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封神（十四）
——封神——
轩辕坟。
在那位银甲小将从天而降时，洛神产生了一股非常严重的不妙之感。
而在他把话喊完之后，洛神却发觉这“不妙之感”本身才是相当不妙的事。
如果她仅仅是一个小狐妖，见到一个修道者闯入族群巢穴，并喊出的“妖孽”和“作祟”等话语，产生族人被攻击，巢穴被破坏的预感，所以感到“不妙”还算正常。
但她不是。
如果她仅仅是一个出于某种目的而隐藏实力者，看出此人的实力和“四凶”不相上下，对“他们打起来可能波及到自己，以致暴露身份”这件事感到不妙，也可以接受。
但她仍然不是。
她是“后土”，是“女娲”，是【圣人】，即使她应该位于天界的“本体”尚未把诸多“知识泡泡”梳理清楚，但成圣本身毫无疑问是成功了的。
令一名【圣人】产生“不妙”的感觉，绝不可能是这种“小事”，而这“不妙”之感更加“不妙”之处，就在于这个感觉代表着这位【圣人】只能察觉“不妙”却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妙”，而这个，才是真正的“不妙”。
几乎要把自己绕晕的洛神只得瞪大眼睛扒住窗台向窗外看去。
云中子，“悟虚合道”境界，混元大罗金仙。
是圣人，但又不是圣人，不是圣人，但又是圣人……洛神使劲揉眼，觉得自己还是去思考“不妙”到底有几重比较好。
此时，那个闯进来的云中子看上去也有点尴尬，浮在半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很明显，他根本不知道轩辕坟乃是狐妖的巢穴，大约是慕名前来人族第一个帝王的墓葬看一看，发现有妖气，以为有妖怪潜入，便直接打了过来，结果发现狐妖们在这里长居了不知多少代。
硬要说的话，狐妖确实是妖，但“妖孽”和“作祟”就是诽谤了，那两个词特指杀死人族或巫族吸走“盘古精血”才化而成妖的类型及其作为，那同时也是巫妖大战的起因。
而涂山这帮小狐妖，如果收起尾巴耳朵，弄身仙气缈缈的纱衣飘带什么的，人族见了都得叫声“狐仙”。
云中子虽然没有贸然动手，但洛神心中的不妙之感却越演越烈，但怎么看都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哟~这是哪里来的俊俏小哥啊~】”在那云中子酝酿片刻，似乎准备说话时，涂山零零娇柔妩媚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打断了他还没出口的话：“【来我涂山所为何事呀？】”
“啊呀……”“唔。”原本也好奇地站在窗边的涂山赤赤和涂山青青立刻缩回了脑袋，并抬手按住了脑袋上毛茸茸的耳朵。
洛神虽然心思百转不停，但仍转过脸做好奇状看了看她们两个。
“橙橙你大概忘了，只要大当家开始用这种语气说话，就绝对不能看，也不能听。”涂山赤赤解释道。
“是啊是啊，不小心听了看了的话，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不会有勇气开口，也不敢照镜子或接近水面。”涂山青青补充道。
相形见绌？有这么夸张吗？
洛神指指自己的嘴，继续探头看。
“忘了她本来就不能说话。”“我们先把镜子收起来好了。”
于是，在洛神专注的目光中，一名绝美的狐妖凌空飞到了那云中子的面前，但见——
佳人懒散未梳妆、慵惰容姿亦婉约，金带散挽束青丝，银绸不曾配璎珞、素蓝宫装裹雪肌，贴身墨袄缚纤腰，玉臂系上银丝带，莲足踏下金线履，肩披如云白绣氅，腕套似霞彩双镯。
仅仅如此便可以说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但她发顶那对绒绒的狐狸耳朵和身后九条蓬松松、金灿灿尾巴硬是把美貌程度又拔高了一大截。
啧……洛神莫名有股挫败感，单论容貌的话，“自己”是超过她的，但完全学不来这股娇媚劲，再加上精心搭配的服饰和犯规的耳朵尾巴……
“【到底为何呀？】”涂山零零与云中子齐平后，朝他眨眨眼，双手抱胸，左右微微摇晃肩膀：“【嗯？】”
“……”云中子看着她，一时似乎呆住了。
轩辕坟各处，捂着耳朵闭着眼睛的小狐妖们开始嘀嘀咕咕起来：“你猜他会发呆多久？”“怎么也得一个时辰吧？”“可是他好像很厉害。”“那就半个时辰？”
不，洛神比她们看得都清楚，云中子脸上的并不是痴迷的表情，而是一种似乎想起了什么久远往事，逐渐恍然大悟的表情。
云中子比其他狐妖的预计更早地恢复了过来，大概不过五息，但由于他接下来的这句话，令原本还在抱怨打赌输了的狐妖们一阵人仰马翻：
“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不记得呢~】”涂山零零更加凑近了云中子一些：“【如果小女子见过如此俊俏的小哥，自是不可能忘的~】”
“恕在下失礼，”云中反手从怀里取出一只精致的玉佩悬在面前：“姑娘可曾见过……”
铮嗡——！
那玉佩骤然发出异常耀眼的白光，即使以洛神此时的距离也不得不眯起眼睛。
啪啦——
涂山零零一个旋身远离了云中子，用一只尾巴挡住脸，声音带上了些许嗔意：“【小哥，随便就想把女孩子打回原形，可是很没风度的哟~】”
“在下不……呃……”云中子还想说什么，便见一干男狐妖气势汹汹各持兵刃破空而来，看起来完全不打算讲道理的模样。
“在下冒昧，今日暂且告辞。”云中子收起玉佩，直接原路返回离开轩辕坟，顺便还把结界修补好了。
噗噜噗噜——
云中子离开之后，涂山零零莫名地缩水了一圈，虽然容貌、衣物、身材都没什么变化，但魅惑之意却直直下落了一大截，唔，尾巴也从九根减到了五根。
原本气势汹汹的男狐妖们互相看了看，各自耸肩摊手然后散了。
“哼哼哼，怎么样，你们的大当家是不是红颜祸水？”涂山零零特别得意地说道。
“请恕属下不知该怎么纠正这个词。”黑衣的涂山仞仞看起来十分无奈。
嗯……“不妙”的感觉消失了呢……洛神看着云中子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第七百二十一章 封神（十五）
——封神——
涂山，青丘之南。
有一支奇怪的，完全由小女孩组成队伍正在人迹罕至的荒野里行进。
穷奇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饕餮和龟灵无可无不可地跟在她身后，而梼杌则略有不舍。
“我们为何要离开？”带着面具的黑裙小姑娘频频回头：“因为那个‘银闪闪’？即便我们单打独斗不是他的对手，难道一起上也不行？”
“那‘云中子’只是小问题，”有着长长发丝的银发格子裙少女应道：“但他同时引来了好几位圣人的注视，要是接引杀过来怎么办？”
“说谎，咯吱，咯吱。”粉裙女孩一边说一边嚼着狐狸们赠送的水果面饼。
“狐妖不知道，但我们都清楚，西方教根本不敢对轩辕坟动手，”抱着大盾的龟灵圣母反驳道：“云中子离开后，你对那个‘涂山零零’也变得十分警惕，一直躲着她，还催我们尽快离开。”
“好吧……”穷奇抖了抖垂到额前的发丝：“那我要是说，云中子手上拿着的玉佩是‘照妖镜’呢？它会令所有接近它的非人族生灵现出原形，你们确定在青丘现出原形没关系吗？那云中子可是明显会回来的。”
“呃。”“唔……”梼杌和龟灵陷入思索，而饕餮眨了眨眼睛，道：“没关系。”
“嗯……确实，你可以自称是某种龙族，但我们可不行，”穷奇抬手比划着：“如果我们现在离开，待云中子对那里没有兴趣时还可以回来，但如果现了原形……”
她挨个指过去：“你就没有东西吃，你也没有漂亮衣服换着穿，而人人都会躲着你。”
“咕——”饕餮鼓起小脸表示不满。
“我一点，都不在意，她们躲着我……”梼杌有点艰难地说着，忽然朝穷奇一指：“也不会有人听你讲防御手段！”
“所以才要走呀。”穷奇摊手。
“但你还没说我们为什么要去西牛贺洲，”龟灵歪歪脑袋，没发现什么破绽，于是问道：“虽说夸下‘神挡吃神，佛挡吃佛’的豪言，但若对手是亚圣，一次也只能对付一位。”
“我都问清楚了，”穷奇叉腰做自豪状：“除非大事，接引不会外出，而准提平时都忙于‘度化’那些发展迅速的人族，几乎不会注意这荒无人烟之地，我们找机会偷袭接引，让饕餮把他吃掉，然后立刻返回天庭。”
“总觉得你在蓄意挑起争斗，一直都是。”龟灵偏头。
“这叫本能，你看不停吃的饕餮，还有不肯听人说话，也不肯好好说话的梼杌。”穷奇向身后轩辕坟的方向指了指：“不在这里的混沌也是，他行事一直颠三倒四，之前不知道为什么把轩辕背到天上去了，虽然伏羲哥哥消失主要是因为接引，但他也脱不开关系。”
“嗯……”一时找不到什么说辞的龟灵不再开口。
————
梅山。
四凶离开青丘时虽然匆忙，但那些喜欢小孩子的年长狐妖仍然给她们备下了许多干粮，可只要是“有数”的食物，都架不住被“不停”地吃。
“我饿了！”在翻过两座山，跨过一条河之后，饕餮宣布食物告罄。
“等等，公主，让我先找找。”龟灵匆忙阻止她去拔地上的草。
“不，它好像还真可以吃。”穷奇看向饕餮原本的目标，发丝一跳：“这好像是‘祝余’，正适合现在的情况。”
“鱼？”饕餮不太相信地看着那绿绿扁扁的草。
穷奇走过去拔起几根，以手扶额思索起来：“此草的效果是……‘食之不饥’。”
“哈？吃饱了可不就不饥？”梼杌一副“这是废话”的表情。
“这不是我说的，”穷奇尝试取下一片草叶咀嚼：“这是我们的伏羲哥哥化身‘神农’时尝出来的——嗝儿~”
“……”莫名打嗝的穷奇立刻遭到了围观。
“好吧，我明白了，”穷奇捂住嘴，把草叶递给饕餮：“它的功效是‘失去饥饿感’，如果是真正需要进食的生灵，不小心吃掉它，可能会在它失效前就饿死了，但饕餮的话……”
啊呜——饕餮一口吞掉穷奇手上的草叶，然后似乎不理解状况般开始不停地眨眼睛。
“我……”粉裙女孩想了片刻，似乎终于组织好了语言：“我馋了！”
“饿还能吃饱，馋可就没办法……”龟灵牵起饕餮的手拉着她继续走：“不过好处是，我们时不时找些解馋的东西给她吃即可。”
“唔，人族居住地以西，西山山脉的话……”穷奇开始四下观瞧，而龟灵和梼杌则准备随时出手把看到的东西捉回来。
————
哞啾~
“这应该是鯥（lu），”穷奇看着被龟灵从河里抓回来的一头半牛半鱼，还有翅膀的奇怪生物道：“食之……可治关节痛？”
“啊呜，奇怪，牛肉味。”饕餮道。
————
“丑八怪！丑八怪！”
“这家伙叫‘灌灌’，”穷奇眯起眼睛盯着一只被梼杌捉来，长得如同喜鹊的鸟：“叫声如同在骂人，如果身上携带它的羽毛，就不会迷路。”
“太小，不想吃。”饕餮道。
“你大爷！你大爷！”被扒光了羽毛丢在路边的灌灌愤怒大叫。
————
“小女……小女子见过几位上仙……不知上仙有何吩咐……”
这是一条赤红的鲤鱼，但却长着一张人脸，满脸惊慌之色。
“……”三个少女看着抱着她不撒手的饕餮，一时无语。
“它，咳，她叫赤濡，”穷奇无奈道：“幼年只有脸，成长之后会有半个身子化为女子，听到她的歌声可以忘记忧愁，不会在水上遇到事故。”
“不能吃？”饕餮这个问题直接把赤濡的小脸都吓白了。
“至少，神农的记载中没有说她能吃，”穷奇艰难地说道：“但成年后的鳞片佩戴在身上可以防止疥疮。”
“那算了。”饕餮反手把那条“鲤鱼”丢回湖里。
“伏羲哥哥化身神农时到底尝过多少东西？”梼杌都惊得正常说话了。
“不知道，”龟灵看着丢回赤濡后又在湖里捞什么的饕餮：“但我确信他们是亲兄妹。”
第七百二十二章 封神（十六）
——封神——
梅山。
由于人迹罕至，四名少女所走的基本是“兽道”，即沿途必定有食物、水源和休息场所的天然小径，不可避免的，会遇到同行或逆行者。
由于赤濡的关系，她们在湖边耽搁了片刻，等待饕餮捞怪鱼解馋。
此时，有一只和人差不多大小，但长着白色耳朵的长尾猴路过。
“哦，是‘狌狌（xing）’，”穷奇看它一眼，道：“吃掉的话可以健步如飞。”
“吃猴子？”龟灵和梼杌皆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噶叽！”那白耳猴子似乎听懂了少女们的交谈，悚然而惊，立刻把手上提着的一串香蕉放下，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猴子？怎么吃？”吃掉几条怪鱼后返回小径的饕餮疑惑问道。
“不，我们是说，这果子适合猴子吃。”梼杌指着那猴子留下的香蕉。
“也适合我吃！”饕餮瞪大眼睛宣布了它的归属权。
咔吱，咔吱。
在女孩们交谈时，小径前方走来一匹马，或者像马的动物。
它的脑袋是白色的，背上有虎纹，尾巴大红色如同在燃烧，它张开嘴几口就吃光了那串香蕉。
“……这就是‘鹿蜀’了，长辈披着它的毛皮做的衣物可以令子孙更好的繁衍。”穷奇用一种报菜名般的语气说道。
“呜咕——”饕餮一口吞掉它之后，忽然想起什么般说道：“它们长这么奇怪，是不是妖啊？”
这个问题是不是问得太晚了！？
“嗯……并不是，”穷奇翻了下眼睛：“只有出现人族特征，或者能变成人族的才叫‘妖’。”
“人族特征？那样的？”饕餮眨眨眼，抬手指向路边。
从那里路过的，是一只大半个人那么高，直立行走的橘猫，她长着人族一般的头发，两只前爪还抱着一只同款小猫。
“……没错，就是这样的。”穷奇道：“它叫‘类’，没有任何药效。”
“哦。”饕餮咂咂嘴，收回了目光。
“你刚才说‘药效’了吧。”梼杌盯着她。
————
少女们离开池塘重新上路，虽然并没有正常的“路”可以走，但因为她们带着灌灌的羽毛，所以只管走就是了，最终的目的地一定是能教训接引或者能帮她们教训接引的地方。
由于遇到了赤濡这种半妖，接下来的路程女孩们一直在阻止饕餮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遇到的东西吃掉的行为，反复确保目标不是有心智的“妖”之后才给她吃。
“人族长出兽类的肢体特征叫‘巫’，兽长出人族的特征叫‘妖’，那这些大部分都是兽类长出其他兽类特征的‘兽’又该如何称呼？”又走了不短的距离后，龟灵若有所思地向穷奇问道。
“叫……‘异兽’？”穷奇摇晃着她额前垂下的发丝：“严格来说我们也是。”
“我可不想是”梼杌撇嘴。
“异兽这种存在，搭配得好了，是龙，是凤，是四象，但若搭配得不好……”龟灵向前指了指。
路边是一头山羊，但有八条尾巴，六个耳朵，羊角长在鼻子的部位，眼睛则长在背上。
“是博迆（yi）啊，吃掉它的话就不会产生恐惧。”穷奇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头羊。
“能克服心里的恐惧对它下嘴，那是真的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梼杌摸着自己的面具说道。
“啊……唔？”饕餮向那头羊跑过去，但还没等她接近，这羊就毫不犹豫地转身逃跑，令没有料到的小姑娘只咬了个空。
“结果它自己反而是个胆小鬼呀！”梼杌惊奇不已。
“嘎，嘎，咕！”虽然饕餮扑了个空，但那羊奔跑时却惊飞起一只怪鸡，怪鸡好死不死迎面扑到饕餮脸上。
在其他女孩都以为那鸡连名字都没有就要被吃掉时，饕餮却一脸迷茫地抱着那只鸡走了回来，而且对着她们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这个，好像不能吃。”
“这是‘尚付（changhu）’，吃掉它会精神振奋，一整天都不用睡觉，呃……”穷奇说到一半，就理解到饕餮为什么说这只鸡不能吃了。
它的外表是一只羽毛鲜亮，精神奕奕的肥鸡，但长着三个脑袋，身下只有一只脚，看见三个女孩围过来也一点都不怕，三个头各自看向一个，喙中发声道：“喔，喔，喔~”
“和帝俊叔叔家的老三一个模样啊，”梼杌往天上看了看：“谁敢吃掉它，肯定要被太阳照一整天，那确实不用睡觉了。”
“嗯。”饕餮点点头，放下了那只鸡。
这只尚付显然经常受到这般特殊待遇，落地之后抖抖羽毛，昂起脑袋，用它的独脚跳着走了。
“……”饕餮稍微失落了一下，然后把期盼的目光转向道路前方的大山深处。
平时总在天上飞没注意，地上竟然有这么多好吃的，还有一个能把它们每一个都叫上名字的姐姐，简直不能更愉快。
“接下来，我们恐怕不能随便吃掉见到的东西了，”穷奇顺着她的目光望了望，而后出言打断了女孩的幻想：“前方之于梅山，便相当于青丘之于涂山，我们并不清楚这座山中的首领是什么生灵，有何境界修为，这并非是怕了它们，而是如果当真同它们交起手又一时无法速胜的话，一定会被接引发现的。”
“那好吧。”饕餮不是太开心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轰轰轰——
在女孩们商议完毕，准备悄悄经过这座山时，便听到前方传来一阵连绵不绝树木被撞断的声音，继而，一头巨大的水牛从山林深处冲了出来，而颇为奇特的是，它的背上竟然稳稳地坐着一条土狗。
“咔——”见到四个女孩后，水牛开始发力停下，但即使它四蹄一同发力，在地面犁出深深的土沟，也没能完全停下。
饕餮眨眨眼，放下手张开嘴似乎准备来个请君入瓮，而这个举动最终被龟灵圣母狠狠拍在牛头上的大盾所阻止。
大水牛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之际，那土狗从牛背上跳了下来，向女孩们口吐人言道：
“在下巴，咳，在下戴礼，奉我家袁洪大王之命，前来迎接四位仙子。”
第七百二十三章 封神（十七）
——封神——
梅山。
戴礼是一只狼，
虽然长得像条土狗。
他自称开天辟地第一只狼，曾为圣人看家护院。
但他说不清具体情况，而且由于“圣人也需要看家护院？”这个问题太过犀利，并没有谁相信。
戴礼给自己想过两个名字：戴礼和巴巴斯，但因为后者听起来有点古怪，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居住的这座山原本无名，只因为长满了梅树，形成大片茂密的梅林，遂被山中逐渐开智的生灵学着人族的命名方式称为“梅山”。
算上戴礼，梅山共有“四大天王”，一头巨大无朋的白色水牛，叫金大升，一头体型和他不相上下的黑野猪，自称朱子真，以及一只总是喜欢站在高处俯视他们的金毛山羊，叫杨显。
他们四个各自统领着肉食、素食和杂食类的动物和妖怪，地盘相接但不相交，很长一段时间都相安无事。
然而，在袁洪从天而降后，四大天王瞬间变成了四大统领。
在小妖们的说法里，那是女娲补天的时候，由于圣人手滑，一块五色石从天而降，砸在梅山山顶，迎风化作一头白猿。
那白猿机智地化解了当时因为某些摩擦而正要大打出手的四天王之间的矛盾，被他们心悦诚服地推举为大大王。
戴礼表示：且不说圣人怎么可能手滑，但心悦诚服？你们这帮家伙的人族成语是涂山大当家教的吗！
当时的惨状……多的不提，就重复一下某个对话好了：
――我要当这座山的大王，谁赞成？谁反对？
――我反对！
――啪！
那时，戴礼话音未落，直接被一根金光闪闪的棒子从山顶打飞到了山脚，虽然没有受伤致残或者真元受损，但却变得头晕脑胀，好几天都爬不起来，脑中不停回想袁洪甩出那一棍之后的话语：
【不把你打得满脸桃花开~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等他千辛万苦赶回山顶时，袁洪已经就任梅山大王多时了。
别人都是杀鸡儆猴，这边直接把猴杀了……等等，我又不是猴。
不过，在凭借武力成为大王之后，这白猿也证明了他并非是真的只靠那根棒子，之后不久，他便从梅山地底和水潭中揪出了前四天王根本不曾发现，实力同他们几乎相当的，蜈蚣精和白蛇精各一条，名字则分别是吴龙和常昊。
他们分别藏身在地底和水底，以昆虫和鱼类为食，似乎约定好了互不为敌，故而一直不曾被前四天王察觉。
如此一来，山上的妖怪头领便隐隐分成的数派，即使有谁打算偷袭袁洪取而代之，也得考虑会不会有谁趁机把他们拿下邀功。
而且，长时间相处下来，每个头领都知道那种行为是以卵击石。
一口气将六名妖王尽数收服之后，那袁洪反而意兴阑珊起来，表示“你们继续像平时那样治理梅山，本大王只管山上的猴子猴孙――对了，这条蠢狗得留下”。
众妖王自然乐见其成，对于被扣下使唤的戴礼视而不见，只有原本就和戴礼较为亲近的白牛精时常来帮他做一些被袁洪安排下来的活计――比如迎接这几位“轩辕坟来客”。
毕竟，大黑猪有些傻，而山羊又显得高傲冷漠，蜈蚣和蛇更别提了，所以同其他山系的统领，当家，大王等来往事宜都由戴礼和金大升两人来交涉。
当然，还有一点，戴礼同涂山轩辕坟那里的三当家，一只雉鸡精的关系不错，旁的妖怪有事找梅山四天王时总会让着几分。
戴礼对这个说法的感想是――如果见面就被骂成狗，不对，被骂的狗血淋头，还是不对……
总之，他们只要见面，戴礼就会被从头到尾贬低一遍，想的得起的想不起的，甚至是那丫头编造的错误都会被拿来批评一顿。
当初她只有一个头的时候就说不过，在涂山零零成为大当家之后，她这个三当家的脑袋数量竟然跟着她大当家的尾巴数量一起长，到三个脑袋的时候，已经彻底是挨骂一方了。
现在据说已经五个脑袋了，五张嘴，不，五个尖利的喙，各种意义上的说不过呢……
至于袁洪大王自己，他闲来无事就会在梅山及周边山脉挑选资质不错猿类和猴子进行训练，其他猴子亚种，长的像猴子的异兽如果有求，袁洪也会看它的具体情况，教授不同的本事，并着实培养出了不少厉害家伙。
比如有一对猴子兄弟，一个眼睛特别大，周围生一圈白毛，一个耳朵非常长，耳廓直接就是白的，它们分别被袁洪授予了“千里眼”和“顺风耳”的神通，并分配了梅山最高峰作为居住地，外地妖怪抵达梅山时，基本都会被它们发现，然后戴礼就会被粗暴地踢出去迎客，或者逐客。
今天也是这样，戴礼原本正在咬着木棍尝试练习三棍流，毫无征兆地就被挑飞口中木棍，接着一棒打翻，然后，这个白猿大王才施施然扛着棒子出现：“千里眼汇报说，山北轩辕坟方向来了四个小丫头，你且去迎一迎，而顺风耳的建议是，把自己弄得脏些，而且最好不要用原型去。”
什么意思？戴礼一脸迷茫。
袁洪也不解释，说完之后转身就走，根据经验，如果戴礼追问的话，那肯定会被一棒子打翻，并且得到一句“你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徒弟”。
到时候戴礼只能在心中咆哮：每次都这句，但你什么时候教过我啊！
抛开这个问题不谈，虽然妖族都知道人族的形态是“天生道体”，但本就不能修道的他们保持人形态毫无意义，不同势力的妖怪见面时，基本会现出原形展示武力或者表示友好。
而且，刚才袁洪说什么？轩辕坟方向而不是轩辕坟？所以肯定是被涂山那帮臭美的狐狸影响，而用人族形态过来的吧？
很好，戴礼做出决定：就让本狼显出筋肉结实紧致，毛皮油光水滑的原型，让她们感到相形见绌，进而明白人形态是没有前途的吧！
第七百二十四章 封神（十八）
——封神——
梅山。
如何将一次正式的会面搅得滑稽可笑？
只需两句话。
“在下戴礼，奉我家大王之命前来迎接四位仙子。”
“啊呜。”
场上静默了片刻。
“快吐出来！公主！”龟灵圣母匆忙赶回，捏住饕餮的小圆脸以阻止她做出吞咽的动作：“吃掉傻瓜会闹肚子的！”
“哞！交出戴统领！”还有些站不稳的白牛大口一张，吐出一颗黄澄澄的宝珠打向龟灵背后。
嚓——！
下个瞬间，不知何时抄起一对匕首的梼杌出现在那宝珠的另一侧，而宝珠本身则宛如风化般悄无声息地化为细碎粉末，继而消失不见。
“那看起来就很弱的破珠子是什么法宝吗？”梼杌洒然将匕首一甩，顺着轨迹反手将它们别回腰间，然后转脸向白牛问道。
呜噗——被捏的饕餮不开心地鼓起脸，然后向旁边一张嘴，之前莫名消失的土狗戴礼便从她嘴里的黑洞中打着旋飞了出去，弹跳几下撞上白牛才停下，整条狗好像被火燎过一样，毛发间散发着烧焦的气味。
“嗯……不，”原本想说什么的白牛看了看脚下的凄惨土狗，连连摇头：“那只是普通的牛黄而已。”
“嗷！汪！”戴礼跳了起来，弓起背竖起尾巴：“谁偷袭本统领？！”
这几下兔起鹘落，穷奇甚至还没想好要怎么行动，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你不是要带我们去见你家大王？”银发少女抖着头顶长长的发丝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地发问道。
“等我找到先用袋子把我装起来，然后点了把火的家伙——”戴礼弓起背开始四处嗅，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接近了饕餮。
因为被龟灵捏着脸不能张嘴，粉裙女孩委委屈屈地抬手指戴礼：“它根本没有人族特征。”
戴礼抬头，眨眨眼，似乎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两位是否能化为‘天生道体’形态，然后再谈？”穷奇抬手，召唤出一股水流将戴礼发焦的毛清洗了一遍。
呼噜~看了全程的白水牛毫不犹豫地进行了变化，出乎女孩们预料的是，他的本体虽然庞大壮硕，但人族形态却是一个身穿白衣的清秀少年，手中一把折扇。
“小生‘金大升’，绰号‘牛魔’，见过诸位姑娘，我家大王有请，且随小生来。”这少年风度翩翩地侧身引路——虽然名字和绰号都配不上这个形象就是了。
“什么啊？不找了？”由于被浇了一身水，戴礼失去了气味的线索，抖抖身子也变成了人形。
他的人形态是一个孔武有力，身材健硕，穿着大红轻甲，腰间别着一对短棍的青年，面容刚毅，头发短短，下巴一撮小胡子，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太聪明。
“大王交代的任务第一，”金大升应道：“若你想找，便留下吧。”
“哦，嗯，好吧，先回再说。”戴礼一边挠头一边跟了上去。
————
梅山，水帘洞。
梅水发源于梅山深处，曲折蜿蜒，但它却在某处被人为地强行拐了个弯，从一道人工开凿的绝壁上方流下，形成了一道颇为壮观的瀑布。
瀑布汇聚成深潭，而水潭的水面有一道倾斜向上的铁板桥，通向瀑布后方被水流遮掩的，同样是人工开凿的石洞，而这石洞入口立有一块石碑，上书“水帘洞”三个大字。
受邀做客的少女们看到这石碑，一时表情各异，龟灵当先问道：“这‘水帘’，是你们强行造出来的吧？如此命名当真合适？”
“袁洪大王定要这么做，如之奈何？”戴礼这会已经完全忘了要找那个“把他收拾了一顿的人”，称职地解说起来：“大王造出此洞后还问我有何感想，我说‘挺潮的’，大王原本还点头，片刻之后忽然用棒子打了我一顿。”
“……”龟灵沉默了一下，又道：“你解说这沿途景致时，每次必以‘被大王打了一顿’做结尾，莫非你们的大王十分暴躁好斗？”
“呃……”戴礼眨眨眼，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一旁的金大升干脆望天。
“哈哈哈！”某个略显尖利的男子声音响起，众人看时，随着水潭中水面翻滚，浮出一条异常巨大的白蛇，他吐着信子说道：“大王并不好斗，真正的恶妖凶魔都是一棒打死，屡屡被打却没死的，这蠢狗可是独一份。”
“多嘴！”戴礼斥了一声，又向少女们说道：“此乃常昊，白蛇精，最近得了个化龙之法，却因为会变黑而无法下决心修炼，颇为优柔寡断。”
“哼——待我化蛇为蛟，便有你好看。”常昊没有化为人形现身相见的意思，吐着泡泡重新沉入水潭。
之后，金大升也告辞离开，只由戴礼引着她们进入水帘洞。
洞中是个异常广大的空间，建有许多仿自人族的无顶之屋，家具用品亦大多是由石头雕刻而成，有许多品种不一，外形各异的猴子，见到少女们经过，只是远远看着她们交头接耳，并不敢接近。
最终，在一处并无什么特殊，仅仅是刻意加高的王座上，四凶见到了白猿袁洪，他有着一张即使以人族的标准也称得上“俊美”的猴脸。
或许由于其体型原本就和人族相仿，袁洪并未化为人形，只是以猴身穿戴着一身紫金锁子甲，赤金冠上一对长翎高高翘起，正懒散地侧坐在王座上，把玩手中那根奇异的，两端皆有金箍的铁棒。
“大王，客人带到了。”戴礼向袁洪拱手道。
——？？？——
嗅——嗅——
饕餮看着那根铁棒，耸了耸小鼻子，道：“不周山的味道？”
穷奇则露出了一副很少有的惊愕表情，梼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颇为新奇。
“不知……”龟灵圣母上前试图搭话。
“这话俺只说一遍，不重复，亦不解释，且不会承认自己说过，”袁洪打断了龟灵的话语，眼中闪出一道金光，从少女们身上扫过之后，抬手朝饕餮、穷奇和梼杌依次指了过去：“你们只需分别改名：【火灵圣母】、【金光圣母】和【无当圣母】，并在此地住上一些时日，自有找接引老儿麻烦的机会。”
——？？？——
“大王，客人带到了。”戴礼向袁洪拱手道。
“知道了，去给她们安排住处，这些小女娃要在这里住上一段，”袁洪耍了一圈铁棒：“好生招待，若是谁来向为师告你的状，为师便一棒打死你清理门户。”
第七百二十五章 封神（十九）
——封神——
天庭。
“西皇”帝俊正在为不知是哪位圣人随手为之的规则发愁。
自开天辟地以来，便有各种各样规则涌现，最终存留下来的不足十一，这些规则的创立者实力并不等同，甚至可以说落差极大，区别在于，来自弱小者的规则是令人“愿意”遵循，而强大者的规则令人“不得不”遵循。
有一些规则长久不变，比如“食物烤熟了好吃”，“没有太阳光植物就不会生长”等等。
还有一些时常进行改变，比如“只有吃了人的野兽才能变成妖”，“人族可以带着记忆转生”云云。
有这么一条同天地伴生，几乎人人都遵守的，关于修炼的规则，即“引气入体、炼气化神、炼神返虚，悟虚合道”，悟虚合道之后便是圣人，目前仅仅是亚圣的帝俊也不清楚那之后的道路。
抛开那些使用“盘古精血”的巫不谈，普通人族能做到“引气入体”便可称为“道士”，若能“炼气化神”，则可称为“神仙”，这个阶段是一个分水岭，即使同为“炼气化神”境界，实力上也是千差万别，直到他们能“炼神返虚”，便可称“大罗金仙”，距离“混元大罗金仙”，即“圣人”，只差最后一步。
但这最后一步却不是那么好迈出的，因为前面只是“引”和“炼”，有毅力且没有夭折陨落总能做到，但最后一步却是“悟”，这便麻烦了，怎么悟？悟什么？悟的方向对吗？不善于思考的帝俊便因此卡在亚圣阶不得寸进，明明洛神，或者说后土和女娲已经悟成圣人了，羲和也有了那么点迹象，自己这里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新的附加规则就是关于这条几乎没人会碰的铁则。
“引气入体”并无变化，但想要提升“炼气化神”、“炼神返虚”，则会遭遇古怪的“天劫”，各自遭遇的天劫从火劫、风劫到雷劫各自不同。
而且这些劫数并非来自外部，单纯是境界提升者体内出现的状况，旁人即使想帮也插不上手。
据帝俊猜测，这大约和之前同时有三人飞升，却只有女娲明确成圣有关，伏羲和轩辕虽然同样气势大涨，但却没有达到圣人的高度，很明显他们并不符合要求，所以，看到这种情况的某个圣人出手改变了规则，在修炼者每次境界提升时都会予以考验，检查其是否适合成圣。
通过了，便可继续修炼提升，不合格，便打回此阶段初始状态重修，对于那些炼气化神便是顶天的小神小仙来说，这劫数完全是无妄之灾——他们根本没有奢望成为圣人。
帝俊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他早已超脱那些境界许久，但问题在于，那些通过者一个个的都飞升到天庭来算是怎么回事？
————
火云宫。
“西皇，新一批‘飞升’者统计完毕，共计四百一十一人，未有‘炼神返虚’者。”
“唔，放下吧，有劳你跑这一趟，帝江，不，乌云仙。”帝俊看了一眼放在桌案上的绢书，一点都不想去碰，转而向送来这东西的幕僚问道：“你对如何安置他们，可有什么想法？”
这位幕僚便是当初十大巫祖中的首位——“帝江”，巫妖大战之时，由于他作战过于勇猛，激发“盘古精血”后变形的姿态过多，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原本的模样了。
他在战斗中最常用的形态，是一个看起来就像由泥浆、藤蔓和熔岩混合而成，整体近似于人族，但肢体没有关节，脑袋是根巨型触手，且本身要比寻常巫族大上数倍的扭曲怪物。
虽然很丑，但非常能打，跟当初那些大妖作战之时以一敌三亦不落下风。
最终，在异军突起的人族的干扰下，巫妖大战草草结束，妖族被遣送到其他大陆，而巫族则成为统领人族事物的天庭，于是帝江也随之跟来。
其他被挟裹上来的巫族，有的尽职尽责，有的偷懒耍滑，但大体都收起了自己的兽类特征，偶尔去人界办事还会被尊称一声“神仙”，虽然严格来说并没有叫错就是。
帝江的问题在于……他不记得自己原本的形象，于是在其他巫祖的建议下从女娲的造物中选了一个合眼缘的作为自己的化身。
这是一名看起来非常爽朗和亲切的男子，体型消瘦，个头很高，头发短到仅有一层细绒的程度，笑起来会很轻易地露出八颗牙齿，唯一有点奇怪的是他的肤色比之普通人族更黑——或许是女娲捏人时搞错了黑白配色的比例？
看中这一个之后，再看其他人族外形总觉得缺点什么，于是帝江干脆以肤色为名，自号“乌云仙”。
“属下认为，这些由‘引气入体’向‘炼气化神’提升的‘仙人’数量过多，而且基本没有除作战杀敌之外的本领，可统一编成一军，称‘天兵’，以其中突破‘炼气化神’答道‘炼神返虚’境界者统领，统领则可称为‘天将’，如此一来，凡间再有妖魔作乱，天庭便可视其威胁派遣相应数量的天兵天将进行镇压。”乌云仙道。
嗯，没错，帝俊点头，此时人界虽然建立朝廷，并已历经五帝，但仅凭功绩而非实力接受帝位者往往不会被推崇武力的部落承认，彼此间的征伐、叛乱时常发生，而人族失去了带着记忆转生的能力后，在这种性命相搏的战斗中，自发习得“引气入体”之术便是常事，而以长时间作战来“炼”的话，亦有可能“化神”，作为身经百战的勇士，区区天劫考验自是不在话下。
然后他们就飞升到天庭来了。
乌云仙顿了顿，似乎在调整表情令自己不要笑出来，然后才道：“一个偷鸡吃的黄鼠狼妖竟需七位‘大罗金仙’下界捉拿，建立此军后，这等事想必不会再出现了。”
“……”帝俊脸一黑，羲和在指导某个儿子替她拉车时，剩下那些蠢儿子们丢下公事不做，跑去凡间玩耍，最后捉了个偷鸡小妖回来说他们是“外出公干”，这个笑话可以讲上五百年了。
“就听你的，”帝俊拿过那份绢书在上面批示起来：“不过，由于那些刚刚‘炼气化神’者尚不精于飞行，为便于他们行动，便将轩辕所造的那批战船拨付给这只新军好了，嗯……这只新军要如何命名？”
“依属下所见，不如便叫——【天河水军】。”
第七百二十六章 封神（二十）
——封神——
天庭。
“天河水军？”帝俊听到这个名字后，略略皱眉道：“即便此前那‘天之孔’中流出的确实是‘天河之水’，金母也曾用以阻挡轩辕，但它并非属于天庭所有，以此为名，那些编入此军者大约会颇为不解。”
“有战船即可，”乌云仙毫不犹豫地应道：“那些天兵天将得知自己所乘战船乃是轩辕亲手打造出的那批，岂会管船下有水无水？”
“好，那便叫做‘天河水军’！”帝俊拍板应下了这个名字，开始在绢书上奋笔疾书。
“另，这批‘天河水军’虽然是人族中的佼佼者，但整体实力仍然不济，若是遇到大妖作乱，极有可能被轻易杀死，”乌云仙又道：“令他们前往六道轮回的话却颇为可惜，不若同女娲圣人恳谈，凡入天庭编制者，战死后不入轮回，直接于天庭中重塑身躯以复生，如此一来，其战力和坚定性也会有所保障。”
“不错，有理，”帝俊继续在绢书上增添字迹：“不愧是曾和那些妖将作战许久的巫祖之首。”
“呵，无论是谁，长时间同妖族战斗下来，总是会积累一些经验的，”乌云仙道：“不过这天军统领一职，却不可轻慢。”
“不若——”
“不可。”
在帝俊出口之前，乌云仙便摇头拒绝：“坐此位者，须有统筹全局的眼光、挥斥万千的气度，属下自知自事，或可为将，但不可为帅。”
“此条待定，”帝俊点头记下：“那么，天兵阵亡后重塑回生之所，应当如何称呼？轮回殿？复生殿？转生殿？”
“唔……”乌云仙沉默下去，一时想之不出。
“不若便叫做【英灵殿】？”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少女声音从殿门口响起。
帝俊抬头望时，被璀璨金光刺得眼睛不由眯起，舒缓片刻后才发觉，来人是一名全身搭配金色耀眼法宝，容貌精致美丽到显得古怪的一名女仙。
“敢问仙子乃是何人？来吾天庭有何贵干？”即使不看外表，这女仙的实力也非同寻常，帝俊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起身相迎。
“小女子名为【金灵圣母】，乃天界圣人【通天教主】门下，此行乃是奉师命前来人界寻找适宜入我截教门墙之人，”自称金灵圣母的女孩一边说一边观看帝俊的表情：“之前无意间听到西皇所谈论之事，只是在殿门处见两位尚未达成共识，说谈之事亦能清楚听到，故而贸然出言提议，还请见谅。”
“英魂战死亦有灵，长镇八方至万邦……好！便叫【英灵殿】！”乌云仙颇为赞同地念道。
与耽于具体事务的乌云仙不同，帝俊更关注另外几个关键词：“仙子乃是【圣人】门下？”
“正是，”金灵圣母似乎松了口气般应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我截教的教义便是捉住那‘遁去的一’，为万物截取一线生机，若西皇手下有近似于‘死里逃生’等经验之人，还请引荐一番。”
————
截取一线生机？好大口气。
对于帝俊来说，开天辟地之前那种四面八方都被“死亡”充斥的感觉几乎无法遗忘，他最终生存下来，绝非是“截取”，而是切实“拼”出来的。
虽然帝俊不太赞同这个截教的教义，但身为代表天庭的“西皇”，他并不能随意表达自己的好恶，而且教主还是圣人，再加上他与这位“金灵圣母”虽然素不相识，但却依稀从她身上感到一股亲切，那么，便带她去看看那些曾死里逃生的属下又如何？
不，不如说，那批自说自话地飞升上来，很难处理的“天兵天将”个个都有这种经历，而且大部分皆不止一次，若是得了圣人眼缘，被收为教中弟子，不止前路不可限量，还能替天庭解决这个“神仙太多”的问题。
思索完毕，帝俊便欲带金灵圣母前往那些飞升者的临时住所，不料，他刚刚走出火云宫门口，便见七个化为少年模样的儿子围了过来，显然他们早就注意到了这位“上界仙子”，但因为帝俊严令他们不准进入火云宫，所以只敢留在外面。
“仙子姐姐你真好看~有没有在天界看到一个和我们一样的金乌小姐姐？”
“她没有姐姐你好看，穿的也很素净，总是拿着把大弓射来射去，弓上还有个绣球。”
“她很可能跟一个叫黄帝的老头子，或许是年轻人在一起，姐姐你见过她吗？”
小金乌们围着金灵圣母装可爱，恭维她的同时还在询问织女的消息。
唔，确实，帝俊叹道，如果这金灵圣母来自“上面”，又是圣人弟子的话，确实很可能会有那个被带上去的女儿的消息，由于干扰太多，对织女进行的掐算只能得出“仍然活着”这个结果，羲和对此颇为不满，近来一直在训练儿子们逐个替她拉车，明显是为了腾出时间“上去看看”做准备。
“啊……呃，她很好，”另一边，金灵圣母被一群小金乌缠得有些举止失措，磕磕绊绊地说着：“她住在一个叫，叫‘三仙岛’的地方，和岛上云霄、碧霄、琼霄三位仙子都是朋友，还收了彩云仙和菡芝仙两个童儿……”
帝俊再次暗暗叹息，看来她根本不知道织女去了哪里，只是因为应付不了一群小鬼的请求，绞尽脑汁编造织女的情报时随口把自己的经历说出来了吧。
“好了好了，你们几个，别缠着客人，爸爸同她还有公事要办。”帝俊走过去试图驱逐那些熊孩子。
“什么公事？”“我们要去告诉妈妈——”“老爹你惨了。”小金乌们叽叽喳喳地散去。
唔？在儿子们调笑般的话语里，帝俊忽然想起一件事，自从羲和越来越厉害之后，天庭的女仙们都主动躲着他走，而他自己也有意识地避免和不知道其中利害的女子走的太近。
但这位金灵圣母是怎么回事？自己为何会如此自然地要主动带她前往探查？似乎完全不担心羲和发飙一般。
难道……不，金乌是火之精，飞升之后变成金之精还失忆的情况，按照五行相生相克来说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第七百二十七章 东海浩荡
天庭。
通天教主传信说让我去一趟天庭时，我其实是拒绝的，因为便宜老爹帝俊在那里常驻，而便宜老妈羲和以及一群兄弟们也很可能在，我自认演技可能还算过关，但如果不小心表现出认识他们或者说出什么只有织女知道的事情，可就直接穿帮了。
在有圣人存在的世界想要弄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身份，首先就要避免弄出那种父母双亡，六亲不认，师从成迷的角色，他/她在圣人眼中只怕如黑夜里的火把一般明显。
还有那种向天嗷嗷一句“向天道起誓，从今天起我就是某某”的行为，出于敬佩，呃，好吧，出于看戏的动机，我大概还是会允许并遮掩一下的――不过那句话喊完之前就被圣人发现的话概不负责。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经历决定性格，性格决定命运，这些脉络清晰的“命运”在遭遇亚圣及以上境界者干涉前，圣人想要查看便如翻阅一本书那么简单。
而我之所以两次丢化身下去时都选择卵生，就是为了避免胎生时因为爹妈的胎教而弄出“命运”来。
圣人一眼望过去，我化身的命运和无数新生生灵一样是“不存在”，而另外某些人是只有被圣人干涉时才会出现的“无法查看”，谁更会引起注意显而易见。
除非他们都学我先给自己找个可靠的身份……应该不可能吧。
那么，综上所述，我的“人设”不应该也没有理由拒绝这个要求――和教主远程操控诛仙四剑拆了一座大山来“留言”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我就当这是真的听听好了。】
‘我踹！’
【截教弟子虐待法宝啦！】
丢开蠢系统不管，我其实很不理解教主为什么放着云中子这么个强力打手不去招募，反而要去天庭的天兵天将里选人。
但由于金灵圣母的人设不该产生这种疑惑，所以我应下之后，便同三仙岛的一群师弟师妹告别，搭云中子的便车前往人界。
“隙间”的效果一如既往，但云中子没把三国的山河社稷图带过来，也没有这边山河社稷图的使用权限，于是他撕裂空间之后里面的情景也完全不同。
那是一个四周漆黑一片，无光天幕中依稀有点点星光闪烁的空间，虽然没有光照，但我和七香车以及云中子都能被很清楚地看到。
他并无移动的动作，只是四下观察了一番，随意一挥枪撕开了另一处空间，外面便是那个建在云中的巫族天庭。
“金灵姑娘，在下欲往凡人国都一行，这便告辞。”
说完这话，略一抱拳，云中子便化为银光朝南瞻部洲飞去。
‘嗯……但他为什么不再开一个隙间过去？’
【可能有CD吧，或者不能开的太近？】
‘嗯哼，算了，我现在要以截教的名义出使天庭，若非必要你不准开口。’
【……】
‘切，真可惜。’
――――
“金灵姐姐~金灵姐姐~”
“啊……什么？”
“你又发呆，怎么可能有仙子这么呆？”
“是吗？”
陆压不在，二哥“老人”也不在，嗯……
在我发挥奥斯卡小金人级别的演技同帝俊和一群兄弟周旋时，感觉蠢系统都要被槽点撑爆了，车轮一抖一抖的。
不过，对我来说，便宜老爹的副手才是槽点满满的存在：
【乌云仙（Lv100/100）（帝江）】
这可是蓬莱七仙的首仙，什么从飞升者中寻找适合入截教门墙的都是借口，通天教主肯定是为他来的，但根本没对我提这件事，到底是对我的考验还是警惕其他圣人截胡？
他同时也可以说是巫族天庭实际上的首领，“东皇”和“西皇”只是吉祥物和武力担当而已，连儿子们都在给他打工，只要能收他为徒，截教便可以说是掌控了天庭。
可我没什么口才，即便说上一句“道友请留步”，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难道是想用我捏的这个完美化身行使美人计？
【……】身下的七香车疯狂抖动。
“可以了，小王子们，你们的父皇是当真有事，请让一让。”乌云仙拍着手把小金乌们赶开，招呼我和帝俊尽快出发。
这里就是另一个槽点了，他竟然捡了我用黑泥捏的卢锡安做化身，但现在绿皮肤红皮肤紫皮肤的妖、仙都有，总不能说不让人用黑皮肤，可这家伙爽朗温和亲切爱笑的行为模式怎么看怎么像同款的另一位……
感觉如果把他招募回去，截教的画风就彻底崩了。
【看看三仙岛那一群，你确定还没崩吗？】
‘我允许你说话了吗？’
【哼，我刚刚反应过来，我又不是‘那种’系统，你不能把我静音，相反，如果你无故殴打你的载具法宝，会让天庭对截教的印象变差——所以，我其实可以自由说话，而你不能打我。】
‘真可惜……各种意义上的。’
“那么，金灵姑娘，这些便是近日飞升上来的‘天兵’了，你可看看是否有合适的？”和蠢系统扯淡时，我已经在帝俊的带领下抵达了那些人界士兵的驻地。
“嗯……”我看了看那些三五成群、互相攀谈着的兵士略数了下，大约三千左右。
这些天兵中的绝大部分都来自巫妖大战时的辅兵部落，也就是那个放烟花把我打下去的后羿部落，以及跑去袭击有熊部落的蚩尤部落这般的类型，或许这些部落中有一些“巫”，但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族，为前线作战的巫提供辅助和后勤。
而在巫妖大战结束，人族一统之后，只会战斗而没有生活技能的他们被历届人族帝王招募为边军，抵御疆界之外的妖魔入侵，在战斗中解开基因锁、我是说自发领悟修炼之法，引气入体者也因此是最多的，待他们能炼气化神后，自然就飞上天庭来了，但实力上可以说是人族天花板，仙人地暖。
我看了半天，发现几乎每个人都曾死里逃生，“截取一线生机”过，于是心中问道‘提示姐姐？他们适合入截教的有多少？’
【提示：3048人。】提示姐姐一如既往地秒答。
三千红尘客？！
……通天教主这是让我来取外卖打包带走的？
第七百二十八章 七尺红绫击排空巨浪
天庭，练兵场。
最终，我在那些天兵面前摆下了诛仙剑阵。
我告诉他们，这是一个远比他们强大的神仙所拥有的杀伐之阵，叫做“九曲黄河阵”。
他们不用对抗或破解阵法，只要能从阵法中穿过去而没有晕倒，就可以成为那位神仙的记名弟子，当然，如果仍然愿意留在天庭，我也不会勉强。
“那个，这位仙子？”一群天兵在低声讨论时，其中某个高高举起了手。
这举手发言的行为……他不是穿的吧？
“你有什么问题？”我瞥了一眼他头顶的名字：“‘庄卡棋’？”
唔，父母下棋时进入僵局，他正好出生搅乱棋局，然后被原本占优势的那方愤怒地取了这么个名字……
“请问那剑阵为什么在攻击你？”他挠挠头，指向我的背后。
嗤，嗤――
被我分别挂在四个门框上的诛仙四剑正十分愤怒地朝我飙剑气。
――我不是这么用的！
――我不叫九曲黄河阵！
――我只会杀人！不会考人！
――你，不诚。
咦？是不是混进了什么奇怪的家伙？
“它们是杀伐之阵，对自己被用来做入门测试十分不满，正在发脾气，但不用担心，它们伤不到我。”我偏头看了看，决定无视它们的抱怨。
开玩笑，我可是金之精，本身就对属金之物有天生压制，再加上它们是被通天教主借给我用的，想反噬主人就得过教主那关。
【可封神原著它们都被别人摘走了？】
‘废话，同是圣人，一打四还能赢的话，对面就不用玩了。’
“好了~诸位勇士~”乌云仙继续用他那奇特的口音和语调说着：“有愿意接受考验的，便按顺序入阵吧――哦，金灵仙子，闯这阵法可有什么规矩？”
“唔，没有什么规矩，有加速的，抵抗威压的，甚至攻击性的神通都可以用，但传送的不行――直接从入口传送到出口不算‘入阵’。”我比划了一下那个简陋的阵法，然后又收获了几道剑气。
“至于人数，亦没有限制，无论你们一次进去多少人，对手都是这四剑。”我补充道。
“那么，某便闯一闯这剑阵！”“俺也去！”“区区四把小剑，能有何作为？”
一时间那三千人纷纷鼓噪起来，或许有一二不愿试的，在这种情形下也不好退出。
“金灵仙子，那剑阵可是能一骑当千？不愧是圣人之物。”帝俊眼看着一干天兵熙熙攘攘往阵中行去，于是走到我身边问道。
“嗯……不，”我看了看手上的诛仙阵图：“进入一人，是以一对四，进入万人，那万人每人皆需以一对四。”
“呵呵呵……”帝俊一时无语。
【这就叫‘天然呆切开都是黑的’。】
‘反正他们又不会死。’
――――
这三千天兵全部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
我收起仍在四处丢剑气的诛仙四剑后，看了看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天兵，然后又瞧了瞧帝俊和乌云仙，做迷惑不解状。
在我明确说过这剑阵不会杀掉他们的情况下，仍然能被吓瘫，嗯……果然是那四把剑出力过头了吗？
我可是完全按教主吩咐办的，结果是他的剑把事情搞砸，这可不关我的事。
“那么，今日我便告辞，待改日再……”“不必了。”
我话到一半就被乌云仙打断：“仙子且看他们的眼神，即使截教不收他们，他们也不会再留在天庭安心做一小兵。”
“是吗？”我又瞧了瞧那些天兵，没发现除了精疲力尽和生无可恋之外的表情和眼神。
“虽然不知仙子是如何做到的，但他们显然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即使他们不曾正式拜师，但已经算是截教中人矣，”乌云仙摇摇头：“在下佩服。”
“哦……”我保持发呆没听懂的表情。
‘教主是安排下什么后手了？’我转而问蠢系统
【嗯……圣人那边查不到，但以诛仙剑阵内的抽查的情况来说，那四剑同这些人对战时并未以高境界碾压，而是维持着和他们相同的境界，并在每个人擅长的层面上击败了他们。】
‘这么一来，除非某些自尊心特别强的家伙，都会考虑入截教来学习那比他们原本拥有的更加强力的神通……不愧是圣人。’
【喂，你没发现自己被当成棋子了吗？大概作用就是在这里起一个花瓶和标杆，让所有人都产生‘如果我努力一把，肯定能超过那个呆呆的金灵圣母’这样的想法。】
‘这就是问题所在，如果我真的迟钝，就根本发现不了这种棋子待遇，而如果我本身只是装傻，这种待遇也是我装傻行为所希望获得的，同前一个假设造成的结果完全一致。’
【可怕，打扰了，告辞。】
‘那是圣人又是师父，往哪跑？’
像这种“草蛇灰线，一伏千里”、“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手段，我果然还应该多多学习，而不是像个救火队员一样四处奔波。
“仙子接下来有何安排？若事情不急，不若在天庭休整一段时日，在下也有些关于截教教义之事想问。”乌云仙又道。
这是招揽成功了一大半的迹象啊，明明我根本没那个意思……隔空招揽，恐怖如斯。
“唔……其实我尚要去人族居住地瞧一瞧看一看，不便久留。”我想起之前直接杀奔夏朝都城的云中子，也不知道他对于此时的制度有什么意见。
“那么——”
“【帝俊！】”乌云仙话刚起头，便被东方远远传来的大喝打断，紧接着，一座巨大的金车凌空飞至，异常熟稔地停靠在天庭码头后，有段日子没见，仍然一身金光英姿飒爽的羲和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你在干什么？！快看下面！】”
什么下面？如果有严重的异常发生，即使以蠢系统那几乎没有的专业素养也会立刻警示的。
我正疑惑间，天空骤然一暗，便见一道几乎和原本不周山同样高度的巨浪正狠狠朝天庭打来，而此时蠢系统刚刚切换显示的，这股巨浪的根部所在，依稀可见一条长长的红绫正在欢快地飞舞。
第七百二十九章 踏金轮
天庭。
“混元河洛――”
“周天星斗――”
“【诛仙剑阵！】”
在那边三只金乌还在慢悠悠地念阵法名字时，我已经迎着海浪将诛仙剑阵布置完毕，它们只是一搅一转，就把袭来的巨浪打成了细碎的水雾。
“竟如此之快？”帝俊语气诧异地道了一声。
“师尊的诛仙剑阵并非念出名称方能发动的类型，”我转头看了看他们：“每个字皆是启动一柄仙剑的指令。”
――呵呵呵，这才是正确的使用方式。
――我等自不是那等小阵可比。
――太弱太弱太弱太弱！
――你，不错。
画风不对的家伙好像变多了。
另外，三只金乌？
我转头又看了看，果然是宣称参悟神器而闭关的太一。
话说这关开的也太随意了吧？
“何人敢与我天庭为敌！”太一气势汹汹地朝巨浪打来的方向走去，周身还漂浮着一些眼熟的神器。
【是他，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朋友，小哪吒！】
蠢系统开始放BGM。
‘你够了！下面那个分明不是哪吒吧！’
哪吒和杨戬的人设，是《西游记》和《封神演义》成书之前很久就出现的，他们在这两本书中也颇为活跃，但结果嘛……
人气被猴哥碾压了好几条街。
哪吒两本书中的设定各有不同，但共通的是：漂亮正太，闹海擒龙，莲花化身，三头六臂，宝物众多，非常能打。
反正和下面那个漂亮的球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的，正在挥舞红布的不是什么漂亮男童，而是一颗“球”。
从画面上看，那是一个粉粉嫩嫩、几乎不透明，材质有些像果冻的正球体。
它的四周始终环绕着一层晶莹剔透，有棱有角，像冰块又像碎钻，而且在不停“流动”的冰层。
最后，在本体和冰层之间，两者都不接触的位置上，悬浮着一个赤红的“靈”字。
此时，它一侧正悬浮着那条红绫的尾端，且看起来很欢快地挥舞着它，但就在它身外不远处，一层一层，一叠一叠的海浪正在不断积累重合变大变高，而它“本人”似乎全无察觉。
‘嗯……你兄弟？’
【可恶……竟然这么可爱……（对手指）】
‘你就算发个括号装作表情包，本体也是没有手指这种东西的。’
“哼，那是什么可笑的东西，”太一走到诛仙剑阵旁，向下看了看，不慎在意地说道：“区区一颗灵珠，在本王面前走不过一合。”
哦？是要动用混沌钟吗？
“待本王收了这诞生了灵智的宝物，再同仙子谈谈关于截教收人之事。”太一看了我一眼，随手祭出一只金光闪闪的宝塔。
【日天塔】
这就是他闭关的成果？！因为太过直白我连槽都不想吐了。
【他作为象征‘日’的金乌，又是‘天’庭之主，而且……哈哈哈我编不下去了！】
“着！”太一直接将那座塔给砸了下去，正面迎上了第二次掀起的巨浪，压制住那滔天巨浪的同时，也把那颗漂亮珠子压回了海底。
“此宝颇强，可曾命名？”帝俊问道。
“呵呵，这便是本王闭关参悟那些先天宝物，依照其原理仿造的——”
【TheWorld！】
时间停止，动用世界之力更改那塔的称呼，然后解除时间停止，一气呵成。
“——【昊天塔】！”太一颇为自豪地将那法宝的名称道出，然后似乎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有必要这么拼吗？先天亚圣要察觉被干涉可是很容易的。】
‘不，如果让他把那个名称说出来我会忍不住上去揍他的，但我的人设不该察觉有问题。’
【你高兴就好……】
“我不管那塔叫什么，快点把这件事解决，”羲和看着下方的海面直皱眉：“那是什么奇怪的龙族吗？派人去北俱芦洲交涉试试？”
“不，吾并不认为那是龙族，”帝俊应道：“它动用的水全都是昔日自天河流入四海的‘天河之水’，而且本身也没有攻击意愿，毕竟若是有谁蓄意对天庭发动攻击，吾等断无可能在巨浪临头之前才发觉。”
“如此说来，莫非同【圣人】有关？”乌云仙转而看向我。
“……”我摇头表示不知。
通天教主给我安排的事情已经基本顺利达成，这节外生枝之举……啧，我大概是真傻了，这除了其他圣人还有谁能安排？
‘话说，提示姐姐？那个球是什么？’瞎忙半天，忘记去翻标准答案了。
【提示：觉醒自我意识的末影水晶，‘灵珠子’。】
‘……’
好极了，不是元始天尊是女娲。
【四舍五入的话也是哪吒嘛。】
‘不，这里有个远古大坑，我得搞清楚才行。’
按封神原著，灵珠子，是女娲身边唯三的男童，其他都是各种仙子，如彩凤、金羽、彩鹊、青鸾、火凤等鸟兽族，后缀也都是一个“仙子”。
另外那两个男童，分别叫做“彩云童子”和“碧云童子”。
耳熟吗？他们可不正是石矶娘娘那一对莫名其妙就被哪吒射死和砸死的童儿？
碧云童儿被射死之后，石矶娘娘不说直接擒住哪吒进行报复，而是跑去陈塘关找李靖讲道理，想让哪吒认错，结果讲来讲去彩云童子又被哪吒打死了，即使这样也慢悠悠地不抓，一路跟着哪吒，到了金光洞继续跟太乙真人讲道理，然后三言两语直接打了起来继而被烧死——你之前的隐忍都哪去了？！
而石矶娘娘被九龙神火罩烧死之后，显出的原型是什么呢？天地玄黄之外的一块奇石。
玩石头的老祖宗，女娲娘娘的门下童子，投胎之后的第一个大BOSS是块石头，这事……反正那时候要是有弹幕，肯定一片一片的“演员”“导演”“盒饭”就刷起来了。
接着，就是哪吒割肉剔骨，莲花化身，从一个顽皮胡闹的娃娃变成了一个善良正直，三观极正，协助武王伐纣的强力帮手。
综上所述，这一系列的事情，很可能根本就是女娲亲手安排的一次成长磨砺，石矶娘娘这个角色是不存在的，只是女娲随便点化了一块石头演了出戏，事后还能封个小神，岂不美滋滋，至于那两个童儿，大概纯粹是出于好玩，以及欺负哪吒转生没了记忆，跑来凑热闹顺便蹭些功德的，演完退场之后说不定还在娲皇宫互相吐槽演技太假呢。
原著已经不可考，而我也不能去把作者挖出来问，至于这个世界的石矶娘娘究竟怎么回事，到时候搞清楚了再随机应变，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灵珠子”是个非常，非常，非常熊的熊孩子。
呼——咔！
刚刚被丢下去的“昊天塔”原路返回朝天庭所在的云层插了回来。
……我说什么来着？
第七百三十章 我六瞳之中莲花开放
天庭。
末影水晶，是个不太好造出来的东西。
首先，要去地府砍一种叫“末影人”的怪家伙。
它们大体呈人形，但全身漆黑，只有一对诡异的白眼睛，跟柯南里面的“犯人”一毛一样，打死完全没有压力。
“末影人”掉落的“末影之眼”足有它们的半个脑袋大，整体呈西瓜状，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眼，心眼吗？
再之后，需要用另一种怪物，“烈焰人”所掉落的“烈焰棒”合成“烈焰粉”，再同“末影之眼”组合成“末影珍珠”。
而“末影珍珠”的外形，就比较漂亮了，大致是如今这个灵珠子的无壳和绿色版。
末影珍珠可以和黑曜石一起制造“末影箱”，就是女娲手里那个。
也可以凑齐12个，组成通往“末地”的传送门，那里也是我不小心撞死末影龙的地方，就是现在的盘古之心。
最后，它还可以和玻璃、“恶魂之泪”组合打造成“末影水晶”，唔……“恶魂”是个好像黑气球一样，总是发出如婴儿啼哭般诡异声音的飞行怪物。
另外，以上所有涉及“掉落”的东西，其概率全都低得令人发指。
末影水晶可以给末影龙补血，在末影龙死掉之后将其复活，以及……呃，爆炸。
没错，这玩意还是一种非常强大的爆炸物，可以把通常方式无法摧毁的材料摧毁掉，从这一条来看，灵珠子那个动辄打杀人的暴脾气……一点也不奇怪。
那么，当暴脾气遇到暴脾气……
咣咣咣！咚咚咚！
在灵珠子将昊天塔反弹上来时，太一把轩辕剑丢了下去，灵珠子抓住轩辕剑把它丢回来时，太一已经接住了昊天塔并把神农鼎砸了下去，接下来是伏羲琴、女娲石、九黎壶、昊天塔、轩辕剑……
乒乒乒、乓乓乓。
也就是河图洛书太轻不方便，以及东皇钟比较重要，才没有惨遭这对乒乓球选手的毒手——虽然灵珠子现在并没有手。
在这个过程中，灵珠子缓慢而坚决地从下面开始向天庭升起，这一行为导致打铁声越发密集。
我几乎不用刻意去感知，就能发现有好几个圣人将注意力投了过来，他们显然在以这场“球赛”评估太一和灵珠子的实力，以期交给他们更重的担子。
所以我只能继续保持傻白甜的模样发呆。
但问题在于，如果灵珠子真的杀上天庭，来个魔改版的大闹天宫怎么办？
【快去请如来佛祖？】
‘西方教那两位现在还只是半步圣人吧？’
【你觉得是谁的错？】
【提示：有亚圣发下‘无我、无贪嗔痴、无生死’宏愿，是否准予成圣？】提示姐姐忽然刷出一道成圣请求。
说曹操，曹操到，这宏愿内容……接引或者准提肯定是看到这场奇怪的战斗了吧？还挺与时俱进的，但是不准。
“【无量天尊。】”
由于目前的天庭成员基本是由巫族组成，他们虽然由于身份限制不能轻易争斗，但是围观其他人争斗也是乐趣所在。
而且，由于太一和灵珠子之间互相扔神器造成的余波太大，令某个圣人降临天庭时完全没人发现——虽然我发现了，但选择装作没发现。
【■■■■（Lv？？？）】
这是一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宽袍大袖，白衣飘飘的中年道人，虽然名字被屏蔽了，但看造型，看气场，不用猜就知道是元始天尊。
“【羲和道友，】”即使没人理他，元始天尊也毫不尴尬，声音也不曾抬高，直接向那边观战的羲和说道：“【道友的二公子‘老人’同阐教有缘，贫道已收入门墙，特来知会一声。】”
“你说什么！”这次显然有关键字引起了羲和的注意，她直接丢下那边的乒乓球大战，带着一股火线飞了过去：“他还是个孩子！”
由于羲和弄出的动静太大，我算了一下，发现自己应该是能听到的，于是转身望了望，做出刚刚注意到元始天尊的模样朝那边走去。
“拜见元始师伯。”我抱拳行礼后便赖着不走打算听到底，毕竟阐教可是根本不收妖怪的，忽然收了个金乌简直不能更稀奇。
【但金乌又不是妖怪，就根脚而言，作为先天金乌，他们的层次比寻常的妖怪高了至少……嗯，好几个数量级。】
‘所以才要瞧热闹呀。’
元始天尊只是向我略略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向羲和道：“【道友莫急，贫道自不会做出强人所难之事，只因被此战吸引而来，于云间同‘老人’偶遇，简单交流后发现其颇为认同阐教教义，故而提出收徒，他亦欣然同意。】”
“云间？”羲和一副不解的表情看向她的金车，然后想起了什么般瞪大眼睛：“圣人可是在半空中接到他的？”
“【正是。】”元始天尊略一点头。
元始天尊和羲和之间，一个叫道友一个叫圣人显得有些奇怪，但这属于位格上的差距，圣人可以随便叫谁道友，但如果谁贸然管圣人叫道友，便不得不踏上这位圣人所选择的“道”——因为其他的“道”已经彻底对她/他关闭。
‘具体情况是？’
【嘿，老妈骑车太快把他给甩掉，然后一副‘这是正常操作’的表情默默追赶，确实挺符合阐教‘顺应天道’的精神。】
蠢系统刷出连续几张图片，完美重现了一个小金乌从金车里掉出来之后，从惊讶到期待，从期待到无奈，最终不得不默默追赶的过程。
看起来，我的这位便宜老妈应该是在训练我的兄弟们驾车技术，为了避免一次教导的人太多而效果不佳，才会每次只带一个，结果即使是这样也能把唯一的学生忘掉，嗯……我当初被后羿打下来是不是开了个坏头？
“【贫道为他起了个道号，叫做‘南极仙翁’。】”
‘他真的只是个孩子啊喂！’
“轰隆！”
另一边，灵珠子终于顶着太一不断乱丢的神器打上了天庭，制造的莲花状爆炸刚好将我不小心没忍住的怪异表情给掩盖了。
第七百三十一章 封神（二十一）
——封神——
天界。
【谢谢……还有，对不起。】
“【喂！你——】”
洛神试图伸手去抓涂山橙橙，但下个瞬间周遭的场景就从喧嚣的城市变成了宁谧的森林。
“【啧……】”洛神收回手，在眼前握拳并舒张几下，最后还是叹息一声，把那团用来拘魂的白光散去了。
对于那个冒用自己“女娲”之名的小狐狸，涂山橙橙，她还是有些欣赏的，于是在夏禹寿终正寝时亲自去人族都城，打算接她回青丘。
但没想到她竟然决定跟那个人族一同进入六道轮回，放弃狐妖的身份。
这么一来，洛神就完全没办法了，毕竟六道轮回的秩序同样是自己建立的，就算出尔反尔不要面子去捞人，但她自己不愿复生谁也没办法不是？
结果，就在洛神犹豫的那片刻，这个“泡泡”便因为没了主体而直接破裂，把她的意识弹回了自己的圣人本体。
嗯？圣人本体？
“【莫非已经将那些‘泡泡’梳理——唔？我怎么在用这种语气说话？】”一边自语一边向四周观察的洛神几乎立刻便察觉到了自己的声音和语调有些问题。
虽然可以分辨出它确实是自己的声音，但莫名地宏大、幽深、威严而且带着隐约的回响。
“【圣人都是这么说话的吗？不能换？】”洛神试着说道：“我想用原本的声音。”
在表达想要以前声音的同时，她的话语就自行变了调。
“……唔，这样吗？好的吧。”洛神眨眨眼，开始感知那些“泡泡”。
可以确定的是，那些海量的“泡泡”还是在的，但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狂热地跑来向她展示自己，要比喻的话，此时就像她冒充狐狸在轩辕坟时的情况一样，必须明确表示想要知道什么事情的时候，才会进行检索并将答案送上。
而那些与“女娲”有关，并可以进入的“泡泡”，则额外标注了究竟是什么物品有关，以及泡泡的具体大小。
所以在轩辕坟那里住的日子并不算浪费时间。
“那么……这又是哪？”洛神转头四望。
在这句自语出口的同时，她就宛如在这里居住许久一般熟悉了这个空间。
这个空间由三十六重天组成，称【天界】，此时自己的所在为“太素天”，另有三层天被三名圣人据为己有并开辟道场，但无法得知具体位置。
另外，之前同行的伏羲和轩辕未能成圣，只在这天界盖了座仿冒的火云宫住下，称【三皇】。
目前自己的所在地同样没有被命名，由于本身是一座森林，其中栖息着颇多灵智已开，但还尚未化妖成精的生灵，姑且可称为“妖精之森”，而森林之外是一片土壤大体呈栗色，面积极广的荒野，或可称为“栗广之野”……
“等下，这好像是帝俊的起名风格，他和青丘那些狐狸大概很聊得来——嘻~”洛神一念至此，总算令之前涂山橙橙之事引起的感叹消失，眼波流转，掩口轻笑。
——啊我死了。
洛神还没笑完，便见一只通体五彩的鸟儿直直从空中落下，同时落下的还有能清晰分辨出意思的鸣叫。
这是……“彩凤”？元凤一族的？但怎么会来这里？
疑问清晰形成的同时，答案也直接出现：它们并非人界凤族，而是同样由火风元素形成的天界生灵，由于环境特殊，它们化形时会直接成仙，而不是成妖。
那么，“啊我死了”又是什么意思？
洛神仔细看了看那只掉下来的彩色小凤凰，它叫出那一声之后就眼神迷离地盯着自己，明明活着却躺倒不动，什么情况？
洛神再次在心中组织起清晰的问句，但却没有得到答案，于是疑惑地微微一偏头。
——我也死了！
——同死同死！
噼里啪啦一阵轻响之后，洛神疑惑地发现一定范围内的鸟雀全都从树上摔了下来，地上的鸟儿又多了金羽、彩鹊、青鸾、火凤等几个品种。
直到这时，洛神才找到了一个可以形容此时状况的词语：“沉鱼落雁”，虽然这里并没有鱼。
“有这么夸张吗？”洛神挥手在面前变出一面镜子，上下打量着镜中人，或者说镜中圣人。
具体的脸型五官和以前完全一致，至少和印象中的自己毫无区别，并没有因为成为圣人而变漂亮多少——呃，莫非因为捏人的时候下意识地都捏的比自己丑，所以“天下第一美貌”这个客观事实在她成为圣人后被强化了？
也可能是因为跑去轩辕坟住了一段日子，行动间不自觉地变得有些妖娆的缘故……
罢了罢了，既然圣人们都在开道场，自己也开上一个好了。
洛神随手变出一条纱巾把脸遮住，然后将那些掉在地上的鸟儿们挨个点化。
根据相关的“知识”，圣人应该有一些童儿跟随，用来撑场面、送信、干杂活什么的，即使她可以凭空造出一座宫殿来，但里面完全没有人也不太妥当。
片刻之后，洛神就对这个举动后悔了——以前在凤族住那么久，怎么就没发现鸟雀化形的小姑娘们能这么吵呢？
“拜见女娲娘娘~”“见过娘娘~”“娘娘好漂亮啊！”“啊我死了~”这一顿叽叽喳喳。
在她们吵得差不多，并且收到了洛神从某个被命名为“造物仙鼎”的黑箱子里取出的各种礼物之后，才开始带着她寻找适合建造道场的地方。
作为圣人，住在哪里都一样，但她必须考虑符合这些小姑娘心意的地点，比如说，因为她们都是鸟雀，地势必须高，也得有树，附近还得有水源，景色也要优美，等等等等。
洛神干脆把“建造权限”丢给了她们，由得她们发挥自己的创造力。
最终，或许是小仙子们吵够了，又或许互相达成了妥协，“女娲娘娘的道场”被确定建在一处临湖的峭壁之上，有花园也有果园，整座道场从远处看上去就像一棵大树。
对居住条件其实没有什么意见的洛神走到正门前，抬手一挥变出几个大字，确定了道场的名字：
【娲皇宫】
第七百三十二章 封神（二十二）
——封神——
天界。
造好娲皇宫——一棵巨大的树屋之后，洛神坐于玉座之上，望着在宫里跑来跑去，飞进飞出的鸟雀仙子们开始发呆。
没错，如今自己成了圣人，统御乾坤，历劫不磨，不沾因果，不染罪业，与天常在，与道同存。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所以说……现在该去做什么？
人已经不必造了，六道轮回也运转正常，天庭那边更是不用操心，难道要像其他几个圣人那样收些弟子来教导？但自己的“道”并不适合教人。
另外三位圣人的“无为”、“顺天”、“截取”等教义或许可以对应各种生灵的一些具体行为，但造人和置六道轮回算是什么？“循环”吗？
洛神望着那只有她自己能感知到的，无数不停诞生又不停破灭的“泡泡”陷入了沉思。
之前，唯一令她有些在意的，便是那个叫云中子的银甲小将打破轩辕坟隐藏妖气的结界时，自己感到的那股“不妙感”的来源。
现在从“涂山橙橙”的视角跳回“女娲”之后，那感觉的来源更加清晰了——有圣人的目光跟着云中子，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只要祂稍稍往涂山橙橙身上分出一点注意力，两边就会来个尴尬的王见王——但这不是重点。
要知道，轩辕坟是人族王朝创始人的墓葬，距离最近的人族聚居地并没有太远，站在青丘山顶就能看到夏禹建的那些水渠，当时大概以为这里有妖邪盘踞的云中子咣当把结界打破，散逸的妖族气息很可能对附近的人族造成严重影响——不过这仍然不算重点。
真正会令【圣人】感到不安的，可不是这种完全称得上“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是这两者结合之后才诞生的某种推论和猜测。
青丘狐世世代代居住在轩辕坟，同如今定居于人界的人族情形岂非很像？
有本领的狐妖可以自由外出探索，同其他妖族聚居地建立联系，和人族基本不知天界和地府之事，机缘巧合或修行有成之下才能前往也基本一致。
那么问题就来了，人界之上、天界之下的“天外”，有什么东西？
是比圣人还高位的存在在注视？
还是空无一物，只要打破了那层“壳”，人界的灵气就会像云中子打破轩辕坟结界时散逸的妖气一样向外飘的情况？
这种很可能不是什么好事的“未知”，才是以她身为圣人的灵感都感觉到“不妙”的原因，只不过因为半途跳过了太多的思考过程，当时才完全没有察觉。
综上所述，研究这种涉及天地本质的问题，并避免某些外来的、人族根本无力应对的诡异灾害将人族毁灭，才是圣人该做的事。
比如，不周山倾，天河倒灌——是的，洛神确信自己已经阻止了一次，所以成圣才这么轻松。
反过来分析的话，西方教那两位根本是走错了路，一个劲地在那里说什么他们成圣之后会把极乐净土建设的多么多么好，入教之后的会如何如何强大，却完全不对人界本身做出贡献。
呵，我是天道我也不让他们成圣——呸呸呸，我什么都没说。
一不小心思路跑偏到了奇怪的方向，未免自己真的言出法随干涉到那两个距离成圣只差一小步的西方二亚圣，洛神匆匆拿起仙子们为她榨的果汁堵住自己的嘴。
那么，进一步分析，天界这边资格更老的三圣原本是不清楚这个事情的，直到自己成圣时出了些问题，才开始广收门徒……莫非当时已经出现过一次类似“打破结界”的状况？
把这娲皇宫这边安置好之后，或许可以去找他们谈谈？
洛神一口气喝掉一杯蟠桃汁，正准备把陶杯放下，便看到自己握杯的小指自己弹了一下。
嗯？这莫非就是所谓“心血来潮，掐指一算”？
洛神眯起眼，抬手掐住那根小指的指肚，而后，无边无际的“泡泡”中便有一个急速拉近，展现出一个环境有些眼熟的幻象。
几个鸟雀根脚的小仙子在树屋里追逐打闹，撞断了一根树枝，然后这树枝弹跳碰撞，打翻了一个架子，然后这架子又带倒一张椅子，椅子再撞翻它旁边的桌子，最后把桌上的“造物仙鼎”从窗口掀了出去，那黑漆漆的箱子一边打转一边抛洒里面的东西，噗通一声扎入娲皇宫下面的小湖，激起一片水花。
什么啊，只是有个箱子掉进水里了而已，这个启示有没有必要——
洛神还没腹诽完，便见幻象中的水花开始虚化变形，待重新清晰时已经变成了一股滔天巨浪，恶狠狠地将一座略有些眼熟的云中之城拍得七零八落，流风云散。
那是太一他们造的天庭吧！
洛神腾地起身，丢下杯子直接飞往那眼熟的事发地点，虽然造物仙鼎由于内部互通的缘故，放的到处都是，但桌上、有窗、下面是湖的条件全都符合的根本没有第二个。
呼——唰——咚！
由于对这个自己刚刚建造的娲皇宫颇为熟悉，洛神几乎没有浪费时间去找就定位了黑箱子所在的房间，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其接触海面之前一把抄住了刚刚飞出窗户的箱子。
不过由于动作太大，箱子里仍然有一颗漂亮的粉色冰珠裹着洛神散掉的遮面纱巾落入了湖水里——因为察觉到他有爆炸的可能，所以一直没取出来过，这次不知怎地竟然第一个掉了出去。
无论如何，比起幻象中盖子打开，哗啦啦掉出去一大片的情形要好多了，只需捞起来……咦？
洛神准备分水去捞珠子时，却发现它当着圣人的面消失了。
融化了？
正疑惑间，洛神却感到自己的小指以更高的频率开始颤动，这次甚至没等她去“掐指一算”，便直接有幻象浮现出来。
这是那粉嫩珠子挥舞红色遮面纱巾更加高效地拆掉天庭的幻象。
“好吧，看来我得去天庭走一趟了，”洛神关掉幻象，准备出发前往人界：“说起来，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此物与我有缘？”
第七百三十三章 封神（二十三）
——封神——
天界，八景宫。
玄都正在跟着太上老君种地。
八景宫周围，环绕着八块造型奇特的耕地，大致呈宽一丈，长五丈，如同人族发明的“三”字一般的三道横线模样。
但太上老君却没什么规律地在这些“三”字线中间弄出一丈见方的水洼来把它们隔断，结果从远处看便不是“三”而是变成了“☴、☷、☳、☱、☲、☰、☵、☶”这样的奇怪造型，和太极图上的那些图案一模一样。
在这些奇形怪状的耕地上，太上老君按区块分别种着小麦、胡萝卜、土豆、甜菜、甘蔗、西瓜、南瓜和一种古里古怪的蘑菇，共计八样完全不同的作物。
这些作物，玄都在前往人界时多有见到，人族部落基本会种植其中的一两样来作为素食方面的主食。
肉食的话，最普遍的是鱼，牛马羊等大型动物是宝贵的畜力，除非它们意外死亡，或者该部落本身在大量饲养，否则人族基本是不会去吃它们的。
至于另一种大型动物，猪，如果是猎到野猪的话，人族自然不介意尝尝鲜，但想要主动饲养却很难，毕竟在它们长成之前，吃掉的五谷可比最终能提供的肉食多得多。
另外还有鸡，由于它能稳定提供鸡蛋，饲养者往往也是不会吃的。
但问题在于，师父作为【圣人】，自不必吃这些东西，玄都自己也是，至于庄周师兄……他平时考虑最多的不是吃而是睡。
玄都现在的“种地”模式为：一副老农打扮的太上老君背着手在田里溜达，时不时地拔起一捆麦子或者一片胡萝卜，然后说道：“【商丘的麦子长的不错啊。】”或者“【青丘种胡萝卜是想喂谁吃呢？】”
显然，这又是某种无法解释的圣人权柄。
师父在前面拔了就走，徒弟还得苦哈哈地把缺少的作物补上。
从这点来说，玄都更希望太上老君去摘甘蔗，西瓜和南瓜――毕竟它们可以自己生长。
仿佛察觉到了玄都的心思，太上老君溜达着走向了那片种有甘蔗的八卦田地。
比起其他作物，甘蔗相当奇葩，它必须在水边种植，所以，这片田地正是那个三道横杠全部折断的――什么卦来着？
由于这种特性，太上老君拔甘蔗的时候，往往会提到江河湖海等关键字。
不过老君这次折断一根甘蔗后，口中说的却是：“【女娲道友要去人界？玄都，你且跟着走一遭吧。】”
“谨遵师命。”玄都应道。
答应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不正是新晋升的圣人？难道师父已经达到了能掐算同阶圣人的层次了？
“【为师并不能掐算圣人，】”太上老君仿佛看出玄都在想什么般续道：“【但女娲道友所选之道场的周边地形是你元始师叔所建，周遭草木是为师所植，其中飞禽走兽是你灵宝师叔所养。】”
“……”
玄都无话可说，因为明显并不是这三位师兄弟在针对女娲圣人，而是他们成圣已久，天界相关的“道”已经瓜分完毕，只要接触，必然会被察觉。
这大约便是凡大能者，必遮掩与自己相关任何事物之天机的缘故吧。
“【同女娲道友一同下界后，你不必刻意做些什么，只需见证这新晋圣人欲行何道，如何行道即可，】”太上老君道：“【若有必要，表达为师对她的支持。】”
“支持？若师父与她道有不同……”玄都略有些犹豫。
据他所知，这位女娲圣人在成圣之前，可是又造人又立轮回，参与天庭建设，最后还补了一下天，同太上老君的“无为”风格可谓相差甚远。
“【呵呵呵，这世间有人想与为师‘道不同’却是很难，】”太上老君将甘蔗丢入水池中：“为师之道可作【无为】解，又可作【无所不为】解。”
那岂非两极分化？
玄都一时想不通，见师尊没有解释的意思，于是看向那甘蔗入水造成的涟漪，这种借物投影之术，也是太上老君在“种地”时经常用到的，只要将作物投入水中，水面便会呈现出某地的人界景致，大约和师尊每次所说的“评论”有关。
便比如之前举的两个例子，一次看到了人族国都附近小麦丰收，一次看到了曾有一面之缘的云中子闯入青丘轩辕坟的情况。
呼呼呼——
随着甘蔗激起的涟漪抵达水塘岸边，整方水塘便泛起了蒙蒙白光，继而，水面上浮现出了一颗虚幻的，异常高大巍峨的，立于湖岸边峭壁上的青翠巨树，它的枝干之上、花叶之间，有精巧漂亮的道路、回廊、楼梯和房屋，它们分明全都是人工造物，但从巨树整体看来却全无突兀之感，整棵树便如浑然天成的艺术品，诸多彩色的鸟雀仙子往来穿梭，构成一幅颇为美丽的画卷。
“【好，好，好。】”太上老君连赞三声。
“娲皇宫？”玄都看清了那巨树之底，入口处的名称。
“【其兄长同轩辕共称‘三皇’，这也算是不忘初心。】”太上老君简短评论道，然后抬手一指：“【你且看】。”
玄都顺着太上老君的指点，注意到了一片【空白】，若是寻常景色，这一片空无一物可能就会被忽略，但在这本身近乎完美的圣人道场中，它便显得颇为突兀了。
这片【空白】沿巨大树屋的外缘以极高的速度盘旋上升，最终在近乎顶端的位置接住了一只黑色的木箱——当然，它是直接消失在那片空白中了。
而空白未能接住的，却是一颗粉色的宝珠，和包裹它的一道红绫。
所以女娲是要去捡回她的首饰？这可就……
“【呵呵，去吧，】”太上老君再一挥手，将水面的幻象解散，“【你便去瞧上一瞧，女娲道友会怎么对待一个觉醒了自我意识的造物，哦，对了，徒儿你可切莫称她做‘道友’。】”
谁敢叫圣人道友啊……
玄都眼角抽了抽，向老君行礼退下。
第七百三十四章 封神（二十四）
——封神——
天界。
玄都前往娲皇宫所乘坐的载具是一顶由幌金绳编织而成的软轿，虽然它并没有谁来抬，也称不上软。
虽然太上老君师父应该可以轻易将他送到娲皇宫门前，但他根本没有这个意思，或许是一场对玄都的考验，或许是因为他现在不适合同女娲见面。
虽然有些担心自己慢慢赶去时女娲已经出发，可玄都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乘着软轿向师父给出的方向前进。
嗯……大概是前进吧，玄都看着正自行后退的软轿想道。
出发之前，太上老君特意在一张虚幻的地图上划出了一条直线表示通向女娲道场的路线，但驱动幌金绳自行前往时，沿途却时不时地左转，右转，上升，下降，有时甚至会后退或者一头扎进河里，令玄都充分体会到了，天界是“三十三层天混合”所造成的乱糟程度。
说起来，女娲成圣成功后，梳理她的权柄和能力似乎很是用了一些时间，自己当初对她说的“我们很快就能见面”大约算是食言了，那么很早以前计划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算是不能用了，从那时起，已经过去不知几个“三秋”了，所以，应该说——
“咚。”
眼前的景色再次切换，软轿直接撞上了一根柱子，或者说，一截大约半人高，雪白有斑点的树干。
这种材质玄都是见过的，正是娲皇宫用来充作围墙的白桦树——不过圣人道场的围墙除了装饰没有任何意义。
他抬起头，便看到了那棵比之前的幻象里更加宏伟美丽的巨树，以及两道朝他疾驰而来的窈窕身影。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两道宛如莺啼的童声响起。
那是一对还没有玄都膝盖高的“小型”少女——不是女童，而是只有正常三分之一那么大的少女，只不过由于她们站在围墙之上，姑且还能直视玄都。
一个头发较短，一身金色甲胄，双手紧紧握着腰间的一柄金色巨剑，另一个长发及腰，一袭轻飘飘的淡青纱裙，原本应该是双臂的位置却被一对有着五彩羽毛的翅膀所取代。
“在下玄都，乃太清圣人门下弟子，奉师命前来拜访，”玄都收起幌金绳以示友好：“不知两位仙子如何称呼？”
“我叫金鸾。”“我是彩凤。”“既然如此。”“请随我来。”“娘娘在等。”“切莫失礼。”两个小仙子一人一句把话讲完，她们所在的围墙亦随之打开，而后，两个根脚明显是鸟雀的仙子一同转身向娲皇宫所在的巨树飞去。
玄都注意到，那自称彩凤的仙子还算是正常飞行，但金鸾的行为只能描述为：踩着虚空中的一阶阶台阶在跳，这两者谁更费力简直一目了然。
两个明明是鸟雀化形的仙子，一个手臂被翅膀取代，一个干脆就不是在飞，嗯……
————
娲皇宫。
“客人已经带到。”“我们这便告辞。”
金鸾和彩凤两位仙子将玄都带到一座相对更大的树屋大厅，略做回报便径自退下，不过她们奇怪的飞行动作还是引得玄都多看了两眼。
“【没什么奇怪的，】”一个玄都听来有些熟悉，但更多是陌生感的女子声音响起：“【即使化形，她们也坚决认为自己是鸟，而‘鸟不应该这么大’、‘鸟没有翅膀不能飞’这种根深蒂固的想法，我想改也很难。】”
原来如此，这就可以解释了，玄都转回身仰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名存在感强烈的女子正慵懒地坐在大厅主位的玉座之上，她身穿一套附带皮质护甲的红色劲装，左臂随意置于扶手上，右手托腮，正颇为无奈地被一群鸟雀仙子用各种珠宝首饰打扮——那些仙子中虽有几个肢体异常者，但更多的仙子看起来很正常。
不是颇有一段时日没见的女娲还能是哪个？
“……好久不见。”玄都说出了他谋划半晌终于想到的招呼之语。
“【是比较久了】，”女娲身形微微前倾，细眉一挑：“【我也没料到理清自己的权柄和道路竟须如此之久——不知老君有何口信？】”
如此看来，她成圣之后变得更有压迫感，尤其是这种姿态下。
“并无口信，”玄都抱拳道：“师尊仅仅令弟子在圣人下界时尾随观察而已，若有事，则表明我们对圣人的支持。”
“【唔，还真是‘无为’。】”女娲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此行便带你去——不过，我们的目的地可是‘天庭’，你可还记得那里是什么情况？】”
自然是特别热情的“太一”和“伏羲”……莫慌，事不大，毕竟伏羲是肯定不在的。
“【这便足够了】，”女娲抬手制止了往来穿梭对她进行打扮的小仙子们，起身踏下玉座，然后面带惊奇地多看了玄都两眼。
其实玄都对女娲的惊奇也颇为理解，毕竟她此刻的容貌和身段可以说是“三界最动人”，但自己却全然不在意。
虽然人族有“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的说法，此刻却不适合套入哪个。
“【你且站稳。】”女娲作为圣人，自不会纠结太久，她带着玄都前往那幻象中盒子掉落的位置，双掌一拍一合便造出了一个通向人界的“门”。
“门”本身是一个由无数红色火花组成，互相碰撞间火星四溅的“圈”，并且在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而透过它，则可以看到正在不断起伏的蔚蓝深海。
看来那颗珠子掉进海里了，玄都觉得女娲想找回她的饰品这件事变得更加艰难。
人族有个成语叫做“大海捞针”，想必“大海捞珠”的难度也差不多大。
莫非师尊是要看看这位新圣人面对困难和失败会有什么反应？是否会凭借圣人的权柄肆意行事？
女娲看起来并未觉得那是什么“困难”，也不认为会因此失败，她只是瞥了海面一眼，便继续控制着那“环”继续扩大，最后随着一声细微的“噼啪”，大门直接将她和玄都“一口吞下”。
待玄都缓过神来时，便已经同女娲一起身处人界大海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