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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飘过峰     乾龙战天txt下载     乾龙战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二三章 无须在意

    沈云当众向钱师尊发问请教,开了药院弟子之先。受他的影响,随后,又陆续有弟子在其他讲课之后,站出来请教各位师尊。而师尊们都无一例外,认真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于是,渐渐的,每次讲完课之后,弟子们不再急着离去。越来越多的弟子留下来,向师尊们请教问题。

    这天,是玉宁副教使的剑术课。

    陈虎终于鼓足勇气,在课后挺身而出,当众向她请教有关锻体的事——天天看到堂兄锻体,他有些坐不住了。

    “锻体?”玉宁师尊笑道,“世俗武学确实有锻体一说。不过,本座传授给你们的紫云剑法是上乘剑法,并非寻常的世俗武学。你们天天坚持练习之,既是练剑,也是锻体。”说罢,她扫视台下,“半月之后,你们若是能通过考试任务,明年参加仙府的初级武试,考个初级武者的功名,不成问题。”

    笑了笑,她在众侍女的簇拥之下,扬长而去。

    闻言,陈虎的心安了,偷偷的瞥了堂兄陈龙一眼。呵呵,那么辛苦的锻体,全是画蛇添足!

    结果,陈龙这会儿高兴得只差没有手舞足蹈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小眼神:“啊啊啊,我一定要练好紫云剑法!”

    和陈龙一样,在场的弟子们绝大多数都是领了剑术考试任务的。待玉宁师尊离开后,他们忍不住欢呼。

    “怪不得这么难。原来我们学的是上乘剑法!”

    “通过任务,明年就能参加武考!”

    “还能考上!”

    “要是能考上初级武者,我就不学制药了。”

    ……

    也有一些弟子紧张得满脸通红:“剑术考试任务是不是和武考一样难啊?”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通过?”

    袁峰心中黯然。听了玉宁师尊的解答,他有些后悔了——当初不应该畏难,放弃剑术考试任务。因为如果明年他能参加武试,并考到功名,他在袁家所有的尴尬都将不复存在。

    闷声不响的出了大礼堂,他随意的闲逛着。然而,当他回过神来,站住身形时,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站在沈云的屋子外面。

    而沈云刚刚练完心法,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音很象是袁峰的,便起身去外间将门打开。

    果然是袁峰。

    见他神色不对,沈云关切的问道:“峰哥,怎么了?”

    袁峰吐出一口浊气,如实道出玉宁师尊的解答,纠结的问道:“云弟,你习武时间比我长。你说,我还要不要锻体?”

    原来如此。沈云答道:“我觉得,锻体和练紫云剑法并不矛盾啊。”

    袁峰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对啊。”又问道,“那,云弟,你会再重新学紫云剑法吗?”他知道,沈云其实早就没有练紫云剑法了。甚至于,连玉宁师尊的讲课也没有再去听。

    沈云毫不犹豫的摇头:“不会。”

    “为什么?”袁峰甚是惊讶。按玉宁师尊所言,学会紫云剑法,考中功名,有如探囊取物。他不信,真的有人能视功名如粪土。

    “站在门口说话,也不是事儿。巧得很,我烧了开水,正要泡茶喝。”沈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峰哥,先进屋,喝壶粗茶。”

    袁峰欣然应邀:“有劳。”对他来说,事关重大,确实要多多考量,不可急着做决定。

    沈云将人请到内间,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取出两只海碗,还有自制的茶叶,去外间提了开水,冲入海碗之中——太师祖的手札里曾详细记载了,将红珠草的嫩芽炒制成茶叶的过程。是以,前些时候,种植红珠草时,他特意摘了一些嫩芽,试着炒茶。不想,味道不让外面茶铺里卖的上品茶叶。只可惜,他是试着玩,才炒出了不到四两。

    袁峰看着慢慢舒展开来的茶叶,惊道:“是红珠草!你自己炒的茶?”

    沈云点头:“以前在一本书上看过用红珠草炒茶。前面种红珠草的时候,我一时手痒,试着炒了点。尝尝,味道如何?”

    袁峰端起茶碗,在鼻端轻轻闻了闻,又细看茶汤颜色,一脸的痛惜:“你真是在泡粗茶。此举倒是应了一句话。”

    “什么?”沈云挑眉。

    “牛嚼牡丹。”袁峰毫不客气的批评道,“白白的糟蹋了上品茶叶。”

    沈云哈哈大笑:“我当峰哥是在夸我茶炒得好。”

    袁峰也不禁笑出声来,心中的郁闷似乎淡了许多。

    沈云止住笑,指着自己面前的海碗,言归正传:“峰哥,你看,我就是不懂茶艺的粗人。上好的茶叶,到了我手里,也只能当粗茶喝。同样,紫云剑法虽是上乘剑法,可是,它并不适合我。世上只有依脚做鞋,哪有削足适履的?我不会再练紫云剑法。”

    袁峰闻言,不禁低头去看手里捧着的海碗。

    过了一会儿,他轻叹:“云弟所言极是。做事最忌三心二意,摇摆不定。我既然选择了劲风拳和锻体,就应当和云弟一样,坚持下去。”

    道理,他全明白。可是,他真的很需要一个初级武者的功名。因为按照爷爷的安排,再过两三年,他那两个庶弟就要相继参加武试。到时,如果他们一举得中,舅舅们也不好再为他出头。

    沈云看出了他眼中的难色,心思一转,想到了功名上面。是以,试着提议:“峰哥,你与我不同。我是练了四年的拳,已成定势,很难再变通。而你是才开始习武,没有定势可言。紫云剑法与劲风拳,你都可以练,无须取舍。依我习武的经验,锻体只会加强你的体能,不会冲突紫云剑法。”

    “是吗?”袁峰大喜,“我还是可以继续练紫云剑法?”

    沈云非常肯定的点头:“如果你想明年参加武试,不妨加大紫云剑法的练习量。钱师尊说,勤能补拙。离明年的武试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一套剑法,天天练,日日练,我就不信还能练不会它。”

    说罢,他端起海碗,“我以茶代酒,预祝峰哥心想事成。”

    “借云弟吉言。”袁峰欢喜极了,眉眼间的郁色一扫而光。他端起海碗,喝了一口,笑道,“好茶!”

    沈云挑眉,又端起海碗,喝了一大口,惬意的眯了眯眼睛——当然是好茶了。他无意之中发现,练过心法之后,乘热喝上一大碗红珠草茶,上丹田所在的位置会泛起一丝热气,散入任督二脉之中。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只可惜,这丝热气最多只能持续三息。三息之后,它散了,一切又重归平静。

    他也曾试着多泡几碗,接连喝。然而,几次的实验皆证明,哪怕喝到胀肚子,这丝热气也不见变大,持续的时间还是不会超过三息。

    接着,他又从茶汤的浓度上做文章。在用掉了将近一两茶叶之后,他极为肉痛的得出:以七片茶叶,泡一海碗的效果为最佳。这种比例泡出来的茶汤,可以让热气持续的时间达到四息。

    总共就只剩下不到三两茶,而新茶起码要到明年四月底才能炒制。所以,沈云喝得很宝贵。

    每次泡茶,他看似随意,其实次次都是严格按照比例来的。

    当然,这是他的秘密。茶,可以与人分享;而茶汤的功用,至少在新茶出来之前,他绝不会告诉第二人。

    而袁峰喝完茶之后,顿时觉得眉心热热的,精神振奋,所有的烦恼一扫而光。

    不过,他没有想到是茶汤之效,而是将之归功于沈云对自己的开解。

    “多谢云弟为我开解。”他神采奕奕的伸出手,“走,一起去膳堂。今天的午饭,我请。”

    “好啊。”沈云满口应下。

    陈虎的问题提醒了玉宁道长——几天前,永安师弟曾跟她提过一句,说沈云现在每天都在坚持锻体。

    她当时是既好气又好笑。这破孩子到底在搞什么?放着上乘的剑法不学,苦练锻体之术。

    李棠到底看中了他的哪一样?

    罢了,好坏不分的臭小子,她懒得再管。

    今天听到有药院弟子当众询问锻体之事,她不禁想到:该不是有人在药院这边大力提倡锻体之术吧?

    毕竟,世俗武学很注重锻体。以武院为例,那些凡夫俗子就是极力要求弟子们锻体。

    她身为教使大人,不屑于此法——锻体的法门多的是。只有体修,才整日里用这种蠢笨的法子锻体,好不好!她修至金丹,就从来没有专门锻过体。

    可气的是,那些凡夫俗子竟然搬出贝大帅压制她。搞得她很没脸面,不得不退让。

    没想到,在药院这边,她又碰到了这样尴尬问题。

    好吧,这个不是重点。

    玉宁道长秀眉轻皱:莫非提点沈小子的人是体修?武馆里的修士,她都了如掌指,其中并无体修啊。

    下午,她派了一名侍女去药院传召沈云。

    细细的询问了沈云的锻体法门后,玉宁道长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锻体计划很详尽,确实很象是体修的路子。

    “谁传你的锻体法门?”她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沈云答道:“是钱师尊。”没有钱师尊的指点,他根本就不知道锻体这回事,更不可能读《初级锻体术》。

    玉宁道长吐出一口浊气:原来又是这帮凡夫俗子在鼓吹锻体之术。这个姓钱的,也真是有心,竟然专门为沈小子量身定了一套锻体法门。

    误会一场,根本就没有什么体修之类的其他修行者潜入武馆。

    再看低眉顺眼,垂手侍立在自己跟前的小子,她兴趣索然,挥手说道:“既是如此,你便好好练吧。”

    就这样的资质,习武只能说是勉强。如果不花大气力洗髓换筋的话,也只能用这种笨法子。若是能持之经恒,苦练上十几二十年,大概也能考个初级武者之类的功名。

    也许是李棠故布迷阵。无须过多在意。她抿嘴,轻轻一笑。

第一二四章 剑术考试

    半个月的时间眨眼即过。在惴惴不安之中,药院众弟子迎来了第一场武学考试,即剑术考试。

    他们猜了许久的迷底终于揭开。考试分为两关。第一关是:在玉宁师尊面前,将紫云剑法从头到尾展示一遍;第二关,挥剑斩烛光。要求是,烛光灭,蜡烛不能倒;只有过了第一关,才能进入第二关。而第二关合格,才算是通过考试。

    看到考试内容,绝大多数弟子都以为第一关能轻松通过。毕竟,三个月来,他们每天都有很努力的练习剑法。如今,招式都记得很熟,从头到尾舞一遍,完全不在话下。

    然而,很快,他们发现自己猜错了。

    考试在上午举行。考试的地点是大礼堂。任务处特意发布公告,不管有没有领取此次任务,只要是药院的弟子,都能来观看本次考试。

    按照考试的安排,前一天下午,所有领取了考试任务的弟子先去任务处抽取考试号;第二天上午,他们提前一刻钟赶到大礼堂备考。

    考试的顺序,就是他们的抽到的考试号。

    沈云和袁峰也去了大礼堂。一来,他们俩都想见识一下武术考试,为下个月的拳术考试积累经验;二来,是应陈龙等人的热忱邀请,去给他们打气、鼓劲。

    玉宁师尊和往常一样,仍然是在众红衣侍女的簇拥下,踩着点儿,赶到大礼堂。

    径直在亭子里坐下后,她向台下的任务处管事微微颌首:“开始罢。”

    “是。”管事抱拳行了一礼,转身面向众弟子,扯着嗓子开始唱号,“一号。”

    按照考试要求,每个考号,他最多报两次。两次不到者,视为弃考,本次任务失败。

    话音未落,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弟子手执木剑,“噌噌”的跑到了考试区里,向管事执剑行礼:“一号到!”这又是考试的一项规则:所有的弟子都是匿名参试。即,只报考试号,不报姓名。

    考试区是提前一天用红绸子事先围起来的一块方形区域,正对着亭子,大约二十步见方。

    管事上前验过他的号码牌,退回原位:“开始。”

    于是,该弟子转身正对台上,先是再次执剑行礼。接着,他默了默神,正式开始表演剑法。

    这位弟子的剑招甚是流畅,身法也漂亮。三招之后,他的朋友们正要喝彩。不想,这时,从台上传来一句“行了,退下”的声音。

    说话的是玉宁师尊。她轻轻皱了皱眉头:“这位弟子,你是在表演剑舞。”

    任务失败!

    一号弟子面色刷的变作雪白,提着木剑,站在原地,身形微晃。

    其余弟子也是目瞪口呆。整个大礼堂里顿时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管事回过神来,赶紧挥手示意一号退场,再次唱号:“二号。”

    没人应。

    “二号。”管事唱第二次号。

    “哎,来了。”二号弟子满头大汗,慌里慌张的跑到考试区。

    原来,他被一号的惨状给吓到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第一次唱号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考试开始后,他仍然没有进入状态,拿着剑,木木的站在那里,发了十几息的呆。

    所有的弟子都暗中为他捏了一把汗——这位仁兄该不是太紧张,记不得剑招了吧?

    果不其然,二号弟子哭丧着脸,冲台上鞠了一躬,提着木剑,飞也似的逃出了大礼堂。

    他,直接放弃了!

    众弟子哗然。

    台上,玉宁师尊看向管事:“下一个。”

    “是。”第一场武学考试弄得这样,管事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唱号时,声音也失了先前的力度,“三号。”

    三号是名女弟子。她哆哆嗦嗦的走进了考试区。小可怜样儿,跟待宰的羔羊没什么两样。

    没有人看好她。

    事实上也是如此。两招之后,玉宁师尊挥手:“剑招不熟,退下。”

    三号弟子再也忍不住,扔了手里的木剑,捂着脸,哭哭啼啼的跑出了大礼堂。

    玉宁师尊见状,怒道:“弃剑,大不敬。”吩咐管事,“记下此女姓名。她以后不得再领任何剑术任务。”

    管事硬着头皮应下:“是。”

    啊,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玉宁师尊动怒了!台下众弟子抓紧手里的木剑,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四号。”

    考试继续进行。

    大礼堂的气氛从未有过的紧张。

    陈龙的额头上开始冒豆大的冷汗。他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沈云,被刻意压低的声音一颤三抖:“云弟,我是不是也直接放弃算了?”

    呜呜呜,四号之后,就轮到他这个五号了。

    沈云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身子稍微偏过去:“别傻。一号真的象是戏台子里的武生,全是花拳绣腿。你和他完全不同。你的剑招很有力度,肯定能过的。”

    “我怕我象二号一样,站在那里,忘招了……”陈龙紧张的盯着四号,冷汗更甚。

    沈云略加思索,给他出了一个点子:“那,你试着用帕子蒙上眼睛。”

    “啊?”陈龙吓了一大跳。

    沈云慢悠悠的说道:“以前,在乡下时,我和大黑一起走山路。每每走到险要的地方,大黑总是不敢过。我用帕子蒙上它的眼睛。它就不再使犟,顺顺利利的任我牵着走过去了。每次都很管用。”

    就在这时,四号也失败离场。

    “五号!”

    陈龙“噌”的站了起来,低头向沈云伸手:“快,把你的帕子给我。”

    所谓“病急乱投医”,说的就是这家伙吧!沈云无奈,只得从袖袋里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他。

    接下来,包括玉宁师尊在内,大礼堂里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落下巴——五号弟子象一阵旋风似的冲进了考试区,用帕子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管事最先回过神来,一头雾水的上前验了号,宣布开始。

    四周静悄悄的,眼前一团漆黑。陈龙感觉自己就象是独自站在一间黑色的屋子里。

    这种感觉不由让他想起晚上独自摸黑练剑的情景。

    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中的紧张与惶恐之后,练了几百、上千次的剑招象潮水一样的涌上心头。

    他举起了手中的木剑……

    所有在场的弟子都紧张的盯着五号弟子手中的木剑,在心里默数剑招。

    一招、两招、三招……啊,剑招过半了!玉宁师尊没有出声!

    啊啊啊,稳住!还有最后三招!

    最后两招!

    最后一招!

    成了!

    弟子们立刻齐刷刷的看向亭子里的玉宁师尊。

    “勉勉强强,还成。”玉宁师尊朱唇轻启,“第一关,过。”

    有三号女弟子的悲惨下场在前,无人再敢在她面前造次。是以,大礼堂里依旧静悄悄的,没人鼓掌,也没人喝彩。然而,所有人都感觉到,随着一声“过”落音,大礼堂里那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骤然消失了。天,依旧是那么的蓝;风儿,还是柔柔的吹过面颊;周边的金桂树上,时不时传来几声鸟的呢喃。

    接下来,是第二关。两名任务处的杂役合力招上一张长案,麻利的在长案之上,摆上一排整齐的白蜡烛。一共有三十根,每根间隔约一拳。最后,两名杂役点亮蜡烛,转身离场。

    啊,我真的过了第一关!

    陈龙难以置信的扯下帕子。

    管事上前,示意他在长案前站定:“开始。”

    看到面前一字排开的点点烛光,陈龙不禁起到了那招“踏雪寻梅”。当下,左手捏成剑指,右手握剑轻旋,剑招,出!

    呼——,木剑自烛光之上飘然而过。

    烛光摇曳,相继熄灭。

    十之余三。

    蜡烛一根也未倒。

    玉宁师尊颌首轻笑:“过。”

    “啊,我成功了!”陈龙惊喜若狂,竟然捧起手中的木剑,放在嘴边“叭唧”亲了一口。

    众弟子看得真切,心,嗖嗖的又一次提了起来——该不会又被当成“大不敬”,搞得前功尽弃吧?

    不想,玉宁师尊却是含笑温语:“下一个。”

    陈龙打开了剑术考试的新模式,接下来的两名弟子皆学着他的样子,用帕子蒙眼。他们双双通过了任务考试。

    不过,好景不长。紧接着,后面的弟子又是一连串的失败……

    最后,一百名领了任务的弟子,只有七人通过。

    如此低的通过率,完全出乎众弟子的预期。药院里,处处凄风苦雨,气氛空前的低迷。

    陈虎、洪天宝和扶子兴也都没有通过。三人象是霜打的茄子一样,坐在饭桌旁,一点胃口也没有。

    同时,他们仨疑惑极了——明明陈龙每次都是和他们一起练剑。大家一样的用功,很多剑招都是一起切磋出来的。为什么他就能过,自己却在五招之内就被玉宁师尊赶了出去呢?

    陈虎直接问了出来。

    陈龙笑眯眯的拿出那方帕子,放在嘴边,肉麻的亲了一口:“多亏了云弟的手帕。”接着,他说出大黑用这方帕子蒙住双眼,就不再怕危险的山路之事,“我当时也怕得要死。听云弟一说,决定跟大黑学。果然,云弟的手帕也给了我神奇的力量。”

    “这么神奇?”陈虎他们仨抢过这块麻白色的棉帕,争相传看。

    陈龙扭头问沈云:“哦,对了,云弟,大黑是谁啊?”

    沈云讪笑着摸了摸鼻子:“呃,大黑啊,是我以前喂过的一头大水牛。呵呵,它很通人性的……”

    “噗——”,袁峰正在喝汤。闻言,没忍住,全喷了出来。

第一二五章 不图功名

    玩笑归玩笑。洪天宝痛定思痛,认真的向陈龙请教练剑的诀窍:“龙哥,上次放假回家,我娘私底下跟我透了口风,说族里要替我相看亲事了。象我这样的旁枝,又没有武学资质,唯一看得过去的,就是良民嫡子的身份。能落个什么好亲事?我想参加明年的武试。要是一举得中,我就能亲事自主。所以,龙哥,请帮帮我。”

    不等陈龙出声,旁边,扶子兴抢先说道:“我虽然是嫡枝,但是处境也比天宝好不到哪里去。我的两个兄长都有功名在身。两个嫂子觉得我没有武学天赋,是烂泥扶不上墙,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自从父亲过世后,大兄当了家,我和我娘就没少受窝囊气。报考武馆之前,他们跟我明说,如果考不上,就让我早早成亲,分家出去。算我运气好,考上了武馆。他们这才把我成亲、分家的事往后推了两年。”看了大家一眼,他握拳轻捶桌子,沉声说道,“我真的是受够了。我明年一定要考中功名。然后,带着我娘分家,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

    陈虎望着自家堂兄,没有吱声。

    “我,其实真没有什么诀窍。”陈龙挠头,“我大多数时候都是和你们一起练剑。不同的是,从上个月开始,我每天早上坚持扎马步半个时辰。午睡之后,两条腿上各绑了一个两斤的沙袋,在屋子里蹲跳五百次。还有,不管当天有多累,晚上我都要摸黑练五遍剑法,才洗澡睡觉。云弟常说,武学主要在于勤奋。应该就是我每天比你们多做了这三件事吧。”

    沈云赶紧摆手:“武学主要在于勤奋,这话不是我说的,是钱师尊的教诲。”

    陈虎他们还是将信将疑。

    这时,袁峰放下筷子,掏出手帕,慢条斯里的擦了擦嘴:“我觉得龙哥说得没错。锻体确实大有益处。刚开始锻体的那几天,我感觉真是生不如死。但是,坚持了十来天之后,我发现不论是练拳,还是练剑,比先前都要扎实得多。”顿了顿,他问道,“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第二关是砍烛光?”

    陈虎他们三个被问住了,面面相觑。

    袁峰偏过头去,看向陈龙:“龙哥,你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过的第二关。”

    “哦,砍烛光啊。”陈龙笑道,“那些蜡烛都是摆在长案上的。一不小心,就能碰倒。偏偏还要灭掉烛火。所以,肯定是不能真的拿剑去砍的。我想的是用剑风扫灭烛火,最为妥当。并且,还要控制好力道。这样一来,我就想到了用‘踏雪寻梅’这一招。”

    陈虎拧眉:“就这些?没别的了?”

    “当时,我一心只想着过关,脑子里除了剑招,还是剑招,完全是一根筋。真想不起别的来。”陈龙呵呵。

    洪天宝皱眉:“‘踏雪寻梅’有剑风?我练的时候,好象没有。”

    扶子兴也点头:“我也没有。”

    “我以前练这一招时也是没有的。锻体之后,练剑时,力道不知不觉加强了。慢慢的,才练出剑风来。”陈龙如实以对。

    “可是,玉宁师尊明明说得很清楚,紫云剑法是上乘剑法。练剑就是锻体,无须再另外锻体。”陈虎表示不服。

    “我明白了。”扶子兴长叹,“玉宁师尊没说错。钱师尊也没错。错的是我们。玉宁师尊说的无须锻体,是指有仙根的仙官大人们。至于我等,皆是凡夫俗子,且武学资质平平,如果不如钱师尊所言,以勤补拙,再上乘的剑法,到了我等手里,也有如剑舞,形成摆设。”

    “我很赞同子兴的看法。”袁峰点头,对沈云说道,“云弟,我们六人之中,你锻体的时限最长,最有发言权。你以为呢?”

    沈云笑道:“子兴兄所言极是。我资质不好,比不得龙哥。扎了一年多的马步之后,才练出拳风。”

    “从今天开始,我也要锻体。”洪天宝再次轻捶桌面,“离明年的武试还有三个来月的时间,我一定要考中!”

    “我们一起啊!”

    “龙哥,帮我们也订个锻体计划,好不好?”

    “好啊,没问题。”陈龙欣然应允,“明年我们一道赴考,一并考中,肯定能成为佳话。”

    “对,一道赴考,一并考中!”洪天宝等人都乐了。

    袁峰见沈云没有接话,好奇的问道:“云弟,你明年不考吗?”

    “怎么可能不考啊。以云弟的本事,明年考试,就好比是探囊取物。”陈龙笑道。

    沈云笑了笑:“我没想过要参加武试。”

    从师祖开始,青木门历代传人皆不食仙庭禄米。他们宁可做贱民,混迹于市井,也无人参加武试。虽然师父生前没有如此要求他,但是,他对仙庭没有一丝半点好感,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考仙庭的功名。

    虚伪!陈虎不假思索的反驳道:“那你报考武馆,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觉得种药又脏又累,很好玩?”

    陈龙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沈云一点儿也不意:“我听说鸿云武馆是全省城最好的武馆。我想,在这里肯定能学到真正的武学、真本事。”

    只有学到了真本事,成为强者,才能报仇雪恨。

    至于问道,呵呵,他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时时将之挂在嘴边,除了招来世人的讥讽,还得到什么?不说也罢。

    “学真功夫,还不是为了考功名?”陈虎小声嘀咕道。

    袁峰没想到世上真有视功名为粪土之狂人,而且,还叫他给碰到了一个。不过,更让他吃惊的是陈虎。今儿也不知道了,这位一反常态,竟是与云弟杠了起来,说的话里,十句有九句带刺。

    他打了一串哈哈,为沈云解围:“云弟乃名士之风!”

    洪天宝意会,把话题岔开:“我现在很后悔,把《初级锻体术》扔了。你们谁能把书借我看两天?”库房那边有规定,任何一本书,每个弟子最多只能领一本。

    沈云说道:“我已经看完了。回头,我去屋里拿给你。”

    “不用,吃过饭,我跟你一道去取就是。”

    “好。”

    之后,洪天宝他们三个又跟陈龙提起制订锻体计划的事。而陈龙显然是生陈虎的气,不再搭理后者。

    今天确实是陈虎失礼在先。是以,大家都当没看见。

    陈虎被冷落,有些悻悻然,收敛了许多,不再针对沈云,酸言酸语。

    沈云本来就没把他的那些话放在心上,见状,更不会再与之计较。这事便掀过去了。

    接下来,袁峰他们五个将主要精力都放到了准备明年的初级武试上面,每天都是严格执行锻体计划,苦练紫云剑法。

    这一回,他们真的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没有谁再怕苦怕累。就连月底的放假,也都放弃了。

    只有沈云无意武试,还是和以前一样。唯一令他头疼的就是:他按照钱师尊的指点,站在风口子上,迎风练劲风拳,确实能感受到风的变化。可是,这种感受要怎么才能如钱师尊所言,揉到自己的拳招中来呢?

    为此,他做了很多尝试,然而,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不过,这些尝试也是是白费力。至少他自我感觉对拳招的领悟比以前深刻得多。并且,这样的领悟还影响到了五步打和金刚拳。

    按陈龙他们的话说,就是他的拳法进步显著,比一个多月前要厉害得多。

    很快,轮到了拳术考试。

    这回也是一百名弟子参试。考试地点没变,任务处依然提前发布公告,欢迎所有弟子去观看考试。

    相比于之前的剑术考试,这次的考试要简单得多。它总共只有一关,即,将劲风拳从头到尾展示一遍。

    但是,主考的师尊总共有三位,除了钱师尊,还有另外两位武院的教员。后两者都是生面孔。

    这是武馆刻意的改良措施——上次在医部两院先后举行的两场剑术考试中,两百名弟子参试,却只有十二人过关。这是医部的头一次武学考试,成绩如此惨淡。医部的总教大人甚是不满,正式向馆主大人抗议,说是考试制度不公。一人独断,难免会偏颇,有失公允。

    馆主大人很重视这个问题,特意质询了剑术考试的主考玉宁师尊。

    后者气愤之极,直言:“医部那些弟子,根本就是一堆不适合习武的废材。两百人之中,能有十二人通过考试,已经大大超过本座的预想。本座已经尽力,对于考试结果也甚是满意。”

    一席话把医部这边的总教大人气了个倒仰,连道:“岂有此理!”

    如果不是馆主大人从中调和,他们两位就要捋起袖子,当场打起来。不过,馆主大人最终还是偏向了医部的总教大人这边。

    原因很简单:两人虽然都是金丹真人,修为半斤八两。但是,医部的总教大人是贝大帅亲自请来的。而玉宁真人则差了点,是由武部的总教大人引荐。

    自那以后,武馆里的武学考试规则做了些改变:首先,主考官除了任务发布者,还要另外再增设两名主考。人选的确定由各院任务处提前一天,从武部的教员里随机抽选;其次,两名或两名以上主考共同判定合格,参试弟子予以通过考试。

    玉宁副教使以为耻,当着馆主大人的面声明:从此只在武部教习弟子,绝不会再担任其他两部的任何武术讲座。要不然,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她将辞职归去。

    玉宁副教使在武部那边,深得总教大人的信赖与倚重,在众弟子,尤其是武部弟子之中,也颇具号召力。作为妥协,馆主大人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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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章 人各有志

    劲风拳本来就比紫云剑法简单得多,再加之剑术考试的惨烈在前,这次参试的弟子们,大多数早早的请教了通过剑术考试的那七名“高手”,并且听从他们的指教,一个月来,下了一番苦工夫,勤练拳术。

    是以,这次考试的通过率高达八成半。其中,沈云、袁峰等十名弟子还被判为“优等”。

    这样的考试成绩又一次引起了轰动。

    首先,远超钱师尊本人的预想。

    考试之前,他估计最多有五成弟子能通过本次考试的。要知道在武部两院,劲风拳的考试通过率也只有八成多,不到九成。

    更让他意外的是,沈云展示的劲风拳里带有一丝寒风的冷冽味儿,拳感比武部的优秀弟子还要略胜一筹。

    此子打完一路拳,完全征服了他和另外两位主考。试后,另外两位主考甚至私底下议论,此子留在药院,真是浪费了,应该去武部。

    当然,他们也就是这么一说而已。去药院挖弟子?呵呵,医部也不是吃素的。

    其次,医部的总教大人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和贝大帅一样,他也不赞成“资质论”。是以,医部招考弟子时,他根本就没有考量所谓的“武学资质”,导致医部两院招的五百多名弟子,大多数是玉宁真人他们眼里的“废材”。

    在医部开设武术课,也是他力排众议,极力主张的。

    现在,这帮“废材”的武术考试成绩不让武部弟子,身为他们的总教大人自然是脸上有光。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结果狠狠的打了“资质说”的脸,有力的证明了他和贝大帅的办学理念之正确。

    药院弟子们更是大获鼓舞。自剑术考试以来的悲观情绪被一扫而光。

    “只要多下工夫,我们也能学武!”

    “努力、努力、再努力!他朝武试,一举得中,不是梦!”

    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在奔走相告。

    当然,也有不服气的。比如说,武部的总教大人知道后,轻轻一笑:“劲风拳这等世俗武学,本身就粗卑得很,强身健体罢了,证明不了什么。”

    当时,玉宁真人正与他一道品茶,也道:“反正我是不会再去那边开讲。免得白白的糟蹋了上乘武学。”

    观察了这么久,她得出,沈云就是一个寻常的凡人小子。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为人沉稳,有些毅力。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没有什么好关注的。将臭小子托付给永安师弟照看,也算是对得起李棠的请托。因此,她不准备再在其他两部浪费精力。

    考试完后,袁峰破天荒的提了一坛子酒去沈云的屋里。

    “不要拦着我。今天我一定要喝个痛快。”不等沈云开口,他一掌拍开酒坛子上的红色封泥,“云弟,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自六岁被断定没有武学天赋,他便成了祖父、父亲以及叔伯们眼里的废人。两个庶弟自持所谓的武学天赋,伙同他们的姨娘,在他和他娘面前更是瞪鼻子上眼,嚣张之极。如果不是两位舅舅的实力摆在那里,他们母子俩只怕早就被欺负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八年来,他连武试都不敢想。娘也不知道背着他流了多少眼泪。

    今天的成功,使他头一次对武试充满了信心。

    他是特意求一醉,沈云根本就拦不住。

    只是他的酒量实在是不敢恭维——武馆严禁弟子饮酒。是以,各杂货铺子和膳堂都只出售女人孩子都能喝的果酒。

    袁峰今儿提来的正是这种果酒。

    “咕唧咕唧”,半坛子酒下肚,他红得象只是虾子,已然大醉。抱着酒坛子,冲沈云伸出两个手指头,打着酒嗝的嚷嚷:“还有两个月……两个月以后,小爷考中功名,头一桩事就是送我娘回舅舅家省亲。谁也别想拦着……我要把我娘的嫁妆全讨回来,交到我娘手上。什么夫妻,父子,我呸!我娘不会再回去了,小爷也不会再回去了。他不是觉得我们母子辱没了他……我的舅舅们欺人太甚吗?他老是说,只想和他的美妾们、得意儿子们,过什么安生日子。呵呵,我们母子成全他,不会再碍他的眼!”

    沈云大窘。他没有想到袁峰竟然也是满腹委屈事。

    “峰哥,你醉了。”他劈手夺下酒坛子。

    “我没醉……”袁峰哼唧了一句,仰面八叉的倒在床上。

    待沈云将酒坛子放到床边的小桌子上,再转身回来看他。这家伙已经呼呼的打上鼾了。

    沈云揉了揉眉心,认命的去外间打了一盆水过来,替袁峰擦了一把脸,将人拖正,盖上被子。

    傍晚时分,袁峰醒了。他向沈云道了谢,尴尬的扶额:“呃,我是不是胡言乱语,发了一顿酒疯?”他隐约有一些印象,自己拉着沈云说了很多话。具体都说了些什么,他完全记不得了。

    沈云笑道:“还好。你老是念叨,高兴,好高兴。还拉着我说,你一定能考中功名。说了几十遍。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其他的,又不是什么好事,他只当是没听见。

    还好,没有说出那些丢人的事。袁峰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几天后,仙府正式发布公告,宣布在明年的正月初五举行初级武试和初级会武;通过者,可以再报名参加二月初一举行的中级武试和中级会武(注,武试是指武者级别的考试;会试是武师级别的考试。)

    三部六院接到仙府通告后,都第一时间张榜公告。

    这是自省城收复后的第一场武试。时间比人们预料的要提前了近一个月。

    不过,拳术考试刚过,药院众弟子士气正是最高的时候。很多原本打算报考的弟子并没有因此而准备放弃。

    这场考试对于鸿云武馆来说,也是至关重要——武馆初立,需要通过这场武试来为自己正名。

    是以,三部六院都很重视这场武试,一方面积极组织弟子们报名参考,另一方面从武院调动教员,临时开讲,对报考的弟子们进行考前指导。

    如此一来,弟子们的参考热忱空前高涨。

    按照仙府的相关规定,报考初级武试者,必须有两名初级或者初级武师以上的武者联名出具保书。

    在外头,要请动两名初级武师,要费上一笔可观的钱财或者人情。但是,鸿云武馆最不缺的就是武师。

    馆主大人大手一挥,给三部六院的弟子们接连发了两条福利:只要完成了任何一项武术考试任务的弟子,都能去各院的任务处免费领取一张联名保书;众弟子只要向各院的任务处出具保书,武馆皆代为去仙府报考。

    收到消息,有意报考的弟子们无不乐疯了。

    袁峰报了名后,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去仙府报考武试,各家各户都是有名额限定的。袁家家大业大,身负功名的子弟不少,考试名额自然也多。但是,架不住袁家人丁兴旺。名额摊派下来,他的父亲身为长房长子,其名下只能分到两个名额。

    而这两个名额,他的父亲早早的就在心里定给了他的那两个庶弟。是以,他要报考的话,只能偷偷的去找舅舅们帮忙,强压着父亲分出一个名额来。

    这里头,不知道要费多少周折。

    现而今,没必要了。他凭着自己的本事,得到了报考的机会,没有占用袁家的资源。将来得中,他也更有底气。

    洪天宝他们又何尝不是去掉一桩大心事?

    为了报答武馆,他们决定了:年假也不回家,留在药谷继续苦练。

    “云弟,你呢?”袁峰问沈云。人各有志,沈云真的无视功名,没有报考。他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沈云另有计划:“年假有十二天,足够我回老家一趟。”出来大半年了,他想洪伯、拴子哥还甜甜他们。还有,师父的坟怕是长满了荒草,他得回去打理一番。

    “到时,我的药田,只能麻烦你们代为照看了。”他向众人请求道。

    “没问题。”

    “你就放心好了。”

    大家满口应下。

    转眼,年假到了。

    余头他们跟他学了数月,如今记账、算账什么的,都不在话下。沈云提前跟他们办了交接。

    苏老三他们得了信,都凑了份子,各显神通,在前一天晚上,给他置办了一桌丰盛的席面。

    “十二天后,我就回来了。”搞得沈云怪不好意思的。

    第二天清晨,沈云包袱款款的与袁峰他们一一道别,郑重其事的抱拳说道:“抱歉得很。我极有可能赶不回来为你们送考,在这里提前祝你们个个考试顺利,一举得中。”

    “借云弟吉言。”大家都笑嘻嘻的抱拳回礼。

    他们都没打算回家过年,是以,纷纷托沈云去山门给家里人捎口信。很有意思,他们无一例外的向各自家里隐瞒了参加武试的事,以“药田离不得人”为借口。

    沈云多少知道他们的一些家事,闻言,没有多说,统统依言照办。

    说起来,他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出武馆的山门了。走到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他略作踯躅,最终还是脚跟一转,绕道去了西城区。他决定去看望吴掌柜他们。

    不过,这次他不打算在铺子里吃饭,看完人就走。至于能不能见到吴老板,他意在随缘。

第一二七章 惊弓之鸟

    妙手堂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李记绸缎庄”。

    沈云站在陌生的铺子外面,恍若隔世。

    略作沉吟,他抬腿走了绸锻庄里。

    “小哥,您要看点什么?”立马有热忱的伙计迎了上来。

    沈云试着打探道:“我记得这里以前是药铺……”

    不想,伙计刷的变了脸,极不耐烦的挥手:“妙手堂,是吧?他们东家欠了我们家老爷一屁股债,扔下铺子、屋宅,跑了。”

    怎么可能?吴家那么富庶!而且吴老板也精明得很,是把做生意的好手。沈云心中狐疑,张嘴还要打探。

    伙计拧眉,拔高声音:“我说,你到底还买不买?”

    顿时,铺子里,其他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到了他们俩身上。

    “叨扰了。”沈云懒得跟他扯皮,撂下话,转身离开。

    掌柜的上前问那伙计:“怎么回事?”

    “问东问西,瞎打听……”伙计没好气的应道。

    “他跟你打听什么呀?”掌柜的追问道。

    “以前的那间药铺,妙手堂。”伙计嘟囔,“大年节下的,我招呼买卖都来不及,哪有那闲工夫跟他说古。”

    掌柜的闻言,望着门外沈云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道精光,挥手道:“没事了,你去忙罢。”

    吴老板和妙手堂肯定是出事了。生意人都很忌讳这种事。况且,又是大过年的。是以,沈云也不好去跟周边的街坊们打探,寻思着等以后得了空再说。

    没有停留,他直接去了市集,打算买一些路上吃的干粮。

    不想,在市集里,他竟然遇到了熟人——原先的妙手堂坐堂郎中秦先生。

    “云哥儿,真的是你!”看到沈云,他一脸惊喜的从后面追了上来。

    “秦先生!”沈云险些认不出他来——他现在的样子很潦倒,脱了青布长衫,穿着半旧的蓝布棉袄,提着一个大竹篮子,在市集里沿街叫卖跌打膏药。

    秦先生苦笑着摆手:“不敢当。”

    “我刚从铺子那边过来。铺子换了,听说,东家也出事了。”沈云急急的问道,“秦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秦先生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甚是响亮。

    秦先生大窘,讪笑道:“从早上出来,到现在生意还没开张……”

    沈云听明白了——快到正午了,秦先生还未曾进食,饥肠辘辘。

    “好久不曾看到先生,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他将秦先生拉进了最近的一家饭馆里。

    秦先生真的是饿坏了,一气吃了三大碗白米饭。打了个饱嗝,他那冻得青白的脸终于起了血色。

    “对不住,我……好久不曾吃过米饭了。”秦先生尴尬的握拳掩嘴。

    沈云见状,哪里还有心思吃饭?也跟着放下筷子:“铺子里出了什么事?”

    秦先生黯然:“应该是老太太和大小姐惹出来的祸事。因大小姐之事,东家赔了一大笔银钱给李府。可能是因为这个,东家闹了大亏空吧,具体内情,我也不知。李府接了银子后,我们都以为事情过去了。哪知,半个月后的一个大清早,李府的人披麻带孝的冲进铺子里,一句话也没有,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掌柜的拦不住,赶紧去后头请东家。这才知道,后头也乱了套。东家他们一大家子,一夜之间,全不见了。后来,李府的一个大管家收了东家的铺子和屋宅,说是东家欠他们的,用这些抵债。”

    “李府?”沈云的脑海里冒出一个人来,“是李长安他们家?”

    秦先生点头:“正是。”

    “他们欺人太甚!”沈云气愤的捶了一下桌子。吴家丽之死,李长安兄弟俩难道就一点责任也没有?吴老板已经赔了一大笔银钱给他们,他们还要斩尽杀绝,太过分了!

    秦先生轻轻按住他的手,偏过身子,压低嗓音说道:“李长安和他的表兄,死了。我听说,是夜里被人生生的拧断了脖子。那天早晨,李府来砸铺子的人都戴着孝,就是因为这事儿。”

    “什么?”沈云愕然,“你听谁说的?”

    “掌柜的。李府对外说是得了疾症而亡。掌柜的特意吩咐过我,莫往外传。”秦先生松开他的手,“铺子出事后,我们都被赶了出来。掌柜的运气好,在城南重新找到了一份活。我知道那铺子的位置,你想见他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多谢。”沈云跟他讨要了吴掌柜的新地址。

    临走前,除了付了饭资,他另外还拿出二十两银票,赠给秦先生。

    后者袖了银票,老泪纵横,连声道谢——有了这笔银子,他不但有了过冬之资,解了燃眉之急,而且也得了点本钱,可以做个游医,不用再沿街叫卖跌打丸。

    与秦先生分别后,沈云只觉得头昏沉沉的。李长安和刘雨星都死了!夜里被人生生的拧断脖子而死!他立马想的是四个字——杀人灭口。

    按照余头收集到的情况,他敢肯定,李长安他们俩绝不会是杀死吴家丽的凶手。但是,他们俩和吴家丽之死,脱不了干系。

    现在看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因为李长安和吴家丽被真凶灭口了。

    没有犹豫,沈云果断的去南城区找吴掌柜。

    据秦先生说,吴掌柜现在已经不是掌柜了。他在一家不起眼的小药铺里当库房管事。待遇也远不如从前。这家铺子是包住不包吃。所以,吴掌柜会在生意清淡的时候,去一家小面馆吃碗阳春面。

    “那家面馆叫做‘四海面馆’。就在他们铺子的那条街尾。”秦先生告诉沈云,“掌柜的每天都去。过了未时,你去那里,准能找到他。”

    沈云一路疾走,在未时找到了四海面馆。

    说是面馆,其实应该是摆在巷子背风处的一个较大点的面摊。总共才三张小桌子,一溜的依墙摆着。

    这会儿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三张桌子空了两张,只有第二张桌子上坐着一个客人。

    他头戴黑棉帽,穿着厚实的青布长棉袍,面朝巷子里,背对着外面而坐,对店老板说道:“老魏,今儿天冷,拿两瓣蒜。”

    “好咧。”店老板是个四十出头的壮实汉子。他从热气腾腾的大锅后面探出头来,响亮的应了一声。

    没错,是掌柜的。沈云长吁一口气,紧了紧背上的小包裹,快步走过去,在吴掌柜的对面坐了下来。

    吴掌柜正夹了一筷子面往嘴里送。看到他,当场愣住,那一筷子面全掉回了碗里。

    “掌柜的。”沈云轻声唤了一句。

    吴掌柜的眼圈红了,在嗓子眼里说道:“云哥儿……”

    这时,店老板老魏剥了两瓣蒜,用小碟子盛着,送了过来。

    吴掌柜赶紧的垂下眼帘,继续吃面。

    很明显,他不想让老魏看出来,他们俩是认识的。

    沈云见状,索性佯装吃面的过路客:“老板,一碗阳春面。”

    “要蒜不?”老魏问道。

    “不要,多给点热汤。”沈云解下小包裹,随意的放在桌子上。

    “好咧,小哥稍等。”老魏不疑有他,回到大锅后面,麻利的张罗开来。

    这时,吴掌柜用只有他们俩才听得见的声音,飞快的说了一句:“茂丰源钱庄,丙三甲九。”说着,他的左手从桌面上推了过来。

    待他缩回手,沈云看到,自己的小包裹边赫然摆着一块两指大小的黑色小木牌。

    他不动声色的用小包裹盖住这块木牌子。

    “东家走了后,又回来找过我。他在那里给你留了东西。你要多加小心。”吴掌柜悄声说完,不再搭理他,自顾自的吃完面,端起碗,将面汤也喝了个精光。在桌面上摆了三枚大钱,大声招呼道,“老魏,走了啊。”

    “吴管事,下次再来哈。”老魏飞跑过来,收了铜钱和空面碗。

    沈云暗自叹了一口气,心沉似铁。

    一定是碰到了极大的危险,不然,东家,还有掌柜的也不会搞得如此小心,有如惊弓之鸟。

    先前跟秦先生一起吃午饭时,他只是陪着吃了一碗饭。这会儿,还真是有些饿了。再加上急着去茂丰源钱庄,是以,阳春面端上来后,他风卷残云一般的吃完了,撂下三枚大钱,急匆匆的离去。

    吴掌柜给他的是一枚钱庄的取物信牌。这种牌子是两枚一对的。钱庄和客人各执一枚。认牌不认人。任何人只要拿着信牌去钱庄里,报出钱柜号码,然后,钱庄根据号码取出另一枚信牌。只要是两枚信牌完全吻合,钱庄没二话,将存放在钱柜里的东西原封不动的交还给客人。

    茂丰源是省城最大的钱庄,在各城区的主要干道上都有分号。沈云很快找到了它的南城区分号。

    听说是过来取东西的,伙计直接将人带进了旁边的一间雅间。跟沈云讨要了钱柜号码之后,伙计奉上一碗茶,说了句“请安坐片刻”便离开了。

    不一会儿,他拿了一只半尺见方的四方木匣子回来:“小哥,这就是您的钱柜匣子。”接着,他向沈云展示了木匣子上面的白色封条,“您看好,匣子可曾打开过?”

    沈云答道:“不曾。”

    伙计解下拴在木匣子上的那枚信牌:“小哥,麻烦把您的信牌给小的。”

    沈云将小木牌递给他。

    伙计合上两枚信牌,确定吻合之后,以之为钥匙,一道插进了木匣子正面的锁孔里。

    “叭嗒”,木匣子的盖子松动。

    “小哥,可以了。”伙计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退出雅间,留下沈云独自一人。

    沈云再次叹气,伸手打开木匣子。

    里头只有一封信。用火油封口的信。信皮上面写着“沈云亲启”。正是吴老板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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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八章 被下活了

    沈云撕开信。

    里头是吴老板的亲笔信。

    在信的开头,他先向沈云道歉。因为他治家无方,帏箔不修,给沈云惹了祸事。幸好沈云无事,不然,他唯有以死谢罪也。

    接着,他详细的道出了吴家丽之死的详细经过:

    他的母亲和幼妹动了歪心,乘着他外出进购药材,去武馆找沈云。结果,幼妹吴家丽没有见到沈云,却意外的与李长安、刘雨星这对表兄弟一拍即合。

    吴老太太贪慕李长安的家世身份,欲改变主意,将吴家丽送入李府为妾。

    但是,吴家丽从李长安嘴里得知,鸿云武馆收没有武学天赋的女弟子,心变大了,妄想来年也能考入武馆。

    李长安知道后,骗吴家丽,自己在武馆有门路,不用来年,现在就可以为吴家丽引荐。

    吴家丽信以为真,留下一封书信,偷偷的独自离家,跟着李长安兄弟两个去了鸿云武馆。

    她御下手段了得,且布置得滴水不漏。等吴老太太发觉时,已经是两天之后。

    吴老太太进不了武馆,只得听之任之,心里也妄想着女儿能如信里所言,因此而得一番大造化。

    哪知,美梦才做了几日,鸿云武馆的祁督使大人乘夜将吴家丽的尸身送进了吴家后院。

    吴老太太吓得再次中风,家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还好,家里的老管事是个能干的,赶紧给吴老板报信。

    吴老板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但是,贱民的身份摆在那里,他完全只有接受的份儿。幸运的是,祁督使大人面冷心热,暗地里提醒他:凶手虽然没有找到,但是,种种迹象表明,应该是修行之人。此獠心狠手辣,绝非等闲之辈。武馆怕打草惊蛇,也只得暂且将此事压下。

    吴老板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一面与前来问罪的李府周旋,一面暗中做着举家逃走的准备。

    他花重金收买了李府的一个管事。

    半个月后,这位管事突然连夜送出秘信:李长安和刘雨星双双暴毙。他们是夜里,在自己屋里的床上被人拧断了脖子而亡。然而,一屋子的丫头婆子竟然毫不知情。

    肯定是凶手杀人灭口。吴老板没有犹豫,乘着李府那边大乱,按照事先的计划,连夜带着一家老小躲了。

    第二天,李府的人莫明其妙的打上门来。

    不过,知道内幕的吴老板,已经无心应付他们。是以,他舍了铺子和家宅,一直没有现面。

    等事态稍平之后,吴老板悄悄去了一趟吴掌柜的家,一是,他托信得过的老友给吴掌柜新找了一份活;二是,将信牌交给吴掌柜。他相信沈云一定会回来找他的,到时,请吴掌柜务必将信牌转交给沈云。

    最后,吴东家再一次道了歉,并写道,当沈云看到这封信时,他应该已经带着家人远走高飞了。只要凶手未被抓到,他们一家人就会在异乡隐姓埋名,不敢返回省城。

    他感觉到,武馆里头的水,太深了,提醒沈云也要小心为上。

    沈云读完信,连信封带信纸,一并扔进了桌边的火盆里。直到它们完全烧成了灰烬,这才起身离去。

    没有再逗留,他背着小包裹,径直从南城门出城。回首,他看向高大巍峨的城楼。原来挂在上面的那些人头都不见了。经过一年多的整顿,省城迅速抹掉了叛军留下来的痕迹。

    官道沿途依然有驿馆,只是,沈云因为在城里耽误了半天的时间,所以,为了赶路,头一天,没有投宿,而是赶路至大半夜,选择在野外露宿。

    从第二天起,他才按照计划,在沿途的驿馆投宿。

    前面三天都是顺顺利利的。第四晚,他和往常一样,摸黑练完心法,躺下睡觉。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细碎、轻快的脚步声。

    紧接着,屋子里突然泛起一股子淡淡的梅花香味儿。

    自从练习心法之后,沈云的各项感官都变得越来越敏锐。这股子梅花香味儿若有若无,飘渺不定。如果换做他人,很难发觉。

    迷香!总共是三个人!且都是身怀轻功之人。沈云皱了皱眉头。

    在太师祖的手札里,有不少关于迷香的记载。师父生前也曾多次提及。

    这是江湖人士惯用的下作手段之一。迷香的种类繁多。象这种迷香,当属于上品。

    看来外面的人来头不小。沈云在心里轻哼,悄悄的从贴身戴着的荷包里取出一粒百花玉露丸含在嘴里——师父生前常说,人在江湖行走,防人之心万万不可失。解毒药、刀伤药等都是不能离身的。是以,这次出来之前,他做足了准备,自行配制了这些药,随身带着。

    方子用的是师父传下来的。只是,他的配药水平还差了些火候,配出来的药丸,其效用不到师父留下的那些样品的八成。

    即便如此,他配出来的百花玉露丸也药力不凡,用来对付小小的迷烟完全不成问题。

    然后,沈云双手各夹了三枚银针,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装昏迷。

    大约半刻钟之后,一把尖刀插入门缝里,慢慢的挑开了门栓。

    门,被无声的推开一尺来宽。

    三个精瘦的黑衣人手执短剑,象幽灵一样的闪身进了屋子。

    他们都用黑巾蒙着头,连须发也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

    三人分工很明确:一人打头;一人反身虚掩上房门,守在门口;中间那位则一个挪步,冲到窗前立住身形。

    打头之人看了床上一眼,“桀桀”笑道:“小崽子嫩得很嘛。亏得东家把他说得神乎其神。”

    窗前的黑衣人嘿嘿:“那是咱们的‘梅美人’太厉害,任谁也逃不出……”

    门口之人不耐烦的低声打断道:“啰嗦什么?赶紧的绑了货。”

    “急什么。离跟东家交货的时限还早着呢。”守在窗口的人不以为然,“反正,没有我们的解药,小崽子醒不了。”

    打头的人收了短剑,从腰间解下一根筷子粗的金色细绳:“老二说的对。还是先绑结实了,莫叫煮熟的鸭子飞喽。”说罢,向床前走来。

    沈云心里好笑:谁是煮熟的鸭子!

    当即,右手轻动,弹出指尖夹着的三根银针。

    无声无息的,它们在黑暗里划过三道诡异的路线,最终,分别扎在三人身上。

    三人只觉得左肩一麻,旋即,手软脚软,周身使不上力。

    “当啷!”手中的家伙坠地。

    “扑腾!”三人齐齐倒翻在地。

    “啊……”他们本能的惊呼出口。然而,下一息,皆惊悚的发现自己连吱一声的气力也没有。

    三人也不是菜鸟,立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呜呜呜,着了道!被高人隔空点穴了。

    沈云左手仍然紧扣着三枚银针,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摸到火折子,“哗——”,点亮了床头小桌子上的烛台。

    “说,你们的东家是谁?”他走到打头的那人面前,蹲下身子,一把扯下他脸上的黑巾。

    都说,相由心声。这人看着三十出头,长得跟老鼠成精似的,一看就是做惯了贼的。

    “东家……”地上的人声如细蚊,“就是给我们钱,雇我们做活的人。”

    滋——,碰上了江湖老油子。沈云只好再问:“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不能说。坏了道义……”

    沈云“扑哧”笑出声来:“三个老贼,专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敢说‘道义’!”

    地上的人竟然生气了!不再拿眼看他。

    沈云见状,起身抬腿从他身上跨过去,分别扯下另外两个人的黑巾。

    嗬,三人长得挺相像的。应该是兄弟仨。打头的那个面相最老,守门的次之。窗前的最小,也有二十出头的样子。

    “你们是三兄弟。”沈云在最小的这个面前站定,抬腿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你是老三,是也不是?”

    “小哥,好眼光。”古老三哼哼,“不要问我,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沈云随手捡起地上的短剑,在古老三的脸上比划着:“我不会问你。我就问你的两个兄长。他们若是不答,或者乱答,每一次,我都会从你的脸上卸掉一样东西。唔,就从鼻子开始好了。”

    他看出来了,兄弟三个的感情不错。尤其是两个兄长挺护着老三的。

    “你!”三兄弟齐齐的怒目而视。

    沈云当着没看见,懒洋洋的又问道:“你们的东家是谁?”

    这回,没有人再说什么道义。古老大和古老三异口同声的答道:“他是个大胖子。”

    “很好。”沈云赞道,“还有呢?莫急,一个一个的说。小爷我别的没有,耐心还是够的。”

    古老大象倒豆子一样的招供:“爷,做我们这行,只认银子,不认人的。我们三兄弟一直都是在南城门外五里的城隍庙接活。谁要是让我们找个什么宝贝或者人,用黄纸写明,折成三角形,过了正午,将之压到庙里的香炉下面,就算是给我们下活了。我们兄弟如果有意接活,会在背面写上工钱、时限和交货的地点,隔天再送回香炉下面。下活的人若是取走黄纸,这趟买卖便成了。他就成为了我们的东家。我们会在时限之内,将东西或者人送到约好的地点。到时,货银两讫,各回各家。这次的东家,我们也只是远远的看到过。他是个高高大大的胖子,四十来岁,看上去象是有钱人家里那些得脸的大管事。”

    “爷,您若是不信,可以去道上打探‘古家三兄弟’。我们三兄弟从来都只管寻人或者寻物,不违道义、不沾血。”古老二补充道,“今儿也是。东家下的活是,寻找他们家负气出走的孙少爷。我们只管把您请回去,交给东家,绝对不会伤您一丝一毫。”

    “这回的东家肯定是骗了我们!”古老三尖叫道。眼前这位行事老道得很,怎么可能会是什么负气离家出走的富家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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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峰多谢书友闷骚大男孩的香囊,谢谢!

第一二九章 缩地成寸(上)

    “大哥,东家不讲道义,做了初一,也怪不得我们兄弟做十五!”古老三气愤之极。

    “老三说的对!”古老大也道,“老二,你说呢?”

    古老二无力的哼哼,表示赞同。

    沈云心中好笑:说的好象刚刚他们没有出卖“东家”一般。

    古家三兄弟三言两语商定了,顿时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古老大报出了双方交货的时间和地点——除夕下午,申时三刻,南城门外的杂树林里。

    古老三用尽气力抻了抻脖子:“爷,现在该给我们解穴了吧?”

    沈云看了他一眼,没有吱声,心里忍不住骂道:遭瘟的“东家”——古家三兄弟完全不知那厮的身份底细。所以,他若想把人揪出来,只能提前去杂树林里埋伏。这样一来,他势必是没法回郑家庄过年了。

    “爷,你不会也不讲道义吧?”古老三又动了一下。仅是这样简单的两个动作,他已经涨红了脸,气喘如牛。一旁,古老大和古老三看得分明,心中更加忌惮。尤其是古老大,脸上现出苦色,连连暗道“倒霉”。

    古老二眨巴眼睛,试探着问道:“这位爷,还有什么指教?”

    目光扫过三人,沈云的注意力很快被三兄弟的鞋底所吸引——说是一路跟踪过来,可是,古老大和古老三的鞋底却是干干净净的,不见泥泞。只有古老二的鞋底和他的一样……

    怪哉,古老大和古老三两个走路不沾地的吗?莫非这里头另有玄机?

    心思一转,他冷声喝斥道:“事到如今,你们还想骗小爷!”

    古老大又是气愤脸:“你!”

    “我们哪有!”古老三委屈极了。

    “爷,为何如此发问?”古老二问道。

    沈云冷笑:“你明知故问!”说罢,抬腿轻踢古老二的一只脚,“你的两位兄弟脚底连泥水都没沾。他们是飞过来的吗?”

    不等古老二开口,古老三抢先答道:“跟踪你的是二哥,又不是我和大哥,我们的鞋底怎么不能是干净的?”

    沈云闻言,心中大吃一惊,暗道:怎么可能?

    这两天断断续续的落着雨夹雪,官道上尽是泥泞。就是驿站里,也只有楼道、长廊和房间里才是干爽的。

    想到仙官大人们能御剑飞行,他不禁心中警铃大作,再次细看三兄弟:莫非是高人不露相,这三兄弟也会仙术不成?

    古老三见他满脸狐疑,赶紧辩解道:“我们兄弟没有别的能耐,就是有样看家的本事,叫缩地成寸……”

    “咳!咳!”旁边,古老大急得大咳,“老三,休要胡说!缩地成寸这种小把戏,怎么可能是我们的看家本事?”

    “哦……我骗他玩呢。”古老三闻言,矢口否认,“什么缩地成寸?我不知道。对吧,二哥?”

    古老二快被他们俩给蠢哭了,抿紧嘴唇,装死。

    沈云却听进了心里。缩地成寸?他闻所未闻,不过,貌似很厉害呢。心思一转,顿时生出一个主意。

    很明显,三兄弟里,真正拿主意的人是古老二。是以,沈云看向他,松了口:“要我替你们解穴,也不是不可以。”他看着古老二,他松了口。

    古老二很是为难,叫了声“爷”,弱弱的说道:“以后我们兄弟还要在道上混……”他们真不能反水捉“东家”。

    “在下知道三位前辈都是重道义,讲信用之人,怎么可能强人所难呢?”沈云笑道,“在下只是想跟三位前辈下单活而已。”

    古老大和古老三皆愕然。

    “我们兄弟只会找人、找物。”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古老二很不情愿的哼了哼。

    “就是找人。”沈云一本正经的应道。

    “找什么人?”古老三又没忍住,抢先问道。

    “一个大胖子。之前,跟你们下活的那位大胖子。”沈云答道。

    这样也行?古氏三兄弟皆愣住了。

    “他出什么价找我,我出双倍的价找他。”沈云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冲古老二扬了扬。

    后者略做犹豫,旋即,咬牙应道:“这活,我们接了!”

    沈云又道:“不过,在下尚有一个难处,想请三位前辈帮个忙……”

    次日清晨,沈云退了房,直奔驿馆后面的一个偏僻小土坡。坡顶,古氏三兄弟如约等候在那里。出人意料的是,他们还带了四匹马。也不知道一夜之间,他们从何处弄来了四匹好马。

    “先回南城门。”汇合后,古老二说道。

    沈云点了点头。

    昨晚,一番讨价还价后,双方终于达成协议:沈云出三倍的价钱;古氏三兄弟为沈云引路,但不参与对大胖子的伏击,另外,他们用缩地成寸术接送他在省城与永安县城之间往返;双方都要对此交易保密,不得向任何人泄露。

    为什么不直接叫他们送他回郑家庄呢?这是沈云特意留的一个小心眼。师父生前不只一次告诫过他,江湖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洪伯一家人的性命不是儿戏。

    四人打马疾行,在下午时分赶到了南城门外。

    没有进城,沈云被带进了附近的城隍庙。

    庙里空无一人。古氏三兄弟先是给城隍爷上了香,然后,古老大去查看香炉下面,有没有新生意上门。而古老三则是嚷着“冷死了”,搓着双手直奔庙后,说是要烧口热水,先暖暖身子。古老大闻言,说了句“我和你一起去”,跟了上去。

    古老二似乎是累了,走到一个背风的角落里,冲沈云招手:“沈兄弟,时候尚早,先过来歇一歇。”

    沈云点头应了一声,走过去,和他一样,也盘腿坐下,默背心法口诀,恢复体力。

    今天若不是有心法口诀相助,他肯定会被古氏三兄弟落在路上。

    他是在鸿云武馆才学的骑马。骑术只能说是凑合,不能与古氏三兄弟这样的老手相比。是以,还不到一个时辰,他已然到了极限。

    但是,出发之前,古老二说得很清楚,他们必须在日落之前赶到南城门。不然的话,又得往后推一天。而要想如期赶到,这一路,他们只有在中午的时候才能稍微歇一歇。

    沈云唯有咬牙硬撑着。

    又扛了一个多时辰,他的体力几乎消耗殆尽,纵是咬得一口钢牙“咯吱”作响,也在马背上坐不稳了。

    此时,四匹马也是大汗淋漓,气息粗重。

    沈云以为古氏三兄弟会停下来,歇一歇马。不想,古老二却带头冲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反而跑得更快了。

    转眼之间,沈云便被落下数个马身。

    “沈小哥,磨叽什么呢!快点跟上!”吴老三回头,冲他做了一个鬼脸,“你要是跟不上,自己误了事,可不是我们三兄弟不讲信用。”

    他们分明是存心的!

    沈云一分心,身形大晃,险些从马上背上摔下去。还好,他反应快,伏下身子,双腿死力的夹紧马肚子,出了一身冷汗,总算是坐稳了。

    然而,经此一遭,他又被古氏三兄弟落下了好几丈。

    这样硬撑着,不是办法!沈云趴在马背上,心思转得飞快。突然之间,他想到:每每练功之后,默背心法口诀都能快速恢复体力。也许此时也管用,我何不一试?

    于是,他敛神,开始默背心法口诀。

    竟然真的管用!一遍心法口诀之后,已然失去知觉的双腿终于象是找回来了,又麻又痛。同时,腰背间也有了一些力气。

    沈云大喜,再接再厉。如此背了三遍心法口诀,他的体力便恢复了一大半。但是,似是到了极限。再背口诀,就不管用了。即便是这样,他也满意得很,打起精神,渐渐追上了古氏三兄弟。

    此后,每当体力不支时,他都会默背心法口诀。且每次都一样,三遍恢复大半的体力。

    如此一来,虽然仍然很辛苦,但至少能跟上古氏三兄弟,任他们如何途中陡然加速,也别想甩开他。

    到了正午,一直跑在最前面的古老大终于停了下来——他不得不停。因为他骑的那匹好马被累得口吐白沫,再也跑不动了。

    “胀死老子了。”他扔了马,象只猴子一样,嗖的钻进了路边的林子里。

    古老二也下了马:“歇一刻钟。”

    “沈兄弟耐力不错哟。”古老三冲沈云竖起了大拇指。

    “前辈过奖了。”沈云牵着马走过去,和他们兄弟一样,也选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来歇脚。

    “我古老二就服有本事的人。”古老三热忱的将手里的白面饼子扯下一半,分给他,“能骑马跟上我们兄弟的人,不多!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接触了这么久,沈云早就看出来了,这位是被两位兄弟护得好,养成了单纯的性子。是以,他大大方方的接过白面饼子,道了声谢,和古老三一样,也大口的吃了起来。

    旁边,古老二见了,也换了称呼,道声“沈兄弟”,问道:“我看你的骑术并不精湛,是新学不久吗?”

    沈云微愣。他没有想到,古老二也接受了他。

    “哦,我是上个月刚学的。”

    “你很能吃苦。”古老二赞许的点点头,“能吃苦的人,往往心正。”顿了顿,又道,“我们三兄弟也是吃尽了苦头的。”

    原来如此。沈云恍然大悟。

    很有意思。一刻钟后,古老大又从树林子里钻了出来。还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荒郊野外的,他从哪里找来的好马?沈云心思一转,立刻明了:看来,所谓的要回南城门,才能用缩地成寸术,十之**是古氏三兄弟撒的谎。他们肯定能随时随地施展此术。

    不过,他表示完全能理解。还是那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换作是他,也是一样的。

    歇过之后,四人继续赶路。

    古氏三兄弟还是在前头打马疾驰,但是,他们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不但不再刁难他,而且与之称兄道弟,时不时的说笑一二。尤其是古老三,还热心的指点了他的骑术。

第一三零章 缩地成寸(下)

    一刻多钟后,古老大和古老三自庙后又进来了。

    后者手里提着一只熏得乌黑的小瓦罐,走到古老二跟前,将瓦罐的盖子揭开。

    顿时,热气腾腾,肉香四溢。

    “二哥,我煮了热汤,尝尝不?”他还带了四只粗陶碗。

    古老二看了一眼庙门外面,点头说道:“给我倒一碗。快点喝,时间不早了。”

    “好咧。”古老三先给他倒了一碗,然后又倒了一碗,递向沈云,“沈兄弟,也来一碗?”

    沈云早在看到有四只粗陶碗时,就暗中摸出一粒百花玉露丸夹在右手的指头缝里。

    “好啊。”他笑嘻嘻的双手接住。

    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他抬头笑道:“是牛肉汤?”

    “没错。”古老三咧嘴笑道,“我只会煮牛肉汤。”

    古老大眼波流转:“老三的牛肉汤是出了名的好喝。”

    “真香!”沈云端着碗,赞了一句。

    牛肉汤里加了不少调料,香气浓郁,也美味得很。然而,在妙手堂和药院混过之后,沈云对药物的了解完全摆脱了纸上谈兵的状态。如今,他已经熟知数百味药的气味。再加上,他的五官也越来越敏锐。是以,浓香之下,那丝隐约的香甜还是未能逃脱他的鼻子。

    这是悠悠果的味儿。

    它本身是无毒的,只有与玉铃花的花香混和,才有令人短暂昏迷的效果。

    看来还有后招。沈云决定将计就计。他佯装什么也不知道,几口就喝光了碗中的牛肉汤。

    “很好喝!”他将碗还给了古老三,一抹嘴,吞下了夹在指尖的那枚百花玉露丸。

    古氏三兄弟也先后喝光了汤。

    “时间差不多了。”古老二撂下碗,起身说道,“可以开始了。”

    于是,沈云被他们带到了城隍爷的泥像后面。

    他还来不及看清泥像后面的情形,突然间,古老二转过身来,冲他扬了扬手。

    刹那间,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果不其然,是玉铃花的花香!

    沈云的反应不俗,当即装成中招,两眼一翻,向后倒去。

    身后,古老三稳稳的双手抱住了他。

    “二哥,沈兄弟好得很,我们为什么还要药倒他?”古老三不满的嚷了嚷。

    “你懂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以前没教过你吗?”不等古老二回应,古老大跳起来,给了他一记“毛栗子”。

    “如果不是你们俩嘴快,我们怎么会惹上这身麻烦?”古老二冷哼。

    古老大悻悻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铁圆盘:“药效只有不到半刻钟,我们抓紧时间送沈兄弟去永安县吧。”

    古老二没有再吱声,算是默许了。

    接下来,还是古老三抱着沈云,三兄弟面对面的站成一圈。沈云正好面对着古老大。他偷偷的睁开一丝眼缝。

    “我开始了。”古老大说罢,拿出一块指甲盖大小,亮晶晶的红色小石子扣进黑色铁圆盘的正中心,同时,嘴唇飞快的翕动,念念有词。

    沈云心道:看来这个铁圆盘就是所谓的法宝了。他们果然是随时随地都能作法的。中午,在树林里,古老大肯定是用了缩地成寸之术,重新找了一匹好马过来。

    他竖起耳朵,很想听清楚古老大在念叨着什么。

    只可惜,古老大的声音极底,又念得飞快。以他的耳力,竟然也完全听不清楚。

    古老大一念叨完,黑色铁圆盘立时迸出一圈白色的亮光,象光球一样,将他们四人尽数罩住。

    旋即,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巨手,抓住了四周。亮光之中,沈云看到,周边的一切都迅速扭曲起来。

    真的是法宝!沈云大开眼界,险些控制不住,睁开了眼。

    就在这时,亮光陡然大作。他本能的闭紧双眼。

    紧接着,感觉猛的一提,耳畔响起呼呼的风声。

    沈云只觉得心惊肉跳,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试探着复又睁开一道眼缝。

    唔,好亮!

    雪亮的白光刺得眼睛生痛。他立马又闭上眼睛。

    几十息之后,耳畔的风声突然变小。又过了两息,风声骤停。接踵而来的是,仿佛从高处坠落的感觉。

    难道是到了?沈云惊疑不已。

    不等他偷偷睁开眼查看,古老大开口说道:“到了。老二,把沈兄弟弄醒吧。”

    沈云闻言,只好一动不动的装昏迷。

    细索作响之后,鼻端腾起一股清凉味儿。

    是紫萱汁,可以解玉铃花和悠悠果之毒。

    沈云这才眨了眨眼,装出醒转的样子:“咦,好端端的,我怎么睡着了?”

    古老大呵呵笑道:“哦,缩地成寸就是这样的。最初几次,都容易睡着。多经几遭,习惯之后,才不会睡过去。”

    “原来是这样啊。”沈云自然不会点破。

    旁边,古老二将话题岔开:“沈兄弟,我们到永安县城了!”

    “是吗?”沈云难以置信的四处张望。

    没错,他们四个正站在一个小山头之上。永安县城的东城门在望。黄昏的最后一缕余晖笼罩着它,金灿灿的。

    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术法!是仙术吗?他惊讶不已。

    “沈兄弟是要进城吗?”古老三望了望城门,“城门还未关,现在来得及进城。”

    沈云连声道谢,与他们三兄弟作别。

    “沈兄弟,莫客气。”古老大笑嘻嘻的叮嘱道,“此术是有时效的。一经启动,时间和地点都不可再更改。沈兄弟莫忘了,后天正午时分,千万要再来这里。免得误事。”

    “是,知道了。”因为时间充足得很,所以,沈云并不急着赶往郑家庄。下了小山头后,他按原计划进了城。这样做,也是防着古氏三兄弟跟踪。

    和以前一样,永安县城仍然收“城门税”。为方便弟子们外出,鸿云武馆在开馆之际,便为新弟子们统一办理了良民路引。沈云拿出新路引,一个子也没花,顺利的进了城。

    城里实行宵禁。是以,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夜宿的问题。担心身后有“尾巴”,不好去陈家米铺找陈老爷他们,沈云只能投店。

    将近一年没有来过,永安县城变化挺大的。最明显的就是,街上又开满了各种店铺。很多铺子装扮得光鲜亮丽,看着象是刚装修过的。看来,和省城一样,这里也差不多摆脱了兵祸之乱,恢复了往昔的繁荣。

    将近宵禁,大多数的铺子开始打烊。沈云不敢再耽搁,走了半条街,看到前面有一家叫做“东升客栈”的,门脸新,收拾得干净,便快步走了进去。

    “呵呵,沈兄弟心眼不少哇。这是防着我们兄弟仨呢。”小山头上,古老大手捧那枚黑色铁圆盘,撇了撇嘴。

    古老二和古老三也都在盯着他手里的圆盘看。

    如果沈云在这里,定会目瞪口呆,旋即又懊恼不已——他自以为得计,却不想古氏三兄弟根本就没有把他当成真正的危险。

    因为他会看到那黑色的铁圆盘俨然象是一面小圆镜,而他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无比清晰的显现在其中。唯一的不足之处是,没有声音。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古氏三兄弟象是隔着一块水晶石看沈云一般,对后者的行踪了如指掌。

    看到沈云提了桶热水,倒进杨木圆浴桶里,古老大笑嘻嘻的念了声“收”。

    白光一晃,黑铁圆盘上的画面消失了。

    “二哥,沈兄弟真是我们要找的人?”古老三抬头问道。

    古老二叹了一口气:“希望是的。”

    “天帝老爷保佑,沈兄弟就是的。”古老大满怀希翼的看向夜幕下的永安县城,“我们找了快十五年,头发都快等白了。”

    一直以来,他们兄弟三个拿人银财,替人寻物寻人。在江湖上,晓有名声。没有人知道,这其实只是他们的幌子。事实上,他们兄弟三个自己也是在找人。

    他们要找的人,不知道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不知道高矮胖瘦,姓甚名谁也是未知。

    他们仅知道的一点线索就是,要找之人有可能会知道的四样本事。

    而沈云恰好符合其中一样:擅长用药,又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神针术。

    并且,他的言行举止和心性,也很是符合他们的预想。

    唯一让他们拿不定的是,沈兄弟和他们仨一样,也是凡人。

    但是,总的来说,十五年来,他们没有碰到比沈云更符合条件的了。

    所以,这一次,他们定会将人给盯紧了。

    再说沈云。他见身后并无“尾巴”,以为古氏三兄弟没有尾随而来。于是,第二天早晨,退了房间,直奔陈氏米铺。

    结果,他晚去了一步。铺子的大门上贴着红封,并写明,东家回乡过年了,暂且歇业,来年正月初六开铺。

    看样子陈老爷他们去郑家庄与洪伯他们一起过年了。沈云没有再多逗留,在集市里挑了几样伴手礼,急匆匆的出城,去郑家庄。

    哪知,他赶到郑家庄,又扑了个空。

    好在他与庄子里的两家佃户都熟得很。他们告诉他:“洪伯他们父子两个随亲家老爷一起回乡过年去了。先前,洪伯收到您的信,知道您考上了省城的大武馆,高兴得摆了酒。他打听到,大武馆会放年假,猜着您要回来,便推迟了行程。他一直等到前天,实在不能再等了,才和亲家老爷走的。”

    “扑哧——”,五里外的一个密林子里,古老三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年下的,沈兄弟的运气可真够背。”

第一三一章 我说

    洪伯离开前,特意将沈云以前住的屋子收拾了出来。于是,沈云谢绝了佃户们的热忱挽留,在庄子里住了一晚。

    第二天便是除夕。天还没亮,沈云悄然离开,径直去了山里。

    近一年没有来,师父的坟尚好,只是坟包和墓碑几乎被枯草、野藤之类的覆盖。沈云先将它们清理干净,然后在坟头磕了三个响头,嘴里说道:“师父,不孝徒儿来看您了。”起身后,他和往常一样,在坟前盘腿坐下,从行囊里取出一只小酒坛子,拍开上面的封泥,嘴里继念叨着,“师父,今天是除夕,徒儿给您带了您最爱喝的桂花酒来……”

    仿佛又看到师父身着黑色皮袍,盘腿坐在那儿,慈爱的看着自己,沈云不由喉头发哽,眼里涌起水雾:“师父,徒儿好想您……”

    五里外的密林子里,古老大嘴里念念有词,调整着黑色铁圆盘上的画面。很快,墓碑被放大,碑面上的两行字依稀可辨。

    “青木门?”古老三失望的皱了皱眉头,“怎么是青木门!不是天神……”

    话未说完,他便挨了古老大一记“毛栗子”。

    “你能不能长点脑子?”后者轻斥道,“那三个字能刻在墓碑上吗?”

    古老三摸着头,眨巴眼睛,终于明白过来:“对哦。仙庭知道了,肯定会挖坟的!”

    古老大绷着脸,哼道:“人死如灯灭,挖坟也就罢了。依仙庭的做派,周边十里之内,休想再有活口。”

    “真造孽!”古老三看向古老二,“二哥,沈兄弟是有师门的呢。照你看,他到底是不是我们一直在找的人?”

    古老二一直是盯着画面,没有吭声。闻言,他方抬起眼皮子,接连发问:“你们还记得尊上曾提起过一本书,叫做《青木药典》吗?我在想,这个青木门会不会是源自于此?”

    “照这么说,极有可能是的!”古老大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一双豆子眼顿时熠熠发亮。

    古老三反应过来,更是欢喜的一弹而起,仰头长啸。

    “鬼叫什么!”古老二翻了个白眼,打断道,“荒郊野外的,你想把狼招来么?”

    一向严肃的二哥竟然也说笑了,可见十之**是的了。古老三收声,笑得见牙不见眼:“找了十多年,终于找到了。我高兴得不行!翻跟头,不会招来狼了吧?”说罢,象个孩子一样,真的在空地上翻起跟头来。

    古老大也是乐得合不拢嘴:“难得这么高兴,且随他去罢。”

    等沈云在林焱的坟前说完在省城的经历,太阳已升起老高。

    “师父,徒儿正午要赶到东城门外,现在必须走了。”他又叩了三个头,“徒儿不能陪您过年。给您拜个早年。”

    起身后,给坟头培了几把土,他才转身离开。

    时间掐算得很好,他稍微提前了一刻多钟赶到东城门外的小山头上。

    古氏三兄弟有缩地法宝,自然是比他早到一点点。

    “来了!”一见着人,古老三便把他二哥的警告抛到了九霄云外,热切的往前凑。

    对此,古老二早有预料,不露痕迹的将人拉住:“沈兄弟,离正午还有点时间,你先坐下来喝杯茶。”

    话音刚落,古老大已经倒了一碗热茶奉上,殷切的招呼道:“沈兄弟,热乎着呢,暖暖身子。”

    沈云敏锐的捕捉到了三人眼中的亢奋。他狐疑的看了一眼古老三,点头应道:“是。”说罢,走过去,在古老大身边盘腿坐下,双手接过茶碗。

    不出意料之外,茶汤里也是加了料的。沈云依然悄悄的往茶汤里加了一粒百花玉露丸,端着茶碗喝了一口,笑道:“古三前辈,今儿很高兴呢。”

    “人逢喜事,”古老三终于记起了古老二的警告,抓耳挠腮的呵呵笑道,“精神爽……”

    古老大生怕他说漏了嘴,赶紧打断他,向沈云笑道:“今天是除夕,在我们那里是过小年。他呀,几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娃娃一样,盼着过年,欢喜得不得了。”

    真是越描越黑!古老二甚是无奈的偏过头去。

    这回古老三很是灵光,见状,指着当空挂着的太阳,说道:“大哥,正午了。”

    古老三连连点头:“开始,马上开始。”

    沈云心中的狐疑更甚,暗中全身戒备,以防万一。

    和之前一样,他又闻到了玉铃花的香味儿。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除此之外,古氏三兄弟再没有动别的手脚。

    “喏,我们和大胖子约好,就是在这里交易。”他们依照约定,将沈云带进了南城门外小林子的一棵歪脖子大槐树下。接着,便头也不回的往城隍庙那边去了。

    难道是我想多了?沈云又道了谢,目送他们离开后,才敛神,举目四望,察看周边的地形。

    而古氏三兄弟进了城隍庙后,也立刻忙碌开来——古老二留下来,照看沈云;古老大带着古老二,用缩地成寸术重返郑家庄。他们俩是去查林焱。因为古老二跟他们分析,以沈云的性子,是不可能短时间内告诉他们青木门的由来,故而,要想知道青木门是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他们只有从林焱这条线索入手。死人不会开口说话,但是,也不会说谎。

    这一带原本人迹稀少,再加上今天是除夕的缘故,整整一个下午,都不见有人经过。

    黄昏时候,一个高大壮实,身着藏青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小林子的外面。他机警的四下里张望一番,提着袍角,步履匆匆的钻进了树林里。

    他应该是熟悉这片林子的。因为在浓密的树林里,他既没有停留,也没有绕道,径直奔向歪脖子大槐树。

    很快,他赶到了树下。

    没有人。

    树后,一只大麻袋,鼓鼓囊囊的,摆在地上。

    大胖子很警觉,在隔着大麻袋三步来远的地方站住身形。

    “喂!”他先是冲大麻袋嚷了一声。

    大麻袋依然静静的摆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大胖子挠了挠头,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瞒准,“啪”的扔到大麻袋上。

    大麻袋还是未动。

    见状,大胖子长吁一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掏出帕子,摘下黑色的毛帽子,使劲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自言自语道:“古氏三兄弟果然和传言一般,靠谱得很。”

    擦罢汗,他又收起帕子,这才不慌不忙的踱向大麻袋。

    不想,他刚一走过树干,变相突生。、

    “哗啦——”,地上的枯枝烂叶骤然腾起,紧接着,他只觉得双脚被猛的向上提起,耳畔响起呼呼的风声。

    待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被一张麻绳大网兜住,挂在树上。

    “啊——”大胖子后知后觉的尖叫,双手本能的抓着粗网绳,拼死挣扎。

    静寂的林子里,他的惨叫声显得格外大。周边的鸟儿被惊得扑扑飞起。

    大胖子显然也是有些阅历的。最初的慌乱过后,他很快冷静下来,不再挣扎,而是抓紧网绳,一边四下张望,一边大叫:“是三位古爷跟在下开玩笑吗?”

    然而,没有人应他。

    不是的!大胖子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又大声问道:“到底是哪位朋友?李某请朋友现个身,有话好好说。”

    “李爷是个爽快人。”从左前侧的一蓬灌木丛背后闪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大胖子闻声望过去,见是一个身量颀长、容颜俊朗的少年郎,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颤声说道:“是你?姓沈的小子!”

    来人正是沈云。

    关于大胖子,古氏三兄弟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沈云不敢轻视之,总共布设了三道防线。第一道便是这个陷阱,也是最简单的。结果,大胖子是个没有功夫伴身的凡人,被陷阱成功拿住。

    沈云在树下站定身形,双手抱肩,仰头看着挂在树上的大胖子,冷笑连连:“李爷真是神通广大啊。连我这种无名小子,李爷竟也知道。恕我孤陋寡闻,请问,李爷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大费周折的找我一个无名小子?”

    大胖子没有回答他,而是突然变了脸,吹胡子瞪眼睛,厉声喝斥道:“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去城里四大片打听打听,爷爷我也是你能惹的?”

    沈云嗤笑一声,用手指掏了掏一只耳朵:“李爷的身体不错,中气十足。可是,我为了等李爷,却在这破林子里吹了一个下午的冷风。这个点儿了,不要说吃饭,就连口热水也没喝上。这样吧,我先去找点儿热乎的饭菜垫一垫肚子。烦劳李爷先在树上好好想一想。李爷要是想清楚了,愿意好好说话,就烦劳叫一声。我保证,只要听到了,绝对会尽快赶过来。”

    说罢,他转身便走了。

    “喂,小子,站住!”大胖了见状,急了,扯着嗓子大叫,“我带了不少人。他们很快就会过来。你跑不掉……”、

    不料,沈云却连头也没有回,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随意的摆了摆右手:“李爷这话还是留着去骗三岁小孩子吧。”

    大胖子顿时泄了气。好吧,他确实是在骗人。因为古氏三兄弟有一个众所周知的脾气:与他们交接时,‘东家’可以带人,但是,带的人只能留在南城门那边。不然,交易直接作废。

    这次,他是得了大老爷的密令,偷偷行事。再加之,大老爷非常相信古氏三兄弟在道上的口碑,特意吩咐他,不许带任何人。所以,他是独自一个人过来的。

    “回来,我说。”他沮丧极了,“我都告诉你。”

第一三二章 晚了一步

    大胖子自报家门:他叫李福顺,省城李府的外务管事。这次行事是奉了他们家主,也就是李大老爷的密令。

    沈云问道:“李大老爷为什么要偷偷捉拿我?”

    李福顺略作迟疑,还是咬牙招供:“沈公子,李长安是我们大老爷唯一的嫡子。我们大老爷说,是您害死了我们大少爷。明天是初一,大老爷要拿您活祭大少爷。我们大老爷知道您在大帅府里有人撑腰,所以,才叫小的秘密行事,连个帮手都不准小的带。对古氏三兄弟也是说,府里的一位少爷离家出走,请他们帮忙找人。”

    话音刚落,古老二也现身出来,呸了一口:“可恶!你们骗人在先,如今也怪不得我们兄弟。”说罢,扭头对沈云说道,“沈兄弟,这次是我们大意了,差点助恶人害了你的性命。”

    “古大侠,我们大老爷没有无缘无故的要害人性命。”李福顺猜出了来人的身份,象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大声辩解求救,“我们大少爷就是被他害死的,真的死的好惨!”

    古老二闻言,眉头轻皱,问道:“沈兄弟,他所言是否属实?李长安是什么人?你认识吗?”

    沈云有些意外。与古氏兄弟相处了几天,他没看出来,他们好打抱不平。

    考虑到吴老板在信上说,一直以来,李府都是声称,李长安是得了急症,医治不及,半夜里死的。其真实死因,就是在李府,知道内情的人也不多。是以,他答道:“古二前辈,我是鸿云武馆的弟子。李长安也曾经是。不过,我与他只是点头之交,在武馆里并无往来。数月前,李长安被武馆劝退。我听闻,他回家没多久,不幸病亡。”

    说着,他看向挂在树上的李福顺:“我也很好奇,李大老爷为什么会认为是我害死了李长安。”

    古氏三兄弟讲道义,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此时的李福顺看出古老二有插手的意思,顿时胆子又壮了,大声争辩道:“怎么不是你害死的?我家大少爷,还有表少爷,回府后都说,就是拜你所赐,才被武馆劝退的。还有,姓吴的小贱人也分明是冲着你去的。她是个摧命鬼!我家大少爷和表少爷那是替你挡煞……”

    “停停停!”古老二听得一头雾水,不耐烦的挥手,“怎么扯到的人越来越多?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能不能将来龙去脉说清楚?”

    李福顺被他突然打断,一时反应不过来,哑了口。

    古老二翻了翻眼皮子,又看向沈云:“沈兄弟,你来说。”

    沈云简要的道出了明面上的事:他考进武馆之前,在一家叫做妙手堂的药铺当库房伙计。李福顺提及的吴姓女子就是药铺老板的幼妹。他考进武馆之后,吴大小姐曾去武馆找他,不遇。李长安兄弟俩见色起意,打着他的旗号,将吴大小姐骗进了武馆。几天后,吴大小姐被害。而李长安兄弟两个也因此而被武馆劝退。

    “前些天,我顺路去妙手堂探视吴老板,却发现妙手堂已经易主,变成了绸缎铺子。听说,那铺子现在是你们李府的产业,是也不是?”他抬头问道。

    李福顺双手紧抓网绳,极力辩护道:“都怪那小贱人勾引我家大少爷。要不是她,我家大少爷好好的在武馆学本事,怎么会被劝退?我家大少爷没有被劝退的话,怎么会撞上那煞星……”话一出口,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顿时,脸色变得惨白,额头上冷汗连连。

    古老二是久在江湖,岂能看不出?立时厉声问道:“什么煞星?”

    沈云也问道:“李长安他们俩不是病死的,是死于煞星之手,是也不是?”

    然而,李福顺却跟换了个人似的,双手紧抓粗网绳,惶恐的求饶:“古大侠,小的求求您,莫要再问。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好几十条人命,真不能再多说。”

    古老二的兴趣却越来越大了。他上前一步,好声好气的劝说道:“我向你保证,这片林子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你不要怕,只要你说的是实话,绝不会有一字一句传到第四个人耳里。”

    不想,李福顺却闭着眼睛,使劲的摇头:“不能说,真不能说。他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瞒不过的……”

    古老二见他的神情不象是做假,心中暗道“不好”:莫非是修道的大能尊者?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用眼角余光飞快的瞥了一眼身侧的沈云。

    后者没有察觉,仍然没有放弃撬开李福顺的口:“李福顺,你……”

    “你莫再问,我是死也不肯说的。”李福顺尖叫着打断他,神情竟然有些癫狂。

    沈云被他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你要问,就去问我们大老爷!”李福顺又叫了一句,“大老爷知道的比我要多得多!小的带你们去找大老爷!”

    古老二啧啧:“你还真是你们大老爷的心腹……大患!”

    当即,李福顺被从树上放了下来。他也是破罐子破摔,刚从粗绳网里出来,便象豆子一样的主动说了起来:“大老爷命小的今晚将沈公子关进府里的无字地牢里。大老爷吩咐,子时一过,他便亲自去地牢里,用沈公子活祭我们大少爷。”

    沈云原以为古老二的掺和也就到此为止。不想,后者竟一反常态,抚掌轻笑:“好久不曾碰到这么有意思的事了。也罢,我也跟着走一遭,见一见是何方煞星。”

    据李福顺介绍,李府一共设有一明一暗两处地牢。两个地牢一大一小。大的那处,摆在明面上,又分为内、外两部分,分别被称为“甲字牢”和“乙字牢”,是李府里,人人尽知的存在;小的那处,叫无字地牢,是暗牢,也是历任家主大老爷的私牢。知道的人,并不多。

    有他这位大老爷的心腹带路,沈云和古老二装扮成李府的仆从,一路畅通无阻的走进了李府。

    此时,夜色渐浓。李府张灯结彩。连往来的仆从们都换上了过年的新衣,浑身上下无不透着喜气儿。

    “这边。”李福顺径直将他们俩带进了寂静的后花园。然后,三拐两绕,来到了一座八角亭旁。

    他走进亭子里,在靠里边的那根柱子上轻轻拍了三下。

    “叭嗒!”

    八角亭的右侧是一座假山。其中有一块突出的石头,大约有海碗那么大,弹了出来。

    李福顺走出亭子,在假山前站定身形,两手按住那块石头,用力的往右旋转半圈。

    “轰隆隆”的一阵闷响过后,假山的中间往里缩,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李爷!”一个也身着李府下人服饰的年轻男子自里头出来,向李福顺抱拳行礼。

    李福顺从袍袖里取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黑色木牌,扔了过去。

    年轻男子双手接住,查验无误后,满脸堆笑的双手奉还,侧身让到一边:“您老请。”

    “安小子,好好当差,莫偷懒。”李福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对沈云和古老二说道,“你们,跟上!”

    “是。”

    于是,沈云和古老二在那个叫安小子的年轻下人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里头是一条五尺来宽的密道。每隔五步远,潮湿的石壁上嵌着一只油碗灯照明。是以,密道里还算亮堂。

    走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密道到了尽头,现出一扇黑油小门。

    “到了。”李福顺先是“梆梆梆”的敲了三下门。两快一慢。

    里头没有动静。

    他回头解释道:“大老爷不在,我们先进去。”说罢,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屋里和沈云想象的不一样。他以为会看到一间阴森血腥的牢房。不想,书案边立着两株铜灯树,上面插满了婴儿小臂粗的白蜡烛,将整里头照得亮如白昼。他似乎是走进了有钱老爷家的书房。

    好吧,如果房间里没有挂白幡、摆灵台之类的,那就真的是一间书房了。

    目光扫过灵台上的牌位,李福顺尴尬的呵呵:“大老爷已经把这里布置好了。”

    这时,沈云也看清楚了,香案上供奉的正是李长安的灵牌。

    古老二突然使劲的嗅了嗅:“有血腥味!”

    沈云也闻到了:“在灵台的后面。”

    李福顺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哆哆嗦嗦的说道:“后面是卧房。大老爷时常在这里过夜。”

    古老二皱了皱眉头,身形一晃,抢先跑到了灵台后面。、

    沈云紧跟而上。

    看清眼前的情景,两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灵台的后面,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正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倒在地上。

    寻常人的头是没法扭成那副样子的。除非,他的脖子断了。

    沈云回过神来,心里涌起一个很不好的猜测,轻声说道:“他是……李大老爷?”

    古老二蹲下身子,伸出两根手指头轻探死者的脖子:“他死了不超过半刻钟!”

    这时,李福顺也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看清地上之人,他尖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大老爷!”

    一样的杀人手法!难道又是杀人灭口!沈云的两个眼皮子直跳。

    “该死了,晚了一步!”古老二弯腰,一把揪住李福顺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肯定还有别的密道!速带我去!”

    “有的,有的!”李福顺回过神来,指着床边的柜子,“在那里面。通往大老爷的书房。”

第一三三章 是你!

    古老二扔掉李福顺,飞身跑到柜子前,打开门,果然看到一道半人高的暗门。没有迟疑,他探身而入。

    沈云见状,赶紧跟了过去。

    这时,李福顺猛的跳了起来,扑向他,嘴里语无伦次的呓语:“完了……救我……”

    他就象是一个溺水之人,张开双臂,死死的箍住沈云的腰。沈云不曾防及,被他自身后箍住,一时之间,竟然动弹不得。

    而古老二的轻功不凡,眼见着就没了人影。

    沈云大急,一边用力挣脱,一边大喝:“李福顺,松开!”

    然而,此时的李福顺已被吓得浑浑噩噩,哪里听得进?

    还好沈云自进入李府之后,左手指尖便夹了三根银针。见状,他弹出一根银针,轻刺李福顺的麻穴。后者当即头一歪,倒向一边。

    腰上顿时一松。沈云将人扔在地上,飞也似的钻进了柜子的暗门之中。

    背后,李福顺已缓过劲来,哇哇大叫:“别走!别丢下我……”

    这里于他来说是熟地。是以,沈云没有理他。

    暗门之后,也是一条密道。和前面那条一样,中间没有岔路。沈云只要沿着密道,往前跑就是。

    很快,他跑到了密道的尽头。那里也有一道半人高的暗门。这时,从门的那边传来一阵“丁丁当当”的打斗之声。

    难道是凶手来不及逃走,被古二前辈追到了?沈云心中一凛,右手也夹了三根银针,探身钻进暗门。

    门后是一间真正的书房。此时,房间里跟刚被小偷光顾过一般,一片狼藉。不过,这是不重点。沈云听得分明,打斗声是从屋外传进来的。遂脚下加快,冲出去助拳。

    然而,他刚跑到挂着猩猩红毡帘的门口,便听到古老二“哎呀”的轻呼。旋即,刀剑声停了。

    糟糕!定是古二前辈受了伤!沈云一把掀起门帘。

    果然,古老二按着左臂,跌坐在地上。

    一道白色的身影向外急奔。

    “快!拦住他!”古老二疾呼。

    沈云不假思索,左右开弓,接连弹出夹在指间的所有银针。

    “嗖嗖嗖……”

    六根银针快如闪电,破空而去,分别刺向白色身影的周身要穴。

    而那人也不含糊,袍袖一甩,一把收了所有的银针。

    他回过身来,冲二人笑道:“李府的下人,有两把刷子!”

    沈云大吃一惊——那人也是一个少年郎,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几岁,凤目龙眉,俊朗非凡。最重要的是,眉心赫然长着一点红痣!

    “是你!”他脱口而出。

    白衣人本欲提剑离去,闻言,立住身形,挑眉笑问道:“你认得我?”

    完全没有敌意。

    想起以前的种种,沈云根本就不相信这人会将李大老爷的颈骨捏得粉碎。

    “请问阁下可是石秀县大老爷之大公子?”他抱拳行礼道,“在下沈云,曾有幸见过大公子两次。”

    白衣人眼波流转,抚剑轻笑:“先父早就不是什么县尊大老爷了。你是石秀县人?小小年纪,身手不弱。你什么时候来省城当了护院?”

    也就是说,沈云没有认错人。

    沈云如实以对:“哦,在下并不是府中护院。今天是因一桩事,与一位前辈追查至此。不想,发现此府的家主刚刚惨死于密室之中。”

    白衣人“哦”了一声,象是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把我当成了凶手!”

    “一场误会!”沈云连忙摆手,“石秀县人人皆知,大公子长着侠义心肠,怎么可能是那歹毒之人!”

    白衣人挑眉,看了他一眼,扯起嘴角笑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大公子了。唔,我姓叶。巧得很,今天也是因一桩事,追查至此。刚一进这院子,便碰到了你的这位同伴。他的身手不错,我还以为是护院呢。”

    古老二自地上爬了起来,捡起被打落的软剑,执剑行礼:“叶公子,真对不住您,刚才是小人莽撞了。”

    言谈举止之恭敬,令沈云暗自吃惊。

    而叶公子竟不躲不避,大大方方的受了他的礼,颌首问道:“你们说这府中的家主已经遇害,是怎么一回事?”

    沈云见了,又忍不住心里嘀咕:大公子也不象是不知礼之人哪……

    他这边略一迟疑,那边,古老二已然毕恭毕敬的答话完毕。

    听说李大老爷刚刚在暗牢之中被人拧碎脖子而致死,叶公子眉尖轻蹙,道了声“晦气”,自言自语道:“线索又断了。”想了想,他抬眼对古老二说道,“带我去看尸身。”

    “是。叶公子,这边请。”古老二侧身让出道儿,恭敬的伸手请道。

    而沈云已经回过神来,按下心中的疑惑,他跟在二人后面,也进放密道,又回到暗牢里。

    “啊!”最先走进暗牢的古老二忍不住轻呼,“李福顺怎的死了!”

    沈云闻言,不由觉得后背掠起阵阵阴风——明明他离开暗牢时,李福顺还活着,在背后哇哇大叫来着。

    难道是我下错针误杀?他立刻推翻了这样的判断。人身上的那些穴位,哪一个他没有练过上万遍!隔空刺穴也是练得炉火纯青。更何况,当时,他与李福顺离得那么近。后者的麻穴离他的手不过是隔了寸许远。这样的距离,于他来说,就是信手拈来一般,怎么可能下错针!

    他心里飞快的思量着,脚下也没耽搁,跟在叶公子后头,进了暗牢。

    李福顺果然是死了。躺在李大老爷的尸体旁边。也以同样诡异的姿势!

    沈云看了一眼,顿时有如坠入冰窖,寒冷彻骨!

    怪不得古二前辈会惊呼出口。李福顺和李大老爷一样,竟也是颈骨粉碎而死!

    这回,古老二没有伸手去探试尸体的颈骨,而是静静的垂手侍立在一旁。

    叶公子走过去,拧眉问道:“他就是带你们进来的李福顺?”

    “是的。”古老二应道,“我离开时,他还活着。”

    叶公子挑眉看向沈云。

    后者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也道:“我离开时,他吓得不清,有些神志不清了。从后面,用双手紧紧的箍住我的腰。我用银针刺中他的麻穴,方得以脱身。我进入密道时,他已经清醒了。”

    叶公子听罢,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李福顺的脖子:“颈骨粉碎。刚落气不久。”

    古老二指着旁边的李大老爷说道:“他也是一样的死因。”顿了顿,又道,“这里另外还有一条密道。”

    他们三个一直在外面的院子里。所以,凶手只有可能是从另一条密道进出。

    心中一动,他急急的补充道:“假山的入口处,有一个年轻仆人守着。李福顺唤他叫‘安小子’。”

    据目前的情况,他推测,安小子要不是凶手,要不也已遇害。总而言之,他认为非常有必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入口处去找安小子。

    然而,叶公子却充耳不闻。只见他略作沉呤,从袖子里掏出一面八角小铜镜,双手端着,在李福顺的尸身之上,从头照到脚。

    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当小铜镜照到颈脖那一处时,扭成麻花状的颈脖之上竟然泌出一丝丝烟雾。它们如黑墨一般,比头发丝还要细。

    与此同时,沈云闻到了淡淡的腥臭之味。其味与死耗子之臭非常相近。

    最初这些黑色的烟雾在颈脖之上凝聚成形。竟是一只黑色的手印!

    肯定是仙术!沈云大开眼界。

    叶公子脸色微变。他起身,蹲在李大老爷的身边,也用铜镜照了一番。

    一样的!

    在李大老爷的颈脖上,最终也凝出了一只黑色的手印。

    两相对照。这两只手印无论大小、形状,都是一模无二样!

    沈云和古老二不约而同的看向叶公子。

    后者的神色又变回了原来的淡然。他起身,收了小铜镜,对二人说道:“他们俩皆是死于魔修之手。除妖降魔乃我道门之事。不管你们为了什么缘故找上李府,都就此罢手,免得如他们二人一样,招来杀身之祸。”

    古老二混迹江湖多年,见多识广,先前在心里已大致有了猜测。闻言,抱拳称是。

    沈云却是生平初次听闻魔修,被惊得目瞪口呆,一时反应不过来。

    叶公子轻笑,撂下一句“有缘再会”,头也不回的自密道离开。

    “他走了。”估计他走远了,古老二轻拍沈云的肩膀,催促道,“我们也快走罢。”要是那魔修再出来,他们区区两个凡人,纵然每人有十条命,也不够杀的。

    暗牢里摆着两具尸体,他怕惊动了李府之人,届时有理也说不清,便没有走来时的那条密道,而是选择走叶公子离开的密道。

    沈云回神。他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请教。但叶公子已不见身影,而此地也非久留之地。是以,闷声不响的跟在古老二身后。

    两人急急的跑出书房,便看到远远的有一队人挑着灯笼往这边院子走来。

    “有人来了!”古老二见状,一把抓起沈云扔到背上,施展轻功,翻过院墙,飞快的融进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不一会儿,沈云只听到身后传来阵阵喧嚣。隐约的有人在尖叫:“有贼!抓贼啊!”

    很快,不少精壮的男丁自各个院子里冲出来,带着棍棒往书房那边涌去。

    李府顿时热闹了起来。

    不过,这些丝毫不影响古老二。他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几个纵跃,便背着沈云顺利的离开了李府。

第一三四章 大年夜话八卦

    “我有个住处,也在这一带。”在李府旁的一条僻静小巷里,古老二放下沈云,邀请道,“沈兄弟如若不嫌弃,今儿与我一道守岁,如何?”

    这时候,城里已经宵禁。再加上,是除夕晚上。城里的各大小客舍都早早的打了烊。沈云也没处投宿,闻言,欣然应邀。

    古老二的住处离这里有三个路口。一路上,他们接连避过了数队巡逻的仙符兵。

    “怪哉!”古老二压低声音说道,“大年节的,这些人也没见消停。”

    确实不是仙符兵的作风。沈云想了想,说道:“也许是因为贝大帅治军有方。”

    古老二轻哼:“但愿如此。”他高度怀疑是又出什么事了。只是,眼下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故而,不再多言。

    很快,那住处到了。这是一个小四合院。古老二自后门将人带了进去。

    古老大和古老三也在,听到动静,双双提着灯笼赶了过来。

    看清古老二的神色,古老大甚感意外:“没抓到人?”

    “抓到了。”古老二摆摆手,“进屋再说。”

    “去东厢房。”古老三说道,“那屋烧了地龙,暖和。”

    于是,一行人都进了东厢房。

    沈云刚一进门,便感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就是在窗下摆了一张大矮榻。榻上有一矮腿小方桌。桌上摆着一碟酱牛肉和一只吃了一小半的烧鸡,以及一壶酒、两只牛眼酒盅和两双筷子。

    显然,古老大和古老三方才就是在这屋里喝酒。

    “沈兄弟,榻上去坐。”古老大笑嘻嘻的招呼道,“我再去拿些饭菜来。”

    沈云连忙拦住:“不用了。这些挺好的。”

    “好什么呀。”古老三说道,“你又不喝酒。”

    古老二也道:“折腾了大半天,我真饿了。”

    “今儿过年,厨房里备了年夜饭,一直热在灶上呢。我去端来,很快的。”古老大说着出了屋子。

    他说的没错,不到半刻钟便提来了一个三层的大食盒。香酥***宝鸭、翡翠白玉汤……荤素搭配,足足有十样菜色。外加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白米饭。

    顿时,小方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

    “来来来,先吃年夜饭。”古老大热情的招呼道,“其他事,等吃过饭再慢慢说。”

    沈云如今也是见过世面的。一眼就看出,这些饭菜,还有碗碟等物,都不寻常。当下心里跟明镜似的:古大前辈肯定是用了缩地成寸之术,光顾了哪个大户人家的厨房。

    再端起饭碗,他无意之中发现碗底还打着印记。并且这个印记,他还眼熟得很——袁峰从家里带来的那些物什上,都有这样的印记。

    原来是取自袁府。

    这时,古老大也发现了碗底的印记,讪笑道:“这些大户人家,小气得很。一个破碗,也都要在碗底打上印记。”

    古老三正要开吃,闻言,端起碗看碗底,一脸了然:“是袁半城家的呢。”

    古老二是真饿了,埋头就要开吃。

    “慢着。”沈云突然伸手拦住他。

    “怎么了?”古家三兄弟齐齐问道。

    沈云正色道:“吃不得,有毒!”

    屋里立刻炸了锅。

    “怎么可能!”古老大惊呼。

    古老三摇头不信:“我没看出来!”

    古老二则是问道:“是什么毒?”

    沈云答道:“也称不上是真正的毒。这些菜里被人加了好几样花粉、汁水之类的。它们每一样都是无毒的,且份量很少,不易察觉,但是,这些花粉混在一起,人食用之后,气门瞬间闭合,窒息而亡。而其死状却与心疾发作极为相似。就算是仵作验尸,也未必能分辨出来。”

    说着,他拿起筷子,一样一样的指给他们看,“这一碗加的是玉蕊花粉;这一碗是凤草汁液……唔,下毒者应该是担心份量轻了,效力不够,特意还在饭里加了些石岩蜜。如此一来,一旦食用了这些饭菜,恐怕只有神仙才能救得了。”

    “好阴毒的法子!”古老大忍不住拍案,“被害之人肯定患有心疾!”

    试问哪一座高门大院里,没有几桩阴毒狠辣之事?显然,他的两位兄弟对这个话题一点兴趣也没有:古老二向沈云问清楚,只要不是每一样都食用,那些花粉、花汁便是于人无伤无损的,于是,复又拿起筷子,挑了两样自己爱吃的菜,大快朵颐;古老三则是对此法中的药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缠着沈云追问不停。

    只不过是旁门走道的小伎俩罢了,中间并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隐密。沈云一一详尽的解答了。

    古老三甚是满意,末了,亲热的拍着他的肩膀,叹道:“沈兄弟,你小小年纪,知道的比我们这种老江湖还要多得多!“

    沈云笑道:“哪里。碰巧以前听一位走南闯北的长辈说过一桩乡野杂事,中间就提及了这个害人的法子。我觉得挺罕见的,便记住了。”

    他没有骗人。这个药方确实是师父林焱讲江湖八卦时,告诉他的。

    此时,古老二已经吃饱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握在手里,慢条斯里的感叹道:“江湖之大,藏龙卧虎,确实不可掉以轻心。”

    “对极。”古老大接过话头,“我年轻的时候,就曾差点儿因为一桩小事栽了大跟头。”

    “是吗?怎么没听大哥以前提及过?”古老三的注意力立马转移了。

    古老二也凝神细听。

    “那时你们俩都还小。”古老大滋溜喝了一口酒,兴致勃勃的话当年。

    沈云听着听着,心里开起了小差:这个食盒是从袁大哥家里“顺”来的。也不知道食盒的主人要害的是谁。要不要给袁大哥报个信呢?

    但转念又一想:老话说,家丑不可外传。虽说袁大哥对他家里怨恨颇深,但毕竟血浓于水,亲缘是无法割断的。所以,若是从我这个外人嘴里听到了袁家的阴私,袁大哥定然是难堪之极。况且,此事尚未有查证,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未曾听袁峰提及其母患有心疾。故而,此事应该与袁母无关。而以他对袁峰的了解,袁家之中,袁峰真正在乎的,也唯有其母一人而已。既是如此,大过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决定暂且不提,等以后有机会再暗中提醒袁峰,让他在家里小心饮食。

    他在这里琢磨着袁家的事,殊不知,药谷里,袁峰正在思念亲人。

    入夜之后,谷里起风了。屋子里的温度急骤下降,很快变得有如寒窑一般。袁峰扛不住,连忙取出火盆生火。他一边往盆里添炭块,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念叨: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娘有没有犯心绞痛的老毛病?还有,我不在家里,娘恐怕只能独自一个人守岁了……

    袁府,长房后院。

    一个丽装妇人左顾右盼,闪身进了园子的月亮门。

    门后的阴影之中,一个侍女缩头缩脑的等在那里。她看上去有十六七岁。应该是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了,冻得一张脸腊白腊白的。

    “奴婢见过梅姨娘……”看到丽装妇人,侍女赶紧福身行礼。

    那个丽装妇人,也就是梅姨娘,压着嗓子打断她:“东西送过去了吗?不是告诉了你要如何行事吗?急急的唤我出来做什么?”

    侍女哆哆嗦嗦的报告:“梅,梅姨娘,那个食,盒,它不见了!”

    “什么!”梅姨娘立时吓得花容失色,掩嘴颤声问道,“怎么会不见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侍女深吸一口气,答道:“奴婢依您的吩咐,去小厨房领了那个食盒,正准备给大夫人那边送去。结果,还未出门,肚子疼了起来。今儿天冷,奴婢受了凉,有些闹肚子。奴婢憋不住,只好先放下食盒,去茅房。奴婢怕被人弄混了食盒,特意偷偷的把食盒放在外面厨柜里。藏好了,才离开的。奴婢是跑着去,跑着回的,来回最多用了一盏茶的工夫。哪知,奴婢回来之后,厨柜里空空的,食盒不见了……”

    梅姨娘耐着性子听完,气得连连跺脚:“你到处找过了吗?是不是被其他人拎走了?”

    “没有。”侍女信誓旦旦的答道,“奴婢在小厨房的里里外外都找遍了……”

    “你!”梅姨娘气得险些吐血,“你怎么找的?有没有惊动其他人?”

    “奴婢记得姨娘的吩咐,不敢乱问人,只是跟小厨房的那些人说,奴婢丢了一只银钗。借着找银钗,奴婢把小厨房里翻了个遍。”

    梅姨娘闻言,松了一口气,抚着胸口说道:“行了,只是一个食盒,丢了就丢了。只可怜大夫人,大过年的,因你的错,连年夜饭也吃不上。”

    侍女嘿嘿笑道:“姨娘真心善。大夫人那边有刘妈妈,怎么可能没年夜饭吃?奴婢找不着食盒,特地的去大夫人的屋门口打探过了。天擦黑的时候,大夫人屋里就上了年夜饭。说是大夫人突然想吃扁食,刘妈妈下午的时候,亲手剁肉馅,包了一大盘呢。”

    “好了。没耽搁大夫人用饭就好。”梅姨娘摆手,“你回去罢。这件事就算了,以后不要跟别人说。免得有人又乱嚼舌头,说我是讨好大夫人,别有用心。”

    “是。”

第一三五章 度假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省城的习俗是,赶早起来祭祖。古氏三兄弟亦然。

    牛头坳村没有这样的习俗。不过,入乡随俗。沈云守着规矩,等他们祭完祖,这才出了屋子,先是拜年,然后再辞行。

    大过年的,古氏三兄弟也没有再留客,亲自将他送到大门口。

    “三位前辈请留步。”沈云抱拳,欲离去。

    “沈兄弟,等一下。”古老大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红色的荷包,笑嘻嘻的塞到他手里,“大吉大利,恭喜发财。”

    沈云微怔。

    古老二在一旁解释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一枚我们兄弟自制的联络符。”见沈云一头雾水状,他又道,“我们兄弟以前发过誓,生平不接有违道义的活计。只是江湖险恶,我们兄弟非圣贤,难免有失察的时候。所以,我们就给自己订了一个规矩,一旦接了有违道义的活计,就替苦主做一件事,以为补偿。”

    原来如此。沈云将荷包推了回去,笑道:“三位前辈已经帮了我很多,无须再补偿。”

    古老大没有接:“规矩就是规矩,沈兄弟莫要客气。”

    古老三特意提醒道:“沈兄弟,联络符只有半年的时效。半年一过,它便自动焚毁。我们也当沈兄弟放弃了补偿。哦,还有,超过省城方圆一百里,联络符也会失效。沈兄弟莫要白白浪费了哦。”

    他们的态度非常诚恳,沈云不好再推辞,只好收了荷包。不过,在心里,他没觉得自己拿着这枚联络符有用。因为接下来的半年里,他肯定是在武馆里学艺,能有什么事情要麻烦到古家三兄弟?这枚联络符十之**是要自己化成灰了。

    离开古家后,沈云径直回了武馆。无他,大年初一,街上冷冷清清的,半天也看不到一个人影。他独自走在街道之上,跟个游魂野鬼似的,既无趣又无聊,还不如回药谷去捣鼓他的药田。

    不想,在山门口碰到了苏老三他们。

    “先生怎么回来了?”

    他们个个穿着短打劲装,提弓背箭,背上还背了行囊,看样子是要出远门狩猎。

    沈云随口编了一句:“家里怪无聊的,便回来了。”

    苏老三闻言,笑着邀请道:“我们准备去玉壶山玩几天。先生有空闲不?同去?”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相请:“都遇上了,先生就去吧。”

    “玉壶山里头有温泉。这样的天,去泡一泡,甭提有多舒服了!”

    “难得武馆放这么些天的假,先生跟我们一道去松快松快嘛。”

    泡温泉!沈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温泉长什么样呢。他只在太师祖的手札看到过相关记载。据太师祖说,寒冬腊月里泡温泉,享受得很呢。他很是心动。再一想到,药田都托付给袁大哥他们了,回到药谷里也无事,便满口应下。

    换洗的衣裳、干粮都有现成的,也无须回药谷再取。于是,他连山门都没有进,直接加入苏老三他们,前往玉壶山。

    “先生放心,我包管您此行不后悔。玉壶山好玩着呢。”苏老三笑道。

    事实证明,此言非虚。

    玉壶山在省城以北,大约有百多里的路程。以他们的脚程,必须走两天。次日下午的时候,一行人抵达玉壶山脚。

    苏老三显然是来过的,熟络的带他们翻过一个小山岗,来到一处茂密的林子里。一行人又跟着他在林子里绕了小半个时辰,突然听到前面传来“汩汩”的水流之声。

    “是温泉吗?”沈云不禁脱口问道。

    苏老三赞道:“先生好耳力!正是温泉,大约还有半里路。”

    又在密林里穿行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前面现出一块褚红色的巨岩阻道。

    苏老三在巨岩前立住身形:“到了。”

    此时,“汩汩”的水流声仿佛就在脚下,然而,众人四下里看了看,却找不到水源。

    “三爷,温泉呢?怎么没有?”大家顾不得歇息,齐齐发问。

    “别急啊。”苏老三笑着挥手,“跟我来。”

    于是,众人随他绕到巨岩的背后。

    顿时,象是换了一个天地。雾气蒸腾,有如仙境。

    沈云定睛细看,原来巨岩的背面是一个近似圆形的小石潭。它就象是一个超级大的热水锅。水面之上,一共有三处不断的往外冒着象珍珠一样的水泡。“汩汩”的声音,就是从这三处发出来的。

    “这便是温泉。”苏老三指着水面解说道,“你们看,那三个地方在不断的往外冒水泡。它们就是泉眼。泉眼周边的水温最高。生鸡蛋扔下去,用不了一时三刻就能煮熟。离泉眼越远,水温越低。大家下水后,都试着点儿,莫要被烫到了。”

    不过,刚刚赶了那么远的路,是不能立刻泡温泉的。此潭一面是巨岩,另外三面都围着数丈宽的砂石地,正好用来宿营。于是,一行人先动手搭帐篷。又因苏老三说,泡温泉易口渴,他们又架起柴火,烧了一大锅热水,准备泡温泉的时候喝。

    等到太阳偏西,晚风起来了,砂石地上的气温骤然变冷,此时泡温泉最相宜!

    玉壶山的好处并不只有这一桩。这里的林子里密,周边又没有什么人家,野物多,是个狩猎的好去处。于是,一行人在温泉边搭建好临时的宿营地,白天出去狩猎,傍晚时分再回来,泡着温泉烤肉吃。

    苏老三等人皆戏说,神仙般的日子也就是这样了。真心想留下来,就这样过一辈子。

    只可惜,他们还有铺子要照看。再好玩,也不能误了正事,初五那天,他们必须返程,为新年开张事宜做准备。

    沈云自然是和他们一道回去。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正月初四那天的下午,他们收获满满,正欲返回营地。这时,从山腰处的一丛草甸里突然窜出一只油光水亮的肥兔子,飞也似的往山上跑去。

    苏老三突发奇想,提议道:“我们来比比脚力,看谁能赤手空拳的活捉到这只兔子!”看了众人一眼,笑道,“我出一两银子的彩头!”

    “我出五钱银子!”

    “二十个大钱!”

    ……

    众人纷纷跟上。

    “先生,你呢?”有人问沈云。

    “我也出一两银子的彩头。”沈云笑道。

    苏老三将打到的野鸡等猎物,还有身上背着的弓箭、长剑等,一并扔在身边的草丛里,冲众人挥手:“开始!”

    话音未落,他自己已经头一个冲了出去。

    沈云等人不甘示弱,也卸了猎物和武器,各显神通,吆喝着去追赶那兔子。

    肥嘟嘟的兔子受到惊吓,跑得更快了。三蹦两跳的,钻进了一堆荆棘里。

    沈云他们的速度也不慢,前后脚的追上了过去。

    “咦,这是什么?”

    “怪好看的。”

    肥兔子不见了。干枯的荆棘丛里长着一株粉红的草。它大约有半尺来高,象只牛角从地底上钻了出来。非常醒目。一下子抓住了众人的眼珠。

    沈云欢喜极了,抚掌笑道:“它叫天牛草,是一味好药,有清热解毒之效。”

    天牛草是多年生的草本。年份越大,其药效越好。象师门的百花玉露丸里有三味主药,其中一味便是至少五年的天牛草。

    天牛草的年份很容易辨认:看底部的硬叶。

    天牛草虽是多年生,但也是春发冬枯。每干枯一次,便会留下一个暗红色、指甲盖大小,和鱼鳞一样的硬叶,紧紧的附着在茎部的底端。所以,辨析天牛草的年份,只要数其茎底的硬叶就可以。硬叶的数量,再加上一,便是它的年份。

    眼前这一株的根部密密麻麻的长了十一片暗红色的硬叶。也就是说,它有十二年了。

    五年的天牛草已经是精品。十二年的,至少沈云是头一次看到。

    苏老三见他一脸喜色,却迟迟没有动手采药,好奇的问道:“既然是味好药,先生为何不挖了它呢?”

    沈云又解释道:“天牛草在枯死之前才熟透。那时,它是通体绯红的,象烧红的烙铁一样。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红色褪尽,它便枯死了,只留下被硬叶覆盖的那一截,到明年春天再发新茎。现在,它还差些火候,要是就这么摘了,药效会大打折扣。”

    原来如此。苏老三点了点头:“它要多久才能熟透?”

    “后天早上应该差不多了。”沈云如实以对。

    众人面面相觑——明天上午,他们就要离开了……

    好药可遇不可求。沈云不可能放弃这株天牛草。见众人的反应,他说道:“我要留下来采药。你们先回武馆。我认得路……”

    苏老三摆手打断他:“怎么能把先生一个人留在这荒山野岭里?照我说,只是往后推迟一天,耽搁不了事儿。明天我们早点睡,养足精神。百多里的路,赶一赶夜路,初七一样能回到武馆,耽搁不了事儿。”说罢,他看向其他人,“你们觉得呢?“

    “又不是没赶过夜路,没问题。”

    “我也想看它熟透的样子呢。”

    “能多玩一天,最好不过了。”

    众人嘻嘻哈哈的表示没意见。

    “真不用……”赶夜路是件很辛苦的事。况且,他们回去后,马上就要准备开张事宜,没有多少时间补觉。沈云不想拖累他们。

    苏老三却大手一挥,宣布道:“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多留一天,初六上午走。初五将干粮准备好。路上走快一点,吃干粮,中午和晚上都不停下来生火做饭,应该能在半夜之前赶到北城门。然后在城墙根下露营补觉。有守城的官兵给我们站岗放哨,安全得很。”说罢,他对沈云笑道,“先生,这可是官老爷们才有的待遇!而且,我们还省了一晚的住店钱。”

    “哈哈哈……”大家都被他说乐了。

    沈云也笑了,心里暖洋洋的,抱拳连连向他们道谢。

第一三六章 夜遇袁峰

    沈云估计的没错。初六清晨,东方刚现出第一道晨曦,那株天牛草陡然变得通体绯红,跟烧红的烙铁似的。

    “呀,真的变了!”早早过来围观的众人皆忍不住惊呼。

    苏老三反应最快,连忙提醒道:“先生,快摘药!”

    经过沈云的科普,他们都知道:天牛草熟透之后,超过半个时辰不摘的话,便会生生的枯死,浪费掉了;而天牛草虽是解毒良药,但它本身的汁水却有剧毒,如若采摘时不慎沾上一滴,皮肤会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最终会形成一个铜钱般大小的伤口,深可见骨,恶臭难闻。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一个个都好奇得很,早早的赶了过来,围观采药。

    沈云点头:“大家都后退一步,莫靠得太近。要是被汁水溅到就不好了。”

    话音刚落,众人已齐刷刷的退到了他的身后。一个个伸长脖子看他动手。

    沈云早有准备,从怀里取出师父留下来的那只雕漆红盒子,打开来,蹲下身子,将地上的天牛草整个儿罩住。盒子口恰好对准草茎最上面的那枚暗红色硬叶——只要没有弄伤那些硬叶,明年春天,这株天牛草又会生出新茎。然而,如果不小心伤到了硬叶,天牛草很快就会被冻死。

    这是一株十多年的天牛草,要是被冻死了,怪可惜的。再加之,这也是沈云第一次采摘天牛草。所以,他屏息凝神,小心翼翼的看准再看准。

    准备就绪!

    他果断的用力盖上盒子。

    只见“啪”的一声,天牛草那绯红的粗草茎被紧挨着最上面的那片暗叶斩齐截去。

    师父留下来的盒子很好用。绯红色的草茎被整个儿截进了盒里,却一点汁水也不曾留下。

    “好!”苏老三等人齐齐喝彩。

    “漂亮!”

    “先生好快的手法!”

    “先生,让我们看看摘下来的药草,好不好?”

    沈云道了一声“承让”,打开盒子,给大家观赏。

    “呀,它变色了!”

    才一眨眼的工夫,然而,盒中的天牛草已经红色褪尽,通体呈褐黑色,象极了一只硕大的牛角。

    众人连道“神奇”。

    沈云招呼大家再帮忙,一起将昨天移开的荆棘丛复又挪回去——药草天生地养,极其难得。这株天牛草能在这里生长十几年,可以说它周边的那蓬荆棘功不可没。

    忙活完后,沈云向众人抱拳道谢,笑道:“等回到省城,我请大家去五味斋搓一顿。”

    老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这株天牛草是他们几个人一道发现的。不过,苏老三他们几个都说,自己拿了这药,一点用也没有。与其糟蹋了好药,不如让给沈云。

    沈云从来不喜占人便宜。他如实向众人报了药价:按市面上的价格,十年份到十五年份的天牛草同一个价位,省城的各大小药店的收药价是每株五两银子。

    他说道:“大家将药草让给我,我也和药店一样,出五两银子。”

    苏老三他们哪里肯要?

    一番推却之后,双方各退一步:回省城后,沈云掏腰包,请大家上五味斋吃饭。

    五味斋在省城是出了名的货真价实、口味好。五两银子,足够他们几个在里头吃饱喝足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点走吧。”苏老三笑道,“我一想到五味斋的红烧肉,就要流口水哇。”

    大家哈哈大笑,收拾东西,快步下山回省城。

    按照计划,他们当天晚上打着火把赶了夜路。亥时末,一行人离省城不过二十来里。

    就在这时,突然,从路边的树林子里传来微弱的呼救声:“救,救我!”

    沈云的耳力最好,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心里不由“咯咚”作响——这声音好生熟悉!

    只是突然之间,他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是熟人!”他当即站住身形,对苏老三说道,“我去看看。”

    “一起去!”苏老三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其他人留在原地,负责警戒。而他则扔了行李,抽出长剑,与沈云一道摸进了树林子里。

    走了不到十步,他们看到了一个“血人”摊开手脚,躺在一兜茅草边。

    “是我……”看到他们俩,这人咧开嘴欲笑,却“噗”的喷出一口血沫子。

    这时,沈云就着微弱的月亮光,也看清了地上之人。

    竟然是袁峰!

    袁大哥怎么在这里,弄得如此惨烈?

    “峰哥!”三步并作两步,沈云按下心中的疑惑,飞快的冲过去,蹲下身子,问道,“你伤在哪里?还能动否?”

    袁峰浑身是血,身上有多处刀剑之类的伤口,其中,有一道刀伤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左脸颊,皮肉翻卷,鲜血糊满了他的整张脸甚是狰狞。

    一时之间,沈云不好判断他到底伤得有多重,有没有内伤,故而,不敢贸然挪动他。好在他本人是学药的,且神志还清楚,可以先问清伤情。

    袁峰“滋”的吸了一口气,咬得后槽牙咯吱作响:“大多是皮外伤,肋骨怕是断了两根,还有,左大腿中了一箭。箭头被我拔掉了,但上面有毒。”

    说完这些,他已然力竭,两眼一翻,放心的昏死过去。

    其实,他的伤远比他说的要严重。苏老三是行伍出身,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过不下百次。看了他的伤,也是侧目。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急道:“先生,进气多,出气少,袁公子怕是撑不住了。”

    形势万分紧迫,袁峰命悬一线,需要急救。

    沈云顾不上应话,先给袁峰喂了一粒百花玉露丸,然后,解下腰间的牛皮水囊,给他灌下去;接着,从针囊里取出数根银针,快手快脚的替他封穴止血。

    刚止住血,这时,从官道那边传来一阵“咕咕”的声音。

    苏老三机警的侧耳细听。待声音结束,他一五一十的报告:“先生,官道上出现一队人马,共计十人,粗看身手都不弱。他们正朝我们这边赶过来。目前距我们不到五里远。”

    “会不会是冲着他来的?”沈云冲人事不醒的袁峰呶了呶嘴。

    苏老三拧眉:“难说。”

    袁峰身上共有大小伤口十七道之多。沈云一共动用了九根银针封穴,才堪堪帮他止住血。然而,这些远远不够!他仍然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绝对再也禁不住一丝一毫的伤害。

    万一那队人马是来追杀他的。敌众我寡,沈云和苏老三他们很难护他周全。

    怎么办!

    沈云拧眉,脑瓜子转得飞快。

    就在这时,“咕咕”声再次响起,比先前明显要急促得多。

    苏老三听完,压低嗓声又报告:“先生,那队人马都是死士,在离我们三里的地方停了下来,散成五队,象是在找寻什么,说是生死不论。有两小队往我们这边找了过来。用不了半刻钟,他们就会发现我们。”顿了顿,他紧了紧手中的长剑,又道,“先生,我觉得他们来者不善!我们要不要迎战?”

    因沈云之故,他也见过袁峰几次,知道他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他知道,沈云绝不会是遇到危险,扔下朋友不管的那种人。而他们,也同样不是那种扔掉同伴的人。大家一同出来游玩,自然是要一同回武馆的。

    都“生死不论”了,肯定不会是来救人的!沈云看着身上扎着银针的袁峰,沉声问道:“与之对战,我们这边有几份胜算?”

    苏老三呲牙:“死士最难对付……最多两成。”

    他们每一个人都带有不同程度的伤残。又只有五人。与训练有素的十名死士对上,这两成的胜算,都是必须拼死全力一战。

    那还战什么?跟送死有什么两样!沈云立刻推翻了迎战的念头:“能跑掉吗?”

    打不赢,当然只有跑咯。

    苏老三看了一眼袁峰,很肯定的答道:“带上他,跑不掉!”

    “啾——”,树林子里传出一声鸟鸣,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亮。

    “那边有人!”

    “快!”

    正沿着官道展开地毯式搜查的死士们嗖嗖的聚拢。

    旋即,他们摆开阵式,举刀飞身掠向传出“鸟鸣”的树林子。

    “嗖嗖嗖……”他们刚一摸到林子边上,从里头突然射出一阵利箭。

    “有埋伏!不止一人!”为首的死士当机立断,挥手叫停,“警戒!”

    阵形立变,所有人嗖的散开。

    箭如雨,又急又狠。

    他们完全靠近不得林子。

    为首的死士心中暗道“糟糕”。

    结果,十来息之后,这通箭雨陡然停了。

    死士们不知里头的情况,自然不敢冒进。为首的死士扬了扬手。黑暗中,侧翼的两名死士猛然起身,扬刀冲进林子里。

    没有箭射出来!

    原来是虚张声势……然而,死士们还来不及高兴,那两人便连哼都没有哼一声,齐齐栽倒,趴在地上,再也不见动弹!

    对于死士来说,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即,死了!

    令其他死士后背生寒的是,他们竟无一人看清,两名同伴是怎么死的!

    林子里定有高手!

    一时之间,他们不敢妄动。

    而树林里边也暂时没了动静。

    大约过了半刻钟,一道雪亮的光圈从林子里迸射出来。

    “不好,上当了!”为首的死士心中一凛,率先向那道光圈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其余人刷刷的跟上。

    然而,还是晚了。

    那里,连个鬼影子也没有。他们只在地上的草丛里找到了一大滩新鲜的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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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峰多谢书友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第一三七章 袁家乱相(一)

    “水……”

    袁峰只觉得全身无一处不痛,嗓子干得要冒烟。

    迷迷糊糊之中,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喜的轻呼:“峰哥,你醒了!”

    紧接着,他喝到了水。

    温热、甘甜。

    他“咕唧”喝了一大口。

    象是神仙水。一口水下喉,他觉得身体里立时生出些许气力。终于,他能睁开象是千斤重的眼皮子。

    眼前有一道模糊的身影。亲切而又温暖。

    “娘……”他忍不住落泪。

    是高烧又起了?沈云叹了一口气,将碗和调羹放到床边的高几上,赶紧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没有发高烧。他放心的收回手。

    这时,袁峰已然完全清醒。他看清了眼前之人,也记起了那晚的情形:“云弟,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俗话说,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恩,一个“谢”字,过于单薄。他在心底暗自说道:等我了结心愿,这条命便交给云弟了。

    沈云不知他心里的主张,温声应道:“卯时一刻。”

    袁峰呵呵:“我竟然昏睡了一晚。”不着急,时间还充足得很呢。

    “峰哥,今天是初九。”沈云不忍心,但又不能不如实以对,“你昏睡了两天三夜。”

    “什么!”袁峰大惊,猛的撑身子,欲翻身爬起来。

    然而,他的伤实在是太重了。刚一动,便痛得两眼直发黑,险些背过气去。

    “峰哥,你不要乱动,也不能太激动。”沈云连忙将人按住,“你现在必须静心养伤。”

    那天夜里,袁峰奄奄一息的躺在草丛里。他根本顾不上询问。不过,这两天,袁家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他想不知道都难。

    当然,这些传闻里,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其中有两条消息绝对是事实:一是,袁峰的母亲过世了;二是,袁峰与其父反目成仇。

    至于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沈云看到在鬼门关走了遭的袁峰,一个字也不愿相信。

    袁峰怎么能静心养伤!他流着泪,挣扎着要起床:“云弟,我要起来……我娘她今天下葬……”

    沈云没有松手:“峰哥,你不要乱动。你且听我说。你娘今天没下葬。前天上午,你的两位舅舅打进袁家大院,接回了你娘。据说,袁老太爷亲口同意,你娘的身后事交由你舅舅们操办。而你的舅舅们准备将你娘送回老家安葬。”

    “怎么可能!”袁峰不信,“云弟,你莫哄我。爷……袁老太爷怎么可能同意!”

    “是真的。”沈云说道,“很多人都看到了,你的舅舅们连袁家备下的棺木也不肯用。是你的大舅亲手将你娘从袁家大院里抱出来,安置在马车上,带走的。”

    这象是舅舅们会做的事。袁峰终于信了。知道娘最后的心愿已偿,他那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嘴里轻轻唤了一声“娘”,他头一歪,立时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两息之后,沈云听到他发出了连串欢快的鼾声,伸手给他把脉。

    唔,脉息越来越强健。总算是安然度过危险期了。沈云不由长吁一口气,起身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走向旁边的长椿凳。

    过去的两天三夜里,沈云寸步不离的照料着袁峰,实在是太困了,才在长椿凳上合衣躺一会儿,眯眯眼。

    这也是无奈之举:袁家先后有几路人马出府,在省城及周边一带,明里、暗里的寻找袁峰。沈云他们完全不知道袁家的内情,分辨不出哪一路是敌,哪一路是友,根本就不敢冒然去外头请医。于是,袁峰的伤就只能由沈云自个儿摸索着治。

    沈云生平头次真正的给人治病。而且,一上手就是奄奄一息的重伤号,完全没有实践经验的他,只能硬着头皮去治。

    好在,他的师父林焱在军中多年,擅长治各种外伤。林焱在世时,不但教了他数以千计的外伤病案,而且还令他拿山中野物练手,所以,他只是在刚开始时有些慌乱。很快,他沉下心来,便渐入佳境。

    苏老三和闻讯赶来帮忙的老余头自告奋勇帮他打下手。术后,他们俩都赞不绝口,逢人便夸沈云手稳,医术高明,不输军中的老医官。

    手术很成功,但是,袁峰一直处于昏迷之中,而且高烧持续不退,情况很不乐观。沈云不敢假以他手,寸步不离的亲自照料着。

    终于,两天三夜之后,袁峰退伤了,很快便第一次苏醒过来。

    如今,他已无性命之忧,沈云象是卸下心头大石,倦意袭上心头,可以在旁边安心小睡一会儿——仍然不能睡太死,因为袁峰醒来之后,他要第一时间把脉,还有检查各处伤口的情况。

    一个多时辰之后,袁峰再次醒来。这一次,他的状态明显要好得多。

    “峰哥年轻力壮,很快就能恢复的。”见他怔怔的看着天花板,沈云以为他是忧心身上的伤,一边温声劝解,一边把脉。

    袁峰收回目光,看着他,哑声问道:“云弟,这里是哪儿?”

    “古氏前辈的别院里。”沈云如实以对。

    袁峰听明白了,这里是沈云的亲友家。眉头轻皱,他又追问:“离省城有多远?”

    说话间,沈云已经把完脉,先是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峰哥,你已无大碍,安心静养数日,便能下床走动了。”然后再答道,“哦,我们已经回到了省城里。”

    “什么!”袁峰大惊失色,挣扎着要掀被起床,“不,我不能留在这里……”要是袁家的死士追杀过来,连累到沈云等人,他真是万死不能辞也。

    话未说完,他被沈云按住了。

    “你放心,这里安全得很。袁家的人找不到这里来。”沈云很肯定的直白道。

    袁峰微怔,咬牙说道:“云弟,我的事,你都听说了吧?”世人皆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可他身为人子,却真的是耻于在朋友前提及那人。如今,他心愿已了,这条命都是沈云的,还有什么丑事不能跟沈云摊开来说?

    况且,舅舅们听从了他的意思,强行带母亲的遗体带出袁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以那人之行事作派,指不定会放出什么话来抵毁他呢。

    沈云不聋也不哑,怎么可能听不到那些流言风语?

    他不想让沈云误会,因此而失去这位好兄弟。是以,决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亲口告诉沈云。

    果不其然,沈云点头:“听说了一些。”顿了顿,又沉声说道,“峰哥,节哀顺变。”

    “那面传开了吧?”袁峰苦笑,“都是怎么传的?”

    沈云劝慰道:“流言不可轻信。峰哥,眼下,你最重要的是要静心养伤。很多事,你只有身体康复了,才能去做。”

    袁峰听出了他的意思——他没有信外面的流言。

    “谢谢你,云弟。”袁峰吐出一口浊气,“你有空吗?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沈云在外面飘荡多年,更是深刻领悟到了这一点。是以,身为外人,袁家之事,他并不想涉足太深。不过,看到袁峰的神情,似乎是不吐不为快。眼波一转,他伸手扯过长椿凳,坐了下来,笑道:“无事。有什么话,你只管说,我听着呢。”

    袁峰又一次道了谢,两眼向上,望着天花板,慢慢的说了起来:“我本想考中功名后,带我娘离开袁家的。不过,袁老太爷绝不可能放着我这样打袁家的脸。所以,这次考初级武者的事,我谁也没有告诉。”

    “就连我娘,我也瞒着。”

    “我娘一生唯那人之话是从。上次放假回家,我曾偷偷的试着问娘,等我学成之后,是否愿意随我离开袁家。娘听了后,当场就用帕子捂着嘴,流泪哭了起来。我以为娘是不肯,正想细细劝说,不想,娘却止住了哭,擦干眼泪,很平静的跟我说,‘出嫁的头一天晚上,你外祖母曾告诫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虽然不是寡妇,这些年也过得和寡妇没什么两样。我一直在等你长大。如今,你终于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主意。以后,我就从子罢’。”

    “这时,我才知道,我一直误会了娘。娘之所以没有听从舅舅们的意见,与那人和离,大归,而是选择忍气吞声的留在袁家,并不是因为迷恋那人,而是因为我太小。袁家势大,她不能带我离开袁家,便只能留下来守护我。”

    “我一时冲动,准备跟娘和盘托出我的计划。可惜,这时,一直守在外头的刘妈妈进来通报,说是袁老太爷派人来寻我,要我速去上院。等从上院出来后,我已冷静下来。娘有心疾,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我怕娘操心,所以,决定暂且瞒住母亲。那时,我觉得来日方长,等我考上功名,打点好一切之后,再告诉娘也就不迟。”

    说到这里,袁峰泪如泉涌,悔不当初,哽咽道:“我好后悔……如果那天从上院回来,我把计划告诉娘,跟娘说我的武学任务得了优,娘肯定不会行如此决裂之事!”

    沈云听到他母亲患有心疾,不由想起大年夜的那一提盒饭菜,心乱如麻——要不要告诉峰哥呢?

    看到袁峰满头满脑的绷带,他没有再犹豫,道出了那晚之事。

    袁峰听完,气得泪目圆瞪,磨得后槽牙咯吱作响:“可恨!我还当她是终于良心发现,给我娘通风报信。原来是想收渔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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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龙战天介绍:
大屠杀突然降临,漏网之鱼沈秋宝,只是一个寻常的山里娃。没有灵根的他背负着血海深仇,不得不直面道统飘摇的乱世。
有道是: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从此,沈秋宝与人斗,与地斗,与天斗,其乐无穷。乾龙战天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乾龙战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乾龙战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