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3、鼓起勇气，坚定向前
——AD.2162.9.10——
虚拟维度。
“还有谁？”
这话一出，之前已经打了半天的各路英雄都多多少少有些无语。
这个“灰烬风暴”之前可是地面无敌，基本没人是她的一合之敌，甚至把最初之作都赶上天了，也就是雷电系的远程攻击刚好被美琴克制，结果被当成某种弱小的雷电法师了。
而美琴现在盯着的人……体型庞大魁梧的黑矮星和厚甲利刃的亡刃将军，比起其他三个看上去比较弱小的女性，确实要强上一点，当然，只是看上去。
不过……作为目前星联最强的狂级异能者，她应该也不会主动找人肉搏，而挂在美琴腰上的莉娜·奥克斯顿还在为她提供悬浮在空中的“浮力”，应该是不打算下来没错。
“哼……”灰烬风暴两次“阳光之枪”无功而返，看上去也不打算继续做无用功，收起圣铃之后重新拔出黑色长剑，然后整个人化作虚影袭向圈外的“玛维·影歌”。
不得不说，这个目标选的非常好，作为行星主机兼当前节点的控制者，正因为屏障被美琴打破而原地发呆。
她的突击其他人挡不住，而能挡住的都在天上，其中一个还搞不清状况。
噌——
伴随着一声明显没砍到的破空声，灰烬风暴一剑将玛维的幻象劈散，并立刻追向通过闪烁出现在不远处的真身，顺便还丢下一句：“动手！”
他们之前分明被克的死死的……糟糕。
之前因为互相之间不熟悉，被提前知晓了战斗风格的最初之作安排了一出田忌赛马，但交手这么久之后，黑曜五将已经很清楚这些“英雄”的手段了，只要不是太蠢，一定能找出适合自己的对手。
轰轰轰——！
由于超巨星的精神干涉能力被有意识的提防，她干脆客串了一把联络员，在灰烬风暴喊出“动手”的同时，指挥外围的黑暗教团战士以及空中的战舰一起朝战团的中心发起了一次饱和式覆盖打击，“英雄”们各自用出防御手段抵挡住之后，也就没有机会再挑对手了。
“【吼吼——】”
体型庞大黑矮星选择的目标是格温，他完全无视蛛网，一路追着在神殿柱子间荡来荡去的“蜘蛛女孩”，把她沿途停留过的所有建筑结构尽数摧毁，似乎打算将所有能给格温借力的东西都踏平，那样一来格温就只能在地上跑了。
“哟，这点小风可吹不到我~”
暗夜比邻星选择得目标是伊莉雅和猫女，她迅捷的身法不但大白熊追不上，伊莉雅的寒气也没法及时冻住她，猫女虽然同样是敏捷型角色，但并不能像暗夜比邻星那样将人一击致命，相反还得确保她的一击必杀长枪不会命中伊莉雅，一时有些束手束脚。
“哦？功夫，是吗？要不要和我对上一掌比比内力？”
亡刃将军不知道从哪看来了一些关于“功夫”的半吊子解释，一边挥舞灵能光刃追杀蝙蝠侠一边说着垃圾话，而蝙蝠侠……还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他自带的一切武器都会被那对“亡刃”一切两半，而看它嗡嗡作响还散发红光的模样，也不像是能空手入白刃的类型。
其结果就是，虽然美琴的到来大大增加了战斗力，但却直接把原本抱团的“黑曜五将”给打散了，而她和最初之作还得忙着使用魔法和异能阻拦灰烬风暴追杀处于半死机状态的玛维。
“就‘好心办坏事’方面来看，还真是名副其实。”最初之作嘀咕了一句。
“啊？什么？”美琴正忙着发射雷枪攻击灰烬风暴，大声向最初之作问道。
“我是说——你的船和船员呢？”最初之作回应道。
“收割者已经停止攻击了，但伊蒂说进入矩阵的几个人状态不稳定可能遇到了强敌，而且现实和虚拟维度的障壁出现了破损，所以我就让莉娜带我先进来了——”美琴其实不认识最初之作，只不过因为她拥有和伊莉雅极其相似的外表，而且刚来时正在被敌人攻击，敌人的敌人就是友军嘛。
“唔……”最初之作看看美琴进来时撞开的空间裂隙，略做思考，停下了释放魔法，转而冲正在不断闪烁躲避灰烬风暴追杀的玛维喊道：“喂，守望者！把我身边这两个女孩进来位置那里的一艘星联护卫舰放进来！”
玛维闪烁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在灰烬风暴的长剑差半秒便砍到她身上时才险之又险地闪烁躲开。
砰！咔嚓嚓——轰！
而伴随着这次“失误”，之前美琴打破空间出现的位置再次传出巨大的碎裂声，原本只有两人高的裂隙骤然扩大了上百米，并在下一秒轰然炸裂。
然后，一架通体银白修长，宛如叠放的刀锋一般，舰身上喷涂着“诺曼底II号”的轻型护卫舰撞破空间裂缝冲了进来。
“【谁在呼叫舰队？】”外放广播里，西塞罗洋洋得意地嚷道。
“【舰长，诺曼底II号报到。】”伊蒂的声音紧跟着传出。
和“报到”同时响起的，是诺曼底II号近防炮、导弹和点防御激光发射的声响，非常精准地将所有黑暗教团士兵，连同“黑曜五将”都犁了一遍，虽然造成的杀伤力有限，但气势相当足，直接让他们的攻势一滞。
不过，黑暗教团本身也是有战舰的，它们原本悬浮在半空投放兵力的黑色战舰纷纷转向，将主炮朝诺曼底II号瞄准。
轰轰轰——
诺曼底打着旋躲开了那些主炮的轰击，直接冲向黑暗教团的战舰群：“【哈哈！让你们尝尝王牌飞行员的厉害！】”
“等等？天空可是他们的主场——”美琴呆了一呆，立刻抬手准备发射“超电磁炮”进行援助。
“那可不一定。”最初之作抬手拦了她一下。
“什……”
砰！砰！砰！
没等美琴把质疑的话问出口，已经十分破烂的空间裂隙再次大规模崩碎，大批机械章鱼和无人机涌了进来，而裂隙的另一边，还有跃跃欲试但因为空隙太小而过不来的“收割者战舰”存在。
嗡——嗡——
仿佛受到这边大规模增兵的刺激，黑暗教团同样“跃迁”了十几艘黑色战舰进来，但速度和数量上完全无法同日而语。
双方根本不用确认就知道对方是敌人，直接在空中展开了一场大战。
“‘黑暗教团’的舰队处于亚空间，虽然和这里是同一个空间，但实际距离相当远，而诺曼底在‘现实空间’的‘行星主机’旁边，实际距离基本为零，”最初之作向美琴解释道：“我们先用优势兵力掌握住制空权，就可以对后来者来个瓮中捉鳖了。”
“哦……”美琴所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下方战场。
由于空战对地面战没有太大的影响，“英雄”们的战斗还是老样子，不过似乎因为不用再维持本维度不被入侵，玛维的动作灵活了不少，甚至还能在逃跑的间隙施展刀扇进行反击——虽然没什么效果就是。
当然，变数还是有的，诺曼底II号跑去和黑暗教团的战舰打空战之前，已经提前释放了一艘穿梭机下来，此时它正朝神庙顶端的战场缓缓降落。
“【吼！】”黑矮星或许看出了那艘穿梭机不是友军，于是在追打格温的同时，反手抓起一块巨大的建筑残骸朝它砸了过去。
嗡——
穿梭机表面有金色的涟漪浮现，砸过去的建筑残骸加速弹了回来，正中黑矮星的脑门，将他砸得倒退了两步差点摔倒。
“本王还当是什么呢，原来是头猩猩。”穿梭机还没降落，大门就被人直接拉开，而后，一个皮肤苍白，银发红眼，身穿白衬衣和牛仔裤的高个女子直接跳了下来，稳稳落在一根灯柱上。
穿梭机内部有个同样留着银发的黑衣少女探头看了看，似乎也想有样学样地跳下去，结果被两双手给拽了回去。
“【吼——！】”黑矮星大概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确认了投掷物会被弹回来，于是抬手在旁边抓起一根柱子朝那名女子砸过去。
邦地一下，巨大的石柱反弹回来再次命中脑门，黑矮星晃悠了两下，扑通栽倒。
“多谢啦，铃科同学，我早就知道你很厉害，今日一见，果然并不虚传。”格温从旁边荡过来，开始用蛛丝捆绑黑矮星。
“哼，庶民仰慕本王，是很正常的事。”铃科百合子抱着手臂仰着下巴说道。
当黑矮星被捆的结结实实之后，穿梭机终于稳稳落地，从中走出了一男一女两名全副武装的星联士兵，以及金发，红发和银发的三名学院都市毕业生。
安娜和山姆对一片混乱的战场严阵以待，刚一出舱便矮身举枪警戒，而卡奥斯、克多丽和奈亚则完全是一副来郊游的模样。
“麻烦了，我来之前不知道这些敌人的实力这么强，所以没改变安排，”美琴看着下面的情形，有点紧张：“我应该让他们留在诺曼底号上的。”
“什么？你在开玩笑？”最初之作看了看那三个“学生”，又偏头看美琴。
“不……”
“哟，这是从哪迷路来的小朋友啊？”
没等美琴开口，一身蓝的超巨星从穿梭机后面绕了出来，一抬手便让安娜和山姆呆愣愣地跟在她身后，然后用闪着蓝光的眼睛看向卡奥斯：“你们——嘎儿。”
话没说完，她便直接眼睛一翻歪倒在地。
“我是说，应该让安娜阿姨和山姆叔叔留在船上。”美琴朝最初之作耸耸肩。
“九月十日，雨，卡奥斯用他的魅力让一名中老年妇女倾倒。”奈亚摸出一个小本本像模像样地记录。
“哪里像中老年妇女啊！”
“哪里下雨了啊！”
卡奥斯和克多丽的关注点显然完全不对。
“好吧，好吧，这果然又是我的活，”格温扯着蛛丝荡过来，又开始捆绑超巨星：“这么一算，就差个亡刃将军没被我捆过了。”
啪嚓！咚！
亡刃将军一头栽到她身旁。
“【呼……呼……】”蝙蝠侠气喘吁吁地落了下来：“【给你捆。】”
“呃……”格温眨眨眼，满脸难以置信。
虽然格温没有看到，但美琴和最初之作这个VIP位置看的清清楚楚，亡刃将军是被他自己打晕的。
交战开始之后，亡刃将军就一直在追着蝙蝠侠打，但始终没能切实命中，而且还没有发现蝙蝠侠在用数据视角偷偷拆他的盔甲，最终，在他又一次想要弹出那对光刃时，光刃发生器反向弹出，正中他的下巴，将他打晕当场。
捆好亡刃将军之后，格温大概是飘了，主动荡到高处寻找暗夜比邻星那个手下败将似乎打算再来一次。
但是很可惜，暗夜比邻星已经又一次被捆住吊起来了，这次捆她的是猫女。
猫女的武器是一根有着相当柔韧度的长鞭，但这根鞭子除了蒙皮之外其实是由无数银白的金属丝构成，当暗夜比邻星躲过几次抽打以为猫女只有这么点本事并有些大意之后，那些金属丝突然如天女散花般编制成了一张网，将暗夜比邻星捆了个结结实实，她原本还想挣扎，被伊莉雅补刀给冻进了冰块里。
至此，灰烬风暴出现后带来的高端战局的反转再次被反转，而忙于空战的黑暗教团战舰一时没能来得及投放士兵，导致黑暗神殿顶端出现了短暂的兵力空当，没有了敌人的过略团们开始虎视眈眈地看向还在徒劳追杀玛维的灰烬风暴。
“投降吧，‘第二作’，”最初之作开始尝试劝降：“我们会想办法解除你中的精神干涉的，你看你们打成这个样子，你的灭霸大人也没来救你们不是吗？”
“……抱歉，灭霸大人，”灰烬风暴停下脚步，环顾了一下四周：“看来我不得不浪费一柄螺旋剑了。”
没等大家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她反手从背后取出一把熊熊燃烧着的螺旋剑，直接插在了神殿的地板上，并于瞬间形成了一团热烈的篝火。
【薪火重燃】
下个瞬间，一团充满不详意味的黑雾从篝火向外汹涌而出。
【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紫色巨人【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
那是什么！？
1704、奇迹一定会出现
——AD.2162.9.10——
虚拟维度，黑暗神殿。
“……那是什么？”最初之作看着那由密密麻麻的【死亡】所构成的黑雾，一时有点呆住。
“那就是灭霸啊，姐姐，快把他打跑。”特图躲在她身后悄悄地说道。
看不到？唔，位格不够的话，可能确实看不到。
被特图打了下岔，最初之作大概理解了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或直接，或间接，因为灭霸而死的智慧生物在失去生命时产生的“概念”，用东方文化圈的词汇来说的话，就是“业力”、“因果”或者其他类似的玩意。
这些“死亡”原本应该附着在灭霸身上，但却因为他位格太高而无法成功，于是除了将他团团围住，走到哪跟到哪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从规模来看，要形成这些“死亡”，如果是本宇宙，至少需要二十个轮回。
换句话说，这是个屠戮了无数凡人的“圣人”。
太离谱了，能做出这种行径，也能称为圣人吗？
不……等等？
稍作分辨之后，最初之作惊讶地判断出，围绕在灭霸周围的“死亡”里，完全没有哪怕一个是来自本世界的。
根据格温和特图所说，他的打算是消灭本世界的一半人口，那就意味着，这些“死亡”是他通过消灭了至少“四十个世界”的“一半人口”所积累下来的。
而由于目的始终没能达成，这次跑来本宇宙准备故技重施。
那必然不能让他成功啊。
然而，这里却有另外一个问题……本世界的“死亡”都去了哪里？
无论是五万年收割一轮文明的收割者，还是文明间彼此征伐造成的死亡，全都没有这种“概念”出现过，不然作为矩阵的“建造者”，她早该发现这种东西，而不是等灭霸挂了满身出现之后才察觉。
难道说……不会吧……
最初之作瞪大眼睛盯着灭霸，而灭霸在从篝火中出现之后，先是稍微环视了一圈，然后便抬头望向躲在她身后的特图。
“【‘催化剂’】”他开口说道：“【我没想到你竟然打算赖账，还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你打算通过消灭一半人口唤醒姐姐，如果姐姐没醒也就算了，但既然姐姐已经醒了，那么自然不能让你那么做，姐姐会生气的。”特图抱着最初之作的手臂大声回应道。
“【说的没错，如果你姐姐醒着，确实会生气，但她现在并没有醒。】”灭霸看了最初之作一眼：“【没想到我也有嘲笑别人认错人的一天，呵呵。】”
“啊？”特图眨眨眼，疑惑地看了看最初之作。
“我确实不是你姐姐，”最初之作摸摸他的头：“和下面那个‘灰烬风暴’差不多，大概只是你姐姐的……六分之一吧。”
“嗯……”特图迷茫了两秒，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不，姐姐就是姐姐，只要找到所有六个，那你们就是个完整的姐姐啦！”
你以为我们是拼图吗！
而且，最后之作已经找不回来了……
“【集齐六个，就能换个完整的，思路没错，但答案错了，】”灭霸再次环视了一下周围：“【把‘空间宝石’交出来，我不太想动手。】”
“不给，略略略~”特图在最初之作身后吐舌头。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消灭了一半人口，‘她’仍然没有醒呢？”最初之作努力无视搞怪的特图，向灭霸问道。
以【林好】所有化身的所作所为来看，如果自己的猜测没错的话，本世界所有的“死亡”应该都被汇总到她那里了，每五万年一次的收割，以及在收割间隙其他灾难或战争造成的，全部“死亡”，那是个怎样庞大的数目，完全难以想象。
不过，这种“汇总”基本是个缓慢的过程，即使是“收割”，也会持续几十到几百年不等，而已经适应了这个频率的【林好】突然吸收到整个宇宙一半人口的“死亡”，确实可能被“惊醒”。
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林好】不是“沉睡”，而是被这些“死亡”所“淹没”，处理它们的速度仅仅略高于它们积累的速度，【她】的意识正在缓慢但坚决地“上浮”，而这时灭霸突然倒了半个宇宙人口数量的“水”下去，之前的努力直接前功尽弃。
“【我不知道你想到了第几层，】”灭霸略带欣赏地看了最初之作一眼：“【相信我，我想到的办法一定比刚刚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你要多，而且，‘收割者’原本是我准备的后路之一，但现在却被你们提前截断了，那么，无论如何，我都得试试这条路能不能行得通。】”
“那么很遗憾，出于个人原因，我不能让你那么做。”最初之作举起魔法杖，回忆了一下康娜一路走来留下的羁绊，如果说那些各行各业的人能全部逃过百分之五十的筛选，她是一定不信的。
“【关于我的计划，懂的自然懂，不懂的人也没有必要解释，】”灭霸举起带着手套的左臂：“【为了避免意外，我会尽量不伤到你……们的。】”
这个人称……好吧，其实也不是很意外。
“你又不会飞~”特图继续做鬼脸。
“【接近空中单位，除了让自己‘上升’，还可以让它们‘下降’。】”灭霸手上光芒一闪，原本处于半空的美琴，莉娜、最初之作和特图便齐齐地落在了地面上。
“不可能！我有‘空间宝石’，你移动不了我！”特图惊讶地叫道。
“不，”最初之作重新站稳：“他刚刚直接把脚下的‘外域’给整体抬升了一截，而我们不会受到影响……”
“【把空间宝石和自己融合可不是个好主意，那意味着它被分离出来时会相当痛苦。】”灭霸活动了一下戴着手套的手，迈步走向特图的方向。
“先要感受痛苦的是你！”美琴落地之后，直接在手上凝聚出了一柄由雷霆构成的战斧，垫步前冲，高高跃起并狠狠劈下。
“别想接近灭霸大人！”灰烬风暴反手摸出一柄尖刺锤正面应了上去。
吱吱吱——轰！
锤斧相击，刺耳摩擦和炸裂的雷电随之四射，但很显然两人谁也没有占到便宜，她们各自倒退两步，彼此瞪视着准备发动新一轮的攻击，而灭霸就这么施施然地走了过去。
安娜和山姆试图用远程枪械进行射击，但子弹飞到灭霸附近一米左右便直接减速停止在半空。
蝙蝠侠展开斗篷从天而降，试图前来同灭霸肉搏，但刚刚被定在空中的子弹突然反射回去，正中他的脑门，将他打得倒飞出老远。
铃科百合子一边大笑一边说着“是同样的能力”之类的话朝灭霸冲锋，但半途被莫名冒出来的一堆钢筋给嵌了进去。
格温试着发射蛛丝减缓灭霸的脚步，但却莫名把自己缠了个结实摔倒，像跳出鱼缸的金鱼一样一挺一挺的。
伊莉雅扯着熊的后颈肉似乎想架熊撞过来，但那头白熊直接双掌抱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摸鱼三人组……还在摸鱼，只是悄悄把攻略团的人往远处带。
而真正起到一点作用的，则是卡奥斯、克多丽和奈亚，他们跑去和玛维嘀咕了一阵子，玛维便突然全身笼罩上了一层黑红色的护罩，完全无视灭霸之前施展出的能力，冲上去同他近身格斗，灭霸因为一时拿不下她而暂时停下了脚步。
“麻烦了……”最初之作看着灭霸如行云流水般用着无限宝石的能力，朝他丢过去的法术基本如泥牛入海，完全确信目前只能使用魔法师模板的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于是转头看向特图：“姐姐打算摧毁‘空间宝石’，对你会有什么影响？”
“没，没什么影响，我完全不怕疼！”特图似乎也察觉不妙，于是抬起双手按在额头，让一颗晶莹剔透的蓝色宝石显露了出来。
“我会轻点的。”最初之作伸手按在空间宝石上，开始尝试将它“删除”，但发现“进度条”比预想要缓慢得多。
“【呵……我该说什么？大宇宙的意志吗？可惜她还没醒，不然一定有很多槽要吐。】”灭霸一巴掌拍开“无敌时间”结束的玛维，朝特图和最初之作这边笑了下，再次大步接近。
仍然拥有战斗力的美琴试图甩掉灰烬风暴前来支援，但却被她缠得死死的，即使是莉娜能力也无法带她脱离战斗。
一时之间似乎没人能阻止灭霸了，最初之作只能暂时分心闪现同他拉开距离。
呼呼呼——
便在这时，灭霸身前突兀地出现了数道红圈，离他最近的红圈直接跳出一个手持盾牌的人影。
Duang！
灭霸顺手一拳打上去，但无论是那人影还是他自己全都纹丝不动。
挡下他攻击的是身穿红蓝制服的莎伦·罗杰斯，她愣愣地看了看灭霸，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盾牌，然后开始大叫：“哼哼啊啊啊啊——！”
灭霸表情古怪地偏了偏头，反手抓住盾牌边缘，直接把她朝攻略团的人群里扔了过去，恰好把不知为何开始发呆的安吉拉砸倒在地。
“灭霸！”第二个从火圈里冲出来的是“钢铁侠”金固，他直接火力全开朝灭霸发动了冲锋，但效果不佳，灭霸直接抓住他的一只手臂，抡了两下砸进了铃科百合子被埋住的钢筋堆里一起嵌住。
“埃蒙！”第三个冲出来的，是个全身散发着金光，威风凛凛的红发女性，她直接一个飞踢把灭霸踹得后退了数步。
哦……是“第四作·刀锋女王”，不过好像只是单纯的力量传承，而且这个女的怎么变成光了？
这是一支真正的生力军，凯瑞甘追着灭霸攻击，将他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灰烬风暴分心想要去帮忙，被美琴趁机电了好几下。
在这个空当，红圈中又冒出了一批星联特工和人联那边的机动战士，还有他们的指挥官“幻影人”，彻底稳定了地面战场，而后，红圈关闭。
而就在大部分人都以为战斗即将胜利而稍稍有些放松时，正举着双臂防御的灭霸却突然笑了：
“【呵呵呵，‘至尊法师’没有来啊，看来她看到的不是这个结局喽？】”
“有我们就足够了！”凯瑞甘加快了攻势。
“【你说过，‘下次见面不会留手’，但现在看来还是放水了啊，不然怎么会不告诉这位‘惊奇队长’，‘刀锋女王’才是最强形态？】”
“什——”
嘭！
没等凯瑞甘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灭霸的动作骤然加快，一掌轰中了她的腹部。
下个瞬间，一个金光闪闪的虚幻人影被灭霸从身体里轰了出去，几乎同时，身体的外形变成了全身甲质，一对刀锋般的翅膀，以及如触手般的长发的形象，但由于躯体没了控制，直接跪坐下去一动不动。
从火圈里冲出来的援军立刻纷纷开火，但就像之前一样毫无用处。
“【你们——】”呯！
灭霸来到最初之作和特图面前，还没说完半句话，特图额前的蓝色宝石便轰然炸裂，产生的冲击令附近的大片空间都产生了如水波般的震动。
轰轰轰！
远处，倒插着的“冰封王座”轰然倒塌，连带着上面的黑暗教团神庙也歪歪斜斜地砸了下来。
“哈，嘶，哈！”特图捂着脑袋，一边疼的哈气一边大声嘲笑：“你失败啦！灭霸！”
“【宝石之间理论上是不能互相影响的，这里或许有什么BUG，不过无所谓，能用就行。】”灭霸全不在意地摇摇头，举起他的手套。
“时间宝石”绿光一闪，已然碎裂的“空间宝石”如同倒放般重新恢复了完整，并轻巧地落在了灭霸的手里。
“你！还给我！”特图一时忘了实力的差距扑上去要抢，但却在下一秒被固定在原地，不，不是固定，他确实是在狂奔，但却始终保持在原地不动。
“【这种东西，还是放在善于使用它的人手里的好，】”灭霸咔嚓一下把空间宝石镶嵌在手套上，看向没有什么行动的最初之作：“【很抱歉，在这种情况下认识你。】”
“……”最初之作没注意灭霸说了什么，只是略显疑惑地望向他的身后。
“第五作·星空歌姬”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在那里唱什么……奇迹一定会出现？
啪。
灭霸打了个响指。
1705、？
青城山，是我们林家的地盘。
作为方圆千里内最大的修真世家，林家共在青城山占据了三座主峰和十二座辅蜂，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在山间云雾中时隐时现，显得仙气十足。
按照祖辈传下来的记录，林家发祥于元朝末年，由一名叫做“林平之”的老祖所创。
其时天地灵气初现规模，各路剑修法修符修层出不穷，并为洞天福地以及各色天材地宝争夺不休，一时天下大乱。
老祖由一部名为“辟邪剑谱”的天级剑术创出林家沿用至今的剑修之法，并将觊觎这套剑术的邪魔外道尽数打杀，最终同其师妹于青城山中定居，震慑周边宵小，逐步将家族扩大。
不过，随着天地灵气越发浓郁，较为借助利器和招式的剑修逐渐式微，各路法修逐渐崛起，虽然那些修士由于身板太脆而不敢当面小觑剑修，但私下多有轻蔑言行，若被脾性火爆的剑修听到而因言生事，与之纠缠比斗，越发导致剑修风评渐低。
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人敢当面对父亲阴阳怪气。
“不必拐弯抹角了，说出你们的来意！”会客厅中，坐在主位的蓝袍中年人咚地一声将手中茶杯砸在几案上，横眉瞪着他面前的客人。
那是我的父亲，林家当代家主林远山，平时他待人和善有礼，完全可称得上“老好人”三字，现在如此气愤，多半是因为我。
“……林族长，请您相信，若非迫不得已，我等必不会登门提出此等为难之事。”他的对面坐着一名须发皆白，但面容隐隐有狮虎之象的紫衫老者，老者放下茶杯，缓缓言道。
这个老者来自法修龙家，是个长老，似乎叫……龙特傲？算了，反正姓龙的名字都很奇怪。
坐在龙特傲身后的那名身穿黑衣低眉闭目的青年，我倒是很熟。
龙家当代家族龙雨生的独子龙之介。
据说他老爹是在雨天降生的，故名“雨生”，而这位族长给儿子取名字的时候竟然用的是抓阄法，最终抓了个储物戒指，于是想起名“龙戒指”，遭到其妻全力反对后转而取名“龙之介”，果然还是很奇怪。
什么？我为什么这么清楚？
从懂事起就被母亲嬷嬷丫环厨娘甚至宠物鹦鹉反复挂在嘴边的“未婚夫”，不清楚才怪。
不过，我同他虽然有些疏远客气的书信往来，也见过彼此的画像，但亲眼看到真人倒是第一次，嗯……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若是为难，可以不说！”父亲不等龙长老说完冷冷应道。
“这是‘极品纳元丹’，”龙长老听而不闻，从怀中取出一只华丽木盒，放于几案之上：“对令爱的‘伤势’或许能够有所助益。”
“……”饶是以父亲此时的怒火，也没法说出狠话，只是转头看了我一眼。
“‘纳元丹’可是个好东西，即使是最下品级，也能让人修为尽复甚至更上一层楼，”我抬起右手向龙长老作了半个揖：“可惜小女子用不上，还请收回。”
倒不是我在持宠而娇傲慢无礼，作为只有脖子以上和右臂能动的“重伤之人”，这已经是等同于五体投地的大礼了。
“林小姐说笑了，既是礼物，断没有收回的道理，”龙长老抄起手：“不过，老夫接下来的提议，林小姐可能不适合旁听，是否？”
父亲又看了我一眼。
“不必了，我多少也能猜到，而且，也相当认同，您请说便是。”我向父亲摇摇头表示无碍。
“那么……”龙长老顿了顿，转向父亲：“林族长当知，龙家和一脉相传的林家不同，诸多分家已经窥伺家主之位多时，全凭族长手腕强硬方才压下，但对于那些恶毒之人关于‘绝后’的攻击，却无从反驳。”
“……哼！”父亲哼了一声。
“林小姐心念骨肉之情，以‘李代桃僵’之术救治林少爷，我家老爷也是赞不绝口，但如此一来，我们两家指腹为婚之事，便得……从长计议了。”龙长老一边偷瞧父亲脸色，一边将话讲完。
退婚嘛，在救我那个愚蠢的弟弟的时候，我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了，就算龙家那边没有被分家胁迫，也不会要一个等同于废人的女子做主母的。
“小女子自然不会让龙叔叔为难，婚书已经带来，长老随时可以拿走，苏菲？”我偏头看了一眼贴身丫环。
“哼……”站着还没我坐着高的小丫环摆着一副想要吃人的表情，从轮椅的置物箱里取出装有婚书的匣子，气呼呼地走过去。
“不准扔。”我及时提醒了一句。
“……”苏菲一脸委屈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才把匣子“轻轻”放在龙长老手里。
“嗯……”龙长老的眼角抽了下：“那么，老夫这就告退了，若是林小姐改了主意，随时欢迎来龙家堡再谈。”
“没什么可谈的！送客！”父亲怒道。
“呼……”此时，会客厅里响起一片明显带着情绪的吸气和出气声，而我转头去看的时候，又一个个装作眼观鼻鼻观心。
真是的，瘫痪的是我，被退婚的也是我，他们在那里生什么气。
“林好！”
便在这时，那个一路装哑巴的黑衣青年突然站起并向我走来，苏菲吓得张开手要去拦。
“龙少侠，有何见教？”我拍拍苏菲的肩膀示意她别大惊小怪。
“据我所知，林家剑法皆以女子用来为佳，林家历代家主也多为女子，如林青霞，林月如等前辈之名我亦如雷贯耳，而你更是被称为最有希望超越她们的‘天才’，为何要自毁前程去救治一个——”龙之介顿住，似乎没找到合适的词语。
“废物？”我看他憋得难受，于是替他说了出来。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由于父亲直接瞪了过去，龙之介连连摆手。
“没事，林殊资质之差大家都清楚，他冒险去看早已不适合此时灵气浓度的古籍然后瞎练导致走火入魔也属于咎由自取，我完全可以暂时放着他不管，努力提升自己的境界，去大千世界寻找能治疗他的天材地宝，但……”我看着龙之介，说出了我当时看见思过崖山洞里那个血刺呼啦的蠢弟弟时，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谁让我是他姐姐呢？”
1706、？？
“小姐，到思过崖了。”苏菲推着轮椅，在后面细声细气地说道。
“嗯……且在这等着，看他什么时候能发现我。”我仰头看了看位于绝壁半中腰的山洞。
思过崖，顾名思义，是林家之人犯错被罚反思之地，据说开山老祖当初曾多次被其师门罚入同名的思过崖思过，于是在开宗立派后，也在自己的后山造了这么一处。
嗯……难以置评。
不过，由于族中人丁不旺，低头不见抬头见，没有其他名门大派那么多龌龊，受罚次数最多的反而是林家少主，我那个蠢弟弟林殊。
当然，“蠢”这个称呼，基本是只有我能喊的，换个人这么叫他，他一定会红着眼冲上去跟人打架。
堂堂一个剑修家族少主，用拳脚和人打架……被人说是“修行资质极差”也无从辩驳。
但事实上，林殊所拥有的天赋完全可以称得上顶尖。
自天地灵气复苏以来，各种能人异士层出不穷，所掌握的能力也五花八门，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不过无论他们是哪个门派家族，又擅长哪种修行，力量的来源都殊途同归——灵根。
灵根，顾名思义，即灵气之根，像花草树木吸取水分养料那般，可以从外界吸取灵气，再由修士转化为各种各样的术法，而这些“根”数量基本能决定一个修士的起点，而“修行资质”则决定了这个修士能走多远。
按照现在的普遍观点，灵根数量超过六条，基本就可以算作修士，普通人基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若是有十条左右，便可以尝试找一些门派拜师学艺，勤勉些的话，大约可以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至于高手……他们的情报一半不会外泄，我只知道父亲的灵根数量是二十二条。
而弟弟的灵根数量是……二十七条。
就这种超级天才般的灵根数量，呼吸间都会自行吸纳普通修士数十上百倍的灵气，就这还始终没有成果，说他蠢难道还有错不成？
都是因为灵根属性不好，父亲斥责他懒惰时，林殊如此辩解道。
就像各种各样的法术能力那样，灵根也拥有百花齐放的属性，从较常见的“地，水，火，风，雷”到比较稀有的“天、人、星”，还有仅仅耳闻，不曾见过的“全、虚”等。
灵根属性对于修士的实力确有影响，但却没有那么大。
它们基本只能影响拥有某种属性的修士在面对相生相克的其他属性时，是较为有利还是较为不利，以及能否用出一些基于灵根属性的特殊能力来，属于锦上添花，而无法雪中送炭——除非是某种极其特殊的情景，恰好且只能借助灵根属性成事。
比如我的灵根属性是水，特点是“流动”和“转移”，所以对较为阴柔，且能放出剑气的林家剑法适应良好，也因此被人夸为数百年一出的天才——即使说这话的人根本没见过我。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这个属性，才能用“李代桃僵”把蠢弟弟从走火入魔造成的“灵根断裂”下拯救出来。
哦，对了，林殊的灵根属性是“剑”，这已经不是稀有不稀有的问题了，是完全不合理，哪有以实体为灵根属性的？
就好像有人属兔有人属虎，然后冒出个人来说他属石头，属实离谱。
检测结果出来，父亲倒是挺乐观，说这种奇怪灵根正好适合林家这个剑修家族，并对他寄予厚望，竭尽所能为他提供资源，传授术法。
结果嘛……蠢弟弟除了简单的运气强化自己的法门之外，什么也没学会，反倒是无聊去找弟弟玩而被迫旁听的我变成了“百年一出的天才”，简直莫名其妙。
或许那时的大家还没有注意，但现在想想，和龙家退婚从这时起就已经成了必然。
若我嫁去龙家，那么弟弟成为家主后必然撑不起林家，家族会飞快地衰败下去，若是我成为家主，龙家也绝不可能同意让他们的少主入赘。
所以说，他们之前为了龙家来退婚之事义愤填膺完全没有必要。
倒是那个龙之介有点意思，他走之前还嚷嚷“等我三年，三年之内我必然找到能治好你弟弟伤势的宝物”。
与其担心我这个瘫子被哪个不介意的人拐走，他更应该担心他自己被龙大叔另外找个大家女子强行缔结婚约吧。
莫非，我无法自己行动之后，反而变漂亮了？
唔，好像没带镜子，算了。
“姐姐，你又在发呆，怎么会有人这么呆？”
伴随着略带沙哑的少年音，一道身穿亮蓝色短衫的身影飞落到了我面前。
脸型中正，皮肤白皙，眉平鼻直，双目有神，薄唇紧抿，额角有一处已然愈合的短伤疤。
即使抛开姐姐对弟弟的天然好感，这也是个相当俊俏的少年。
“等你太久等得快睡着了，”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弟弟，确认他应该没有什么暗伤：“父亲说，你可以回主峰了，如果想要外出历练，也可以。”
“我才不……”他习惯性地反驳了半句，然后顿住：“……姐姐你还好吧？”
“只要你别再看到什么‘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就自断灵根，我想我应该还好，”我指指他的心口：“看古籍不要随便曲解，那时候的‘星’、‘手’、‘心’还不是现在的意思。”
“但它前面的部分都是对的，利剑无意，软剑无常，重剑无锋，木剑无俦，无剑无招，除了最后的，我全都能……”
“小姐可好的很，不但生活不能自理，刚刚还被龙家退婚了。”弟弟正准备侃侃而谈，苏菲在后面突然插了一句。
“可恶，龙之介那家伙——”
“行了，”我抬抬手打断弟弟毫无意义的谩骂或抱怨：“以我们两家的情况，当初只是祖辈一厢情愿而已，谈不上什么责任，真要说的话，你现在得负起责来才是。”
“……”弟弟沉默半息，神情稍正：“别担心，姐姐，这次‘破而后立’之后，我已经领悟了一套不属于林家的高明剑术，我这就下山，五年，不，三年内一定能找到让你恢复的宝物。”
你们是不是对三年有什么执念？
1707、？？？
叮！当！
父亲轻易破解弟弟歪歪扭扭的剑法并挑飞他的剑之后，没有习惯性进行斥责，反而以手抚须陷入沉思。
啪，啪，啪，我用单手拍轮椅扶手表示鼓掌。
“哼！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林殊手臂直抖，但仍然一副不服不忿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你从哪学来的这话，但怎么想都不是该对自己父亲说的吧，”我停下拍扶手：“从父亲的年龄来看，越往后推你的优势就越大，这甚至和你本身的能力无关。”
灵气复苏虽然让人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却没有相应的增加寿命，目前而言，无论如何保养，一百五十岁便是极限，年过五十的父亲虽然仍然身体康健，但应该没有进一步上升的空间了，等到蠢弟弟能执掌门户，应该就会将家主之位转交，像祖父一样成为家族长老——但应该不至于像祖父那样万事不管，只想着养花弄草。
当然，这里的寿命极限仅指自然寿命，一些鬼修灵修之流，可以通过特殊的方式“复活”和“夺舍”，前者是人家自身的本事，无可厚非，但后者被修士发现，基本就是必杀。
原因无它，夺舍普通人对于那些老怪物而言是绝对不可接受的，而夺舍成年修士又有被反杀和被识破的风险，理论上最合适的对象是拥有许多灵根却不自知的普通人，但那基本可遇不可求，所以，修士们尚未成年，灵根不缺，性格未定的后代就是绝佳的目标。
找任何一个为人父人母的修士去问，对于这种邪修都只有打成魂飞魄散一种回答。
“殊儿，为父再确认一次，你读到的真是老祖留下的‘辟邪剑谱’？”这时，父亲从沉思中醒来，认真地盯着弟弟。
“还能有假不成？”弟弟不明所以地回应：“外人会跑来我们林家的‘思过崖，’在隐藏洞窟的墙壁上刻下一部高明剑谱，然后留下阅后自毁的禁制，再将那段洞窟封闭起来吗？除了被关在那里面壁思过之人，谁都不可能发现它。”
不，是除了“不想面壁思过而想破壁逃走的人”之外。
试图挖穿思过崖这种事，如果无视弟弟得到剑谱和走火入魔，应该值一个月的禁闭吧。
父亲或许在怀疑弟弟是不是被夺舍了，但我非常确定没有，那副蠢样完全不是外人能装出来的。
换成是我在父亲的位置，应该也会怀疑吧，毕竟弟弟的剑法有些过于……奇怪了。
林家剑法讲究一个以快打快，身法缥缈诡异，且能够以剑锋吞吐剑气，令对手防不胜防——这也是我瘫痪之后所有人立刻确信我废掉的原因，就算我坐在轮椅上仍然能发射剑气，但威胁度也基本是零了。
而弟弟这套剑法，则讲究一个临机应变，料敌机先，在对手出手前就进行破招，本身更毫无招式可言，不过这种剑法必须得使用者对敌人有充分了解，也就是他十分熟悉林家剑法，才能让父亲吃点小亏，若是遇到完全没见过的攻击方式，他只怕会被吊起来打。
另外，在我看来，弟弟这套剑法已经超出了剑修的范畴，算是某种法修了，因为他虽然无法发射剑气，但那把剑竟然能脱手之后还继续行动，这也是父亲惊异的主要原因。
若是发展到极致，或许能像那些玩机关的墨家人一样飞到天上去吧。
这套如果让我学了的话……一边驾驭轮椅飞行一边发射剑气……好像有点怪的样子。
“或许……剑修要产生分支了……是‘执剑’还是‘御剑’。”父亲思考良久，缓缓点头。
不愧是大族族长，考虑问题果然比我们要深远。
“那……”弟弟捡回他被挑飞的剑，面带期待看着父亲。
“你可知，我为何允许你下山？”父亲转换了话题。
“……历练？”弟弟不明所以。
“那是其一，”父亲点点头又摇摇头：“你要积极参加各种名门大派组织的活动和竞赛，不必追求名次和奖励，但必须保持阳光，正面的形象，且尽可能多的出现在人前。”
“那种事好蠢的，我还要给姐姐找——”弟弟显然不太情愿。
“这就是为了你姐姐，”父亲挥手打断弟弟的话：“我们林家除了剑法之外，还有一项法门，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吸星大……”“是‘北冥神功’。”我开口打断蠢弟弟把外面的蔑称说出口。
“对对，是姐姐用来救我的那个。”弟弟看着正瞪他的父亲，悄悄抹汗。
“吸取敌人灵力，再转为剑气杀敌，原本便是林家老祖传下的搭配之一，只不过在大多情况下，我们的灵力尚未用尽便已分出胜负，而若能接触敌人身体，直接来上一剑岂不比吸其灵力更快？是以其名不显，但因师门不幸，被叛门之人学去，化名‘吸星’，以之为祸四方，连累了林家剑法风评，你且说说，那种单纯夺人灵力的阴损法门能否将你的灵根修复？”父亲直接开始讲古。
“当然不能。”弟弟低头，拼命朝我使眼色。
“父亲的意思是，让你全须全尾地出现在尽可能多的人面前，证明我们的‘北冥神功’，不仅可吸人灵力，还能用来治疗伤残。”我直接点出父亲这番话的中心思想。
“什么全须全尾……”弟弟嘀咕了一声，疑惑抬头：“那如果他们来找姐姐求医怎么办？”
“就是要他们来，不过得自带‘药材’，”我抬手遥遥戳了一下蠢弟弟的脑袋：“我可不会见人就用‘李代桃僵’，治疗外人，我只会用‘移花接木’和‘空木葬花’，如果来的人足够多，我能把北冥神功练到‘斗转星移’境界，你这个‘全身灵根断裂’的毛病也就可以找个倒霉鬼扔出去了。”
“哦……”弟弟眨着眼睛，一副没听懂的表情。
“你收拾收拾，准备下山吧，”听到“斗转星移”，父亲的神色暗淡了些许，意兴阑珊地摆摆手离开了演武场：“走之前记得去看看你们的母亲。”
1708、？？？？
“呃……每次来剑冢，我都浑身不自在……这地方明明也没有冰，怎么就这么凉？”
剑冢大门之前，林殊一边抱着手臂一边抱怨。
“每次？你除了每年祭祖的时候，完全不曾来过吧？”我直接戳穿他的大话。
我倒是没感觉到冷，如果是弟弟的话，可能跟他的灵根属性是“剑”有关。
“就是那个‘每次’啦，”蠢弟弟顾左右而言它：“观摩前辈留下的剑就能领悟剑法诀窍什么的……听起来就不太可能。”
“至少在林家历代先祖中，借此领悟的不在少数，而且，这也算半个宗族祠堂，不要失了礼数——苏菲，去敲门。”
“好的，小姐。”
苏菲确认了一下我的轮椅不会滑走之后，哒哒哒地跑到足有一丈高的青铜大门之前，拉下一根带着齿轮的把手。
随后，有类似钟磬的沉闷声音在门上响起。
咚——咚——
随后，青铜大门缓缓向外打开。
不管看几次，这些墨家的机关都令人惊叹。
这存放历代林家剑修配剑的剑冢，自然不是林家老祖所建，即便建了，也仅能放他自己的弃剑，未免有些自大。
按家族典籍记载，剑冢建立于灵气复苏之后大约百年，恰逢朝代交替的乱世，那时的凡人朝廷还未如现在这般完全是个摆设，不少获得了力量的修士为着如今看来十分可笑的目的投身于争权夺利的各方势力，江湖上一片血雨腥风。
林家无意逐鹿，却知苍生苦楚，在乱世中倾力庇护青城山周边数百里的凡人不受战火侵袭，乱世结束之前，共有百余族中好手因此牺牲，该代家主遂立剑冢以作悼念和警醒后人之用，至于参详前辈武器以获取剑法感悟，则又是数代之后才出现的行为。
要我猜，多半又是某个“蠢弟弟”溜进去玩耍弄出来的事。
“林小姐，林少爷，还有苏菲姑娘。”青铜大门完全打开后，从中走出一名老者，头发花白，并未蓄须，身材高大，脸型瘦长，容貌如刀削斧劈般锋利，向我们略一拱手，并不多言。
这位老者的名字叫王越，是祖父年轻时游历江湖结交的好友，据说有个“剑圣”的名号。
这应该是在吹牛吧？能称得上“圣”的，为什么会给一个不算顶尖，甚至上流都勉强的剑修家族守墓？
哦，不是墓是剑冢。
“王老。”“老王~”“王爷爷~”
……蠢弟弟欠打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王越看我一眼，又看了蠢弟弟两眼，最后摸摸凑过去的苏菲的脑袋，越过我们向外走去：“进去吧。”
“哎~老王你去哪？”
“往去处去。”
“唔……还是一如既往神神叨叨的……”
你可闭嘴吧。
“……好教主母知晓，少爷的伤已经不要紧了，而小姐也已经没什么大碍，此次应老爷的要求下山游历，临行前来见您一面……”
苏菲正对着主墓室一柄被陈列在透明水晶剑匣中的绛紫色软剑絮絮叨叨，而我和林殊则没什么讲话的心情。
【软剑紫薇，爱妻李红叶所佩——林远山立】
剑冢建立的原因，便是那些族人死不见尸，只能立衣冠冢，但作为剑修，以剑冢替之才是正道。
据父亲所说，他那日追杀叛徒丁夏冬，但对方早有准备，邀了同为邪修的“玄冥二姥”埋伏偷袭，父亲一时不察，被打成重伤，逃回青城山时已然药石无救，无可奈何之下，母亲用“斗转星移”将父亲救了下来，但自己却香消玉殒。
字面意义上的“香消玉殒”，父亲当日醒来时，除了这柄从不离身的紫薇软剑之外，母亲已然再无一丝踪迹。
那时他才明白，为何北冥神功中会明文禁止转移必死之人的伤势，原以为是会替死，但没想到后果更加严酷。
或许正因如此，我当初用“斗转星移”的下位术法“李代桃僵”救下蠢弟弟时，他才会如此懊恼。
作为施术者和承受者，我其实没什么意见，或许伤在弟弟身上时他很痛苦，但转移过来之后我却是直接瘫痪全无感觉，除了需要适应不能自理的生活之外，明显是赚的。
什么？天才？那种虚名谁爱要谁拿去。
“小姐，少爷，我们回去吧？”苏菲絮絮叨叨完毕之后，回身说道。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和母亲单独待一会。”我摇摇头。
“那怎么行？小姐你身边不能离人呀，”苏菲顿了顿：“我在外面等小姐好了，少爷你可以先回去。”
“我……也可以等！”林殊打了个寒颤，逞强说道。
两人又叮嘱了我一番，一起退出墓室，向剑冢大门处去了。
“……”又等片刻之后，我看向墓室一角：“王老？”
“李家丫头所说不错，你果然天资非凡，”墓室侧面有暗门打开，原本已经离开的王越从中走了出来：“她说，若是有一天你施展了李代桃僵、移花接木或者空木葬花，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母亲给我留的？”
三年前母亲“过世”，若有什么遗物遗言也该那时就拿出来才是，除非……
“这是‘逍遥派’的‘掌门扳指’，持之即为‘逍遥派掌门’，”王越近前，将一枚镶嵌着金色宝石的扳指放在我手上：“她说，若有机会去天山，便代她向师祖李秋水的排位谢罪，为逍遥派传到她手中断代之事。”
没听说过这个“逍遥派”，而且……
“若有机会？”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下的轮椅。
“无妨，”王越摇摇头：“‘逍遥派’的‘嫁衣神功’原本便讲究一个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先立再破，再破再立，这种程度只是寻常。”
“……几次能成？”我听着那一大堆的“破”和“立”有点发憷。
“少则九次，多则四十二次，视破立程度而定。”王越冲轮椅示意了一下：“这种当算作九次中的一次。”
“好吧，”我叹了口气，低头稍显费劲地把金色扳指戴到拇指上：“我母亲还——”
再抬头时，墓室中已然空无一人。
1709、？？？？？
弟弟已经下山了，临走还因为放豪言说要破尽天下武学而被父亲敲了脑袋。
我原本想在他把求医的人招来前去做些以前的日常爱好，但发现只有一只手能动的情况下有点麻烦。
凡人讲究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礼仪行不了，射箭做不到，御马也不行，书法很麻烦，只剩了算数和音乐，父亲肯定不会同意我像以往一样去帮他计算家族的收支，而如果在这么凄惨的遭遇下唱歌，说不定会被当成疯子。
于是我只能让苏菲带我回自己的住所，坐在后院里看着缥缈云气间的索道发呆。
林家所占三座主峰分别是包含山门、议事厅、演武堂和授剑阁的正峰，主家和入室弟子居住的平峰，以及存放秘籍的藏剑阁，打造新剑的洗剑台和剑冢所在的侧峰，彼此间以请墨家机关师打造的“凌云梯”相连，若是遇上雨雪打滑，实力不够者还真不敢踏上去。
至于十二辅峰则没什么讲究，产业多种多样且可以随意更换，有众多门客和记名弟子居住和维护，它们中最低的那个与其说是峰，不如说是丘陵上的一片山庄，当然，主要同周遭普通村镇打交道的也是这些辅峰之人。
“小姐，那么快把你……那什么的消息传出去的家伙一定是辅峰上的人，”苏菲不知把我的行为理解成了什么，在后面嘀嘀咕咕的告状：“不如彻查一番，把外门派来的细作全都揪出来。”
“然后呢？和他们背后的宗门或家族开战吗？”我摇摇头：“这种我们基本没保密，随便就能问出来的消息走漏，不是什么坏事，可以定位一些人并进行针对性的提防，想必父亲已经安排下去了吧。”
“小姐你就是太好心了。”苏菲似乎还是有些不满，但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说道：“希望少爷真的能找来治疗小姐的宝物。”
“嗯……”
灵根断裂这种事，换到大部分门派家族都是不治之症，完全可以当做废人放弃了，龙家不放弃的理由是，“李代桃僵”是一个可以“撤回”的术法，我只要把这个“症状”还给弟弟，自己就会重新变成那个天之娇女。
如果我肯牺牲弟弟，那么从一开始我就不会用这招。
从母亲请王越给我的留言来看，她一定猜到了我迟早会把它用出来，不是父亲就是弟弟，所以才会告诉我关于“逍遥派”的辛密，免得我自暴自弃或者怎样。
虽然我并不会自暴自弃，但得知那些事之后，确实放下了不少心，而思考的重点也转移到了蠢弟弟的身上。
林殊获得“辟邪剑谱”后，实力已经今非昔比，父亲能压着他打基本是占了互相都很熟悉的优势，换了不了解那套剑法的人来，没有哪个大门大派长老级的实力还真拿不下他。
但……他还真有这么一个“长老级”的敌人，“吸星老怪”丁夏冬。
那是曾祖父所收的弟子，算起来父亲还得管他叫一声师兄，如果不是此人心性恶毒，偷学北冥神功并叛门而出，我见了他还得叫声伯伯。
从祖父到父亲，外出的原因至少有一半是为了追杀这个魔头以挽回林家的名声。
距今大约十年前，祖父和父亲联手将之重创，此人随即在江湖上消失，祖父大愿得偿，将家主之位转给父亲，便去当了个清闲长老。
然后，就是三年前……老怪再次出现，父亲自信出击，却中了埋伏之事。
不过，从父亲能一路逃回青城山来看，对方应该也吃了大亏，而且他可没有一个会“斗转星移”的妻子，应该没有恢复元气……应该。
为防万一，此次弟弟下山，暗中有一些外门弟子和门客跟着，他们虽然不能助拳，但送信或者求援还是办得到的。
如果被弟弟知道了，一定又要吵闹，所以这批人都是精心挑过，善于隐匿之士。
希望，他不会真的遇到丁夏冬吧。
我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上的宝石扳指。
嘭——
眼前一道金光乍现，同时出现的，还有一连串语速极快，颇有磁性的大喝：
【我是如来佛祖玉皇大帝观音菩萨指定取西经特派使者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帅到掉~渣~】
我看着面前那个有着金色毛发，穿戴灰布僧袍和虎皮裙，头戴金箍，正在手搭凉棚四下张望的“人”，一时有点迷茫。
为什么母亲给我的“逍遥派掌门扳指”里会冒出这么一个……猴子？
而且看起来还是个和尚猴子。
仔细看来，这猴子全身都笼罩着和它外形一致的淡淡金光，但从小腿开始就有些仿佛透过蒸腾热气看景物时的变形，最终在远离它的地方收束成了一丝金光，而这丝金光正连着我手上镶嵌着金色宝石的扳指。
是某个被母亲关起来的“鬼修”？但为什么要用“掌门扳指”来关？
“【哦~】”猴子左右看了看，又拍拍自己身上的装束：“【原来这就是俺在你心中的印象？也成，也成。】”
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转头去看苏菲，发现她已经趴在轮椅的椅背上睡着了。
“【你怎地不问俺为何在你的扳指里？】”猴子凑了过来。
“因为你自己会说。”
“【……】”猴子直接僵住，眨眨眼，又抹了把脸，仰头望天：“【好像没错。】”
“那么，这位‘齐天大圣’，”我朝他笑了下：“你为何会在我的扳指里？”
“【俺是——】”猴子掐着毛手指头算了下：“【俺是武当派创始人‘张君宝’，因为一次意外失去肉身，躲在当时逍遥派掌门的扳指里，他承诺以‘斗转星移’之法为俺重塑肉身，换取武当派的支持，但他有生之年都未能习得‘斗转星移’，只得将扳指传下去，以待后人延续使命，结果他的后人一个比一个不争气，终于传到你母亲时，她终于顺利练成了‘斗转星移’，然后就为救你父亲而死，现在，唯一的希望便落在你身上啦了。】”
武当派是个猴子创的？出去说的话会被太极剑砍死吧……
“但你刚刚不是说你叫‘孙悟空’？”
“【……】”
1710、？？？？？？
和“张君宝”，或者说“孙悟空”大致聊了聊，我发现他大概真的是某个古早时期的强大修士，他关于修炼方法和各门派历史方面的知识已经超出了我在林家书库里能了解的极限。
换言之，就算他不是“张君宝”，应该也是同期的某位大人物。
不过，这位大人物现在只余一缕残魂，还得依靠我这个瘫痪女子来重塑肉身，也是挺惨的。
“那么，‘大圣’，”我想了想，选了个折中的称呼：“你随时能看到外面吗？”
“【不能，只有你用手指摩擦扳指上的宝石，让俺出来之后才行，】”孙悟空答道：“【不过声音倒是能听到，若只想听俺的建议，把扳指放在耳边即可。】”
“如此……关于王越老先生所说的修炼之法，大圣作何评价？”我想起王越所说的一串破立。
“【那老儿分明在不懂装懂，】”孙悟空嘲笑道：“【以你此时的状态，若是再‘移’来一个哪怕是摔断腿的伤势，便会当场暴毙，又何谈破而后立？】”
“那我母亲又是如何修炼的？”说起来王越当时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四十二次”，显然不是乱编的。
“【那自然是俺老孙的功劳~】”孙悟空一脸得意，完全忘了他刚刚说自己是张君宝来着：“【俺用‘火眼金睛’帮她看出哪些伤患的伤势算得上‘破’，且在‘移’来后可用普通药石治愈，那么便去‘移’来，其他称不上‘破’，抑或已算得上‘残’的伤势，便不予理会。】”
“……原来‘冷血医者李红叶’是这么来的。”我想起了母亲的某个绰号。
“【哼，她也不是完全听老孙的，有些称不上‘破’的伤患，她仍然要‘移’过来治愈，属实浪费。】”孙悟空哼了一声。
“看来我的性格挺随母亲的，日后还请多多提携晚辈，”我抬手向他拱了拱，然后转头看了看趴在轮椅背上睡得正香的苏菲：“你不是说你仅仅是一缕残魂吗？那这是怎么做到的？”
“【位格压制……嗯咳！】”孙悟空似乎说了句什么，立刻大声咳嗽了一下把它盖了过去：“【别小瞧俺老孙，即使只是一缕残魂，想让普通人昏睡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俺不太适合出现在人前。】”
对啊，长得跟个猴子一样……若是带出去，指不定会有人来问这猴卖不卖呢。
“那她何时能醒？”我转而问道。
“【待俺回去她便会醒，】”孙悟空摆摆手，身形逐渐暗淡：“【未免他人发现，你若要同俺说话，便假装自言自语吧。】”
总觉得那样会导致自己的形象崩坏……算了，都瘫痪了，还计较什么形象。
“【待哪日你那弟弟又或是追求者为你引来伤患再唤老孙——】”孙悟空眼看便要消失，却忽然顿住，转头望向山下：“【呵，择日不如撞日。】”
“什——”
轰隆！
一团巨大的火球在山间乍现，而后，有翻涌的蘑菇状烟尘缓缓升起。
当我被打着哈欠的苏菲一路推到事发地点的时候，林家的弟子和门客已经把那次剧烈爆炸附近的地点肃清，并赶走了其他想要来看热闹的普通庄客。
不出意外地，父亲也在。
“父亲，是敌人吗？”我明知顾问道。
“不，看起来像是一场追杀或者伏击，”父亲抬手朝事发地点示意了一下：“初步判断是一场三对一，被追者因为寡不敌众而悍然自爆，目前追击者都已经死亡，而她自己也只剩下一口气。”
在我面前的是一片正圆形的，被剧烈的高温熏黑的地面，上面歪歪斜斜地立着十几棵几乎成了焦炭的树木。
而令人惊奇的是，那片漆黑地面的正中却有一个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的空当，一名身穿绣着红色火焰的黑衣的老太太正倚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她头发雪白，脸上布满皱纹，外露的手和脚上全都是干枯发皱的皮肤。
“我们能救下她吗？”我一边问，一边把扳指放在耳边。
“不太确定，但我们确实需要一个活口来确认事情的经过，但这位夫人如果想要活下来，得看运气。”父亲看着无从下手的大夫，缓缓摇头。
“【好家伙，‘永恒炽阳’？没想到俺还能见到这种奇葩的法术。】”孙悟空的反应则显得很惊奇。
“能看出她是什么人吗？为什么会跑到青城山来？这种爆炸又是怎么办到的？”我又问道。
“这种圣火纹路……或许是明教？其他的我们只能等她醒来自己说了。”父亲摇头。
“【除了‘拜火教’还有谁能搞出来？】”孙悟空嗤笑道：“【‘永恒炽阳’是由他们所创，火系修士一鼓作气自断所有灵根，借此引发高温和爆炸同敌人同归于尽的招数，但如果敌人抗下了攻击，用出这招的家伙就只能等死了，而且，这么剧烈的爆炸，那姑娘身上至少得有五十条灵根吧。】”
姑娘？好吧，以孙悟空的年纪，喊谁姑娘都行。
“家主，”探查老太太的医师走了回来：“伤者全身灵根断裂，在下无能为力，若是随意移动，可能会当场毙命。”
说着，他还看了我一眼。
“只是自断灵根？其他的伤势呢？”我在父亲开口前问道。
“回小姐，除了摔倒时造成的一些擦伤之外，没有其他伤势。”医师回答。
“嗯……”我装作思考了一阵子，这才转向父亲：“父亲，能将她交给我吗？”
“这……确实很适合，但我不确定断裂的灵根是否还会再次断裂……”父亲认真地看了我一眼：“你当真要这么做吗？”
“放心，”我用力点了下头：“苏菲，把我推过去，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苏菲咬了咬嘴唇，把我的轮椅推到了爆炸中心点，然后将那位老太太虚弱无力的手和我的手搭在一起。
【李代桃僵】！
比起当初救弟弟时的手忙脚乱，这次我的态度从容了许多，因为完全没有身体逐渐失去控制的恐惧感——根本就不能控制，也就无所谓失去，虽然两截的灵根可能变成了四截……
但两息之后，我就从容不起来了。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李代桃僵”还有返老还童的功能？
我眼睁睁地看着被我牵着的“老太太”皮肤重新变得光滑，肢体重新变得柔软，容貌也随之变得年轻，唯一没能变回来的是那一头白发。
“……”
终于，“老太太”睁开了她的双眼，稍稍环视了一下周围后向我微微低头：
“拜火教，西垣，多谢林家小姐相救。”
1711、？？？？？？？
次日，我前往辅峰客房询问西垣关于此次袭击的详情。
拜火教是发祥于西牛贺洲的火焰山附近，一个崇拜火焰的小教派，因为被佛教压得喘不过气，所以尝试派人到南瞻部洲来发展分坛，该分坛为适应环境，改名为“明教”，且不再单纯崇拜火焰，改为推崇一个仅存在概念中的“圣火”，机缘巧合之下，反倒比总坛发展的更加庞大、
而现在，作为分坛的明教派人迎接总坛拜火教的使者时，却在半途忽然下手刺杀，使者一路逃到青城山附近，体力不支愤然自爆。
这其中可能存在的辛密足够让说书先生在酒楼讲上一年还有剩。
若是暗杀者有活口留下的话或许还能问出什么，但对于刚刚抵达南赡部洲的“西垣”来说，这就是仅能提供的线索了。
不过，让我来猜的话，应该是总坛见分坛蓬勃发展，想要分一杯羹，但提出的要求非常过分，明教主事者原本打算捏着鼻子认了，但内部不同的派系拒绝认同，直接派人下了杀手。
虽然以林家的底蕴，还不至于害怕明教，但完全没有必要掺和进这种陈糠烂谷子的事，他们就算打破头也是窝里斗。
不如，在她养好伤之后悄悄送走……
“林小姐可是在想着如何将我送走？”倚靠在床头的西垣忽然开口。
“没有没有，怎么会？”我尴尬地摆摆手。
“我家小姐想赶人都是直接赶，从来不找借口。”苏菲从后面探头。
不不，只有对待蠢弟弟时我才会那么粗暴。
“我只是在想，”经过苏菲打岔，我终于理清了思路：“西垣小姐方一睁眼，便认得我是‘林家小姐’，想必这遇袭后的逃亡方向亦非漫无目的吧？”
“在青城林家如众星捧月，又坐着轮椅，任谁见了都会猜测是那位以‘李代桃僵’之法救下自己弟弟的小姐，”西垣勾勾嘴角：“唯一未曾料到的是，被‘李代桃僵’救助之后，会虚弱无力至此。”
“那是自然，即便‘李代桃僵’可转移伤残，但并不能补回失掉的精气神，舍弟便在床榻上待了月余方可下地，”见她不想说，我也转换了话题：“但，我却不知，它还有令人返老还童的功效。”
“林家小姐的功法自是没有，但我的却有，”西垣抬起手臂看了看，又摸摸自己的脸：“拜火教有两大秘法，其一为‘明尊琉璃体’，可以缓缓修复自身断裂灵根，其二为‘焚影圣诀’，可以主动将灵根断裂以使用强大的火系术法，但会导致外表急剧衰老，若是全身灵根因此尽断，便会在半个时辰内寿终正寝。”
咦？修复自身断裂灵根？莫非她是来……
“那些刺客袭来之时，若非我因为它事有半数灵根已断，岂有狼狈逃走之理？”西垣说到一半，忽然勾唇一笑：“若你见了我那时的模样，少不得称一声‘奶奶’。”
“如此说来，即便明教之人看到此时的你，也不会认为是那个他们想要刺杀的拜火教使者？”想通这一节之后，我放心了很多：“那么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以蠢弟弟的头脑，行走江湖已经很艰难了，可别惹来个明教要对付他。
“明教内部，或许出了什么大问题，在弄清发生了什么事之前，还请让我在青城山下的小镇暂时当个教书先生吧。”西垣回答道。
这是……暂时充当门客的意思？
也不是不行，毕竟林家收留类似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只要他们不会招来麻烦即可。
尤其是，这个“西垣奶奶”似乎和“李代桃僵”的相性极好，她前脚自断灵根放出“永恒炽阳”，后脚我就把她的“灵根断裂”转移过来，然后就是轰轰轰轰轰——
当然，如果不想让明教发现，用出这套连招的时候附近便不能有外人在场。
不过，这种小事就不需要我来关心了，林家有一套完整的流程。
我又和西垣客套了两句之后，让苏菲把我推走。
“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来到凌云梯上时，我一边问，一边以手托腮，把扳指放在耳边。
“她肯定有事情隐瞒了！”苏菲毫不犹豫地回答：“她现在的外貌已经和明教所知完全不同了，根本没有理由留下来，如果不是明教那里有人看过她原本的容貌，就是对我们有所企图！”
“【嘿嘿，大差不差，】”孙悟空在扳指里说道：“【在这次正式成为‘拜火教使者’之前，她就已经用这副面目在明教潜伏了，奉命调查南瞻部洲的明教所推崇的‘圣火’到底是什么，大致清楚之后，又联络西牛贺洲的总坛，准备讨要‘圣火’，嘿嘿，这原本只是次漫天要价，事打算等待明教落地还钱再说出真实企图的，但没料到人家价都不还直接掀了桌子。】”
“‘企图’吗？”我作若有所思状。
“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怀好意！”苏菲气鼓鼓地道：“被追杀恰好跑来我们这里一定有问题！”
“【嘿嘿，和拜火教那两种功法一样，明教也有一套密不外传的功法叫做‘乾坤大挪移’，和‘移花接木’、‘斗转星移’比较像，但却是‘只移不接’、‘只移不转’，专门用来将任何攻击偏斜转嫁，号称可抵挡所有术法武功，那‘西垣’多半打着讨要圣火不成，便转而索要‘乾坤大挪移’的主意，不料‘乾坤大挪移’本就是从‘圣火’中领悟而来，这一下直接打中对方死穴。】”孙悟空又道。
“或许，她是觉得‘明尊琉璃体’和我的‘李代桃僵’在某种程度上很像，才会跑来这边碰碰运气，”我仰头看着即将抵达的主峰：“提醒父亲稍稍注意一下即可。”
“对，防人之心不可无！”苏菲连连点头。
“【嘿，说来可笑，这两帮人的功法全是从散落在火焰山上的‘太上老君炼丹炉碎片’领悟的，只不过在西边因为被佛教压制，难以领悟高深法门，结果被明教带了两块到南瞻部洲之后重新烧了起来，才被称为‘圣火’，都是些不入流的玩意，有机会的话，给你找些‘三昧真火’耍耍。】”
……这猴子在说什么呢？
1712、？？？？？？？？
当西垣在青城山下的七侠镇安置下来，并真的开了一所名为“七森”的私塾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说真的，拜火教和明教的纠葛和我这个只能靠轮椅代步的人来说完全没有什么意义，由于西垣的身份需要保密，“李代桃僵”的第二次大显神威也无法拿出去宣传，只能期待林殊在行走江湖时引起他人的注意了。
如果说，我只要留在家里，就会时不时有灵根断裂的倒霉鬼在误打误撞的情况下跑到青城山来，我是完全不信的。
按照弟弟出门时的约定，他要每个月给家里写一封信说明一下近况，同时暗中保护他的人也会传回这个月的行程报告。
他虽然实力尚可，但处事经验不足，而这种经验不是一直在家中阅读江湖典故就能掌握的，必须亲身经历才行。
父亲回信时，会对他信中的疑问进行回应，并对他自述做出的某些行为进行评价，由于不是耳提面命，话说的重了蠢弟弟说不定直接不看，父亲还得考虑到措辞，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能骂完的话，他得仔细思考写上一天。
此刻，我正在书房里读弟弟给我的信。
【姊姊，见字如晤。】
【山下的村镇和辅峰上差别不大，没什么意思。】
那是当然，附近的城镇基本都是林家的产业，各种器具都由专门的匠人制造和批量生产分发的，而随着距离逐渐变远，那些不属于林家的产业在看到这些东西的便利之后，也会有样学样，要想看到不同，恐怕得去到其他大门大派的势力范围才行，届时他们修行所需之物同林家不同，下属产业也会大相径庭——若非剑修，基本是不会像林家这般消耗大量矿物和燃料的。
【我在路上遇到了一条黑狗，给它吃了个包子之后它便一直跟着我，我决定给它取名叫‘狗肉’，作为应急储备粮。】
这就相当离谱了，山下野狗那么多，照他这个领养法，只怕不出半天就会跟上一群。
翻了翻暗中跟随弟弟的人提交的情报，我才发现这条狗不是弟弟随便在路上捡的，是他前往一处“遗迹”探险后带出来的。
由于该“遗迹”入口比较狭小且附近没有什么遮掩物，保镖们当时并没有跟进去，但事后进去确认过，那似乎仅仅是个开采矿物后留下的矿洞，曾出产一些“精品蜜蜡”，但已经废弃多年。
这蠢弟弟，莫不是想进去捡漏吧？
除了普通矿物之外，随着灵气复苏，还有被称为“灵石”之物问世，“蜜蜡”便是其中之一。
它们大致分为橙色的“蜜蜡”、紫色的“紫晶”、红色的“鸡血”、绿色的“翡翠”、黄色的“田黄”和蓝色的“蓝金”。
根据品质又分凡品、精品和极品，在装备锻造，丹药炼制，辅助修炼和施展术法方面的用途相当广泛。
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和凡人世界的黄金白银等同，用来以物易物时，则不会说具体颜色，只说“十颗极品灵石”，“二十颗精品灵石”云云。
再往上的品级，自然也是有的，但那已经到了“宝物”的范畴，若是炼出法宝和武器，足以支撑起一个小门派，只有大门大派的败家子才会拿出来交换。
“【哎哟不错哦，】”孙悟空忽然开口说道：“【你弟弟竟然捡到了一条‘哮天犬’。】”
“那是什么？和你之前吹嘘的‘太上老君’一样吗？”
“【嘿嘿嘿！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我把手伸远了些以免被吵到。
这位“齐天大圣”的眼力和智慧都是顶尖，但有个毛病是喜欢吹牛。
比如关于拜火教的起源地“火焰山”，他非得说那是什么“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从“天庭”坠落时砸出来的，若我问他这“炼丹炉”为什么会坠落，他又说是他一脚踹下来的。
而且，他还说什么四大部洲原本遍布妖魔洞府，神仙居所，佛门圣地，天上还有管辖这一切的天庭，现在人族修士的修为甚至比不过当初路边小妖。
牛都被你吹上天了好吗？
根据历史记载，元朝之前，追溯到第一个王朝“夏”，从未有修士出现过的证据，神仙妖魔之类更是普通人的臆想，而且，灵气复苏这么多年来，没有哪怕一个修士能单凭自身飞起来，和那些小说话本中所说的完全不同。
在这种背景下，灵气“复苏”这个假定那些神怪故事是存在的用词，也越发站不住脚了。
不过嘛，抛开那些臆想之物不提，根据探查，明教的“圣火令”确实是一种黑漆漆的，像炼丹炉碎片的，能够熊熊燃烧的小铁牌。
所以这位“齐天大圣”的话，挑着听就行了。
“关于这个‘哮天犬’，我不想听来历，它的作用是什么？”扳指中笑声渐小，我重新把它放回耳边。
“【嘿嘿嘿，俺换个说法好了，】”孙悟空还有点憋笑的意思：“【它是一条‘搜宝犬’，正常狗子可以追踪气味，它却可以追踪宝物，越珍贵的宝物越会有天然阵法遮掩，但那种遮掩对‘搜宝犬’是无效的，若是探索洞天福地时牵上这么一条，只要时间充裕，完全可以把它搬空。】”
“那种地方，我可不希望他去，想要什么，找父亲讨便是，若是费了大力气和人争夺比斗，最后拿回来的东西比家里最差的还要差，那就太可笑了，”我继续翻看弟弟的信：“而且，我记得附近好像没有最近会打开的洞天福地。”
“【宝物或许看不上眼，但药材呢？】”孙悟空又道。
“……”
……对哦，他外出游历虽然是父亲的意思，但也有他自己想给我找天材地宝的原因来着。
翻过一些没什么意义的抱怨和见闻，我读到了结尾：
【听说无量山的‘琅嬛福地’即将开放，那里有很多珍稀药材，我准备去闯上一闯，说不定能找到治好姐姐的药。】
【弟殊留字。】
那地方不是十年前刚刚开放过吗！？
1713、？？？？？？？？？
所谓“洞天福地”，又称“秘境”，亦是“灵气复苏”产物的一种——虽然不知“空间”是否算“物”。
它一般会在相对封闭的地点形成，如藏宝洞、藏书阁、藏剑阁、炼丹房等，形成之后便会以一种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也无法破坏的形式将它本身同外界隔绝，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才会开启并允许外人进入。
我所读的关于“洞天福地”的记载中，对此普遍认同的观点是，由于这些地点中被灵气滋养变成宝物的物件过多，所形成的保护自身的天然阵法产生了共鸣，互相叠加之下，才“超量”成了保护这些宝物的“洞天福地”。
但由于这种“叠加”并不稳定，在一定时间之后就会失效并慢慢等待恢复，在此期间便是外人探索的时机。
当然，这个“时机”是有限的，一般而言不会超过七天，时限过后其中宝物的天然阵法会重新叠加，强制将其中逗留的外界之物丢出——除非在那之前里面用以维持洞天福地存在的宝物被尽数取走。
这种可循环的“叠加”意味着，同一个“洞天福地”中的宝物级别大致同等，否则，若有某个宝物极其珍贵和稀有，它自己的天然阵法将压制住其他宝物的形成，它所在的地点也就会变成此宝物的专属空间而非“洞天福地”。
这同样意味着，探索每个“洞天福地”的收益是可以预估的，一个拥有“玄”级法宝的修士，基本不会对“黄”级的洞天福地感兴趣，当然，只有“黄”级法宝的修士也可以去探索“玄”甚至“地”级的洞天福地，但只怕连宝物的天然阵法都无法破坏，甚至被杀人夺宝。
不过，由于这些洞天福地基本会被附近的门派宣示主权，并在它开启时派人维持秩序，类似的恶性事件已经很少发生了。
真正危险的，是某个新出现，从未被探索过和宣示主权的“洞天福地”，届时会进去什么修为什么性格的人可就没准了，而且也没有主权门派来维持秩序。
以林殊打算去的“琅嬛福地”为例，那是一个玄级、药材类、每隔六十年开放一次、每次开放七天，隶属于无量剑派的秘境，它的内部是一个庞大而繁茂的山谷，里面并没有什么强大的宝物、武器或秘籍，只有在各种犄角旮旯里偷偷生长的各类药材。
有主家维持秩序，宝物价值不高，时间很充裕，一切线索都指向安全，但我依然很焦虑：“它到底为什么会提前五十年开放的？”
“【啊，那是因为十年前的某个探索者进去的时候，在里面种下了某种恶毒药材的种子，只花十年就侵占了大半山谷，导致阵法提早失效，想必他已经做好进去收割的准备了吧。】”孙悟空说道。
“……什么恶毒药材？”
“【好像叫，‘情花’？】”
“功效呢？”
“【被它刺中之人，只要动情，便会如万箭穿心一般疼痛，次数多了，会直接痛死。】”
“……”
那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对，你左手边那一排书架上，关于东胜神洲传到南瞻部洲的奇花异草的书籍，拿下来给我看看。”
我坐着轮椅指挥苏菲在林家藏书库里翻找。
“在哪啊……哦，我看到了——哎哎哎？”
咚！咣！
苏菲刚刚掂着脚摸到我指点的书籍，便脚下一滑从木梯上摔了下来，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苏菲？”
“咳，好多灰，”苏菲拍打着衣服站起身，走过来把那册书递给我：“小姐，书没摔坏。”
“嗯……”
不管看到类似的情况几次，我都难以习惯。
这个站着还没我坐着高的小侍女，不但身体非常结实而且力大无穷，这副沉重的机关轮椅即使是父亲也推不了太久，她推上一整天连汗都不出一滴，也不知道母亲是从哪找来的，我问她时，只会很迷茫地说“苏菲就是苏菲呀，是小姐的丫环。”
曾经找过大夫，也测过资质，大夫说她“天生阴寒，需要多锻炼”，而检测结果是“完全没有灵根”。
久而久之，干脆就当她这个样子和林殊的蠢一样，是天生改不了的了。
我接过那本书仔细翻看了一阵子，仍然没有找到类似情花的记载。
就算想要提醒弟弟小心那些花的刺，以及收割花的人，但连外表都不知道要怎么小心？
孙悟空作为残魂不能接触实物，我画出来的他又总说不像。
唔……
“小好，你在做什么？看书的话，让人送去就行。”父亲带着两个剑仆走进了书库。
或许是刚才闹的动静太大，有人去报告了父亲？
“您也看了小殊的信吧？”我拿起手上的花草图鉴向父亲展示了一下：“以他那种连麦苗和韭菜都能认错的脑袋，竟然打算进一个‘药材秘境’？我得提前告诉他哪些药材不能随便乱碰才行。”
“不必如此，”父亲走进看了看我手上的书：“给他回信时，我会让他寸步不离地跟着无量剑派的人，不准擅自行动。”
“……您觉得他会听吗？”我抬手捏了捏额头。
“他当然不会听，”父亲露出一丝微笑：“所以我准备让一个暗中保护他的人出面，在他面前演一出戏，装作同家里人大吵一场，并声称‘我绝不会按照你们的安排行事，这种安全的秘境我要自己探索’，这样一来，小殊就会将他视为有一样遭遇的同伴，之后他提出共同行动时，想必是不会拒绝的。”
“……姜还是老的辣。”我看着父亲，有些发呆。
“说什么呢，我还不老！”父亲瞪了我一眼：“至于危险的药材，我会给无量剑派的左掌门去信，请他把上一次‘琅嬛福地’开放时统计的药草名单给小殊一份，即使他不看，他那个‘萍水相逢的知己’也是会看的。”
嗯……虽然关于情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但至少弟弟的安全上有保证了，他应该不至于在发现种植情花的家伙之后热血上头杀将过去……吧？
1714、？？？？？？？？
二十天后，我收到了林殊寄回的第二封信。
【姊姊，见字如晤。】
【我对琅嬛福地的探索非常顺利，不必担忧。】
在你第一封信来时我已经担忧过了。
【我在里面找到了不少药材，但可能因为年份不足，品级都不怎么高，所以都卖给无量剑派换了一个据说对姊姊的伤势很有好处的灵药，已随信送回。】
嗯……很显然，无量剑派主动公开洞天福地，原本便是打着找外人当采药人的主意，毕竟“是药三分毒”，有些药材在妥善处理之前仍然具有强烈的毒性。
除非有人特别幸运，找到了某种稀有且有名的药材，又或者本身便来自医药家族，不然基本都会把收获直接卖给无量剑派以换些实质性的好处。
这也是有主的“洞天福地”在开放时其主家的常规手段，有些修士对秘境内的东西不感兴趣但对主家提供的奖励有需求，也是会参与进去的。
信使自是不能带货的，将弟弟的“灵药”带回来的是“福威镖局”，这个镖局的总镖头也姓林，如果仔细扒扒族谱的话，说不定还能扯上一点关系，但没人会那么无聊。
至于弟弟换来的东西……我把目光转向书桌上的托盘。
那是一个大约拳头那么大的，金黄色的，“杯子”。
这东西是药材，也是水果，能够温养灵根，提高资质，因为往往同“圣女果”并生，于是被词汇匮乏的命名者称为“圣杯”，之后曾有不少学究试图给它改名，但无论是“黄金酒杯”还是“朝天之皿”以及其他名字，都不如这两个字干脆，最终放弃。
而从稍高的价值和意义不明的功效来看，属于大门大派不屑吃，小门小派吃不起的尴尬之物，也只有蠢弟弟这种涉世不深的小少爷会去弄一个回来。
算了，毕竟是他难得的心意。
我抓起圣杯咔嚓啃了一口，继续读弟弟的信。
【在琅嬛福地探索时，我结识了一位来自五仙教的兄弟，他叫‘云陵’，同我一见如故。】
【云兄弟虽然出身五仙教，但却不喜用毒，更愿意治病救人，此番亦是对遍布药材的‘琅嬛福地’慕名而来，他说他外出游历的目的便是改变江湖上对五仙教的刻板印象。】
好嘛，父亲安排的人到位了，连背景都设计得天衣无缝。
五仙教，又称五毒教，是一个位于南方十万大山里的神秘教派，就像明教崇拜“圣火”一样，他们崇拜的是五种毒物，即蛇、蟾蜍、蝎子、蜈蚣和蜘蛛，当然，他们称之为灵蛇、玉蟾、圣蝎、风蜈、天蛛，役使这些毒物的同时还能施展令人防不胜防的毒术，等闲没有防毒法宝的修士都不敢去招惹。
父亲的人扮做一个自称不愿意使用毒术而想使用医术的五毒教弟子，首先不会有人去招惹，其次也不可能有人跑去十万大山求证，真是妙招。
【云兄见识广博，目光敏锐，此行的十成收获里倒有八成是他先发现的，在听闻我要给姊姊治伤后，便将它们让与了我，仅留下一些他原本便需要的药材。】
是啊是啊，左手倒右手的事，他留着干嘛。
【在往下看之前，姊姊你得答应我不生气。】
【不会生气吧？】
【不要生气哦？】
【当你答应了？】
就算原本打算生气也被这个蠢弟弟给气笑了。
我又啃了一口圣杯，继续往下翻。
【我和云兄弟，发现了导致琅嬛福地提前开放的幕后黑手！】
“咳咳！”
“啊？小姐你怎么样？”坐在旁边打瞌睡的苏菲跳起来要给我拍背。
“不，没事，”我抬抬手制止她：“只是小殊在胡闹而已。”
“有老爷的人跟着，少爷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苏菲歪头看了看书桌上的信，一副看不懂的表情。
“从他能写信回来顺便找个镖局寄送东西就知道他安全的很，”我摇摇头继续读信：“他写的都是过去的事，但还是很令人担心，回来一定要好好说他一顿。”
【‘琅嬛福地’中，有一种绿叶白花带尖刺的灌木生长得到处都是，云兄弟告诉我说那是一种名叫‘情花’的奇花，虽然花朵果实和叶片皆可入药，但它的刺却是剧毒。】
【若是在外界，此花生长之处，必有被称之为‘断肠草’的解药生长，但寻遍整个琅嬛福地，却无一株断肠草，故而它们一定是十年前进入过此秘境之人所种，目的便是躲避‘断肠草’这个‘天敌’，大规模获取‘情花’。】
唔……基本和我从孙悟空那里听来的消息一致……等等，父亲派去的人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我和云兄弟潜伏跟踪，终于发现了偷偷采摘情花之刺的人。】
啪。
虽然明知这事早就过去，我还是直接扣上了信纸，深吸两口气之后，才重新展开看。
【由于对方足有五人，即便加上云兄弟也可能不是对手，所以我们并未动手，只是悄悄旁听。】
还算你有点脑子……
【由于他们可能未料到会有人跟踪，讲话并未掩饰，我最终听出，他们来自‘星宿海’，打算收集情花为‘星宿大仙’炼制‘生死符’。】
【姊姊，这个‘星宿大仙’是不是丁夏冬？】
【我和云兄弟商量后，决定追踪这些人，以免他们为祸四方。】
【我会留心不被发现，勿念。】
【弟殊留字。】
啧……怕什么来什么，虽然只是喽啰，但林殊刚一下山就和林家仇敌扯上关系，未免有些不妙。
不出意外的话，父亲会回信严厉斥责一番，并禁止他继续深入调查，但以蠢弟弟的性格，只怕会适得其反。
而且，从弟弟的描述来看，这个“云兄弟”可能……
我把只剩个柄的圣杯塞进嘴里，挪开弟弟的信，打开暗中保护他的门客的报告。
【属下无能，未能和少爷搭上关系，探索琅嬛福地后，他同一名云姓少年相交甚密，且非常警惕陌生人的接近和注视，属下无法继续制造邂逅，将继续暗中保护。】
果然。
1715、？？？？？？？
隔天，我去劝了父亲一番之后，回到自己的住所，向“齐天大圣”询问相关的细节。
他似乎有种“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本事，无论提及什么东西，他一定能答上来，就像亲眼看到的一样。
若我脸皮厚些，可以在弟弟探索琅嬛福地时，隔上半个时辰便问他一句“我弟弟这个时辰做了什么”，但那未免有些过分，他毕竟是位“前辈”来着。
而且，就算得知弟弟遇险，也没有办法救援，徒增烦恼，还不如相信他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嘿嘿嘿，俺问你个问题，你弟弟初入江湖，那个云陵也是刚翘家的新丁，江湖经验几近于无，凭什么不被察觉地能跟踪那些人？】”孙悟空嘿嘿直笑。
“莫非，因为‘狗肉’？”我想了下弟弟那条狗的名字。
“【没错，你弟弟以为那些星宿海的喽啰缺乏防范，但其实只是他们恰巧躲开了那些人的探查之法而已，】”孙悟空道：“【那些人要收集情花这等毒物，总不至于随意装在口袋里，若是不小心掉出一枚，噗地一下，嘿嘿嘿~】”
“理应有特殊的容器甚至法宝。”我点头表示同意。
“【此宝名为‘神木王鼎’，可且仅可收纳有毒之物，若是收纳了活物，亦可驱使，】”孙悟空道：“【那些星宿海的喽啰收取情花刺之后，便会收入此宝之内，而在此期间，容纳其中的各色毒虫则会倾巢而出，在他们周边一定范围内徘徊，足以防止普通人接近和窃听，但是嘛……】”
“它们不敢接近‘搜宝犬’？”
“【不错，若是会被毒虫吓退蜇伤，又谈何搜宝？那犬只只需蹲坐在一旁，所有毒虫皆会主动避开它，】”孙悟空稍顿了一下：“【不过，即便你弟弟没有寻到此犬，有那‘云陵’在，也无甚大碍。】”
“五毒教也有驱虫之法。”我猜测道。
“【嘿嘿，没有，】”孙悟空继续笑：“【那云陵的本事只能自保，你弟弟却是定然要被咬的。】”
“……”
我没有回应，等他自己往下说。
这等假设中的危机，还不足以让我惊慌。
“【呿……】”孙悟空似乎很无趣地叹了一声，继续说道：“【他身上带着一只‘莽牯朱蛤’，食之可解百毒。】”
“等下……那听起来好像一个……‘蟾蜍’？然后，食之？”我的手抖了一下，若是身体能动，怕不是要打个寒颤。
“【你竟然怕这个？有趣。】”孙悟空意义不明地嘿了一声。
“其实我不是很怕那种东西，但无法接受把它们吃掉的行为……”我抬起手比划了一下：“不提这个了，那些星宿海的喽啰要去何处？”
“【自是要去‘光明顶’。】”孙悟空答道。
“哦……啊？”
“【丁夏冬隐匿多年，神出鬼没，你们不曾想过他可能躲在某个无法探查的大门大派中吗？】”孙悟空又道。
“想是想过，但他这种出名的邪修，但凡有人收留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故而一直在各种邪门小派中搜寻，但……”我想了想：“明教？乾坤大挪移？原来如此。”
“【没错，他尝到吸，北冥神功的甜头之后，自然想要更进一步，林家视其为仇敌，他去天山寻找逍遥派但未果，最终将注意打到了功效类似的‘乾坤大挪移’上面，而明教，嘿嘿，西方来的教派大抵都是什么人都收的，被他混进去也不奇怪。】”
总觉得他在指桑骂槐……明明一身僧袍却讨厌佛教吗？
“唔，等等，暗算西垣的人莫非就是——”我想起不久前在山下落户的私塾先生。
“【答对了，】”孙悟空应道：“【同样不怀好意的人是会互相吸引的，不过丁夏冬技高一筹，没有被那个西垣发现，若是被他伏击成功，甚至可以把刺杀‘总坛使者’的罪名栽到某个‘畏罪潜逃的旗主’身上。】”
“‘我杀我自己’呗？那这‘生死符’？”我继续问道。
“【那原本便是产自‘十万大山’的奇花，所以云陵才会知晓，而丁夏冬获得之后，对其毒性深感兴趣，以……北冥神功进行改造，造出了可令人生不如死的‘生死符’，打算用来暗中控制明教弟子，但由于数量不够，计划无法实施，仅仅控制了星宿海的一些小帮派，组成‘星宿派’充当门面，然后以此身份进入各种可供情花生长的‘洞天福地’播种，只要这批‘生死符’被造出来，他便是想要做那明教教主，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然后，攻打我们林家则是另一句话的事。”我叹了口气。
“【没错没错，】”孙悟空继续笑：“【方一下山，便遇到这种足以动摇整个修真界的大事，看见你弟弟有大侠之姿。】”
“现在的问题是，这批‘生死符’多久能成型？”我开始考虑要如何将这些事告诉父亲，毕竟这种事情完全不能指望一个瘫痪人来解决吧。
“【大约三年。】”孙悟空飞快回应。
“……啊？”这离奇的回答搞得我原本初步成型的计划完全乱了。
“【嗯？有什么问题？这种能随意生杀予夺他人的利器，丁夏冬怎么可能放心交给别人炼制？而他的目标，整个明教，又有多少人？即便一边炼制一边控制，也会花费相当长的时间，而且还要维持形象，经营势力，不是吗？】”即使孙悟空这次没有嘿嘿，我也能从他的话语间听到憋不住的“嘿嘿嘿”。
“那么……小殊和那个云陵？”我思考之后，发现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转而问道。
“【让俺猜的话，应该会以发现这些喽啰去了明教，无法继续跟踪做结尾，】”孙悟空笑道：“【虽然得出了‘明教在搞阴谋’，‘星宿海是明教的下属’之类的结论，但基本是碰不到丁夏冬的，怎么，放心了吗？嘿嘿嘿~】”
所以我白白提心吊胆了半个时辰是吗？
1716、？？？？？？
在弟弟下山三个月之后，我终于等到了第一个慕名而来的病人。
或者说，带着治不好的病人来踢场子的大夫。
那是一个身材挺拔，身穿绿色长衫，外披白色大氅，表情亲切，笑起来有点傻的“年轻人”。
但实际上，这个人一点也不年轻，从他有记载出现在江湖上开始行医时算起，已经有五十年之久，但容貌始终是这般模样，据一些活的比较久的修士所说，这是一门秘法的效果，寿元耗尽之前会始终保持年轻，而在死前最后一年会急速衰老。
或许有不少人打过这门秘法的主意，但这位大夫却始终在江湖上行走，已经证明了什么。
“罗曼大夫，”在会客厅同他见面时，我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如果您想治疗我，还请免开尊口。”
自家人知自家事，现在需要治疗的其实是林殊而不是我，除了“斗转星移”和“自然愈合”，任何将我治愈的行为都只会将“灵根断裂”还给弟弟和西垣。
所以，弟弟临行前说要找到治疗我的宝物并不正确，反倒是龙之介所说，找到治疗弟弟的方法才是对的。
“嗯，不，我还没那么无知，”罗曼摸了摸鼻子：“‘李代桃僵’只有‘斗转星移’才能治好，这是常识。”
我才不信这是常识。
“那您此次来访是为了？”我问道。
“对于青城林家，我仰慕已久，只是找不到合适的，不会被人误会的契机前来拜访，直到——”罗曼一边说，一边向身后招招手：“来，马修，跟林小姐打个招呼。”
一名少女从他身后的位置上前，向我微微低头行礼。
她身量不高，身穿黑底紫纹的长裙，肩披白色纱衣，脖颈上围着宽松的红色围巾，乌黑的齐肩长发用紫色发带简单地束在脑后，五官精致可爱，但却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这个姑娘，从他们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了，毕竟罗曼大夫怎么看都不像有病的样子，如果不是来给我看病，就是让我给这位姑娘看病了。
“这位姑娘是——”我向被称为马修的少女点点头，看向罗曼。
“我女儿。”罗曼面带自豪地说道。
“……”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而且他们两个不但姓氏不同，看起来也完全不像——除非这姑娘有个美若天仙的妈妈。
“她今年十七岁零十个月，知书达理，蕙质兰心，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而我一身医术更是学去了九成。”罗曼侃侃而谈。
这……他莫非是来提亲的？但哪有提亲时直接带女儿家上门的道理？
“舍弟此时不在山上，此事是否改天再议？”我试着打断他。
“关你弟弟什么事？我们就是来找你的！”罗曼满脸惊奇。
“……啊？”
我又转脸望了一眼马修，发现她也正在用清澈透明的目光看着我。
似乎……
也不是不行……
不不不，父亲会疯的吧。
“你也看出来了吧，她只剩两个月的寿命，医者难自医，我们只能来找你了。”罗曼继续说道。
“当然……”
还好我没有说出口。
只是想想应该没人知道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了……这猴子鬼精鬼精的，绝对猜到了。
“嗯咳，”我抬起手把扳指放到耳边：“我目前只‘代’过灵根断裂，不确定这种‘寿元将近’算不算病症。”
“若是让小女延命会导致林小姐寿元受损，我们自是不敢坑害林小姐的。”罗曼应道。
“【可代，可代，】”孙悟空压住了笑声：“【只要不是切实的身体损伤，皆可代之。】”
“那么，把手给我。”我点点头，向马修伸出手。
“……”马修走近，寻了张椅子坐下，然后把手放在我的手心里。
手不够软，有薄薄的茧子，显然没少帮罗曼干活……
不对不对……
【李代桃僵】！
我看到了一条小溪。
它可能来自一场骤然降下的雨，一片遇到了阳光积雪，一个即将干涸的泉眼。
它所拥有的水流数量已然决定了它必将消失，或许是填满一个浅浅的水塘，或许是滋润一从干枯的灌木，或许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在流淌的途中便默默不见。
但至少现在，它仍然在欢快的奔流，不断的前行，完全不曾停下脚步。
它的前方，是一片大海。
死寂，沉默，却绝不会干涸的大海。
但它残存的水量，和前方路途上的崎岖，已经断绝了它抵达那里的希望。
这时，
涨潮了。
“……小姐？小姐？”
随着苏菲焦急的呼喊，我张开了眼睛。
看了看仍然被我牵着手，面无表情的马修，以及正把罗曼按在桌子上，一脸恼怒和担忧的苏菲，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刚刚好像昏过去了。
“回来吧，这不关罗曼大夫的事。”我向苏菲说道。
“哼……明明前两次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苏菲嘀嘀咕咕地放开罗曼，迈着小短腿跑回我的轮椅后面。
不，好好的人忽然瘫痪了怎么也不能说是小反应吧……
“可能前两次只是灵根断裂，这次是寿命将近吧，”我回应了她一下，看向马修：“你觉得怎么样？”
“……”马修眨了眨眼睛，神色变得有些生动，微微对我翘起了唇角：“小女子，愿生生世世追随林小姐。”
声音挺好听的嘛，为什么一开始不说话呢？
“啊？马修你会说话啦？！”刚刚直起身的罗曼一脸惊喜。
这人怎么当爹的？
趁场面一时有些混乱，我抬手把扳指放在耳边。
“【总体来说，这次‘李代桃僵’非常成功，】”孙悟空语气微妙地说道：“【现在，马修共享了你的寿元，只要你活着，这姑娘就不会死，但若是你死了，她也会追随而去，另外，恭喜你习得‘移花接木’。】”
嗯……不是很意外，原本的李代桃僵应该是没有这种效果的。
“那我还能活多久？”看了看扑过来抱住马修的罗曼，我悄声问道。
“【谁知道，我当年划掉的‘生死簿’上可没你名字。】”
这猴子又开始吹牛了。
1717、？？？？？
“小姐，此草名‘半夏’，根茎可入药，适于夏、秋采集，可燥湿化痰，降逆止呕，消痞散结，据《本经》记载：主伤寒寒热，心下坚，下气，咽喉肿痛，头眩，胸胀，咳逆肠鸣，止汗。”
“……”
我其实只想随便拔根草试试“移花接木”的效果……果然药圃峰上根本没有普通的杂草吗？
这次来种植药草的辅峰，主要是为了让马修熟悉一下环境，有她这个小医仙在，我也不用每次都用那个一锤子买卖的“李代桃僵”，毕竟现在我主治“灵根断裂”，其他伤势还真不敢治。
不过，无所谓了，这半夏听药效也不是什么贵重药材。
我直接探手把那株“半夏”拔起，开始调动灵力对它进行感知。
“逍遥派”的武学不愧“逍遥”二字，根本没有一板一眼的细则，全凭感知和领悟。
以‘李代桃僵’为例，当时我刚刚碰到满身血的弟弟，就知道它“可用”，也知道“启用”的方式，但启用之后如何运转，用出来之后是什么效果，却一概不知，那会完全是抱着“即使替弟弟而死”也无所谓的心情行动的。
不过现在有了“齐天大圣”的“火眼金睛”，倒是可以额外知晓一些情报。
“治愈”马修之后，“李代桃僵”修炼圆满，令我领悟了“移花接木”，按照北冥神功的粗略记载，此时已经不必将伤病转移到自己身上，可以将患者的伤病在他自身的不同部位进行转移。
【移花接木】
发动它之后，我清楚地看到，刚刚因为被我摘下而受损的枝叶部分恢复了完好，而原本并未损伤的部分则凭空出现了塌陷和折断。
它的下一重的“空木葬花”，可以在第三者愿意的情况下转移到他身上，这时就比较实用了，同时也是我准备要求求医者自带“药材”的原因，最后，是连生死都可以超越的“斗转星移”，它可以将自己的伤势转移到别人身上无需自愿，这已经完全超越了医术，甚至可以称之为法术了。
不过，这种简单的记载仍然难以解释母亲的消失，或许得我自己练到那个层次，才会知道母亲发生了什么事。
在我观察那株半夏的状态时，苏菲已经凑过去找马修玩耍了。
“马修姐姐~这是什么花啊？”
“这是白术，适于——”
“能吃吗？”
“……能。”
别吃啊！
现在看来，马修这姑娘不是不会讲话，而是不想讲话，或者说，不想和罗曼废话。
当时我“治好”马修之后，罗曼留下诊金掩面而走。
女儿的绝症被治愈，从不跟他讲话的女儿开口说话，这对罗曼来说本该是双喜临门的事，但因为女儿坚持要留在我身边，从结果上来看，他完全是人财两空，好惨。
据马修所说，她和罗曼来自一个名为“医仙谷”的医修家族，自古以来便一脉单传，专门钻研各种疑难杂症，号称“活人不医”，意为，若患者能被普通医者治好，那么他们便不予医治——除非患者在被送去其他大夫那里之前就会病发而死。
至于她不肯和罗曼说话的原因，则要从医仙谷独门的修炼法门“花间游”说起，没错，正是那个能让罗曼保持年轻的秘法。
由于修炼它之后能保持容颜不老，加之悬壶济世的作为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医仙谷的传人大抵都会遭遇爱慕者众多的情况，所以在确定妻子或丈夫之后，他/她们往往会回到谷中，将古早传承和毕生所学教给下一代。
而罗曼，他……来者不拒，有时一次出行能有十几名红颜知己相伴。
医仙谷的老祖给本门心法取名“花间游”，真是料事如神、
最终，经过一番堪比修真界大战的争夺，一名来自西牛贺洲，名为“碧绮丝”的女子力压群芳，成为罗曼的妻子。
其他竞争失败的红颜原本打算知难而退，但没想到罗曼在婚后依然流连花间，和婚前完全没有区别，于是一边嘲笑碧绮丝一边又凑过去。
驱赶狂蜂浪蝶无果，最终发现源头是自己丈夫之后，愤怒的碧绮丝询问罗曼意欲何为，结果他说“愿有三百正妻，七百妾室”。
听到马修用冰冷的语气重复这句话的时候，我完全理解了她为什么不肯和罗曼讲话。
当时我这边还在顾忌那是她的父亲，而苏菲已经脱口而出了一句“人渣”，马修也赞同地点头。
接下来，就是碧绮丝一怒之下带着襁褓中的马修出走北俱芦洲，罗曼流连花丛吃个大亏，幡然醒悟后前往西牛贺洲寻妻却怎么也找不到的故事。
至于怎么个“大亏”法，十数年不在南瞻部洲的马修自然无从得知。
碧绮丝那边，原本打算再也不见罗曼，只专心将女儿培养成材，但不料马修随着年岁渐长，竟日渐虚弱，撵转寻访多为名医，皆认定她是早夭之脉，无论如何调理，也绝无可能活过二八之年。
之后，这位几近绝望的母亲想起了罗曼所在的“医仙谷”，它“一脉单传”，且传人皆“容颜不老”，于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带着马修返回南瞻部洲来寻罗曼，并下定决心，即使罗曼另有新欢，甚至家庭圆满，她也要厚颜求他治愈女儿。
出乎预料的，罗曼竟然没有同他的红颜知己们在一起，而且似乎已经寻找她们母女数年，碧绮丝欣慰之余，自然毫无后顾之忧地将马修交给了罗曼，接着表示此后与他再无瓜葛，便飘然离去。
马修说到此节时，有些疑惑母亲为何不肯同父亲破镜重圆，但我却大致能猜到，那位碧绮丝在离开罗曼的岁月里，只怕是一直以对他的恨和怨来支撑自己的，这积累的怨恨断无可能在一夕之间全数消弥，即使勉强生活在一起，也只会时不时想起那些怨怼，还不如先分开，待舒缓心情再无怨恨之后才回到他身边。
碧绮丝那关好过，马修这边却是别想，十数年都不曾照顾女儿，还想让女儿同他亲昵？单单不和他讲话已经算是好的了。
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见见那个能力压群芳的碧绮丝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