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3章 富丽堂皇
最后,付拾一在鞋子里,还有鞋子底上,都发现了金粉。
就跟死者头发上的如出一辙。
而且,头发上可能沾染的量少,所以并不明显。
但鞋子底上,还有鞋子里脚后跟部位,都发现了明显的金粉。
付拾一看着那明显的金色,沉思良久,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问徐双鱼他们,他们三个同样也是一脸茫然,思考了半天,也完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最后,付拾一干脆就叫来了王二祥。
王二祥本来是在等吩咐,同时摸鱼梳自己的络腮胡子,正梳了一半,被叫过来问了个奇奇怪怪的问题。
付拾一问他:“你见过地上都是金粉的地方吗?”
王二祥当时就倒吸一口凉气:“地上都是金粉?那得多有钱才能这么干?而且,世上敢有人这么干吗?就是陛下都不敢吧?”
想着李三郎心疼钱的样子,付拾一默了片刻,最后只好换一种说法:“那你觉得,地上可能会有金粉的地方,有吗?”
王二祥摇头:“我觉得没有。”
这个时候,吕德华过来替李长博传话,看见几人都愁眉苦脸的样子,他都惊了:“这是怎么了?”
付拾一将情况跟吕德华说了一遍,然后开始广泛征求答案:“那你觉得,什么地方可能会有金粉?”
吕德华犹豫片刻:“金粉店?”
众人:……倒是很有道理。
但这个地方,总觉得有点扯淡的样子。
吕德华想了想:“那我还是回去问问李县令他们?”
付拾一刚好也检查完了其他所有的物证,这会儿没别的事情,干脆就跟吕德华一起过去。
李长博听完了付拾一的描述,毫不犹豫的就给出了三个地方:“庙宇,平康坊,还有鞋店。”
前一个,付拾一还能想到是给佛像神像做金身和彩绘,后面两个,就完全是一脸懵。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没听明白:“哪几个地方?”
李长博认认真真的重新说一遍,看那样子,竟是十分的笃定。
付拾一说出自己的疑惑:“我不是很明白……”
李长博解释一遍:“平康坊中,花魁名女,多有效仿步步生莲这个典故的。她们会在鞋底镂空莲花图案,灌入金粉。如此每走一步,都是一朵莲花。”
“至于鞋子铺,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金粉用完了,就要送回来补,他们的生意很好。”
付拾一若有所思:“效仿步步生莲的女子,多吗?除了平康坊,其他地方有没有?”
“有,但不多。因平康坊多用,其他女子便渐渐不再用。而且,曾有后妃效仿,被斥责后,便弃之不用。贵妇人也顾虑这个,不好再跟风。”李长博说得很流畅。
付拾一忍不住斜睨李长博:“你很了解啊。看来你从前没少去。”
李长博半点不心虚:“长安城中子弟,多有去的,还会互相吹嘘,聊天。我虽没有去过,也听了一些。”
付拾一当然知道他的人品,只是调侃一句,此时重新言归正传:“那你觉得,哪一个地方最有可能?”
“抛尸地点是在城外。当时离死亡时间,并不远,所以,不大可能是在平康坊中。”李长博言简意赅。
一到了宵禁时间,四个城门一关,长安城的人,都不可能出得去。除非是用飞的。
付拾一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你怀疑是第一个?庙宇?”
鞋铺的话,也必定不会是在城外。
李长博摇头:“城外一样有画舫,乐游原那边,也有好几处风月之所。”
付拾一微笑:“但毕竟比城里的好查一点。”
城里平康坊,一整个坊都是那种地方,怎么查?一一排查,怕是都要用月来计算。
可现在,他们时间不多了。
付拾一重新提起马车的事情:“他如果是乘坐马车,必会有车夫记得他。而且,只要从他下车地方开始查找,往风月场所去就好。”
她顿了顿:“我觉得,庙宇应当是不太可能。所以,还是着重查风月场所。”
而这样的地方,也是最容易藏污纳垢的。
李长博颔首,紧跟着道:“要知道,这样狠辣的人,通常都是亡命之徒。而亡命之徒最喜欢的地方,一是赌场,二就是那些地方。”
付拾一也十分赞同这话。
所以两人对视一眼之后,都是毫不犹豫起身:“现在就出城!”
趁着天色尚早,或许今日就能查出端倪。离长安城最近的一个驿站,是在二十里开外。骑马只需不到一个时辰。
付拾一好歹还记得正事儿,叫来春丽:“你回去告诉大家一声,我和李县令有案子要办,不必等我们归家。也不用担心。”
之所以叫春丽回去,主要是因为春丽现在每日都要去看方良。
付拾一和李长博两人要出城,首选肯定是骑马。但是李长博忽然想起付拾一身体情况,于是压低声音悄声问她:“你可还能骑马?不然坐马车?”
这种问题,直接把付拾一这个老色痞都给问得脸上滚烫。
在李长博腰间软肉上掐一把,付拾一咬牙切齿:“你还敢提这个?”
不过,骑马她还是觉得没问题的。
有问题也要坚持。
毕竟破案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只不过马厩里牵出来的马,却不是她之前骑的枣红马,而是见黎儿。
那一匹浑身雪白,唯独四蹄是黑色的马。
付拾一疑惑的看李长博:“这不是你养在马场的马吗?”
“现在是你的马了。”李长博帅气利落的翻身上了自己的马,笑看付拾一:“黑夜渐退,即见黎明。希望拾一你与我,也能孤独渐褪,只余喜乐。”
付拾一懂了:哦,新婚礼物吗?
她摸了摸见黎儿的脖子。
见黎儿认得她,亲昵的转过头来,去舔付拾一的手。
付拾一顿时也笑起来:“多谢你的新婚礼物,我很喜欢。以后,咱们只剩喜乐!”
她也翻身上马,又郑重道:“也希望这个世间黑暗渐褪,即见黎明!正义永远能击退邪恶!”
两人并驾齐驱,同出衙门,直奔城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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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喜欢见黎儿这个名字,哈哈~如果有一天,这本书能做周边,我就做这匹马的好了!
第1874章 要掉头啊
骑马出城的路上,李长博将死者的信息跟付拾一分享了一下。
死者名叫郑毅,人如其名,是个有大毅力的人。
他是耕读考学,一路从小山村里出来的寒门学子。
家中人口不算多,只有父母和兄弟三人,他是最小的那个。
后来考学成绩不错,被选入户部做个小吏,也负责钱粮的账本。
因有了体面工作,经人介绍,才成亲生子。
娶了个炭商的女儿,因炭商家中也是小本买卖,且没有儿子,所以她的妻子经营店铺,他在当差闲暇时,便做些铺子里的搬运活。
后来置办了田地,还将一大家子接到了当差的地方生活。
只是买的都是薄地,数目又多,因此一大家子仍是要下田劳作。
但郑毅一家感情却很好,哪怕是郑毅与妻子,也从未吵过架,红过脸。一口气生了两个孩子后,日子更加和美。
郑毅发现当地县令的腐败贪污后,便收集了证据,趁着上头监察使来时,将证据交给了监察使。
监察使而后带着人马回归,在郑毅的帮助下,顺腾摸瓜,查出了县令和另一名官员互相勾结,贪污亏空的事情。
后来,郑毅就升了官。然后,他又查出了另一个贪污案。
而且那个案子已经过去了七年——当年大旱,朝廷拨下来钱粮赈灾,但被贪污足足有半数之多。
当年饿死了不少人。
更不知多少人卖儿卖女。
而那位县令,也早已经高升。
而且那位县令,名声其实还不错。加上交友广阔,师承国子监的祭酒,又娶了丞相之女,都说是前途无可限量。
可因为这件事情,却被斩首。天之骄子,也被拉下光辉神坛。
郑毅彻底声名大噪起来。
也是因此,户部尚书特地选了他来长安当差——为的就是少些腐败贪污,能够清明世间。
可没想到,却出现了这个事情。
算算日子,郑毅在家大概连年都没过,就出发来长安城了。
结果没想到遇到这个事情。
马的脚程很快,天黑之前,他们就已经到了驿站。
今天是正月十五,是元宵节。
也许是过节的缘故,今日不宵禁,通宵达旦都是灯会,故而进城的人多,出城的人几乎寥寥无几。
而驿站,也是格外冷清。
李长博到了的时候,还将驿站的负责小吏惊了一跳,连手上的饼都来不及放下,就迎了出来。
见礼过后,小吏忙将李长博又迎进了驿站里去说话。
李长博也不废话,直接问起了郑毅的事情:“你认识郑毅吗?”
小吏摇头,干笑:“不认识。如果长官是想问来往的人,那我是真的记不住。每天这里路过的人太多了。”
“他也是官身。”李长博沉声言道:“他应该会来住驿站。”
驿站相当于官办客栈。
如果是官员,只要凭腰牌,和任书,就能免费在驿站吃住,打尖。
当然,住店的钱不用给,但一般来说,还是会给点打赏。
嗯,抠门的不给也行。
只是驿站提供的吃食十分简单,基本只有粗粮蒸饼和米粥之类的。
所以驿站旁边,就是各色的民办客栈,吃食摊子之类的——相当于补给站。
而且不少车夫,卖马的,都会在这里揽客。
驿站是搭车最方便的地方。
依照郑毅的钱包饱满度,以及他勤俭的性格,住别处的概率不大,在别处歇脚的概率也不大。
而每日路过驿站的,或者住下的人是多,但不用给钱的官吏却少。
李长博这么一说,驿站小吏就忙道:“那他有什么特征?我不一定记得名字,但如果能说出时间,我倒可以查一查记录。说不定也能想起来些什么。”
小吏一脸的的讨好与小心。
时间李长博知道:“应该是两日到三日之前,也就是正月十一十二十三这几日。”
付拾一补充一句:“身高五尺七八,体格不错,年纪在三十五左右。”
顿了顿,想起死者五官,她形容一句:“他的鼻子特别大。胡须很浓密,但没有蓄须。”
除此之外,就别有别的特征了。
客栈小吏仔细回想了一阵,摇头:“实在是没有想起来。”
然后他翻看了正月十一到十三日这几日之间的住入记录。
而后仍是摇头:“没有记录。或许是没过来吧。其实这里离长安城很近了,很少人住在这边。除非是真的赶不及进城了。”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长博沉思片刻,便问:“那——最近一处驿站,离这里多少里?”
驿站小吏笑道:“大概五六十里吧。一日尽可走到。”
“我能否看看记录?”付拾一笑眯眯伸出手,“兴许他提前入住,或是在那之后呢?”
驿站小吏就将手里的账簿递给付拾一。
付拾一往前翻了翻,又往后翻了翻,果然没看见郑毅的名字。
驿站小吏笑呵呵道:“每日入住的人不多,有那么几个,如果还是官吏,我肯定记得的。这几日,可没有。都过年去了,还没回来呢。过了今日,人就多了。”
“你们不轮值吗?”付拾一随便翻看了一下,就将账簿递了回去,又摆出了聊闲天的架势。
驿站小吏苦笑一声:“自然也轮值的,不过最近都是三日一轮。我替人守一守,已是在这里六日了。这不是为了多挣钱嘛。”
“那最近都是你在啊。”付拾一点点头,同情又怜悯的看着他:“那你一定收了不少钱吧?但你知道不知道,收受贿赂,是要打板子的?严重的,还要流放,甚至砍头呢。”
这话来前后反差太大,以至于驿站小吏一头懵:啥?这是说我呢?
李长博也看向付拾一,微微扬眉。
付拾一微笑:“我发现,其实这后面几页,是同一时间写的。而且是同一个人的字迹。最关键的是,这本账簿,薄了一点。中间有缺损。”
李长博瞬间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而后目光灼灼的看向了那驿站小吏:“你可有话要说?”
驿站小吏立刻变了脸色,厉声辩解:“长官说话,也要负责!不能血口喷人哪!账本厚薄,如何能看出?我怎不知有缺损?而且这几日都是我在,字迹是我的,不是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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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小刀:我其实叫火眼晶晶付小刀,你们信不信?
下一更,十点半左右哦~
第1875章 是催命符
付拾一笑眯眯看他,疑惑反问:“你是在心虚吗?”
李长博温声戳破:“是在虚张声势。他很慌,你看他冷汗都下来了。”
驿站小吏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抹了一下额头。
然而并没有冷汗。
李长博笑得更加和煦:“骗你的。”
付拾一夫唱妇随:“但的确看出你的心虚来了。”
驿站小吏立刻坚持:“这种事情,不可胡说!账簿绝对不可能有问题!我们有规章!而且,我为什么要改账簿?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努力的将胸膛挺起来一些,看上去更不惧怕一些。
但他的眼睛,却不敢对上付拾一或者李长博,甚至后面任何一个长安县衙门不良人的,只是不停的在游离。
付拾一轻叹:“所以我才说,收受贿赂,是不可取的。至于账簿有没有问题,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驿站小吏仍旧厉声道:“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李长博伸出手,语气平静:“账簿给我看看。若没有,自然不会冤枉你。”
然而对方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把将账簿护在怀中,死死的攥住,一脸的“我要与账簿共存亡”,并且声色俱厉道:“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绝对不可能帮我!”
“长安县李县令,怎么可能去污蔑你一个小吏!”王二祥出声喝道,络腮胡子在昏黄灯光下,还真颇具威严,尤其是怒目而视的时候。
付拾一默默的给了王二祥一个大拇指:漂亮,这个默契度满分!
“驿站其他人呢?”李长博言简意赅,也不和对方继续扯皮,只道:“去将他们叫起来。”
也不用驿站小吏去叫,自然有王二祥领着人叫。
驿站的最高长官,是驿长。由朝廷指派,或者由当地富户担任,他们会带着家属一同住在驿站后院内。
此时王二祥一叫,驿长立刻出来,胡子上还沾了饭粒。
一看他那圆滚滚的肚子,付拾一就想起了一个词来:脑满肠肥。
这位驿长长得颇为喜庆,圆滚滚的脸蛋,圆滚滚的肚子,圆滚滚的眼睛底下是个塌鼻子。
他先是呵斥了小吏:“有贵客过来,你怎不知叫我?胡闹!”
紧接着又看向李长博,满脸陪笑:“李县令,李县令,您莫要生气,底下人不懂事,有什么事情,您尽管跟我说。”
李长博也不与他客套,似笑非笑将方才情况一说,抬手指了指那小吏还抱得紧紧的账簿:“这算如何?”
“还不给李县令?”驿长怒瞪一眼小吏,就差上手抢夺了:“你心虚什么?是不是你又偷吃油饼时候,弄坏了账簿?”
小吏一下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痛哭流涕承认:“是,我该死。我偷吃完油饼,手没洗干净,就抹了账簿。不小心弄上几个油印子——”
这下,他也不将账簿死死扣在怀中了,毕恭毕敬的递给了驿长。
眼前这一幕,差点没把付拾一给气笑了:真是好一出配合啊!刚才王二祥和李长博的配合算什么?这才是配合度满分的搭档啊!
而驿长已经接过了那账本,然后毕恭毕敬的双手奉给李长博:“李县令,底下人不懂规矩,不讲究,给您添了麻烦。”
李长博接过来,却不肯用手翻看了,而是掏出帕子,隔着帕子翻页。
付拾一差点被逗笑:看来吃油饼这个借口,是将咱们李县令给恶心到了。
不过,这个理由,虽然恶心,可猛然一听吧,还合情合理的。
付拾一站在李长博身旁,将疑点指给他看:“李县令你看,从十二日那天,所有墨迹,浓淡程度都是一样的。再看前头,你就发现不太一样。而且字迹也有不同。仔细看后头的手指头印,都是不同的。”
这年头,虽然是看不出指纹的区别,但签字画押,却都是按手指头印——也不知是谁发明的。
当然,付拾一也没火眼晶晶到了那个地步,能一眼看出指纹的细微区别。
但每个人在按压指印的时候,因为习惯不同,姿势不同,用力不同,所以就会造成大小,方向,以及印泥多少的颜色不同。
但从十二日那日翻页后,后面的所有手指头印都是相同的。
而且能看得出来,最开始还正经盖,越到了后面越随意。
就连颜色,也是由深到浅,再从深到浅的变化。
这种情况,只有同一个人,在不停的盖手指头印时候才会出现。因为压一次印泥后,都会连续按手指头印,直到感觉颜色不够浓了才会再去压印泥。
墨水也是。末尾的浓淡,竟然能和下一行的头个字接上。
这说明,这些记录,不是在不同时间添上去的。
而是一次性写了很多。
付拾一又指了指纸张背面:“背面染了墨。”
一般来说,这种记录用的,最多一次性记录几条,不会连续一页,然后又要翻篇记下一页。
所以也就不会将墨水弄到上一页背面去,有也是最后一两行。
但这一本账簿,少说有后面大半页。
且字迹还越来越潦草——
付拾一抿嘴笑了笑:“他们可能不太会造假,技术还不够纯熟。”
李长博颔首,承认了这个问题。
在付拾一说完这几条之后,谁都能一下子看出账簿上的猫腻。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住驿长:“这种记录所用的账簿,不可损毁,不可篡改,是吧?”
驿长的头上是真有冷汗,他举起袖子擦了擦,笑容很勉强,“是。不可损毁和篡改。“
“若是损毁和篡改了呢?”李长博再问,整好以暇的样子,却让人心里发慌。
付拾一有些同情的看着圆滚滚的驿长,尤其是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于是十分体贴开口:“这么热吗?我看你一直冒汗,都答不上来了。要不,我们帮你冷静一下?”
王二祥上前一步,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睥睨驿长。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扔进冷水里去好好“冷静”一下。
驿长立刻麻溜的回答了:“重罚,且再不能录用。”
李长博笑容很和煦:“那,这是初犯?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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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小刀:我和李县令都是正义的化身~专门狙击邪恶!biu~biubiu~你们偷藏的夸作者留言,快交出来!
狐假虎威的婉音:大家……明天见!
第1876章 初犯还是
驿长迟疑了半天,也没做出这一道死亡选择题。
最后,他干笑两声,终于打算开口。
可惜,一直被众人注视的小吏,却抢先一步开口:“我之前有过,被训斥了,这次就想做个假,让驿长看不出来——”
驿长闻言,连连点头,神情放松下来,还顺手抹去脑门上的一头汗:“是是是,就是这样。”
“是吗?”李长博看向驿长,笑容更加和煦三分,如同阳光——但绝对是正午的,能烤得人都要糊了的那种。
驿长被这么一问,瞬间如坐针毡,回答的语气也不那么自信了:“是……是的。”
付拾一阴森森揭穿他:“可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他这个不是初犯,之前很多次。你和他都违背了规定。”
按照规定,他们两人可都没有好果子吃。这个肥差,可只能被罢免,而且还再也不能被录用——这是指其他部门,只要和朝廷有关的,都不录用他们。
这就意味着,就算有关系可以用,但也用不上了。
这比直接杀了他们还难受。
果然,两人的面色都有点发白,眼珠子更是疯狂乱转,想着怎么弄才能洗脱罪名。
而付拾一这头,先是给他们宣判个死刑,然后再给一线生机:“不过,我们李县令一向人美心善,喜欢对旁人坦白从宽。”
她微微一笑,投给两人“你们懂”的眼神。
李长博配合做出许诺:“也不是不可当成没看见。”
这下,两个对现实绝望的人,一下子露出了期待来。
但如何就能当成没看见,李长博并没有说。
付拾一也不说。
这种时候,就让他们自己去想最合适。
驿长到底还是官大更油滑,很快就开了口,露出为难来:“这样,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做,这里条件简陋,不如我们去后院坐下说话,喝杯热酒?今日是元宵佳节——”
他的态度是十分的热情。
而且看向其他不良人们:“我让人也给各位张罗一桌酒菜,好好乐呵乐呵,大过节的——”
付拾一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阵仗,略微有点儿懵。
其他不良人,则是一脸的平静,显然早就经历过无数次了。
李长博更是淡淡拒绝:“不了,我们还有事在身。你还是再想想。”
驿长迟疑一下,随后道:“我去去就来——”
说完就直奔后院。
王二祥自觉跟上,不给他跑路的机会。
而那小吏,此时也像是会过魂来,忙擦了擦手,给大家倒热茶喝。
那态度,很是殷勤。
不多时,驿长从后院出来,手里捧着大托盘,托盘里是一堆荷包,两个大的,其余都是小一号的。
里头装了什么不知道,但意思一看就明了。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驿长就笑呵呵的将托盘送到了付拾一面前:“这位长官,您先拿。”
竟然还知道女士优先。
付拾一拿起最大那个,当场打开,往里头扫了一眼。
然后就被迷住了——啊,这金灿灿的光,果然是世界上最迷人的存在!
她都有点儿舍不得放回去了。
但下一刻,李长博冷冷的声音响起:“按住。”
几个不良人蜂拥而上,直接就将人给按在了地上,那些装着金子的荷包,也摔落在地。托盘砸在地上,“哐当”一声。
王二祥压着驿长圆溜溜的脑袋,将他脸颊都贴在地上,狞笑:“不开眼的东西,行贿到了李县令头上?”
驿长脸上肉太多,被这么按着,嘴巴都被肉挤得比不上,口水潺潺的往外流,说话也是不清不楚:“饶命——”
那小吏,则是完全吓傻了,连挣扎都没敢,只剩下瑟瑟发抖。
李长博坐在那儿,垂眸凝视驿长:“只不过是小小驿长,竟随手能拿出这么多孝敬。可见你身家颇丰。”
驿长嘴巴开开合合,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活脱脱像是条从水里捞出来的鱼——还是胖鱼。
李长博也不理会,只又看一眼小吏,整好以暇的对二人道:“从即刻开始,谁若检举对方更多,我便不追究篡改账簿之事。”
小吏眼珠子转了几圈,心思一下活络了:他身上可没什么别的事儿。
而驿长则是心里头直骂娘:这李县令到底想干什么?
驿长努力想说两句,可惜姿势不给力。
李长博抬抬手,王二祥收了一点力。
驿长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自由,他看着李长博,语气也不太好了:“李县令这是做什么?何必赶尽杀绝?我也没得罪过你——”
“你们妨碍我破案了。”李长博言简意赅:“我再问一遍,为何篡改账簿?”
熟悉李长博的人,都知道他这会儿是失去了耐心。
驿长显然还是不肯说,沉默了。
李长博也不看他,只看向小吏,心平气和问他:“为了这个事儿,丢了命,值不值?”
小吏迟疑半晌,却道:“我没法说。长官,我还有一家人要养活哪!”
这话实在。
而能说出这话,也代表小吏心里已经动摇了。
李长博掷地有声:“我保你。”
不得不说,这句话真是让人安全感爆棚。
可惜小吏却有点不信。
林平上前一步,沉声道:“我家郎君,乃是长安县县令,是御前重用之人。长安县境内,谁敢在我家郎君眼皮子地下作奸犯科?迄今为止,没有我家郎君破不了的案子。世家大族,权贵富人,问问他们,谁敢与我家郎君作对?”
林平这话,瞬间让付拾一都震惊了:这气势,就很有信服力!而且,这吹嘘的本事,莫不是方良亲自传授?
还是,两人师出同门?
反正林平这么一说完,小吏便偷偷看一眼驿长:“对不住——”
驿长瞬间慌了神,声色俱厉威胁:“你敢?!”
小吏却只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淡淡道:“你收的钱,我也允你不交。”
小吏这下,就犹如得到了最大的保证,终于下定决心。他徐徐开了口:“其实郑毅来过这里歇脚吃饭。”
这话一出,驿长顿时面如死灰。
而付拾一等人都只觉得: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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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火锅料真的是个好东西。今天用火锅料煮了鱼,哇塞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啊!
第1877章 果然如此
驿长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怒瞪小吏:“你敢说——”
后半句话他都没机会说出来,就直接被王二祥给死死的按在地上,登时连嘴巴都闭不上。
小吏瑟缩一下,但还是继续往下说:“郑毅是正月十二日中午过来的,歇了一个时辰,吃了饭。但这条记录,后来被驿长撕毁,又让我重新作假。”
“什么时候的事情?”李长博沉吟片刻,直接往下问。
“就在前天上午。”小吏说着话时候,一点不敢看驿长。“前天上午,有人来找驿长,他们在后头说了会儿话,当着那些人的面,驿长将那记录撕毁的。”
“那些人你认识吗?”李长博面上没什么变化,语气也依旧平静。这样一来,就让小吏也安稳了一些。
小吏摇头:“不认识。但他们一看就是富贵人,看穿戴就知道。那个领头的人,对驿长的态度,都很凶横,驿长也是毕恭毕敬的,我猜可能是什么大官吧。”
这些话里,干货很多。也不得不说,小吏求生欲很强,说的都是重点。
李长博微微颔首,透出几分满意:“以前来过这边吗?”
小吏仍是摇头:“没见来过。他们掏出了个牌子,给驿长看了一眼,驿长就毕恭毕敬起来了。至于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也不知。驿长也只称呼对方为贵人。”
他开始连声求饶:“李县令,我真的只是听命行事,我不听也没办法,我一家子老小都指着我养活。我也只收了一小块金子,真的不是我非要欺瞒您的!”
李长博只问他:“确定没有遗漏了?”
小吏连连点头:“我是真不敢有遗漏了。”
“那郑毅那天,是什么时候过来,什么时候走的?坐的谁的车?”李长博不疾不徐的问出了自己真正想知道的事情。
小吏回想了一下:“晌午时候过来的,吃过饭,歇了一会儿,他还和来往的人说话。我看他这个人也挺和善,十分健谈。他和别人搭话,都聊得起来。”
接下来也不用李长博问,小吏就已经自动往下说了:“聊来聊去,都是长安城里怎么好谋生,怎么好当差的事情。还问人家商贩,做生意难不难,有没有人来收保护费的。”
“后来人少了,没人聊天了,他就又开始在一个本子上记东西。我倒水的时候,看了一眼,上头写的,都是人名,和地名儿。”
小吏表示了迷惑:“也不知道记这些干什么?”
“他走的时候不是雇车走的,是刚好遇到了一个熟人——那人我也不认识,但主动上前来找他,张口就是称兄道弟的,很熟的样子。还说刚好去长安城,正好一路。还说要给郑毅接风洗尘呢。”
付拾一关注到了两件事情:一个是熟人带走了郑毅,另一个是郑毅有一个本子,是记录了人名的。
但郑毅的随身物品里,并没有这样一个本子。
本子到底去了哪里,几乎是不言而喻。
付拾一忍不住想:这会不会是郑毅被杀害的原因?他在查什么?
李长博也和付拾一想到了一块儿去,当即问那小吏:“那你有没有留意,郑毅叫那人什么?”
“好像是叫什么文章?问章?问张?”小吏拼命回想,也只想起一个模糊的发音。
付拾一默默的记下这个发音:这应该也不是名字,而是那个人的字。
“那长相呢?”李长博再问一句,同时看了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会意,立刻从马牡丹背后的画筒里,取出一张纸,又拿出碳笔来,准备来一场临时的画像。
然而这个问题,却让小吏有点笑容尴尬,他想了半天,也只想起一个特征来:“我就记得,那人嘴唇上有一颗痣。嘴唇还挺红,唇红齿白的。我当时还想,这个人怎么长得这么娘——”
付拾一默默的记下来:唇红齿白,长得有点娘,然后嘴唇上有一颗痣。
她还不忘问一句:“左边还是右边?痣是什么颜色的?”
小吏笑容略僵:“左右……实在是不记得了,痣是黑色的。不是很大。”
付拾一点点头,微笑鼓励他:“没事,不要紧,你已经说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再想想,尽可能说详细就好。”
安慰起到了作用,小吏肉眼可见的缓和了情绪。
而付拾一和李长博,则是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长博缓缓又问了一个问题:“撕毁记录那天,这个人没有出现?”
小吏摇头:“没有出现!都是生面孔!”
他说得很自信。
付拾一琢磨一下,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那个嘴角有痣的人,是他朋友,还是同乡?还是以前做过同事?”
小吏苦思冥想半天,才不怎么肯定道:“那个人很热情,但郑毅应该是和他不太熟。他还一直怕麻烦人家。推辞了好几次。至于其他的,看不出来。”
付拾一懂了。
小吏没了什么要补充的,就暂时被带去了后面。
现场只剩下了驿长。
李长博声音骤然冷下来:“陛下最恨你们这些勾结使坏之人。”
王二祥略略松开手。
驿长此时已经心如死灰:“我是活不了了。李县令,我劝你为了你家里人着想,也别继续往下查了。郑毅贱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是他自己做的孽——”
付拾一听见这话,忍不住就冷笑一声:“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已经找到了这里,你若活着,他们会怎么对你?可若我们保护你,将案子破了,将背后的人揪出来,你活命机会又有多大?”
李长博言简意赅:“只要你没谋财害命过,只是收取好处,贪污钱粮,罪不至死。顶多流放。”
这种案例有很多。毕竟,只有人命官司,才是惩罚最严厉的,这种贪污,屡见不鲜,也并没有那样的严苛。
“如果戴罪立功,坦白从宽,我还可酌情替你求情。”李长博再将好处抛出去,而后微笑:“选哪条路,你自己看。”
说完这话之后,李长博是真的一句话也不再说。
林平掏出水囊,给李长博倒了一杯水——水囊一直捂在怀里,如今水也不凉。
李长博转手递给付拾一,“喝口水,润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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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8章 想要活命
就在付拾一喝水的时候,驿长就选好了路。
他颤声道:“我死不要紧,但李县令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李长博并不回绝,只道:“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答应。”
“至少保住我家财一半,然后保护我家其他人的安危。”驿长说这番话的时候,都有些轻微哆嗦,面上也都是恐惧之色。
他剧烈吞咽唾沫:“尤其是我那几个小孙子。他们还小——”
“可。”李长博颔首:“可以委屈你们,先去我县衙地牢中呆几天。那里保证安全。”
付拾一点头同意:“没有比那儿更安全的地方。除了饭菜难吃点,别的毛病一点没有。”
当然,住宿环境这种,也是可以改善的——甚至可以要求一家人住在同一排,互相有个照应。
反正地牢里空房间很多。
这个提议,被驿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驿长提议让家里人现在就去收拾,一会儿跟他们一起回去长安县衙门。
李长博答应了,让王二祥带着驿长过去后院说一声。
付拾一压低声音:“他会不会跑?”
“没人会保他。”李长博慢悠悠饮一口水,这才笃定回答:“出了这门,他搞不好就得死。而且他一人跑了,家里人就没活路了。”
所以,他不敢。
果然,不一会儿那驿长哆哆嗦嗦回来了,这一次,总算是肯乖乖配合。
李长博直接问起那几个人的身份。
驿长咽了一口唾沫:“他们拿的是姚相府的牌子,也没说别的话,直接找到了我,先提起我从前贪污驿站中钱粮,偷拿别人好处的事情。然后告诉我,我若不听他们差遣,从前的事情,他们都会告诉旁人。到时候——”
大概是太害怕了,牙都有点哆嗦,驿长的牙上下磕碰的过程中,咬到了舌头,疼得他猛的一个哆嗦,可还不敢叫疼,眼泪汪汪的样子,看上去居然有那么几分可怜。
虽然没人催促,但驿长也不敢停顿太久,吸着凉气往下继续说:“他们说出来的,都是真事。我心中害怕,只能答应。他们又拿出一块金饼子递给我,说是好处费。”
“接着,他们就要求我将账簿那一页撕毁,并告诉我,郑毅并未在此处落脚。”驿长偷瞄李长博,有点怂巴巴:“我照办了,又吩咐底下人造假。本来以为天衣无缝,结果谁知道——不过,郑毅的死传得沸沸扬扬,又死得那么惨……我也就猜到了。”
“然后我更害怕了。也不敢声张,只好当成郑毅真没出现过。”驿长声音都带着哭腔:“他肯定是得罪了什么人。不然怎么会这样?那些人有钱有势,我也没办法啊——”
付拾一震惊的看他:还好意思哭诉啊?这三观,是不是太奇怪了一点?
“本来我日子过得好好的,眼看再有几年就能回家去养老,偏偏出了这个事情!郑毅他连累我!”驿长是真委屈,就算停下来,眼泪也真掉下来了。
李长博也是沉默。
王二祥实在是忍不住,压着驿长胳膊的手,用了一点力——
驿长杀猪一样嚎叫起来。
王二祥憨厚一笑,“抱歉,手滑了。”
驿长并不敢怎么样,委委屈屈的闭上嘴。
李长博良久才开口道:“看来,我们得去一趟姚相府了。“
姚相府是曾经宰相姚崇的住处。
当今陛下肃清太平公主党羽后,姚崇被陛下赏识,官拜为相。而后佐理朝政,革故鼎新,大力推行改革,兴利除弊,是个十分不错的好官。
在民间,提起姚崇,都要尊称一声姚相,且大加赞赏。
只是开元九年,姚崇就已病逝,如今的姚相府,和昔日的姚相府,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
但姚崇的门生故旧几乎遍布天下,他提拔上来的官员更是枚不胜举,姚相府依旧是有实力在的。
哪怕是当今宰相宋璟,也是姚相极力推荐,而得以拜相。
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姚崇子孙不出彩,恐怕姚相府迟早都是要走向衰败。但不知情的人,仍旧觉得姚相府是权贵顶尖那一拨。
当然,因为姚相的缘故,所以不管是谁,都还是给姚相府几分面子的。
就算是陛下李三郎,也对姚崇十分钦佩和怀念。
若是夜叩姚相府,又是元宵节,只恐怕……会被人非议。
但付拾一却并未劝诫李长博半个字,反倒是果断下令:“走,快马回城。”
不管是时间期限,还是因为郑毅是个好官,不该死这么惨,付拾一都觉得:没什么不能去夜问姚相府的。
姚相若在,知晓这个事,必也不会恼。
恼也不是恼怒他们这些查案的。
当即,付拾一和李长博便只带着林平,揣着账本打道回府。
至于其他人,由王二祥带回。
临行前,李长博看住王二祥,只叮嘱一句:“无论如何,不得以身犯险。你们的姓名,最重要。若有人阻拦,护不住的时候,不必勉强。”
王二祥一脸严肃:“您只管放心。”
付拾一轻声道:“我们会着人来接应你们。千万不可逞强。”
王二祥立刻表示:“那我等人来了一起走。”
半点没有英勇的样子。
付拾一拍拍他肩膀,欣慰夸赞:“这才是有勇有谋。”
随后,她与李长博一夹马肚子,便出发了。
夜深了,寒露越发重了,凉风好似会穿透骨头缝隙,将身体吹透。
刮在面上,更犹如刀割一般。
好在路途不远,很快便远远看见了长安城的灯火辉煌。
元宵夜的灯火,比平日更加灿烂。
即便只是远远的看着,也仿佛能够想象出长安城街头的热闹和繁华。
今夜不宵禁,街上各处开张的铺子,都是卖小玩意的,和吃食的,灯笼的,人人都往街上去凑热闹。
丈夫带妻子的,单身小年轻想去看看能不能碰上缘分的,带家中孩子的,还有谈恋爱的年轻男女——
付拾一遗憾无比:可惜今夜是不能和李县令去猜灯谜了。来长安城两年,上一次的正月十五没去凑热闹,本来还想着今年去,结果没想到又遇上案子——看来只能等明年了。
不过,百姓们能安安心心的去逛灯会,谈恋爱,也挺好的。
这般想着,付拾一又高兴了:太平盛世,那也是有我的一份功劳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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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9章 信口雌黄
等回了长安城,付拾一才反应过来,他们想要去姚相府,恐怕还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从城门口开始,马车,马匹,就堵得寸步难行,就是步行,那也很难把控自己的方向,只能跟着人流走。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有一点点犹豫:“咱们还能去得了吗?”
李长博看着熙熙攘攘人群,十分冷静的分析:“姚相府离城门口不算远。他家当年不算有钱,举家搬迁来之后,没买到特别好的房子。咱们慢一点,也能去。”
付拾一:……太直白了。
但李长博的话,还是给了付拾一信心。
李长博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付拾一,见黎儿就绑在他的马屁股后头慢慢悠悠跟着。
付拾一迈着小碎步,半晌也没挪出去二十米,看着人山人海,忍不住感叹:“我还说赶不上看灯会,怪可惜的。可我现在知道了,我还是能看上的。”
这样慢的速度,比起蜗牛都没快多少,不想看,也得堵在路上看。
李长博转过头来看她:“纵灯火阑珊,也不及夫人半点好看。”
突如其来的情话,让付拾一都有点脸热,她实诚道:“我就算倾国倾城,也不及长博你一个指甲盖。”
旁边一个未婚女郎已是忍不住捧心感叹:“这么好看的郎君,怎么就成了婚呢?”
付拾一:……就很有危机感。
于是她拽着李长博,默默的加快了脚步。
姚相府幸好是真的不远。
但看着姚相府的大门,付拾一忍不住问了李长博一句:“有没有感觉,这家人好像是不咋样?”
一点没有热闹气息,而且整体给人一种门庭衰败的感觉。
这倒不是迷信,付拾一觉得可能是某种磁场。
李长博言简意赅:“姚相去后,他的两个儿子,都没有做官。资质十分平庸,不及其父百分之一。”
付拾一秒懂:虎父犬子类型,所以,有这样的情形,也是正常。
但问题也来了,看着姚相府,付拾一深深的怀疑:“他们还敢这么嚣张吗?还有这么大的实力吗?”
李长博也沉默了。
显然,他心中也有这个怀疑。
不过,不管如何,来都来了。而且驿长也是亲口所言是姚相府腰牌。怎么都是要问一问的。
所以李长博看了林平一眼。
林平忙上去敲门。
只是,门里许久没有人应声。
付拾一和李长博面面相觑:人不在家吗?
可就算人不在家,也应该是有门房看门啊。
这一瞬间,付拾一想了很多,甚至连灭门惨案都想起来了,但回想历史,姚相府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惨剧。
所以,她又定了定心。
李长博又上前去敲门。
这一次,虽然过了片刻,门到底是被“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小丫鬟脑袋从里头探出来:“你们找谁?”
李长博言简意赅:“拜访你家主人。”
“主人不在家,被请去喝酒了。”小丫鬟不耐烦:“明日再来吧。家中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今天元宵节,都被请去看灯会了。”
李长博蹙眉,询问:“被哪家请去了?”
小丫鬟态度很不好:“我哪知道?他们出门也不会告诉我。”
李长博垂下眼眸:“那我们明日再来拜访。”
小丫鬟将门关上了。
付拾一压低声音:“他们家连个门房都没有?”
宅子看着挺大的。
“这是赐宅。”李长博拉着付拾一转身准备回衙门:“但丫鬟下人,需要自己买。姚家祖上,并不十分有钱。”
“而且姚相去后,姚家没有能干之人顶梁立柱,如此也不奇怪。”
“只是,姚家仆妇如此行事,规矩松散,败落也是不远。”
李长博的眼光很毒。
但付拾一很赞同:企业可以小,但是规矩必须好。而且要有个积极向上的态度和精神面貌,才能蒸蒸日上。
不过现在无功而返,就意味着今天晚上,没有任何收获。
李长博考虑片刻,转头问付拾一:“咱们要不要先去看看灯会?”
付拾一摇摇头:“还是不了。一想到这个案子,就没什么心情。”
“那回家?”李长博再度提议。
付拾一摇头:“我想再去看看尸体。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别的东西。万一有遗漏呢?”
李长博哭笑不得:他从前恨不得一心扑在衙门,如今倒是体会到了杜太夫人的心情。大过节的,就不能先回家过个节?
所以最后,李长博不由分说:“先回家去吃个饭。再去衙门。今日也不宵禁。现在也天黑了,怎么都是点灯,早一点迟一点,也无妨。”
付拾一被强行拽回了家。
然而其他人都去看灯会了。
尤其是孩子们,都由父母领着出门玩。
王宁和李春山,也出了门。
唯有杜太夫人懒得凑热闹,在家窝着。
今日家中下人也多是放了假,付拾一干脆就亲自去做了两碗材料丰富的米线,配了个小干锅吃。
而且,还顺手煮了一碗酒酿汤圆出来。
汤圆是早上做好的小汤圆,一个个只有龙眼大小,里头的馅是红豆和黑芝麻的。很香。剩下一部分没煮完,冻在外头。
要付拾一说,这么冷的天,就得吃点汤汤水水的,才能快速暖和起来。
尤其是过桥米线的汤,舀起一勺来,吹一吹,喝上一口,简直是不要太暖和。
杜太夫人看着两人吃,都有点馋了,干脆也让厨房煮一个小碗的。
付拾一和李长博的,有点过桥米线的味道。
汤是老鸡汤,里头有虾,鱼丸,熏肉片,鹌鹑蛋,各色蔬菜,看上去满满一大砂锅,色彩还很丰富,格外诱人。
干锅是个排骨什锦锅。
排骨是早就炸好的,肉丸也是,肉块也是,所以下锅随便炒一炒,就出了香味。配上付拾一配的干锅料,撒上一把香菜碎,简直是好吃得不要不要的。
米线清淡,配上干锅的辛辣浓香,登时碰撞出了能触动灵魂的香气。
等吃饱了,再来一口酸酸甜甜的酒酿汤圆,那滋味,更是瞬间解腻,香滑软糯,叫人欲罢不能。
杜太夫人看着小两口相视而笑的样子,都忍不住感叹:“真是绝配。”
也不知道说的人,还是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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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0章 平安带回
吃过晚饭,小两口手拉手,趁着黑夜里的璀璨灯火,走去长安县衙门。
今日衙门许多人也去巡逻了,所以衙门里格外冷清。
钟约寒和翟升,徐双鱼他们三个,倒是没去看灯会,而是围着死者转悠。
他们三个也是想再找出点证据来。
可是,郑毅的尸体上,没有更多的信息。
所有的东西,都被他们记录下来了。
死因明确,尸体也不能进行深度解剖,所以他们也是束手无策。
看着三个人这样拼命,付拾一只觉得欣慰。但她拍了拍三人的肩膀,轻声说了一句:“有些时候,也要学会明白一个道理。哪怕是我们,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不要太过于给自己压力。保重自身,是很重要的。”
结果徐双鱼眨巴一下圆溜溜的眼睛,戳穿了付拾一:“那付小娘子为什么回来了?”
付拾一:……好吧你赢了。
接下来,几人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尸体。
但可惜的是,并没有什么收获。
反倒是李长博那边,带来一个消息。
他查看了这几日的失踪人口报案。
其中有一个商户。
那人叫徐多煌,籍贯和郑毅之前做官的地方是一样的,他是近两年才来的长安城,买了宅子,拖家带口搬过来。
而这个人,四天之前,失踪了。
但这个案子并没有受到重视。
因为徐多煌是商人,从前也有这种来不及跟家里人说一声,就出门做生意的情况。等有功夫了,再叫人带信回来。
这一次,他妻子报案,纯粹是觉得不太吉利。据她所说,最后一次见徐多煌时候,徐多煌跟她说,要发大财了,要飞黄腾达了。以后的日子要好过起来了。
那副得意和意气风发的样子,让他妻子金娘子十分陌生。
他们家做的是普通的丝绸生意。虽然也挣了钱,以前在老家那边,也算有头有脸的,可自从来了长安城,金娘子就明白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徐多煌的生意在长安城里实在是不够瞧,虽然钱比以前好挣,但却没有了从前那种体面。甚至有时候还只能低声下气些。
关键是,徐多煌向来都是和气的,从来没有像是那日一样,情绪异常。他甚至激动到在家痛快大骂,扬言要让欺负过自己那些人后悔。
第二日,徐多煌驾车出门,说是出趟门。不过,什么都没带。
货物没带,钱也没带多。既不像去卖货,也不像去买货。
可那天徐多煌出门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金娘子越等越觉得心里头不安,就来报了案。
而这么多天过去,金娘子也没来销案。
也就是说,徐多煌失踪了。
当李长博将这些讲完了之后,付拾一纳闷问他:“你觉得,徐多煌是那个带走郑毅的人?”
“对。”李长博颔首,“我已经让人去问金娘子,看看徐多煌是不是还有别的名字。认不认识郑毅。”
付拾一沉吟片刻:“极有可能是认识的。户部小吏,是要去收税的,大商户交税多,也乐意和官府交好,十有八九是认识。”
“但是徐多煌他比郑毅更先失踪。”钟约寒蹙眉。
付拾一摇头:“失踪不代表死亡。只是失去联络和消息,甚至现在,郑毅都可能没死。当然,也有可能死了。”
说到最后,付拾一觉得自己好像是说了句废话。遂闭口不言。
李长博却接过话头:“我猜测,现在郑毅如果没死,就是在等这个案子尘埃落定。但我觉得,郑毅很可能已经死了。”
“他没有交代一声,就离开了家。这么久不出现,他必会想办法传递消息回去。如果,他真是做了凶手的同伙,且凶手不打算杀他的话,就不会额外添麻烦。”
他轻声道:“本来我发现不了这个,只是恰好将这些案子都过一遍,看看能不能先将其他案子破了。结果没想到,看见了徐多煌这个案子。又看到,他和郑毅是在同一个地方呆过。”
所以,就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这个猜想,就看能不能印证。
李长博他们等了一等,快要天亮的时候,派去金娘子那儿问消息的人回来了。
金娘子说,徐多煌有个字,叫问樟,一般熟悉的人,都叫他的字。
而这么几天过去,徐多煌依旧没有消息。金娘子说到这里的时候,还哭了,直言梦见了徐多煌来跟她道别,又哭诉自己做了错事,悔不当初。
金娘子觉得,徐多煌怕是回不来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付拾一他们都有点儿默然。不知该怎么说。
金娘子这个梦,有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也有可能,是真的被托梦——毕竟都和现实对上了。
徐多煌蒙骗了郑毅,郑毅因此丢了性命,徐多煌难道不是做了错事吗?
付拾一问李长博:“现在你打算怎么查?’
“姚相府天一亮就去。但徐多煌这头,也可以追踪一下。他是布商,马车上挂了彩绸,十分显眼。”李长博自从听完,心里就已经想了许多。
“或者可以去找一找他的马车。看看在何处。”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如果他出了事,马车可以丢掉,但马一般会被留下来的。去马市看看。”
一匹马价格不便宜。
上头的人财大气粗不在乎,但底下跑腿办事的,未必不会这么舍得。
付拾一主动站到李长博身后:“我给你揉揉太阳穴。”
刚才她坐在椅子上眯了会,但李长博一直没休息,这么熬下去,怕他受不住。
李长博没有拒绝,任凭付拾一揉捏,他只闭上眼睛享受。
可怜钟约寒三人,莫名其妙就饱了。
翟升喃喃道:“看来我要早点娶媳妇才行了。”
本以为他们结婚了会好些,可没想到现在越发变本加厉,旁若无人!这样下去,谁受得了?
付拾一瞅了三人一眼:“你们加油。”
钟约寒拉过徐双鱼:“出去活动活动。莫要被带坏。”
徐双鱼乖乖应一声,心里盘算:自己还小,应该不着急。师兄的话,是不是要开始张罗了?可他们也没有机会接触别家女郎啊——
傻鱼的娃娃脸上,忽然出现了一抹忧愁。
第1881章 新的发现
原本李长博的计划很好。
可没想到的是,计划被打破了。
因为天刚亮,就发生了命案。
一具尸体,静悄悄的飘荡在曲池最大的河灯边上。随着水波轻轻荡漾。
之前太黑,看河灯的人没发现异常,现在天亮了,才有人看出不对劲来。
在水面上飘荡的,根本不是什么水草和灯光,而是人身上穿的一件衣裳!
靠近一看,那更是将人吓得尖叫一声:水里是个被河灯挂住的尸体!
一群人慌忙报了案。
李长博只能带着众人先过来看看。
尸体还在水里,根本没人敢打捞。
付拾一远远看了一眼,然后就道:“叫人去捞吧。”
李长博命人去捞。
但也不是跳下水去捞。而是由人划着小船,先将尸体挂在河灯上的布条解开,再用钩子一路拖回来。不然这么冷的天,跳进水里的人容易出事。就算平安回来,冻病了也不好。
等尸体被带回岸边,再由不良人们齐齐拖上岸来。
而后付拾一就在岸边就地用帐子围上,直接开始初步尸检。
第一步,就是要确定死因。
死者的确是男性,被水泡得有些发胀,但并不算严重,就连腐败也只是轻微的,故而还是能看得出来原本的样子。青青白白的皮肤,身上穿了一件褐红色绸衫子,帽子不知去哪里了,头发已经散开,像一团黑色的水草纠缠着,瘫在地上。
看年纪,应该是三十多岁,正当壮年。不算很高,中等身材。
付拾一大概看了一眼,就开始验尸。
死者如果是溺水而亡,那么肺里这会儿应该全是水,口鼻中也应该有泥沙。
付拾一先在死者的胸口按了一下,然后就皱了眉头。
死者口鼻中,没有任何水冒出来。
她朝后伸手:“拿棉签来。”
徐双鱼立刻就将棉签找出来,递给付拾一一根。
付拾一将面前探入死者鼻腔,然后仔细旋转几圈,再抽出。
棉签上除了水,并没有任何泥沙。连水草都没有。
付拾一沉声道:“死者并非溺亡。而是被死后抛尸在曲池中。”
原本付拾一还猜测,会不会是不小心在冬天踩破了冰面掉下去淹死了,但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曲池一冬天都有冰。直到最近几天才慢慢化开。这还有人工的缘故——扎河灯时候,为了船能过去,所以冰面被敲碎了。加上气温回暖,所以,冰面没有再冻上。
死者并非溺亡,那么被抛尸在曲池中的时间,一定就是最近几日。
李长博毫不犹豫:“带回去验尸。”
要仔细验尸的话,在这里就不合适了。
他多多少少有些头疼:郑毅的案子还没破,这又来这么一个案子。精力不够用了。
尸体带回长安县衙门后,付拾一立刻带领众人,如何如荼的投入到了验尸大业里。
“死者,男性,身高五尺五左右,中等身材。年纪三十岁左右。”付拾一一边说,翟升一边记录。
钟约寒和徐双鱼两人打下手。
“死者面部皮下无出血点。眼结膜无出血点。牙龈和口腔,无伤口,没有出血迹象。”
检查完了头部之后,付拾一就开始脱死者的衣服。
结果刚解开,她就发现一个事情:“死者衣服在腹部有破损。衣服上,有少量的血迹残留。”
付拾一将衣裳拉开,死者的胸口和腹部慢慢出现在众人面前。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死者腹部上一个口子。
因为泡水的缘故,伤口甚至没有血液,边缘是发白的,而且有缺损。像是烂棉絮一样。
众人:……凶杀案啊。
付拾一凑上去仔细看了看伤口,笃定道:“这是被鱼啃了。”
这下,不少人都哆嗦了一下:虽然是正常现象,但是听着总还是觉得毛毛的。
下一句,付拾一就道:“伤口被啃成这样,还是衣服包裹的情况下,说明他在曲池里也有一段时间了。”
这个题,翟升会:“一般尸体要浮出水面,在冬季也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
付拾一摇头:“尸体都没有腐败,怎么可能是自己浮上来的?是有人将尸体绑在那儿的。只不过,之前没人留意到而已。”
“那就是不太久了?”徐双鱼有点纳闷:“可不是说鱼啃了一段时间了?”
“这个时间在三到四天左右。”付拾一轻声言道:“水里温度其实比外头高一点,没有那么冰冷,所以尸体腐败,会比在常温下快一点点。你们看他尸僵已经完全解除,尸体也略有肿胀,差不多就能估计出,大概死了至少有四天了。”
“他的腐败情况,比郑毅严重。郑毅死亡时间,今天是第四天。”
三个学生齐刷刷点头,围着尸体一阵仔细打量。
“而且,伤口应该有血,血遇水后被冲散,吸引来了喜欢食肉的鱼类。但有衣服在,大鱼钻不进去,小鱼苗倒是可以从破损口子,和衣领的口子钻进去。”付拾一笑笑:“如果伤口够深,说不好还有鱼在肚子里。”
这话顿时就让不少人都忍不住的看向了死者圆滚滚的肚子。
因为泡水的缘故,肚子还挺白的。看上去有点儿圆润,鼓胀鼓胀的。
付拾一也盯着那个肚子,脑子里有了一个不该有的想法。
她掩饰性的咳嗽一声,朝着徐双鱼伸手:“拿筷子来。”
筷子从伤口进去,戳到底再抽出,也就测量出伤口的贯通深度。
当筷子进入一半的时候,付拾一就明白了:“这处伤口,应该是致命伤。死者的肚皮被贯穿了,凶器进入到腹腔内部。内脏受损情况,只能剖腹确认。”
徐双鱼大胆提议:“还可以顺便看看是不是有鱼?”
付拾一:……
她懒得理会傻鱼,只一本正经的继续测量伤口宽度。
伤口宽度大概在一根手指那么长。
中间宽,两头窄。边缘因为被鱼啃过的缘故,看不出是不是整齐的利刃伤。
所以付拾一就沿着伤口划了一条横线:“我们这次,不用竖着开腹的方法,沿着伤口来。这样就能看见伤口里面的损伤情况。”
钟约寒一听这话,立刻积极地去准备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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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2章 有点狠哪
面对自己三个学生们的积极态度,付拾一怀疑,他们很可能就是想看看里头到底有没有鱼。
不过这个事情,付拾一也很好奇。
接过刀,付拾一小心翼翼的沿着伤口切开死者腹部。
切开后。她第一时间不是看腹部内有没有鱼,而是仔细的观察,腹部伤口内部情况。
伤口内部也又被啃食的迹象,但总体来说,保存完好。
死者腹部伤口内部平滑光洁,一看就知道是利刃伤。
付拾一比划了一下宽度,又看了一下深度,问三个学生:“你们觉得是什么武器?”
钟约寒沉声道:“我仔细研究了各种兵器,试过在猪肉上造成伤口,这种伤口,只有一种兵器符合。那就是宽剑。”
“这种剑,比普通剑宽,而且更重,戳刺,劈砍皆可。但并不是常规兵器,多数人觉得不是正统,没有人练。”
这年头习武,是要拜师的。冷门兵器,师父都找不到,怎么学?
所以这种兵器,一般都是自创自用,即便能传承下去,也很容易就断了。
付拾一夸奖钟约寒:“这种勤劳主动的学习和研究,值得提倡。这个课程,记得加入仵作教学课里。最好变成实验课。”
猪肉不贵,完全负担得起试验。关键是用完了也是可以吃的。炒菜剁馅不耽误。
钟约寒被夸奖了,就很高兴,嘴角微微翘起来,无一不显示了愉悦。
而徐双鱼则是比自己被夸奖了还要高兴,美滋滋道:“我师兄就是厉害!”
翟升看着师兄弟两个,表示不理解这种:我还是想我自己变成最厉害的。吊打老头子,超越两个哥哥!
短暂高兴之后,他们还是更好奇,死者的腹部内部,到底有没有鱼。
于是他们都仔细瞪大了眼睛寻找。
付拾一伸出手,在腹膜上来回摸索,然后摸到了一个吸附得紧紧的螺。
掏出来,付拾一放在托盘内。
徐双鱼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呆道:“还真有啊?”
付拾一摸遍了腹腔,而后就又开始翻动肠子——这里头就像是个陷阱,如果真有鱼进来,就会死在里头。
最后,还真让她摸出两条小鱼。
鱼不长,比手指头都还小。估计要不是体型小,也不可能顺着伤口进去。
但付拾一想找的,其实不是鱼儿也不是螺。
而是伤口。
死者的腹部整个被穿透,就连腹膜都被突破,肯定是伤到了内脏的。
果不其然,在付拾一的翻找下,她最终找到了一处伤。
小肠上,有一处严重破损,再稍微厉害一点,肠道整个儿就被割断了。
里头食物残渣也散落了一些在附近。
血液的话,付拾一没找到,估计是因为在水里泡太久了,都被稀释掉。
付拾一指着肠道的严重破损:“这里破了。说明当时引发了严重的内出血,加上食物残渣掉落腹腔,除非及时开腹缝合止血,就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
她顿了顿:“但这样的伤,并不会那么快死亡。通常会有一段时间的清醒。”
付拾一手从腹腔往上,找到了肺,然后捏了捏:“肺部没有水,他的确是死后才被抛尸在此的。”
抽回手,付拾一轻声道:“这是凶杀案。现在开始检查其他部位。”
死者既然是死于凶杀,付拾一在尸检其他部位的时候,就着重检查有没有反抗伤。
然而,死者身上没有反抗伤。反倒是只有膝盖和脚尖处,有磨损。就连裤子都磨破了。鞋子也不知掉在了哪里。
而且死者有一只胳膊,从肩膀处脱臼。
这几处伤联合在一起,付拾一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画面:拖尸。
脱臼那只胳膊,就是在拖行尸体的时候脱臼的。
因是死后脱臼,尸体又是大量失血而亡,所以连淤青都没有出现。
而膝盖和脚尖,也是在拖行时候,这两个地方接触地面摩擦导致擦伤。
但因是死后伤,所以也并没有出现愈合结痂的情况。
付拾一由此推断:“死者是死后被抛尸的。在这个抛尸过程中,他被人拖行了一段距离。根据他腐败情况,鱼儿啃食尸身的情况,他被抛尸在水里的时间,应该就在郑毅死亡之后不久,也就是两到三天之间。”
“曲池在长安城中,想要在这里抛尸,有一定的难度。可以将这个告知李县令,让他看看能不能从这个方向去查一下。”
“而且,尸体被系在那里,对方必定是要乘船过去,才能进行最终抛尸。”
“这具尸体是死于大量失血,腹腔中也会留存大量血液。在抛尸过程中,血液极有可能因为挤压,颠簸等情况,从伤口再一次流出。污染船只。所以,可以彻查曲池上的所有船。”
她看一眼三个学生:“你们三个,猜拳决定谁跟着一起去看船。”
说完这个,她则是继续往下尸检。
这一次,付拾一看的是细节情况。
因是无名尸,所以通过细节去判断死者生平,有望帮助衙门找出死者身份,查明真相,送他回家。
付拾一看了看死者牙齿情况,发现死者牙齿保护不错,很白,没什么牙结石,也没有明显的蛀牙和黑斑。凑上去闻一闻,也没有什么除了腐败之外的其他明显怪味。
而且死者的牙齿磨损情况也并不太严重。
付拾一轻声说出判断:“死者对口腔护理很仔细。这说明他的教养不错,而且家境也不错。他的牙齿没有严重磨损,说明平时吃饭也吃的大多数都是精致食物。更加说明他家境良好。”
“再看死者身穿绸衫,内里还有个鼠皮小褂保暖,就连贴身里衣,也是细棉布,这就更进一步说明,死者家境不只是良好那么简单。可以猜测他家境颇丰。”
“死者的身上,肌肉被脂肪包裹,肌肉轮廓不明显,说明平时很少做体力活,甚至活动都不多。”付拾一指了指死者肚皮上牙黄的脂肪层:“这就说明死者平时很少有剧烈活动的时候,不需要凭借体力挣钱。”
“而死者的手掌,我们也不难看出,皮肤细腻光滑,连成年男子冬日干燥的情况都没出现,说明一定是养尊处优,或者有特意保养。”
“他的指甲修剪整齐,手指腹上也并无任何老茧。这双手,比许多女子的手,都要细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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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3章 他是谁呢
付拾一问翟升:“你联想到了什么?”
翟升犹豫一下:“娘娘腔?”
气氛猛的冷了一下。
付拾一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的期望,重新看向了钟约寒:不是每一个学生,都可以被称之为好学生。
钟约寒的猜想就很大胆:“我觉得,他可能是个富商。”
付拾一扬眉轻笑:“为何这么说?”
“商人最喜在酒肆饭庄谈生意。吃得好。而且他们通常出行乘坐马车,即便买卖货物,也不需亲自搬运。我见过的商人,十个有八个,都是偏胖些。剩下两个,也是自己实在是不喜欢吃喝,或是身体本身就不容易长胖。”
钟约寒顿了顿,继续说了句:“而且,他们就算不胖,也没有几个身强体壮的。更重要的是,商人一朝发家,特别喜欢享受。但往往不得要领,只是吃得好,穿得好,精心保养而已。”
商人喜欢动脑子,而是不是喜欢动手。
付拾一点点头,给了钟约寒称赞:“分析得很有道理,也符合常理。就连特定人群心理都分析得很对。”
古话说得好,一代吃,二代穿,三代方知做文章。
乍然发家致富,并不真的代表跻身上流社会。通常学会上流社会怎么穿衣吃饭,都要两三代人。在那之后,才知做学问才是最重要的。
这也就和钟约寒说的差不多:商人富起来容易,但依照经营不善破产也容易,他们熬过三代的并不多。
真熬过了三代,也早就做起了学问,换了一条路去走。
毕竟,士农工商,商人在最末,地位还是被人看不太起。
所以通常还在做生意的商人,都会有钟约寒说的这个毛病:吃得好,长得胖,穿得富。
付拾一紧接着检查了死者的双脚。
发现即便是双脚上,也没有什么茧子——更加印证死者连走路都不多的情况。
但付拾一在死者的左边小腿上,发现了一条疤。
疤早已愈合和淡化,一看就知道受伤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了。
付拾一沉吟片刻,叫来不良人:“去请金娘子来。告诉她来认尸。”
钟约寒扬眉:“你觉得这是徐多煌?”
付拾一颔首:“死者是商人。徐多煌也是。死者死亡时间,和徐多煌失踪时间也对得上。”
“徐多煌被抛尸的手法,你觉得不觉得,和郑毅被抛尸的手法,而已有异曲同工之妙?”
面对付拾一的反问,钟约寒和翟升都是默默的点头:的确是如此。两次抛尸,都是如此的……张扬,透出一股嚣张和疯狂味道来。
这样的人,不只是目无法纪,更像一条疯狗。
而付拾一看着验尸台上的尸体,还有句话没说:徐多煌哄骗郑毅去送死,那些人十有八九都是要杀人灭口的。
他们肯定觉得,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
在等着金娘子过来验尸的功夫,付拾一仔细检查了死者身上的其他东西。
衣服上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尸体术法的发簪也没有了,钱袋也没有,手指上有戴戒指的痕迹,但戒指也不翼而飞。
可以说,留下来的有用证据,除了腹部伤口能让他们辨认出凶器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
付拾一推断,这一定是一个作案老手。
金娘子过来得很快。人看着比昨日夜里更加憔悴。眼睛也是一片红肿,一看就知哭过。
付拾一都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问她:“做好准备了吗?”
金娘子点点头,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下来了。
付拾一领着她,去辨认尸体。
金娘子看着白单子盖着的尸体时,就一把捂住嘴,忍不住哭出声。
付拾一缓缓的掀开了尸体面部覆盖的白布。尸体面容一点点呈现在金娘子视线中。
当看到一半脸的时候,金娘子的哭声就变大了很多。
付拾一他们,听见这样的哭声,其实心里就已经是明白了。
但仍是要让金娘子看到整个脸,防止认错人。
金娘子最后哭成了个泪人,几次都想扑到尸体上去。
付拾一不得不拉住了她:“金娘子冷静些,您不能接触尸体。我们先出去,我将情况跟您说一说。”
将金娘子带去对面厢房里设立的会客室,付拾一言简意赅的说明了一下徐多煌的情况。
当听到徐多煌是死于凶杀时,金娘子登时放声大哭:“这是为什么啊?!我们平日也没得罪什么人——”
一时又哭喊徐多煌死得惨。
付拾一只能不停的劝。
好不容易让金娘子的情绪平静下来,付拾一便问金娘子:“那天早上你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是什么情形?你觉得他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金娘子点点头:“有。他走时,跟我说,等他回来,我们就再不怕被人欺负了。”
“我问他做什么去。他却跟我发了火,让我少管。我害怕他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就劝了两句。他骂我目光短浅。”金娘子抹了一把眼泪:“但他真出门了的时候,又特地跟我说,不行的话,咱们就还搬回去老家。长安城太难出人头地。”
金娘子眼泪怎么也抹不干净:“我还以为他想明白了,心里高兴。结果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他拿钱回来没有?”付拾一再问一句。
金娘子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口:“他那日喝醉,就带回来一个匣子,里头是两个金饼子。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差不多得是我们三个月的收益。”
“他也没说是怎么挣的,只让我收好。”
付拾一颔首:“我明白了。”
随后,付拾一就让金娘子回想一下平日里徐多煌都和谁交好。最好能写个名单出来。
徐多煌不可能无缘无故被那些丧心病狂的人找上,更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被选中。中间,必有中间牵头拉线的人。
但付拾一仍旧有些焦虑:凭借这条线,能摸到大鱼吗?
还有姚相府……
李长博去查看船只,还没回来。所以现在也不能去姚相府。
也不知道船只那头,有没有新的发现。
付拾一只能寄希望于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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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4章 胡说八道
李长博这头带着徐双鱼去检查曲池上的船只。
因考虑抛尸最方便的小船,所以最先检查的就是小船。
这些小船都是有登记的,并不是随随便便弄个小船来,就可以放水里划船去。
曲池中捕捞,采摘,就像是农户一样,那是一样要交纳税赋,自然也要统一管理。
李长博一声令下,管这一片的里正就赶忙将船只全都集中起来。
这些船只数量也不多,只有二十多只。
检查起来虽然费时间,但不算太多。
徐双鱼挨个儿的看过去,最后,还真在一个船上找到了一些褐色的血迹。血迹上面盖着破网,也不知是不经意,还是故意遮盖。
李长博按照名单,将这艘船的船主叫来。
船主叫刘三。并不是个勤恳的人。
他的船是他爹传给他的。他家祖上,就有织网捕鱼的本事。
因有这条船,和这个副业,节日时候带人划船赏风光,捕鱼季撒网,收入还不错,所以他们家也算殷实。
直到传给刘三。
刘三懒惰,不喜劳作。他嫌划船放浆太累,索性就在节日时候将船租给旁人用,自己只收租金。
平日,他最喜欢的是和狐朋狗友一切耍钱,逛平康坊。
可神奇的是,他也没见穷死。反而经常吃肉喝酒,豪气得很。
就是没存下来一个大钱,至今连媳妇都娶不上。只有一个老娘每日在家缝缝补补,唉声叹气。
可也管不了他。
刘三没亏了自己老娘吃食,家用也给,就是被唠叨烦了时候,就会发脾气,甚至一出门就好多天不回来。
人人都说刘三背地里肯定干了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
里正将刘三叫来的时候,刘三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只不过见了李长博时候,他还是吓了一跳,瞬间清醒了:“李县令?”
李长博微微扬眉:“你竟认识我?”
刘三干笑几声:“认识,怎么不认识?您和徐县令,我都远远的看过。”
厉海面无表情:“被抓过。”
小偷小摸,赌钱斗殴,也会被带回衙门“教育”一番。
当然,也不会多严重,受点罪,罚点钱,也就放回去了。
而被厉海这么一说,李长博便明白了。
李长博便看住刘三,吓唬他道:“你可知,你染上了人命官司?”
他语气威严,说得跟真的一样。
当然,本来也是真的——就是没那么严重。
刘三这个肾亏瘦猴儿样,一看就知是什么人。吃喝嫖赌他敢,杀人他绝没有那本事。
但刘三也吓了一大跳。他的眼睛都瞪圆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没有啊!我冤枉!”
“我问你,你船上的血是怎么来的?”李长博指了指船。
刘三懵然一看,“哪有血?”
徐双鱼就十分好意的拨开破网,给他看。
刘三吓了一跳,头霎时摇得如同拨浪鼓:“这我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都半年没出过船了,都是租给别人的!”
他想着想着,忽然破口大骂起来:“狗日的,我知道了,肯定是别人要害我——”
李长博冷冷的看他一眼,只嫌污了耳朵。
刘三忙噤声。小声辩解:“我真不知道怎么来的。”
“我问你,你的船最近几日可租给过什么人?”李长博这才开口问问他。
刘三想了想:“租给了做河灯的工头。”
曲池的船只停靠时,都在一个码头边上。码头上有人守着,防止晚上有人偷偷捕鱼,或者偷偷破坏别人船的。也方便管理。
之前做河灯,那些工匠租用了许多船只。
这个不是假的。而且这段时间,维护河灯,那些工匠也会用到船只。
李长博微微扬眉:“可有撒谎?确定只租给他们?”
刘三就差指天发誓,只说绝无虚言。
李长博颔首,又将负责河灯的人员叫来。
可那负责河灯的工匠,却说正月十五下午去点河灯的时候,都没见异常。当时两人一起行船去点的河灯,可却没一人瞧见尸体。
工匠十分无奈:“倘若我们随便哪一个看见尸体,当时岂不是就喊起来了?”
这话也在理。
眼看着这个事情,居然要变成悬案,李长博顿时皱眉:这就奇了怪了。
李长博沉吟片刻,问起工匠:“那日哪两个人去点的河灯?可有用船记录?”
工匠就将册子捧出来。
上头不仅人名,就连船号也记录一清二楚。
昨日的确两名工匠去点灯,但用的并不是刘三的船。
往前翻看,刘三的船拢共就用了一次,后头就再也没有使用记录。而那一次,已是正月初六。
正月初六离现在已是十日,怎么算都不会是那个时候抛尸。
可船上的血迹,又是铁证。
李长博灼灼看住刘三:“你还有什么话说?”
刘三已是傻眼了:“我真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傻呆呆的跪坐在地上,完全懵了。
李长博思量片刻,问他:“正月十二日你在作甚?十一日呢?”
“我在我那相好,英红家中。”刘三立刻反应过来,忙不迭将自己这几日行踪都讲了一遍:“我们好几个人在她家中饮酒作乐。昨日我才回的家。不信您可以叫人去问。”
李长博垂眸思量片刻。
厉海低头耳语:“仇家。”
但李长博思量片刻后,却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起身:“罢了,你们叫人去查一查,刘三那几日究竟在何处。而后再来定夺。”
说完了这话,他便带着衙门的人离开。
刘三则是在岸边跳着脚骂:“哪个瘪三用了我的船不敢承认?害得老子受这个罪!别叫我晓得是谁!”
李长博回了衙门。转头就让厉海去查这条线。
付拾一见李长博什么也没查出来,虽然失望,但也只宽慰他:“没事的,不要想那么多,咱们还有时间。不着急。而且现在已经有这多么条线——”
然而李长博却轻声道:“我觉得,有人在牵着我们鼻子走。正因为线太多,所以才难查下去。人手不够。”
而且这些线,都未必是能查到底。
所以李长博的眉心,忍不住皱在一起。
第1885章 迅猛不及
被李长博这么一说,付拾一也瞬间反应过来:郑毅抛尸地点如此高调,徐多煌的抛尸地点,同样如此高调……这说明了什么?
而且血迹没有被清理掉。
这么多条可以查下去的线索,简直让人上头。
更觉得这个案子,或许也不是那么难查。只需要顺藤摸瓜即可。
但真的是这样吗?
付拾一沉思。
然后她看向李长博:“那你打算怎么做?”
“郑毅的尸身上,留存的信息最少。显然,在对待他的尸身时,最精心。徐多煌更像是抛出来一个吸引——”李长博沉吟片刻,轻声道:“我觉得,有人在故意诱导我们浪费时间。或许,对方和我,也有仇。”
但凡尸体扔到别的城门口,现在头疼的就是徐坤,而不是李长博。
而且,曲池也是在长安县衙范围内,依旧是李长博管。
尤其是现在还有三日期限。
付拾一眨巴一下眼睛:“我怎么觉得,我们可能得罪了很多人?”
李长博看住付拾一:“原来夫人才反应过来?”
“我以为,他们会害怕。”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看来世界上,还是不怕死的人更多。”
她随后看住李长博:“所以你还是想从郑毅这条线入手。”
“多管齐下。”李长博微笑:“我们的人,明面上继续去查那些线索。然后让徐县令帮忙,查一查郑毅那边。”
付拾一摩挲一下下巴:“我觉得吧,徐县令很可能知道哪些场合有金粉。”
李长博没有反驳。
偷偷见了徐坤时,付拾一将这个问题虚心的请教了一下徐坤。
徐坤当时一蹦三尺高,立刻就否定三联:“我没有!你胡说!怎么可能!”
他挺了挺胸脯:“我是个十分正派的人。”
李长博扬眉:“真不知道?”
徐坤立刻改了口:“也听说了一点。”
随后他坐地起价:“我们衙门案子最近也挺多的——”
李长博早有预料:“是吗?听说最近你们停尸房都很空旷。而且衙门的人也没什么事情干。”
等到徐坤脸上涨红成猪肝色,即将反驳的当头,李长博又及时地往下说:“陛下很重视这个案子。”
徐坤下意识问道:“那也不是我辖区——”
“我实在是没了办法。”李长博微笑:“所以不得不求助徐县令。”
徐坤踌躇半天,才压低声音问:“得罪人吗?”
“只跟陛下说,对旁人不提你。没人知道你帮忙了。”李长博十分上道。
徐坤图的不是那点赏赐,主要是脸面——好歹也是陛下的小舅子,他没什么大本事,但也希望自己能在陛下跟前多点脸面。别给自己妹妹丢人。
所以,他心动了。
最后同意了。
徐坤将自己的人借给了李长博。而后还提供了几个地方让李长博去查一查。
李长博剔除城内的,直接让人去查城外的。
付拾一提醒道:“他们那样报复郑毅,一定是仇恨郑毅的。所以我想,会不会是和那两个贪污案有牵连?”
李长博沉吟片刻,颔首:“那我们先从郑毅查的那两个贪污案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刑部那边,借阅一下卷宗,还是不难的。
而且刑部对这个案子也是十分在意:这反贪英雄出了事,解决不好,以后还敢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户部那头更是连连上奏,请求一定彻查。
不是严查,而是彻查。
彻查就意味着,这些人都必须一网打尽,不管是主谋的,办事的,跑腿的,一律得办。
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就差派人过来盯着李长博办案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查阅了郑毅那些案子的卷宗。
然后发现一个事情:郑毅其实等于是破了一个案子。因为第一个贪污案,和第二个贪污案,是有关联的。
看似只抓了一个人,但却动摇了一整条贪污线的根基。
因为第一个案子和第二个案子之间是有关联的。这样如果郑毅在查案过程中发现了别的关联——
拔出萝卜带出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付拾一咋舌:“会不会郑毅他——”
“我记得,那驿站的人说,郑毅手中有个记录人名的本子。”李长博问付拾一。
付拾一点点头:当时她就怀疑是不是个什么贪污名单什么的。
李长博眸光渐渐锐利:“本子不见了。”
“郑毅死在长安城外,但他之前都无事,这是不是说明,这些人的势力,只在长安城?”他看着卷宗,缓缓说出这么一句话:“或许,那些人,并不算是身居高位,至少,在长安城不算什么。”
付拾一想了一想,最后想起一个事情:“刚才看卷宗,第二个案子那个官员,他妻子是不是和离了?会不会——”
“他妻子和离之后,没多久病死了。只有一个女儿,因为和离时候被带走,所以活着。但满打满算,那女儿也才十五岁——”
付拾一也看了卷宗,此时想起来了,那个人的其他孩子,都死了。
贪污数额过大,满门抄斩。
付拾一轻声问李长博:“姚相是不是有女儿?”
李长博摇头:“这个不知。但应该不是姚相女儿,倒有可能是孙女。姚相去时,已是七十二岁,若是女儿,未免年岁太大,并不相符。”
所以还是要去一趟姚相府。
所以付拾一和李长博从刑部出来后,转头就去了姚相府。
姚相府今日倒有人了。
门房开门时,见到了夫妻两人那一身官服,顿时有些谄媚:“二位这是——”
“我们想拜访姚相后人。”李长博言简意赅:“不知他们可在家中?”
姚相一共两个嫡出儿子,庶子有没有不知道。但现在姚相两个儿子并未分家,两大家子都住在姚相府。
门房立刻点头赔笑:“在的,在的。”
随后又打探:“那不知二位前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付拾一笑眯眯:“是好事。”
门房立刻松了一口气:“那我这就去通禀一声,二位进来,略等一等?”
李长博颔首:“请快些。”
门房跑得飞快:“这就去,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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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县令:我就是如此聪明的男子。
婉音音:我就是如此懒惰的作者。大家明天见~
第1886章 如此这般
门房禀告后,很快付拾一和李长博就被请了进去,姚相的儿子,姚羿同姚彝的长子,也迎了出来。
姚彝早亡,故而长子姚申挑起了大房的单子。
姚羿如今也有官职在身,在礼部为官,却并无特殊才能,因此可谓寂寂无名,远不及当初姚相风光。
姚申更不必提及,只是挂了个闲职,连升官都无望。
姚羿如今年也五十,发须皆白,看上去倒很和气。
姚申也年近四十,长得很好,只是气度一般。
两人见了李长博,姚羿还端着几分架子,姚申却态度略见自卑。
姚羿率先问道:“不知李县令这个时候上门来,所为何事?”
姚申一脸讨好:“听说是好事?”
“是好事。”李长博笑道:“有人打着姚相府名声招摇撞骗,我们发现了,这是不是好事?”
姚羿脸色一变:“什么人敢打着阿爷名号招摇撞骗?我要去禀明陛下——”
“那人得了姚相府的腰牌。”李长博轻叹:“令牌是真的。所以我只能跑这一趟,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腰牌,那是招摇撞骗。
有腰牌,那就完全不同了。
直接找上姚家,也没有问题。
姚羿几乎是立刻道:“我们府上的腰牌?除了我们家中嫡系子孙,旁人怎么会有我们家腰牌?”
李长博微笑:“我也是十分疑惑。”
一句话,怼得姚家两个人都是哑口无言:是啊,这件事情怎么能问旁人呢?
付拾一笑眯眯提一句:“会不会是伪造?还是你们不小心遗失了?”
姚申摇头:“腰牌为铸造的,做好之后,模具一直在我们家中锁着。不可能伪造。而且这个腰牌,除了证明是我姚家子孙,别的用处一概没有。伪造这个做什么?”
“阿爷在世时候,都无人伪造,更何况现在?”姚申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略小声了一点,还有点自嘲的味道。
不得不说,还挺实诚的。
姚羿脸上不好看,可也没否定。
于是李长博便问道:“这腰牌一共多少枚?如今都在谁手中?可有记录?”
“一共就只有九枚。父亲那一枚随他去了,我手中一枚,大哥手中一枚,大哥的也随着大哥去了。余下六枚,分散在两房孙子辈手中,我这房三枚,大房三枚。我这边的,都在几个儿子手里,大房那边,姚申手中一枚,姚旬手中一枚,还有一枚,随着姚申姐姐出嫁带走了。”姚彝也没拒绝,如数家珍的将腰牌挨个儿数了一遍。
“那姚申姐姐呢——”李长博心知肚明,其他人的腰牌,恐都能拿得出来。
姚羿看一眼姚申。
姚申自己说了:“我阿姐出嫁时是远嫁,并不在长安城中。前两年,她家中出了变故,和离了。回长安路上,遇到了山匪,就都死了。”
说着说着,姚申眼泪都下来了:“可怜我那侄女儿,年纪还那么小——我见着她们时,她们都躺在棺木中了。那腰牌,也随她们一同下葬了。”
原本,付拾一和李长博还猜测是不是那贪官后人。
结果没想到的是——原来早就死了?人都下葬了?
姚家对外宣称自家女儿病逝路上,却没想到是遇到了山匪。
一群女人,遇到山匪,恐怕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李长博只能劝说一句:“敬请节哀罢。”
其他人的腰牌,姚彝也命他们都拿出来给李长博看了一眼。
的确是都在家中放着。
看完之后,李长博和付拾一告辞出来。
上了马车,付拾一才悄悄问李长博:“这个事儿,有些古怪起来了。腰牌都在,难道那一枚,是假冒伪劣?”
李长博摇头,同样压低声音:“我想的是,挖坟掘墓。”
付拾一眨巴了一下眼睛:“那一定是对姚家十分熟悉的人干的。”
不然,对方怎么知道会有这个腰牌?
而且,特地盗取腰牌,冒充姚家人作恶,图个什么?
李长博轻声道:“对方必是对姚家有仇。”
除了报复性陷害,实在是别无可能。
付拾一提出另外一个猜想:“有没有可能是借势?”
李长博摇头:“他们能做出这样的案子,何须借姚家的势?方才姚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
姚家子弟并不算多。孙子辈尚可。但目前,孙子辈的,做官的都是芝麻小官,还并不是人人都有官职。重孙辈的更没有。
整个姚家,都呈现出一派衰败现象。
连丫鬟仆人都很少了。
付拾一唏嘘:“姚相当初,多少风光?”
“姚彝和姚羿二人,早年结党贪污,因此被陛下斥责不喜,就连姚相都因此辞官。姚家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而导致没有接续上,如今才落到这个地步。”李长博言简意赅。
付拾一感叹:“所以以后咱们养孩子,一定要好好教。调皮捣蛋无所谓,碌碌无为也无所谓。贪赃枉法可要不得!”
李长博一脸严肃:“放心,若敢贪赃枉法,我亲自打断他的腿。”
付拾一:……这,难道不是应该防微杜渐,小时候就教吗?
所以,她拍了拍李长博的手,语重心长的劝:“事情发生了,自然有国法,咱们做父母的,只能防范于未然。放心,小时候没事就带他去看看刑场,让他看看你断案。他自己就知道犯法是什么下场了。”
小孩子嘛,吓唬吓唬,就知道怕了。
怂一点不要紧,至少保命还保腿!
李长博深深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过错,认真颔首:“夫人说得极是,咱们应当防患于未然。小时候就得好好教导。让他知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付拾一用力点头:“对对对。就是要这样。”
接下来,两人一面聊以后对孩子的教育,一面转头去了姚家祖坟。
姚家父子墓里,都有腰牌。
而且虽然外嫁女不可入祖坟,但根据姚申说的,她们母子被他在附近买了一块坟地,葬在了家族墓地边上。
墓地都在城外,而且不算近。一来一去,怕是要大半天。
但李长博认为,这一趟,必须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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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很有意思的一个脑洞,就开个预收短篇,将来会更,现在暂时挂着。书友们可以去预收一下~也是破案向的~
第1887章 挖坟掘墓
路上讨论的结果,就是李长博和付拾一差点规划出来一个养孩子的五年计划。
等到了姚相墓,付拾一和李长博一下车,都已是太阳快落山了。
墓园中到处都是树影,偶尔还有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过去。
一阵风吹过,那感觉就是酸爽。
跟来的几个不良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付拾一给众人鼓劲:“咱们也不是来盗墓的,别慌。就是看看。”
这样一说,他们心里才自信点:对哦,又不是过来盗墓的。怕什么?
墓园是在一座小山坡上,姚相墓在靠山顶的地方。不远处就是姚彝墓。
山脚底下,墓园旁边,就是在那母女二人的墓。
李长博看向付拾一:“你觉得,先看哪个?”
“山上的吧?”付拾一完全是出于理智:“山下的天黑了也好看,打个灯笼就行。上山和下山,天黑了都不好走。”
于是众人一路上去。
差不多一刻钟,众人才走到了姚相墓处。
姚相墓也只有两年,看上去墓碑比其他墓都要新,甚至比旁边自己儿子姚彝的墓都要新。
付拾一围着墓穴都了一圈,没有发现有动过土的痕迹。上面草衰败后盖在土层上,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被子。
如今看上去,没有丝毫异样。
付拾一轻声道:“没人动过,至少近半年,没有人动过。你们看长的藤蔓类的草,都没有断过的痕迹。而且草皮也很平整均匀。”
紧接着,她又去看姚彝的墓。
姚彝的墓比姚相墓更久远一点,墓碑上风吹日晒的痕迹也更明显。
但是同样的,他的墓穴也是完好的。
至少近半年,应该没有人动过。
此时天已是黑了。
不良人在前头提着羊角灯笼,李长博牵着付拾一的手往下走。
一行人到了山脚下,对着一群墓碑辨认半晌,这才找到了那对母女的墓穴。
两个墓穴一前一后紧紧挨着。
付拾一围着走了一圈,很快就看出了不对劲来:母女二人是这两年新丧,虽然还没有那么多草长起来,但草枯萎之后,也应该是平整的。
可是,付拾一分明看到的不是那般。
母亲的墓穴,上面直接多处是土块。枯萎的干草寥寥无几。
付拾一指给李长博看:“肯定是被挖开过了。而且时间不太远。你看,这是草枯萎之后才挖的,所以,才会是这个样子。”
李长博看在眼中,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付拾一赶紧拦住他:“现在咱们可不能开棺验尸,人家家属没同意!”
李长博只好放弃,随后一群人打道回府。
姚相府这一行,倒有个很大收获。
只是众人坐在一处讨论案情集思广益时,却还是有个疑惑:姚相府的仇人,和郑毅的仇人,为什么会是同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会在憎恨郑毅的时候,又如此的憎恨姚相府。
单单靠驿长的说辞,就已是足够让姚相府的人吃不了兜着走。姚相府现在并无任何庇护,有能力者根本没有。只需两个弹劾,他们便得遭殃。
更何况,姚羿从前还有结党贪污的前科。
也挺像和郑毅有过节的。
吕德华举手手:“会不会,这是对方找的一个替罪羊?”
他这么一说,众人还真的觉得挺有道理的:这不就是个完美的替罪羊吗?姚羿有前科,而且还有些傲气在身上,不甘过现在的日子……
李长博沉吟片刻,也颔首:“有道理。但这个人,也一定是和姚羿有过节。而且十分了解姚家——”
什么样的人,才会知道姚羿侄女墓里,有姚相府的腰牌。
付拾一神色凝重:“我总觉得,我们离触摸真相,很近了。”
钟约寒也跟着点头:“而且我认为,还是要从郑毅的案子上来找到这个真凶。”
姚家只是其中一环。
最终对方的目的,还是郑毅。
或者说郑毅手中的名单。
李长博沉吟片刻:“忌惮郑毅之人,弄出这样一个事情来,目的是什么?”
“警告查贪污的人。”付拾一轻声接话。
想起了现代时候,那些为了保护人民的伟大之人。
他们也面对如此凶恶的人,面对如此多的威胁和危险,甚至一不小心,真的就是死无全尸,粉身碎骨。
但依旧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
她肃穆道:“但这样的手段,不能吓住心存正义之人。”
“他们守护人民。我们守护他们。这个案子必须破。”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充满力量和干劲:“我们要打回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种事情,休想!”
光说还不够,付拾一演示了一下,什么叫重拳出击。
翟升和徐双鱼,乃至吕德华,都忍不住的热血沸腾,跟着付拾一一起打了鸡血,恨不得立刻就将匪徒按在地上一顿胖揍。
李长博转头问起厉海那头。
厉海是负责调查徐多煌那头的。
吕德华立刻回禀:“金娘子被问了几次,想起了一件事情来。说这段时间,徐多煌经人介绍,再谈一笔大生意。那人是做大生意的,他每年大量收购丝绸绢帛,然后卖去别国。”
“那人叫陈金山,在长安城里,也是个有名的商人。据说,他背后有人撑腰。所以才敢和异族人做生意。”
“他们总是在平康坊一个叫榴娘的女子那谈生意。”
“榴娘年岁不大,但多才多艺,懂事,是这两年刚有了些名气。她好像是陈金山的姘头。陈金山特别喜爱她,为她一掷千金,也喜欢在她那儿过夜。”
吕德华说得很详细,恍惚有一点谢双繁的风范。
感觉最多再历练几个月,谢双繁就可以安稳退休。
李长博只让人厉海继续查下去。多留意一下陈金山。而且榴娘说不定也知道点什么。
至于郑毅这边,他则是带着人悄悄的调查长安城中官员与当初贪污案的官员,暗中有没有什么牵连勾结。
官员之间勾连,多通过姻亲关系维系。
而嫁娶这种事情,都是要在当地衙门来报备记录,修改户籍信息的。
所以,李长博甚至不需出门,只用查一查县衙里的记录即可。
说完这些,已经快要到宵禁时辰。
李长博就催促付拾一回去睡觉。他留下来和吕德华一起翻看户籍信息。
付拾一都气笑了:“怎么,结了婚,我就不是长安县仵作了?从前都一起加班,现在就不想和我一起加班了?”
她一屁股坐下:“我也能看记录,就算看不了,我还可以给你们做点宵夜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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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我饿了。哈哈,所以荼毒你们一波~
大家明天见呀~,我去吃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