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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呼啦圈大神     舌尖上的大宋txt下载     舌尖上的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52章:点茶

    要说起对东京城的熟悉程度,兰若心这个地头蛇,恐怕不是杨怀仁这个外来者能够比拟的。

    虽说在东京城生活了将近一年的时光,可杨怀仁除了随园附近的街道之外,其他的就不太熟了。

    也许那些城内的主要街道他也知道大致的位置和方向,不至于一个人走失了,但要论起一些窄街曲巷,他就不熟悉了。

    既然是偷偷进城,杨怀仁也不急于先行回到随园,而是直接寻找那些经验丰富的建筑工匠的工头们。

    杨怀仁这样的装扮,要是在街上健步如飞,自是有些怪异,于是兰若心先跟他走进了一家茶馆,让他在此稍事等候,由兰若心先行去城北的端王府一趟,打听一下那些工匠的消息。

    杨怀仁觉得这主意不错,妹子愿意跑腿,那他也乐得躲在茶馆里清闲一会儿。

    这是一间座落在热闹的西市上的小茶馆,名字倒是清雅,叫做绿茗小肆。店面面积虽然不大,却是分了两层,店内的装饰也是上下楼有所不同。

    一楼是些散座,每张方桌上都摆着一个大茶壶,一叠粗瓷的茶碗垒在茶壶旁边,却不见有小二哥招呼客人。

    大茶壶里看来应该不是下的什么稀罕的茶叶,茶馆门前过路的人,如果走累了,便走进来随便一坐,自己动手倒上一两碗茶,咕咚咕咚喝下去,喝饱了便随意丢下一文钱,接着走出去继续赶路或者忙碌自己的生意。

    而二楼则是另一番光景,首先不论桌椅板凳还是茶壶茶碗,比起一楼来,都精致讲究了许多。

    尽管不是单间,供客人喝茶的每一张茶桌,却都摆放的稀疏宽敞了许多,茶桌与茶桌之间,都有一道折叠的木雕的屏风分隔,形成了一个半开放的幽静的空间。

    这样的差别化经营,杨怀仁并不是觉得多么出奇,反而觉得茶馆的老板把店开在喧闹的西市之上,这么才真正把茶水生意做到了雅俗共赏。

    楼上客人其实并不多,零星的几个衣着光鲜的富贵人模样的老头,舒服地倚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品着茶盏中的茶水。

    杨怀仁选了一个临街靠窗的空桌子坐了下来,小二非常有眼色的走了过来。

    “老先生,要喝点什么茶?”

    说着随手递过来一片木牍,木牍上雕刻着茶馆里提供的上等的茶叶名称,或许是为了方便客人们分类,在不同茶叶名称的刻痕里,又填入了不同颜色的漆料,显得格外生动。

    杨怀仁以前也不怎么喝茶,来到大宋之后,才渐渐喜欢上喝茶,特别是劳碌之后,一碗清凉的茶水,又解渴又解乏。

    只不过他在家的时候,买茶煮茶的事情,都是莲儿吩咐丫鬟们在做,家中的茶水好喝,他却不太清楚到底是喝了什么样的茶叶。

    看着许多陌生的茶叶的名字,他稍稍犹豫了一下,便笑呵呵的向小二问道,“小二哥,小老儿平日里在家喝茶也不曾讲究这茶的名称,今日乍一来到贵店,倒是露了怯了。

    不如你随便选两样贵店里新上货的品种,冲上两壶便是了。”

    小二听了有点挠头,这家店在西市上也是开了几十年了,他在这里干小二哥的营生,也有七八年的工夫。

    店里的熟客,他自然是知道他们的喜好,经常都是不用客人们发话,见到客人上楼,便可以对着楼下煮茶的伙计吆喝上一声,要煮一壶什么样的茶。

    这么做恰也迎合了老客们的心意,自是让他们感受到了宾至如归的感觉。

    即便有些新客走上了二楼,把精致的茶牌给客人,客人也自会说出名称点上一两壶的茶水品尝。

    倒是像面前这位老先生有些奇怪。看他的穿着打扮,要么是个教书的先生,要么是个老学究,这样的读书人对于茶叶的了解,自然是精熟于胸的。

    可偏偏这位穿着这么斯文的老先生,似乎对茶叶一无所知似的,看过了茶牌,连那些大宋比较有名的茶叶都不认得一般,真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能走上这二楼的客人,在小二哥的心里,都应该是不差钱的主,或许这位老先生是乡下来的呢,第一次进城,难免不太了解这些上好的茶叶罢了。

    “老先生,咱家店里的茶,都是新茶。”

    小二哥说着指了木牍上的一个名字介绍道,“比如这越州兰亭花坞,就是前几日才从江南运到京城的。”

    兰亭花坞茶,杨怀仁自是知道名字的,心想原来北宋时就已经是名茶了,于是随着小二的介绍,微微点了点头。

    只是他对小二说的“都是新茶”的说法应该还是不太认同的。如今才是五月里,大多数茶才刚刚采摘,东京城里又哪里来的今年的新茶?

    虽然有些绿茶的种类,是在清明前后就采摘的,不过这个时节采摘的嫩茶,清气是有了,却是少了许多香气,味道中略显青涩而且不耐冲泡。

    不过他转念一想,当时这种交通运输的条件下,或许去年的茶叶,在今年喝,通俗的认知中,也就算是新茶的,所以小二哥这种说法,也不算欺瞒了他。

    见杨怀仁只是点头没有作声,小二哥又介绍了另外一种茶,“要说最新的茶嘛,要属这荔浦修仁了,这可是今年刚下来的新茶。

    桂州那边茶叶下的早,咱们这边还没开春呢,那边就可以采茶了。”

    实际上,荔浦和修仁,是两个地名,都在桂州辖内。两地都产出一种比较特色的茶叶,运到北方来,人们便以两个产地来给它命名。

    杨怀仁听了修仁茶的名字,似乎很感兴趣。他名字有个怀仁,这茶叶叫做修仁茶,大家都是仁义的代表,那不如就点上两壶尝尝味道。

    小二见这个老先生光是尝尝味道就点了两壶每壶卖价五十文的茶水,忙恭敬的收回了木牍,笑滋滋地噔噔噔跑下了楼去。

    忽然从楼梯上传来一个老汉的笑骂声,“你这小厮,看把你乐得,捡了银子还是怎么了?”

第553章:讲究的老汉

    杨怀仁循声望去,从楼梯口渐渐冒出一个头来,接着一个身材匀称的老汉背着手笑呵呵地走上楼来。

    老汉似是个熟客,对茶馆二楼的格局很是熟悉。他站在楼梯口,没有立即落座,而是先环顾了一周。

    期间有几个正在品茶的客人或许是之前就认识的茶友,老汉便微笑着点头示意一下。

    等到老汉的目光扫到杨怀仁这里的时候,似是觉得杨怀仁的老先生模样有些面生,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这位老哥哥,不知可否同在下拼一张桌?”

    杨怀仁见这老汉五十多岁将近六十的模样,却喊自己老哥哥,心中觉得好笑,忽而想起自己如今是装扮了的,这才反应过来,急收住了笑容,只是微笑着沉声说道,“无妨,请坐。”

    老汉也不客气,说了句“多谢”,便在杨怀仁对面坐了下来。

    杨怀仁有点好奇,茶馆的楼上此时还是有不少空桌的,这老汉却偏偏选了他坐着的这个靠窗的位置。

    说起来这个位置确实也不错,反掀的窗棂向上打开,用两根细木棍一支,便遮挡了晌午刺眼的阳光,同时这里视野极好,外边街道上的场景又能一览无遗。

    最让人感觉舒服的,是偶尔从脸庞吹拂过的穿堂的微风,已是夏初的时节里,这样的清风总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杨怀仁默默的像,也许人家平时就喜欢这个位置,早就已经在这里坐习惯了,只是今日他来的早了一些,反而占据了人家的熟座。

    他约莫了下时间,兰若心从此去端王府走一个来回,即便她熟识城里的街道,也要小一个时辰的光景才能返回。

    既然如此,不如就陪这老汉喝一壶茶,随性的谈谈天,打发了这一段闲散的时光。

    杨怀仁看着老汉的穿衣打扮,试着猜测这老汉是个什么样的身份。

    他身材匀称,却不是一般老人那种削瘦,胳膊看上去就很结实,应该是个有把子力气之人,但从他的神态来看,又不像是个时常练武的武人。

    他身上的穿着也比较普通,比起茶馆二楼其他人或长跑儒衫或一身富贵的绸缎翁袍来,老汉所穿的衣服略微显得有些寒酸,更像是个寻常的百姓人家之人。

    只是他素色的衣服看着并不新,一定是浣洗过很多次的,但整体上却又格外的整洁,穿在身上也没有什么褶皱。

    由此可以判断出,他的衣服一定是洗得很仔细,晾干之后也是经过了熨烫,才穿在了身上,也就说明了这个老汉是个对生活以及穿衣打扮极其讲究之人。

    老汉看上去并不是富贵之人或者饱学之士,能到茶馆的二楼来喝茶,便说明品茶应该是他的个人所好了。

    老汉落座以后,估计是因为对面坐了个陌生人的缘故,略微显得有些不自然,不时地扭头看看楼梯口小二是否已经上了他点的茶水,或者转过头去刻意地望向窗外。

    这么一来,弄得本来想开口和他随意聊聊天的杨怀仁也有些尴尬,本想说些什么新鲜的话题,却又怕惊扰了对方。

    过了一小会儿,一阵“噔噔噔”的上楼的脚步声,小二走了上来,手中端着一个陶制的托盘,托盘里是两个黑瓷的茶壶,还有五盏同样是黑瓷的小茶盏。

    “客官,请慢用。”

    杨怀仁随手从宽大长袍的袖筒里掏出一块碎银,塞到了小二的手里,“劳烦小二哥再跑一趟,随意来几样茶果。”

    小二看见那块碎银,脸上笑开了花。两壶修仁茶二百文,再上几碟十文钱一叠的茶果和瓜子果干等小食,加在一起也不过二百四五十文钱。

    而手里这块碎银子,稍微掂了一下,便已知道这块碎银起码有四钱多重,接近半两。

    他在茶馆干这跑腿迎客的小二哥,一个月下来的工钱也不过五六百文的样子,照茶馆的规矩,客人若是高兴多给了茶钱,便算作了他的打赏。

    这样一来,便让他平白无故的多了一旬的工钱。平日里茶客不是没有赏,只不过都是一两文的散钱,一整月下来,也不过三四十文,好的时候顶多百八十文而已。

    这位第一次上门的老先生一下就给了他近二百文的赏钱,他岂能不开心?他连声道了好几声谢,才匆忙下楼去端茶点,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对面的老汉看到这一幕,稍稍有些吃惊,头虽然还是朝着窗外的方向,却不自然地斜眼睨了杨怀仁一眼。

    杨怀仁也发现了,好似对方也在打量着他的穿着打扮,猜测这他的身份。

    杨怀仁其实也不是炫富,刚才给小二哥那块碎银,已经是他身上所带的最小的银子了,腰里倒是别着十几枚铜钱,那本事打算进了城随手在街边吃些小摊的小食的,要支付二百文的茶水钱,实是不够的。

    既然茶水上来了,杨怀仁也不好自己喝茶让人家一个老人家在对面看着,同时他也想着,或许眼前的两壶茶水,正好让他可以找到两个人共同的话题。

    “这位老哥哥,咱们今天能同坐到一桌,就是缘分,不如就让我请你喝一壶茶吧。”

    老汉听见对面的老先生模样的人跟他说话,这才转回头来,抬手抱了一下拳。

    “呃……我点的茶水马上就来了,就不必了,多谢这位老哥的盛情。”

    见他想都没想便拒绝,更让杨怀仁确定了他对这个老汉的猜测,这人挺讲究,也挺固执。

    杨怀仁笑了笑,分别拿了两个精致的黑瓷小茶盏,摆到了自己和对面老汉的面前,接着端起一壶茶来,先给老汉倒满了一杯,才又给自己斟满。

    “老哥哥见外了,俗话说相聚就是缘,既然你我二人在此萍水相逢,共饮一壶香茗,无须客气。”

    说罢杨怀仁放下茶壶,左手端起自己的茶盏,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老汉稍微思量了一下,觉得杨怀仁说的似乎有道理,要是一而再的拂了人家的好意,似乎也是折了人家的脸面。

    想想待会儿自己的茶水上来,再请他吃一盏便是,于是也跟着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来,面带笑意的道了一声,“请!”

第554章:饮茶的正确姿势

    中国人是人类历史上最早喝茶的民族,《神农食经》里介绍中国古代人早期的饮食,就有“茶茗久服,令人有力悦志”的记载,可见公元前三千年前,中国人已经开始饮用茶叶了。

    用现代的眼光看,茶的饮用或者食用,都可以归类到我们的饮食文化中来,但其实茶最早被我们的祖先食用,其实并不是作为一种饮品,而是当做药物来使用的。

    到春秋时期,茶便有了个雅致的称号——“香茗”,从对茶这样的称呼,我们可以猜测,早在那个时代,或许茶便已经从中药的范畴里分类出来,作为一种独立的饮品了。

    但确切的说,上古时代被称作的茶的东西,和我们现代的茶叶,实际上并不是一回事。

    那时候的茶,或许是一些类似茶的多种植物绿叶复合在一起,人们饮食过之后,达到一种药用的目的。

    直到西汉,从史料的记载当中对当时茶的描述来看,我们才可以判断,这个时期的茶,从植物学上来讲,才跟我们当今的茶,有了紧密的植物学上的亲密关系。

    当时有几位我们如今耳熟能详的历史人物,如司马相如在《凡将篇》中的《荈诧》说茶,以及《九怀》的作者王褒在辞赋《僮约》中“武阳买茶”的故事,都生动的描述了茶叶在西汉的盛行。

    只不过当时的饮茶文化,似乎有种怀念上古的复杂情愫。

    茶叶虽然已经作为煮一锅茶水的主料,但在味道上,由于复杂的调味步骤,甚至加入盐、草药以及各种香料,导致我们想象一下,免不了会觉得当时的茶饮,好像更像是一锅下饭的菜汤。

    即便如此,当时的茶,也不是普及的,由于茶的产地大都是在南方的川、赣、闽和浙一带,所以只有在中国的南方,在属于少数人的文人墨客当中流行。

    而汉朝的北方,这种制作复杂的茶饮也只是被极少数的权贵附庸风雅似的食用而已,至于平常的百姓,其实并不知道,也不怎么注意到茶的存在。

    到隋唐时,由于京杭大运河的开凿,交通的便利,让煮茶的文化逐渐在文人之中流行,这种混合味道的茶,也在大江南北开始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当中。

    唐中还出现了一位奠定了后世茶文化基调的茶艺大家——“茶圣”陆羽。他一生精于嗜茶,又精于茶道,并成书人类历史上第一部茶文化著作《茶经》。

    到了北宋,茶的食用方式,才逐渐有了后世茶流行世间的雏形。

    人们煮茶,不再混合那些多种的香料,也不再加盐,而是单纯的去品味和享受茶叶原有的那种清香的醇香之味,并将整个过程融合到思想当中,追求那种淡泊和纯粹。

    北宋中期盛世之时,这种茶文化发展到了顶峰,开始出现了数量繁多的茶叶种类。

    也正是因为这个时期文风鼎盛,文人们也开始把烹茶饮茶,当做和琴棋书画一样能够证明斯文和风雅的一种方式当中。

    文人之间平时聚会,除了卖弄些诗词歌赋或者笔墨书画之外,也开始比拼茶道和茶艺,这种比赛烹茶的方式,被称作斗茶。

    ……

    老汉享受了杨怀仁的修仁茶,似乎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他是嗜茶之人,却因为家境没有那么宽裕,也只能隔三差五的来到家附近的这家能提供比较正宗茶水的茶馆,来享受片刻的宁静。

    茶馆的老板伙计也好,经常来二楼打发些闲暇时光的茶客也好,大多是与他相识的。

    所以老汉的爱好,这些人也略知一二,他点的茶水,不过是二十文一壶的平常货色,只是偶尔像是发了些小财,才点上一壶上百文的好茶,在靠窗的位置上,悠然坐上一整天。

    杨怀仁点的两壶茶水,刚被小二哥端上来的时候,老汉其实光靠闻那从壶嘴里袅袅飘出来的香味,便已嗅出了这是百文一壶的修仁茶。

    因此杨怀仁在老汉眼里的,应该是位有钱的茶客,当杨怀仁付了近半两银子的茶钱,剩余的一半打赏给了小二哥却没有一丝犹豫的时候,老汉便知道眼前这人,应该不一般了。

    对方以同坐一桌是种缘分的说辞,要请他喝茶,出于礼节,自然是应当谦让一番的,人家再次言辞恳切的又请,他也不便拂了人家的好意。

    杨怀仁把茶盏送到嘴边轻轻啜着还滚热的茶水同时,也偷偷瞄向了对面的老汉。

    老汉端起茶来请过了之后,却不是像他一样直接把茶盏送到嘴边饮用,而是缓缓地将那精致的黑瓷茶盏在面前晃了几圈,闭上眼睛,贪婪地用鼻子吸着从茶盏里冒出来的香气。

    好似一个虔诚的信徒在举行一场庄严肃穆的宗教仪式,老汉嗅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睁开双眼,似是那茶叶的清香之气抚过了他的脸颊,让他渐渐地展露出一丝欢快的颜色。

    他冲着茶水的水面轻吹了几下,吹散了一团热气,又有所目的地吹着茶水面上漂浮起来的茶叶和浮沫。

    至此他还是没有急于把茶水送入口中,而是迎着窗外的亮光,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着茶沫不断变幻的形状。

    直到那形状好似让他十分满意了,他才把茶盏缓缓放到嘴边,手指还不断地扭转着让茶盏转动起来,这才让茶水徐徐而自然地流入他的口中。

    饮过了一盏茶,老汉的脸上也露出了开怀的笑颜,仔细放下手中的茶盏,又向杨怀仁到了一次谢。

    杨怀仁还以淡然的微笑,又抓起茶壶,为老汉和自己从新斟满了一杯。

    老汉稍稍露出了些受宠若惊之色,才放下陌生人初见的生分,讲起茶叶的历史来。

    杨怀仁以前也没有深入的了解和研究,只是听老汉说得非常有趣,不时的附和几句,也不吝惜对老汉对茶文化了解的赞赏之言。

    老汉说着说着,小二这才把杨怀仁要的几碟茶果和果干小食,以及老汉点的一壶相对便宜的茶水端了上来。

    老汉佯装出些嗔怒之色,对着小二笑骂道,“你们家茶叶是正宗,就是烹茶的手艺,实在是普通的很……”

第555章:驴唇不对猪嘴

    当着杨怀仁的面上,小二即便心中对老汉的这番话心有不喜,却也不好当面发作,只是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

    老汉批评店家煮茶不够专业的话,其实也不是刻意说的,只不过是这老汉性子耿直,才说话不留情面,加上他嗓门有点大,倒是惹得临近桌上的客人扭过头瞧了过来。

    另一个看上去同样五十多岁,身材有些发福的胖员外模样的人起身站了起来,笑呵呵地走到杨怀仁这一桌,从背后冷不丁地猛拍了一下老汉的肩头,笑骂道,“老孙头,就你会品茶,我们都没有舌头是不?”

    胖老汉看了看他面前那壶刚被小二端上来的二十文一壶的茶水,笑得更欢畅了,“你就点一壶二十文的茶水,也好埋怨人家店家烹茶的技艺不行?

    让大家说说,这二十文一壶的茶水,还能烹煮出什么花样来不成?哈哈……”

    胖老汉的话语,在杨怀仁听来,是有一丝挑衅的意味的,不过胖老汉笑眯眯的样子也倒不算讨厌。

    听口气,两个老汉相互之间是认识的,相熟的老人之间,开些玩笑,打打趣,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口气。

    姓孙的老汉却是非常不服气,甩手打开了胖老汉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不屑地说道,“原来是朱掌柜的啊,我以为是哪位茶道大家来教训小老儿呢。

    换做是个别的人说点什么,小老儿也倒没什么好说的,你朱掌柜的,可是没有这样的资格。

    你是不是年纪大了忘性也大了?年前咱们俩在这里斗茶,小老儿可是记得是你输了呢!”

    胖老汉似是被他说出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一般,脸上顿时有些难看,可他还有些生意人的那种沉稳,脸面只是板了一下,立即又狡黠地笑道:

    “好汉不提当年勇,更何况此一时彼一时,年前斗茶你不过是侥幸获胜,如今再斗一次的话,那就难说得紧了。

    你也就喝喝二十文一壶的茶水罢了,真正的好茶,你不曾喝过,也不会烹煮,凭空地议论人家店家的不是,委实有些可笑,哈哈……”

    俩老头斗茶是个什么情况,杨怀仁可是不清楚,但是眼下俩人斗起嘴来,可是一个比一个的咄咄逼人,搞得坐在一旁的杨怀仁有些尴尬。

    老汉嗤鼻一笑,“朱掌柜,斗不过就是斗不过,早已经分出高下的事情,你如今这么给自己打圆场,可是为了那点油光溜滑的脸面?哈哈!

    我今天是点的二十文一壶的茶水不假,可要是在咱们二人之间,论起谁喝过好茶来,或者谁的烹茶手艺更好一些,我孙江山,却是你朱老三比不了的。

    想当年……”

    胖老汉听他说到这里,忽然打断了他插了一嘴,“打住,赶紧打住,老孙头,你是不是又要吹嘘你当年喝过贡茶的事情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杨怀仁,“是不是每次见到新客来,你都要把这事吹嘘上一番,一点新意都没有,我们老哥几个早都听得耳朵里全生了茧子了。

    再说了,一直以来都是你自己自说自话而已,谁也没见过的事情,你只管口若悬河的吹嘘好了,呵呵……”

    “这还能作假?熙宁年皇宫里修葺殿宇,我当年跟着我爹去做的,工程做完了官家高兴,赐了我们这些工匠一壶“小龙团凤饼”,这事你也是知道的,还能有假不成?”

    老汉有些急了,坐直了身子,提高了嗓门,以示他说的话,句句是真。

    至于喝没喝过贡茶“小龙团凤饼”,杨怀仁是不好判断的,可他听到老孙头话里的意思,他正是一位修葺过宫廷殿宇的工匠。

    这让杨怀仁精神一振,心道今天运气还真是不错,随便找了个茶馆休息一下,惊还能遇到一位老工匠,是不是可以向他打听一下像他这样的工匠在城里的情况?

    可是眼前这场面,两个犟老头斗嘴斗得正激烈,他一时之间也插不进话去。

    胖老汉蹙着眉头,也来了股子倔强脾气,“那都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谁又能给你证明?宫里也不是吾等可以随便进去看的,谁又知道你是真喝过还是在吹牛皮?”

    老孙头瞪起两只牛眼,犟着嘴骂道,“我说喝过就是喝过,这还有什么好吹的?我从小就在西市上混了这些年了,你可曾听说过我孙江山吹过牛皮?”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从开始的相互调侃斗嘴,声音越来越大,口气也越来越激恼,渐渐地变成了真正的吵架。

    老朱头说:“怎么没见你吹过牛皮,从小你就吹,我可见得多了!”

    老孙头道:“你睁着大眼说瞎话,我什么时候吹了,你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到底是我吹牛还是你故意污我的清誉!”

    老孙头说着竟叉着腰站起了身来,急躁的情绪之下,由于说话语速越来越快,恰好面对面喷了老朱头一脸吐沫星子。

    老朱头面带恶心嫌弃之色,匆忙拿衣袖抹了一把脸,见老孙头站在他面前越逼越近还毫不相让,下意识地抬手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得一个趔趄坐回了椅子上。

    “老孙头,你有个屁的清誉,你以为你还能像小时候一样仗着比我个头大就欺负我吗?休想!”

    “你敢推我?!姓朱的!谁欺负你了?咱俩虽说是差不多年纪,从小也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

    可你打小家里就有钱,现在却来说我一个泥瓦匠家里的孩子欺负你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你问问在座的各位,你这种说辞,可有人会真的信你?真是驴唇不对猪嘴!”

    老朱头急眼了,又把刚刚站起身来的老孙头一把推了回去,“你骂谁是猪呢,你才是驴呢!”

    “还推我?!真当我不敢还手吗?”

    老孙头也急眼了,猛地站起来,一把又推了回去。

    可他被推了身后还有所倚靠,老朱头背后可没有,加上他体态有些胖,一个没站稳,自己双脚相互绊了一下,“嘭”地一声跌坐在木质的地板上。

    老朱头捂着屁股,疼得他眼睛鼻子嘴巴挤到一起,口中还骂骂咧咧,“姓孙的,你个老不死的,看我今天不跟你拼命!”

第556章:为什么饮茶?

    谁也没想到事情闹到如此的地步,原本在清幽安静的茶馆里,两个老汉斗斗嘴就已经打扰了其他的客人。

    如今竟动起手来,吵得所有客人都不得安宁,二人多少让人看起来觉得有些为老不尊。

    小二哥方才便已听到了楼上两个老汉吵架,且争吵的越来越激烈,怕二人在自家店里闹得不可开交,早就匆匆忙忙去喊了掌柜的上来。

    事情从相互的调侃发展成为两个老人家打架斗殴,也让坐在一边的杨怀仁有点始料未及,见老孙头一把把老朱头推倒在地,他也坐不住了,赶忙站起来劝架。

    他急忙站在了两个老汉中间,架开了双臂,一只手挡着吹胡子瞪眼的老孙头,让他冷静一下,另一只手则去扶坐在地上“哎哎呀呀”喊痛的老朱头,试着把他搀扶着站起来。

    这会儿工夫,茶馆的掌柜也跑上楼来,还有几位邻桌的客人,看样子跟着俩吵架的老头也是相互认识的,大家一同上来分隔开了两人,以免他二人真的动起手来。

    老朱头被大家一起用力搀扶了起来,可这时两个人虽然被众人架开了一段距离,可嘴上仍旧没有服软的意思,仍旧指着对方骂骂咧咧,说着些骂人的市井俚语。

    茶馆的老掌柜须发皆白,看样子得有六十多快七十岁了,可手脚倒还利索得很。

    见两位都是熟客,也都是家住的不远,从小就相识的老兄弟了,不得不摆了一副兄长的架势,对他们两人训斥道:

    “你们两个也不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了,年岁加在一起都一百多岁了,还能因为几句话就吵起来,竟然还动了手,不论是谁得了便宜,脸上就真的光彩了吗?”

    说着老掌柜一顿,分别瞪了两个老汉一眼,可能是他真的比两个吵架的老汉真的年长了不少,拿这种教训子弟的口气教训了两个老汉,他俩也倒没有反驳什么,只好停下了对骂。

    老掌柜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唉,也幸亏是在二楼之上,要是在楼下或者外边,你俩这样的德行,也不怕被小辈们看了笑话。

    茶馆是什么地方?难道就是闲扯些市井里的琐事,拉拉东家长西家短的地方吗?不是!茶馆是清雅之人躲开世间烦扰,躲上片刻清静的地方!

    咱们喝茶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证明自己同文人们一样儒雅风度,或者单纯是为了解一解口舌之渴吗?不是!茶是要品的,除了品评味道,还有修心和养性!

    你俩如此有辱斯文,真是败坏了你们喝到肚子里那些茶水的清名!”

    老掌柜的话语虽然口气平和,可话语中的道理,却是发人深省。杨怀仁都觉得这个老掌柜的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风度。

    老孙头和老朱头也意识到方才两个人之间的吵闹,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只是一边被羞辱了一番,另一边被推倒摔了个屁股蹲,心里总是有些不快,虽然不再恶语相向,可看向对方的眼神里,还是有那么一股子不服气。

    杨怀仁本想说些什么,可他如今的身份只不过一个第一次上门的客人,还装扮成了一个老学究的模样,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自己毕竟是个后辈,说些什么话若是说不到点上,反倒搞乱了他们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

    其他几个来茶馆喝茶的客人,似乎也是这种心态,本想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劝劝双方,可此时片刻之间也组织不出什么有效的语言来。

    茶馆的二楼,一时之间竟出现了一刹那无言的沉默,窗外时近时远,原本听起来有些嘈杂又恼人的喧闹声,这一刻反倒是这种静默里最能平复下内心烦躁的美妙声响。

    老掌柜的忽然莞尔一笑,似乎想到了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两位老兄弟,咱们在此地都相识已久了,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闹得大家都不开心,实在是不值当的。

    不如听老哥哥一言,事后此事就当一个笑谈,笑笑就算过去了,如何?”

    众茶客听了老掌柜的话,似乎比较赞成,下意识地点起头来。

    老孙头和老朱头斜眼相互睨了对方一眼,虽然脸色上谁也不愿意落了下风,但此时此刻,也有心听听老掌柜的如何说和。

    老孙头先发话了,他抱拳向老掌柜的施了一礼,“全听老哥哥安排便是。”

    老朱头见老孙头摆出如此大度的姿态来,也不好再斤斤计较,也偏着头嘟哝了一句,“且听老哥哥吩咐。”

    两人这么说话,让在场的老掌柜和众茶客也放下心来,缓了一口气,渐渐露出了些微笑。

    老掌柜稍作沉思之后,便和气地说道,“既然你们二人是因为茶而起了争执,不如就用茶来讲和。

    孙兄弟和朱兄弟,你们也都是嗜茶之人,年前也正是在这里斗过茶艺,不如今日之事,也同样用斗茶来解决。

    不过这之前,老哥哥要先说一句,斗茶虽然是相互之间的比试,可并非是比试武艺或者行军打仗般的非要比试出个你死我活来不可。

    斗茶虽名为斗,却是一种文斗,是一件雅事。重要的不是比试的结果孰胜孰败,而是比试的双方,从茶艺的比试过程当中,享受了茶艺的博大精深。

    故你二人斗茶,要把这一点时刻记在心中,做到胜者不骄,败者不馁,才是茶道之所在。

    比试之余,大家也要记得,你们二人本就是从小便相识的朋友,这就是你们一辈子的缘分,大家现今仍旧能抬头不见低头见,更应该和睦相处才是。”

    杨怀仁心里感叹,这白胡子老掌柜果然很有水平,看来人家开茶馆,不光是为了赚钱养家,而是真正把爱好变成了自己的职业,更是享受这个过程。

    想起自己来,就有点自叹弗如了,有理想是好的,可也不要太执拗于此,为一件事奋斗,也不要忘记了生活的意义,不忘初心。

    老孙头和老朱头也是相当信服老掌柜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语,同时恭敬的行了一礼,异口同声的说道,“老哥哥所言极是。”

第557章:斗茶(上)

    关于斗茶,杨怀仁还是有一些了解的,这项“运动”即便到了一千年以后,也照样在文雅的人们当中盛行。

    闲暇之余,约上三五好友,找个清静的所在,斗茶品茶,在嘈杂的城市喧嚣里,总能获得些心灵上的宁静。

    随园所在的南城,因为毗邻着夫子庙、太学和国子监,所以也经常听到食客们闲谈时聊起附近的茶馆里哪个文士有组织了斗茶。

    杨怀仁虽不曾亲见一帮文人们聚集在一起斗茶的高雅画面,但那样的场景,却是能从记忆里想象出七八分的。

    老孙头和老朱头要斗茶讲和,在众茶客眼里,也的确是茶馆老掌柜的一条妙计,说不定将来茶余饭后说起来,也是一桩美谈。

    俩老头脸色似乎都是很有自信的,在杨怀仁看起来,老孙头还在为年前那场斗茶比试中的胜出感到骄傲和得意,而老朱头同样的面色轻松,又好像在这段时间里,努力提升了不少自己的茶艺,对于这场比试,也是志在必得。

    茶房里烹茶的茶博士很快便端了一个大托盘上来,托盘里是两套一模一样的铜制的小木炭火炉、两小堆小块的木炭块、一块茶饼、分割茶饼用的小锤小钎子、捣茶的铜臼、茶壶以及茶盏和茶勺等器物。

    小二搬出来两张竹制的茶几,相互对称着摆在了二楼中间的空地上,茶几古朴精致,大约有二尺乘以一尺的桌面大小,高约一尺,茶几后则摆上了两张草编的蒲团。

    等茶博士把斗茶所需的一应器具摆弄整齐,老掌柜的便笑呵呵请两位参与斗茶选手入席。

    方才还在互相推搡和谩骂的两个老头,此时也庄重了不少,稍稍正了正衣襟,相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老孙头和老朱头脸上都带着笑容,缓缓地走向自己的茶几后,跪坐在草编的蒲团之上,然后先向自然成了评判的老掌柜和众茶客们施礼,最后又互相施了一礼。

    做完了全套繁琐的礼数,老掌柜两边分别看了一眼,确定两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便站到两张茶几中间,面向着众茶客兀自地唱了起来。

    “年年春自东南来,建溪先暖冰微开。

    溪边奇茗冠天下,武夷仙人从古栽。

    ……”

    老掌柜这一嗓子,差点把杨怀仁惊得摔个大跟头,且先不论歌词的韵味,这声调在他这个只接触过后世流行音乐的人听来,说好听的那叫古韵古香,说庸俗点,这调子有点……太逗了。

    老掌柜闭起眼睛,也不管旁人怎么想,仍旧唱得很执着。

    “黄金碾畔绿尘飞,紫玉瓯心雪涛起。

    斗茶味兮轻醍醐,斗茶香兮薄兰芷。

    ……”

    听到这里,杨怀仁似乎知道老掌柜的唱的这是个什么歌词了。他前世曾经工作过的五星级酒店里,有一间专门的茶室,茶室的装饰里,就挂着这么一句。

    这首词的出处,正是北宋著名的文学家文正公范仲淹的《斗茶歌》。

    北宋的文人们,或许是出于对文正公的尊敬,还有对他在茶道方面的推崇,把他的这首描述斗茶的歌词,当做了一种仪式,每每要斗茶之时,总要有个司仪站出来先唱上一遍。

    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习惯。只不过后人可能没搞清楚人家歌词中优美的意境,装修茶室的时候,想当然的当做一副对联给挂了出来。

    老掌柜的歌声时而玩转曲折,时而抑扬顿挫,让听到这段歌词的人会不由自主地或摇晃着脑袋,或附和着节拍拍起手来。

    杨怀仁看看左边,瞧瞧右边,诸位茶客便是跟着那古朴的歌声摇头晃脑,让他难免觉得这场面有些搞笑。

    可他如今装扮成了一位老先生,另一位前辈唱着一首先辈大文豪的斗茶之歌,这种气氛下若是笑出声来,似乎有些不妥。

    于是他也学了身旁一位茶客的样子,也像模像样的伴着节奏开始摇摆了起来。

    “长安酒价减千万,成都药市无光辉。

    不如仙山一啜好,泠然便欲乘风飞。

    君莫羡,花间女郎只斗草,赢得珠玑满斗归。”

    老掌柜唱到最后一句这里,歌声戛然而止,似是故意露拙,也或是情绪饱满之下难以自抑激动的心情,仍旧保持这唱歌时的仪态,倒留出了一刹那的突如其来的平静。

    一段平静之后,众茶客这才击节叫好,人们的心情也从方才两个老头吵闹的尴尬里,逐渐进入了观赏一场斗茶比试的氛围当中。

    老掌柜笑眯眯地睁开双眼,双手缓缓合十,又再缓缓打开,杨怀仁见了也不知这是一个必要的仪式,还是他情绪高涨之下又舞了一段。

    到最后,老掌柜才退了几步,让比试斗茶的两人能够相互看到对方,随即才宣布斗茶开始。

    杨怀仁本想着激烈的斗茶比试终于正式开始了,却不知道这斗茶,偏偏和其他的技艺或者运动技能的比试有极大的不同。

    按照正常的理解,既然是比试,自然是你追我赶似得比拼,追求更快更高或者更强。

    可斗茶这种比试,偏偏是特立独行,也不比快,也不比高,更不比试谁强。比试的,似乎是一种韵味,一种文化,比试的是谁烹茶的动作更优美,谁煮的茶水更漂亮更香醇。

    所以老掌柜宣布了比试开始之后,比试的双方谁也没有着急的样子,而是做什么事情,都追求一个字——慢。

    第一步是先把煮茶的,已经有微微底火的小火炉中,加入挑拣好的大小相似的木炭,让炭火把茶壶中的清水慢慢煨煮起来。

    第二步则是慢慢地把茶饼上的茶叶,用一个小锤和小钎子像是雕刻一件艺术品一样,给小心翼翼地开凿下来。

    两人都是没有着急下手,而是将那一张微微椭圆形状的茶饼,迎着亮光处仔细地先观察上一番。

    等选准了自己觉得相对比较好的位置,才开始下钎子,先是在茶饼的一面轻轻的把选定的那一块茶饼凿上一圈。

    然后翻转过来,再另一面又凿了一圈,之后放下钎子,用这只手固定住茶饼,另一只手则用小锤对准了那块选定的茶饼连续地,匀速地敲了起来……

第558章:斗茶(中)

    斗茶仍在继续,两边的动作似乎在此时还不能比出个先后和高下之分来。

    等敲得那一小块茶块脱离了茶饼,才翻转过来把茶块取了下来,放进了精致的铜臼之中。

    铜臼只有一个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大,蛋黄大小的茶块放进去,刚好占据了铜臼的底部。

    两人虽然动作都不快,却好似极力让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在旁观者的眼中,都显得淳朴而优美。

    他们几乎同时抄起了铜杵,在一阵“咚咚咚”地闷响里,一只手不断的转动着铜臼,把茶块杵碎成茶末。

    不得不提到一点,这个时代的茶叶,大体上分两种,一种是正规的被称作茶的东西,全都是在制作之后,从茶焙里一出货,就已经被制作成了茶饼或者茶砖的样式。

    所以人们想饮用茶叶的时候,都是把这种茶饼或者茶砖整块的买回去,先进行初步的分割和捣碎的加工工序之后,才放到茶壶里或煮或用开水冲泡的。

    这样的茶饼和茶砖,其实价格上还比较昂贵,富贵人家中自然不吝惜这点茶钱,但在寻常百姓家里,若不是有贵客登门,茶水也不是平时常常可以喝到的。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茶叶。

    确切的说,茶焙在制作正统的茶饼之时,被挑拣出来的是少量的嫩叶和细致的茶叶。

    而剩余的大量的粗糙的茶叶和茶梗,甚至混合了采摘、晾晒和烘焙等过程中混入茶叶的其他的一些莫名的植物枝叶,做成一种粗糙的散茶。

    散茶虽然粗糙,实际上也是具有正统茶叶大部分的功效,只不过味道上稍微涩口了一些而已。

    中下层的百姓若是要饮茶,自是不舍得买茶饼的,于是茶焙便提供这种粗糙的散茶供他们享用,也就成了百姓口中时常提到的“粗茶”。

    此间茶馆开在西市之上,面向的自然是各个阶层,无论是文人墨客富贵人家,或者是贩夫走卒市井小民,都可以在此买到茶水。

    一楼所提供的一文钱随便喝的那种茶水,便应是这种的粗茶了,贫苦人只为了出门在外解渴解乏,没那么的讲究,也并不在意茶水是不是有名或者高贵。

    老孙头和老朱头几乎同时捣碎了茶块,然后把铜臼中的茶叶碎末轻轻倒在了一个洁白如玉的白瓷茶盘之上。

    捣碎或者研磨好的茶叶碎末,也不是直接放入茶壶中便随意开始烹煮的,而是用茶勺把茶叶碎末均匀的平摊在底部平整的白瓷茶盘之中。

    他们做到这一步,让杨怀仁也不得不开始感叹,茶艺的精致程度,比起他的厨艺来,可以说有些异曲同工,某些不容易察觉到的细节,往往决定了最终的茶水或者菜品的味道。

    他们正是在仔细的挑拣,把已经捣到粉碎的茶叶碎末分到一边,而还没有捣碎的那些相对大一些的茶末疙瘩,挑拣出来堆到另一边。

    两个老汉都是年近花甲的老人了,此时两个人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上了年纪之人的浑浊,却都是那种认真又炯炯有神的矍铄之色。

    在整个挑拣区分的过程中,谁也不会轻易的犯错,以导致最终的烹煮出来的茶水里的茶末大小不一。

    挑拣好之后,把选用的那些细致的茶末轻轻用一张纸片,缓缓扫入到铲子形状的茶勺之中。

    做完了前边这一系类的准备工作,茶壶的壶嘴里,也已经冒出白色的汽雾来,水看上刚刚要滚,却还没有沸起来。

    两人面露喜色,这样的滚水,正是他们所需要的。

    打开茶壶盖,把茶勺呈一定的角度斜靠在壶口的边沿上,同时把茶勺微微地左右晃动,让挑拣好的大小均匀的茶叶岁末在重力的作用下,沿着光滑的茶勺内壁缓缓地向茶壶中的滚水中天女散花般地散落。

    到此时,杨怀仁或许也有点明白方才老孙头为什么埋怨茶馆的茶博士了。

    或许不在人前,那些茶博士们烹煮一壶茶水,也的确没有像他们一样的仔细。

    但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茶博士们毕竟做的是天天要重复上许多遍的工作,要是他们对待每一壶茶水,都像这两位老汉斗茶时的认真细致,恐怕一天累死他们也煮不出那么多壶的茶水。

    既然是做生意,不管是烹煮茶水还是烹饪一道菜肴,其实都是如此,只要是产品量化生产了,总是要在保质保量的情况下,节省一些步骤,以满足供应上的需求。

    除了某些行家或者在特殊的场合下,我们寻常情况下享用成品的茶水或菜品,也不至于吹毛求疵地去搜寻那略微到难以察觉出来的不同。

    杨怀仁也意识到这一次斗茶,和那些文人们之间消遣似的斗茶有所不同。

    文人们斗茶,在意的无非三点,分别是斗茶品,斗茶令和斗茶百戏。

    斗茶品,顾名思义,就是比试选取的茶叶孰优孰略,俗话说“茶以新为贵,水以活为上。”

    就是说新茶比陈茶要贵,煮茶选用的水,选取像溪水这样的活水,最终煮出来的茶水,才算是上品。

    而斗茶令,则是文人们煮茶的过程中,要吟咏茶令,或是一首诗词,也或是唱些符合煮茶之时淡泊优雅心境的歌赋,以衬托气氛,谁的诗词歌赋好一些,谁便在斗茶中占了上风。

    最后的茶百戏,也就是分茶,是一种分辨把煮好的茶水从茶壶如何注入茶杯中的一种技巧孰优孰略的方式,自北宋时才刚刚流行起来。

    也正因为是时下最流行的风气,所以在各种斗茶之中,也最开始最重视这一项。

    分茶的动作是否优雅,还有把茶水倒入茶盏时,茶末在茶盏中游荡的轨迹所形成的不断变幻的图案是否瑰丽多彩,都是作为评判这一项高低的重要组成部分。

    宋代大诗人杨万里曾说“分茶何似煎茶好,煎茶不似分茶巧”,便是说的此样的奥妙所在。

    甚至很多文人把这种茶水的图案和琴棋书画中的画相提并论,好似分茶之时,同样是在精心的创作一幅厚重又淡雅的山水云雾,或是一幅活泼又灵动的花鸟鱼虫了。

第559章:斗茶(下)

    文人墨客们尚且如此,更可况民间那些嗜茶之人?于是斗茶最重茶百戏的部分,在当今的大宋蔚然成风。

    像如这一场斗茶的比试,便是逐渐把这一点表现出来。

    由于比试的双方只不过是这间茶馆的茶客,所以一应比试所用的器具和茶品,都是由茶馆提供的。

    所以在斗茶品这一条上,两边的起步点都是相同的,所以就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了,最终只能从成品的茶水味道上,来评判他们所下壶所烹的茶叶是否有大叶片影响了口感。

    老孙头和老朱头本也不是什么文人,一个是泥瓦匠出身的建筑工匠,另一个看样子应该是个普通的商贾,都不是能舞文弄墨之人。

    要他们在煮茶的间隙里吟诗作赋,为免太过强求于人,即便他们二人想吟咏一些此时心中的感叹,想必也不过是些市井之间的打油小诗,难登大雅。

    尽管杨怀仁很想听听两个老头能诵唱出些什么有趣的斗茶感怀来,可前边有了茶馆老掌柜那一段文正公的好词在前,恐怕他们也不敢开口了。

    看着两个斗茶之人躲在从茶壶嘴里冒出来的蒸腾热气后边闭目养神,跟老和尚修禅似的,杨怀仁便知,斗茶令这一条,看来也是被略过了,只好祝愿他们早日修得正果。

    老朱头最先睁开了双眼!

    他先是看了一眼对面犹在坐禅的老孙头,嘴角微微扬起一角,然后快速地把已经开了一会儿的茶壶从炭炉上取了下来。

    接着他从茶盘中抓了四支茶盏,整齐地把它们在茶盘中摆成了一个正方形。

    稍作片刻的等待,让茶壶中沸起来的茶汤自然地在壶中的翻滚变得有规律。

    场面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大家屏气凝息,所有的目光都盯着老朱头这一边,似是等待着看他这几月的时间里,他到底又学了什么新奇的茶百戏技艺。

    突然,他从新提起茶壶来,快速地把茶壶在摆放好的四个茶盏上方逆时针旋转起来。

    茶壶的旋转到达了让他满意的速度之后,他便倾斜了茶壶,让茶汤从茶壶嘴里流淌出来。

    茶汤从空中呈现出一种旋转的姿态落下,的确是让人觉得它形态优美,在杨怀仁眼里,像极了微观视角下的DNA螺旋。

    而茶汤恰好均匀的分别落入了四盏茶盏之中,发出清脆的“噗噗”声,令人惊叹的是,茶汤落入茶盏,激撞着茶盏的内壁,溅起些许的水雾,却没有溅出茶盏来。

    此时围观的茶客了有人发出一声赞许的感叹,“朱掌柜的这些日子里,看来是真的学到了精妙的分茶技艺呢,啧啧……”

    老朱头听了脸上微微一笑,等茶壶中的茶汤倒得差不多的时候,四支茶盏也都将近八成满了。

    大家开始围了上去,伸着脑袋从茶盏的正上方开始观察茶水在茶盏中形成的图像。

    四只茶盏里,茶水犹在旋转,水的旋转让细碎的茶叶也跟着旋转起来,一种奇异的力量,使的茶叶末相互分隔,或相互簇拥。

    这便让清澈的茶水变作了一张铺开的白纸一般,而那旋转的茶叶末,便成了挥笔泼洒下的油墨,在白纸上肆意地游动,好似作出了一幅任凭看客们想象的画作。

    杨怀仁没好意思往前挤,从他的角度,确实看不出什么东西来,这种事,确实也巧妙,也称得上是分茶的艺术,只不过那样变幻的图案,在不同的人眼里,有不同的印象。

    也许你看着像翠竹,我看着就像幽兰,或者你看着像腾云,我看着像日暮,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心境看过去,产生在脑海中的影像,总是不同的,任人想象罢了。

    老朱头的茶百戏还是获得了茶客们一致的好评,说的最主要的两个字,便是说他取得了长远的“进步”。

    另一边的老孙头似乎全然不在意,这时他的耳朵动了动,似是觉得他茶汤也烹好了。

    他提起茶壶的时候,众人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了他这一边,等待着看看在老朱头这样的精彩表演之下,老孙头又要如何应对。

    之间他不疾不徐地仔细取了五只茶盏,也是围成了一圈,只不过因为茶盏是五只,倒是被他摆出了一朵花儿的模样。

    老朱头看着老孙头的举动皱了皱眉,脸上略有不屑之色,好似再说,弄了半天,还不是跟我的手法一个样?

    你摆出五只茶盏来,只不过是数量上多了一只罢了,却并不能压我一头。

    老孙头提起茶壶开始分茶,手法上似乎跟方才老朱头所用的手法如出一辙,同样是旋转着茶壶,让茶汤分别从半空流入到五只茶盏之中。

    不过杨怀仁似乎察觉到老孙头的注茶的手法,看上去跟老朱头类似,实际上却是有大大的不同——因为他手中茶壶在半空中的旋转,并不是匀速的。

    茶壶在他受伤游走到一侧的时候,速度是加快的,而游走到另一侧,则明显有了减速放缓的迹象,如此往复多次,就造成了五只茶盏中所注入的茶水,各不相同。

    加快运行的那一侧,茶盏中的茶水注入的自然少了一些,反之在另一侧,因为茶壶游走的慢,所以注入的茶水则相对明显多出不少。

    这样的手法,似乎大多数茶客们也不曾见过,只是大家脸上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想看看这样的分茶手法,到底会产生怎么样一种新颖的效果。

    等老孙头分茶完毕,大家又凑过脑袋来从正上方往那五只茶盏里看去,接着是一阵惊呼的赞叹声!

    原来那五只茶盏里,被注入的茶水量竟是各有差异的,由于每一只茶盏中的茶水量有所不同,倒是恰好让每一只茶盏中的茶水,旋转的速率也有了巧妙的差异。

    从上方看下去,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旋转速率的差异,让每一只茶盏中茶叶末在茶水旋转中的造型形态各异。

    而五只茶盏中变幻的图案融合到一起,反倒是让这种变幻变得更加瑰丽起来,似是一幅动静相宜的美妙山水。

    天空的流云,高处的劲松,山腰的迷雾,山脚的清溪,溪涧里的鱼儿,层次分明的展现了出来。

第560章:茶,以和为贵

    这样一来,似乎这场斗茶的比试,在众茶客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话说透过表象看本质,从杨怀仁的视角里,看到的东西或许跟其他的茶客们是有所不同的。

    他看到的,除了老孙头高超的茶艺之外,同时也想到了,他作为一名经验老道的工匠,很多技艺和手法,或许是从他平时的劳动当中所感悟出来的。

    他的茶艺高,从另一个侧面,也间接的证明了他是一位正是杨怀仁在寻找的那种能工巧匠。

    老朱头这边,脸色略有些难看,实际上他心里也清楚,老孙头今天的茶百戏,的确是高出他一筹,只不过最近的两次斗茶比试,他都落了下风,多少会心有不甘。

    作为评判的茶客们已然心中有数,只不过还在等待着所有人里边茶艺最高的茶馆老掌柜的站出来发言。

    老掌柜仍旧一脸慈祥又淡定的笑意,对着参与斗茶比试的两人都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了对他们这一场茶艺表演的感谢。

    “两位的斗茶已经结束了,结果嘛,想必大家也已经有了各自的答案。老夫虚长了大家几岁,便由老夫先行判定如何?”

    众茶客自是没有反对,微微躬了躬身子表示对老掌柜的评判的认可。

    老掌柜把老孙头和老朱头从茶几后请出来,分别站在他的左右两侧。

    “朱掌柜的表现相当精彩,想必老夫已不用赘述,自年前你二人那一次斗茶以来,已经数月,朱掌柜在茶艺方面的技艺大有长进,吾等诸人是有目共睹。”

    接着他又转向了老孙头这边,“孙老兄方才的表现,可谓是让吾等大开眼界,五只茶盏中的图像各异,却能融合成一个整体,化作一幅层次分明的流云山溪图,可见孙老兄的茶艺,已经精湛到愈臻完美的境界。”

    听到这里,杨怀仁觉得老掌柜似乎要宣布老孙头获得了这一场斗茶比试的胜利了,可不料老掌柜顿了一下,却说出了让众人都惊诧不已的话。

    “有鉴于此,若是让老夫评判的话,老夫认为,茶,以和为贵,所以斗茶的结果,两人平手,不分高下。”

    老朱头从众人的脸上,似乎也看出来了大家的惊诧之色。从他的内心里,他是对老孙头不太服气的。

    两人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到达的发小,可这几十年的成长历程当中,似乎老孙头干什么,都比他强上一些。

    身体比他壮一些,个头比他高一些,孩童时候一起识字,好像老孙头都比他识得快上一些。

    到后来,虽然两人家境不同,可在各自的行业里,老孙头的名气,如果可以类比的话,也是要比他高上半分的。

    没想到老了老了,两人又同时爱好茶艺,结果是两人来来往往斗了几次茶,却都败下阵来。

    若是今天以前,他是肯定不会服气的,总想着在斗茶这件文雅的事情上,他应该会比从事泥瓦匠的老孙头会高上一些的。

    可今天的这一次斗茶,他却是又一次要败下阵来,这无法不让他心中郁闷。

    不过老朱头也是个心胸敞亮之人,平日里他和老孙头这一对冤家小老头儿,相互调侃,甚至对骂上几句那是常有之事,其实双方也都没放在心里。

    对于胜负,他是看重的,但是他的心里却是明亮的,不是阴暗的,不会为了一场斗茶的胜利不择手段。

    刚才老孙头高超的分茶技艺,他如同其他茶客一样,也是看得心中激动非常,是无比感叹的,今天的胜负,他也是有了自己的判断。

    输了就是输了,他并不是不可以输,但是要输也是要输的光明磊落,所以他可以不服,但是没有输了不认,再要强词狡辩的道理。

    所以当老掌柜的说他们俩平局的时候,老朱头认为这是老掌柜的为了息事宁人,防止他们俩继续争斗下去,所以才做出了两人打和这种评判。

    “老掌柜的,诸位茶客……”

    老朱头站出来对大家叉手转着圈行了一礼,“这一场斗茶比试,我老朱输了,老孙头的技艺确实更胜一筹。”

    老掌柜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老孙头凝眉稍作思考,便站出来谦让道,“朱老弟过谦了,在我老孙看来,朱老弟的茶艺同样的精湛,你我之间,实在是难分高下。”

    老孙头说得也不是刻意谦让的打诨之话,而是发自内心。

    从二人的技艺来说,单看表面,他的确略高一筹。但是当他看到老朱头短短数月工夫,茶艺却有了让人惊叹的长足进步来说,似乎他也并没有什么优势可言。

    两人的分茶手法,本就是相似,只不过是他利用了自己长期作为工匠的优势,在手臂的力量和技巧上略微高出了老朱头一些罢了。

    杨怀仁对于二人此时的谦让,看出了两人的坦荡心胸,转念再一想,俩老头从一开始谁也不服谁,还斗嘴打架,到眼下的兄友弟恭似的样子,着实让人觉得这俩老头实在可爱。

    茶客们也开始相互私语起来,似乎每个人也都有各自独立的看法。

    还是老掌柜的再次站出来说道,“呵呵,既然如此,老夫倒是有一个办法,来证明老夫的评判,是公平公正的。”

    众人安静下来,听听老掌柜的又想出了什么能让人信服的说辞。

    老掌柜的吩咐茶博士把二人刚才分出来的茶水,又分别倒入了在场诸位茶客的茶杯中,示意让大家尝尝他们两方烹煮出来的茶水,有什么样的区别。

    此时两人的茶水已经温热,恰好入口。杨怀仁从自己的桌上取了两只茶盏,分别让茶博士倒入了两人刚刚煮好的茶水。

    喝过以后,杨怀仁似乎明白了老掌柜此话的用意。凭着杨怀仁超出常人的敏锐味觉,两盏茶水,他却并没有分辨出来有何不同。

    也许就像他煮菜,尽管是不同的人,但是用同样的材料和步骤,制作出来一道佳肴,或许在技艺的美观上有所差别,但是在味道上,并不会有明显的不同。

    或许又要回头那个透过表象看本质的道理上来,无论是菜,还是茶,究其本质,还是它们的味道……

第561章:八大行首

    兰若心回来的时候,一场斗茶的比试刚刚在一团和气的气氛中结束。

    本来茶馆里斗茶,都是输掉比试的一方来负责整个斗茶过程中在茶馆里产生的消费的。

    两个老头打成了平手的结果,是非常少见的。是茶馆老掌柜的站出来说,既然这一场斗茶是他提议的,那么费用就由他来承担。

    老孙头和老朱头谦让了一番,最终也只有遵从了老掌柜的意思,几个人又相互行了一圈礼答谢过后,众人才各自回到座位。

    这一切本是很普通的人际交往中的客套,却让杨怀仁从中发现了点什么。

    老掌柜的给这场斗茶免单,自是他个人的开朗豁达,老朱头抢着要埋单,也是做得自然而然。

    唯独老孙头抢着要埋单,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口气上确实也倒真诚,可是总让杨怀仁隐隐里觉得,老孙头有些人穷志短的味道。

    方才斗茶所用的茶饼,是老掌柜吩咐茶博士选的两块上好的建安青凤髓,虽然这种茶还到不了贡茶的那种高贵程度,却也是当时排名比较靠前的名茶了。

    别看他们每个人只是从茶饼上敲出了鸡蛋黄那么小的一块,要真论起价值来,这一块也得值个二三百文钱。

    老朱头是个买卖人,这些钱对他来说当然不在话下,可对于老孙头这样的人来说,似乎就有些昂贵了。

    对于当时的工匠来说,凭个人的本事让一家人糊口还不算难,可要发家,那就难于登天了,即便看老孙头的年纪和样子,应该是一位高级的工匠,或者是位工匠把头。

    寻常情况下有人要盖房子,或者要起个什么建筑,请了工匠,是要按天给他们算报酬的。

    杨怀仁事前也打听过,一位熟练的泥瓦匠,一天的报酬也不过五六十文,年纪轻一些的,或者小工,也就三十来文的样子。

    这么算的话,理论上一个月他们也能赚一千六七百文,小工也有近一贯钱的收入,比起普通百姓的收入来说,也算是高的了。

    只不过活计并不是天天有的,而且这活计也是分季节,有忙季淡季之分。

    忙季的时候一个月能接上二十五六天的活,就算不错了。冬季活少,也大都是些修修补补的工作,所以工钱比往常还要少上一些。

    照真实的情况这么算下来,他们一年下来的月平均收入,也就一贯钱多点。

    一贯钱维持一个月的吃喝拉撒,倒也足够,算计着花,也能有些积蓄,只不过吃的喝的,总是上不了档次的。

    像老孙头这种嗜茶之人,也是不能天天的泡茶馆的,一没有时间,二是他也泡不起。

    抽空闲忙的,能到这间茶馆里来点上一壶二十文的茶水,悠闲的坐上一天,对老孙头来说,已经算是奢侈的享受了。

    杨怀仁绝不是因此就轻视了老孙头,而是通过这一点,他觉得他是不是可以比较容易的请到很多像老孙头一样的工匠,加入到庖厨学院的建设中来。

    因为钱对于他来说,是最算不得问题的事情。

    杨怀仁还在酝酿着如何开口跟老孙头提起这件事,刚回到茶馆的兰若心,开始小声地在他耳边说着她这一趟去端王府打听来的消息。

    原来在泥瓦匠这个行当里,也是分出了八大行首,而他们的姓氏,恰巧是百家姓的前八家——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这八大行首,在东京城里,算是泥瓦匠这一行里最具有权威,同时也最具有人力资源的八家。

    像很多其他的行业一样,这个年代,行业里也讲究门派之分和传承有序。

    这其中的某一家,整个家族都是从事这个行业,手艺的延续,甚至传承了成百上千年。

    每个家族都有代表性的人物,或许是一个大家长的这样形式的存在,除了有责任把家族手艺传给家族中的下一代之外,也对外招收了许多徒子徒孙,也就是如此,形成了带有各自特色的工匠队伍。

    这样的工匠队伍,有点像后世的包工队,队伍里都是一个村子里走出来的,有的都是亲朋好友。

    眼下的情况也差不多,一个这样的工匠队伍,少则百八十人,多则数百人,作为领导的把头技艺精湛,同时也负责在外边招揽活计。

    若是若干小的工程,他便分别把工作分摊出去,若是一个大工程,他便把手下的工匠们组织起来,集体行动。

    这一点也正是杨怀仁所希望的,零零散散的雇佣一些工匠,一是太麻烦,二是他们组合在一起干同一项工程,也缺乏必要的协作能力和默契程度,必然会拖慢了工程的进度。

    而整体招募一支或数支像这样的工程队伍,那就不同了,每个队伍负责某一个建筑的施工,他们之间有默契,那么工程的进展就会加快了许多。

    这八大行首里,赵家是专门给皇亲国戚干工程的,寻常百姓的活,他们也不接,端王府的修葺工作,就是他们做的。

    不过端王府上,倒是有对这八大行首比较熟悉的管事,赵家的工程队不接民间的活,但如何联络另外七家,赵佶还是吩咐这位管事详细的记录了下来,交给了兰若心。

    当然也不是没有代价的,赵佶送兰若心走的时候,絮絮叨叨了好几遍,改日要去杨家庄子拜访杨怀仁。

    这个拜访,杨怀仁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让他亲手下厨给这小子做几道菜而已,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兰若心立即找了城里帮中的一些人,打听剩下的七大行首现今的情况,看看他们是有

    活在身,还是赋闲在家。

    结果是这其中的钱家接了西京长安的一个大工程,不在东京,而周家和吴家去年开始早就带着自家的队伍去江南一带谋生计去了。

    剩下的孙李郑王四位把头,如今倒是在城里,没听说他们接了什么大活,应该都能请到。

    杨怀仁听罢,想到那现今还在城内的四大行首中有位姓孙的把头,不自觉的就抬起头来,看了看对面的老孙头。

第562章:有本事的人有性格(上)

    这世上,但凡是有点本事的人,都是有性格的。

    老孙头见来了一个小书童模样的人在对面的老先生耳边窃窃私语了些什么,许是觉得自己坐在对面有些不太合适,于是站起身来,谢过了杨怀仁请他喝茶之后便要换坐。

    杨怀仁忙招呼他从新坐下,简单介绍了下兰若心,至于她男扮女装一事,也没有过多隐瞒,因为他从老孙头看向兰若心的眼神里,已经看出来他早就猜出了兰若心的女子之身。

    “呵呵,”老孙头笑道,“老汉就说嘛,你家的书童生得也太清秀了,比起那些富家大院里的小娘子们,都还要水灵了许多呢。”

    杨怀仁的坦白,也获得了老孙头的一些好感,只不过这种坦白也是有所保留的,比如杨怀仁的真实身份,眼下是绝对不能在城内透露的。

    “老哥哥见笑了,我家女儿说要跟我进城见见世面,可又怕人生地不熟的会有诸多不便,因故假扮了个小子模样。”

    兰若心还没弄清楚坐在杨怀仁对面的这位姓孙的老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身份,但是见杨怀仁对他礼敬有加,也是恭恭敬敬的对老孙头福了一礼。

    杨怀仁很欣慰,兰若心真的变了不少,变得更有女人味了。这也许也代表着她已经真正的放下了她江湖中一个大帮派二当家的身份,愿意留在他身边。

    老孙头呢,毕竟是在西市这样的市井之间生活了一辈子的人,多少有些庸俗,他看了看杨怀仁,又看了看兰若心,脸上微微一笑。

    “老先生还真是,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了,老当益壮啊,呵呵……”

    杨怀仁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后来看着兰若心脸上忽然浮上了一片红晕,才恍然大悟,心中忍不住暗骂老孙头,你这个老不正经的!

    他装扮的老先生看上去没有七十也得有个六十好几了,虽然嘴上把兰若心说成了女儿,可明眼人从兰若心看向杨怀仁的眼神里,却没法不察觉到那种爱慕之意。

    这年头老来纳妾,也是平常之事,特别是有点地位或者家境不错的读书人,纳了一个比自己小上三四十岁的小妾,说出去也是件值得吹嘘的事情。

    世俗的眼光也不是想当然的开放,背后的议论和腹诽,肯定也是有的。

    也许在老孙头眼里,斯斯文文的一位老先生,就是怕了这种世俗的眼光,才带了自己的小妾进城,为了掩饰才假称作自己的女儿罢了。

    这种事没有躲过老孙头的老辣眼光,杨怀仁自然也不便过多的去解释什么,兰若心竟也没有面露愠色,反倒是看着杨怀仁尴尬的样子,心里好似在偷笑一般。

    “呃……”

    这件事让杨怀仁又从何谈起呢?不如言归正传。

    “方才从老兄嘴里听闻,你可是位土木和建筑行当里的工匠把头?”

    老孙头招呼了茶博士来给他们桌上的几壶茶添了热水,给兰若心倒满了一杯,摆摆手示意她也坐下来说话。

    “嗯嗯,正是。”

    他顿了一顿,“既然老先生今天请我喝茶,将来若是家中有什么此类的活计,老弟倒可以帮你联系几个小子们去做,工钱我包了。”

    “呵呵,那倒不必。”

    杨怀仁听了这话,心中大喜,没想到他还没开口问,老孙头就先答应了下来。当然,他口中所说的小活,和杨怀仁家里的大活,这之间的区别也是蛮大的。

    “不过话说回来,老夫家里还真有新建一个大院子的活,工程量算得上是巨大,不知道孙老哥能不能包的下来。”

    兰若心听到这里,似乎也想到了些什么,难不成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孙头,正是她打听到的建筑行里八大行首中姓孙的那一位?

    她半疑惑半惊讶的望了杨怀仁一眼,杨怀仁则斜眼对她一笑,来表达他们所想的事情是相同的,而答案,自然就在对面这位老孙头接下来的回答当中。

    老孙头如今年近花甲,作为一位行首,许多活计已经不用他亲自去做,何况最近也没有什么大的活,都是些闲散的小活,他只负责从中联系,吩咐他的子孙辈或者弟子们去做就是。

    以他在这一行里的资历,他是有资格摆谱的,这也许就是每个行业里,那种天才的工匠应该有的一种性格。

    他寻思着当年宫里新建宫殿他都是亲自参与过的,难道这世上还有比给官家盖殿宇更大的工程或者活计吗?想想就觉得想笑。

    也许老先生口中的所谓工程巨大,只不过是乡间在他自家的宅基上新建一座十亩八亩的大宅子而已。

    “我老孙也不怕老先生笑话,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这东京城内外,你可以打听打听,没有什么工程是我孙江山做不了的,再大的工程,我一句话的事儿。”

    杨怀仁自然知道这是老孙头在吹牛皮了,不过他作为一位行首,是应该有这样的骄傲和自大的,只不过,他不知道杨怀仁真正要做的工程,到底有多么大。

    没有必要跟他较真,更没有必要戳穿了他的牛皮,终究他的目的,是要招揽老孙头和他背后的工匠队伍为自己所用。

    所以话说到这个份上,不如直接就亮底牌。

    “占地三百亩,比国子监和太学规模还要大的一间学府,孙老哥可能接的下来?”

    老孙头一怔,惊得他一哆嗦,手中刚刚拿起来的茶盏猛地晃了一晃,差点把还滚热的茶水泼在自己前襟上。

    他忽然想起一个最近在东京城里的传闻来,传闻里说最近风头正劲的那位东京第一大愣子通远郡公,上书朝廷说要在自家庄子山后的一大片荒地新建一座庖厨学院。

    通远郡公杨怀仁其人,老孙头肯定是听说过的,这一年里有过他不少的传闻。

    从他的厨艺多么高超开始,到他在环州带领三千边军大胜两万夏军精锐,直到前一段时间还领兵冲突了濮王府,有些都被些说书人变成了段子在茶肆酒楼里传唱。

    从内心里他是佩服这么一位有点传奇似的人物的,只不过通远郡公要盖一座教授厨子的庖厨学院的事情,在他一个工匠来说,听起来令人振奋,但是做起来就让人觉得有些儿戏了。

第563章:有本事的人有性格(下)

    身怀技艺的工匠,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地位不高,老孙头作为过来人,是深有体会的。

    像他一样的各行各业里的工匠们,他们技艺的传承,也都是师傅弟子之间的口耳相授,像圣人之学那样开学立院的,不是不多见,而是从来都没有过。

    教授圣人文章,可以开书院,在这个时代所有人听起来都是理所当然之事,朝廷会拨款,商贾也会捐赠。

    但是你要开个学校,不教这些而是去教授厨艺啊之类的工匠技艺,一定是不被人认可的,甚至会被人认为是不务正业。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教育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可这样的话在杨怀仁和老孙头这样的人耳朵里,听起来就不服气。

    难道传授圣人文章就是教育,教授工艺技艺就不是教育了?职业教育,也是教育。

    而且在杨怀仁看来,在大宋这种历史环境下,职业教育比起所谓的正统教育,更能培养对如今这个社会更加有用的人才。

    这样的理念是美好的,可走出第一步,确实也很难。要不是他有现今这样的地位和财力,恐怕建设一所综合性的学府的梦想,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这一点老孙头是不知道的,他不相信有人愿意拿出数万贯的家财来干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但是老先生说的占地三百亩,要建设的比国子监和太学这两所大宋最高最大的学府还要大,让他觉得老先生是在跟他开玩笑。

    “老哥哥可是城西南通远郡公庄子上的人?”

    杨怀仁点了点头。

    “老哥哥确定通远郡公要盖一座占地三百亩的教授厨子的学院?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杨怀仁又点了点头,笑着开口道,“这只是一个初步的规模,在杨郡公的计划里,先期肯定是拿教授厨子厨艺为基础,以后嘛,各行各业的工艺和技能,可能都会专门设置学科,也都会教授的。”

    老孙头又是一惊,看样子那个姓杨的郡公胃口还挺大的,他是个厨子出身,建个教授厨艺的学院已经有些离经叛道了,如果他的梦想真的有那么大的话,还真是一件大好事,或许将来可能会改变工匠在整个社会中的地位。

    杨怀仁见他发愣不说话,接着说道,“如果将来学院开设了建设这一门学科,像孙老哥这样的经验娴熟的泥瓦匠,也许会被请来去当先生也说不定呢。”

    我也能当先生?老孙头又惊又喜,想不到他这一辈子还有当教书先生的机会。

    建筑这一行,技艺并不像各门派的武功一样是本家的不传之秘,对于老孙头来说,他的本事还恐怕子孙们不乐意继承呢。

    他手下的一支工匠队伍,除了他的子孙和亲戚之外,绝大数人都是为了谋生,才拜他为师加入这一行的,但凡是有点别的本事的人,也不会做社会地位低下的工匠。

    他当然是愿意多教一些人来传承他的手艺的。

    杨怀仁也知道,也许老孙头文化水平不高,他有些知识和理论,可能不太会用书面的方式表达出来。

    但是凭借他多年的经验,教授学生成为一名合格的泥瓦匠,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所以他才那么说。

    老孙头还是有点半信半疑,毕竟这件事听起来,是有点匪夷所思。杨怀仁见他仍然心存疑虑,便直接抛出了更大的鱼饵。

    “你若是能带更多的熟练工匠加入到这座学院的建设中来,我这里可以打保票,工钱翻倍,而且绝对不拖延。”

    这话他是相信的,杨怀仁败家子和大愣子的名头城内人尽皆知。

    杨家庄子如今在城内也是相当出名,郡公盖了一水的新房子,庄子里好几种作坊做的风生水起。

    而庄子里的庄户们除了种地那点微薄收入之外,还能去这些作坊里做工,给郡公盖房子,都有不错的报酬,也没听说过杨大官人拖欠过任何人的工钱。

    “只是……”

    老孙头本想说要召集自己的工匠队伍,可能要三五天的时间,因为他们都在东京城内外的各个地方接了些散活,总得给人家干完了,才能去杨家庄子上去帮郡公盖学院。

    杨怀仁却不管这一些,以为是老孙头还有其他的条件。他想的是,像这样的身怀技艺的老工匠,一定是有自己的个性的,若是提一些特殊的条件,尽量满足他就是。

    而且与其等着人家开口提,不如自己主动一点,也显得比较有诚意。

    “不用只是了,孙老哥喜欢喝茶对吧?”

    说罢他招呼了茶博士过来问道,“请问贵店最贵最好的茶叶,是哪种?”

    茶博士被他这么没头没脑的问题搞得稍微有点愣神,不过他想了想,还是盘算出了几样他们店里现有的最好的茶叶的名字出来。

    “要说最好嘛,茶这东西,自然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品位,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喜好的……”

    “那最贵呢?”

    杨怀仁嫌他啰嗦了,谁跟你谈论茶叶呢?

    “最贵的话,本店现有的,一是黄隆的双井白芽,一是袁州金观音,都是价格昂贵的茶叶。”

    “怎么个价钱?”

    “一壶的话……”

    “我不论壶买,我论饼买,一饼多少钱?”

    “呃……”

    茶博士总被他打断了话,也打断了思绪,慢慢地便跟不上杨怀仁的节奏了,只有慢慢嘟哝着计算了起来。

    “黄隆的双井白芽,一壶四百文钱,一饼可以烹五十壶,那就是二十贯钱……袁州的金观音茶,一壶五百文,一饼可以烹四十来壶,同样是二十贯钱一饼。”

    当时不同产茶地方的茶焙制作的茶饼,大小和重量并不是统一的。

    杨怀仁也不在意这些,直接吩咐道,“把你家店里的这个双井白芽和袁州铁观音都给我包起来,送到孙先生府上去。”

    茶博士懵了,从来没见哪个茶客这么买茶,怔怔地说道,“这种贵价的茶叶,店里存货不多,好像两种加一起也只有五饼。”

    “我不管你有几饼,全包上就是。”

    说罢从怀里摸出一块金瓜轻轻放在了桌子上。杨怀仁心里笑道,哥们也是有本事的人,也是有性格的!

第564章:既看破莫说破

    茶博士脑袋里有点懵,跟他们刚刚烹煮出来的茶水有点像,停不下来的旋转,而且转得他很晕。

    战战兢兢摸起来那块足有十良重的金瓜,分别看了看桌上坐着的三个人,然后转头跑下了楼去。

    老孙头似乎想到面前这个老先生是谁了。从个性上来讲,这样的性格脾气,跟传闻中的那位杨大郡公有点相像。

    这年头随身能带着金子就两个人敢在西市上走的人,胆子可谓够大,除了那位通远郡公,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样的作风。

    所有的信息汇总起来,他得出了一个结论,面前这个花白胡子的老先生,就是那位通远郡公杨怀仁假扮的。

    接着他又想起来通远郡公因为带兵在东京城内冲突,被官家惩罚在他自家庄子闭门思过,便明白他为什么要乔装打扮一番才进城了。

    冒着这样的风险,进城就为了请工匠帮他建设他的学院,可见这座学院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重,同时也说明了他对于工匠们的尊重。

    这份诚意,着实让老孙头非常感动,而他们能在这座茶馆里不期而遇,那就是极大的缘分了,或许,这就是天意。

    面对这样的邀请,老孙头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欣然接受了去杨家庄子帮他建设庖厨学院的邀请。

    不仅如此,在他的盘算里,如果这座学院的规模真的是三百亩这么宏大,他自己手下的一百多人的工匠队伍,是不够的。

    所以他决定主动帮忙,帮杨郡公去联系其他的几家。只不过是好奇心作祟,他还是下意识的问道,“你是……”

    “既看破,莫说破……”

    杨怀仁从老孙头变幻不定的表情里,似乎也已经捕捉到了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于是继续装作一个悠闲的老先生,打起了禅语。

    老孙头会意,不禁莞尔一笑,“传闻中那人的种种,今日小老儿算是都见识过了,呵呵……

    只不过这些贵价的茶叶,不如就算了吧。

    老夫嗜茶,嗜好的是品茶那一刻的心境,至于茶品的优劣,其实并不是那么的在意。一壶二十文的茶是品,一壶五百文的茶同样是品,在小老儿的心境里,并无什么不同。”

    “这个说法好是好,但是咱们这样的人,听起来总是觉得难以服众的。”

    杨怀仁喜欢辩驳的性子又上来了,“一分钱一分货,不能说完全对,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对的。

    品茶也好,品菜也罢,既然是好东西,价值总是要比普通的货色要高的。而且不光是东西,咱们的技艺,也可以是同理的。

    高超的技艺,也是一种商品,技艺高的比技艺高的要值钱,相信这样的道理,你我二人都应该有所感悟。”

    这话老孙头心中是极其认可的,尽管在当时的现状里来看,人家请你去干活,还是看工作量,至于质的方面,尽管要求颇多,却是很少会体现在工匠的收入上。

    所以杨怀仁这么说,也正好印证了他方才说过要给盖学院的工匠双倍工钱的说辞,其实并不是单纯的因为他不差钱装大款。

    这种对工匠的技艺的认可,除了口头上的赞赏之外,给他们更高的报酬,才是最实际的,同时也体现了他对工匠这一行的尊重。

    老孙头笑得很灿烂,他觉得很长时间以来,他都没有今天这么开心过。得到应有的尊重,确实比其他事情感受到的快乐,是有所不同的。

    这也更让他笃定了要给杨怀仁帮忙联系更多的工匠的想法。

    “老先生这茶,我算是代表我的其他工匠的兄弟们和子弟们收下了,到时候带到工地上,让大家休憩的时候都来尝尝,也算是郡公给我们这些工匠们的福利。”

    “自然自然,不光茶水,到时工匠们吃喝管够,也一定保质保量。”

    杨怀仁答应的很爽快,工匠们的工钱和福利,是他早就想好了的。如今立夏已过,天一天比一天热,到时候工匠们在工地上做工,是一定不好捱的。

    整个工程的后勤保障,他自然不会小气,“该有的好吃的,好喝的,自然应有尽有,绝对不会亏待大家。”

    有了这话,老孙头更高兴了,“那就先多谢郡……老先生了。不过从工程的规模上来算,工程量可不小,光我一家的工匠队伍,怕是人手不够的。不如小老儿就帮老先生再联络几家如何?”

    杨怀仁大喜,要的就是这个。

    “不知孙先生能不能帮忙联络到李郑王三家建筑行里的行首?”

    乖乖,老孙头心道,这杨怀仁还真是心挺大的,请工匠也是请最好的,京城建筑行里的八大行首怎么个情况,他门清。

    八大行首里只剩下四家能接他家这个活,他倒是清楚的很,找到他老孙一家还不够,非得剩下三家也一齐找齐了才开心。

    不过转念一想,这人的性格可能就是如此,干活要干的最好,请人干活,也一样要请最好的,有要求有原则,在匠行里,算是一件值得称道的好事。

    “联络倒是能帮你联络,只不过这三家行首的领头人,也是各有个性,要请动他们,让他们开开心心帮你干活,光我去请不行,还要投其所好。”

    “此话怎讲?”

    “呵呵,”老孙头笑道,“我们这几家行首,领头的人眼光都高,不是说你花得起钱,就能亲自上阵的,大多数活都是派自己的手下人去干而已。

    要是请动他们亲自出马,我们四家一起干,这座学院一定会建设成为大宋第一学院,学院的建筑,也一定是全大宋最好的。”

    杨怀仁忙着点头,“嗯嗯,我要的就是最好的,不是最好的我还不要呢。只是在下也不清楚李郑王这三家行首的领头是是谁,又各自又什么特殊的喜好,又要如何投其所好的?”

    “这个简单,这三家的领头人,分别是李家的李垒,郑家的郑荣穗,还有王家的王老七,我们从小就都相识的,他们喜欢什么,小老儿是再清楚不过。”

第565章:投其所好

    老孙头继续娓娓道来……

    “李家的这位李垒,名字起得好,干我们这一行,不就是‘垒’房子砌墙嘛,呵呵。他一生所好,就是吃!”

    “原来是个吃货啊,这个对我来说,正是最容易的事情,我家随园开在南城,这位李垒李把头,无论他想吃什么好东西,我自然有本事给他做出来!”

    老孙头笑着点点头,“不错,说起李老弟的这一喜好,算是正中了郡……老哥哥的下怀,哈哈。若是你还满足不了他对美食的要求,那这天下恐怕没人能做到了。”

    杨怀仁想起民间所传的他是神仙弟子的传言,恐怕好多像老孙头这样的普通百姓,或多或少都会信上几分,至此也不好过多解释,只是笑笑。

    “那第二位,郑家的郑荣穗呢,他的喜好又是什么?”

    “这个郑荣穗啊,自封西市上的酒仙,一生最爱的东西就是酒,只可惜即便他耗尽了家财,也没真正喝过多少名贵的好酒。

    你家随园的随园春,据说是当今最好最贵最美的美酒,可惜价钱嘛……呵呵,不是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吃得起的。

    前段日子还听说郑荣穗到处借钱,倒是从黑市上买了一坛随园春回去,可惜他还是买到了假货,唉……”

    随园春在世面上出现假货的事情,杨怀仁是知道的,这种事自古到今都是如此,一样商品有了名气,自然会有各种造假和山寨的假货冒出来。

    只是这个郑荣穗,也有点倒霉,贪小便宜,却吃了大亏。

    杨怀仁也知道他家作坊产的随园春,价格是太高了,东西本身的制造工艺也好,原料也好,成本原本就高,所以价格自然也就比普通的白酒高了不少。

    从作坊了出货的时候价格已经是高位,经过了运输,批发等流通渠道,中间每一个环节的商人们肯定是要层层剥利的,到了零售的商家那里,自然也要赚钱,价格就已经很高了。

    而因为杨怀仁奇货可居的销售策略,又导致了市面上的随园春一直处于一种供不应求的局面当中,所以商家也好,好酒的客人也好,经过了一番炒作,价格更是一高再高。

    卖随园春杨怀仁是从中赚了不少,可其他的环节也好,终端的销售也好,每一个参与到其中的商人们,也都赚的盆满钵满。

    正是因为这种火爆的销售,高额的利润催生了大量的假冒产品冒充随园春出现,有些跟后世的造价贩假或者山寨模仿的手段差不多。

    比如京城里就随处可见诸如什么“随园冬”啊,“随圆春”之类的酒品,杨怀仁虽然痛恨这些造假的和山寨的,可是屡禁不绝,他也实在是管不过来。

    郑荣穗买了山寨的假货,实属正常。这样也好,他喜欢随园春是吧,请他去了工地上,离的随园春的作坊也不远,他愿意喝,就请他喝个够。

    “要投其所好,这一点也不难”,杨怀仁气定神闲,“还有一位王老七呢?”

    老孙头脸色有些不自然,抬眼看了看旁边的兰若心,欲言又止。

    兰若心被他这一眼瞅得莫名其妙,开口问道,“王老七又有什么不靠谱的个人喜好,老把头但说便是,这样看我倒看得我心里怪怪的。”

    老孙头既然知道了杨怀仁的身份,那么便才想到这位装扮成了书童的女子,极大可能是杨怀仁的娘子或者妾室了。

    当着人家的老婆面前说些烟花柳巷之地的事情,总是觉得不太体面。只是既然他都开了口了,也只好合盘托出,不再隐瞒和忌讳些什么。

    “这个王老七啊,他的爱好嘛……这个……说起来有点不雅。”

    老孙头吱吱呜呜,杨怀仁“噗”地笑了出来,他大概猜到这个王老七喜欢些什么了。

    “这个王老七,可是喜欢上了哪一家勾栏妓院里的花魁小姐儿?”

    老孙头尴尬的笑了笑,“正是。王老七这个人,算起来今年只有三十出头,在京城从事建筑行当的八大行首里,是最年轻的一位。

    不过可别小瞧他,他虽然不像我们一样是老汉,但他七八岁就跟着他爹干这一行了,不论经验还是技艺,可是绝不输给我们这些老头子的。

    而且更为重要的一点,我们这些老家伙们,手下的匠人都是有数的,少则百八十,多则二三百。

    可这个王老七,手下人跟着他干活吃饭的,足足有五六百人,这些人里,也大都是技艺纯熟的能工巧匠。

    他爷爷那一辈上,神宗朝修建大庆殿,工匠里就是他爷爷王老五带的头。他爷爷也因此在我们这行里可谓名满天下,收徒也最多。

    到他这一辈,技艺还在,所以一直跟着他们王家做工的匠人,也是数量最多的。

    只是……王老七这人有些恃才傲物,又贪恋女色。因为他喜欢吃花酒,弄得他家里的娘子都受不了而央求着他写下休书。

    事情至此,王老七还是不知悔改,只要是有了点钱,就会泡在烟花风月之地里,钱不败光了,是绝不肯离开的。

    要想请他出来领着队伍踏踏实实去地处偏远的涡河那边做工,怕是很难。”

    杨怀仁听完皱起了眉头,喜欢吃喜欢喝,他都能满足,喜欢钱大不了给钱便是,可是这喜欢女色的,还迷恋到了这种地步,在他的意识里,应该是一种病态了。

    在兰若心听来,王老七可不是病态这么简单,而是变态。

    若不是杨怀仁现在需要这样的匠人去建设学院,她若认识了这样的人,非把他开肠破肚大卸八块,看看这人到底是什么毛病不可。

    老孙头看见二人脸上或忧或怒的颜色,圆场道,“其实这个工程,有我们孙、李、郑三家一起接过来,工匠的人数已经足够了,并不一定非要请王老七亲自出马,联系他手下一些匠人填补插缺便可。”

    老孙头的话也有道理,不过杨怀仁执拗的性格却让他觉得有挑战的事情才有意思。

    “那就劳烦孙先生帮忙联络李垒和郑荣穗两位把头,条件给他们说清楚。至于王老七嘛,就由我亲自出马!”

第566章:简单的快乐

    “呵呵,”老孙头放低了声音说道,“事情老汉倒是可以跟李垒和郑荣穗两位把头说,不过还得是郡公也出面,才比较容易说得动他们。”

    杨怀仁摊了摊手,“可我如今这身份进了城,怕是有心无力啊。”

    “无妨,到时见了李垒和郑荣穗,当面老汉只说你是通远郡公府的一位管事便是,他们也都是粗人,心思没读书人那么精巧,想不到的。

    再说了,你现在去寻那王老七,是寻不见的,王老七在这个点上,还不知道躲在哪个温柔窝里睡大觉呢,不到天黑,他是不露面的。”

    杨怀仁一想也是,昼伏夜出,或许就是王老七这种人生活的常态,如今是大白天,连老孙头都不确定能寻见他,那么自己就更没有办法找到他的所在了。

    “那好吧,就劳烦孙先生帮忙引荐了。”

    说完三人喝下了最后一杯茶,站起身来下了楼。老孙头站在茶馆门口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空,又往长街的两头分别望了一眼。

    “两人的家,一个在西市的北边,一个在南边,不过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李垒和郑荣穗两位把头,可能在同一个地方。”

    说罢不等杨怀仁发问,老孙头便背着手前边快步走了起来。杨怀仁不明所以,也只好跟在了他后边。

    已然到了正午,烈日高悬,街市上也变得燥热起来。可这份燥热并没有挡得住来来往往的小贩和百姓们为了生计而奔波。

    市面上仍旧很热闹,顶着烈日拉着装满了枣儿小车的妇人,扛着大包却快步地从身边走过的脚夫,挑着担子在熙熙攘攘的人去那种腾挪闪躲的茶饮子小贩,让杨怀仁感受到一种融入了平民生活的快乐。

    在富贵人眼里,他们是受苦受累的一群卑贱的人,可在他们心里,受的这些苦和这些累,似乎并不怎么在乎,脸上还带着一种欣欣然地自得。

    杨怀仁想起最初认识黑牛哥哥时的样子,他也是个扛包的脚夫,每天抗些散活,赚上几十文钱,常常还要被工头克扣些工钱。

    可他并没有觉得委屈,也从来不觉得气愤,他出了力气,通过劳动赚了能养活自己和母亲的饭钱,他就很容易快乐。

    做人简单一点就挺好,杨怀仁这么觉得,起码比较容易快乐起来。

    这些最淳朴简单的人,一生都在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单纯的日子,高高兴兴地希望着今天多出点力,可以多赚一些钱。

    然后给老婆扯一块花布,给孩子带一颗糖果,就这么把这种简单的快乐传递下去。

    杨怀仁就这么受到了感染,也觉得快乐了起来,觉得自己多受点累,也有了个更能让他继续把心中梦想坚持下去的理由。

    老孙头在一家小酒馆的门前停了下来,酒馆的门脸儿很小,以至于酒馆的牌子,杨怀仁都没有寻见。

    走进去,也是最普通的摆设,掌柜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见老孙头走了进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堆着笑脸迎了上来。

    “吆,是孙把头啊,可是有日子没来光顾咱家的买卖了……”

    老孙头没接她的话,直接问道,“老张家的,李把头和郑把头可在后院里吃酒呢?”

    “是啊,刚坐下。”

    “那就好”,老孙头回头对杨怀仁笑了笑,“跟我来。”

    然后他也没理老板娘,便带着杨怀仁穿堂而过,去了后院。

    杨怀仁路过老板娘身边,琢磨着这也是个同行,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才跟上了老孙头的脚步。

    老板娘似乎也不在意老孙头这样略显无礼的举动,脸上带着笑,装出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剜了老孙头的后脑瓜子一眼,接着又接着去忙活她的事情。

    小酒馆前边的店面不大,所以也坐不下几个客人,可后边却是有个有棚顶的院子,可以摆放下几张矮桌,客人们便一人一个马扎这样子坐在阴凉里吃着午饭,喝着小酒。

    老孙头打眼就看见了李垒和郑荣穗两个人,带着杨怀仁和兰若心走到那张小桌前坐下。

    李垒和郑荣穗年岁上看样子比老孙头年轻了十来岁,不过鬓角里也开始冒出不少银丝,一看就是下过力的人,四十几岁出一片白发,印证了他们的沧桑。

    老孙头也不先介绍杨怀仁他们事先说好的那个身份,而是大大咧咧的以一位兄长的姿态拍着两人的肩膀,问道:“有个大活,不知道你们想不想跟我一起接下来?”

    杨怀仁尴尬地笑着坐了下来,可李垒和郑荣穗似乎对老孙头很熟,至于他领了两个生人过来,也没有感到好奇,依旧兀自夹着一个小盘中的盐水豇豆,喝着自己的小酒。

    却是在听到老孙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都是一怔,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才又疑惑不解的打量起杨怀仁来。

    在他们的意识里,如今他们这个行当里,活是不少的,东京城内外,总有人盖房子或者修缮铺面,让他们这些人吃饭不愁。

    只不过活虽多,却都是些散活,真正能赚大钱的那种大工程,一年也遇不上几次,有钱人或者那些权贵们加盖院子楼宇什么的,是更少见。

    老孙头这句话里的意思,是他接了一个大活,连他自家的匠人队伍都接不过来的大活,这可就有意思了。

    “孙老哥,到底是什么活这么大,你一家还做不过来,还要拉上我们俩?”

    老孙头故意卖了个馆子,脸上只是得意的笑,却不直接告诉他们他接了个什么活。

    杨怀仁起先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后来一想既然相信了老孙头要帮他的忙,且就看他如何让李垒和郑荣穗两位把头主动说要跟着他去干。

    “活肯定是大活,你俩一辈子都没接过这么大的活!”

    老孙头好像是在用激将法了,“不过在我说出这是个什么活之前,我先请你俩去一个你俩梦寐以求的地方吃顿饭,咱们吃饭的时候再慢慢聊。”

    “哦?”

    李垒和郑荣穗蹙着眉头更摸不着头脑了,不过他们认识老孙头好几十年了,倒不觉得他会跟他们开这种玩笑,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你说去哪?”

    “随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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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大宋介绍:
天才小厨子穿越到大宋,开动头脑风暴忽悠到万贯家财开了家饭馆。
杨怀仁看着水深火热之中的大宋子民大声宣布:“哥来拯救你们了!”
百姓们说:“吃了他做的面,腰不酸腿不疼了,上楼都不费劲了!”
皇帝说:“吃了他做的菜,朕觉得龙体康泰,一夜十八次郎不再是梦!”
将士们说:“吃了他做的饭,砍起胡人来如砍瓜切菜,爽!”
番邦蛮子们说:“我要做宋人!我再也不要做胡人!”
烹东西南北四方菜肴,品酸甜苦辣百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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