈云哼道:“你不是派了那么多的信使出来吗?怎么会再也见不到我?”说着,伸出右手来,“伸出手来,我给你看看伤势如何。”
端木光也有着变态的自我修复能力。不过,沈云在坑底接到他的那一瞬那便敏锐的发现,这一回,他的伤不太对劲,与寻常的伤不一样。所以,才想着要给他查看一番。
果然,提到自己的伤情,端木光笑不出来了,一脸凝重的伸出了右手:“大人,我怕是中了什么禁制。被困住之后,我越来越感觉自己一只筛子,兜不住体内的阴煞之气。”
沈云点头:“我也看出来了。你的阴煞之气外泄异比较严重。”这才从虎牙空间里出来多久?屋里真的成为了千年寒冰洞。也幸亏阿莽知难而退,没有硬跟进来。否则的话,早就被冻得现出了本体。
在按住端木光右手肘关节的之前,他暗中用道力冲开了解开了对阴煞之气的封印——灰白色大气团太给力了。此时,他体内的灵气已经恢复到了警戒线以上。所以,不用担心解开封印后,阴煞之气会气势汹汹的压制五行灵气,从而产生不必要的“内乱”。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沈云从指尖抽凝出一丝纯粹的煞力,注入端木光的肘关节内侧。
这是魔族与人族修士的不同之处——人族修士有经络。给他们看病,他可以通过探脉的方试,去察看他们手腕上的脉息。然而,魔族没有经络。哪怕端木光曾经是一名人族修士。在他生出魔核,成为真正的魔族之时,周身的经络也全消退了。给魔族看病,只有一双肘关节的内侧。这两处是魔将境及以下境界的魔族身体上唯二的关窍。待进入魔帅境之后,这两处关窍也会消失,变得浑然如一体。这也是魔族的体格远远强横过妖族和人族修士的主要原由之一。
端木光现在是魔将境。两处关窍还在,只是变得如发丝一般细。沈云只能把道力抽凝成丝,才能进入其中,察看其体内的情形。
这一看,沈云吓了一大跳。
“你的体内有一条赤红的光带,大约两指宽,三尺余长。你一直没有察觉到吗?”
端木光吓了一大跳:“我完全没有发觉!大人,那光带是什么玩意?”
“待我再仔细看一看。”沈云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将那丝道力接近光带。
看清楚了!
“一根烧红的针。”他很肯定的答道,“跟我的青霜剑一般粗细的巨针。”
端木光急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这玩意!怪不得我老觉得自己跟个筛子一样!”
“你别着急。我绕到它后面去看看。”沈云说着,将道力丝绕了过去,点头道,“你的感觉是对的。确实是因为它的缘故。”
“大人,我该怎么办?”端木光又内视了一回。还是没有发现这么一根巨针。
沈云收回道力丝,笑道:“于你来说,可能是一场机缘呢。”
“什么?”端木光以为自己听错了,“它扎得我不停的漏气,我却无法发现它的存在,它还是我的一场机缘?”
“你发觉不到它,它就是百害无一用。”沈云解释道,“现在发现了它,你可以尝试着炼化它,化为己用。如果能象骨骼之于人体样,它能支撑魔核,使之变得更为凝实,于你将来突破魔帅境,定是一份助力。”
这个饼画得可真诱人。端木光被完全吸引住了。心思一转,他的眼神不由黯淡下来:“可是,我完全察觉不到它。”
沈云笑道:“这个不成问题。我引导着你标记它便是。”
“是啊!我可以标记它!只要标记上了,管它是什么了不得的存在,也再无处遁形!”端木光高兴得笑出声来,身上笼着的‘黑雾’竟被震得一摇三晃,“这一回苦,总算没有白吃……滋——”
高兴过了头,他不小心牵到了伤口,当即痛得直咧嘴。
第一七七章 不拘小节
说事容易,做事难。当东方出现了第一道亮光时,沈云才引导端木光成功标注巨针。
在标注成功的那一刹那,端木光不但“看”到了巨针,而且知晓了它的属性。
“大人,它竟然是雷属性的!”他抬起起汗涔涔的脸,眉开眼笑的对沈云说道,“炼化了它,我将来应该不惧劫雷了。”
魔族最怕的是什么?
劫雷啊。
在魔帅境以前还好。只要不触犯天道,不会碰到劫雷。是以,一般情况下,他们头一回经历劫雷,是在突破魔王境的时候。
一共有三道金雷劫。
突破成功之后,天道会依次降下三道金雷劫。
扛过去了,成就一方魔王。
没有扛过去,前功尽弃,从此世上再无此魔。
自一方魔王之后,每一次再突破一重小境界,六道金雷劫会接踵而至……直到十方魔王飞升,迎来飞升的一百零八道天雷劫。
以端木光现在的修为,三道金雷劫都是恶梦一般的存在,更不用说那一百零八道天雷劫!
而突然体内莫明其妙的多了一根象短剑一般的雷属性巨针,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金雷劫,呵呵,于现在的他,俨然是挠痒痒一般的存在啊!
完全不惧!
恶梦不再!
端木光越想越高兴,苍白的脸上,笑意快堆不下了:“大人,难怪在菱洲那边,老人们常说,吃亏是福呢。我这回吃了大亏,也得了大福!”
这么一想,他对孽畜的恨意……呃,暂且少了那么一丢丢。
因为少了这一丢丢的恨意,他超级大方的暗自改了主意——将来去寻孽畜报仇时,少砍一刀。原本,他打算万刀凌迟孽畜,改成九千九百九十九刀。
沈云听到这里,眼底现出一道黯然,简单的道出通天塔之战。
端木光听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此时此刻,孽畜算个毛啊。钱正君和火姬的去向,才是大事件!
“大人,我,我不知道会这样……”他是个实诚人,搜肥刮肚良久,也找不出宽慰的话儿来,只能苦着脸,干巴巴的挤出这一句来。
“谁又能想到呢?”沈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仙山这边的情况还算稳定,你安心在这里闭关。什么也不用管,专心炼化巨针。”
这是要离开了。端木光应了声“是”,也要站起来。
却被沈云按住了:“你身上带着伤。”又道,“记得莫要偷懒啊。我还等着你出关,为我做事呢。”
端木光还能说什么?只能含泪再应一声“是”,目送自家大人离开。
沈云出了东厢房,眯缝着眼睛,看向鱼白的天边,一股浓浓的倦意袭上心头。两行眼泪立时流了出来,同时,呵欠连连。
昨晚,他本来就消耗颇多,回到主院里,便感到有些疲倦了。
端木光控制不住体内的阴煞之气,使得整间屋子里的阴煞之气浓郁得都快凝成了实质。在那样的环境下,他的倦意被自然而然的压制了下去。
这会儿出了房间,回到正常的环境里,他的倦意失去压制,立时爆发出来。以至于,他猝不及防,一时失态。
好在这院里没有旁人……沈云用手掌飞快的擦干眼泪,接连做了三个深呼吸,暂且又压制住困意,快步走进正屋。
一进门,他看到余莽趴在小桌子上,正在埋头挥笔疾书。完全没有觉察到他进来了。
“阿莽,你在写什么?”他一边问,一边走过去。
余莽写得太投入了,听到他的声音,居然被惊得明显的弹了一下。
“大人,这一晚上,我是才思如泉涌啊,一气写了好几个方案。去北海捕捞大地龙的方案,在仙山里合作制作、销售‘赛龙肉’的方案,还有用‘赛龙肉’救济凡人界的方案。”他拍了拍额头,放下笔,起身应道,“第三个方案还差一点点,没写完。”说着,递过两个已经写好的方案。
“厉害啊!光是写方案的速度,以前的十个你,也追上不现在的你。”沈云笑眯眯的接过来,“你接着写。我坐在这里看。”
“是。”余莽得了表扬,笑眯了眼,复又坐下来,拿起笔,继续写。
只剩下半个结尾,是以,刷刷刷的,转眼间,他便写完了,放下笔来。
而此时,沈云也看完了手里头的两份方案。
“我觉得很好,完全可行。”他说着,去拿桌上的笔。
以前初到东海的时候,余莽没少被他面批方案。一晃三年多过去了,当时的默契还在。眼疾手快的拾起笔,给他递过去。
沈云笑了,接过来,一字未改,直接在文末写上同意的批复,并签名。
象这样的方案,都属于一般事务性的部门方案。按照相关条例,得了他的同意,并批复,即可开始实行。长老会那边只要报备即可,无须再征得他们的同意。
“大人,再看看这个方案。”余莽对自己的方案很有信心,但是,没有想到会好到自家大人一字不改的程度。大受鼓舞的他,立刻奉上第三份方案。
沈云也接过去,一目十行的看完了。
这回,他将运输这一条圈了出来,很肯定的说道:“届时,不会这么麻烦。”
余莽眼珠子一转,欣喜的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沈云点头:“这段时间,我们没少招骂呢。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可不是优点。峰哥已经着手在准备了。具体情况,你去问他。问完之后,再修改这一条。”
“是!”余莽笑歪了嘴,啪的站了起来,“我这就去找袁爷……”
话未落音,人已经象道旋风一样冲到了门口。
恰好第一道金灿灿的霞光劈面照过来。他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一拍脑袋,惊呼:“啊呀,天亮了!”
快到早饭点了!
一想到这里,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得好不欢快。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他果断的紧急站住身体,转身对屋里头询问道:“大人,我去把早饭……”
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自家大人呵欠连连的扶着小桌子边,正摇摇晃晃的从圈椅里站起来。
在他的印象里,自家大人要么是雷厉风行,要么是和煦如春风……总之,不管什么情况下,行事永远是干练、利落。
眼前的情景,他绝对是头一回看到。
沈云已经快压制不住倦意的反扑。
“不吃了。我要睡觉。”
连摆手这样的简单的动作,都做不来了,匆匆撂下话,他身形一晃,少见的直接冲向里间的门口。
因为速度太快了,所以,落在余莽的眼里,是呼的一下,腾挪了过去。
等他眨一下眼皮子,回过神来,那门口哪里还有自家大人的身影!
只有厚蓝布门帘在剧烈的摇晃。
证明他刚刚不是看花了眼。
大人真的是累坏了!
余莽摇摇头,转身快步离开。
果不其然,在他出了主院大门时,身后,大门“吱牙”一声,关上了。
他关切的回过头去看。
黑油大门上灵力波动闪烁。
新营区里的人都看得懂。这意味着,门主大人在睡觉,任何人不得打扰。
看来大人累归累,还是没有忘记开启门禁。余莽放心的转身离去。
正屋的里间,沈云打开门禁后,扑腾倒在床上,陷入了无边的黑甜之中。
他的头发自行散开,一根根,象黑色的藤蔓疯长。少顷,整间屋子都变得黑沉沉的……
这一觉,沈云睡得有些长。直到太阳下山,夜幕降临,他才睡醒。
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沉睡之眼”将这一天里发生的所有事在他的脑海里闪现出来。是以,他知道上午的时候,王长老过来了一趟,看到大门上的灵力波动,便离开了。之后,大门口再没有任何人经过。便是巡逻队们,都是远远的绕道而行。
这是近处的。
远处的,一天里,整个新营区之中,发生了什么事,事无巨细,一幕接一幕的闪现。
比如说,客院里,清定真人单独向玄诚上人请求,想加入青木派下一步在凡人界的行动。并且汇报道,客院里的所有玄天门弟子都有一样的想法。玄诚上人初一听甚是惊讶。略作沉吟之后,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应允了下来。
又比如说,在云景道长的院子里,白璋上人接受了云景道长的邀请,答应加入“第一战”行动。
象这样的地方,以沈云现在的修为,完全可以无视它们的灵阵,对里头的一举一动,皆洞若观火。但是,平素里,沈云都是刻意回避的。
这是大家的私人领域,他没有窥探别人私隐的特殊爱好。
可是“沉睡之眼”却从来不会尊重他人私隐。它不但看了,而且会在他醒来的那一瞬间,一五一十的在他的脑海里重现出来。
沈云也曾想过法子部分屏蔽。到今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以他现在的修为屏蔽不了。
所以,他只能无奈的照单全收。
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
转眼间,“沉睡之眼”再现完毕。沈云揉了揉眼睛,迅速的完成整理,接着,从床上翻身爬起来。
“咕噜咕噜……”真真的肠动如雷。
能不饿吗?
从昨晚到现在,水米未曾沾牙呢。
此刻,沈云不用照镜子,也能知道自己的眼睛是赤红的竖瞳,魔性十足。
揉着空扁扁的肚子,他快步走到外间的小桌子边,提起大肚子白瓷茶壶,一仰脖,对着壶嘴,直接一气猛灌。
半壶冷茶,连汤带茶叶,全灌进了肚子里。
眼里的赤色象潮水一般的退去,沈云神色如常的嚼巴着最后一片茶叶,感觉心里的那股无名火也随之弱了许多——这是真魔之血对他的影响之一。即,肚子饿不得。一旦饿得狠了,他满脑子都是“吃”字,同时,火气十足,脾气变得极坏。
也就是说,这一刻,他是魔性大发。从外表上,也能看出来。
而这样的失控,是沈云最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在努力的改进。
效果也不错。从最初需要大口大口的吃肉,一直吃到半饱,才能控制住,到现在,只要半壶冷茶就行了。
但沈云远远没有满足——万一有一天,他处于一种极端的环境里,连半壶冷茶也找不出来呢?
以前还不觉得,自从天神殿历练之后,他得出了一个道理,即,对于自己的身体,还有脾性,他需要的是百分之百的完全掌控。
半壶茶水连垫底都谈不上。是以,心底的无名火只是变弱了许多,并没有完全消退。经验告诉沈云,以自己现在的修为,最多还能压制半个时辰。
这就意味着,半个时辰之内,他如果不能进食,把肚子填到半饱以上,无名火不但会卷土重来,而且更加暴戾。届时,他与真魔无二,怕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会不管不顾的顶着一双赤色竖瞳冲上前撕咬。
沈云一直很注意。以前控制能力弱的时候,青木派的条件也还好,他在百宝囊里时刻备着足够的饭菜。
随着控制能力越来越强,再加上,青木派也越来越穷,吃食变成了大问题,他身为门主,也不能为自己时刻准备着大额的肉食,所以,他换了一个策略,不让自己肚子饿。
今天既是意外,也在意料之中。
好在阿莽从外头带回来了大量的地龙肉。昨晚出发之前,沈云担心会误了饭点,所以,让厨房那边给自己多准备了两份烤肉。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在小桌子边的圈椅里坐下来,从百宝囊里,取出那一大钵的烤肉,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一大钵烤肉下了肚,沈云得了个半饱。
意犹未尽啊。
沈云看着被自己舔得干干净净的土钵钵,无奈的放下来。
一扬手,关掉了门禁。
于是,大门上的象细密的鳞光一般闪烁的灵力波动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与此同时,吉祥和如意发现了主院的门禁取消了。
他们第一时间传讯给云景道长。
因为后者在上午的时候吩咐过他们。
云景道长收到传讯,起身对白璋上人笑道:“走,我们一同过去见主公。”
后者心思一转,说道:“都快到饭点了。我现在过去,不会太打扰副堂主大人吗?”
“没事,我们先走一趟厨房,取了晚饭,一并带过去吃。”云景道长不在意的应道。
白璋上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副堂主大人确实是不拘小节。”
第一七八章 眼见为实
云景道长和白璋上人在厨房的大院里碰到了沈云。
正是饭点,院子里很热闹,全是抱着大土钵,蹲在地上吃饭的人。
以两人的目力,一眼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也蹲在人堆里,大快朵熙。
别说白璋上人,便是云景道长也是意外之极。因为一般情况下,他家主公的饭菜都是由厨房派人,或者他和王长老顺道送去主院的。主公很少亲自过来吃饭。
也难怪今天这院子里的气氛格外热闹。
“主公。”他拉了一下还在发愣的白璋上人的衣角,快步走过去。
白璋上人瞬间回神,抬腿跟上——几年未见,副堂主大人的不拘小节,更甚至当年在运天之时。或者说,其实,这才是副堂主大人最放松时的状态,也是最真实的一面。
“道长来了。”沈云抱着大土钵站起身来,热忱的招呼道,“白璋,不好意思,让你也来这里吃饭,招待不周呢。”
白璋连忙摆手:“不不不,大人客气了。是我自己强烈要求跟过来的。这里很热闹,很真实,我也很喜欢。”
“我觉得也是。”沈云扒了一大口饭,快活的鼓着腮帮子说道,“这才叫吃饭呢。香火气十足。”
先前与他蹲在一起的那些弟子们都跟着站起身来,腾出来一小块空地。厨房的当值管事笑眯眯的端来了两碗堆得岗尖岗尖的烤肉盖码饭:“道长,这位,白大人,请用饭!”
新鲜出炉的“白大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沈云和云景道长齐声大笑。
“田老二,你唤错了。”沈云亲自纠正道,“白璋道友不姓白。‘白璋’是道号。”
管家田老二连忙憨笑着道歉:“白璋大人,对不住。”
“不过是称谓而已。‘白’大人,‘黑’大人,都无所谓。”白璋上人接过比自己的脸还要大的土钵钵,向他道了谢,“有劳田管事……这饭盛得扎实!”
云景道长将拂尘插在后腰上,接过另一只大土钵钵,也向田管事道了谢,解释道:“我们不辟谷,每天练功、差事都不轻松,所以,饭量本身就很大。再加上数月来,甚少沾荤腥,吃的又是刮油的粗粮,一个个的饭量变得更大。以我为例,这几个月里,饭量也增加了许多。去年的这个时候,这一大钵饭菜,能撑得我梗脖子。”
“是的呢。”
“我也是。”
周边,众弟子抱着饭碗,笑嘻嘻的为他做证明。
白璋上人听得又是一愣一愣的。
他来了新营区不到两天,对这种“没上没下”的“行径”也是经历了新奇,到不习惯,再到习以为常等过程。
让他又反应不过来的是,云景道长这番关于食量变化的言论。
他在年少之时就开始辟谷。辟谷之前,吃得很精细。是以,还真不知道有这样的说法。
云景道长看了来了,从烤肉下面翻出一只山芋来,笑道:“你以前怕是连山芋都没有见过呢。正好了,来我这里尝尝鲜。”
白璋上人还真是没有见过。见状,也用筷子去钵里翻找。
这时,他才发现,今天的这钵饭,与之前吃的那些都不一样。烤肉只有薄薄的摊了一层。底下全是山芋与凡米饭的混合。并且,山芋占了大头,凡米饭不到三成的样子。
所以,主食其实是山芋。
他好奇的夹起一只来,尝了尝。
粉粉糯糯的,有些滑溜,带着一些甜味。
“不错啊。很好吃。”他禁不住赞道。不是他想象的“粗”。又尝了一点米饭,他认真的对比道,“我更喜欢山芋。”
包括沈云在内,所有人都笑出声来。
“好吃你就多吃一些。”云景道长冲厨房的门口呶呶嘴,“山芋是我们这里的土特产。管够。”
田管事也在一旁热忱的应道:“是的呢。山芋不限量。大人若是不够,我再去给大人盛一碗来。”白璋上人赶紧谢道:“够了够了的。”以他的食量,这一大钵都吃不下。不过,他跟着云景道长混了几顿饭,学会了打包。云景道长告诉他,一般来说是吃多少,盛多少。偶尔一两回盛多了,吃不下的,可以打包,收进储物戒指里,当宵夜。
田管事不知他的饭量,热忱的端了一大钵过来。他吃不下,是可以打包的。当然不会是当宵夜。刚刚复食,一天三顿,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了,用不着宵夜。他可以打包带回去,给掌门师伯、师尊他们看。青木派的弟子吃的是什么,是不是如传言一般,茹毛饮血,没有比他在这里每一顿吃剩的半份饭菜,更有说服力了。
身为元婴境的高阶修士,白璋上人远比寻常的修士要敏锐得多。才吃到第三只山芋,胃肠已经给出了反应。立时,他充分了解到了这种吃食的“妙处”,也完全明白了为什么此物明明口感比凡米饭要细滑绵软得多,反而被人们列为“粗粮”。
“此物确实很刮肠油。”他坦然的当众承认道,“偶尔吃一两回,还好。顿顿吃的话,难以克化。”
沈云他们又是齐齐笑开来。
也有弟子七嘴八舌的告诉他:“我们一天三顿的吃,已经吃了好几个月了。”
“吃多了,烧心呢。”
“比米饭要饱肚子也是真的。”
白璋上人听得真切,惊讶的夹起一只山芋,问云景道长:“一天三顿,接连好几个月都拿它当主食?”
无量天尊!青木派弟子的肠胃难道是铁打铜铸而成?
云景道长敛了笑,纠正道:“错了。我们可不是拿它当主食。而是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它是我们唯一能找到的可以裹腹的食物。”顿了顿,又道,“我们发明了很多吃山芋的法子……”
话未说完,旁边,田管事“哧”的又笑出声来,抢先道:“是试验过。可是大多数的法子都太费油,所以,我们做得多的是山芋蒸山芋。掺上一些米,搁点油,拌匀了蒸,那是打牙祭的做法。今天这样的做法,全是因为余爷早上来说过了,从今往后,烤肉,他全包了,包管我们吃到吐。”
“真的?”
“骗人吧?哪有肉能吃到吐的?”
“你忘了余爷是什么人啦?他可是公认的财神爷!”
“对。余爷不会骗人的……”
满院的弟子们眉开眼笑的议论开来。他们头一回没顾得上扒饭。
沈云端着吃了大半的大土钵碗,扬手道:“走,去我那院里吃。”
这里太吵了,吃饭不舒坦。
白璋上人又一愣一愣的与云景道长一同跟了上去。
是真的!
几个月来,青木派的弟子们,不论是人族弟子,还是妖族弟子,都是靠山芋维生。
可是,在如此异常艰苦的环境下,他们平定了云雾山脉,建成了“阵基”!
这是他亲眼看到的事实!
所以,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了的?做不到的?
待回过神来,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先前存了一肚子的疑虑,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得一干净。
第一七九章 搬援手
在去主院的路上,云景道长向沈云汇报了他与白璋上人的来意。
沈云点点头:“白璋是阵法方面的行家里手,他有疑问,是好事。走,我们去屋里,坐下来,慢慢讨论。”
白璋上人连忙摇头:“副堂主大人,我的疑问刚才已经全解了。”说着,略微举起手里的大土钵,“就冲贵派上下一心,能接连吃几个月的山芋饭,还能笑对一切,我坚信,这世上,没有贵派办不成的事。”
沈云和云景道长相对一视,又齐齐笑出声来。
“那就借白璋吉言了。”沈云谢过之后,坚持道,“有些细节,确实是要向你好好请教呢。”
白璋上人心思一转,提了个要求:“独木难成林。阵之道,亦是。我看时间还来及得,能否让我速回宗门一趟,请几个帮手来?”
沈云没有立刻回答,而看向云景道长,笑道:“我只管大方面。具体事务,是道长在管。得问他。”
云景道长也没客气:“如果能保密,不走漏风声的话,我这里是多多益善,来者不拒。”
“那肯定是要严格保密的。”白璋上人郑重的保证,并且把打算详细的告诉了两人。
原来,他并不擅长兵阵。擅长兵阵的是他的大师兄。所以,这一次,他回宗门去,是想搬了大师兄及其门下的两个亲传弟子过来。
涉及的人并不多,又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他完全有信心不会走漏一丝消息。
沈云和云景道长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又捡到宝”的意思。
“行!”云景道长满口应下来。
事不宜迟,白璋上人打算马上动身。他又略微举了一下大土钵,笑道:“这只钵钵,借我一用。”
这下,沈云和云景道长都看不懂了。
尤其是后者,关切的问道:“你拿它有什么用?一只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给你拿上几撂。”
这种大土钵是厨房那边自己烧制的土瓷,完全不值钱。
“够了的,够了的。”白璋上人如实的跟他们两个道出原由来——他家大师兄早就避世了,轻易请不动他出山。好在先前魏长老帮了五行门一些忙。在那些交情打底,再加上这一钵饭,他不信勾不出大师兄来。
“原来如此。”沈云马上说道,“我现在去给令兄写一道正式的邀请函,烦请白璋给我们当一回信使。”
白璋上人眼前一亮,欣然道:“那更好。”
沈云当即回主院写了邀请函,交与他。吃罢饭,白璋上人给玄诚上人传讯,按照约定问他是否一道离开。
后者很快回复,说,此间事已了,正打算离开。
于是,云景道长亲自安排他们的飞船离港口,前往外沿线。
在那里,李营主接到命令,亲自护送了他们五百来里远。
白璋上人没有向玄诚上人透露行动事宜,如约绕道玄天门。等他回到五行门时,已经是次日清晨。
“大师兄!”没顾上先去掌门师尊和师尊那里复命,他以交船为由,兴冲冲的赶去大师兄青钰上人的洞府。
后者听到声音不对,一脸狐疑的从里头出来亲迎:“怎么了?”
“走,里头细说。”没想到,臭小子得了三分颜色,开起染坊来,拉着他的袖子,径直往大门里走。青钰上人面上挺无奈的,心底里却是暗生欢喜:看来青木派是个有意思的地方。多年前,臭小子在运天门里与沈门主结识一场,回来就有了些烟火气。这一回,去青木派打了个转回来,浑身上下又鲜活了不少。
师兄弟两个径直去了小议事堂里。
屏退里间的道童后,青钰上人将袖子扯出来,没好气的说道:“好吧,什么机密的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白璋上人却还嫌不够,要他启动此间的隔离阵。
“这么机密?”青钰上人奇怪归奇怪,却没有犹豫的依言而行——师兄弟两个相差有整整四十岁。白璋上人入门时,不过六岁。和其他大宗门一样,他也可以说是青钰上人这个大师兄一手带大的。这也是仙山的大宗门里,大师兄大师姐在同辈弟子里地位超然的主要原因。不仅底下的师弟师妹们敬爱他们,便是师尊们也颇为倚重。反过来,青钰上人也对一手带大的师弟如弟如子,甚是宠溺。不过是开启隔离阵而已,还用多说吗?
白璋上人这才郑重的从怀里拿出邀请函来,双手奉上:“这是沈门主给大师兄的亲笔信。”
“给我的?”青钰上人一头雾水的接过来,打开来看。
沈云在信里将事由写得清清楚楚,末了,热忱的邀请他一同参战。
青钰上人看罢信,一抬眼,对上了自家师弟殷切目光,不由嗤笑道:“你这是着了什么魔,跟着瞎闹什么?我早已避世……”
“大师兄,这一回是完全不一样的。”白璋上人热忱的打断道,“大师兄,先别急着下决定。我再给你看几样东西。看完后,再做决定,好不好?”
青钰上人怔住了。好多年不曾看到自家师弟这般急切。
心思一转,他挑眉道:“如果是青木派的独门守护大阵,不说也罢。”他可不想沾惹瓜田李下之嫌。
“大师兄,那是‘阵基’!稍后再说。现在给你看几样好吃的。”白璋上人不容拒绝的拿出来这两天里打包的没吃完的吃食。
还真是吃食!青钰上人更不感兴趣了。他辟谷多年,早绝了人间烟火。
白璋上人见状,只好又拉着他的一只衣袖,絮絮叨叨的一一给他讲解:“这是我在青木派吃的第一顿饭……大师兄别这样看我。我这次去青木派复食了。并且,从今往后都不会辟谷了。这一顿是吃得最好的。刚好碰上他们打牙祭。这烤肉可香了,大师兄要不要也尝一尝……”
青钰上人起初是扛不过自家师弟,听得极为不耐烦,但是,听着听着,他的神色开始认真起来,眼神也变得越来越专注……
第一八零章 耿直的师兄弟
两天后,白璋上人再度抵达云雾山脉。
青木派给予了最大的礼遇:袁峰率百名弟子乘坐“吞金兽”出外沿线三百里相迎。
“大师兄,快看!”待飞船离外沿线还有十几里远,站在船头的白璋上人突然眼前一亮,亢奋的指着前方,“副堂主大人和秦师弟!”
青钰上人两个都不认得。他顺着自家师弟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前方十几里远的地方,有一群人。看样子他们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一些时间。在人群的最前面,有一道身影甚是模糊。但是,他的脑海里却很清晰的现出一道青色的年轻男子的身影来。
这是……心里打了个突,脸上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他连忙定睛细看第二眼。
还是一样!
也就是说,这名年轻男子的修为起码是化虚真君境的修为。因为这种现象叫做“虚影”。当修士们的修为突破化虚境,自然而然的会产生虚影。
“怎么可能?”青钰上人“滋”的吸气,禁不住喃喃自语。
他虽然与沈门主素未谋面,但是,却没少听说这位的事迹。综合种种传闻,他在心底里也给这位画了一个像。其中,关于修为境界,他的判断是不会超过元婴境。
可是,据他亲眼所见的情形,对方少说也是一位化虚真君。
但是又不对!
因为仙山在近两百多年里都不曾有道君出世,所以,化虚真君们是顶流存在。如果哪个门派里,有人新晋位真君,必定是好比晴天里的一道炸雷。估计劫雷还没有下来,消息已经传遍全仙山。
沈门主什么时候晋位真君的?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
白璋上人站在他的身旁,听到他的话,偏过头来问道:“什么不可能?”
青钰上人飞快的看了一眼在前方引路的“吞金兽”,见那船上袁峰等青木派的人皆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遂用神识传音,问道:“师弟,你知道沈门主是什么修为吗?”
白璋上人明白过来,摇头道:“不知。因为我完全看不出来。”顿了顿,又道,“以前在演武堂时,据说是初晋元婴。”
青钰上人怔住了,良久,啧啧的赞道:“厉害!”
“大师兄的意思是,他那时掩藏了真实修为?”白璋上人眉头轻拧,改用神识传音问道。
不错嘛。在青木派里混了两三天,都学会动心眼了。青钰上人瞪了他一眼,用神识传音答道:“当然不是。沈门主岂是我等能够相提并论的。我等做不到,未必他们做不到。”
“他们?我等?”白璋上人有些反应无能。
他家大师兄在突破金丹境之后,禀明师尊,说“兵者,大凶也;兵之道,大凶之道”,并且身体力行。他自己敛了锋芒,处处低调行事,恨不得能在五行门里做一个隐形人。
而仙山里,尤其是十大门派里从来最不缺的就是青年才俊、后起之秀。十几二十年之后,基本上没人记得起五行门的青钰曾经是多么的耀眼夺目。
但是,白璋上人忘不了。在他的心里,没少将大师兄与沈云、叶罡等相比较,并且觉得大师兄在很多方面都不让他们二人。他极力请大师兄出山,促成大师兄与副堂主大人的见面,很大程度上是觉得两人能惺惺相惜。
没有想到,大师兄仅仅是隔着十几里远见了副堂主大人一眼,便自称不敢与之相提并论。还说什么“我等做不到,未必他们做不到”!
这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做得到,做不到?”太震惊了,以至于白璋上人忘了用神识传音,直接问出口来。
刚才还说臭小子跟沈门主混了几天,长进了不少呢。结果,两三句话便漏了底。还是个棒槌。青钰上人叹了一口气,继续用神识传音,解释道:“二十年前,叶罡是什么修为?十年前,他又是什么修为?如今呢?他们才是上天选中的人呐。我们怎么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白璋上人张嘴结舌,半天接上不话来。心里更是好比发生了海啸一般——上天选中的人?那不是天命之子吗?大师兄竟然说,上天一回选中了两个人!
无量天尊!
这叫我等凡人怎么办?
选谁……
不对,大师兄答应了我,是因为已经做出了选择吗?
猛的回过神来,他紧张的一把抓住大师兄的一只手,干巴巴的问道:“大师兄,是我,做错了?”
青钰上人欣慰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爽朗一笑:“不。相反,你是帮了我。”
“当真?”白璋上人吸了吸鼻子,也笑了,却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大师兄,不要宽我的心。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你一定要和小时候一样……”
越说越不象话了。青钰上人打断他道:“从小到大,我会包庇你的,从来都只在小处。你仔细想一想,哪一次你犯了大错,我有真正包庇你吗?你当师尊是好糊弄的?”
“大师兄,刚才,我差点没被你吓死。”白璋上人真的哭了起来,紧紧的抱住他的一只手,破涕为笑道,“从小到大,我如果真的犯了大错,师尊责罪下来,大师兄不会包庇我,但是,会我一同领罚。”
青钰上人在心底里也不由得回忆连连,眼底的笑意全溢了出来,淌得满脸都是,又拍了拍他的手背:“所以,你安心啦。我答应出山,完全是志之所向。”
“啊?”白璋上人又是理解无能了。
什么叫做“志之所向”?知徒莫若师。之前,东海战事将起,师尊特意询问大师兄,有无意向去东海。并且还说了,东海之举关乎仙山众生之福祉,如果大师兄愿意前往,宗门会尽可能的调度人手、资源与他。结果,大师兄以“懒散惯了”为由,谢绝了。师尊门下仅有他们两个亲传弟子,素为宠溺,闻言,便道了声“罢了”,没有再提。
这才多久,“懒散惯了”的人,又有了志向,并且是“志之所向”?
青钰上人从他的双手里抽出手来,哼声道:“我就是看不惯叶某人装腔作势,怎么了?不行吗?”
“哦。没怎么。可以的。”白璋上人笑眯了眼,“我也是。”
这一点,在初进师门没多久,他就发现了。
大师兄和他很合拍,都是耿直的性子。不同的是,大师兄行事比他老道多了。
第一八一章 都是人
青钰上人此行带来了门下的所有徒子徒孙们,以及满满一船的物资。名义上是他们师兄弟两个的私产,实则是临行之前,师尊代掌门师伯交予他们的。
因为物资没有清单,所以,来的路上,两兄弟亲自查点了一番。很快,青钰上人得出结论:这是宗门目前能够拿出来的所有物资。
也就是说,掌门师伯是举全宗门之力支持他们。
白璋上人顿时只觉得压力山大。好在快到外沿线时,大师兄终于跟他交了底。不然的话,接下来的日子里,直到行动结束,他恐怕是跟整日里跟端着一碗油一般。
船队抵达外沿线上,沈云亲自邀请青钰、白璋师兄弟两个上了“吞金兽”,一同前往新营区。
双方都很务实,简单的见面之后,在前往新营区的路上,便就行动展开了深层次的商讨。不一会儿,他们彼此相互惊艳了。
沈云没有想到在仙山名声不显的青钰上人在兵阵上的造诣不下于魏清尘;
青钰上人已经对沈云之才能有了足够的认识,也做好心理准备。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青木派里还有秦岳、袁峰两个,其才干完全不下于自己。
之前,他一直以为沈云想法设法的拉拢师弟,谋图的是他。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想多了。青木派估计在此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五行门里有他这号人。全是因为他的师弟极力向沈门主推荐,而沈门主求贤若渴,又深知他的师弟之脾性,所以,才欣然应允。
至于欢迎规格如此之高……八成是临时起意。
想到沿途先后有三波青木派的弟子为他们引路,青钰上人对青木派情报之灵敏、迅速。不要说别的,单是从这些斥候身上,他已经看出来叶某人的“除魔大业”必定不能成功。同时,也让他对即将入手的行动计划又多生出了三分信心。
等真正见到了计划的领导者与制订者们,他更是信心满满。
因为行动必须严格保密,所以在商谈接近尾声时,青钰上人主动向沈云提出来,他带来的弟子们在行动开始之前,能否独居一处。
沈云看向云景道长,毫不避讳的说明,这事是由后者全权负责。他依然是甩手大掌柜。
而云景道长也没有推辞,告诉青钰上人已经安排好了。玄天门的弟子昨天搬离了客院,所以,他们被安排在客院里。
青钰上人讶然。玄诚上人门下的徒子徒孙们自天劫之前便去了青木派避险,之后,也是一直寄居在青木派,没有返回玄天门,这事,他也是知道的。
怎么他们五行门一来,玄天门的弟子就搬走了?
白璋上人也觉得不对劲,心思一转,半开玩笑的问道:“秦师兄,清定师侄他们该不是为我们腾院子吧?”
“那当然不是。”云景道长笑道,“他们师门另有任务,于昨日离开我们青木派了。客院又空置了下来。”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意更甚,“清定很不错。走之前,带领弟子们将客院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你们只管放心入住。”
“玄诚把门下的弟子教得很好。我们要向他学习。”青钰上人将话题转开来。只要玄天门的弟子们并不是特意为他们五行门腾院子就好。否则的话,他忍不住要怀疑自己的决定了。
白璋上人想了想,也没有太在意——清定师侄等人皆是法修,在战力方面是出了名的欠佳,确实不太适合也参与他们这一次的行动。事实上,为了确保这一次行动的成功,他们五行门都只派出了大师兄这一支。大师兄行事低调归低调,但是,五行门的嫡系里,谁人不知大师兄这一支的战力是全宗门里最强的。
船队在新营区的码头停下后,云景道长先安排五行门一行人去客院休息。稍晚,沈云也将到客院,为他们接风洗尘。
青钰上人住进了先前玄诚上人住过的小院子。送走云景道长后,他关上门来,用神识传音问白璋上人:“上次你与玄诚一道离开时,有没有听他透露对清定师侄他们的安排?”
“大师兄,你的意思是……”白璋上人满脸愕然,直接反问出声。
青钰上人连忙捂住他的嘴,继续用神识传音:“你作死啊!明明知道沈门主是化虚真君,嘴巴上还没个把门的!”
白璋上人闻言,瞪着眼睛,无奈的轻轻点头,也用神识传音道:“玄诚师兄没有透露什么。他显然对清定师侄他们在青木派的表现很满意。我都看出来了,清定师侄他们也是愿意留在这里的。”顿了顿,又道,“大师兄,他们都是法修,真不适合我们这次的行动。”
青钰上人这才松开手,皱了皱眉头,神识传音道:“那就怪了。他们去哪里了?我能认得来演定师侄的气息。从码头上到这里,我都没有发现他的气息。”
白璋上人简直无语了。大师兄好象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呢。
想了想,他又用神识传音说道:“等吃过饭,我问一下秦师兄便知道了。”
青钰上人终于回应他了,摆手道:“算了。行动要紧,在这种时候,不好节外生枝。”
是“不好”,而非“不要”。白璋上人听懂了里头的潜台词,没忍住,冲自家大师兄翻了个白眼,神识传音道:“大师兄,在青木派里,不要搞这一套。他们都是很真诚的人。”
青钰上人似笑非笑的瞅了他一眼:“都是人,能差到哪里去?”
白璋上人欲再辩说,他家大师兄转身去主位上坐下来,出声问道:“你的院子选好了没有?”
这是摆明了不想再继续就这个问题讨论。于是,他只好在他的下首坐下来,一边答道:“我不住客院,住秦师兄那院里。上次的阵图还没完成,我走之前与他说好了的,他不动我的东西,等我回来后仍然住他院里那屋,接着做。”
臭小子,不撞南墙不回头!青钰上人又笑了笑,道:“随你。”到底还是不放心,又改口道,“秦师弟事务缠身,难免会有所忽略。你要是住着觉得不方便,就过来跟我住罢。”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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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二章 一个想法
接风宴后,沈云主动请青钰上人“一起走走,消消食”。
后者其实总共才尝了一块烤肉。在辟谷上,他比师弟白璋上人要坚定许多。如果不是因为“赛马龙肉”是条财路,他和师弟两个都是下了血本参股的,连一星半点都不会沾牙。
双玉酒倒不在辟谷之例,他小酌了几口。也是相当之克制。
就吃了这么一点,何需“消食”?
只不过是明眼人都知道,“消食”不过是名头罢了。
事实上,青钰上人也有与沈门主单独交谈的想法。如果后者不主动来找他,他在近一两天里,也会找个机会,递上拜帖,请求单独拜见。
现而今好比是沈门主主动递了梯子过来,他焉有放过的道理?
遂欣然应邀,随沈云一道出了客院。
沈云见状,更加的欣赏这位名声不显的五行门高徒了。出了大门,没走几步,便开门见山的说起了午饭前与云景道长商谈之事。
原来,云景道长心细如尘,在提及住处安排事宜时,敏锐的发现了这俩师兄弟之间稍纵即失的眉眼官司,离开客院后,越想越不对头,于是,脚跟一转,去主院找沈云相商——青木派现在既与五行门合作,也与玄天门合作。三个门派间要如何相处,能不能拿出一个具体的章程出来?他以前在仙山里,位卑言轻,不主事,对十大门派如何相处的详细内幕,不甚清楚。但十大门派之间,今日你联手我,搞他,然而,转过背去,却又防着你和他联手搞我,这种风声,他也是没少听说。从目前来看,白璋上人还好,是个耿直的性子。但是,与之同出一门的青钰上人却不尽然了。后者耿直归耿直,心里的名堂也确实不少。他从青钰上人身上瞅出了一些昔日仙门长老们的苗头。
“主公,仙门的前车之鉴未远,此风万万不可长啊。”
沈云的目力更甚于他。他且看出来了,沈云安能没有察觉?
听他说完,沈云抚掌笑道:“我们两个又想到一块儿去了。”又道,“兵行诡道。青钰的这些花花肠子,我看还好。和我们的魏长老比起来,我瞧着,还差些火候呢。”
云景道长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不住的点头赞成道:“那是。我们魏长老那时候就怕我沾了仙门里大宗门的坏毛病,没少想要调教我呢。”
但青钰哪能与魏长老相提并论?
头一条,他与魏长老生死与共多年,彼此都已非常信任对方,不管在什么情况下,连个眼神也不用给,就能将后背放心的交给对方。
对于青钰,他是真的不敢轻易相信……
思及此,心思一转,他豁然明白了:为什么主公提起了魏长老?
此时此刻,他对青钰的态度,与当年魏长老对待他的态度,是不是很相象?
“主公,今非昔比啊。”回过味来,他轻甩拂尘,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不说别的,单说这一次的行动,那是出不得半点差子哟。”
沈云也止住笑,颔首道:“确实是今非昔比。现在的形势,比当年你初来之时,要复杂得多。而且那个时候,青木派在这些大宗门的眼里,连只蝼蚁也不如。让他们带着丰厚的物资,出人出力的倒贴着与我们合作?我们怕是在梦里也不敢这么做。”
云景道长又是连连点头。
沈云指着自己的头,正色道:“我们自己这里必须保持清醒。人家的态度为什么会发生截然相反的改为?正如你所言,前车之鉴未远。我们不能犯仙山的老错误。”
听到这里,云景道长放心了。因为据他对自家主公的了解,后者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应该是心里已经有了章程。
果不其然,沈云接下来告诉他:“我有一个想法。”
云景道长精神为之一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洗耳恭听。
沈云的想法说起来简单。因为总共才八个字:开诚布公,求同存异。
但云景道长听完后,脸色越来越凝重。他坐在圈椅里,垂眸细思良久,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抬起眼皮子,郑重的看着自家主公,轻叹:“在仙山,何其难也!”
“说难也不难。外侮当前,反倒为我们仙山各界迅速达成一致,清除了不少障碍。”沈云轻点桌面,清亮的眼神里,充满了乐观。
对于这一说法,云景道长也是完全赞同的,当即附和道:“那是。如果不是东海战事又有转败之相,落桑族人再度打起了守护大阵的主意,我想五行门不会这么痛快的放出青钰来。”
他本身在阵道上不见长,但是,与魏长老混久了,眼力是长了不少的。他看得出来,青钰上人名声虽不显,却非寻常之辈。青钰的门下,也是不乏优秀之后辈。再加上他们随行带来的丰厚物资,他不难猜出,这一次,五行门是下了血本,派出了最强的一支嫡系弟子出来。
他们这般做法,一方面显示,他们的高层确实看好主公和青木派,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东海形势再度吃紧,守护大阵又现新的危机之故?
自天劫之后,仙山大灾小难不绝。成天的不是这里塌了,就是那里开了裂,塌陷在即。仙山撑不了多久,整体塌陷在即,已经是不争之事实。
是以,仙山各界都在寻求新的出路。
其中,不少门派和世家,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们要么本身就与正清门交好,要么根本就是正清门的附庸,仙山危机一出现,便纷纷响应叶罡的号召,搬去凡人界。
而玄天门、五行门等就显得尴尬了——不搬去凡人界?难道坐着等死?搬去凡人界?就得捧叶罡的臭脚!
更要命的是,形势瞬间万变。不等他们想清楚,东海那边的战况眼见着生了变。落桑族人渐渐有打破僵局之势,眼见着又要对守护大阵下手了。
与上一回不同的是,他们吃了教训,不再想着要攻破守护大阵,而是要封锁守护大阵,割断仙山与凡人界的往来。如此一来,既是对东海的修士同盟军釜底抽薪,也能避免自己他朝陷入两面夹击之困境。
洞察到这一点后,仙山里还来不及撤出的各势力能不着急?
这下,他们真的是着了大急!
要不五行门能舍得如此下大血本?
要知道这些年里,他们最多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白璋与青木派往来。
第一八三章 照单抓药
“确实是如此。”云景道长点头承认道。说话间,他对自家主公的“一个想法”有了更深的理解,与平时一样,当即一条条的说给沈云听。
沈云边听,边道出自己的看法……两人就这样商量了起来。待商量得差不多了,一个新的方案也初具雏形。
细化、润色的事情,沈云又是一概交给云景道长。他担起了与五行门初步交换意见的任务。于是就有了接风宴之后的“消食之行”。
沈云的态度很坦诚,也直接。
而青钰上人听完后,一时完全接不上话来。
开诚布公,求同存异,这八个字强烈的冲击着他的心神……呃,好晕!好炫!他得缓缓。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挤出一句话来:“不是以青木派为主导?”
沈云爽朗一笑,反问道:“主导不主导,很重要吗?”
青钰上人被问住了。怎么会不重要?相当之重要,好不好!
“落桑族人都打进家里来了,我们还在争谁来主导对敌。世上还能有比这更滑稽的事情吗?”沈云又是一连串的反问,“生死存亡之际,不应该家里的人们,全都动起来,拼了命的打跑外敌,把他们赶出去吗?”
青钰上人汗然,无言以对。
“只要能赶跑落桑族人,不管是谁站出来,我沈云,还有青木派上下都是举双手支持他。”沈云正色道,“绝无虚言。”
青钰上人本来是想借着这次谈话提三个条件,从而在这次行动里谋得实质性的主导地位。此情此景之下,全被堵在了口里,一个也说不出来。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也顾不上这三个条件了。因为沈云抛出来一个更大的格局。与之相比,接下来的行动主导权……连“格局”二字都称不上。
青钰上人又惊又喜,心思电转……少顷,他豁然惊醒,再对上沈云的笑脸,心里只余下深深的忌惮——好厉害!只言片语,便将他精心准备的腹稿,还有计划,打得稀巴烂!
接下来,他半点大意也不敢,更加的谨言慎行。
沈云见状,知道这场“消食”只能这样了,抬眼一看,恰好看到吉祥、如意两个远远的往这边走来。他展颜轻笑,先停下来,将两人指给青钰上人看:“喏,那就是吉祥、如意两个。”
“我听师弟提起过。没想到这么快就见上面了。”青钰上人暗中松了一口气
沈云向吉祥、如意招了招手。不一会儿,两小只手拉着手到了近前。
没有阵修不喜欢守护兽。更何况还都是化形境的,长得又都是粉雕玉琢,活脱脱是从画里出来的仙童一般。
沈云见青钰上人着实是欢喜,便顺势将青钰上人交给吉祥如意两个招待,让青钰上人对“阵基”多多指教。而他自己则借故抽身出来,利落的离开。
如果换在别的门派,主人家这么走了,青钰上人会觉得自己被轻待了。但是在这里,他不但没有不满,而且是满心欢喜,暗生感激。
无他,仅仅是一场“消食”,沈云留给他的阴影太重。有沈云在身畔,他根本没法好好品鉴、观摩“阵基”。
此念一起,青钰上人又禁不住的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沈门主对他的心态拿捏得再精准不过了。反过来,他在沈门主面前,有如面对巍峨高山、汪洋大海……
自此,试探之心,他再也不敢提起。
满心的仓惶在到了阵心后,很快被震惊完全取代,接踵而来的是,欣喜、亢奋……
即便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青钰上人也遮掩得很好,没有在吉祥、如意面前,泄露了一星半点来。
殊不知,他的每一次细小的失态,都被云景道长尽收眼底。
后者在主院的正屋里,通过“阵基”的一面留影镜,看到了青钰上人放大的身影。那影像清清楚楚的。因为放大了三倍还不止的缘故,所以比在近前还要看得真切得多。
“啧啧啧,吉祥这小子,蔫巴坏呢!”云景道长指着留影镜,笑眯了眼。
留影镜并不是“阵基”原本之物。而是上回魏清尘回来,吉祥缠着他玩,学了一些制器的手段,刚刚捣鼓出来的一个“好玩的小玩意(吉祥自己的话)”。
方才,在客院那边,吉祥和如意会“恰好”出现,也是因为留影镜。
吉祥他们两个兴冲冲的过来主院,就是向沈云展示新鲜出炉的留影镜。结果,在半道上碰到了云景道长。
后者一听留影镜的妙用,心思一转,随他们到了主院,拿自家主公与青钰上人做实验。
看着看着,云景道长发现两人快谈不下去了,赶紧的派了两小只过去救场。
他们在主院里试验留影镜,沈云岂不知晓?
是以,后者离开后,径直回了主院。
不过,沈云把玩了一会儿,搞清楚了留影镜的有效范围等问题后,便在小桌边坐下来,看云景道长刚刚拟出来的新方案去了。只有云景道长立在留影镜前,继续欣赏青钰上人表演其浑厚的养气功夫。
看着青钰上人隐忍的脸,他是发自内心的同情之——被主公这一番连削带打,青钰上人的“主导”之心,应该撑不起来了。
说起来,这是仙山大宗门里的老毛病了。他对青钰上人想争“主导”,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几个月前,玄诚带着徒子徒孙过来,明明是有求于青木派,也没少犯一样的毛病。更何况青钰还是他们主公请来的援手。人家不但接受了邀请,还带来了满满一船的物资,以及满门的徒子徒孙。
在凡人界里,不是也有“客大欺主”的说法吗?
换在九大门派里的任何一家,青钰都极有可能得逞。
只可惜,他碰到了他家主公。
呃,从这一点上说,沈大魔头之名,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这时,沈云看完了方案,一抬头,看到了他满满的同情,笑道:“道长,你这样就不厚道了啊。明明药方是你开的。我不过是照单抓药。”
云景道长甩甩拂尘,呈无赖状:“有吗?什么药方,照单抓药?我怎么听不懂呢?”
第一八四章 冬草转青
青钰上人参观完“阵基”,回到客院时,白璋上人急急的出大门相迎:“大师兄,谈得如何?”
“呃,行动的事么?明天去看看他们操练再说。”青钰上人指着大门里头,“有一桩更重要的事……唔,去我屋里头说。”
白璋上人讶然——大师兄这气场不对啊。怎么突然就变弱了?完全没有来的时候那种踌躇满志。
惊讶是惊讶,狐疑归狐疑。深知自家大师兄脾性的他,跟在后头,一路上,硬是目不斜视,一声不吭。将好奇心按得死死的。
不多时,两人进了屋。青钰上人完全显现出真性情来了。他一边三步并做两步的直奔主位,一边吩咐道:“关门!”
白璋上人依言而行。房间里和初来之时不一样了。他家大师兄去前头赴接风宴前,稍微“拾缀”了一下屋子。是以,现在只要关上门,两兄弟说话,不用担心“漏风”的问题了。
“大师兄,什么重要的事?”白璋上人转过身来,肆无忌惮的释放着一路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青钰上人轻拍身边的蒲团:“坐下来说话。”
白璋上人飞快的过去,一屁股坐下来,正色道:“说罢,大师兄。”
“我现在可以肯定,玄天门的人不是因为我们而离开了。”青钰上人道出沈云主张仙山各派“开诚布公,求同存异”,共赴天劫之事。末了,又道,“应该是看到我今天有些接不上来,所以,沈门主今天只是开了个头。我估摸着,等我这边思量好了,他还会找我接着谈。”
老实说,白璋上人也一时之间接受无能。他坐在蒲团,呆若木鸡。
青钰上人刚刚才经历过同样的情形,见状,暂且没有再出声,只在心底里飞快的寻思着。
过了好一会儿,白璋上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羞愧的对他说道:“大师兄,好在当时我不在场,不然的话……”指着自己的脸,“这张脸,真的挂不住。”又道,“我觉得副堂主大人说得对极了。大厦将倾,我们却还在为争一场小型的战事行动的主导权而大费心机,真的好滑稽……”
“谁跟你说这个了?”加上沈云,青钰上人这是一天之内被第二回戳烂疤子了。自觉理亏的他,在外人面前不好发作,难道在自家师弟面前还要继续忍着?他好不恼火的瞪眼睛,打断道。
白璋上人缩了缩脖子:“大师兄,我不是在说你。我是在说我自己……对,就是自我批评!他们青木派里,管这叫做自我批评。秦师兄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他每天都会自我批评。”
青钰上人其实是在虚张声势,闻言,挑起一边眉毛问道:“自我批评?是反省吾身的意思吗?”
“是,也不是。”白璋上人将自己所了解的一五一十的相告。
青钰上人又一次的耷拉着眼皮子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复又抬起眼皮子,轻轻摆手道:“先不要把话题扯散了。说重点。‘开诚布公、求同存异’,你怎么看?”
白璋上人使劲的点头:“我就一个字,好!”
回到重点上,他好比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主要是基于仙门而言。他觉得仙门长老会当年没有带好头,搞得仙门之内,各门各派斗得跟乌鸡眼似的。
“现在看来,天劫起势甚早。如果仙门长老会当年能有所作为,也想到开诚布公,求同存异,排难度厄,天劫兴许便不能真正成形了。”说到最后,他简直是痛心疾首。
青钰上人唯有渭然长叹:“理是这个理……天劫已然降下,再说当年,有什么用?”
“怎么会没有用?前车之鉴!大师兄,我觉得副堂主大人说得太对了。前事不远,后事之师嘛。这也是师尊时常教导我们的。”白璋上人反驳道。
青钰上人看着他,词穷了。
好吧,师弟的一番话,听着确实有些义气,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身为修士,就应该有着这一颗赤子之心。
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
然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本心蒙尘?
眨了眨眼睛,青钰上人正色道:“知道了。等我心里捋清了,再去拜见沈门主。”
“大师兄,要我陪着去吗?”白璋上人关切的问道。
“好啊。一同去。到时我知会你。”
第二天,一大早,白璋上人敲开了客院的大门——云景道长邀请他们兄弟两个去看新营区的弟子们出早操。
青钰上人正有此意,欣然前往。
两人来到了“阵基”的阵心处。
因为“阵基”平时不显,看上去就是一大片空阔之处。
新营区地方宽阔,但是,真正适合排兵列阵之地不多。除了演武场,就只剩下码头那边和这里了。
而这里还有一个好处,即,清净。
所以,云景道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这里做为临时演练场。
行动方案出台后,他立刻组织人马,着手开始演练。今天是第七天。
兵阵为袁峰所创,参与演练的弟子共一百三十名,也是按照他的意思精选挑选出来的:人族弟子与妖族弟子各占一半。其中,人族弟子更是由袁峰亲自从外沿线上一个一个的挑选、抽调。妖族弟子则都是来自北煤区,擅飞的,天生神力的、目力超群的……五花八门,也全是按照兵阵要求,精心挑选。
从第一天起,由袁峰亲自领操。一天六个时辰,每个时辰之间,只歇息半刻钟。如此练了五天,兵阵初成。
袁峰满意极了,把摊子扔给云景道长,自己则放心的回外沿线去了。
也是从第六天开始,每天的操练时间大为缩短,由每天的六个时辰,改为正常的早操,即,每天清晨,操练一个时辰。
是以,昨天青钰上人参观“阵基”时,没有看到兵阵操练。
两兄弟看到兵阵是在“阵心”上演练后阵时,不约而同的眼睛直抽抽——好家伙!青木派上下也太不把“阵基”当回事了。
换成他们五行门,“阵心”及周边十数里之内,铁定会划成禁区,轻易不许进入,好不好!
云景道长看到他们,立刻迎了上来,热忱的邀请道:“青钰师兄是个中行家,请多多赐教。”
青钰上人嘴上连声说着“不敢当”,目光已经被正在列队的弟子们牢牢的吸引了过去。
云景道长与白璋上人相对一视,皆退到了一旁。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青钰上人首先看中的是弟子们的精气神。
一百三十名弟子,不论是人族的,还是妖族的,修为都不高。尤其是妖族的,他们生得花花绿绿,长毛的,带鳞的……身上的妖族特征简直不能再明显了。也充分说明了他们的修为有多低。
可是,就是这样一群在仙山里只能称为“青瓜蛋子”的低阶,他们的眼神锋利如刀,一个比一个凶悍。猛一眼看过去,个个如刀似剑。
兵者,大凶也。
这一百多号弟子合在一起,杀气腾腾,俨然是一个大写的“凶”字。
从他们的身上,青钰上人立时感受到了“舍我其谁”的霸气。
一群“青瓜蛋子”在三位元婴大佬面前,也不堕气势,舍我其谁!
这还只是列队、集合,没有正式开始操演兵阵!
青钰上人震惊之余,恨不得将自己的徒子徒孙们拖出来,吊打一场。
待集合完毕,青钰上人深吸一口气,偏过头来,对自家师弟说道:“行动干练,整齐划一,配合默契。我对他们的操练很有信心。”
白璋上人挑了挑眉。
他虽不是主攻兵阵,但是从小跟着大师兄混,可谓耳濡目染。更何况,到了元婴境,修士开始悟道,更讲究触类旁通,是以,在兵阵之道上,也是不差的。
所谓兵阵,既讲兵,也讲阵。兵与阵,相辅相成,彼此得益,方为上。强兵而弱阵,是为阵不合兵;或弱兵而强阵,是为兵不受阵。两者皆为下品,却在兵阵之中,再常见不过了。这也显得上品之兵阵难求。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一向严谨的大师兄才看了个集合就起了爱才之心,生怕兵阵辱没了这些弟子,阵不合兵。
旁边,云景道长对兵阵的了解不深,自然看不懂这对师兄弟的眉眼官司。
阵长在队首请示:“集合完毕,请指示。”
云景道长从一旁的令旗桶里抽出一支红色的三角令旗来,轻轻一挥。
阵长得令,刷的抽出长剑,大声下令:“启阵!·”
刷刷刷……
明明前方只有一百三十号人,其中,人族弟子们大多数是执一剑或一刀,极少数的用的是鞭、斧、锤。六十五名妖族弟子们的武器,花样就多了。有的甚至就是一双肉掌。
也就是说,兵阵之中,刀剑之数不过百。
可是,叫人看着却是刀剑如雪,似有千剑万刀,不寒而栗。
在阵修们的眼里,就是“善”!是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被点着了一般的感觉。
“善!”白璋上人一个没忍住,大声喝彩。
在演阵时,如有尊长如此喝彩,弟子们是要挥剑回应的。
然而,青木派的弟子们都不懂这样的礼节。他们连个多余的眼风都没给这位亢奋的尊长。
青钰上人也是。
于是,白璋上人扎扎实实的喊了一通寂寞,尴尬的摸了摸嘴巴。
倒是云景道长见状,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阵修们还有这样一条规矩,遂绕过目不转睛的盯着演阵的青钰上人,走到白璋上人身旁,悄声安抚道:“我们的阵道是传自魏长老。他那里的规矩应该是传自天神宗,可能与后世的不太一样。”
孰料白璋上人听到“天神宗”三个字,一双眼睛噔的被点亮了一般,褶褶生辉,激动的一把抓住他的手,好在因为大师兄离得太近的缘故,理智完在,还知道也压低声音,反问道:“魏长老当真是天神宗的阵道传人?”
“是啊。”云景道长很肯定的点头。
白璋上人飞快的瞄了一眼自家大师兄,见后者还是聚精会神的盯着演阵,冲云景道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借一步说话。”
云景道长对于每天的操练起到的作用主要是监督,是以,当即随他一道离开。
两人一直走出了百来步远。白璋上人转身看了一眼兵阵,停下来站住,压低声音眉开眼笑的说道:“这下你们就算是拿棍子赶我大师兄走,他都不会走了。”
见云景道长不解,他便解释道。
原来,五行门的兵阵也传自天神宗。不过,是旁枝,并且不全。
可已经是仙山里最为精深的兵阵之道法了。
这也使得兵阵在仙山阵修之中有“天缺”之不雅称。
是以,当初青钰筑基前,他们的师尊不止一次的苦劝,阵道千千万,何苦执着于天缺。
青钰自己也纠结不已,痛苦之极。
师尊不忍,费了老大一笔人情,请了玄天门的文远真君为大弟子卜卦。
得了个“冬草转青”的卦象。
文远真君向师徒二人解释:青钰若坚持本心,事有转机。
于是,青钰坚持修了兵阵,没有选择继续师尊的衣钵。
这些年来,师徒二人都在努力寻找天神宗的兵阵道法,一直未果。师尊当着青钰的面,只字不提当年那一卦,但实际上,青钰的修为每精进一步,师尊皆暗自担忧不已——天缺的道法,撑死了也就是元婴境而已。
白璋上人自己就撞到了两回,师尊向文远真君询问,什么时候才会出现转机。
文远真君也很关心。可是,一事不二卦。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好生安慰师尊莫急。
后来,青钰凝结元婴了,师尊便再也没有问过了。
因为此时再问已无益,徒增烦恼罢了。
谁能想到,“冬草转青”竟然在他们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应验了。
而且卦语再灵验不过。
云景道长身为法修,听完,禁不住连连道妙,肯定的说道:“这是青钰师兄的造化!”
“可不是!”白璋上人比自己得了好还要高兴,“等会儿,我来告诉师尊。”
第一八五章 道力
白璋上人完全没了心思观看操练,努力压制着,才没有在脸上显露出来。
好不容易等到早操结束,他巴巴的去找青钰上人。
“有什么事,过会再说。”后者不由分说的冲他挥了一下手,打住他,而是对云景道长说道,“关于此阵,我确实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请给我半天的时间整理,下午的时候,我再来找你论道。”
神色冷峻,明眼人一看就能发现他的状态不对。
云景道长赶紧解释:“我对兵阵不甚了解。这样吧,师兄定一个确切的时间,届时,我请了创阵之人过来,请师兄赐教。”
“赐教不敢。”青钰上人略作沉吟,说道,“既是创阵之人……我这里抓紧一些。请他午饭之后过来,如何?”
依他的意思,自然是巴不得能立刻见到创阵之人。但是考虑到青木派上下皆没有辟谷,而他最不喜的是论道中途做停,故而将时间设在午饭之后。
殊不知云景道长还是犯了难——以袁爷的脚程,就算是即刻出发,也做不到中午赶过来啊。
可是,机会难得。而且兵阵乃是行动的重中之重……心思电转,他想到了自家主公,暗道:请主公去接袁爷的话,不要说中午赶过来,半刻钟之后赶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遂满口应承下来,并主动提出来,论道的地点由青钰上人定。
青钰上人没有客气,当即说就在他客居之所,届时扫榻相迎。
双方都很爽利,转眼间定好了。这时,众弟子才正式集合收操。
青钰上人急着回去做准备,冲自家师弟挥了一下手,掉头便离开了。
“叨扰了。”白璋上人无奈且歉意的冲云景道长抱拳,紧步跟上去——论道岂是随意之事?尤其是这里头必定会包括有兵阵推演。且不说人家青木派那边能否准备得过来,就说他们这边也不轻松啊。真真的是大师兄一时兴起,他和众弟子得忙断腿。可是,大师兄眼下之状态,已经进入论道状态了。他哪里还敢多说一个字?得,抓紧时间,听令行事吧!
云景道长既打定了主意,便沉住了气。和往常一样,他在解散队伍后,组织阵长、分阵长们原地开会,总结当天的操演,并且布署第二天的操演。
说到后者,他提醒众人道:“兴许我们明天出操会有重大变动。五行门那边可能会加入进来。大家回去后,按照方案进程,提前做好准备。”
五行门会是此次行动的重要变数,最先是沈云提出来的,并且令袁峰和云景道长在制作方案时,要充分考虑这一变数。最好在准备阶段就做好应对的补充方案。
白璋上人那边一直是云景道长在接洽。细思之后,他觉得自家主公之言很有可能,并非无的放矢,故而完全赞同。
至于袁峰,他初创兵阵,自知不足,是以接到命令后,提了一个要求,即,他做兵阵,没问题,但是,要速速去凡人界请了魏清尘回来为自己掌眼。哪里魏清尘收到长老会的紧急密令后,回复,说他亦在东海演练新兵阵,抽不出身来,鼓励袁峰放手去做。
这时,沈云也说了,落桑族人在东海那边兴妖风,从凡人界过来一趟仙山,其难度只比前些时候,修士同盟军关闭守护大阵时容易一点点。所以,即便是魏清尘愿意赶过来,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兵阵之事,还得本部这边自己解决。
袁峰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一个人搞。
云景道长主动请缨,在兵阵初成之后,担起每日操练的组织、监管、小结等任务来。免得他天天要在外防线和新营区之间来回跑。真要两头兼顾的话,他又不是主公,一天十二个时辰,非得一半多的时间要费在两地之间的路上不可。
事情的进展果然在沈云的意料之中。云景道长除了最初的震惊后,很快淡定了下来。小结会后,他看了看天色,离午饭点还有个把时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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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来得及!袁爷甚至能从容不迫的选择是在外沿线用了午饭再过来,还是直接就到新营区用饭。云景道长不慌不忙的去主院,向沈云汇报。
后者听完,点头道:“知道了。我去接峰哥。你先与他联系,看他那边什么时候得空。等他得了空,我过去接他。”
意料之中的事,云景道长闻言,还是禁不住啧啧的赞道:“穿行虚空,就是便利。”反观自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份神通。
眼里的艳羡盛不下了,全溢了出来,淌得满脸都是。
沈云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琢磨,如何用最小的气力破开虚空。想了这么久,皆没有新的突破。一般来说,得道君之力吧。”
云景道长大惊:“主公,你,你是道君?”
“当然不是。”沈云摇头道,“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属于超出一般的情况。不能一概而论。”
他是用道力砸开虚空的。
而寻常修士是没有道力的,他们哪怕修至道君,也是灵力。
灵力与道力有何区别?
在他看来,最大的区别是,灵力仍属于自然之力,没有“道”的附加。所以,灵力之威,远不及道力。
从这一点说,道力与灵力相比,是属于更高层次之力。
而从他领悟融汇出道力的经历与经验来看,道力当是各不相同的。具体的不同,应道力蕴含的“道”之不同而不同。
以他的道力为例。
最初,他的“道”是要变强,不屈服于仙庭的淫威,发愤图强,绝境求生。
是以,他的道力甚是锐利。
再加上,在天神祭殿里的一番历练,让他对虚空有了远超同阶修士的领悟,于是,他才能以远不及道君之修为境界,破开虚空。
换成其他同阶的修士,以上条件,一个都没占,如何能效仿他?
他跟道长说自己情况比较特殊,就是说的这一层。
其他的,战力、身体素质……等,经过这些年的研究,他觉得都不构成根本性的因素。
见云景道长听进心里去了,他索性进一步将话挑明:“我主要得益于天神宗秘境里的那番历练。”
闻言,云景道长轻叹:“看来我是不能取巧了。”道君能破开虚空,他也是知晓的。因为这是常识。他想取个巧,从主公这里走一走捷径。看来不成。只能老老实实的修行,等成就了道君再说。
第一八六章 复制
很快,袁峰收到传讯,回复过来了。
他把这次论道当成了一次学习的良机,甚是期待,当即决定空出下午的时间来,应约赴会。
“我把手上的事情暂且收一收,午饭之后,能得空。云弟那时得空否?”末了,他报出过来的时间。
沈云这边自然是以他为主。
于是,午饭之后,袁峰与云景道长一道准时出现客院的大门口。
白璋上人对创造兵阵的人是既好奇又期待,早早的亲自守在大门口等候。看到二人,他有点儿发怔:“早上的兵阵是袁爷所创?”袁爷不是剑修吗?
“是呀。”云景道长脸上现出童叟无欺的诚实笑容。
白璋上人心思一转,不再生疑——袁爷掌管着外沿线的防务,这在青木派里并不是什么秘密。上一次来青木派时,他就知晓了。掌兵之人,懂得兵阵之道,有什么好奇怪的?说起来,是他先入为主,只将袁爷当成纠纠剑修,过于狭隘了。
“失礼,失礼。”回过神来,他连声告罪,并热忱的将人往门里请。
云景道长借口还有事,脚底抹油要开溜。
袁峰忍住笑,与他道别——来之前,道长刻意提醒过他,说,五行门的人论阵道,据说全程讲究“身临其境”,其凶险程度不下于秘境历练,请他多加小心。而道长自说是个战斗渣,对兵阵之道也只知皮毛,就不陪他了。
白璋上人暗中松了一口气。大师兄临时交派任务下来,论道时不想有第三人在旁,而他负责掠阵,也只能在外边的门廊上。
也就是说,连他也不能在阵道之内。
他想到了青木派这边会多派几名护卫过来。毕竟五行门论道“危名”在外。放眼仙山之内,敢只身赴五行门论道的,没几人。
可是,青钰上人完全不听他的劝,只以一句“我自有主张”为由,异常强硬的驳回了。
白璋上人拗不过,正为此事脑壳疼呢。没有想到青木派这边如此配合。
这就是有缘啊!他不由又想到了“冬草转青”之卦,再看向袁峰,更加的热络了:“袁爷,请。”
袁峰察觉到了他眼底的变化,心里感觉怪怪的。不过,一句“请”,瞬间激起了他的战意,顿时杂念尽敛,眼底一片清明。
“请。”他爽朗的回应。
两人并肩进了大门。
客院以“院”相称,主要原因是青木派上下取名都习惯于直白——专人提供给客人住的院子,不叫“客院”,还能叫什么?取出一朵花儿似的名字来,它归根到底也还是一座客院。就象门主大人住的院子叫“主院”,是一个道理。
实则,客院是一个院落群。大门之内,是一个二进的院子,因为靠前一些,才叫做前院。两旁各有一条夹道,又另外连接着一个同样二进的院子。
在玄天门之前,青木派基本上没有什么客人造访。客院一直是闲置的。
后来玄诚上人率徒子徒孙入住进来,客院总算发挥了作用。但是,玄诚上人甚是克制,宁可让弟子们多人挤一间房,也只讨要了居中的前院。使得两边的左、右二院仍然是空置的。
这一回,青钰上人也优选法徒子徒孙们造访青木派。
一是有玄诚上人的前例在前,二是,青钰上人他们的人数不及玄诚上人他们的一半,三是,清定真人他们临走之前,将前院收拾一新,使得前院比左、右二院更适居。客院方面接到接待任务后,没有多想,直接将客人们也安排进了前院。
左、右三院还是空置的。
青钰上人原本是想着不好太过打扰主人家,打算就在自己住的小院子里论道。但是到了小院子后,他越看越觉得地方太小了,无法完全放开手脚来,脸色很不好看。
白璋上人知道他现在是提前沉浸在论道之中了,无法理喻,看到不远处空置的院落,心生一计,提出来可以改到空置的院落里去。
果然,青钰上人用神识一扫视,总算满意了。
得,为了他满意,白璋上人不得不又去跑腿,去外头的客院管理处,找主管洽谈。
好在后者也是个爽利干脆的,听说是论道需要,二话不说,便拎起钥匙串,亲自领着白璋上人去开门。左、右二院,任他们选。如果两个院子都用得上,那就两个院子都给。
白璋上人太感动了,破天荒的冲只有筑基境的女主管道了谢。
进了大门,他想起来这一茬,连忙向袁峰解释临时更换道场之事。
“无事。一切按上人的要求便是。”袁峰也很好说话。
白璋上人又松了一口气,将人请进了左客院。
走过夹道,眼前现出一道垂花门。
门后就是左客院。
此时,垂花门下并排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五行门弟子。
看他们的情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推开门就是杀场。
袁峰是剑修,又有“魔怔”的经历,故而对杀气异常的敏锐,见状,眼底已经被激起了反应,寒芒闪烁。
白璋上人是元婴上人,也非迟钝之辈,当即发觉了身边的异常,惊艳之余,在心底里乐开了花——大师兄摆出了这么大的阵势,而他领着众弟子也忙活了差不多一个上午,自然是希望来的是位强者。不然的话,一番心血白白的打了水漂,叫人好生扫兴。
待推开灵力波动闪烁的黑油大门,一股罡风扑面而来,吹得两人衣袍猎猎。
袁峰站住。
白璋上人怜悯他只是半步元婴的修为,真心实意的相劝:“袁爷,再往前走,便进入道场了……”
袁峰摆手,偏过头来,笑道:“上人,我省得的。我是被贵门行事之速惊艳到了。不到两个时辰,你们竟然在这里复制出来了兵阵,其气势更甚于我们本阵。真是佩服之极啊。能请到你们为援,是我们的运道。”
罡风里透过来的杀气好生熟悉。他稍一用心,就辨认出来了,正是自己的兵阵。
不过,他的兵阵方练至小成,杀气与之相比,要稚嫩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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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自己的兵阵也能有更锋利的杀气,他自豪的同时,更多的是期待。
他迫切的想知道,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兵阵,经名家指点后,能有多锋利!
果真是兵阵的创造者。甚好!白璋上人脸上现出了开心的笑容。
第一八七章 长点心吧
天将黑时,一直紧紧关闭着的左客院的黑油大门终于打开了。
袁峰与青钰上人携手从里头进来。
两人意气风发,眼睛更是亮若星辰。
青钰上人亲自将人送至客院的大门,还欲送。
袁峰抱拳道:“请留步。”
青钰上人这才打住,回礼道:“明早见。”明明他是元婴上人,袁峰不过半步元婴,比他低了一大重境界。然而,袁峰行的是平辈之礼,而他不但受了,而且也以平辈之礼相回。这样的情形,在仙山不是没有,只是少之又少。
“明见早。”袁峰转身大步离去。背影比来之时还要洒脱、爽利。
这时,白璋上人提着一只袍角,步履匆匆的从后面追了上来,望着他的背影,问道:“大师兄,从明天开始,我们真的要与青木派合阵?”说好的争主导权呢!
“能够合阵就不错了。”青钰上人瞥了他一眼,“传令下去,今晚都蓄精养锐,明天全力以赴!”
“哈?什么!”白璋上人以为听差了,惊疑的扭头去看自家大师兄。
可惜只看到了一个行色匆匆的大背影。
少顷,命令下达。
客院里跟炸开了锅似的,众弟子纷纷跳脚:
“用得着吗?”
“先前没亲眼见过,也就罢了。他们才什么修为境界啊!犯得上吗?”
“是啊,我特意出去察探过了。斩齐的筑基境呢!”
“那不是一茬齐头韭菜?”
“哎,就是一茬齐头韭菜。”
“我说,大家可能误会师祖的意思了?”
“误会?什么意思?”
“师祖令我们蓄精养锐,全力以赴,是要在明天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好叫他们知晓什么叫做大宗门,什么叫做真正的修。”
“这话说得在理!”
“我觉得也是这么个意思。”
“那就依令行事罢。大家可千万别觉得胜之不武,明天犯了手软心软的毛病。”
“师兄尽管放心。如果是个人,看到他们被打得满头是包,满地找牙,兴许会手软心软。但是,看到那些毛哄哄的家伙,我真的没法手软心软。”
“哈哈哈哈……”
白璋上人没有想到自己才去大师兄的小院里复个命,出来就听到了前院里满是这样的言论。虽说前院里有大师兄亲手布设的五行流星阵,不管什么动静都传不出去,但是,毕竟是在人家家里做客,一个个的怎么不知道收敛些?
他虎着脸,把大师兄的亲传弟子们都召集过来,令他们多注意着点,严格约束弟子们的言行。
弟子们士气高涨不是好事么?师叔这是发的哪门子虚火?三名嫡亲的师侄心里纳闷极了,相对一视,齐声应道:“是。”
白璋上人摆摆手,把人都打发了,自己匆匆的去了云景道长的院子里——他面上虽然对弟子们的言论不悦,但是,心底里还是认同的。所以,很替云景道长那边的演阵弟子们担心,思来想去,决定提前去给云景道长提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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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他一离开客院,三位嫡亲的师侄没有遵令去各自约束弟子们,而是一齐跑去向他的大师兄告状:他们的师叔一向单纯,没什么心机。他们好担心青木派给师叔灌了迷魂汤,好叫师叔胳膊肘外拐。
青钰上人听完,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命令是为师叫你们的师叔发下去的。你们是不是也怀疑为师中了青木派的迷魂汤,胳膊肘外拐?”
“不……”三名亲传弟子吓得赶紧告罪。
没有想到的是,师尊没有继续训斥他们,而是一声轻叹后,缓声说道:“你们呀……为师也非常希望明天的合阵过后,你们还能保持这样的想法。”
什么?三人惊呆了,齐齐看向他们的师尊。
青钰上人的心思全在明天的合阵上。之所以抽空出来见他们一面,全是因为听到了弟子们的议论。想着骄兵必败,亲自敲打一番。
结果是,他发现满门的徒子徒孙如他自己一样,对青木派上下充满了偏见和傲慢。单纯是三言两语的,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
好吧,也怨不得他们。
青钰上人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
上行下效呢。
他自己都是这德性!
如果没有下午的论道,他怎么可能会特意吩咐师弟传令下去,全体蓄精养锐,明天全力以赴?
好在明天只是合阵,并非真正的上阵杀敌。
再说了,袁爷身为五大长老之一,定是青木派里仅次于沈门主的厉害存在。其修为境界也确实高出寻常的青木派弟子一大截。所以,说不定袁爷只是青木派里为数不多的特例呢。
这么一想,他觉得明天合阵的胜算又大了一些。被袁峰严重挫败的信心也相继的转回了不少。
握了握一双拳头,他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明天会是什么情形,确实两说呢。说不定真的会割了青木派的齐头韭菜。
另一边,云景道长刚好从外头回来。是以,白璋上人一进院子就见着了他。
“秦师兄,袁爷跟你说了明天合阵的事吗?”他按下心中的焦虑,关切的问道。
云景道长点头:“刚才袁爷特意找到我说了这事。因为明天与你们约好合阵,所以,他会亲自领操。我明天早上可不去。”
白璋上人无奈的摊手:“袁爷年轻气盛,这是被我大师兄给激将了起来。我如果在道场里,肯定会帮着打圆场,拦下他的。”
闻言,云景道长心里觉得奇怪:“你不是负责掠阵吗?怎么不在道场里?”袁爷方才邀请他一起去主公那里,详说论道的经历。只是他这里要筹备行动,已经是分身无术了,哪里还抽得空出来?遂拒绝了。故而,他对论道完全不知情。仅仅是看袁爷的气色,觉得后者相当之尽兴,很满意。
“刚开始时,我还是知晓的。”白璋上人耸耸肩,“不到半刻钟后,道场里突然生了变故,我被送出来,完全不知道里头的情形了。”
“还有这等事?”云景道长讶然。
“估计是兵阵的缘故。可见,兵阵威力不少呢。”白璋上人耸耸肩,在心底里大声吐槽:秦师兄,你抓错重点了!明天的合阵,才是重点呢。兵阵之威力越大,明天的合阵,你们会被揍得越惨,知道吗?秦师兄,长点心吧!
见云景道长还是完全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他只好把话进一步挑明:“一般来说,兵阵威力越大,合阵之初,一方若是实力不济,会被反噬得很重。”
“这样啊……”云景道长听明白了,拂尘一甩,眼里腾起期待,“本来我明天早上不打算去观阵的,听你这么一说,那是必须去了。机会良得啊。”
白璋上人心里的吐槽更甚:秦师兄,你长点心吧!
第一八八章 太没风度
事实证明,白璋上人的示警一点用也没有。
好吧,也不能这么说。
效果还是很大的。
原本不打算去观阵的云景道长当即期待满满的改变了主意。并且,他还先后告诉了沈云、王长老等人。
王长老脑袋一拍,说:“多么好的一次学习机会啊。”立时传讯给沈云,请示:明天早上是否组织不当值的弟子们去阵心观阵,学习?
沈云的回复很快:所言极是。机会良得。能去的,都去罢。
所以,第二天清晨,合阵的双方如期赶到阵心时,只见其周边拉起了一圈红布带做警戒圈。圈外人头攒动,里三圈,外三圈的,站满了人。
青钰上人狐疑的看向自家师弟:“你昨天跟秦师弟说了些什么?他们这是做什么?”
“没没说什么。我就是提了个醒……担心他们被反噬……毕竟人家才是东道主,场面也不好太难看。”白璋上人心虚的别开眼睛,不敢看大师兄的脸,只是在心底里大骂云景道长缺心眼缺得太厉害——生怕你们的弟子呆会儿被反噬时不够出丑么?拉这么多人过来围观?白白的浪费了我的一番好心。
哪知青钰上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到底是谁难看,还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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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璋上人嘻笑道:“大师兄,谦虚过了头,就成了虚。这可是你当年教训我的。”
身后的弟子们听得真切,皆嘿嘿的笑出了声。
这时,云景道长看到了他们,从警戒圈里大步走出来迎接。他没有隐瞒,将沈云的临时决定告诉了他们,末了笑眯眯的解释道:“请两位见谅。我们这里难得有如此学习的良机,没有人舍得错过呢。”
“秦师弟说笑了。”青钰上人回头看了身后的徒子徒孙们,轻笑道,“他们没有吃过什么苦头,眼下在同道面前多吃点苦头,总好过在落桑族人手里头吃苦头。”
弟子们皆敛了笑,恭敬的垂下头,却不由得都想起了刚才师叔(祖)的话,一个个在心底里诽谤师尊(祖)好虚。
云景道长也连忙客套道:“师兄莫要说笑。”
他是来引五行门的人进场的。因为围观的弟子不少,又有白璋上人的示警在前,他担心合阵会误伤到观摩学习的弟子们,所以,和王长老一合计,不但在场外拉起了警戒线,而且还连夜临时布设了一个冰墙阵。
冰墙阵也是青木派自创的常用法阵。启阵之后,会现出一堵近两米高的冰墙。
它也有入口。入口的数目最多不超过八处。
考虑到只有合阵双方要入场,云景道长总共只设立了两个入口。他和王长老两个亲自担当引导,把人领进去。
象这样的低阶法阵肯定瞒不过青钰上人等人。云景道长用拂尘指着警戒线一带,主动告之。
白璋上人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看来秦师兄也不是完全没把我的警示当成耳旁风,还是做了一些防范的。可是,用错了地方啊。
他对自家大师兄的控制能力是相当之自信。至于袁爷么……能够创出那等兵阵之人,想来也是不差的。
所以,警戒圈之外,定是安全的。冰墙阵没有必要搞。
需要小心一些的,应该是参与合阵的那些青木派弟子们。
也不知道秦师兄有没有提醒他们?
青钰上人扫一眼,不置可否,只是淡声问道:“什么时候入场?”
“现在就可以。”云景道长应道。
说话间,前面的人群里突然热闹起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向场外的一个方向。
云景道长他们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原来是合阵的另一方也到了。
青钰上人一眼就看到袁爷与众弟子一般装束,也是身着一身青色的短打,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整体来看,众弟子与昨天早上差不多,没有见新添法器的。
“既然袁爷他们也来了,我们入场罢。”他收回目光,应道。
“好。这边请。”
“有劳。”
因为两个入口并没有辟在一处,所以,合阵双方在入场之前,没有碰面。
云景道长和王长老将他们引导到了场地的中央,双方见了礼,随即又分开,开始各自列阵。
如何合阵,昨天论道将要结束时,青钰上人和袁峰都是商量好了的:总的来说是,扬长避短,各尽其能。
比如说,五行门的弟子们精于阵法,所以,他们的战位主要在阵内的各关节之处。
而青木派的弟子们则分布在外围。
白璋上人从青钰上人那里听说了双方的站位后,首先就担心青木派的弟子们修为太低,跟不上来,会被各关节点反噬。
这在兵阵里最常见的情况。
解决的法门也多。但万变不离其宗,这些法门最后都归结于一点,即,提高外围的实力,使之能匹配上各关节点。
实施的途径就是合阵。
不断的合阵,根据实际暴露出来的问题,不断的调整人手。
但是第一次合阵,反噬的压力不可避免的将会最大。
为了使场面不至于太难看,白璋上人向青钰上人提议,今天的第一次合阵,他就不参加了。暂且还是负责掠阵。
他是挑明了说话,青钰上人不好灭自家人威风,只得应下。
是以,见过礼后,白璋上人想与青钰上人一同往外走。哪知,他等了等,也没见后者有离开的样子。
心思电转,他失态的瞪大了眼睛:“大师兄,你……”竟是要亲自合阵?
是看到袁爷也下场了,所以,临时起意?
至于吗!
青钰上人连个多余的眼风也没有给他,一抬手,将三名亲传弟子召到近前来,进行临时调整。
这回,白璋上人总算是看得真切了——原来,从一开始,大师兄就有意亲自合阵。
再看看全副武装的袁爷,他心里顿时明了:看样子是丙人昨天论道时商量好的。他们两个都要亲自合阵。
他无奈的冲自家大师兄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哼,还说不争主导权!那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堂堂的阵道元婴上人,太没风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