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李县令回去之后,问问,他们当天有没有同房。”付拾一虽然觉得必定不是巧娘和刘大郎——却不能武断。
李长博默默的看了付拾一一眼,一下领会:“巧娘与奸夫二人,做过私密之事后,才发生命案。”
仔细看,他神色仿佛是有点不自在。
不过付拾一根本就没看他。
李长博恢复正常:“有痕迹?”
付拾一就指给他看,“之前时间不够久,所以这些痕迹并不明显。如今这么久过去,天也不算凉,那些微生物稍微工作了下——”
“微生物?”李长博疑惑出声。
付拾一有点儿尴尬:怎么办,一不小心说了个专业词汇——
付拾一咳嗽一声:“可以理解成长霉那一类的行为。”
李长博很诚恳指出来:“发霉不该是这个颜色。”
“人的衣服上的汗液,最开始染在衣服上,并无痕迹。若一直不洗,最终那地方就会慢慢泛黄——这就是汗液发酵,被微生物作用后弄出来的痕迹。”付拾一从善如流的换了个说法。
“而这。”付拾一指着床单上那块痕迹:“会比汗液更快起反应。”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一脸坦然和自若,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才是那个龌蹉的人。
于是他不自在的避开眼睛。
李长博微微走神:眼前这位,真的是女郎么?如此坦然……
付拾一丝毫不觉得自己像流氓,依旧一口一个“奸夫”什么的:“奸夫和巧娘要做这样的事情,必定不可能是在刘大郎返回家中之前——时间太短了,都不过脱衣服的。”
“所以必定是在刘大郎第二次从家里出门之后。”
“但是奸夫,会不会不是那时候才来的?”
付拾一想起厨房里那个焦了的肘子,轻声道:“肘子也是给奸夫做的。可见,巧娘在刘大郎走后,就蒸上了,为的是中午跟奸夫两人逍遥——”
“可以豚肉铺子问问。”李长博瞬间接上。
这个思路让他眉目微微明朗:“若是一大早才买的,对对时辰,就知道奸夫什么时候来的。知晓时辰,就可以根据这个,身高,还有带刀这个特征,去问问那天有没有这么一个人进坊。”
“甚至,那肘子会不会是奸夫买来的?”付拾一提出这个,眼睛都亮起来:“很有可能!李县令,倘若你有相好,你去见她,会空手还是会带东西?”
被点名的李县令脸色发青,声音像是咬着后槽牙:“我没有相好。”
付拾一嫌弃他:“就是一个假设!有点想象力!”
想象力……
李长博勉强努力片刻,最后面无表情:“莫要乱假设。”
付拾一觉得这个问题不重要,于是从善如流换了人举例:“假如我是男子,我有这么一个相好,必定会带点什么东西过去。总不能白吃白喝白睡吧?那就成占便宜了。巧娘是个讲究人,必定看不上这样的——”
付拾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略显直白的词汇,成功让这位面嫩的李县令,耳朵尖都有点儿泛红。
李长博咳嗽一声:“这是个可能,我会叫人去查。”
“不过咱们可以在屋里先看看。”付拾一微笑:“我记得,屋里还有一坛子杏花酒。”
刘大郎也爱喝酒,可最爱烧刀子。
因为在外头,唯有烈酒才能解乏,暖身。
屋里果然有一小坛子杏花酒。
李长博微微惊异:“这么久了,你竟还记得屋中细节。”
付拾一谦逊:“过目不忘我又有什么办法?”
李长博:……我就不该问。
随后他指着坛子上:“卖酒铺子,各家都有记号。”
“我会叫人去问。看是巧娘买的,还是那日为旁人带来。”
提着肘子或是酒坛子,还带刀的男子,怕是不多见。见过了,就会有印象。
案子仿佛有了眉目。
李长博又忍不住多看了付拾一一眼,眼底光芒微有些疑惑。
付拾一却不打算只给李长博这么一点点惊喜。
付拾一很快低声道:“你说,又要处理肘子,又要和奸夫欢爱,巧娘有多少时间呢?”
“巧娘死的时辰摆在那里。奸夫也不会早有预谋要杀人。应当是临时起意。”
李长博已顺着付拾一的思路想下去:“所以,杀人之前,或许是与巧娘起了争执——这个争执,也必定不是三言两语就过去。更不可能是在……”
李长博左右思量,最后不甚自在选了个“途中”二字:“更不可能是在途中起了争执,必定是事后。”
“对,也不可能一见面就心急火燎——前头也要去一部分时间。”付拾一脸上浮起一个略显猥琐的笑:“能让巧娘如此喜欢。”付拾一笑容更加猥琐。
巧娘是因为刘大郎不能人道而出轨,那肯定就图这个。
所以……
李长博脸上像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手指都蜷起来,竭力让自己镇定:“所以那奸夫很可能是在刘大郎二次归家之前,就进了门。”
再让这个没羞没臊的人分析下去,他都不敢想象还会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
真“没羞没臊”的付拾一,还是没让李长博失望,暗戳戳假设:“对,甚至,很可能刘大郎是差一点撞破他们欢好。所以才会有后头杀人的事情。”
“但是为何没杀刘大郎?”付拾一这一点想得不是很明白。
李长博便轻声道:“或许奸夫并不打算娶巧娘,更不愿污了自己的名声。所以,杀了巧娘,将这件事情掩盖妥当。”
付拾一呼出一口气,掐掉自己心头那点感慨,重新冷静:“若是奸夫当时就在,那么他肯定是躲起来了。”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你觉得,他会躲在哪里?”
李长博没有犹豫:“最有可能是寝室。其次是厨房。”
付拾一顺口夸赞:“李县令真是思维敏捷。不过厨房没有可藏身的地方。米缸太小。”
所以,就只剩下了——寝室。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便都重新往寝室去。
寝室里,可以藏人的地方就很多了。
第15章 压力山大
比如柜子,比如床底,比如箱子——
付拾一有点头疼。
李长博只环视一圈,便道:“床底。”
付拾一瞬间开窍:“是了,奸夫太高了。藏在哪里都憋屈。”
唯独床下,还宽敞点。
“刘大郎回家拿过东西。”李长博解释,“若开箱子和柜子,必定会撞破。”
有道理。付拾一点头,不过她的观点也正确。
两人齐刷刷的看向了被幔子遮住的床底。
付拾一刚露出犹豫神色,就被李长博打住:“不能进去,趴在地上,将灯笼伸进去,照一照。”
付拾一一面过去一面点头:“床下灰尘多,必定会留下痕迹。我有分寸。”
说完就伏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灯笼探进了床底。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认真专注的模样,忽然有一瞬错觉:这怕是个男儿汉。
至少李长博从未见过如此不拘小节的女郎。
“有脚印和掌印。”付拾一的声音打断了李长博的错觉。
毕竟付拾一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清脆的女声。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过去将付拾一扶起来,而后郑重道谢:“今日多谢你。不过剩下的,便交给我了。”
付拾一颔首,找证据她擅长,破案子她的确不擅长。
两人轻手轻脚出来,方良在门外提着灯笼候着。一见自家郎君,登时舒了口气:“郎君再不出来,我就得进去找了。”
“无妨。”李长博短短两个字,却莫名沉稳。
付拾一心想:这是得多信任自己?
这小随从都担心自己把李县令给咔嚓了,他自己就不担心?
李长博看向付拾一:“家去吧。”
付拾一应一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除去口罩和手套,这才跟李长博郑重道:“刘大郎的冤屈,劳烦李县令了。”
“分内之事。”
夜凉如水,一个轻手轻脚回了家,洗过手脚,熄了灯,安静睡下。
另一个却连夜回了衙门,将人召集起来——
一听有线索,衙门里的人都快沸腾了。
一个个恨不得连夜就过去寻去——
不过现在已到了宵禁时辰,各个坊市都已经闭门,虽说他们不在宵禁令內,但是总归麻烦。
李长博却有话说:“现在各去休息,明日一早,便各自去寻线索。”
说着就将自己要他们做的事情说了。让他们各自分配。
师爷谢双繁拉他到一边,皱眉问:“哪里来的线索?”
李长博却不肯细说:“一个友人。”
谢双繁还要再问,可一看李长博眼神,便住了口。
李长博不肯说,用刀也撬不开他嘴。
谢双繁皱眉思索半天,最后悄悄找了方良。
方良得过嘱咐,半个字也不肯透露,只一句“师爷去问郎君罢。”
谢双繁险些没气得当场去世。
他不禁哀怨的想:自己这个师爷,在李长博眼里就是个摆设。这孩子,太讨人厌了。
不过显然谢双繁还是对自己定位有偏差。
第二天,谢双繁就派上用场了。
因为上头从万年县,调来了一个挺有名的不良帅。
为的是帮李长博调查案子。
关键是还不能拒绝,因为那是宫里那位圣人吩咐的。
那位未必是不痛快,也未必是要给李长博难堪。
可在其他人看来,却变了个味。
万年县不良帅曹及帆,素来是以破案迅速有名。
在万年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有名,宫里那位圣人,都曾听过他的故事。故而才有了今日这情况。
曹及帆身高八尺,威武雄壮,长得也是颇有些英武。
听说很得某些小娘子喜欢——
不过曹及帆名声不太好。
他手底下不良帅,为了捞钱,设立各种名目问辖区商户要钱,他也不曾约束。办案子时候,也是十分强势,但凡落他手里……
谢双繁听见这个消息,就去找李长博商量。
李长博也干脆,只淡淡看谢双繁一眼:“我没空。你去招呼。”
谢双繁也不想去:“要不让我们的不良帅去吧?还有话说一点。”
李长博更干脆了:“我要用人。”
谢双繁:“我去。”
李长博上下打量他,好心建议:“在衙门歇着。”
谢双繁有些感动,好半晌反应过来:这死孩子就是嫌他老了不堪用!不能打不能跑不能扛!
可李长博已带着人走远了。
谢双繁咬牙见了曹及帆,心情不太好,以至于脸色不太好。
曹及帆是真烦人,看到了谢双繁脸色,还故意挑衅:“奉陛下令,我来协助李县令查案。”
谢双繁没好气:“李县令有事儿出去了。曹郎君先坐下喝茶罢。”
“我是来查案的。”曹及帆动都不动,随后转身就往外走:“既然你们不配合,那我只好自己去查——”
曹及帆身高腿长,谢双繁险些没追上。
可说来也怪,曹及帆轻车熟路就去了案发现场,刘大郎的家。
然后在那儿将李长博抓了个先行。
李长博正让人搬床呢。
一群不良人搞得热火朝天。
外头还有一圈儿围观的街坊。
曹及帆大马金刀走过来,腰上还挂着自己的横刀,脸色有点儿臭,一看就不好惹。
所以他一靠近,旁人自动就给他让路。
谢双繁跟得气喘吁吁,心里头别提多愤懑:李长博不拿他当回事儿也就算了,这个曹及帆是哪根葱?
曹及帆刚一进院子,李长博就知晓了。
李长博出来,直接让人拦住了曹及帆:“李县令在叫人勘测案发现场,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曹及帆“哈哈”一笑,却是皮笑肉不笑:“我奉圣人命,来协助李县令查案!”
然后就将人一把推开——
他如此嚣张,显然是仗着自己是奉命二来——
这架势,也不是要协助,而是要占据主导!
李长博从屋里出来,恰恰好好的,就挡在了门正中间。
将曹及帆进去的路给封死。
李长博瞥了曹及帆一眼。
曹及帆笑哈哈的上前去将话又说一遍。
李长博依旧纹丝不动,却看谢双繁。
谢双繁气喘吁吁上前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李长博淡淡开口:“连个客人都招待不好。”
谢双繁:委屈,心里苦。
曹及帆寸步不让:“我奉命而来,协助——”
“既是如此,刚好我这头缺人手,那就劳驾你将百姓驱散。此为查找证据,需得保密。否则怕打草惊蛇。”李长博连个微笑都欠奉,语气平铺直叙:“结案之后,我会向圣上道谢。”
言下之意:你算哪根葱?这是我和圣人的事。
第16章 有点意思
曹及帆脸皮抽了抽,觉得自己更讨厌这个李县令了。
这些世家子弟的人,果然是眼睛长在头顶上——
曹及帆还要说什么,李长博已经淡淡一眼扫过来。
曹及帆咬咬后槽牙,去了。
曹及帆心情不好,语气自然不好。
围观的这些人,如同轰鸡撵狗一样被驱散。
付拾一收拾摊子回来的时候路过刘大郎家,正好看见这一幕。
付拾一只扫了一眼,就目不斜视的回去了。
谢大娘还在门口张望呢。
见到付拾一回来,好久没热心跟付拾一说话的她,这会儿凑上来问:“怎么样了?查出什么没有?”
付拾一摇头:“什么也没看见。”
谢大娘顿时失望:“你都不关心?”
语气略有些嫌弃和鄙夷。
付拾一也不往心里去,笑着说了句:“逝者已逝,刘大郎是无辜的,官府自然会放人。我着急也没用。”
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她只需要静待结果。
付拾一如此“冷漠”,彻底伤了谢大娘的心,谢大娘多看了她两眼,悻悻走了。边走边嘀咕:“白眼狼……薄情……”
付拾一没柴火了,于是拎起了斧头,顺手劈起了柴。“哆”的一声,木头裂成两半掉在地上。
嘀咕声戛然而止。
付拾一看着地上均匀的木头,满意的点点头。
付拾一这头忙得满头大汗,那头李长博也站在太阳底下,汗一点点的渗了出来。
这个天,有点热起来了。
偌大的床被整个儿搬了出来。
为了方便,李长博特意叫人请了木匠来,将上头的顶子卸掉了。
如果不是为了小心翼翼,完全不破坏床底下可能存在的证据,也不会这么麻烦和费事。
可这一切,都是值的的。
刚一搬开,立刻就有不良人惊呼起来:“快看!有脚印!”
李长博看了一眼,见果然是几个杂乱的脚印。
光脚印上去的。
很清晰。
清晰到让人觉得,这怕不是故意?
就像孙猴子在如来佛祖手指上撒的尿一样。
以为是记号,到头来变成抵赖不掉的证据。
仵作陈荣也来了,看见这一幕,惊讶得胡子都忘记捋。
还是李长博提醒他:“陈老丈,记。”
身为仵作,记录证据,同样是身上的紧要职业。
不过,看着陈荣抖得像抽风的手,李长博淡淡瞥了一眼谢双繁。
谢双繁今日跟着曹及帆一路走来,这会还没缓过来,脸色都泛白。
李长博最后自己上了。
脚印用专门的墨拓了一遍,不良人又在床板上发现两个模糊的手掌印。
李长博走过去蹲在地上描摹,彻底放弃了自己形象。
曹及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这是什么?”
语气竟有些凝重。
李长博的回答甚为干脆利落:“证据。”
曹及帆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皮。
“这是谁的手掌印?凶手的么?”曹及帆凑近了,看向李长博画的那个掌印。
那掌印虽然不算特别清晰,却连手掌上的纹路都印上去。
曹及帆往前走一步,不经意踢了一脚地上的墨。
瞬间一片混乱。
李长博绯色官袍底下,已经完全被浸染透了。
那个掌印,也被染了一小半。
李长博手指紧了紧,随后才缓缓站起身来。
曹及帆已开始道歉:“对不住,我实在是没看见——”
曹及帆看上去挺诚恳。
李长博定定盯着曹及帆。
曹及帆心里咯噔了一声。
李长博却没废话,“此事我会向圣上禀明。”
曹及帆一愣:“这就不必了吧,这个事情也算不得多大的事情——我是来帮李县令查案的,三日期限,如今已过了一整日了。”
“况且,这个也未必就是凶手留下的。”
李长博没动,语气依旧平平:“你能查案?”
曹及帆此时不见刚才的态度,有些老实:“我来协助李县令查案。”
“如何查?”李长博再问。
曹及帆道:“简单。听说那死者丈夫中途曾经返回家中——有没有可能,他的确撞破了奸情,但是并未声张呢?”
“为何?”李长博知道曹及帆想说什么。“若要杀人,为何不连奸夫一并杀死?”
“很简单,他怕打不过。”曹及帆笑笑:“奸夫和死者两人加在一起,毕竟是两个人。而且奸夫人高马大——他自惭形秽也未可知。”
李长博颔首:“有道理。
话虽如此说,可他面上却并不见半点采纳认可的意思。
“所以,他可以先假装出城,然后……再乔装打扮回来,悄悄杀人。”曹及帆依旧是那副神色,一脸笃定。
李长博反问:“那为何他杀人之后,还不逃走?”
曹及帆意味深长一笑:“他的基业全在这里,如何舍得走?而且他嫁祸给他人,他就成了受害者。到时候事情一了,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再娶妻生子,重新来过!”
李长博颔首:“有那么几分道理。”
随后却又问:“那你说奸夫呢?”
“自然是冤枉的。”曹及帆笃定道。
李长博颔首:“我还要再琢磨琢磨。”
李长博如此态度,曹及帆脸上就有点儿烦躁:“李县令怎么就认定不是刘大郎所为?”
李长博语气很理所当然:“刘大郎并不承认。”
“他自然不会承认!”曹及帆声音拔高些许,带着点强势:“李县令是读书人,不知道这些人的卑劣!”
李长博挑眉:“是吗?”
“我自是不知你们这些人的卑劣的。”
李长博这话太突兀,以至于曹及帆愣住:“什么?”
李长博淡淡道:“我说,我不知你为何如此卑劣。”
曹及帆怒了,下意识就握紧了自己腰间横刀:“你说什么?!”
“拿下。”李长博只吐出这么两个字。
不良人们向来手比脑子快——李长博刚说完,他们就瞬间行动!
可惜,曹及帆是不良帅。
他的伸手更好。
反倒让他一下抽出刀来:“胡闹什么?!”
方良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将手里不知哪里来的核桃猛的往曹及帆膝盖窝一弹——
曹及帆“啪”的就跪下了。
长安县不良帅厉海瞬间扑上去,缴械了曹及帆,并将其制住。
所有事情,不过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
第17章 就是说你
曹及帆狼狈的被压在地上,一头一脸的灰。
当然,也是一脸怒气:“李县令这是做什么?!”
李长博丝毫不在意曹及帆飕飕飞过来的眼刀,还是慢条斯理,不温不火:“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曹及帆瞳孔一缩。
还来不及质问,就听见李长博问:“陈巧娘与你私通多久了?”
不仅曹及帆愣住了,其他不良人也愣住了。
啥?李县令没说笑吧?
谢双繁上前来,压低声音提醒:“这个事情可不能乱说啊。”
“身高八尺。”李长博神色都没有变,“带横刀。右手食指和中指老茧很厚。”
“以及,你对奸夫很熟。”李长博盯住了曹及帆的眼睛:“我们从未对外说过,奸夫人高马大。”
事实上,刘大郎已经算个子健壮之人。
比刘大郎还要高大的人,并不十分多见。
曹及帆却如此肯定——
“再加上迫不及待毁坏掌印——”
李长博微微一顿,看一眼王二祥:“脱去他的鞋子,将脚印仔细对比。”
曹及帆奋力挣扎:“李县令断案如此儿戏吗?仅仅凭着这几点就要定我的罪?”
厉海人虽没有曹及帆高,可力气却大,对于曹及帆的挣扎,他只简单粗暴的往下一压——
曹及帆吃了一嘴地上的泥灰。
李长博淡淡道:“自然不只如此。”
王二祥给曹及帆扒了鞋子,险些被臭晕过去——他憋着气想:大概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李县令。
王二祥憋着一口气,动作十分麻利。
“毫无二致。”
王二祥检查完,赶紧跳得远远地。
李长博看着曹及帆:“不服气?”
曹及帆不开口,怕再吃一嘴灰。
不过神色倒是很倔强。
李长博吩咐:“去将酒铺老板叫来。”
曹及帆目光一闪,随后有点儿惊慌。
李长博提醒他:“坦白总归是要好一点。”
曹及帆没犹豫太久:“的确我和陈巧娘相好。”
李长博点头:“继续说。”
“那天我也来找她了。”曹及帆继续往下说,奈何嘴里灰太多,他忍不住岔开话题:“先让我起来。”
厉海纹丝不动,只看李长博。
李长博颔首允了。
“我在酒铺里买了一坛子酒。然后就过去找她——她说她丈夫那天走。”曹及帆一脸坦然:“但是我没杀人。”
“这个我自会查明。”李长博再度提醒:“你只需说清楚事情。”
曹及帆便将自己如何过去,如何和陈巧娘幽会说了一遍。也交代了自己的确藏在床下,但是他和陈巧娘办完事他就走了。
还提供一个不在场证明:那天他还要办案子。所以不可能停留太久。
李长博却没半点犹豫:“先收押。”
厉海就将曹及帆押回去。
谢双繁早就懵了,此时慢慢醒过身来,却还是满心都是糊涂:“你怎么知道——是他?”
“我猜的。”李长博随口解释,脑子里想的却是付拾一。
他不知道这个小娘子,为什么会如此敏锐。
这不合常理。
谢双繁显然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怎么猜的?那酒铺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长博收回心思,耐心给谢双繁解释一遍自己猜测的根据。
“酒和肉之间,我觉得酒更有可能。故而随口诈他。没想到他就承认了。”
谢双繁无言许久,还是斟酌提醒一句:“你是长安县县令。”
作为一个县令,得稳重谨慎才对!
“我知道。”李长博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显然没明白其中的深意。
谢双繁已无力吐槽自己这个上司。
到底还是太年轻啊太年轻!
谢双繁恨铁不成钢。
李长博却叫了仵作陈老丈过来。
陈老丈颤颤巍巍的过来,一把年纪,老眼昏花,要不是徒弟扶着,他恐怕走路速度能再慢一倍。
李长博最后干脆自己动了动脚。
李长博问陈老丈:“能否根据伤口形状和痕迹来断定,凶手到底是不是曹及帆?”
陈老丈听得瞪眼睛:“怎么断定?伤口只能断定凶器。”
“根据伤口倾斜角度——”李长博想也不想就用了这么一个古怪的词。
陈老丈睁着老眼昏花的眼睛,显然理解得很是费力。
李长博轻叹一声,自动放弃了。
“你先回去整理证据。”李长博吩咐一句,又看向王二祥:“你回去,叫厉海和谢师爷两个一起审问。”
然后,他就要走。
谢双繁拉住李长博:“你去哪里?”
李长博垂下眼眸:“我去见一个朋友。”
李长博带着方良出去,特意在自己马车上换过衣裳。
只是站在大门口,李长博又觉得有点儿尴尬,手抬起来,却也是半晌都落不下去。
方良问了句:“要不我来?”
李长博咳嗽一声:“我去马车上等着。”
方良应一声,贴心的等李长博走远了才动作。
一面敲门,一面心想:自家郎君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善与人打交道啊。
不过想想,还真是有点儿尴尬,毕竟这还是郎君第一回上人家女郎家里去邀请对方……
方良想着想着想歪了,付拾一开门就看见方良一脸神神秘秘的猥琐。
付拾一想关门。不过还是耐着性子问了句:“有事儿?”
打了几回照面,她当然认得方良。
方良压低声音,飞快将来意说了一遍:“我家郎君请女郎一叙。”
付拾一一面点头,一面道:“稍等片刻。”
付拾一将自己方才还在做的活计弄好,换了一身棉布襦裙,这才出门去。
一出门就问方良:“找到嫌疑人了?”
“嫌疑人?”方良重复一遍,然后挺好奇:“这个词怪新鲜的——”
“嗯,”付拾一解释一句:“既是有作案嫌疑的人。”
方良又跟付拾一东拉西扯两句,却半点也没透露案情。只是将人带到了马车跟前。
“女郎请上车,我们郎君已等着了。”方良一脸的老实巴交。
付拾一一面上车,一面心想:这李县令是聪明人,身边的人,也挺聪明。不仅聪明,还很有迷惑性。
李长博已等得很久了,手指尖在桌上都要敲麻木了。
此时见到付拾一,他也不等她坐稳,就问她:“他不承认,你可还有别的证据?”
付拾一:……这话你该问你的仵作啊,李县令!
第18章 胆大包天
付拾一诚恳看住李长博:“李县令觉得我会藏私?”
李长博摇头。
付拾一微笑:“那我哪里还能再拿出证据?这个事情,不是该仵作去办?该不良人去查?”
李长博也是言简意赅;“时间紧,关系重大。”
原本事情没这么复杂,只是一桩命案。
可现在涉及到了万年县的不良帅。
但是这里头的东西,李长博觉得就不必细说了。
付拾一本来就是为了刘大郎,这会儿李长博态度又如此和气诚恳……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那我只能再去勘察现场,或者是验尸。”
李长博没有半点意外:“都可以,不过尸体麻烦点。”
尸体如今是仵作陈老丈负责,李长博觉得还是别节外生枝,不让他知晓最好。
不然闹起来……
付拾一也表示理解:“那先再看一遍现场。实在不行,再考虑验尸。”
说完这个话,付拾一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李县令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李长博的回答有点儿唯心主义:“直觉。”
付拾一很想吐槽,不过对方那么信任自己,她最终还是将这个话默默的咽下去。
“现在去?”付拾一想想还有点儿感慨:事发之后,自己好像还从来没大白天去过现场。每次去都偷偷摸摸像是做贼。
李长博颔首:“走。”
李长博显然是个干脆利落的人。直接就吩咐方良驱车过去。
付拾一一到了凶案现场,立刻调整好状态。
李长博微微侧头看她片刻,紧随其后。
现场实在是没有更多证据。
如今连床都拆开搬出去了,寝室里一下空了不少。
付拾一仔细检查过后,一无所获。
她微微摇头时,李长博眼底还是能看出有点儿失望。
不过,很快他就道:“验尸需要准备什么?”
付拾一摇头:“都在身上。”
作为一名合格法医,随身携带口罩手套,是个良好的职业习惯。
更何况是李长博找她。
李长博不由得微愣。
不过随后却又恢复常态,请付拾一上了马车后,就直接将人一路带进了县衙里。
李长博让方良先去将陈老丈支开。
然后做贼一般带着付拾一去了停放尸体的地窖。
地窖是专门用来停放尸体的,为了保证尸体不会腐化,还特意在地窖里储藏了冰块。
故而顺着通道往地窖走的时候,渐渐就只觉得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外头阳光明媚,里头却如此阴寒,付拾一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寒战。
李长博轻声抱歉:“不好叫人知晓,故而不能抬出去让你验看。”
付拾一表示理解。
李长博停顿片刻:“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李长博快步返回,须臾之后,又快步走了回来。
付拾一疑惑看他,见他不解释,也就不再多问。
反倒是她已经在这段时间里戴上了口罩,也戴好了手套。
陈老丈验尸时候,也用帕子蒙住口鼻,里头还夹了一些生姜冰片之类的香料。
所以李长博除了看付拾一的手一眼,便也没了别的好奇。
两人一路到了地窖里。
李长博将灯火点亮。
付拾一看见角落里有一张支起来的门板。
这就是陈巧娘暂且停尸的地方。
时隔多日,再一次见到惨死的陈巧娘,付拾一只觉得有些心绪复杂。
掀开陈巧娘头上的白布单子,看到那一张熟悉的脸,付拾一心情也是不由得感慨。
不过,很快她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陈巧娘已经换过衣裳,血迹也清理干净。
因为眼球缺失,故而眼睛凹陷,看上去有些怪异。
因为失血和死亡,她的皮肤显得冰冷苍白。
而脖子上那个巨大的翻卷豁口,更看起来触目惊心。
因为血迹清理干净,所以肌肉和血管都看得清楚。
陈巧娘就这么安静躺在这里,失去了鲜活气息。
付拾一用手指轻轻的摸了下陈巧娘的伤口,然后探进去一根手指:“刀口不算很深,却割断了动脉血管和气管。这会造成大量失血,以及无法呼吸和说话。而血液也会进入呼吸道,人会非常痛苦。有点像是溺水。”
李长博微微皱眉,“动脉血管?呼吸道?”
他觉得这些词古怪而拗口。
付拾一解释:“就是最大的血管,负责将血液运送去全身的主要血管。血管就是……经络。呼吸道就是气管。”
李长博点点头:“很形象。”
“从刀口倾斜角度,能够看出凶手身高比巧娘高很多。”付拾一轻声说出自己的观察:“刀口很锋利,下手很利落。没有其他伤口。”
“接下来检查全身。”
付拾一神色郑重,轻轻掀开了白布,准备解开陈巧娘的衣服。
李长博忙背过身去。
“身上并无其他伤痕,手掌,手肘,还有膝盖的伤痕,应是挣扎爬行所致。”
“胳膊上有捏过的淤青,指印清晰,可以拓下来,和嫌疑人对比。”
李长博闻言忍不住转身去看,不过刚看到一点白花花的颜色,就赶忙转回去。
随后耳朵尖都红了,声音也颇不自在:“有劳你拓印。”
其实不用他说,付拾一也会照做。
拓印好了指印后,付拾一仔细检查了陈巧娘的手指尖。
陈巧娘的指甲里,有一点暗色的东西。
可是因为陈巧娘失血过多,当时整个人都在血液里泡过,所以无法断定,是不是抓过凶手。
付拾一犹豫片刻:“或许可以检查一下,看看那个人的胳膊或者手背上,脸上有没有抓伤的痕迹。”
李长博立刻就回答了:“没有。”
付拾一便继续往下检查——
只是查遍了全身,也没有新的异样。
付拾一皱着眉头,只觉得有些头疼。
“身上没有别的伤痕,说明就是忽然之间动的手,并没有打斗和挣扎。”
“可是为什么会忽然动手?”李长博的声音虽轻,却透出一股凝重来。“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付拾一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会不会是……
不等付拾一说出这个可能性,李长博也是忽然开口:“——”
第19章 不约而同
李长博忽然开口:“会不会是怀孕了?”
付拾一惊讶看他。
李长博微微一扬眉,“怎么?”
付拾一收回惊讶,轻声道:“我与你想法想同。”
李长博便也微微惊讶。
随后,他就又问:“可有法子证明?”
付拾一轻轻的过去按了按陈巧娘的腹部,实在是感觉不出来:月份太小了。
若是肯解剖的话,倒是好办。
刀也在她身上,但是……
付拾一犹豫看了一眼李长博,没吭声。
李长博立刻道:“怎么?”
“只能解剖。”付拾一轻声说完,就看李长博皱起眉头。
于是她就明白了。
也不怪李长博,这个年头,死者为大,做什么都不能损伤死者遗体。哪怕是为了给死者沉冤昭雪。
李长博默然片刻,就启动了第二个计划:“无妨,先查一查医铺那边。”
“嗯。”付拾一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别的法子。
不过倒是想到一件事情:“李县令你说,如果她真怀孕了,她会留下这个孩子吗?”
李长博顿时明白了付拾一的心思,并且延展出去:“她与刘大郎成亲多年却没有孩子,旁人不少都觉得奇怪,后头觉得是刘大郎的职业缘故。但是她自己既然偷情……又对曹及帆那样上心,必然是动了真心的。”
“所以她必定想留下这个孩子。”
“若想留下这个孩子……最好的结果是和离另嫁。”
“那曹及帆忽然动手,就合情合理了。因为曹及帆本身虽未娶,可却订了亲。还是一门好亲。”
没想到李长博这么短时间已经摸清楚这些。
付拾一有些讶然。不过她慢慢将陈巧娘整理好,然后脱下手套和口罩,“那暂且没有我什么事儿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脸上的淡然和从容,看着她眼睛里印照出的灯火,忽然觉得她过分的淡然和冷静。
于是一句不该问的话,就冲口而出:“小娘子难道不怕么?”
这样的环境下,这样阴冷……
付拾一微微愕然,刚要回答,就听门口走路声传来。
付拾一还以为是要被人发现了,一瞬间看向李长博,脸上微有点紧张。
李长博咳嗽一声:“是方良。”
果然外头传来方良声音:“郎君,东西拿来了——”
“不用了,拿出去罢。”李长博应一声,随后又吩咐:“准备马车,送小娘子回家。”
方良应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刚才的话题打断了,她却还是回答一句:“有什么好怕?死人不可怕,活人才可怕。”
说完这话,付拾一便想起了记忆深处某些东西来,心情瞬间有些受影响,加上地窖里太过阴冷,她便低声道:“走吧。”
李长博跟在她身后,盯着付拾一的后脑勺和脖子,反反复复的琢磨她这句话。
越想,却越觉得滋味复杂,却也越觉得有道理。
这样的感悟,又要经历什么,才能说得出来?还说得那样的……笃定和深沉?
李长博觉得,眼前像是起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将前头走的付拾一渐渐笼罩起来,让他看不清,猜不透。
出了地窖,付拾一本该归家,可付拾一却想探望刘大郎,便是与李长博求了这个事。
想着这两日付拾一的折腾,李长博实在说不出那拒绝的话来。
付拾一便出去,买了一只烧鸡,两只胡饼,一竹筒的烧酒。
再见到刘大郎时候,付拾一还没说话,刘大郎却已是红了眼眶。
刘大郎说出来的只有一句话:“这辈子我就是你阿兄。不管你认不认。”
刘大郎其实朋友不少,亲戚也有几个,可是这些日子他在牢里,来的人,只有付拾一一个。
付拾一笑眯眯的将东西递过去:“好好吃顿饭,事情会真相大白的。”
刘大郎捧着东西,虽然肚子里饥饿累累,却并没有多少食欲。
他踌躇一会,轻声问了句一直想问的话:“你为什么相信我?”
这个问题难倒了付拾一,以她的职业,说出“直觉”这个理由,显然是有点儿唯心主义了。
不过,她还是说了句:“你是个好人。”
好人虽然也会被逼到绝路上,也会做坏事,可……却不会如此穷凶极恶。更不会如此心思缜密。
被发了好人卡的刘大郎,并不难过,反倒是一瞬间如同遇到知己,满口说出来的都是:“谢谢,谢谢……”
最后一个大男人,竟然蹲在地上捂着脸哭出声来。
这可为难了付拾一。
她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安慰他几句,可又觉得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不好。
最后,就说道:“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活得好好的。人生苦短。说没就没……”
刘大郎听得心里头更不是滋味,哭得更厉害了。
全程在旁边目睹的方良,忍不住出声了:“女郎还是别说话了。”
不会说话可别说话了,这哪是劝人啊!分明是在捅人心窝子啊!
付拾一乖乖住了口。
她也觉得自己挺不擅长这个的。
刘大郎哭够了,又说起了陈巧娘:“就算是她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可是这个事也怨我……她怎么就死了呢?哪怕是和离也行啊——”
真好人刘大郎的言语,让付拾一有点儿忍不住走神:说不定陈巧娘将实情告诉刘大郎,刘大郎也不介意帽子更绿一点……看这个意思,刘大郎自己也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不过,刘大郎这样,还是让人有点儿心疼他。
付拾一出声:“那等你出来,给她买个好棺材吧。”
刘大郎顿时又哭了。
方良:您可闭嘴吧。
付拾一也觉得不太合适,琢磨了一下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吃饭,等出来时候,我来接你。”
然后付拾一就溜之大吉了。
不过,溜之大吉之前,她问了刘大郎一句:“对了,我看巧娘之前胃不好,你知道她在哪家药铺抓药吗?我最近也有点儿不舒服。”
刘大郎还真知道:“是在百草厅看的,那里头有个孙大夫,医术很好。”
付拾一谢过刘大郎,这才走了。
方良跟在付拾一身后,不由得咂舌。
上了马车,付拾一也没多交代什么,自顾自就开始闭目养神。
方良倒是多话一句:“小娘子回去之后喝碗姜汤罢。别受了寒。我家郎君本来让我去取了披风的,结果我刚取来,您就出来了,竟没用上。”
第20章 这么贴心
付拾一本来都走神了,听见这番话,还有点儿惊讶。
然后认真感慨一句:“没想到你家郎君这样贴心。”
方良说起自家郎君,顿时忍不住夸:“别看我们郎君面冷的样子,实际上对人可好了。心地也好极了。”
付拾一仔细想了想,觉得李长博的确是不如看上去那样面冷心硬。
从他对巧娘这个案子上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
如果只要前途,大可不必如此费事。
毕竟都证据确凿了……那件衣裳……
付拾一想到这一层,忽然就想起了一点来。
在回去的路上,付拾一将这个点琢磨了好几次。
最后,临下车的时候,她就低声对方良提醒了句:“你告诉李县令,那件衣裳。曹及帆说不定也有一件。但是他那件,应该是不合身的。”
“我曾见过巧娘做这件衣裳。”
而且做了很久。
方良忙记下,又夸付拾一:“小娘子也是个热心的。”
付拾一听着这两个字,觉得自己有点儿愧对。
她不是热心,什么事情都想去管。
只是职业所致。
付拾一回去之后,照常准备自己摆摊的的东西。好似什么波澜都没有。
谢大娘的小儿子却凑上来,悄悄问:“刚才我看见送你回来的马车了。那是谁啊?”
付拾一随口扯谎:“雇的车。”
“你胡说!那分明是李县令身边的随从!”谢大娘的小儿子高声嚷嚷起来,完全不满意自己被欺骗的事实。
这下可好,谢大娘也听见了。
不过谢大娘可没来跟着打听,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一眼付拾一,然后高声将自己的儿子叫了回去。
付拾一也懒得解释什么。
但是或许,她想自己是得搬家了。
哎,租房子果然是糟心。
看着再好的房东,总有一天也会闹不愉快的。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付拾一有点怀念从前乡下住的草房子了。
果然,还是应该有自己的房子。
付拾一放下手里的东西,去看了看自己的存钱罐子。
罐子里已有几块银子,可是要想在长安城这样的地方买房子——
付拾一悻悻的放回去,这点银子,怕是买厕所都不够。
付拾一只想仰天长叹:为什么不管在哪里,在哪个时代,买房都这么艰难!
房奴啊房奴!
付拾一这头为未来的居所发愁,这头李长博头上的头发,也掉了好几根。
曹及帆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杀了陈巧娘。
来来回回,只承认自己和陈巧娘相好。
而且还说是陈巧娘当初勾引自己的——他从那巷子路过,去看自己打的家具。
曹及帆定了门好亲,为了办喜事,特地重新定了一套新家具。为的就是到时候好看。
恰好,那个木匠那儿,离着这条巷子不远。
曹及帆说,瞧见他的时候,陈巧娘就用帕子包了自己手上的一个石榴石戒指丢到了他怀里。
然后借由东西掉了,与他搭话。
曹及帆见巧娘姿色不错,就顺水推舟了。
从此看家具的时候,就频繁了许多。
曹及帆甚至道:“我那日还去了木匠那,李县令可以去问问时辰。看看我有没有时间杀人。”
曹及帆很是镇定,什么多余的也问不出来。
方良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将付拾一的话悄悄跟李长博说了。
李长博当时眼睛都亮了一下,随后就叫了王二祥过来。
李长博不仅让王二祥去一趟崇贤坊的百草厅。
还让他去一趟曹及帆家中。
这一忙,就将事情拖到了第二日。
第二日,付拾一刚将摊支上,方良就匆匆来买馄饨。
卷饼照例是给不良人的,馄饨是李长博吃的。
方良自己也趁着等的功夫,三口两口塞了一个卷饼。噎得直打嗝。
付拾一给他盛了一碗骨头汤。
方良呲牙咧嘴的吹着热气喝:“我们郎君说,一会儿审完了,他就能进宫去了。好歹算是赶上了——不然,真丢了差事,还不得让万年县那帮孙子笑话?”
方良脸上神色,很是鄙夷。
付拾一浅笑:“李县令必能查出来。”
倒不是付拾一对李长博有信心,而是这么多证据加在一起,要还结不了案,李长博也别干这个长安县县令了。
方良却只当付拾一夸自家郎君,顿时具有荣焉的样子:“那是!我们郎君可是厉害的人!”
付拾一被方良逗笑——不过方良还是个少年郎呢,瞧着也就十七八岁,面嫩得很。
她将打包好的卷饼放在托盘里,又将煮好的馄饨也小心翼翼放上去:“好了,快端进去吧。凉了真不好吃了。”
方良也赶着交差,跑得飞快:“钱我回头给你送来!”
如今长安县衙的人和付拾一熟了,就开始赊账了——这导致付拾一多了一个账本的开销。
付拾一摇头:这个习惯太不好了。
可又莫名其妙让人觉得有些诡异的亲近:好像不熟到了一个份上,还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似的。
李长博吃完了一碗馄饨,用茶水漱过口,这才开堂审曹及帆。
因为事关重大,他决定亲自上。
另外,这么一会儿功夫,几位重要证人也请来了,如此才好当堂对峙。
李长博穿着官服时候,总显得十分沉稳威严。
大概还有头上那一块明镜高悬的匾额,也格外给他加了个名字叫做“威严”的BUFF。
当然,同样具有加持作用的,还有旁边两溜拿着水火无情棍的衙役。
这么两排人虎视眈眈在旁边看着,只要县令一声令下,立刻就能打得你鬼哭狼嚎,谁不犯怵?
曹及帆就是那个例外。
气定神闲的往那里一跪,完全没有怕的——
甚至还笑着和面熟那几个打了个招呼:都是长安城里办差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许多暗桩也是共用的,可不是熟得不行么?
李长博也不急,等他折腾完了,这才慢腾腾开口。
一开口就是干货:“你有一件和刘大郎一模一样的衣裳?”
曹及帆愣了一下,这才吊儿郎当的反问:“李县令,难道这犯法吗?一样的衣裳怎么了?我们连女人都共用一个……”
曹及帆颇有些油腻的笑了。
这话是真恶心人了。
第21章 太不要脸
不过,有人鄙夷,也有人露出一个会心的猥琐笑意的。还有那毛头小子没碰过女人的,连脸都红了,害臊得不行。
就连谢双繁神色都有点儿微妙。
唯独李长博脸色丝毫没有变化,淡淡的看了一眼曹及帆:“衣裳是陈巧娘做的?”
曹及帆脸上油腻笑容消失了:“是。”
“衣裳呢?”李长博再问。
曹及帆无所谓道:“扔了。”
李长博微微扬起一只眉来,意味深长:“人都死了,你不留着做个纪念?反倒是扔了——”
于是所有人都盯着曹及帆。
曹及帆却大刺刺的:“人都死了,死人的东西留着做什么?晦气。”
谢双繁板着脸,在纸上记录:薄情寡义。
陈巧娘是真选了一个薄情寡义的白眼狼。
人都死了,也不见半点伤心,反而还肆无忌惮调笑——
李长博却点点头:“是挺晦气。这么说来,你与陈巧娘只是通奸,并无半点情分——”
曹及帆一脸“你懂”的神色,“嗨,这种事情就是你情我愿,图个乐子,哪能当真呢?她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背着丈夫做这样的事情,我怎会对这么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动情?”
谢双繁气得吹了吹胡子,又重重记下一笔:不知廉耻。
李长博更加点头,讳莫如深:“有道理。”
曹及帆乐呵呵的:“是吧?李县令也这样觉得吧?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当真呢——看来李县令也是明白人啊。”
曹及帆还道:“李县令查清楚了就快放我回去吧。咱们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场误会,也是我有错在先,没将事情说清楚,现在弄明白了,就放了我吧。我回去还有案子要办呢。”
李长博笑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衙役悄悄上前来,跟谢双繁耳语几句。
谢双繁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然后又去跟李长博耳语。
李长博听了也没什么变化,只道:“就请进来吧。”
谢双繁惊讶。
李长博微微颔首,看上去是胸有成竹。
谢双繁于是亲自去将万年县县令请了过来。
说起来,万年县县令也是有几把刷子的。关键是,他是当今圣人的……小舅子。
万年县县令徐坤,是当今贵妃的亲哥哥,一母同胞那种。
徐坤也很得圣宠。
不过,万年县和长安县虽是一同将长安城整个治安管着,可是也互相存在一个竞争关系——
毕竟,都是一样的业务,一样的权力,谁也不想被谁压着不是?
徐坤今年三十有二,面色白净,刚开始留胡须,看上去并没有添上斯文雅致,反而有点莫名其妙的猥琐气息。
谢双繁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他,可还是第一次见他留胡须的样子,差点没撑住就笑场了。
没办法,徐坤虽然和贵妃是一母同胞,可徐坤的眼睛没贵妃的大不说,还是个细长的眼睛。以前不觉得,现在留了胡须,莫名其妙就让人觉得像耗子。
徐坤脸色不愉的进来:“我旗下不良帅呢?你们要将人扣押到何时?”
徐坤是来找茬要人的。
来者不善,谢双繁却不接招,笑呵呵的打圆场:“事情还没弄清楚,咱们先弄明白才能放人不是?再说了,悬着的话,对你们也不好——”
徐坤瞪了谢双繁一眼:“什么你们?我又没做什么!”
谢双繁连连点头:“是是是,里头正审问呢,李县令请您进去一起听。”
按说没这个规矩,谢双繁也闹不清楚李长博是想做什么。
徐坤傲慢的看了谢双繁一眼,挺胸抬头往里走:“李县令还真是个识趣的哪。”
谢双繁:其实你是想说,算你识相吧?你说这识趣两个字,一点不像是夸奖啊!
徐坤进去后,李长博让他坐在了自己下首的位置。
徐坤直接就问李长博:“什么时候再将人放了?我那头一堆案子呢。”
语气是真不客气。
谢双繁默默吐槽:圣上都没你说话这么牛气的。
李长博的态度更牛气:“这个事情,不好说。恐怕是走不了了,徐县令还是重新找人吧。”
徐坤明显一个愣神,然后脸拉得跟驴脸似的,那双老鼠眼嗤嗤拉拉的往外射眼刀子:“我万年县的不良帅,你扣下了算怎么回事儿?我都亲自来了,你还不肯放人?”
徐坤觉得这是李长博不给自己颜面。
李长博微微一笑,很是官方:“案子摆在这里,我也替徐县令着急。要不,我这里的不良帅先借给徐县令?”
谢双繁一下子亢奋起来,暗戳戳的的跟着补刀:“是啊是啊,之前徐县令那样热心,借给我们人,我们如今也不能坐视不管徐县令焦头烂额——”
我让你得瑟!谢双繁觉得很是出了一口恶气。
当时曹及帆不是能耐吗?
现在呢?
哼哼!
谢双繁的话,给徐坤气得阴沉沉盯着谢双繁挺久。
谢双繁一副笑脸,默默的往李长博旁边靠了一点点。
徐坤阴阳怪气:“看来李县令是不肯放人了?”
李长博依旧官方:“这不是我肯不肯,是案子摆在这里。徐县令不要多思。”
徐坤更生气了:是我多想吗?是我多想吗?
一直跪在哪里,没被再问一句的曹及帆,悄悄动了动膝盖,内心有点儿烦躁。
方良恰到好处的提醒:“马车准备好了,郎君可以进宫了。”
李长博这才看向徐坤:“要不一会儿徐县令跟我一同进宫面圣吧,毕竟曹及帆是你的人。”
徐坤觉得正中下怀:“好啊,一起去,正好将这个事情好好和圣上说说。”
李长博便不再理会徐坤,淡淡扫了曹及帆一眼,直接丢出大招:“就因为没有情分,所以知道巧娘怀孕,你就只觉得麻烦。故而杀人——”
这句话,惊得曹及帆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徐坤也愣住了。
曹及帆好半晌脸上的复杂神色才平复下来:“我不知道她怀孕了。”
李长博点点头:“是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没跟你说?”
三个月的身孕,再过一段时间可就瞒不住了。陈巧娘会不说吗?
曹及帆辩解:“她是说有事儿要跟我说,可还没来得及,我时间紧,就先走了……”
第22章 人神共愤
曹及帆说出这个话的时候,要不是考虑这是公堂之上,恐怕他能收获一片嘘声。
这个理由……
太假了。
这么大的事情,陈巧娘怎么可能没来得及说?
曹及帆大概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就赶紧补了一句:“再说了,这个也未必就是我的啊——我们只是春风一度……”
李长博没给曹及帆多说的机会,直接就打断了他:“刘大郎和陈巧娘成亲多年,却未能有一个孩子。”
谢双繁在旁边暗暗点头:所以孩子肯定不可能是刘大郎的。
曹及帆却诡辩:“那也未必现在就不能有。而且陈巧娘水性杨花——”
“刘大郎不能人道,近两年一直吃药。”李长博似笑非笑,意味深长:“陈巧娘是不是还有别人,我们自然一清二楚。”
“还是说,曹及帆你不信我长安县的不良帅?”
这话有点儿重。
可更气急败坏的,是徐坤。
徐坤瞪着曹及帆:“你到底做没做?”
曹及帆一口咬死:“我没有做。”
徐坤就又有了底气:“李县令还有别的证据么?不然到了圣上跟前,恐怕这套说辞行不通。”
李长博颔首:“那就请另一位证人。”
请上来的是王木匠。
王木匠就是给曹及帆打家具那个木匠。
“本县问你,你那日是否见到了曹及帆?”李长博还是干脆利落的风格,半点不打算拖泥带水。
王木匠看一眼徐良,点点头:“见过。”
“确定?”李长博重新问一次:“可别认错了人。”
王木匠只说不会错。
李长博意味深长:“那你如何这么肯定?事情也过去这么多天,你印象为何还如此深刻?”
曹及帆刚才听见了王木匠说见过自己,一颗心都已经掉回了肚子里去。
神色都坦然了许多。
徐坤那双老鼠眼,也开始滴溜溜算计。
谢双繁急得笔杆子都要攥断了,看着李长博,心想:这不是帮曹及帆吗!这年轻人是没有经验啊!
王木匠说话也是清晰有力:“印象深得很!那天曹郎君过来验看家具,身上穿的衣裳不太合身,袖子都短了一截,所以我才记得这么牢。”
这话……
谢双繁恍然大悟。
徐坤眼睛不转了。
曹及帆面如死灰。
李长博微微一笑,看着王木匠:“那是怎么一件衣裳?王木匠可还记得?”
王木匠信誓旦旦:“记得!怎么不记得!那衣裳颜色可鲜亮,是绿色的,还有团花纹——一看就不便宜!”
李长博看一眼厉海。
厉海捧出一个托盘来:“是这个料子吗?”
“对对对!”王木匠一看托盘里的东西,顿时就变成了啄米小鸡。
曹及帆的脸色,彻底灰败了。
李长博意味深长看曹及帆:“还有话说没有?”
曹及帆摇摇头。
“为什么?”李长博多嘴问一句:“仅仅是因为她怀孕了?”
曹及帆不吭声,显然什么话都不想说。
李长博也不跟他耗时间,只看向徐坤:“咱们一同进宫?”
徐坤转了转眼珠子,有气无力:“李县令先请——”
竟是客气上了。
谢双繁在旁边看着,心里的痛快都显露在了脸上。
徐坤客客气气的气氛李长博先走,李长博愣是没客气。
他在前头走,一身绯色官袍显得人修长挺拔,气质高洁威严。
而徐坤臊眉耷眼的跟在后头,越发像个穿了官袍的大耗子——尤其是那个胡子,别提多猥琐传神。
这桩案子,就算是这么破了。
到了衙门口,李长博一眼就看见了付拾一的摊位,思忖片刻,就对方良说了句:“将刘大郎放回去吧。”
方良爽快应一声,然后一溜烟小跑去了。
徐坤也看见付拾一的摊位,鄙夷了一下,嘴上却客气的玩笑:“李县令真是好脾气,这都容下了。”
李长博淡淡的看一眼忙活着的付拾一:“没什么不好的,底下人也要吃口热乎的。”
然后李长博竟也说了句玩笑:“再说了,也说明,我们长安县的县衙与民亲近。”
徐坤一口血梗在喉咙里,半晌咽不下去。
付拾一接到了方良的通知时,还真不意外。
李长博那样的聪明人,绝不会破不了这么一桩案子。
不过,还是挺快的。
付拾一嘴角就翘起来,擦了擦手:“那我先将人接出去。将人安顿在客栈。”
方良点头:“女郎是聪敏人。”
刘大郎家里现在还暂时不能用,可不是只能将人安顿在客栈?她这样懂事,方良也就省得交代了。
付拾一将摊位收拾了,去接刘大郎。
刘大郎看见付拾一的时候,那是真感慨。
最后刘大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感慨来,沉闷的说了句:“走吧。”
可出了地牢,见到了太阳的时候,刘大郎还是瞬间红了眼眶。
“太阳太扎眼了。”刘大郎尴尬的说了句。
付拾一却坦然:“是。咱们先去客栈,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晚些时候,我再定一桌酒菜,给你接风洗尘。”
刘大郎却没立刻答应,反倒是问了句:“巧娘呢?”
付拾一看着刘大郎的眼睛,轻叹:“要等案子结了,才能把人领回来。”
刘大郎点点头,明显有些失望难过,却更加犹豫着问:“她真的被挖了眼睛吗?”
“嗯。”付拾一觉得这个事情也没啥好隐瞒的:“不过也没什么。她已经不会疼了。”
付拾一觉得自己在宽慰。
刘大郎却只觉得自己像被一个大锤砸在了胸口,憋闷得连哭都觉得哭不出来。
付拾一后知后觉:我是不是该闭嘴?
付拾一挑着担子在前头走,刘大郎一抹游魂似的跟着她。
街坊肯定会指指点点,所以付拾一直接带着刘大郎去了最近的一个客栈。
将刘大郎送进屋子后,付拾一才回去放东西。
付拾一还在收拾呢,就听见谢大娘一声惊叫:“哎呀!刘大郎你怎么回来了!”
付拾一一愣,放下东西出去看。
就看见刘大郎杵在自家院门前,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
要不是门上还有封条,恐怕刘大郎此时都推门进去了。
哪怕谢大娘这么大声音,也没见刘大郎转过头来跟谢大娘打招呼。
付拾一走上前去,轻轻拽了一把:“看开点。”
对于旁人来说说,这或许就是一桩命案,一桩奇谈。
可对刘大郎来说,这是家破人亡,失去一切。
这个才三十岁的男人,世界都崩塌了。
第23章 结束了吗
刘大郎却“呜呜呜”的哭出声来:“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
刘大郎最后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街坊四邻听见动静,都忙出来看,看见是刘大郎,都忍不住有些惊讶。
不过,很快就有人上来拉着刘大郎劝:“现在你被放出来了就好了。嗨,人这一辈子,哪能不遇到一点事儿呢?”
“是啊是啊,过去就好了。”
“巧娘她做了糊涂事儿,这也怨不得你,咱们遇人不淑——”
听见这些七嘴八舌的劝解,付拾一便往后退一步,退出了人群。
这里头有些人,其实背地里没少议论过刘大郎和陈巧娘。
说刘大郎肯定是那方面不行的有。
说陈巧娘水性杨花的有。
嘲笑刘大郎倒霉的也有。
可这会儿他们当着刘大郎说出来的话,都是暖人心的话。
听上去善意满满。
付拾一抬头看了一眼明晃晃的日头,又看一眼地上的影子。呼出一口气。
大概人心也是如此。有光亮的一面,那就有另一面阴暗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群这才散了。刘大郎也重新振作起来——
谢大娘看着刘大郎,十分同情:“现在房子这样,也住不得人,你要不先去别人家凑合凑合——”
“不必了,就先住在客栈里。到时候,等房子解了封,收拾收拾就是了。”刘大郎勉勉强强挤出笑来,做着没事儿的样子:“哪能麻烦人呢。”
谢大娘也就没说话了。
付拾一就带着刘大郎回客栈。
刘大郎却不肯休息,换过了衣裳后,就说自己要去衙门问问,结案了没有。
付拾一知道他这是心里放不下,也知道他闲下来其实会想更多,会更不好受,所以干脆就陪着他一起去。
付拾一这头陪刘大郎往衙门去,那头,李长博也和徐坤在朱雀大道分手——
李长博面上带一丝丝笑意,高洁的脸上,罕见多了一丝丝客气:“可要我让人送徐县令?”
徐县令的耗子眼有气无力的看了一眼李长博,摆摆手。说了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我没事,我带着人呢。就不劳李县令了。”
徐县令下了马车。
李长博笑容直达眼底,吩咐方良:“走吧。”
走出去一段,方良这才好奇问:“郎君,徐县令怎么这幅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陛下的意思,判立斩。以儆效尤。”李长博难得今日心情好,话都多了不少。
方良顿时也高兴:“那是得这么办,这个人可太讨厌了。烦人得很。竟然还敢大刺刺的出现!”
一想到这个,方良都忍不住气愤:“竟然这么狂妄!”
末了又忍不住夸:“付女郎真是挺仗义的。而且人也聪明。”
想了想,又认认真真补上一句:“做的卷饼也好吃。”
以往方良这样自己自顾自说开了,李长博基本就不吭声了,也不管他,让他说个够。
可今日却难得的插了一句话:“胆子很大。”
于是方良顿时又谈兴大起,一下子说开了:“可不是?那胆子可真是大得很!大半夜的一个女郎家,也不见有半点害怕的样子。哪怕去冰窖——也没见她怕过!”
“我都在想,她要是个郎君,怕是也厉害得很!”
“不过现在也挺好的,咱们至少有卷饼吃——”
李长博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嘴角噙了一丝丝笑意,靠在软枕上缓缓闭上眼睛。
为了这个案子,他已是好些日子没睡够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的马车,就是在衙门口遇上的。
付拾一和刘大郎上前去打招呼:“李县令。”
付拾一落落大方,刘大郎是欲言又止。
李长博像是猜到了刘大郎的心思:“案子已经了了,这两日就能办完手续,将宅子还你。也能领尸回去。”
刘大郎顿时感激:“多谢李县令!李县令大恩大德——”
刘大郎是真感激。
李长博却看一眼付拾一,微微一笑:“感激她罢。”
说完便说还有事情,先进去了。
刘大郎转过头来看付拾一,抹了抹眼角:“我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付拾一很是自然的接了句:“咱们之间就不必说这些了。你既是我阿兄,我就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刘大郎抹着眼泪,一路哭回了客栈。
付拾一安安静静的跟着,既是理解,又觉得费解:原来男人也会有这么多眼泪吗?
不过考虑到哭这么多,恐怕会有点脱水,付拾一让人煮了茶给刘大郎喝。
刘大郎却说想喝酒。
喝酒就喝酒。付拾一和刘大郎去了小酒馆。
还特意挑了个僻静的。
三碗烧刀子,刘大郎就已经醉了。
而且醉得不轻,拉着付拾一呜呜呜的哭。
说自己害死了陈巧娘。
说自己不好,陈巧娘嫁给他,实在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付拾一最开始还宽慰几句,后来就静静地听。
听着听着,她忽然猜到:“你那天折返回去,是不是……觉察了?”
喝醉了的刘大郎哭得更大声:“嗯。”
然后仰着脖子灌进去一碗烧刀子,脸红脖子粗的:“我就是个懦夫!我要是重新回去……或是当时闹开来——”
陈巧娘就不会死了。
付拾一轻叹一声:“不怪你。这个事情,不怪你。”
“我想着,我得了这个毛病,也苦了她。她就算……只要她还肯和我好好过日子,我就当成是事情没发生……我只有这么一个家人了……只有这么一个了……”
“要不我得了这个病,她怎么会做这个事情?又怎么会遇到那个混蛋……呜呜呜,是我害死了她!”
“我哪怕……哪怕……”
“呜呜呜……”
即便是喝得趴在了桌上,刘大郎还是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什么,呜呜呜的哭。
付拾一看着刘大郎,端起桌上的酒,轻轻抿了一口。
入口又辛又辣,冲得人眼泪都要冒出来。
她想,这刘大郎,真是个大傻子。怪不得他当时就承认了。
陈巧娘不知九泉之下看着这一切,有没有后悔?
但是陈巧娘后悔不后悔,都不影响付拾一第二天一大早出摊。
付拾一顶着个黑眼圈出摊,王二祥看了一眼就没忍住扑哧笑了:“我还以为蹭着锅底了。”
随后神神秘秘凑上来:“你知道吗,那个杀人犯说啥了?”
第24章 挺人性化
王二祥明显就是来找存在感。
付拾一半点不好奇一个杀人犯说什么。
所以只是敷衍的给了个笑容:“今天要什么?”
王二祥都愣了——这个事情,之前付拾一不是很好奇?怎么现在是这幅样子,这不太对啊!
王二祥忍不住上上下下的看付拾一:“你就真不好奇?”
付拾一无奈:“好奇什么?”
王二祥理所当然:“好奇他为什么要杀人啊!”
付拾一舀了一勺面往大平锅上一浇,麻利的用竹条赶出一个圆圆的薄饼来。
嘴上就更平静冷淡了:“不管他因为什么原因杀人,杀人就是杀人,这不是好事儿。我不好奇。只觉得……一命抵一命,天经地义。”
王二祥又愣住。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了震惊来。
随后,这个憨货又压低声音:“那你好奇不好奇,怎么判的?”
这个付拾一总算是多了点兴趣,也为了满足王二祥的期待:“哦?怎么判的?”
“圣上亲自判的!是斩立决!”王二祥压低声音,隐隐透出兴奋:“要不说李县令是真厉害呢,进宫一趟,居然就让圣上亲自发话了!”
这话说得——好像李长博和圣上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付拾一麻溜的往饼上敲了一个鸡子,认真提醒王二祥:“话不能这么说。圣上英明,李县令只是如实禀告而已。”
你这样败坏你家县令的名声,真的不怕失业吗?
王二祥却丝毫没听出来一样,连连点头:“可先前的王县令,在这里做了三年,也没这么大脸面。有事儿那也只能去找京兆尹——”
“说明陛下越来越关心咱们老百姓了。”付拾一一脸的正义诚挚:“这是陛下圣明。”
王二祥忍不住异样的看付拾一:自己怎么总觉得煎饼小娘子像是加入了什么邪教组织一样……
王二祥还想继续和付拾一八卦,可付拾一不给他这个机会,将卷饼往他手里一塞:“今儿你们要忙着结案,肯定事情不少,快进去吧。”
八卦之心未能满足的空虚二祥,只能一脸懵逼加惆怅的进了衙门。
今天方良没出来买馄饨。
大概是因为案子已经了结,一连几日都没能在家里多呆的李长博今天终于能在家里吃口早饭。
付拾一利落的收摊,然后去找刘大郎,对刘大郎说,自己想换个地方租房子,租个整院。
刘大郎意外看她,好半晌才苦笑:“你不必为了陪我,就这样。你那租金才给完没多久——而且谢大娘人也挺好——”
付拾一懒得跟他说闲话,只坚持:“我每天进进出出不方便。谢大娘毕竟是孀居寡妇。”
刘大郎常年在外头跑,听到这里,大概也就明白,恐怕是住得不愉快。
于是自告奋勇:“那我帮你说说,看能不能退租金。”
“嗯。”付拾一继续往下说:“想看看,能不能在县衙附近租住。毕竟我现在在那儿摆摊卖吃食。”
刘大郎忍不住问:“你以后,是什么打算?难道一直摆摊?”
付拾一就咧嘴笑起来:“当然不是了。等到时机合适,我就去开个食肆。”
付拾一没有别的爱好。当初学了法医临床医学之后,她还顺带开发了一个厨艺技能。
毕竟,这个是真的挺练刀工的。
而且有时候练手解剖后的什么兔子,猪心之类的,最后都死得其所,物尽其用了。
可谓是实现了畜生价值。
刘大郎瞪大眼睛:“食肆?”虽说本朝风气开放,可是做生意的女人,还是少见的。尤其是做这一行的——做饭不是个轻省活计。
尤其付拾一还是独身一人。
付拾一笑得眉眼弯弯:“嗯。先这么想着,存够钱租得起铺子再说。”
既然刘大郎问了她,她也顺口问刘大郎:“那你以后是什么打算?”
刘大郎黯然摇头:“不知道,先把巧娘的后事办了再说。”
付拾一点头:“要不然换个宅子住也行。卖了之后,再添点钱换一个新的。”
刘大郎却只道:“再说吧。”
付拾一就不多言了,只拉着刘大郎跟自己去选宅子。
刘大郎现在没事儿做。给他早点儿事做,总能更快一点走出悲痛,振作起来。
这个事情,付拾一算是很有经验。
付拾一的房子还没找到,那头衙门的公告已出来了。
另外,还说赔偿。
曹及帆要一次性赔给刘大郎二百两银子。
这二百两是包括了陈巧娘的丧葬费,刘大郎的精神损失费,还有损坏刘大郎家中东西的损耗费——
总的来说,还挺人性化。
付拾一陪着刘大郎听完衙门的判决后,还真有点意外。
只是曹及帆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所以不仅是将现银都拿出来,还将几件值钱的东西抵了出来。
不良帅厉海问刘大郎:“是现在就拿东西走,还是等衙门这头换成钱了,再来拿?”
这个服务简直是人性化到家。有点儿像是后世的法院——评估,置换,一条龙服务。衙门象征性收点辛苦钱。
而且,衙门有专门合作的当铺和牙行。
比起自己处理,要方便很多。
刘大郎选了后者。
至于其他现银,就都先拿着了。
还有之前衙门搜出来的,刘大郎和陈巧娘存下来的银子,也一并拿了回来。
刘大郎拿着那些钱,给陈巧娘买了一口能买得起的最贵的棺材和坟地。
付拾一陪着刘大郎跑前跑后,将陈巧娘的人接了回来。
陈巧娘的脖子上有个很大的豁口。
如今离开冰窖后,人一软化,就显得更加明显——
刘大郎只看一眼,就又忍不住“呜呜呜”的哭起来。
付拾一知道,有专门给人处理这个的行当,不过她也不知道哪里去找去,所以低声问刘大郎:“要不然,我用针线缝一下?巧娘挺爱漂亮,就让她漂漂亮亮的走——”
刘大郎同意了。
两人先将陈巧娘尸身运回去,停放妥当,这才由付拾一出手。
付拾一有些年头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了。
不过,手艺应该还没生疏。
付拾一请人打造过自己的工具,包括缝合针,,钳子,柳叶刀,还特制了羊肠线,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这个事情,估计对刘大郎冲击力太大,所以,付拾一就让刘大郎再去请个女人来给自己打下手。自己则是沐浴焚香——不,是沐浴消毒,佩戴装备。
第25章 技术活儿
说实话,给死人缝合,可以说比活人难,也可以说比活人简单。
人死后,肌肤和肌肉慢慢失去弹性,而且开始腐败。所以不太容易缝合巨大的伤口。
但是死人的伤口,不用考虑血管神经,肌肉,只需要讲究一个好看即可。
这就很省事儿。
刘大郎请来的,是这一片有名的稳婆。
稳婆有时候其实也帮着衙门办事儿,将多了这种,倒也不怕。
稳婆反倒是看着付拾一,有点儿不大信任的意思:“你行不行啊?这对死者不恭,回头是要被找上的。”
这神神道道的态度!
付拾一噎了片刻,才道:“我这是做好事儿,巧娘知道的。”
稳婆连连点头:“对对对。咱们这是做好事儿。小娘子想得明白。”
付拾一:你要是明白,你倒是凑近点,别那么紧张啊。
付拾一将针线拿出来,稳婆就忍不住盯着那一根弯弯的,粗粗的针看。
这怎么和缝衣服的针不一样?
人都有好奇心,哪怕是在停尸的地方……
付拾一幽幽在心里头叹了一口气,然后调整情绪,面无表情,一脸庄重的就开始办正事儿。
稳婆最后发现:这个看着娇滴滴的小娘子,办起这种事情来,还真是又快又好。
所以等付拾一一气呵成,欣赏完了自己弄的整整齐齐的针脚和线头,开始收拾东西时候,稳婆忍不住压低声音开了口:“你这个技术是祖传的?”
付拾一嘴角略抽,最后还是点头。
大概算是祖传的吧。医学嘛,总是代代相传,越来越精进。
稳婆这一次声音就透着喜悦了:“那下次有这样的活计,我拉上你一起干,咱们五五分账!”
付拾一……
然后比了一个“七”,面无表情的还价:“三七分。我七你三。毕竟我这个是技术活,一般人做不来。”
没办法啊,房奴伤不起!
稳婆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狠了。”
付拾一没吭声。
稳婆自己最后一脸肉疼的答应了。
可想想以后这个钱又能进账一笔,顿时又开始美滋滋。
甚至忍不住开始幻想自己靠着这个发家致富——
全然没有考虑陈巧娘的棺材板都快按不住了好嘛!
付拾一整理完东西,看一眼还在做发财梦的稳婆,不留情的使唤她:“你擦擦伤口,然后扑一层粉,这样能遮盖得看不太出来。”
稳婆忙应了,倒是手脚麻利,还算让人满意。
付拾一和稳婆做妥当一切,开门出去,就看见八卦种子选手王二祥直愣愣的盯着自己,嘴里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付拾一要不是出门照过镜子,这会就要摸摸自己脸上是不是有花。
付拾一伸手在王二祥面前晃了晃。
王二祥蹬蹬蹬就往后退,那神情,惶恐得像是要面对强奸犯的大姑娘。
付拾一无语了。
王二祥惊恐得声音都变了调:“你竟然还会做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奇怪:“怎么了?”
王二祥一跺脚,声音里透着惋惜:“你让我还怎么吃饭!”
这摸过死人了啊!
仵作为啥是贱业啊!为啥人人避着走啊!还不是因为他们要摸死人,让人觉得晦气,让人觉得不干净?!
付拾一这不是自己毁招牌吗!
付拾一这才明白王二祥怕的是啥。顿时有些无语。
不过当着死者家属刘大郎的面,付拾一没废话,直接瞪了一眼王二祥,语气略凶:“你来干什么?”
王二祥莫名有点儿脖子后头冒凉气,人也怂了一下,乖乖交代:“李县令让我送点奠仪过来。”
这下付拾一愣了一下。
随后付拾一直接就将人打发了。半点不带客气:“那没别的事儿你回去吧。”
王二祥很配合的做了个乖宝宝。
不过往回走的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神色也越来越惊恐——
王二祥刚进衙门就遇见了方良,方良纳闷问他:“这是怎么了?”
王二祥一把抓住了方良,像是遇到了知音:“你不知道!我刚在刘大郎家里看见谁了!”
方良一颗八卦心熊熊燃烧起来,眼睛都亮了:“看见谁了!”
王二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我看见了咱们衙门门口那个付娘子!就是买煎饼馄饨的付娘子!”
方良顿时无语的看他,不太感兴趣了:“这有什么奇怪,他们本来就是义兄妹。”
王二祥一把抓住方良,生怕他跑了:“你不知道!付娘子她居然是缝头匠!”
“缝头匠”这三个字,王二祥的声音都变了调,像是个尖叫的鸭子。
方良见怪不怪:“这有什么奇怪的,付娘子她——”
说到这里方良反应过来,顿时瞪大眼睛,然后请王二祥仔细跟他讲一讲。
两人在一起嘀嘀咕咕,很快就又吸引了其他人加入。
一个小事情,愣是被说书先生王二祥讲得跌宕起伏。
听的人也连连惊呼。
最后,连谢双繁都忍不住凑过来听:“说什么呢?”
众人慌忙作鸟兽散。
谢双繁站在原地瞪着被他拽住来不及跑的方良:……我是要吃人吗我?
方良尴尬一笑:“我去跟我们郎君回话了。”然后也一溜烟小跑。
谢双繁:……
不过方良一见到了李长博,就忍不住王二祥附身:“郎君,您不知道刚才王二祥看见啥了!”
李长博依旧埋头疾书,只是撩起眼皮看了方良一眼。
方良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鼓励,忙洋洋洒洒就将自己听来的说了一遍。
然后就眨巴着眼睛看着李长博。
李长博写完了一行字,这才搁下笔,不咸不淡问了句:“我要你调的东西呢?”
方良顿时受伤:“郎君,您都不觉得惊讶吗!付小娘子可是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李长博慢悠悠拉长了腔调:“很奇怪吗?冰窖里头——”
方良顿时想起那天的事情,然后就开始觉得自己这几天吃的煎饼都争先恐后想出来透口气。
方良脸色惊恐,青青白白的,要多难看就多难看。
偏偏李长博还不咸不淡补上一句:“你不也吃得香。”
李长博补刀成功加1。
方良扑街被秒加1。
方良欲哭无泪:郎君,您还是安静的写您的字吧!
第26章 春光无限
方良强忍着恶心问:“郎君,您就不觉得……”
没等方良想好形容词,李长博就淡淡道:“她自己都吃,你怕什么?再说,鸡鸭鱼肉,哪一样不是尸体?”
李长博补刀成功加2
方良扑街被秒加2
方良眼含热泪:郎君,您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我怎么觉得这个事儿这么不对劲呢!
李长博:呵呵。
一桩命案,并不会在繁华的长安城掀起太大的波澜。
长安城依旧繁华热闹。
即便是升道坊的人,也很快就淡忘了这件事。
一晃眼,就到了三月里。
二月末三月初时候,城外鸡鸣山的桃花就开了。鸡鸣山是先朝一位公主买下来的,为了取悦自己驸马,特地在山上植了不知多少桃树。
所以一到了开花时节,就满山粉云,是踏青游玩的好去处。
再加上三月三是上巳节,历来就有“三月三,生轩辕”的说法,且有水边饮宴,郊外游春的习俗。
《后汉书·礼仪志》就曾说:“三月上巳,官民皆挈于东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痰,为大挈。”
意思就是,这一日在江水边沐浴,不仅能洗掉身上污垢,还能够消灾除厄。
恰好鸡鸣山脚底下就是一处清沙江的江岸。
所以这个地方,每年这一天,不知多热闹。
付拾一也瞅准了这一日。
刘大郎如今依旧萎靡不振,连心爱的马儿都疏于照料。
付拾一强拉着他来给自己帮忙,这才让刘大郎略收拾了自己,跟着她出了门。
付拾一要去抢占摊位,自然起了个大早,天不见亮就出了门。
等到了早就考察好的地方,付拾一就和刘大郎将货卸了下来。
首先是付拾一的老家伙事儿,其次就是四个大桶,两口大陶罐,三个炉子,还有一个蒸笼。
刘大郎不知道付拾一要做什么,不过看见蒸笼,还是提醒一句:“今日卖蒸饼什么的,人会很多。”
付拾一笑笑:“卖什么蒸饼。”
蒸饼就是包子馒头。卖这个还不如卖煎饼。
陶罐里一个是煮好的茶叶蛋。到时候用小炉子热腾腾的保温——
另一个是煮的热饮料红枣桂圆玫瑰茶。
至于蒸笼里——付拾一也不解释,只等着到时候再揭晓。
付拾一收拾好,行人就三三两两的开始来了。
说是要用江水沐浴,可谁也不可能真脱了衣裳跳进江里。
便都只打水上来,用柳树的嫩枝条沾了水,往身上洒一洒,意思意思。
也可以蹲在江边,碰了水洗个手洗个脸,意思也差不多。
这里没有柳树,故而就有专门的人挑着柳枝来卖——
付拾一看得直笑:“真是有需求就有市场。”
刘大郎坐在后头,守着马,一言不发,瞧那神色,怕是又走神了。
横竖这会儿没生意,付拾一就喊他:“阿兄也去洗洗手。”
不管有用没用,好歹是个心里安慰。
刘大郎回过神来,意兴阑珊:“我就不去了。”
付拾一暗叹一声,到底没再劝。只一心一意等着生意上门。
今日这里还真是热闹,各种卖头花的,手绢的,胭脂水粉的,蒸饼的,茶水的,还有什么糖葫芦的,全都来了。
而长安城里的人,也是蜂拥而至。
长安如今风气开放,又是太平盛世,女郎们也不似前朝拘束,出门不带帷幕,也是常见。
为了出门方便穿胡服的,也比比皆是。
不过更多的,还是梳了高高发髻,戴着大朵绢花,插着一头珠翠,妆容夸张的女郎。
这些女郎个个面白无比,眉毛各式各样,但都是浓黑无比。而嘴唇,也都是樱桃一点——
即便是见惯了,付拾一还是觉得这种妆容有点太过夸张了。
且有点东施效颦。
一白遮百丑,可你身边要是个个都涂个大白脸,你也觉得受不住。
而且脂粉用多了,空气里都是脂粉香气。
付拾一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拿蒲扇扇了扇风。
这个天,是越来越热了。
可那些年轻女郎郎君们,一个个却兴致勃勃——或是三五成群,在地上铺了席子坐下赏景对诗闲谈,或是去鸡鸣山上看桃花,还有一起荡秋千,投壶的。
这种热闹的场景,在小地方还真瞧不见。
付拾一看着这些年轻人,只觉得自己也活泛了:这种青春朝气,真的是只有那个年岁才有。对什么都能保持一种热切和好奇。
刘大郎见付拾一好奇,好歹愿意开口了:“你去转一转,玩一玩,我看着摊子吧。反正也没人。”
付拾一摇头:“我就不去了。天太热,我懒得动。”
太阳明明晃晃的晒着,再一动,那就该更热了。
还不如在树荫底下呆着。
刘大郎总觉得付拾一不像是年轻女郎,沉稳得不像话。
一直到了太阳毒辣起来,付拾一这才吆喝起来:“五色饮,毕罗,云吞——”
付拾一刚喊了一嗓子,就有个年轻女郎带着丫鬟过来,兴致勃勃的:“五色饮是什么?”
“乌梅玄饮,玫瑰黄饮,还有桑叶薄荷绿饮,蜜豆红饮,乳茶白饮。”付拾一掀开几个大桶的盖子,将里头的东西给女郎看。
女郎来了兴趣:“这个乳茶白饮看着不像是酪浆。”
“我打一点给您试试。”付拾一笑着用芭蕉叶卷了个小杯子,舀了一点儿给她。
女郎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给我来一碗这个。”
顿了顿,又道:“多来两碗,我阿耶阿娘也来了。给他们也尝尝。”
说完又忍不住看其他几个品种:“其他的也是和别家不同?”
“差不太多。但都有不同。”付拾一从善如流,拿干净白瓷碗舀给她。
女郎让丫鬟先送回去,自己则是继续在摊子前头问:“那锅里是什么?”
付拾一一一解释:“这是茶叶蛋。用茶叶与香料煮出来的,一个五纹钱。这个是毕罗,不过里头的馅儿是我自己调制的,是玫瑰芝麻蜜的。”
因为加了玫瑰,所以看上去颜色很是鲜亮。
那颜色透着薄薄的皮透出来,诱得人只想尝尝。
女郎家境显然不错,茶叶蛋和玫瑰毕罗都买了去尝尝。
不大一会儿又打发人来,买了另外几种口味的饮料也喝了。
有人开了头,付拾一的生意就渐渐好起来。装钱的小罐子都快满了,甚至里头还有几块散碎银子。
第27章 可真巧啊
眼看到了晌午,付拾一东西就越来越少了。
几大桶的五色饮都没了,就连锅里煮的茶叶蛋也只剩下寥寥几个。
那一锅玫瑰馅的毕罗,更是一个不剩下。
云吞倒是还剩下一点。大概是嫌太热,这个天吃了就更热。
方良远远看见付拾一摊位,就忍不住和自家郎君提醒:“郎君您看!”
李长博看一眼,“嗯”了一声,算是知晓。
方良嘀咕:“付小娘子怎么这么喜欢卖吃的。”
自从上次之后,方良就没再敢吃过付拾一的卷饼。
李长博也都基本在家中吃饭,所以也没理由光顾。
倒是王二祥这个管不住嘴的,扭捏了几天,看别人吃得香,自己也安慰自己,说都过这么多天了,早洗干净了。再说自己有时候不也帮忙抬尸体啥的?
于是又心安理得的开始吃卷饼。
甚至还跟付拾一说:衙门里的人,虽然说可以在衙门里吃饭,但是衙门厨子做得太难吃,要不麻烦,可以卖点简单的饭菜——
倒是让付拾一心中一动:要是能承包食堂,其实也不错。
不过这个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没有机会,也不好贸然提起。
这会儿方良提醒自家郎君,其实是想避开走——这毕竟这么久没去,他也是心虚。
谁知李长博却大大方方的过去了。
瞧见李长博,付拾一就从自己的小马扎上站起来,看着李长博笑着招呼:“李县令也是去江边沐浴的?”
“江边人多,怕出现意外,所以需得巡查。家里人也过来游玩,故而索性随行。”李长博解释一句,随后又看着付拾一面前这些器具:“都是些什么?可有茶饮?”
一上午了,李长博想着,祖母或许也渴了。
付拾一面露难色:“五色饮已卖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样玫瑰黄饮。”
李长博却觉得正好:“家里人上了年岁,不宜吃凉,这个正好。”
付拾一就忙拿出碗来装。
却不只一碗,而是三碗:“你们也先喝一碗再过去吧。”
方良心里想:付小娘子可真会做生意。
李长博让方良先过去,将玫瑰饮趁热送过去给祖母喝,自己看一眼罐子,又说一句:“拿点东西来,让丫鬟们也喝点。”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李长博一眼,想起了之前方良跟自己说的披风一事儿。
茶叶蛋一共就剩四个,付拾一给刘大郎留了一个,剩下的都用油纸包起来,“这是茶叶蛋,是独家秘方,风味独特,送给郎君和家里人尝尝。就是数量少,郎君莫嫌弃。”
李长博却不受:“不必如此。小本生意,本就不易。”
付拾一抿嘴一笑:“那便当成郎君一掷千金的添头。”
李长博扬眉。
付拾一指了指那个玫瑰饮的罐子:“一罐子也不过就是十来碗。”
估计李长博他们就能包圆了。
李长博了然,不由微笑一下:“那就多谢。”
付拾一指了指后头发呆的刘大郎,轻声道:“是我们该多谢李县令。”
但凡李长博当时不认真那么一点儿,不坚持那么一点儿,恐怕需要缝头匠的就是刘大郎了。
李长博只说是分内之事。
不过却也未再推迟。
方良不多时端着一个银壶过来:“老夫人说味道极好,甜香扑鼻,再来一碗也不妨事。”
后头另外又跟着一个丫鬟,抱着一个大铜壶。
付拾一先将银壶装满,这才将剩余的全倒进了大铜壶里。
刚好就剩下一个底子——
方良问价格:“多少钱?”
付拾一便给了一个价格。
方良拿出一块碎银子,只多不少:“多的也不必找,是老夫人喝了好,赏的。”
付拾一笑着谢过,又将茶叶蛋递给方良:“这是添头。还请老夫人尝个鲜。”
方良接过去,觉得付拾一真是识趣懂事——
此时李长博已将一碗热玫瑰饮喝尽了,将碗还给付拾一,惜字如金的点评:“好喝。”
付拾一谢过,目送李长博走远了,就开始收摊——现在人流也开始渐渐散了,她东西也都基本清空。
刘大郎后知后觉凑过来:“刚才是李县令过去了?”
付拾一探口气,认真和他道:“阿兄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刘大郎低头:“巧娘没了,我……”
“逝者已逝,生者节哀。日子还要好好过。”付拾一打断他,“阿兄年纪轻轻,却暮气沉沉,白白辜负好时光。多少人想活还活不了呢。”
刘大郎讪讪:“可我这样……”
“怎么样?就算是娶不到媳妇了,收养个孩子,也算后继有人。若不喜欢这个,也可以行走天下去游山玩水。再不行,不管做点什么喜欢的事情,也比虚度光阴强。”付拾一是真忍不住了。
这些日子,刘大郎就让他想起一个词:行尸走肉。
好好一个人,就这么废了。
刘大郎被一顿连珠炮轰得头更低:“可是……”
“没有可是。”付拾一瞪他:“阿兄再不是我认识那个阿兄了。”
刘大郎一愣,不吭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低着头在琢磨这个事儿。
付拾一懒得管他,继续收拾东西。
东西快收拾好了,刘大郎忽然道:“今日是三月三,你也去洗洗手和脸,剩下东西我来搬。然后咱们回家去,你替我出个主意,房子是卖还是怎么样——”
付拾一眼眸就弯起来:“好。”
这就对了。
付拾一干脆利落的将东西交给刘大郎:“阿兄仔细点。别落了东西。”
刘大郎似整个人都亮堂起来:“你放心。”
付拾一便去了。
来长安之前,每年三月三也有这个习俗,不过那时候住在蜀地,遍地都是江水河流和分支,所以并不觉得多热闹和稀奇——出家门就洗了手和脸,还能顺带洗个衣服。
可现在,虽然城里有护城河,有穿城而过的水渠,可到底不像蜀地那样。
以至于这江河湖泊都成了稀奇的景致。
付拾一一路去了江边,寻了个位置不大好的僻静地方,撩起水来洗了一把脸,又洗了洗手,刚要走,就听见“噗通”一声,像是什么重物落水。
付拾一闻声看过去,却被树挡住视野。等绕一下,却已不见水花。
付拾一皱起眉头,又等片刻,依旧没动静,这才走了。
或许,是什么大鱼?
第28章 该说什么
付拾一慢慢走回去,还没等到和刘大郎往回走,忽然就听见江边上有人惊呼:“死人了!死人了!”
付拾一一愣。下意识的转身朝着江边望去。
刘大郎脸色不太好看,大约是想起了巧娘。
付拾一便垂下眼皮,“走吧。”
这个事情,和她没有关系。她不应多管闲事。
可付拾一他们到底还是没能走了。
江边出了事儿,所以开始戒严,所有人没洗清嫌疑之前,都不能走。
付拾一和刘大郎略等了一会儿,就看见衙役和兵丁匆匆过去。
又过一会儿,连厉海他们都来了。
付拾一这才恍然:原来这里也是长安县的辖区?
那这个案子,是要交给李长博了。
付拾一思忖片刻,看一眼刘大郎:“阿兄在这里等我,我去瞧热闹。”
刘大郎点点头:“去吧。小心些。”
刘大郎不知付拾一暗地里做的事儿,更不知她本事,真以为她是觉得好奇,想去凑热闹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江边已是里三层外三层。
这会儿人都散得差不多,可也毕竟还是不少人。
出了这个事儿,都围过来了。
李长博得了消息时候,心里便微微一沉。
随后,便对祖母抱歉告罪:“恐怕祖母要自己先回去了。我这里有个公务——”
杜太夫人摆摆手,韶华不再的面上是体贴的笑:“去吧去吧。只别太晚归家。”
李长博不好意思的笑一笑:“祖母放心。路上慢些,别颠簸了。”
杜太夫人年岁大了,颠簸得厉害,容易闹头晕。
杜太夫人见他贴心,面上笑容就更和蔼:“去吧。”
李长博匆匆带着方良走,只叮嘱管家方参好好照顾杜太夫人。
方参是方良的爹,跟了杜太夫人有三十好几年。如今过来长安这边,杜太夫人就将他们一家带着了。正好也和方良多团聚。
方参历来稳重,只让李长博放心去,家里不必忧心。又叮嘱儿子好好当差。
李长博去后,杜太夫人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这才叹了一口气:“这孩子……”
方参知道杜太夫人这是担心李长博的婚姻大事,便劝:“咱们三郎这样好,定能配个好女郎。只是缘分还没到。”
杜太夫人噙了笑,眼角成了细细的纹路:“这倒是。罢了,既然他不愿意,就让他爹娘再等等。不着急。儿郎家,怕什么年纪大?”
方参宽她的心:“可不是这个理?”
杜太夫人还担心李长博去处理的事:“怎么今日还出了事儿。”
方参大概知道是出了人命,不过并不知详情,更不会打算说出来让杜太夫人担忧,就只道:“人多难免拥挤,或是起了什么纷争。”
杜太夫人点点头,也就撂开不想了。
李长博一路到了江边,就看见江边上湿漉漉躺着一人,脸上盖着帕子。
看样子,还是个年轻女郎。
李长博问厉海:“仵作呢?”
厉海面有难色:“昨儿喝多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李长博沉默片刻,手指紧了紧,“那稳婆呢?”
“已去请了。”
“戒严了?”
“是,不少人都有些急躁。”
李长博思忖片刻,微有些头疼:“这么下去,必起吵闹。”
这样热的天儿,又死了人,人心惶惶的,不尽早解决不是事。
李长博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了人群里的付拾一。
付拾一既不像旁人那样,面对尸体躲躲闪闪,想看不敢看,也不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她就皱着眉头,盯着尸体大大方方的看——
那沉着冷静的样子,简直就是鹤立鸡群,想不注意到她都难。
李长博招招手:“你来。”
所有人顺着李长博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了付拾一。
然后又齐刷刷给她让出一条通道。
付拾一左看右看,这才发现,还真叫的是自己。
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她倒没什么不自在的,反而依旧沉稳冷静,落落大方走上去,浅笑着问他:“李县令叫我什么事儿?”
李长博是真没客气,伸手指了指:“劳驾你帮我先看看。”
李长博这个要求是真突兀。
可更叫人觉得怪异的的是付拾一。
付拾一居然半点意外也没有,就这么落落大方一点头:“行。”
围观的吃瓜群众:咦,这个小娘子是什么来历!难道都不怕吗!她和李县令是什么关系!
不敢伸长了脖子看女尸不要紧,并不妨碍他们伸长了脖子看付拾一。
付拾一蹲下去要掀女尸脸上的手帕,都能感觉那些目光快把自己身上烫出个洞。
付拾一转过头来,庄严肃穆的要求:“用布围起来。别让人瞧了。”
布不好找,不过几个不良人却很是干脆利落的解下了自己的下裳,然后四面一围——
虽说谈不上密不透风,可好歹也遮了个八八九九。
任由吃瓜群众伸长了脖子,也看不见帷幕里头是啥情况,不由得一个个更抓耳挠腮的好奇。
因是女尸,所以就连李长博,虽然也在帷幕里,却并不看,只是背过身去。
拿下帕子,付拾一并不认识女尸,但却还是惋惜片刻。
年轻,貌美。即便是头发散乱,人没了气息,却依旧看得出肤若凝脂,娇俏可爱。
“能否看出,是意外落水,还是被人谋害?”李长博沉声问,声音不高也不低,恰好付拾一能听清楚,而不远处围观群众却听不太清。
付拾一摇头:“要仔细检查后才能知晓。”
说完这话,付拾一毫不怜惜的半跪在地,重重一按女尸胸膛。
登时口鼻里都涌出水来——
且每一下都有水涌出来,也不知她呛进去多少水。
“肺里全是水,是溺亡无疑。”付拾一确定了死因。
接着检查手脚脖子一类的地方,发现并无任何伤痕或是打斗的痕迹,她这才又道:“并无打斗挣扎痕迹,应该不是被人摁进水里。但也可能是猛然被推进水中。”
李长博听到这里,眉头已经皱起来:“所以是自己投江?”
付拾一没下定论,反而说起了自己刚才的经历:“我之前来江边洗手,曾听见一声入水声。差不多和死者溺亡时间对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