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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验尸官全文阅读

作者:顾婉音     大唐验尸官txt下载     大唐验尸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章

    “李县令回去之后,问问,他们当天有没有同房。”付拾一虽然觉得必定不是巧娘和刘大郎——却不能武断。

    李长博默默的看了付拾一一眼,一下领会:“巧娘与奸夫二人,做过私密之事后,才发生命案。”

    仔细看,他神色仿佛是有点不自在。

    不过付拾一根本就没看他。

    李长博恢复正常:“有痕迹?”

    付拾一就指给他看,“之前时间不够久,所以这些痕迹并不明显。如今这么久过去,天也不算凉,那些微生物稍微工作了下——”

    “微生物?”李长博疑惑出声。

    付拾一有点儿尴尬:怎么办,一不小心说了个专业词汇——

    付拾一咳嗽一声:“可以理解成长霉那一类的行为。”

    李长博很诚恳指出来:“发霉不该是这个颜色。”

    “人的衣服上的汗液,最开始染在衣服上,并无痕迹。若一直不洗,最终那地方就会慢慢泛黄——这就是汗液发酵,被微生物作用后弄出来的痕迹。”付拾一从善如流的换了个说法。

    “而这。”付拾一指着床单上那块痕迹:“会比汗液更快起反应。”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一脸坦然和自若,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才是那个龌蹉的人。

    于是他不自在的避开眼睛。

    李长博微微走神:眼前这位,真的是女郎么?如此坦然……

    付拾一丝毫不觉得自己像流氓,依旧一口一个“奸夫”什么的:“奸夫和巧娘要做这样的事情,必定不可能是在刘大郎返回家中之前——时间太短了,都不过脱衣服的。”

    “所以必定是在刘大郎第二次从家里出门之后。”

    “但是奸夫,会不会不是那时候才来的?”

    付拾一想起厨房里那个焦了的肘子,轻声道:“肘子也是给奸夫做的。可见,巧娘在刘大郎走后,就蒸上了,为的是中午跟奸夫两人逍遥——”

    “可以豚肉铺子问问。”李长博瞬间接上。

    这个思路让他眉目微微明朗:“若是一大早才买的,对对时辰,就知道奸夫什么时候来的。知晓时辰,就可以根据这个,身高,还有带刀这个特征,去问问那天有没有这么一个人进坊。”

    “甚至,那肘子会不会是奸夫买来的?”付拾一提出这个,眼睛都亮起来:“很有可能!李县令,倘若你有相好,你去见她,会空手还是会带东西?”

    被点名的李县令脸色发青,声音像是咬着后槽牙:“我没有相好。”

    付拾一嫌弃他:“就是一个假设!有点想象力!”

    想象力……

    李长博勉强努力片刻,最后面无表情:“莫要乱假设。”

    付拾一觉得这个问题不重要,于是从善如流换了人举例:“假如我是男子,我有这么一个相好,必定会带点什么东西过去。总不能白吃白喝白睡吧?那就成占便宜了。巧娘是个讲究人,必定看不上这样的——”

    付拾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略显直白的词汇,成功让这位面嫩的李县令,耳朵尖都有点儿泛红。

    李长博咳嗽一声:“这是个可能,我会叫人去查。”

    “不过咱们可以在屋里先看看。”付拾一微笑:“我记得,屋里还有一坛子杏花酒。”

    刘大郎也爱喝酒,可最爱烧刀子。

    因为在外头,唯有烈酒才能解乏,暖身。

    屋里果然有一小坛子杏花酒。

    李长博微微惊异:“这么久了,你竟还记得屋中细节。”

    付拾一谦逊:“过目不忘我又有什么办法?”

    李长博:……我就不该问。

    随后他指着坛子上:“卖酒铺子,各家都有记号。”

    “我会叫人去问。看是巧娘买的,还是那日为旁人带来。”

    提着肘子或是酒坛子,还带刀的男子,怕是不多见。见过了,就会有印象。

    案子仿佛有了眉目。

    李长博又忍不住多看了付拾一一眼,眼底光芒微有些疑惑。

    付拾一却不打算只给李长博这么一点点惊喜。

    付拾一很快低声道:“你说,又要处理肘子,又要和奸夫欢爱,巧娘有多少时间呢?”

    “巧娘死的时辰摆在那里。奸夫也不会早有预谋要杀人。应当是临时起意。”

    李长博已顺着付拾一的思路想下去:“所以,杀人之前,或许是与巧娘起了争执——这个争执,也必定不是三言两语就过去。更不可能是在……”

    李长博左右思量,最后不甚自在选了个“途中”二字:“更不可能是在途中起了争执,必定是事后。”

    “对,也不可能一见面就心急火燎——前头也要去一部分时间。”付拾一脸上浮起一个略显猥琐的笑:“能让巧娘如此喜欢。”付拾一笑容更加猥琐。

    巧娘是因为刘大郎不能人道而出轨,那肯定就图这个。

    所以……

    李长博脸上像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手指都蜷起来,竭力让自己镇定:“所以那奸夫很可能是在刘大郎二次归家之前,就进了门。”

    再让这个没羞没臊的人分析下去,他都不敢想象还会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

    真“没羞没臊”的付拾一,还是没让李长博失望,暗戳戳假设:“对,甚至,很可能刘大郎是差一点撞破他们欢好。所以才会有后头杀人的事情。”

    “但是为何没杀刘大郎?”付拾一这一点想得不是很明白。

    李长博便轻声道:“或许奸夫并不打算娶巧娘,更不愿污了自己的名声。所以,杀了巧娘,将这件事情掩盖妥当。”

    付拾一呼出一口气,掐掉自己心头那点感慨,重新冷静:“若是奸夫当时就在,那么他肯定是躲起来了。”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你觉得,他会躲在哪里?”

    李长博没有犹豫:“最有可能是寝室。其次是厨房。”

    付拾一顺口夸赞:“李县令真是思维敏捷。不过厨房没有可藏身的地方。米缸太小。”

    所以,就只剩下了——寝室。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便都重新往寝室去。

    寝室里,可以藏人的地方就很多了。

第15章 压力山大

    比如柜子,比如床底,比如箱子——

    付拾一有点头疼。

    李长博只环视一圈,便道:“床底。”

    付拾一瞬间开窍:“是了,奸夫太高了。藏在哪里都憋屈。”

    唯独床下,还宽敞点。

    “刘大郎回家拿过东西。”李长博解释,“若开箱子和柜子,必定会撞破。”

    有道理。付拾一点头,不过她的观点也正确。

    两人齐刷刷的看向了被幔子遮住的床底。

    付拾一刚露出犹豫神色,就被李长博打住:“不能进去,趴在地上,将灯笼伸进去,照一照。”

    付拾一一面过去一面点头:“床下灰尘多,必定会留下痕迹。我有分寸。”

    说完就伏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灯笼探进了床底。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认真专注的模样,忽然有一瞬错觉:这怕是个男儿汉。

    至少李长博从未见过如此不拘小节的女郎。

    “有脚印和掌印。”付拾一的声音打断了李长博的错觉。

    毕竟付拾一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清脆的女声。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过去将付拾一扶起来,而后郑重道谢:“今日多谢你。不过剩下的,便交给我了。”

    付拾一颔首,找证据她擅长,破案子她的确不擅长。

    两人轻手轻脚出来,方良在门外提着灯笼候着。一见自家郎君,登时舒了口气:“郎君再不出来,我就得进去找了。”

    “无妨。”李长博短短两个字,却莫名沉稳。

    付拾一心想:这是得多信任自己?

    这小随从都担心自己把李县令给咔嚓了,他自己就不担心?

    李长博看向付拾一:“家去吧。”

    付拾一应一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除去口罩和手套,这才跟李长博郑重道:“刘大郎的冤屈,劳烦李县令了。”

    “分内之事。”

    夜凉如水,一个轻手轻脚回了家,洗过手脚,熄了灯,安静睡下。

    另一个却连夜回了衙门,将人召集起来——

    一听有线索,衙门里的人都快沸腾了。

    一个个恨不得连夜就过去寻去——

    不过现在已到了宵禁时辰,各个坊市都已经闭门,虽说他们不在宵禁令內,但是总归麻烦。

    李长博却有话说:“现在各去休息,明日一早,便各自去寻线索。”

    说着就将自己要他们做的事情说了。让他们各自分配。

    师爷谢双繁拉他到一边,皱眉问:“哪里来的线索?”

    李长博却不肯细说:“一个友人。”

    谢双繁还要再问,可一看李长博眼神,便住了口。

    李长博不肯说,用刀也撬不开他嘴。

    谢双繁皱眉思索半天,最后悄悄找了方良。

    方良得过嘱咐,半个字也不肯透露,只一句“师爷去问郎君罢。”

    谢双繁险些没气得当场去世。

    他不禁哀怨的想:自己这个师爷,在李长博眼里就是个摆设。这孩子,太讨人厌了。

    不过显然谢双繁还是对自己定位有偏差。

    第二天,谢双繁就派上用场了。

    因为上头从万年县,调来了一个挺有名的不良帅。

    为的是帮李长博调查案子。

    关键是还不能拒绝,因为那是宫里那位圣人吩咐的。

    那位未必是不痛快,也未必是要给李长博难堪。

    可在其他人看来,却变了个味。

    万年县不良帅曹及帆,素来是以破案迅速有名。

    在万年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有名,宫里那位圣人,都曾听过他的故事。故而才有了今日这情况。

    曹及帆身高八尺,威武雄壮,长得也是颇有些英武。

    听说很得某些小娘子喜欢——

    不过曹及帆名声不太好。

    他手底下不良帅,为了捞钱,设立各种名目问辖区商户要钱,他也不曾约束。办案子时候,也是十分强势,但凡落他手里……

    谢双繁听见这个消息,就去找李长博商量。

    李长博也干脆,只淡淡看谢双繁一眼:“我没空。你去招呼。”

    谢双繁也不想去:“要不让我们的不良帅去吧?还有话说一点。”

    李长博更干脆了:“我要用人。”

    谢双繁:“我去。”

    李长博上下打量他,好心建议:“在衙门歇着。”

    谢双繁有些感动,好半晌反应过来:这死孩子就是嫌他老了不堪用!不能打不能跑不能扛!

    可李长博已带着人走远了。

    谢双繁咬牙见了曹及帆,心情不太好,以至于脸色不太好。

    曹及帆是真烦人,看到了谢双繁脸色,还故意挑衅:“奉陛下令,我来协助李县令查案。”

    谢双繁没好气:“李县令有事儿出去了。曹郎君先坐下喝茶罢。”

    “我是来查案的。”曹及帆动都不动,随后转身就往外走:“既然你们不配合,那我只好自己去查——”

    曹及帆身高腿长,谢双繁险些没追上。

    可说来也怪,曹及帆轻车熟路就去了案发现场,刘大郎的家。

    然后在那儿将李长博抓了个先行。

    李长博正让人搬床呢。

    一群不良人搞得热火朝天。

    外头还有一圈儿围观的街坊。

    曹及帆大马金刀走过来,腰上还挂着自己的横刀,脸色有点儿臭,一看就不好惹。

    所以他一靠近,旁人自动就给他让路。

    谢双繁跟得气喘吁吁,心里头别提多愤懑:李长博不拿他当回事儿也就算了,这个曹及帆是哪根葱?

    曹及帆刚一进院子,李长博就知晓了。

    李长博出来,直接让人拦住了曹及帆:“李县令在叫人勘测案发现场,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曹及帆“哈哈”一笑,却是皮笑肉不笑:“我奉圣人命,来协助李县令查案!”

    然后就将人一把推开——

    他如此嚣张,显然是仗着自己是奉命二来——

    这架势,也不是要协助,而是要占据主导!

    李长博从屋里出来,恰恰好好的,就挡在了门正中间。

    将曹及帆进去的路给封死。

    李长博瞥了曹及帆一眼。

    曹及帆笑哈哈的上前去将话又说一遍。

    李长博依旧纹丝不动,却看谢双繁。

    谢双繁气喘吁吁上前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李长博淡淡开口:“连个客人都招待不好。”

    谢双繁:委屈,心里苦。

    曹及帆寸步不让:“我奉命而来,协助——”

    “既是如此,刚好我这头缺人手,那就劳驾你将百姓驱散。此为查找证据,需得保密。否则怕打草惊蛇。”李长博连个微笑都欠奉,语气平铺直叙:“结案之后,我会向圣上道谢。”

    言下之意:你算哪根葱?这是我和圣人的事。

第16章 有点意思

    曹及帆脸皮抽了抽,觉得自己更讨厌这个李县令了。

    这些世家子弟的人,果然是眼睛长在头顶上——

    曹及帆还要说什么,李长博已经淡淡一眼扫过来。

    曹及帆咬咬后槽牙,去了。

    曹及帆心情不好,语气自然不好。

    围观的这些人,如同轰鸡撵狗一样被驱散。

    付拾一收拾摊子回来的时候路过刘大郎家,正好看见这一幕。

    付拾一只扫了一眼,就目不斜视的回去了。

    谢大娘还在门口张望呢。

    见到付拾一回来,好久没热心跟付拾一说话的她,这会儿凑上来问:“怎么样了?查出什么没有?”

    付拾一摇头:“什么也没看见。”

    谢大娘顿时失望:“你都不关心?”

    语气略有些嫌弃和鄙夷。

    付拾一也不往心里去,笑着说了句:“逝者已逝,刘大郎是无辜的,官府自然会放人。我着急也没用。”

    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她只需要静待结果。

    付拾一如此“冷漠”,彻底伤了谢大娘的心,谢大娘多看了她两眼,悻悻走了。边走边嘀咕:“白眼狼……薄情……”

    付拾一没柴火了,于是拎起了斧头,顺手劈起了柴。“哆”的一声,木头裂成两半掉在地上。

    嘀咕声戛然而止。

    付拾一看着地上均匀的木头,满意的点点头。

    付拾一这头忙得满头大汗,那头李长博也站在太阳底下,汗一点点的渗了出来。

    这个天,有点热起来了。

    偌大的床被整个儿搬了出来。

    为了方便,李长博特意叫人请了木匠来,将上头的顶子卸掉了。

    如果不是为了小心翼翼,完全不破坏床底下可能存在的证据,也不会这么麻烦和费事。

    可这一切,都是值的的。

    刚一搬开,立刻就有不良人惊呼起来:“快看!有脚印!”

    李长博看了一眼,见果然是几个杂乱的脚印。

    光脚印上去的。

    很清晰。

    清晰到让人觉得,这怕不是故意?

    就像孙猴子在如来佛祖手指上撒的尿一样。

    以为是记号,到头来变成抵赖不掉的证据。

    仵作陈荣也来了,看见这一幕,惊讶得胡子都忘记捋。

    还是李长博提醒他:“陈老丈,记。”

    身为仵作,记录证据,同样是身上的紧要职业。

    不过,看着陈荣抖得像抽风的手,李长博淡淡瞥了一眼谢双繁。

    谢双繁今日跟着曹及帆一路走来,这会还没缓过来,脸色都泛白。

    李长博最后自己上了。

    脚印用专门的墨拓了一遍,不良人又在床板上发现两个模糊的手掌印。

    李长博走过去蹲在地上描摹,彻底放弃了自己形象。

    曹及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这是什么?”

    语气竟有些凝重。

    李长博的回答甚为干脆利落:“证据。”

    曹及帆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皮。

    “这是谁的手掌印?凶手的么?”曹及帆凑近了,看向李长博画的那个掌印。

    那掌印虽然不算特别清晰,却连手掌上的纹路都印上去。

    曹及帆往前走一步,不经意踢了一脚地上的墨。

    瞬间一片混乱。

    李长博绯色官袍底下,已经完全被浸染透了。

    那个掌印,也被染了一小半。

    李长博手指紧了紧,随后才缓缓站起身来。

    曹及帆已开始道歉:“对不住,我实在是没看见——”

    曹及帆看上去挺诚恳。

    李长博定定盯着曹及帆。

    曹及帆心里咯噔了一声。

    李长博却没废话,“此事我会向圣上禀明。”

    曹及帆一愣:“这就不必了吧,这个事情也算不得多大的事情——我是来帮李县令查案的,三日期限,如今已过了一整日了。”

    “况且,这个也未必就是凶手留下的。”

    李长博没动,语气依旧平平:“你能查案?”

    曹及帆此时不见刚才的态度,有些老实:“我来协助李县令查案。”

    “如何查?”李长博再问。

    曹及帆道:“简单。听说那死者丈夫中途曾经返回家中——有没有可能,他的确撞破了奸情,但是并未声张呢?”

    “为何?”李长博知道曹及帆想说什么。“若要杀人,为何不连奸夫一并杀死?”

    “很简单,他怕打不过。”曹及帆笑笑:“奸夫和死者两人加在一起,毕竟是两个人。而且奸夫人高马大——他自惭形秽也未可知。”

    李长博颔首:“有道理。

    话虽如此说,可他面上却并不见半点采纳认可的意思。

    “所以,他可以先假装出城,然后……再乔装打扮回来,悄悄杀人。”曹及帆依旧是那副神色,一脸笃定。

    李长博反问:“那为何他杀人之后,还不逃走?”

    曹及帆意味深长一笑:“他的基业全在这里,如何舍得走?而且他嫁祸给他人,他就成了受害者。到时候事情一了,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再娶妻生子,重新来过!”

    李长博颔首:“有那么几分道理。”

    随后却又问:“那你说奸夫呢?”

    “自然是冤枉的。”曹及帆笃定道。

    李长博颔首:“我还要再琢磨琢磨。”

    李长博如此态度,曹及帆脸上就有点儿烦躁:“李县令怎么就认定不是刘大郎所为?”

    李长博语气很理所当然:“刘大郎并不承认。”

    “他自然不会承认!”曹及帆声音拔高些许,带着点强势:“李县令是读书人,不知道这些人的卑劣!”

    李长博挑眉:“是吗?”

    “我自是不知你们这些人的卑劣的。”

    李长博这话太突兀,以至于曹及帆愣住:“什么?”

    李长博淡淡道:“我说,我不知你为何如此卑劣。”

    曹及帆怒了,下意识就握紧了自己腰间横刀:“你说什么?!”

    “拿下。”李长博只吐出这么两个字。

    不良人们向来手比脑子快——李长博刚说完,他们就瞬间行动!

    可惜,曹及帆是不良帅。

    他的伸手更好。

    反倒让他一下抽出刀来:“胡闹什么?!”

    方良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将手里不知哪里来的核桃猛的往曹及帆膝盖窝一弹——

    曹及帆“啪”的就跪下了。

    长安县不良帅厉海瞬间扑上去,缴械了曹及帆,并将其制住。

    所有事情,不过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

第17章 就是说你

    曹及帆狼狈的被压在地上,一头一脸的灰。

    当然,也是一脸怒气:“李县令这是做什么?!”

    李长博丝毫不在意曹及帆飕飕飞过来的眼刀,还是慢条斯理,不温不火:“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曹及帆瞳孔一缩。

    还来不及质问,就听见李长博问:“陈巧娘与你私通多久了?”

    不仅曹及帆愣住了,其他不良人也愣住了。

    啥?李县令没说笑吧?

    谢双繁上前来,压低声音提醒:“这个事情可不能乱说啊。”

    “身高八尺。”李长博神色都没有变,“带横刀。右手食指和中指老茧很厚。”

    “以及,你对奸夫很熟。”李长博盯住了曹及帆的眼睛:“我们从未对外说过,奸夫人高马大。”

    事实上,刘大郎已经算个子健壮之人。

    比刘大郎还要高大的人,并不十分多见。

    曹及帆却如此肯定——

    “再加上迫不及待毁坏掌印——”

    李长博微微一顿,看一眼王二祥:“脱去他的鞋子,将脚印仔细对比。”

    曹及帆奋力挣扎:“李县令断案如此儿戏吗?仅仅凭着这几点就要定我的罪?”

    厉海人虽没有曹及帆高,可力气却大,对于曹及帆的挣扎,他只简单粗暴的往下一压——

    曹及帆吃了一嘴地上的泥灰。

    李长博淡淡道:“自然不只如此。”

    王二祥给曹及帆扒了鞋子,险些被臭晕过去——他憋着气想:大概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李县令。

    王二祥憋着一口气,动作十分麻利。

    “毫无二致。”

    王二祥检查完,赶紧跳得远远地。

    李长博看着曹及帆:“不服气?”

    曹及帆不开口,怕再吃一嘴灰。

    不过神色倒是很倔强。

    李长博吩咐:“去将酒铺老板叫来。”

    曹及帆目光一闪,随后有点儿惊慌。

    李长博提醒他:“坦白总归是要好一点。”

    曹及帆没犹豫太久:“的确我和陈巧娘相好。”

    李长博点头:“继续说。”

    “那天我也来找她了。”曹及帆继续往下说,奈何嘴里灰太多,他忍不住岔开话题:“先让我起来。”

    厉海纹丝不动,只看李长博。

    李长博颔首允了。

    “我在酒铺里买了一坛子酒。然后就过去找她——她说她丈夫那天走。”曹及帆一脸坦然:“但是我没杀人。”

    “这个我自会查明。”李长博再度提醒:“你只需说清楚事情。”

    曹及帆便将自己如何过去,如何和陈巧娘幽会说了一遍。也交代了自己的确藏在床下,但是他和陈巧娘办完事他就走了。

    还提供一个不在场证明:那天他还要办案子。所以不可能停留太久。

    李长博却没半点犹豫:“先收押。”

    厉海就将曹及帆押回去。

    谢双繁早就懵了,此时慢慢醒过身来,却还是满心都是糊涂:“你怎么知道——是他?”

    “我猜的。”李长博随口解释,脑子里想的却是付拾一。

    他不知道这个小娘子,为什么会如此敏锐。

    这不合常理。

    谢双繁显然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怎么猜的?那酒铺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长博收回心思,耐心给谢双繁解释一遍自己猜测的根据。

    “酒和肉之间,我觉得酒更有可能。故而随口诈他。没想到他就承认了。”

    谢双繁无言许久,还是斟酌提醒一句:“你是长安县县令。”

    作为一个县令,得稳重谨慎才对!

    “我知道。”李长博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显然没明白其中的深意。

    谢双繁已无力吐槽自己这个上司。

    到底还是太年轻啊太年轻!

    谢双繁恨铁不成钢。

    李长博却叫了仵作陈老丈过来。

    陈老丈颤颤巍巍的过来,一把年纪,老眼昏花,要不是徒弟扶着,他恐怕走路速度能再慢一倍。

    李长博最后干脆自己动了动脚。

    李长博问陈老丈:“能否根据伤口形状和痕迹来断定,凶手到底是不是曹及帆?”

    陈老丈听得瞪眼睛:“怎么断定?伤口只能断定凶器。”

    “根据伤口倾斜角度——”李长博想也不想就用了这么一个古怪的词。

    陈老丈睁着老眼昏花的眼睛,显然理解得很是费力。

    李长博轻叹一声,自动放弃了。

    “你先回去整理证据。”李长博吩咐一句,又看向王二祥:“你回去,叫厉海和谢师爷两个一起审问。”

    然后,他就要走。

    谢双繁拉住李长博:“你去哪里?”

    李长博垂下眼眸:“我去见一个朋友。”

    李长博带着方良出去,特意在自己马车上换过衣裳。

    只是站在大门口,李长博又觉得有点儿尴尬,手抬起来,却也是半晌都落不下去。

    方良问了句:“要不我来?”

    李长博咳嗽一声:“我去马车上等着。”

    方良应一声,贴心的等李长博走远了才动作。

    一面敲门,一面心想:自家郎君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善与人打交道啊。

    不过想想,还真是有点儿尴尬,毕竟这还是郎君第一回上人家女郎家里去邀请对方……

    方良想着想着想歪了,付拾一开门就看见方良一脸神神秘秘的猥琐。

    付拾一想关门。不过还是耐着性子问了句:“有事儿?”

    打了几回照面,她当然认得方良。

    方良压低声音,飞快将来意说了一遍:“我家郎君请女郎一叙。”

    付拾一一面点头,一面道:“稍等片刻。”

    付拾一将自己方才还在做的活计弄好,换了一身棉布襦裙,这才出门去。

    一出门就问方良:“找到嫌疑人了?”

    “嫌疑人?”方良重复一遍,然后挺好奇:“这个词怪新鲜的——”

    “嗯,”付拾一解释一句:“既是有作案嫌疑的人。”

    方良又跟付拾一东拉西扯两句,却半点也没透露案情。只是将人带到了马车跟前。

    “女郎请上车,我们郎君已等着了。”方良一脸的老实巴交。

    付拾一一面上车,一面心想:这李县令是聪明人,身边的人,也挺聪明。不仅聪明,还很有迷惑性。

    李长博已等得很久了,手指尖在桌上都要敲麻木了。

    此时见到付拾一,他也不等她坐稳,就问她:“他不承认,你可还有别的证据?”

    付拾一:……这话你该问你的仵作啊,李县令!

第18章 胆大包天

    付拾一诚恳看住李长博:“李县令觉得我会藏私?”

    李长博摇头。

    付拾一微笑:“那我哪里还能再拿出证据?这个事情,不是该仵作去办?该不良人去查?”

    李长博也是言简意赅;“时间紧,关系重大。”

    原本事情没这么复杂,只是一桩命案。

    可现在涉及到了万年县的不良帅。

    但是这里头的东西,李长博觉得就不必细说了。

    付拾一本来就是为了刘大郎,这会儿李长博态度又如此和气诚恳……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那我只能再去勘察现场,或者是验尸。”

    李长博没有半点意外:“都可以,不过尸体麻烦点。”

    尸体如今是仵作陈老丈负责,李长博觉得还是别节外生枝,不让他知晓最好。

    不然闹起来……

    付拾一也表示理解:“那先再看一遍现场。实在不行,再考虑验尸。”

    说完这个话,付拾一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李县令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李长博的回答有点儿唯心主义:“直觉。”

    付拾一很想吐槽,不过对方那么信任自己,她最终还是将这个话默默的咽下去。

    “现在去?”付拾一想想还有点儿感慨:事发之后,自己好像还从来没大白天去过现场。每次去都偷偷摸摸像是做贼。

    李长博颔首:“走。”

    李长博显然是个干脆利落的人。直接就吩咐方良驱车过去。

    付拾一一到了凶案现场,立刻调整好状态。

    李长博微微侧头看她片刻,紧随其后。

    现场实在是没有更多证据。

    如今连床都拆开搬出去了,寝室里一下空了不少。

    付拾一仔细检查过后,一无所获。

    她微微摇头时,李长博眼底还是能看出有点儿失望。

    不过,很快他就道:“验尸需要准备什么?”

    付拾一摇头:“都在身上。”

    作为一名合格法医,随身携带口罩手套,是个良好的职业习惯。

    更何况是李长博找她。

    李长博不由得微愣。

    不过随后却又恢复常态,请付拾一上了马车后,就直接将人一路带进了县衙里。

    李长博让方良先去将陈老丈支开。

    然后做贼一般带着付拾一去了停放尸体的地窖。

    地窖是专门用来停放尸体的,为了保证尸体不会腐化,还特意在地窖里储藏了冰块。

    故而顺着通道往地窖走的时候,渐渐就只觉得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外头阳光明媚,里头却如此阴寒,付拾一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寒战。

    李长博轻声抱歉:“不好叫人知晓,故而不能抬出去让你验看。”

    付拾一表示理解。

    李长博停顿片刻:“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李长博快步返回,须臾之后,又快步走了回来。

    付拾一疑惑看他,见他不解释,也就不再多问。

    反倒是她已经在这段时间里戴上了口罩,也戴好了手套。

    陈老丈验尸时候,也用帕子蒙住口鼻,里头还夹了一些生姜冰片之类的香料。

    所以李长博除了看付拾一的手一眼,便也没了别的好奇。

    两人一路到了地窖里。

    李长博将灯火点亮。

    付拾一看见角落里有一张支起来的门板。

    这就是陈巧娘暂且停尸的地方。

    时隔多日,再一次见到惨死的陈巧娘,付拾一只觉得有些心绪复杂。

    掀开陈巧娘头上的白布单子,看到那一张熟悉的脸,付拾一心情也是不由得感慨。

    不过,很快她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陈巧娘已经换过衣裳,血迹也清理干净。

    因为眼球缺失,故而眼睛凹陷,看上去有些怪异。

    因为失血和死亡,她的皮肤显得冰冷苍白。

    而脖子上那个巨大的翻卷豁口,更看起来触目惊心。

    因为血迹清理干净,所以肌肉和血管都看得清楚。

    陈巧娘就这么安静躺在这里,失去了鲜活气息。

    付拾一用手指轻轻的摸了下陈巧娘的伤口,然后探进去一根手指:“刀口不算很深,却割断了动脉血管和气管。这会造成大量失血,以及无法呼吸和说话。而血液也会进入呼吸道,人会非常痛苦。有点像是溺水。”

    李长博微微皱眉,“动脉血管?呼吸道?”

    他觉得这些词古怪而拗口。

    付拾一解释:“就是最大的血管,负责将血液运送去全身的主要血管。血管就是……经络。呼吸道就是气管。”

    李长博点点头:“很形象。”

    “从刀口倾斜角度,能够看出凶手身高比巧娘高很多。”付拾一轻声说出自己的观察:“刀口很锋利,下手很利落。没有其他伤口。”

    “接下来检查全身。”

    付拾一神色郑重,轻轻掀开了白布,准备解开陈巧娘的衣服。

    李长博忙背过身去。

    “身上并无其他伤痕,手掌,手肘,还有膝盖的伤痕,应是挣扎爬行所致。”

    “胳膊上有捏过的淤青,指印清晰,可以拓下来,和嫌疑人对比。”

    李长博闻言忍不住转身去看,不过刚看到一点白花花的颜色,就赶忙转回去。

    随后耳朵尖都红了,声音也颇不自在:“有劳你拓印。”

    其实不用他说,付拾一也会照做。

    拓印好了指印后,付拾一仔细检查了陈巧娘的手指尖。

    陈巧娘的指甲里,有一点暗色的东西。

    可是因为陈巧娘失血过多,当时整个人都在血液里泡过,所以无法断定,是不是抓过凶手。

    付拾一犹豫片刻:“或许可以检查一下,看看那个人的胳膊或者手背上,脸上有没有抓伤的痕迹。”

    李长博立刻就回答了:“没有。”

    付拾一便继续往下检查——

    只是查遍了全身,也没有新的异样。

    付拾一皱着眉头,只觉得有些头疼。

    “身上没有别的伤痕,说明就是忽然之间动的手,并没有打斗和挣扎。”

    “可是为什么会忽然动手?”李长博的声音虽轻,却透出一股凝重来。“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付拾一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会不会是……

    不等付拾一说出这个可能性,李长博也是忽然开口:“——”

第19章 不约而同

    李长博忽然开口:“会不会是怀孕了?”

    付拾一惊讶看他。

    李长博微微一扬眉,“怎么?”

    付拾一收回惊讶,轻声道:“我与你想法想同。”

    李长博便也微微惊讶。

    随后,他就又问:“可有法子证明?”

    付拾一轻轻的过去按了按陈巧娘的腹部,实在是感觉不出来:月份太小了。

    若是肯解剖的话,倒是好办。

    刀也在她身上,但是……

    付拾一犹豫看了一眼李长博,没吭声。

    李长博立刻道:“怎么?”

    “只能解剖。”付拾一轻声说完,就看李长博皱起眉头。

    于是她就明白了。

    也不怪李长博,这个年头,死者为大,做什么都不能损伤死者遗体。哪怕是为了给死者沉冤昭雪。

    李长博默然片刻,就启动了第二个计划:“无妨,先查一查医铺那边。”

    “嗯。”付拾一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别的法子。

    不过倒是想到一件事情:“李县令你说,如果她真怀孕了,她会留下这个孩子吗?”

    李长博顿时明白了付拾一的心思,并且延展出去:“她与刘大郎成亲多年却没有孩子,旁人不少都觉得奇怪,后头觉得是刘大郎的职业缘故。但是她自己既然偷情……又对曹及帆那样上心,必然是动了真心的。”

    “所以她必定想留下这个孩子。”

    “若想留下这个孩子……最好的结果是和离另嫁。”

    “那曹及帆忽然动手,就合情合理了。因为曹及帆本身虽未娶,可却订了亲。还是一门好亲。”

    没想到李长博这么短时间已经摸清楚这些。

    付拾一有些讶然。不过她慢慢将陈巧娘整理好,然后脱下手套和口罩,“那暂且没有我什么事儿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脸上的淡然和从容,看着她眼睛里印照出的灯火,忽然觉得她过分的淡然和冷静。

    于是一句不该问的话,就冲口而出:“小娘子难道不怕么?”

    这样的环境下,这样阴冷……

    付拾一微微愕然,刚要回答,就听门口走路声传来。

    付拾一还以为是要被人发现了,一瞬间看向李长博,脸上微有点紧张。

    李长博咳嗽一声:“是方良。”

    果然外头传来方良声音:“郎君,东西拿来了——”

    “不用了,拿出去罢。”李长博应一声,随后又吩咐:“准备马车,送小娘子回家。”

    方良应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刚才的话题打断了,她却还是回答一句:“有什么好怕?死人不可怕,活人才可怕。”

    说完这话,付拾一便想起了记忆深处某些东西来,心情瞬间有些受影响,加上地窖里太过阴冷,她便低声道:“走吧。”

    李长博跟在她身后,盯着付拾一的后脑勺和脖子,反反复复的琢磨她这句话。

    越想,却越觉得滋味复杂,却也越觉得有道理。

    这样的感悟,又要经历什么,才能说得出来?还说得那样的……笃定和深沉?

    李长博觉得,眼前像是起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将前头走的付拾一渐渐笼罩起来,让他看不清,猜不透。

    出了地窖,付拾一本该归家,可付拾一却想探望刘大郎,便是与李长博求了这个事。

    想着这两日付拾一的折腾,李长博实在说不出那拒绝的话来。

    付拾一便出去,买了一只烧鸡,两只胡饼,一竹筒的烧酒。

    再见到刘大郎时候,付拾一还没说话,刘大郎却已是红了眼眶。

    刘大郎说出来的只有一句话:“这辈子我就是你阿兄。不管你认不认。”

    刘大郎其实朋友不少,亲戚也有几个,可是这些日子他在牢里,来的人,只有付拾一一个。

    付拾一笑眯眯的将东西递过去:“好好吃顿饭,事情会真相大白的。”

    刘大郎捧着东西,虽然肚子里饥饿累累,却并没有多少食欲。

    他踌躇一会,轻声问了句一直想问的话:“你为什么相信我?”

    这个问题难倒了付拾一,以她的职业,说出“直觉”这个理由,显然是有点儿唯心主义了。

    不过,她还是说了句:“你是个好人。”

    好人虽然也会被逼到绝路上,也会做坏事,可……却不会如此穷凶极恶。更不会如此心思缜密。

    被发了好人卡的刘大郎,并不难过,反倒是一瞬间如同遇到知己,满口说出来的都是:“谢谢,谢谢……”

    最后一个大男人,竟然蹲在地上捂着脸哭出声来。

    这可为难了付拾一。

    她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安慰他几句,可又觉得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不好。

    最后,就说道:“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活得好好的。人生苦短。说没就没……”

    刘大郎听得心里头更不是滋味,哭得更厉害了。

    全程在旁边目睹的方良,忍不住出声了:“女郎还是别说话了。”

    不会说话可别说话了,这哪是劝人啊!分明是在捅人心窝子啊!

    付拾一乖乖住了口。

    她也觉得自己挺不擅长这个的。

    刘大郎哭够了,又说起了陈巧娘:“就算是她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可是这个事也怨我……她怎么就死了呢?哪怕是和离也行啊——”

    真好人刘大郎的言语,让付拾一有点儿忍不住走神:说不定陈巧娘将实情告诉刘大郎,刘大郎也不介意帽子更绿一点……看这个意思,刘大郎自己也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不过,刘大郎这样,还是让人有点儿心疼他。

    付拾一出声:“那等你出来,给她买个好棺材吧。”

    刘大郎顿时又哭了。

    方良:您可闭嘴吧。

    付拾一也觉得不太合适,琢磨了一下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吃饭,等出来时候,我来接你。”

    然后付拾一就溜之大吉了。

    不过,溜之大吉之前,她问了刘大郎一句:“对了,我看巧娘之前胃不好,你知道她在哪家药铺抓药吗?我最近也有点儿不舒服。”

    刘大郎还真知道:“是在百草厅看的,那里头有个孙大夫,医术很好。”

    付拾一谢过刘大郎,这才走了。

    方良跟在付拾一身后,不由得咂舌。

    上了马车,付拾一也没多交代什么,自顾自就开始闭目养神。

    方良倒是多话一句:“小娘子回去之后喝碗姜汤罢。别受了寒。我家郎君本来让我去取了披风的,结果我刚取来,您就出来了,竟没用上。”

第20章 这么贴心

    付拾一本来都走神了,听见这番话,还有点儿惊讶。

    然后认真感慨一句:“没想到你家郎君这样贴心。”

    方良说起自家郎君,顿时忍不住夸:“别看我们郎君面冷的样子,实际上对人可好了。心地也好极了。”

    付拾一仔细想了想,觉得李长博的确是不如看上去那样面冷心硬。

    从他对巧娘这个案子上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

    如果只要前途,大可不必如此费事。

    毕竟都证据确凿了……那件衣裳……

    付拾一想到这一层,忽然就想起了一点来。

    在回去的路上,付拾一将这个点琢磨了好几次。

    最后,临下车的时候,她就低声对方良提醒了句:“你告诉李县令,那件衣裳。曹及帆说不定也有一件。但是他那件,应该是不合身的。”

    “我曾见过巧娘做这件衣裳。”

    而且做了很久。

    方良忙记下,又夸付拾一:“小娘子也是个热心的。”

    付拾一听着这两个字,觉得自己有点儿愧对。

    她不是热心,什么事情都想去管。

    只是职业所致。

    付拾一回去之后,照常准备自己摆摊的的东西。好似什么波澜都没有。

    谢大娘的小儿子却凑上来,悄悄问:“刚才我看见送你回来的马车了。那是谁啊?”

    付拾一随口扯谎:“雇的车。”

    “你胡说!那分明是李县令身边的随从!”谢大娘的小儿子高声嚷嚷起来,完全不满意自己被欺骗的事实。

    这下可好,谢大娘也听见了。

    不过谢大娘可没来跟着打听,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一眼付拾一,然后高声将自己的儿子叫了回去。

    付拾一也懒得解释什么。

    但是或许,她想自己是得搬家了。

    哎,租房子果然是糟心。

    看着再好的房东,总有一天也会闹不愉快的。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付拾一有点怀念从前乡下住的草房子了。

    果然,还是应该有自己的房子。

    付拾一放下手里的东西,去看了看自己的存钱罐子。

    罐子里已有几块银子,可是要想在长安城这样的地方买房子——

    付拾一悻悻的放回去,这点银子,怕是买厕所都不够。

    付拾一只想仰天长叹:为什么不管在哪里,在哪个时代,买房都这么艰难!

    房奴啊房奴!

    付拾一这头为未来的居所发愁,这头李长博头上的头发,也掉了好几根。

    曹及帆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杀了陈巧娘。

    来来回回,只承认自己和陈巧娘相好。

    而且还说是陈巧娘当初勾引自己的——他从那巷子路过,去看自己打的家具。

    曹及帆定了门好亲,为了办喜事,特地重新定了一套新家具。为的就是到时候好看。

    恰好,那个木匠那儿,离着这条巷子不远。

    曹及帆说,瞧见他的时候,陈巧娘就用帕子包了自己手上的一个石榴石戒指丢到了他怀里。

    然后借由东西掉了,与他搭话。

    曹及帆见巧娘姿色不错,就顺水推舟了。

    从此看家具的时候,就频繁了许多。

    曹及帆甚至道:“我那日还去了木匠那,李县令可以去问问时辰。看看我有没有时间杀人。”

    曹及帆很是镇定,什么多余的也问不出来。

    方良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将付拾一的话悄悄跟李长博说了。

    李长博当时眼睛都亮了一下,随后就叫了王二祥过来。

    李长博不仅让王二祥去一趟崇贤坊的百草厅。

    还让他去一趟曹及帆家中。

    这一忙,就将事情拖到了第二日。

    第二日,付拾一刚将摊支上,方良就匆匆来买馄饨。

    卷饼照例是给不良人的,馄饨是李长博吃的。

    方良自己也趁着等的功夫,三口两口塞了一个卷饼。噎得直打嗝。

    付拾一给他盛了一碗骨头汤。

    方良呲牙咧嘴的吹着热气喝:“我们郎君说,一会儿审完了,他就能进宫去了。好歹算是赶上了——不然,真丢了差事,还不得让万年县那帮孙子笑话?”

    方良脸上神色,很是鄙夷。

    付拾一浅笑:“李县令必能查出来。”

    倒不是付拾一对李长博有信心,而是这么多证据加在一起,要还结不了案,李长博也别干这个长安县县令了。

    方良却只当付拾一夸自家郎君,顿时具有荣焉的样子:“那是!我们郎君可是厉害的人!”

    付拾一被方良逗笑——不过方良还是个少年郎呢,瞧着也就十七八岁,面嫩得很。

    她将打包好的卷饼放在托盘里,又将煮好的馄饨也小心翼翼放上去:“好了,快端进去吧。凉了真不好吃了。”

    方良也赶着交差,跑得飞快:“钱我回头给你送来!”

    如今长安县衙的人和付拾一熟了,就开始赊账了——这导致付拾一多了一个账本的开销。

    付拾一摇头:这个习惯太不好了。

    可又莫名其妙让人觉得有些诡异的亲近:好像不熟到了一个份上,还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似的。

    李长博吃完了一碗馄饨,用茶水漱过口,这才开堂审曹及帆。

    因为事关重大,他决定亲自上。

    另外,这么一会儿功夫,几位重要证人也请来了,如此才好当堂对峙。

    李长博穿着官服时候,总显得十分沉稳威严。

    大概还有头上那一块明镜高悬的匾额,也格外给他加了个名字叫做“威严”的BUFF。

    当然,同样具有加持作用的,还有旁边两溜拿着水火无情棍的衙役。

    这么两排人虎视眈眈在旁边看着,只要县令一声令下,立刻就能打得你鬼哭狼嚎,谁不犯怵?

    曹及帆就是那个例外。

    气定神闲的往那里一跪,完全没有怕的——

    甚至还笑着和面熟那几个打了个招呼:都是长安城里办差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许多暗桩也是共用的,可不是熟得不行么?

    李长博也不急,等他折腾完了,这才慢腾腾开口。

    一开口就是干货:“你有一件和刘大郎一模一样的衣裳?”

    曹及帆愣了一下,这才吊儿郎当的反问:“李县令,难道这犯法吗?一样的衣裳怎么了?我们连女人都共用一个……”

    曹及帆颇有些油腻的笑了。

    这话是真恶心人了。

第21章 太不要脸

    不过,有人鄙夷,也有人露出一个会心的猥琐笑意的。还有那毛头小子没碰过女人的,连脸都红了,害臊得不行。

    就连谢双繁神色都有点儿微妙。

    唯独李长博脸色丝毫没有变化,淡淡的看了一眼曹及帆:“衣裳是陈巧娘做的?”

    曹及帆脸上油腻笑容消失了:“是。”

    “衣裳呢?”李长博再问。

    曹及帆无所谓道:“扔了。”

    李长博微微扬起一只眉来,意味深长:“人都死了,你不留着做个纪念?反倒是扔了——”

    于是所有人都盯着曹及帆。

    曹及帆却大刺刺的:“人都死了,死人的东西留着做什么?晦气。”

    谢双繁板着脸,在纸上记录:薄情寡义。

    陈巧娘是真选了一个薄情寡义的白眼狼。

    人都死了,也不见半点伤心,反而还肆无忌惮调笑——

    李长博却点点头:“是挺晦气。这么说来,你与陈巧娘只是通奸,并无半点情分——”

    曹及帆一脸“你懂”的神色,“嗨,这种事情就是你情我愿,图个乐子,哪能当真呢?她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背着丈夫做这样的事情,我怎会对这么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动情?”

    谢双繁气得吹了吹胡子,又重重记下一笔:不知廉耻。

    李长博更加点头,讳莫如深:“有道理。”

    曹及帆乐呵呵的:“是吧?李县令也这样觉得吧?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当真呢——看来李县令也是明白人啊。”

    曹及帆还道:“李县令查清楚了就快放我回去吧。咱们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场误会,也是我有错在先,没将事情说清楚,现在弄明白了,就放了我吧。我回去还有案子要办呢。”

    李长博笑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衙役悄悄上前来,跟谢双繁耳语几句。

    谢双繁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然后又去跟李长博耳语。

    李长博听了也没什么变化,只道:“就请进来吧。”

    谢双繁惊讶。

    李长博微微颔首,看上去是胸有成竹。

    谢双繁于是亲自去将万年县县令请了过来。

    说起来,万年县县令也是有几把刷子的。关键是,他是当今圣人的……小舅子。

    万年县县令徐坤,是当今贵妃的亲哥哥,一母同胞那种。

    徐坤也很得圣宠。

    不过,万年县和长安县虽是一同将长安城整个治安管着,可是也互相存在一个竞争关系——

    毕竟,都是一样的业务,一样的权力,谁也不想被谁压着不是?

    徐坤今年三十有二,面色白净,刚开始留胡须,看上去并没有添上斯文雅致,反而有点莫名其妙的猥琐气息。

    谢双繁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他,可还是第一次见他留胡须的样子,差点没撑住就笑场了。

    没办法,徐坤虽然和贵妃是一母同胞,可徐坤的眼睛没贵妃的大不说,还是个细长的眼睛。以前不觉得,现在留了胡须,莫名其妙就让人觉得像耗子。

    徐坤脸色不愉的进来:“我旗下不良帅呢?你们要将人扣押到何时?”

    徐坤是来找茬要人的。

    来者不善,谢双繁却不接招,笑呵呵的打圆场:“事情还没弄清楚,咱们先弄明白才能放人不是?再说了,悬着的话,对你们也不好——”

    徐坤瞪了谢双繁一眼:“什么你们?我又没做什么!”

    谢双繁连连点头:“是是是,里头正审问呢,李县令请您进去一起听。”

    按说没这个规矩,谢双繁也闹不清楚李长博是想做什么。

    徐坤傲慢的看了谢双繁一眼,挺胸抬头往里走:“李县令还真是个识趣的哪。”

    谢双繁:其实你是想说,算你识相吧?你说这识趣两个字,一点不像是夸奖啊!

    徐坤进去后,李长博让他坐在了自己下首的位置。

    徐坤直接就问李长博:“什么时候再将人放了?我那头一堆案子呢。”

    语气是真不客气。

    谢双繁默默吐槽:圣上都没你说话这么牛气的。

    李长博的态度更牛气:“这个事情,不好说。恐怕是走不了了,徐县令还是重新找人吧。”

    徐坤明显一个愣神,然后脸拉得跟驴脸似的,那双老鼠眼嗤嗤拉拉的往外射眼刀子:“我万年县的不良帅,你扣下了算怎么回事儿?我都亲自来了,你还不肯放人?”

    徐坤觉得这是李长博不给自己颜面。

    李长博微微一笑,很是官方:“案子摆在这里,我也替徐县令着急。要不,我这里的不良帅先借给徐县令?”

    谢双繁一下子亢奋起来,暗戳戳的的跟着补刀:“是啊是啊,之前徐县令那样热心,借给我们人,我们如今也不能坐视不管徐县令焦头烂额——”

    我让你得瑟!谢双繁觉得很是出了一口恶气。

    当时曹及帆不是能耐吗?

    现在呢?

    哼哼!

    谢双繁的话,给徐坤气得阴沉沉盯着谢双繁挺久。

    谢双繁一副笑脸,默默的往李长博旁边靠了一点点。

    徐坤阴阳怪气:“看来李县令是不肯放人了?”

    李长博依旧官方:“这不是我肯不肯,是案子摆在这里。徐县令不要多思。”

    徐坤更生气了:是我多想吗?是我多想吗?

    一直跪在哪里,没被再问一句的曹及帆,悄悄动了动膝盖,内心有点儿烦躁。

    方良恰到好处的提醒:“马车准备好了,郎君可以进宫了。”

    李长博这才看向徐坤:“要不一会儿徐县令跟我一同进宫面圣吧,毕竟曹及帆是你的人。”

    徐坤觉得正中下怀:“好啊,一起去,正好将这个事情好好和圣上说说。”

    李长博便不再理会徐坤,淡淡扫了曹及帆一眼,直接丢出大招:“就因为没有情分,所以知道巧娘怀孕,你就只觉得麻烦。故而杀人——”

    这句话,惊得曹及帆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徐坤也愣住了。

    曹及帆好半晌脸上的复杂神色才平复下来:“我不知道她怀孕了。”

    李长博点点头:“是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没跟你说?”

    三个月的身孕,再过一段时间可就瞒不住了。陈巧娘会不说吗?

    曹及帆辩解:“她是说有事儿要跟我说,可还没来得及,我时间紧,就先走了……”

第22章 人神共愤

    曹及帆说出这个话的时候,要不是考虑这是公堂之上,恐怕他能收获一片嘘声。

    这个理由……

    太假了。

    这么大的事情,陈巧娘怎么可能没来得及说?

    曹及帆大概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就赶紧补了一句:“再说了,这个也未必就是我的啊——我们只是春风一度……”

    李长博没给曹及帆多说的机会,直接就打断了他:“刘大郎和陈巧娘成亲多年,却未能有一个孩子。”

    谢双繁在旁边暗暗点头:所以孩子肯定不可能是刘大郎的。

    曹及帆却诡辩:“那也未必现在就不能有。而且陈巧娘水性杨花——”

    “刘大郎不能人道,近两年一直吃药。”李长博似笑非笑,意味深长:“陈巧娘是不是还有别人,我们自然一清二楚。”

    “还是说,曹及帆你不信我长安县的不良帅?”

    这话有点儿重。

    可更气急败坏的,是徐坤。

    徐坤瞪着曹及帆:“你到底做没做?”

    曹及帆一口咬死:“我没有做。”

    徐坤就又有了底气:“李县令还有别的证据么?不然到了圣上跟前,恐怕这套说辞行不通。”

    李长博颔首:“那就请另一位证人。”

    请上来的是王木匠。

    王木匠就是给曹及帆打家具那个木匠。

    “本县问你,你那日是否见到了曹及帆?”李长博还是干脆利落的风格,半点不打算拖泥带水。

    王木匠看一眼徐良,点点头:“见过。”

    “确定?”李长博重新问一次:“可别认错了人。”

    王木匠只说不会错。

    李长博意味深长:“那你如何这么肯定?事情也过去这么多天,你印象为何还如此深刻?”

    曹及帆刚才听见了王木匠说见过自己,一颗心都已经掉回了肚子里去。

    神色都坦然了许多。

    徐坤那双老鼠眼,也开始滴溜溜算计。

    谢双繁急得笔杆子都要攥断了,看着李长博,心想:这不是帮曹及帆吗!这年轻人是没有经验啊!

    王木匠说话也是清晰有力:“印象深得很!那天曹郎君过来验看家具,身上穿的衣裳不太合身,袖子都短了一截,所以我才记得这么牢。”

    这话……

    谢双繁恍然大悟。

    徐坤眼睛不转了。

    曹及帆面如死灰。

    李长博微微一笑,看着王木匠:“那是怎么一件衣裳?王木匠可还记得?”

    王木匠信誓旦旦:“记得!怎么不记得!那衣裳颜色可鲜亮,是绿色的,还有团花纹——一看就不便宜!”

    李长博看一眼厉海。

    厉海捧出一个托盘来:“是这个料子吗?”

    “对对对!”王木匠一看托盘里的东西,顿时就变成了啄米小鸡。

    曹及帆的脸色,彻底灰败了。

    李长博意味深长看曹及帆:“还有话说没有?”

    曹及帆摇摇头。

    “为什么?”李长博多嘴问一句:“仅仅是因为她怀孕了?”

    曹及帆不吭声,显然什么话都不想说。

    李长博也不跟他耗时间,只看向徐坤:“咱们一同进宫?”

    徐坤转了转眼珠子,有气无力:“李县令先请——”

    竟是客气上了。

    谢双繁在旁边看着,心里的痛快都显露在了脸上。

    徐坤客客气气的气氛李长博先走,李长博愣是没客气。

    他在前头走,一身绯色官袍显得人修长挺拔,气质高洁威严。

    而徐坤臊眉耷眼的跟在后头,越发像个穿了官袍的大耗子——尤其是那个胡子,别提多猥琐传神。

    这桩案子,就算是这么破了。

    到了衙门口,李长博一眼就看见了付拾一的摊位,思忖片刻,就对方良说了句:“将刘大郎放回去吧。”

    方良爽快应一声,然后一溜烟小跑去了。

    徐坤也看见付拾一的摊位,鄙夷了一下,嘴上却客气的玩笑:“李县令真是好脾气,这都容下了。”

    李长博淡淡的看一眼忙活着的付拾一:“没什么不好的,底下人也要吃口热乎的。”

    然后李长博竟也说了句玩笑:“再说了,也说明,我们长安县的县衙与民亲近。”

    徐坤一口血梗在喉咙里,半晌咽不下去。

    付拾一接到了方良的通知时,还真不意外。

    李长博那样的聪明人,绝不会破不了这么一桩案子。

    不过,还是挺快的。

    付拾一嘴角就翘起来,擦了擦手:“那我先将人接出去。将人安顿在客栈。”

    方良点头:“女郎是聪敏人。”

    刘大郎家里现在还暂时不能用,可不是只能将人安顿在客栈?她这样懂事,方良也就省得交代了。

    付拾一将摊位收拾了,去接刘大郎。

    刘大郎看见付拾一的时候,那是真感慨。

    最后刘大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感慨来,沉闷的说了句:“走吧。”

    可出了地牢,见到了太阳的时候,刘大郎还是瞬间红了眼眶。

    “太阳太扎眼了。”刘大郎尴尬的说了句。

    付拾一却坦然:“是。咱们先去客栈,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晚些时候,我再定一桌酒菜,给你接风洗尘。”

    刘大郎却没立刻答应,反倒是问了句:“巧娘呢?”

    付拾一看着刘大郎的眼睛,轻叹:“要等案子结了,才能把人领回来。”

    刘大郎点点头,明显有些失望难过,却更加犹豫着问:“她真的被挖了眼睛吗?”

    “嗯。”付拾一觉得这个事情也没啥好隐瞒的:“不过也没什么。她已经不会疼了。”

    付拾一觉得自己在宽慰。

    刘大郎却只觉得自己像被一个大锤砸在了胸口,憋闷得连哭都觉得哭不出来。

    付拾一后知后觉:我是不是该闭嘴?

    付拾一挑着担子在前头走,刘大郎一抹游魂似的跟着她。

    街坊肯定会指指点点,所以付拾一直接带着刘大郎去了最近的一个客栈。

    将刘大郎送进屋子后,付拾一才回去放东西。

    付拾一还在收拾呢,就听见谢大娘一声惊叫:“哎呀!刘大郎你怎么回来了!”

    付拾一一愣,放下东西出去看。

    就看见刘大郎杵在自家院门前,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

    要不是门上还有封条,恐怕刘大郎此时都推门进去了。

    哪怕谢大娘这么大声音,也没见刘大郎转过头来跟谢大娘打招呼。

    付拾一走上前去,轻轻拽了一把:“看开点。”

    对于旁人来说说,这或许就是一桩命案,一桩奇谈。

    可对刘大郎来说,这是家破人亡,失去一切。

    这个才三十岁的男人,世界都崩塌了。

第23章 结束了吗

    刘大郎却“呜呜呜”的哭出声来:“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

    刘大郎最后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街坊四邻听见动静,都忙出来看,看见是刘大郎,都忍不住有些惊讶。

    不过,很快就有人上来拉着刘大郎劝:“现在你被放出来了就好了。嗨,人这一辈子,哪能不遇到一点事儿呢?”

    “是啊是啊,过去就好了。”

    “巧娘她做了糊涂事儿,这也怨不得你,咱们遇人不淑——”

    听见这些七嘴八舌的劝解,付拾一便往后退一步,退出了人群。

    这里头有些人,其实背地里没少议论过刘大郎和陈巧娘。

    说刘大郎肯定是那方面不行的有。

    说陈巧娘水性杨花的有。

    嘲笑刘大郎倒霉的也有。

    可这会儿他们当着刘大郎说出来的话,都是暖人心的话。

    听上去善意满满。

    付拾一抬头看了一眼明晃晃的日头,又看一眼地上的影子。呼出一口气。

    大概人心也是如此。有光亮的一面,那就有另一面阴暗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群这才散了。刘大郎也重新振作起来——

    谢大娘看着刘大郎,十分同情:“现在房子这样,也住不得人,你要不先去别人家凑合凑合——”

    “不必了,就先住在客栈里。到时候,等房子解了封,收拾收拾就是了。”刘大郎勉勉强强挤出笑来,做着没事儿的样子:“哪能麻烦人呢。”

    谢大娘也就没说话了。

    付拾一就带着刘大郎回客栈。

    刘大郎却不肯休息,换过了衣裳后,就说自己要去衙门问问,结案了没有。

    付拾一知道他这是心里放不下,也知道他闲下来其实会想更多,会更不好受,所以干脆就陪着他一起去。

    付拾一这头陪刘大郎往衙门去,那头,李长博也和徐坤在朱雀大道分手——

    李长博面上带一丝丝笑意,高洁的脸上,罕见多了一丝丝客气:“可要我让人送徐县令?”

    徐县令的耗子眼有气无力的看了一眼李长博,摆摆手。说了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我没事,我带着人呢。就不劳李县令了。”

    徐县令下了马车。

    李长博笑容直达眼底,吩咐方良:“走吧。”

    走出去一段,方良这才好奇问:“郎君,徐县令怎么这幅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陛下的意思,判立斩。以儆效尤。”李长博难得今日心情好,话都多了不少。

    方良顿时也高兴:“那是得这么办,这个人可太讨厌了。烦人得很。竟然还敢大刺刺的出现!”

    一想到这个,方良都忍不住气愤:“竟然这么狂妄!”

    末了又忍不住夸:“付女郎真是挺仗义的。而且人也聪明。”

    想了想,又认认真真补上一句:“做的卷饼也好吃。”

    以往方良这样自己自顾自说开了,李长博基本就不吭声了,也不管他,让他说个够。

    可今日却难得的插了一句话:“胆子很大。”

    于是方良顿时又谈兴大起,一下子说开了:“可不是?那胆子可真是大得很!大半夜的一个女郎家,也不见有半点害怕的样子。哪怕去冰窖——也没见她怕过!”

    “我都在想,她要是个郎君,怕是也厉害得很!”

    “不过现在也挺好的,咱们至少有卷饼吃——”

    李长博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嘴角噙了一丝丝笑意,靠在软枕上缓缓闭上眼睛。

    为了这个案子,他已是好些日子没睡够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的马车,就是在衙门口遇上的。

    付拾一和刘大郎上前去打招呼:“李县令。”

    付拾一落落大方,刘大郎是欲言又止。

    李长博像是猜到了刘大郎的心思:“案子已经了了,这两日就能办完手续,将宅子还你。也能领尸回去。”

    刘大郎顿时感激:“多谢李县令!李县令大恩大德——”

    刘大郎是真感激。

    李长博却看一眼付拾一,微微一笑:“感激她罢。”

    说完便说还有事情,先进去了。

    刘大郎转过头来看付拾一,抹了抹眼角:“我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付拾一很是自然的接了句:“咱们之间就不必说这些了。你既是我阿兄,我就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刘大郎抹着眼泪,一路哭回了客栈。

    付拾一安安静静的跟着,既是理解,又觉得费解:原来男人也会有这么多眼泪吗?

    不过考虑到哭这么多,恐怕会有点脱水,付拾一让人煮了茶给刘大郎喝。

    刘大郎却说想喝酒。

    喝酒就喝酒。付拾一和刘大郎去了小酒馆。

    还特意挑了个僻静的。

    三碗烧刀子,刘大郎就已经醉了。

    而且醉得不轻,拉着付拾一呜呜呜的哭。

    说自己害死了陈巧娘。

    说自己不好,陈巧娘嫁给他,实在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付拾一最开始还宽慰几句,后来就静静地听。

    听着听着,她忽然猜到:“你那天折返回去,是不是……觉察了?”

    喝醉了的刘大郎哭得更大声:“嗯。”

    然后仰着脖子灌进去一碗烧刀子,脸红脖子粗的:“我就是个懦夫!我要是重新回去……或是当时闹开来——”

    陈巧娘就不会死了。

    付拾一轻叹一声:“不怪你。这个事情,不怪你。”

    “我想着,我得了这个毛病,也苦了她。她就算……只要她还肯和我好好过日子,我就当成是事情没发生……我只有这么一个家人了……只有这么一个了……”

    “要不我得了这个病,她怎么会做这个事情?又怎么会遇到那个混蛋……呜呜呜,是我害死了她!”

    “我哪怕……哪怕……”

    “呜呜呜……”

    即便是喝得趴在了桌上,刘大郎还是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什么,呜呜呜的哭。

    付拾一看着刘大郎,端起桌上的酒,轻轻抿了一口。

    入口又辛又辣,冲得人眼泪都要冒出来。

    她想,这刘大郎,真是个大傻子。怪不得他当时就承认了。

    陈巧娘不知九泉之下看着这一切,有没有后悔?

    但是陈巧娘后悔不后悔,都不影响付拾一第二天一大早出摊。

    付拾一顶着个黑眼圈出摊,王二祥看了一眼就没忍住扑哧笑了:“我还以为蹭着锅底了。”

    随后神神秘秘凑上来:“你知道吗,那个杀人犯说啥了?”

第24章 挺人性化

    王二祥明显就是来找存在感。

    付拾一半点不好奇一个杀人犯说什么。

    所以只是敷衍的给了个笑容:“今天要什么?”

    王二祥都愣了——这个事情,之前付拾一不是很好奇?怎么现在是这幅样子,这不太对啊!

    王二祥忍不住上上下下的看付拾一:“你就真不好奇?”

    付拾一无奈:“好奇什么?”

    王二祥理所当然:“好奇他为什么要杀人啊!”

    付拾一舀了一勺面往大平锅上一浇,麻利的用竹条赶出一个圆圆的薄饼来。

    嘴上就更平静冷淡了:“不管他因为什么原因杀人,杀人就是杀人,这不是好事儿。我不好奇。只觉得……一命抵一命,天经地义。”

    王二祥又愣住。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了震惊来。

    随后,这个憨货又压低声音:“那你好奇不好奇,怎么判的?”

    这个付拾一总算是多了点兴趣,也为了满足王二祥的期待:“哦?怎么判的?”

    “圣上亲自判的!是斩立决!”王二祥压低声音,隐隐透出兴奋:“要不说李县令是真厉害呢,进宫一趟,居然就让圣上亲自发话了!”

    这话说得——好像李长博和圣上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付拾一麻溜的往饼上敲了一个鸡子,认真提醒王二祥:“话不能这么说。圣上英明,李县令只是如实禀告而已。”

    你这样败坏你家县令的名声,真的不怕失业吗?

    王二祥却丝毫没听出来一样,连连点头:“可先前的王县令,在这里做了三年,也没这么大脸面。有事儿那也只能去找京兆尹——”

    “说明陛下越来越关心咱们老百姓了。”付拾一一脸的正义诚挚:“这是陛下圣明。”

    王二祥忍不住异样的看付拾一:自己怎么总觉得煎饼小娘子像是加入了什么邪教组织一样……

    王二祥还想继续和付拾一八卦,可付拾一不给他这个机会,将卷饼往他手里一塞:“今儿你们要忙着结案,肯定事情不少,快进去吧。”

    八卦之心未能满足的空虚二祥,只能一脸懵逼加惆怅的进了衙门。

    今天方良没出来买馄饨。

    大概是因为案子已经了结,一连几日都没能在家里多呆的李长博今天终于能在家里吃口早饭。

    付拾一利落的收摊,然后去找刘大郎,对刘大郎说,自己想换个地方租房子,租个整院。

    刘大郎意外看她,好半晌才苦笑:“你不必为了陪我,就这样。你那租金才给完没多久——而且谢大娘人也挺好——”

    付拾一懒得跟他说闲话,只坚持:“我每天进进出出不方便。谢大娘毕竟是孀居寡妇。”

    刘大郎常年在外头跑,听到这里,大概也就明白,恐怕是住得不愉快。

    于是自告奋勇:“那我帮你说说,看能不能退租金。”

    “嗯。”付拾一继续往下说:“想看看,能不能在县衙附近租住。毕竟我现在在那儿摆摊卖吃食。”

    刘大郎忍不住问:“你以后,是什么打算?难道一直摆摊?”

    付拾一就咧嘴笑起来:“当然不是了。等到时机合适,我就去开个食肆。”

    付拾一没有别的爱好。当初学了法医临床医学之后,她还顺带开发了一个厨艺技能。

    毕竟,这个是真的挺练刀工的。

    而且有时候练手解剖后的什么兔子,猪心之类的,最后都死得其所,物尽其用了。

    可谓是实现了畜生价值。

    刘大郎瞪大眼睛:“食肆?”虽说本朝风气开放,可是做生意的女人,还是少见的。尤其是做这一行的——做饭不是个轻省活计。

    尤其付拾一还是独身一人。

    付拾一笑得眉眼弯弯:“嗯。先这么想着,存够钱租得起铺子再说。”

    既然刘大郎问了她,她也顺口问刘大郎:“那你以后是什么打算?”

    刘大郎黯然摇头:“不知道,先把巧娘的后事办了再说。”

    付拾一点头:“要不然换个宅子住也行。卖了之后,再添点钱换一个新的。”

    刘大郎却只道:“再说吧。”

    付拾一就不多言了,只拉着刘大郎跟自己去选宅子。

    刘大郎现在没事儿做。给他早点儿事做,总能更快一点走出悲痛,振作起来。

    这个事情,付拾一算是很有经验。

    付拾一的房子还没找到,那头衙门的公告已出来了。

    另外,还说赔偿。

    曹及帆要一次性赔给刘大郎二百两银子。

    这二百两是包括了陈巧娘的丧葬费,刘大郎的精神损失费,还有损坏刘大郎家中东西的损耗费——

    总的来说,还挺人性化。

    付拾一陪着刘大郎听完衙门的判决后,还真有点意外。

    只是曹及帆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所以不仅是将现银都拿出来,还将几件值钱的东西抵了出来。

    不良帅厉海问刘大郎:“是现在就拿东西走,还是等衙门这头换成钱了,再来拿?”

    这个服务简直是人性化到家。有点儿像是后世的法院——评估,置换,一条龙服务。衙门象征性收点辛苦钱。

    而且,衙门有专门合作的当铺和牙行。

    比起自己处理,要方便很多。

    刘大郎选了后者。

    至于其他现银,就都先拿着了。

    还有之前衙门搜出来的,刘大郎和陈巧娘存下来的银子,也一并拿了回来。

    刘大郎拿着那些钱,给陈巧娘买了一口能买得起的最贵的棺材和坟地。

    付拾一陪着刘大郎跑前跑后,将陈巧娘的人接了回来。

    陈巧娘的脖子上有个很大的豁口。

    如今离开冰窖后,人一软化,就显得更加明显——

    刘大郎只看一眼,就又忍不住“呜呜呜”的哭起来。

    付拾一知道,有专门给人处理这个的行当,不过她也不知道哪里去找去,所以低声问刘大郎:“要不然,我用针线缝一下?巧娘挺爱漂亮,就让她漂漂亮亮的走——”

    刘大郎同意了。

    两人先将陈巧娘尸身运回去,停放妥当,这才由付拾一出手。

    付拾一有些年头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了。

    不过,手艺应该还没生疏。

    付拾一请人打造过自己的工具,包括缝合针,,钳子,柳叶刀,还特制了羊肠线,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这个事情,估计对刘大郎冲击力太大,所以,付拾一就让刘大郎再去请个女人来给自己打下手。自己则是沐浴焚香——不,是沐浴消毒,佩戴装备。

第25章 技术活儿

    说实话,给死人缝合,可以说比活人难,也可以说比活人简单。

    人死后,肌肤和肌肉慢慢失去弹性,而且开始腐败。所以不太容易缝合巨大的伤口。

    但是死人的伤口,不用考虑血管神经,肌肉,只需要讲究一个好看即可。

    这就很省事儿。

    刘大郎请来的,是这一片有名的稳婆。

    稳婆有时候其实也帮着衙门办事儿,将多了这种,倒也不怕。

    稳婆反倒是看着付拾一,有点儿不大信任的意思:“你行不行啊?这对死者不恭,回头是要被找上的。”

    这神神道道的态度!

    付拾一噎了片刻,才道:“我这是做好事儿,巧娘知道的。”

    稳婆连连点头:“对对对。咱们这是做好事儿。小娘子想得明白。”

    付拾一:你要是明白,你倒是凑近点,别那么紧张啊。

    付拾一将针线拿出来,稳婆就忍不住盯着那一根弯弯的,粗粗的针看。

    这怎么和缝衣服的针不一样?

    人都有好奇心,哪怕是在停尸的地方……

    付拾一幽幽在心里头叹了一口气,然后调整情绪,面无表情,一脸庄重的就开始办正事儿。

    稳婆最后发现:这个看着娇滴滴的小娘子,办起这种事情来,还真是又快又好。

    所以等付拾一一气呵成,欣赏完了自己弄的整整齐齐的针脚和线头,开始收拾东西时候,稳婆忍不住压低声音开了口:“你这个技术是祖传的?”

    付拾一嘴角略抽,最后还是点头。

    大概算是祖传的吧。医学嘛,总是代代相传,越来越精进。

    稳婆这一次声音就透着喜悦了:“那下次有这样的活计,我拉上你一起干,咱们五五分账!”

    付拾一……

    然后比了一个“七”,面无表情的还价:“三七分。我七你三。毕竟我这个是技术活,一般人做不来。”

    没办法啊,房奴伤不起!

    稳婆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狠了。”

    付拾一没吭声。

    稳婆自己最后一脸肉疼的答应了。

    可想想以后这个钱又能进账一笔,顿时又开始美滋滋。

    甚至忍不住开始幻想自己靠着这个发家致富——

    全然没有考虑陈巧娘的棺材板都快按不住了好嘛!

    付拾一整理完东西,看一眼还在做发财梦的稳婆,不留情的使唤她:“你擦擦伤口,然后扑一层粉,这样能遮盖得看不太出来。”

    稳婆忙应了,倒是手脚麻利,还算让人满意。

    付拾一和稳婆做妥当一切,开门出去,就看见八卦种子选手王二祥直愣愣的盯着自己,嘴里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付拾一要不是出门照过镜子,这会就要摸摸自己脸上是不是有花。

    付拾一伸手在王二祥面前晃了晃。

    王二祥蹬蹬蹬就往后退,那神情,惶恐得像是要面对强奸犯的大姑娘。

    付拾一无语了。

    王二祥惊恐得声音都变了调:“你竟然还会做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奇怪:“怎么了?”

    王二祥一跺脚,声音里透着惋惜:“你让我还怎么吃饭!”

    这摸过死人了啊!

    仵作为啥是贱业啊!为啥人人避着走啊!还不是因为他们要摸死人,让人觉得晦气,让人觉得不干净?!

    付拾一这不是自己毁招牌吗!

    付拾一这才明白王二祥怕的是啥。顿时有些无语。

    不过当着死者家属刘大郎的面,付拾一没废话,直接瞪了一眼王二祥,语气略凶:“你来干什么?”

    王二祥莫名有点儿脖子后头冒凉气,人也怂了一下,乖乖交代:“李县令让我送点奠仪过来。”

    这下付拾一愣了一下。

    随后付拾一直接就将人打发了。半点不带客气:“那没别的事儿你回去吧。”

    王二祥很配合的做了个乖宝宝。

    不过往回走的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神色也越来越惊恐——

    王二祥刚进衙门就遇见了方良,方良纳闷问他:“这是怎么了?”

    王二祥一把抓住了方良,像是遇到了知音:“你不知道!我刚在刘大郎家里看见谁了!”

    方良一颗八卦心熊熊燃烧起来,眼睛都亮了:“看见谁了!”

    王二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我看见了咱们衙门门口那个付娘子!就是买煎饼馄饨的付娘子!”

    方良顿时无语的看他,不太感兴趣了:“这有什么奇怪,他们本来就是义兄妹。”

    王二祥一把抓住方良,生怕他跑了:“你不知道!付娘子她居然是缝头匠!”

    “缝头匠”这三个字,王二祥的声音都变了调,像是个尖叫的鸭子。

    方良见怪不怪:“这有什么奇怪的,付娘子她——”

    说到这里方良反应过来,顿时瞪大眼睛,然后请王二祥仔细跟他讲一讲。

    两人在一起嘀嘀咕咕,很快就又吸引了其他人加入。

    一个小事情,愣是被说书先生王二祥讲得跌宕起伏。

    听的人也连连惊呼。

    最后,连谢双繁都忍不住凑过来听:“说什么呢?”

    众人慌忙作鸟兽散。

    谢双繁站在原地瞪着被他拽住来不及跑的方良:……我是要吃人吗我?

    方良尴尬一笑:“我去跟我们郎君回话了。”然后也一溜烟小跑。

    谢双繁:……

    不过方良一见到了李长博,就忍不住王二祥附身:“郎君,您不知道刚才王二祥看见啥了!”

    李长博依旧埋头疾书,只是撩起眼皮看了方良一眼。

    方良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鼓励,忙洋洋洒洒就将自己听来的说了一遍。

    然后就眨巴着眼睛看着李长博。

    李长博写完了一行字,这才搁下笔,不咸不淡问了句:“我要你调的东西呢?”

    方良顿时受伤:“郎君,您都不觉得惊讶吗!付小娘子可是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李长博慢悠悠拉长了腔调:“很奇怪吗?冰窖里头——”

    方良顿时想起那天的事情,然后就开始觉得自己这几天吃的煎饼都争先恐后想出来透口气。

    方良脸色惊恐,青青白白的,要多难看就多难看。

    偏偏李长博还不咸不淡补上一句:“你不也吃得香。”

    李长博补刀成功加1。

    方良扑街被秒加1。

    方良欲哭无泪:郎君,您还是安静的写您的字吧!

第26章 春光无限

    方良强忍着恶心问:“郎君,您就不觉得……”

    没等方良想好形容词,李长博就淡淡道:“她自己都吃,你怕什么?再说,鸡鸭鱼肉,哪一样不是尸体?”

    李长博补刀成功加2

    方良扑街被秒加2

    方良眼含热泪:郎君,您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我怎么觉得这个事儿这么不对劲呢!

    李长博:呵呵。

    一桩命案,并不会在繁华的长安城掀起太大的波澜。

    长安城依旧繁华热闹。

    即便是升道坊的人,也很快就淡忘了这件事。

    一晃眼,就到了三月里。

    二月末三月初时候,城外鸡鸣山的桃花就开了。鸡鸣山是先朝一位公主买下来的,为了取悦自己驸马,特地在山上植了不知多少桃树。

    所以一到了开花时节,就满山粉云,是踏青游玩的好去处。

    再加上三月三是上巳节,历来就有“三月三,生轩辕”的说法,且有水边饮宴,郊外游春的习俗。

    《后汉书·礼仪志》就曾说:“三月上巳,官民皆挈于东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痰,为大挈。”

    意思就是,这一日在江水边沐浴,不仅能洗掉身上污垢,还能够消灾除厄。

    恰好鸡鸣山脚底下就是一处清沙江的江岸。

    所以这个地方,每年这一天,不知多热闹。

    付拾一也瞅准了这一日。

    刘大郎如今依旧萎靡不振,连心爱的马儿都疏于照料。

    付拾一强拉着他来给自己帮忙,这才让刘大郎略收拾了自己,跟着她出了门。

    付拾一要去抢占摊位,自然起了个大早,天不见亮就出了门。

    等到了早就考察好的地方,付拾一就和刘大郎将货卸了下来。

    首先是付拾一的老家伙事儿,其次就是四个大桶,两口大陶罐,三个炉子,还有一个蒸笼。

    刘大郎不知道付拾一要做什么,不过看见蒸笼,还是提醒一句:“今日卖蒸饼什么的,人会很多。”

    付拾一笑笑:“卖什么蒸饼。”

    蒸饼就是包子馒头。卖这个还不如卖煎饼。

    陶罐里一个是煮好的茶叶蛋。到时候用小炉子热腾腾的保温——

    另一个是煮的热饮料红枣桂圆玫瑰茶。

    至于蒸笼里——付拾一也不解释,只等着到时候再揭晓。

    付拾一收拾好,行人就三三两两的开始来了。

    说是要用江水沐浴,可谁也不可能真脱了衣裳跳进江里。

    便都只打水上来,用柳树的嫩枝条沾了水,往身上洒一洒,意思意思。

    也可以蹲在江边,碰了水洗个手洗个脸,意思也差不多。

    这里没有柳树,故而就有专门的人挑着柳枝来卖——

    付拾一看得直笑:“真是有需求就有市场。”

    刘大郎坐在后头,守着马,一言不发,瞧那神色,怕是又走神了。

    横竖这会儿没生意,付拾一就喊他:“阿兄也去洗洗手。”

    不管有用没用,好歹是个心里安慰。

    刘大郎回过神来,意兴阑珊:“我就不去了。”

    付拾一暗叹一声,到底没再劝。只一心一意等着生意上门。

    今日这里还真是热闹,各种卖头花的,手绢的,胭脂水粉的,蒸饼的,茶水的,还有什么糖葫芦的,全都来了。

    而长安城里的人,也是蜂拥而至。

    长安如今风气开放,又是太平盛世,女郎们也不似前朝拘束,出门不带帷幕,也是常见。

    为了出门方便穿胡服的,也比比皆是。

    不过更多的,还是梳了高高发髻,戴着大朵绢花,插着一头珠翠,妆容夸张的女郎。

    这些女郎个个面白无比,眉毛各式各样,但都是浓黑无比。而嘴唇,也都是樱桃一点——

    即便是见惯了,付拾一还是觉得这种妆容有点太过夸张了。

    且有点东施效颦。

    一白遮百丑,可你身边要是个个都涂个大白脸,你也觉得受不住。

    而且脂粉用多了,空气里都是脂粉香气。

    付拾一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拿蒲扇扇了扇风。

    这个天,是越来越热了。

    可那些年轻女郎郎君们,一个个却兴致勃勃——或是三五成群,在地上铺了席子坐下赏景对诗闲谈,或是去鸡鸣山上看桃花,还有一起荡秋千,投壶的。

    这种热闹的场景,在小地方还真瞧不见。

    付拾一看着这些年轻人,只觉得自己也活泛了:这种青春朝气,真的是只有那个年岁才有。对什么都能保持一种热切和好奇。

    刘大郎见付拾一好奇,好歹愿意开口了:“你去转一转,玩一玩,我看着摊子吧。反正也没人。”

    付拾一摇头:“我就不去了。天太热,我懒得动。”

    太阳明明晃晃的晒着,再一动,那就该更热了。

    还不如在树荫底下呆着。

    刘大郎总觉得付拾一不像是年轻女郎,沉稳得不像话。

    一直到了太阳毒辣起来,付拾一这才吆喝起来:“五色饮,毕罗,云吞——”

    付拾一刚喊了一嗓子,就有个年轻女郎带着丫鬟过来,兴致勃勃的:“五色饮是什么?”

    “乌梅玄饮,玫瑰黄饮,还有桑叶薄荷绿饮,蜜豆红饮,乳茶白饮。”付拾一掀开几个大桶的盖子,将里头的东西给女郎看。

    女郎来了兴趣:“这个乳茶白饮看着不像是酪浆。”

    “我打一点给您试试。”付拾一笑着用芭蕉叶卷了个小杯子,舀了一点儿给她。

    女郎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给我来一碗这个。”

    顿了顿,又道:“多来两碗,我阿耶阿娘也来了。给他们也尝尝。”

    说完又忍不住看其他几个品种:“其他的也是和别家不同?”

    “差不太多。但都有不同。”付拾一从善如流,拿干净白瓷碗舀给她。

    女郎让丫鬟先送回去,自己则是继续在摊子前头问:“那锅里是什么?”

    付拾一一一解释:“这是茶叶蛋。用茶叶与香料煮出来的,一个五纹钱。这个是毕罗,不过里头的馅儿是我自己调制的,是玫瑰芝麻蜜的。”

    因为加了玫瑰,所以看上去颜色很是鲜亮。

    那颜色透着薄薄的皮透出来,诱得人只想尝尝。

    女郎家境显然不错,茶叶蛋和玫瑰毕罗都买了去尝尝。

    不大一会儿又打发人来,买了另外几种口味的饮料也喝了。

    有人开了头,付拾一的生意就渐渐好起来。装钱的小罐子都快满了,甚至里头还有几块散碎银子。

第27章 可真巧啊

    眼看到了晌午,付拾一东西就越来越少了。

    几大桶的五色饮都没了,就连锅里煮的茶叶蛋也只剩下寥寥几个。

    那一锅玫瑰馅的毕罗,更是一个不剩下。

    云吞倒是还剩下一点。大概是嫌太热,这个天吃了就更热。

    方良远远看见付拾一摊位,就忍不住和自家郎君提醒:“郎君您看!”

    李长博看一眼,“嗯”了一声,算是知晓。

    方良嘀咕:“付小娘子怎么这么喜欢卖吃的。”

    自从上次之后,方良就没再敢吃过付拾一的卷饼。

    李长博也都基本在家中吃饭,所以也没理由光顾。

    倒是王二祥这个管不住嘴的,扭捏了几天,看别人吃得香,自己也安慰自己,说都过这么多天了,早洗干净了。再说自己有时候不也帮忙抬尸体啥的?

    于是又心安理得的开始吃卷饼。

    甚至还跟付拾一说:衙门里的人,虽然说可以在衙门里吃饭,但是衙门厨子做得太难吃,要不麻烦,可以卖点简单的饭菜——

    倒是让付拾一心中一动:要是能承包食堂,其实也不错。

    不过这个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没有机会,也不好贸然提起。

    这会儿方良提醒自家郎君,其实是想避开走——这毕竟这么久没去,他也是心虚。

    谁知李长博却大大方方的过去了。

    瞧见李长博,付拾一就从自己的小马扎上站起来,看着李长博笑着招呼:“李县令也是去江边沐浴的?”

    “江边人多,怕出现意外,所以需得巡查。家里人也过来游玩,故而索性随行。”李长博解释一句,随后又看着付拾一面前这些器具:“都是些什么?可有茶饮?”

    一上午了,李长博想着,祖母或许也渴了。

    付拾一面露难色:“五色饮已卖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样玫瑰黄饮。”

    李长博却觉得正好:“家里人上了年岁,不宜吃凉,这个正好。”

    付拾一就忙拿出碗来装。

    却不只一碗,而是三碗:“你们也先喝一碗再过去吧。”

    方良心里想:付小娘子可真会做生意。

    李长博让方良先过去,将玫瑰饮趁热送过去给祖母喝,自己看一眼罐子,又说一句:“拿点东西来,让丫鬟们也喝点。”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李长博一眼,想起了之前方良跟自己说的披风一事儿。

    茶叶蛋一共就剩四个,付拾一给刘大郎留了一个,剩下的都用油纸包起来,“这是茶叶蛋,是独家秘方,风味独特,送给郎君和家里人尝尝。就是数量少,郎君莫嫌弃。”

    李长博却不受:“不必如此。小本生意,本就不易。”

    付拾一抿嘴一笑:“那便当成郎君一掷千金的添头。”

    李长博扬眉。

    付拾一指了指那个玫瑰饮的罐子:“一罐子也不过就是十来碗。”

    估计李长博他们就能包圆了。

    李长博了然,不由微笑一下:“那就多谢。”

    付拾一指了指后头发呆的刘大郎,轻声道:“是我们该多谢李县令。”

    但凡李长博当时不认真那么一点儿,不坚持那么一点儿,恐怕需要缝头匠的就是刘大郎了。

    李长博只说是分内之事。

    不过却也未再推迟。

    方良不多时端着一个银壶过来:“老夫人说味道极好,甜香扑鼻,再来一碗也不妨事。”

    后头另外又跟着一个丫鬟,抱着一个大铜壶。

    付拾一先将银壶装满,这才将剩余的全倒进了大铜壶里。

    刚好就剩下一个底子——

    方良问价格:“多少钱?”

    付拾一便给了一个价格。

    方良拿出一块碎银子,只多不少:“多的也不必找,是老夫人喝了好,赏的。”

    付拾一笑着谢过,又将茶叶蛋递给方良:“这是添头。还请老夫人尝个鲜。”

    方良接过去,觉得付拾一真是识趣懂事——

    此时李长博已将一碗热玫瑰饮喝尽了,将碗还给付拾一,惜字如金的点评:“好喝。”

    付拾一谢过,目送李长博走远了,就开始收摊——现在人流也开始渐渐散了,她东西也都基本清空。

    刘大郎后知后觉凑过来:“刚才是李县令过去了?”

    付拾一探口气,认真和他道:“阿兄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刘大郎低头:“巧娘没了,我……”

    “逝者已逝,生者节哀。日子还要好好过。”付拾一打断他,“阿兄年纪轻轻,却暮气沉沉,白白辜负好时光。多少人想活还活不了呢。”

    刘大郎讪讪:“可我这样……”

    “怎么样?就算是娶不到媳妇了,收养个孩子,也算后继有人。若不喜欢这个,也可以行走天下去游山玩水。再不行,不管做点什么喜欢的事情,也比虚度光阴强。”付拾一是真忍不住了。

    这些日子,刘大郎就让他想起一个词:行尸走肉。

    好好一个人,就这么废了。

    刘大郎被一顿连珠炮轰得头更低:“可是……”

    “没有可是。”付拾一瞪他:“阿兄再不是我认识那个阿兄了。”

    刘大郎一愣,不吭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低着头在琢磨这个事儿。

    付拾一懒得管他,继续收拾东西。

    东西快收拾好了,刘大郎忽然道:“今日是三月三,你也去洗洗手和脸,剩下东西我来搬。然后咱们回家去,你替我出个主意,房子是卖还是怎么样——”

    付拾一眼眸就弯起来:“好。”

    这就对了。

    付拾一干脆利落的将东西交给刘大郎:“阿兄仔细点。别落了东西。”

    刘大郎似整个人都亮堂起来:“你放心。”

    付拾一便去了。

    来长安之前,每年三月三也有这个习俗,不过那时候住在蜀地,遍地都是江水河流和分支,所以并不觉得多热闹和稀奇——出家门就洗了手和脸,还能顺带洗个衣服。

    可现在,虽然城里有护城河,有穿城而过的水渠,可到底不像蜀地那样。

    以至于这江河湖泊都成了稀奇的景致。

    付拾一一路去了江边,寻了个位置不大好的僻静地方,撩起水来洗了一把脸,又洗了洗手,刚要走,就听见“噗通”一声,像是什么重物落水。

    付拾一闻声看过去,却被树挡住视野。等绕一下,却已不见水花。

    付拾一皱起眉头,又等片刻,依旧没动静,这才走了。

    或许,是什么大鱼?

第28章 该说什么

    付拾一慢慢走回去,还没等到和刘大郎往回走,忽然就听见江边上有人惊呼:“死人了!死人了!”

    付拾一一愣。下意识的转身朝着江边望去。

    刘大郎脸色不太好看,大约是想起了巧娘。

    付拾一便垂下眼皮,“走吧。”

    这个事情,和她没有关系。她不应多管闲事。

    可付拾一他们到底还是没能走了。

    江边出了事儿,所以开始戒严,所有人没洗清嫌疑之前,都不能走。

    付拾一和刘大郎略等了一会儿,就看见衙役和兵丁匆匆过去。

    又过一会儿,连厉海他们都来了。

    付拾一这才恍然:原来这里也是长安县的辖区?

    那这个案子,是要交给李长博了。

    付拾一思忖片刻,看一眼刘大郎:“阿兄在这里等我,我去瞧热闹。”

    刘大郎点点头:“去吧。小心些。”

    刘大郎不知付拾一暗地里做的事儿,更不知她本事,真以为她是觉得好奇,想去凑热闹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江边已是里三层外三层。

    这会儿人都散得差不多,可也毕竟还是不少人。

    出了这个事儿,都围过来了。

    李长博得了消息时候,心里便微微一沉。

    随后,便对祖母抱歉告罪:“恐怕祖母要自己先回去了。我这里有个公务——”

    杜太夫人摆摆手,韶华不再的面上是体贴的笑:“去吧去吧。只别太晚归家。”

    李长博不好意思的笑一笑:“祖母放心。路上慢些,别颠簸了。”

    杜太夫人年岁大了,颠簸得厉害,容易闹头晕。

    杜太夫人见他贴心,面上笑容就更和蔼:“去吧。”

    李长博匆匆带着方良走,只叮嘱管家方参好好照顾杜太夫人。

    方参是方良的爹,跟了杜太夫人有三十好几年。如今过来长安这边,杜太夫人就将他们一家带着了。正好也和方良多团聚。

    方参历来稳重,只让李长博放心去,家里不必忧心。又叮嘱儿子好好当差。

    李长博去后,杜太夫人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这才叹了一口气:“这孩子……”

    方参知道杜太夫人这是担心李长博的婚姻大事,便劝:“咱们三郎这样好,定能配个好女郎。只是缘分还没到。”

    杜太夫人噙了笑,眼角成了细细的纹路:“这倒是。罢了,既然他不愿意,就让他爹娘再等等。不着急。儿郎家,怕什么年纪大?”

    方参宽她的心:“可不是这个理?”

    杜太夫人还担心李长博去处理的事:“怎么今日还出了事儿。”

    方参大概知道是出了人命,不过并不知详情,更不会打算说出来让杜太夫人担忧,就只道:“人多难免拥挤,或是起了什么纷争。”

    杜太夫人点点头,也就撂开不想了。

    李长博一路到了江边,就看见江边上湿漉漉躺着一人,脸上盖着帕子。

    看样子,还是个年轻女郎。

    李长博问厉海:“仵作呢?”

    厉海面有难色:“昨儿喝多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李长博沉默片刻,手指紧了紧,“那稳婆呢?”

    “已去请了。”

    “戒严了?”

    “是,不少人都有些急躁。”

    李长博思忖片刻,微有些头疼:“这么下去,必起吵闹。”

    这样热的天儿,又死了人,人心惶惶的,不尽早解决不是事。

    李长博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了人群里的付拾一。

    付拾一既不像旁人那样,面对尸体躲躲闪闪,想看不敢看,也不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她就皱着眉头,盯着尸体大大方方的看——

    那沉着冷静的样子,简直就是鹤立鸡群,想不注意到她都难。

    李长博招招手:“你来。”

    所有人顺着李长博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了付拾一。

    然后又齐刷刷给她让出一条通道。

    付拾一左看右看,这才发现,还真叫的是自己。

    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她倒没什么不自在的,反而依旧沉稳冷静,落落大方走上去,浅笑着问他:“李县令叫我什么事儿?”

    李长博是真没客气,伸手指了指:“劳驾你帮我先看看。”

    李长博这个要求是真突兀。

    可更叫人觉得怪异的的是付拾一。

    付拾一居然半点意外也没有,就这么落落大方一点头:“行。”

    围观的吃瓜群众:咦,这个小娘子是什么来历!难道都不怕吗!她和李县令是什么关系!

    不敢伸长了脖子看女尸不要紧,并不妨碍他们伸长了脖子看付拾一。

    付拾一蹲下去要掀女尸脸上的手帕,都能感觉那些目光快把自己身上烫出个洞。

    付拾一转过头来,庄严肃穆的要求:“用布围起来。别让人瞧了。”

    布不好找,不过几个不良人却很是干脆利落的解下了自己的下裳,然后四面一围——

    虽说谈不上密不透风,可好歹也遮了个八八九九。

    任由吃瓜群众伸长了脖子,也看不见帷幕里头是啥情况,不由得一个个更抓耳挠腮的好奇。

    因是女尸,所以就连李长博,虽然也在帷幕里,却并不看,只是背过身去。

    拿下帕子,付拾一并不认识女尸,但却还是惋惜片刻。

    年轻,貌美。即便是头发散乱,人没了气息,却依旧看得出肤若凝脂,娇俏可爱。

    “能否看出,是意外落水,还是被人谋害?”李长博沉声问,声音不高也不低,恰好付拾一能听清楚,而不远处围观群众却听不太清。

    付拾一摇头:“要仔细检查后才能知晓。”

    说完这话,付拾一毫不怜惜的半跪在地,重重一按女尸胸膛。

    登时口鼻里都涌出水来——

    且每一下都有水涌出来,也不知她呛进去多少水。

    “肺里全是水,是溺亡无疑。”付拾一确定了死因。

    接着检查手脚脖子一类的地方,发现并无任何伤痕或是打斗的痕迹,她这才又道:“并无打斗挣扎痕迹,应该不是被人摁进水里。但也可能是猛然被推进水中。”

    李长博听到这里,眉头已经皱起来:“所以是自己投江?”

    付拾一没下定论,反而说起了自己刚才的经历:“我之前来江边洗手,曾听见一声入水声。差不多和死者溺亡时间对得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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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验尸官介绍:
一场大火,烧掉的不仅是所有证据。还有她的家人。
十年后,重新踏入长安城。
她,重操旧业,誓要让那些逝者诉说冤屈!大唐验尸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验尸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验尸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