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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呼啦圈大神     舌尖上的大宋txt下载     舌尖上的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49章:重逢(上)

    看着神色黯淡的羊乐天,杨怀仁心里也不太好受,“乐天,你不要太着急,这世上的人,都是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的。

    能成为一家人,那都是难得的缘分,既然他能成为你的父亲,就说明你们俩是有缘分的。

    今天等不到,但也许明天,后天,或者是下一刻,他就会出现在你面前。所以你不必心急,缘分到了该来的时候,总是会来的。”

    羊乐天瘪了瘪嘴,“谢谢师父,我也知道找人这种事要看缘分,但我心里还是不能平静,如果搞不明白他为什么离开我们母子而去就回去,我心里那道坎,真的过不去。”

    杨怀仁点头表示理解,就像他也思念他的老爹一样,只不过他明白他和他的老爹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想找也找不见,剩下的只有思念。

    如今他也是为人父的人了,如何不能理解一个为人子又为人父的情感呢?

    对父母尽孝,是他的责任,为了孩子将来的成长和人生能够平安,付出他的一切,同样是他的责任。

    人的梦想再远大,也是有私心的,杨怀仁的理想里,家人的幸福生活就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

    他接受的教育里,有国才有家,但他同时也认为,有家才有国。报国是为了保家,只有爱家才能爱国。

    所以对于羊乐天的父亲为什么抛弃妻子而出现在辽国,他嘴上虽然也认可羊乐天的一些猜想,但是他还是保留自己的意见的。

    同时抛弃了自己的家和国的一个人,能有什么原因让他这样做呢?

    缘分,是杨怀仁安慰羊乐天才说的话,但他对这件事,其实也是持怀疑态度的,所谓的下一刻,也不过是一种感觉上不会那么轻易发生的咩好祝愿而已,但就在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威远楼的后门又被推开了。

    从后门走进来的,是一个生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但看上去却像是五十多岁,面目寻常,皮肤黝黑,衣着也是个普通人的打扮,并没有任何的出奇之处。

    可杨怀仁打眼一看,心脏便加速跳动了起来,因为那个人的样子,最少有五分跟羊乐天相似,还有那个肤色,如果把羊乐天和他放到一起,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差别来。

    羊乐天当时的心情就更不用提了,看到那个人的一刹那,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他一只手紧紧抓住墙角,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那人,身体僵硬,却又微微颤抖着。

    一旁的葛长河惊讶地大叫一声,“就是他,我说的那个来找我买豆腐的厨子,就是他!”

    杨怀仁心中大喜,看来他说的缘分,终于来了,羊乐天应该感到幸运才是。

    可当杨怀仁轻推着羊乐天的后背,想让他上前去再看清楚些时,却发现羊乐天愣在了原地,一双腿好似焊在的原地,一寸也无法动弹一般。

    葛长河一脸疑惑的看了过来,“羊乐天,你……怎么了?他就是有你要找的那个人啊,难道你不打算上前去跟他见面吗?”

    杨怀仁微微冲葛大厨摆摆手,然后转向了羊乐天,“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不用怕。”

    羊乐天这一刻的心情,杨怀仁不能完全体会,但他能猜懂徒弟的一些心中的矛盾。

    但是看长相和肤色,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当年离开他的亲生父亲,所以羊乐天看到他的那一刻,也一定是有这样的震撼的。

    刚才还焦急的等待,期盼着那个心中惦念了许久的人,却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羊乐天愣住了,是因为他突然间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是无法面对,还是面对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杨怀仁也猜不到了,他只能把选择的权力留给羊乐天,让他自己来决定,是否上前去跟这个人相认。

    那个人并没有发现墙脚这边的三个人,而是像往常一样,走进了后厨,没多久的工夫,他便捧着一个装了豆腐的盘子走了出来。

    眼看他就要走向后门离开,羊乐天忽然拔腿冲了出去!

    一直冲到那个人的身后,羊乐天才刹住了脚步,看着那个背影,嘴巴刚要张开,却不知要说什么了,只是紧张的吞了一口口水。

    那个人仿佛听到了身后有什么动静,蓦然回首,看到了一个人,紧接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僵住了,然后双颊微微颤抖着,两行老泪从上面划过。

    杨怀仁看到这一幕,便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如果他对自己的儿子感到陌生,那就不是一个父亲了。

    葛长河似乎也明白了那个人便是羊乐天要寻找的失散多年的父亲,他脸上露出了笑容,能给杨怀仁的徒弟帮上这个大忙,他心里也很欣慰。

    他刚要走上前去,却被杨怀仁拉住了,“葛大厨,咱们不如远远的看着,让他们父子说话能自在一些。”

    久别重逢,只有三种情况,或悲或喜,或是一种放下了过去的淡然。

    可羊乐天父子的这次重逢,杨怀仁便分不出他们的心情,是悲是喜,还是一种淡然了。

    看着父亲老泪纵横,羊乐天心中同样是感慰的,只是他还没有弄清楚父亲当年离开他们母子俩的原因之前,他的内心还没有理由可以让他立时就原谅了父亲。

    羊父看着儿子,心中应该是愧疚的吧,两行老泪也许已经说明了他此刻的心情。不论是什么样的理由,这些年没有在儿子身边尽到养育的责任,他心中无论如何都会感到亏欠的。

    有悲有喜,也夹杂着满怀的疑惑和一丝欣慰,只是两个人,心中都做不到坦然,而是在一刹那里记忆里曾经的时光,恍惚了。

    时间仿佛就这么僵住了一般,羊乐天面无表情,又变作了一块木头;羊父老泪纵横,任由泪水划过面颊,然后从嘴角滑落,却也同样不说话。

    是无言以对还是无颜面对?说不清,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注视着对方,相互都看的痴了,好像忘记了这世上还有语言一般。

    杨怀仁叹了口气,苦笑着对身旁的葛长河道,“看来我不出面,这爷俩要在你家酒楼的后院里这么对望成一对石头人了。”

第1050章:重逢(下)

    葛长河明白他的意思,这样的场面,不需要他留下来,便指了指身后一个楼上的雅间,我吩咐人准备了一个房间,如果需要地方让他们能安心的说话,就带他们去那里。

    杨怀仁颔首表示了谢意,等葛长河也施礼离开,他才走到了羊乐天父子身边。

    杨怀仁的出现,确实打破了羊乐天父子之间的寂静和尴尬,羊父见杨怀仁的打扮,似乎认出了他是什么人一般,很自然的微微躬身道,“见过杨郡公。”

    羊乐天和杨怀仁同时惊讶了,羊乐天问道,“你……认识我师父。”

    羊父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让杨怀仁师徒俩一时没搞懂他表达的意识是肯定还是否定。

    “杨郡公的大名,我自然听说过,而且之前也确实见过,但我认识杨郡公,杨郡公却不认得我。”

    话虽然有点绕,但杨怀仁立即明白了,立即问道,“那天擂台比试厨艺的时候,你也在?”

    羊父点点头,这才不好意思的扶着胳膊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让杨郡公见笑了。”

    “不笑不笑,你们父子重逢,你见到儿子长这么大这么高了,老怀感慰,是人之常情。”

    杨怀仁这么说就是挑明了他们的关系了,一句话便打破了刚才的尴尬,失散多年的爷俩,如果不戳破了这层窗户纸,杨怀仁怕他们一直这样沉默下去。

    羊父看向了羊乐天,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可脸色上看,除了愧疚之外,还有点悲伤。

    羊乐天眉头紧皱,先看了看师父,见杨怀仁笑意盈盈,他感到内心里的一丝暖意,这才稍稍放松了心情,肯开口说话了。

    他对羊父问道,“你……来买豆腐?”

    杨怀仁心里又急又想笑,父子重逢的第一句话,你偏要问这么没有营养的问题吗?你心中疑惑了那么久,担忧了那么久,就问这个?

    羊父似乎感到了儿子的复杂心情,便微微点头,把手上托着的那块豆腐举到身前,笑得很温暖,“嗯,威远楼葛大厨的南豆腐,是中京城里最好的豆腐了,别处是买不到的。”

    羊乐天听完父亲的答复只是点点头,却有低下了头去。又是一阵沉默。

    杨怀仁摇头叹气,看来这爷俩还真是像,都是惜字如金的主儿,他必须帮忙,让他们的心情都能放松一些,才方便各自把心中的疑惑开口问出来。

    杨怀仁指了指葛长河特意给他留出来的一个雅间,“咱们别杵在这儿啦,葛大厨给咱们留了一个房间,不如咱们上去边喝茶边说。”

    羊父心里清楚杨怀仁真心想帮忙,便颔首表达谢意,羊乐天也轻声道,“谨遵师父的安排。”

    杨怀仁领着羊乐天父子来到那间雅间,一路上杨怀仁只是闲谈了些最近的琐事,羊乐天爷俩只是点头应承着,他们之间却没有什么交流。

    等走近了雅间,伙计早就预备好了一壶热茶,三人落座,杨怀仁提起茶壶来斟满了三杯茶,分别送到各人面前。

    羊乐天低头不说话,羊父则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手里一直托着的豆腐,结果茶杯来表示了谢意。

    杨怀仁有点没搞懂羊父为什么那么紧张那块豆腐,可又不便直接问,只能心里觉得奇怪又好笑。

    见他们爷俩还是不肯开口说话,杨怀仁以为是不是他在场,他们觉得不自在,便起身道,“不如你们在这里说话,我出去转转。”

    不料他们竟同时起身挽留,特别是羊乐天,虽然嘴上不说,可手上却紧紧拉住了杨怀仁的衣袖,眼神很紧张,非常希望杨怀仁能留下来。

    杨怀仁示意他们坐下,“其实爷俩之间,有矛盾也好,有误会也好,大家敞开了心怀把话说出来,也就没有什么了。”

    羊父喏喏道,“杨郡公说的是。”接着便抬眼看向了羊乐天。

    羊乐天还是很紧张,他舔了舔嘴唇,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才开口问道,“当年……你为什么……”

    他话说的断断续续的,羊父脸色也有些黯然,没羊乐天说全了问题,羊父先说了一句,“对不起,是为父当年做了对不起你们母子的事情,都是为父的错。”

    杨怀仁有些愕然,羊父忽然说出来的抱歉和认错,有点太突然了,不过从他的语气和表情里,杨怀仁倒是觉得他这些话,是发自内心的愧疚,并不是做作。

    羊乐天瞬间呆住了,他想要的,是事情发生的原因,而不是来自多年未见的父亲的一句对不起。

    因为他不可能听到一句诚恳的对不起就能把心中的解解开的,没有知道父亲离开的真正原因之前,他不可能从内心里原谅了他。

    但他说是他的错,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是承认了他当年抛弃妻子是个事实,还是说他因为这么多年来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该承担的责任而感到有错?

    杨怀仁的判断里,羊父当年的离开,应该不是像羊乐天想象的那样被人掳走或者引起其他被逼无奈的原因了,他是主动离开的。

    面对一个这样的父亲,任何人都不可能简简单单因为他真挚的泪水和真诚的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原谅了的。

    只是杨怀仁觉得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也过去了很久了,人不能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比起沉浸在伤痛里,不如放下过往,轻松面对明天的阳光灿烂。

    他更不希望羊乐天因为这件事,而记恨他父亲一辈子,他的人生也因此多了一份不好的心事,而少了很多快乐的记忆。

    见羊乐天犹在疑虑却又不能继续问下去,杨怀仁说和道,“人都会犯错的,特别是年轻的时候,很容易因为一时的冲动就犯下错误。

    但犯了错,不代表他就是个坏人,圣人也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师父觉得……他的抱歉很诚恳的,而且这份歉意和愧疚感,也一定折磨了他很久。

    他才四十多岁的年纪,两鬓却已经飘霜,想来他的境遇,也一定非常艰难,他心中也非常的痛苦,不如听听他想说些什么,你再做决定,好吗?”

第1051章:往事如烟(上)

    羊乐天心中很矛盾,但他信得过师父,更不会不听从杨怀仁的教诲,既然杨怀仁这么说了,不如听听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再做出决定也不迟。

    羊父知道杨怀仁这是帮他说话了,心中感激,想起当年如烟的往事来,愧疚再一次袭上心头,让他的双眼又浑浊了。

    “那一年,我才二十出头,跟着师父四处闯荡……”

    杨怀仁听他第一句话,就觉得不太对劲,羊乐天才刚十六岁,也就是说羊父有羊乐天的时候,应该是二十七八近三十岁的时候了。

    他要说往事不要紧,但忽然间扯出去那么远,离羊乐天出生起码还有六七年的时间,这又是为什么?

    杨怀仁有点想不通,可见羊乐天样子认真听得入神,也不好打断了羊父,便决定且先听他说下去。

    羊父的神色渐渐沉浸在了过往的时光里,目光望向了窗外。

    威远楼的后厨正好已经开灶了,滚滚浓烟从烟囱里冒了出来,羊父的眼睛好似在烟雾缭绕的炊烟里穿越了二十年的时光,看到了那段青葱的岁月一般。

    “师父是当时名噪一时的名厨,我便和几个师兄弟跟着四处游历,边学习师父的厨艺,边在各地增长见闻。

    师父每到一个地方,都喜欢在市井之间寻找最具有当地特色而又最淳朴的美味,当他尝到了这些美味之后,便会跟当地的厨师学着去做,之后再把这些厨艺传授给我们……”

    杨怀仁心说你师父的爱好倒是跟我有点一样,对于一个厨子兼吃货来说,吃遍天下,是一个非常远大的理想。

    只不过,羊父说这些,似乎跟他当年抛弃妻子并没有多少必然的联系。

    羊父继续娓娓道来,“就这么过了三四年,师父差不多吃遍了大宋每一个州县的特色美食。

    而在这时候,师父一个最好的朋友去世了,师父悲痛欲绝,便决定不再下厨做菜,有那么点伯牙断琴的意思。

    可师父在大宋却没法过上清心寡欲的安静生活,不断的有人找上门来,要师傅出山,可师父既然下了决心不再下厨,便一一拒绝了那些人的请求。

    后来师父又做了了另一个决定,要离开大宋北上辽国,是想远离那片伤心之地,去漠北过上真正的闲云野鹤的流浪生活。

    那时候师父便赶着我们师兄弟几个离开他,各奔前程。几位师兄了解了师父的心意,便跪辞了师父,去寻找自己的一片天地了。

    我却觉得师兄弟们都走了,师父身边连个随身侍候的人都没有,师父上了年纪,他将来若是去了漠北,生活一定会非常的不方便,所以我固执的留在了师父身边。

    师父赶了几次,见我还是不肯走,这才同意带我去辽国。可我们到了辽国之后,正好赶上辽国大康元年的十香词冤案,耶律洪基大怒之下命耶律乙辛大肆诛杀辽国境内的伶人。

    而耶律乙辛却趁着这个机会铲除朝中异己,大量辽国朝堂上的贵族和官员被他诬陷入狱或者被贬斥。

    那时候不光朝堂上人人自危,连民间也同样是风声鹤唳,大家心中都杯弓蛇影,生怕沾上这等事。

    本来这些神仙打架的事情,跟我们这些普通的百姓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不巧那年东京道大旱,辽国的主要粮食产地几乎颗粒无收。

    因此东京道产生了大量的饥民,这些饥民流离失所,便离开家乡,向西北方向的中京道逃荒,于是又变成了流民。

    流民去中京道,也是认为中京大定府是辽国的都城,城内住着皇帝,是一定会储存了大量的粮食和物资的。

    但他们想错了,有旱情的不光是辽东,中京道、西京道和上京道的草原上也遭遇了大旱之年,草原上因为雨水少,草不肥,牛羊因为没有足够的食物也开始出现大量的死亡。

    耶律洪基这时候只顾着萧皇后背叛了他,把天灾也嫁祸到这件事上,便放任了耶律乙辛在朝堂上擅权专政。

    对于百姓的苦难,他们却不闻不问,不但不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反而为了防止大量饥民涌入大定府造成混乱,耶律乙辛竟下令封城,就这么亲眼见着成千上万的饥民在城外活活饿死。

    想起当时的场景来,中京城外仿佛人间炼狱一般的悲惨,师父见饥民凄苦,便舍尽了所有盘缠,想买些粮食来给饥民施粥。

    但那时候粮价被炒卖的是平时的几十上百倍,师父那点盘缠,也帮不了多少人。

    再后来大定府城外饿殍遍野,又发生了疫情,耶律乙辛便更不肯开城门了,师父就是不幸染上了疫病,死在了大定府城外。”

    羊父说着说着流下了痛苦的泪水,杨怀仁有心安慰,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想起羊父描述里当年那场灾难,虽然饿死的都是辽国的百姓,可他还是感到非常痛惜。

    羊乐天确实越听越疑惑了,没搞懂父亲当年离开他们母子而去,和这场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辽国大饥荒又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羊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师父死了之后,我埋葬了师父,看着师父的坟冢,我也不知道我的未来在何方。

    为了活下去,在大定府周边的几个地方又流浪了一些日子,吃草根,吃树皮,甚至在饿的快要死了的时候,连土都吃。

    终于熬到城外的疫病过去,大定府才开了城门,我拖着骨瘦如柴的身子进了城,本想靠乞讨活下去,可城内的情况也并不多么好,城内的百姓也并没有得到朝廷的救济,同样饿死了不少人。

    我四处讨饭,却连续几日讨不到一顿能果腹的东西,最后饿的身上最后一丝的力气都没有了,像只死狗一样躺在一个墙根下等死。

    就在我以为我要死了的时候,也许老天觉得我命不该绝,有个年轻的汉家年轻女子给了我一个窝窝。

    我吃了那个窝窝,才活了下来。以后的几天,那个女子便每天都来给我送一个窝窝,这才让我熬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第1052章:往事如烟(中)

    杨怀仁没想到羊父竟然经历了一场如此残酷的灾难,他不得不去想,一个人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性格上是不是会有什么改变,而灾难对人一生的影响,更是难以言表的。

    所以杨怀仁开始对羊父改变了看法,觉得也许正是因为他这些一般人不可能经历过的遭遇,改变了他的人生观,这么看来,他当初抛弃妻子的时候,应该是他自己主动离开的,只不过他可能有他的苦衷。

    羊乐天似乎也有这样的感觉,虽然心中对父亲当年的离去还有些气恼,但听到父亲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似乎也开始犹豫了。

    羊父稍稍平复了下心情,继续说道,“我怎么说也是一个男人,有手有脚的,总不能依靠一个好心女子的施舍来度日。

    所以过了几天,等我的体力恢复了一些的时候,我便想着,辽国毕竟不是我这个宋人应该呆的地方,便决定回大宋。

    但从中京回大宋,不是说说那么容易的,且先不论路途多么遥远,在辽境刚刚发生了饥荒的情况下,一路上如果没有足够的盘缠和干粮,恐怕我走出大定府用不了三天就得饿死在路上。

    于是我想着,先在大定府找个活做,攒些钱,等饥荒渐渐过去之后,再回大宋。

    可那时候中京城中很乱,很多商铺都没有开门营业,大量的饥民变成了叫花子,根本没有店家招收伙计,我想找个活干的想法,几乎很难实现。

    我也不想依靠那个好心女子的施舍度日,但我也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能得到食物填饱肚子,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回到老地方,等着那个好心女子每天给我送一个窝窝来果腹。

    直到某一天,那个好心的女子又来给我送窝窝,她一直以来都是对我笑笑,却很少说话的,可那天她突然开口问道,‘你……能吃苦的吧?’

    我当时就觉的应该是这个好心女子知道了我在四处找活干的事情,所以我点点头,表示只要能填饱肚子,什么活我都肯干,有没有工钱都并不重要。

    就这样,她带着我回了家。等到了她家,我才知道她叫韩三娘,他的父亲是辽国的一个汉人大官。

    我进了韩府,也只能当最低级的仆子,做一些劈柴烧水的粗活。

    不过我渐渐知道韩府根本就不缺干这种最低级的粗活的帮工,在粮食极其短缺,粮价又极其昂贵的时期,韩三娘执意劝说她父亲把我留下来,便是为了帮我,让我能有一日两餐,而且有瓦遮头了。

    而这对我来说,便是最大的恩德了。那时候像我这种叫花子似的身份,韩府本可以跟我签个终生死契,让我一辈子为奴为仆,在他家干活。

    可韩三娘似乎感觉到了我不应该是个卑贱的奴仆,又劝说父亲跟我签了三年的帮工契约,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没有成为一个奴隶,而是一个被韩府雇佣的帮工,除了管吃管住,每个月还有一百文的工钱。

    就这样,我在这场大灾难中活了下来,生活也逐渐回到平稳的状态,每天干的活都很多,我的身体也很累,但是我很知足,也很感恩。

    不过我这种当下等仆子的,主人家虽说管吃管住,但一日两餐所吃的东西,量都很少,也大多是杂和面窝窝和腌菜这些食物。

    我的身体状况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差,韩三娘见我日渐消瘦,便开始偷偷给我东西吃,有时候是一碗肉汤,有时候是一个鸡蛋,虽然东西也很平常,但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美味了。

    我在韩府呆的久了,才对韩三娘的身世有了一些了解。三娘长得其实不太好看,甚至在旁人眼里,她是很丑的。

    其实在我眼里,她虽然面容不那么好看,但她心地善良,在韩府里对任何一个仆子下人都很好,所以我觉得她比仙女还美。

    但外人就不这么想了,甚至诋毁她,拿她的长相说事,来当做一个笑话乱讲。

    也是因为这样,三娘到了二十岁,却还没有找到个肯来韩府提亲的好人家。韩大人对三娘……怎么说呢,内心应该是很矛盾的吧。

    作为父亲,他对自己的孩子也有爱,可因为三娘让他在外边丢了很多面子,有时候他看着三娘又有些不喜欢。

    可三娘真的很心善,她对父母很孝顺,在家也从来都是对其他兄弟姐妹极尽的忍让,更没有因为外人无聊的看法而变得郁郁寡欢。

    当然,每次从家里人口中听说了外头那些嘲笑他长相的无聊笑话的时候,她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而没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来找我说话,时间久了,我们竟然成乐无话不谈的朋友。

    一开始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跟我成为朋友,后来一想,可能是因为我这个宋人总会讲一些大宋的有趣故事给她听吧,每次我讲完了故事,她都能开心起来。

    有一天,我拍着胸口跟她说,一个人美不美,要看这里,而不是单单看脸面。她听了便哭了,说我可能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懂她的人。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喜欢上了三娘。以后的每个夜里,我都在想,如果三娘不能在这里得到幸福和快乐,我愿意带着她去私奔!

    可惜后来我又想,我那时候是什么身份,三娘又是什么身份,即便我愿意带着她去私奔,她肯吗?难道让她放弃了全部家人,跟着我一个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的奴仆四处流浪?

    但那些心中的话,我没有说出来。也许是我怕说出来会吓到她,或者会失去她吧,我胆怯了,所以把我真实的情感埋藏在了心底。

    日子过的很快,三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跟韩府签的契约也已经结束,我本来想继续留下来的,但她却告诉我说,你是一个好人,也很有才华,跟其他的仆子们不一样的。

    如果你留在韩府当一个仆子,便埋没了自己的才华了。你应该回到宋朝,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情,这才是你人生价值的所在……”

第1053章:往事如烟(下)

    羊父说起这些往事,眉宇间似乎浮上了另一丝别样的哀愁。

    “我很感激她跟我这么说,可我还是不肯就这么离她而去,因为……我已经深深爱上了她。

    但那时候我还是太在意我们身份上的差距了,还是没有开口把心里话说给她听,只是说我不能离开的理由,是怕她失去一个能说心里话的朋友。

    她却板起脸来,不再理我。之后的几天,契约到期了,我便被赶出了韩府。不过除了原本契约里说好的工钱之外,还多了十贯钱和一封信。

    我读了信,知道她不理我,是不想我留恋韩府的生活,觉得我应该有自己的天地去闯荡,便赠予我十贯钱,让我回到宋朝去。

    我一开始不肯就这么离去,几次三番想进韩府再见她一面。可惜我守候了很久,却再也没有机会能见到她。

    我慢慢懂得了她这样做是为了我好,所以我只好起程回大宋,回到了老家的村子。

    我少年时父母就不在了,不过老家村子里还有些同族的长辈,他们只知道我离家这些年是去拜师学艺了,却不清楚我在辽国的那一段经历。

    当时我年纪也不小了,这些族中的长辈便帮我说了一门亲事,让我成家。我也知道我不应该活在过去里,便遵从长辈们的意愿,娶了邻村的一个女子当了娘子。”

    杨怀仁问道,“这应该就是羊乐天的母亲了吧?”

    羊父挤出一丝笑容,望着羊乐天点了点头,“是的。成亲之后不久,就有了羊乐天了。

    之所以给他起这个名字,是因为我那时候日子过的很平淡,虽然安分守己的生活,却很难有事情能让我感到快乐。

    每每想起在辽国的那段日子来,我都很痛苦,痛苦师父死的那么悲惨,痛苦没法跟心爱的女人在一起。

    但我希望我的孩子将来能乐观的面对生活,所以给他起名字叫乐天。

    都说人是很容易遗忘过去的,起初我也这么认为,觉得时间久了,就会忘掉过去,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这样的好事却没发生在我身上,每一个白天和夜晚,我都想着韩三娘,想念她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给我的那个窝窝,想念她和我自由自在的谈天说地的日子,想念她的一颦一笑。”

    羊乐天虽然还没有成亲,可是年龄也到了时候了,也是懂得一些男女之间的事情的,听父亲这么说,难免有点替母亲悲伤。

    羊父也明白这种话羊乐天肯定不爱听,但他解释道,“其实我的内心里,也知道我这样是不对的。

    既然我都成了家,也有了儿子了,按说不应该再去想念以前的事情,以前的人。但是,你们能明白吗?有的时候,人的内心的思念,是控制不了的。”

    杨怀仁自然懂得,思念一个人,很多时候都是没有理由的,很奇怪,一旦静下来无事可做,脑子里都是一些人的影子。

    杨怀仁如今身在辽境,就非常想家,想念家中的妻儿和母亲,也挂念杨家庄子里的庄户们现在过得怎么样,庖厨学院里学生们又如何等等,就是控制不了,只是平时在别人面前不太表现出来而已。

    羊乐天的样子,应该是努力去想,他很想设身处地的站在父亲的角度去体会父亲当年的那种感觉,但是毕竟他还没有经历过男女之间的感情,他很难明白父亲为了另一个女人,便离开他们母子而去。

    时间是思念最好的解药,同时又是毒药。有的人可以过了很久便不再思念了,可有的人却不能从过往的感情中轻易的抽身出来。

    羊父应该就是后一种人。也许他很在乎这段感情,但这是他个人的性格使然,并不能说着就是他的错。

    杨怀仁问道,“那你后来为何又离开了老家的村子,又来到了辽国的大定府呢?”

    羊父咬了咬牙,很为难的看了一眼羊乐天,才开口道,“本来我在老家,依靠我从师父那里学会的本事,在乡里做大席,也可以过上吃穿不愁的生活。

    但日复一日的想念,让我整个人快要崩溃了,也许外人看不出来,但乐天的母亲作为我的枕边人,见我每天夜里都辗转难眠,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事。

    她,少言寡语,却是个好女人,对我也非常好,我在外边赚钱养家,她便安心的在家照顾乐天,照顾整个家。

    可惜我对她,真的无论如何都没法产生像我对韩三娘那样的感情,她更像是一个生活的伙伴,是一个可以相互依赖的朋友,但我们之间没有正常夫妻之间那种感觉和情谊。

    后来有一天,我从县城里一个去辽国中京买毛皮的商人那里打听到,韩三娘嫁人了,我很难过。

    但我更难过的是,韩三娘嫁给了一个并不喜欢她的男人。那个人是个契丹的贵族,他为了在辽国朝堂上得到韩大人的支持,便向韩大人求亲,要求韩三娘嫁到他家里做他的小妾。

    韩大人自然不敢得罪这个契丹贵族而拒绝了这门亲事,更因为想着把丑女儿嫁出去,也便少了外头许多人对三娘的嘲笑,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三娘作为一个女子,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遵从父命,可她成亲之后过的并不幸福,那个契丹贵族也只是把她当做工具,整个婚姻就是一场政治利益的交换。

    她出嫁后也只是被别人当做笼中鸟儿一般养在家里一日三餐罢了,他连看都懒得看三娘一眼,就更别说有什么夫妻之实了。

    我听说了三娘的事情以后,那种心痛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我怎么能忍受一个我的救命恩人,一个这个世上我最喜欢的女人过那种日子呢?

    外人眼里他是个贵族的妾室,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实际上吃得再好,穿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所有人都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摆设来看待罢了,谁有会知道她的内心里,是多么的孤独,又是多么的无助?每一个日日夜夜里,她又承受着怎样的精神折磨?”

第1054章:如此一个女人

    “所以你离开母亲去辽国找那个韩三娘?!”

    羊乐天突然开口质问,羊父痛苦地闭上眼,点了点头。

    羊乐天胸中悲愤,又问道,“你只想着那个辽国的女人过的好不好,就没想过你离家之后,母亲过的好不好?她又受了怎样的折磨?

    你就没想过我一个小孩子,没有了父亲,过的好不好,又遭受了多少人的白眼?”

    “我……对不起,我不想的。”

    两行热泪从羊父沧桑的脸上滑落,他的内心也很痛苦,作为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他没有尽到他应该尽到的责任,他内心里一定是无比愧疚的,只是面对儿子的质问,他真的没有办法回答,只有抱歉。

    “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因为我确实对不起你母亲,也对不起你。如果有机会能再见到你母亲,我一定会好好补偿她的。”

    羊乐天虎地站起身来,指着父亲的鼻子骂道,“抱歉和补偿如果能让娘从新活过来的话,我就原谅你!”

    羊父讶异,“你母亲,她……过世了?”

    羊乐天怒道,“你只知道你想念韩三娘整日郁郁寡欢,就想不到你离开了母亲之后,她也会郁郁寡欢吗?

    从你离开家的那一天起,母亲就再也没有了笑容,只过了两年的时间,她便郁郁而终了,是你!是你夺走了母亲的快乐,夺走了她的生命!”

    “我……真的不想的。”

    “哼!”

    羊乐天愤怒地瞪了父亲一眼,“你不想,可事实就是你害的母亲悲痛欲绝,郁郁而终。你害的我很小的时候就成了一个孤儿,害得我不得不四处流浪,像个叫花子一样!

    若不是遇上了好人收留,遇上了师父,恐怕我已经死了!”

    说完他便要甩手离开,杨怀仁拦住了他,却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该如何劝慰他,只是摇了摇头,想让羊乐天给他父亲一个机会。

    毕竟往事已矣,已经发生的过往,已经没办法改变了,如今如果不能放下过去,无论羊乐天还是羊父,内心只能更加痛苦。

    羊乐天叹了口气,低下了头,他明白师父拦住他的意思,但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真的很难面对这个男人。

    他,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是在他心里,这个男人为了另一个女人离家而去,便是间接地害死了母亲,也害的他曾经流离失所。

    他曾经多少次幻想着父亲当年抛弃妻子,有他的苦衷,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但如今他知道的事实是,父亲只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便置他们母子的死活于不顾,这样的苦衷,羊乐天又如何去原谅他?

    杨怀仁很明白羊乐天眼下的心情,但他也理解羊父的做法,爱与家庭,本来是一体的,但如果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分岔,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很难做出正确的选择。

    而实际上,根本就没法选择,留下,是痛苦,离开,是愧疚。

    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一份情感是完美的,一边是自己挚爱的女人,一边是自己的家庭,羊父无论怎么选择,他都会痛苦。

    既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也只能继续走下去,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悬崖峭壁,他也只能向前走,因为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羊乐天气鼓鼓地坐了回去,却不正眼去瞧父亲,把头用力扭向了另一侧,兀自生着闷气。

    羊父很惭愧,转向杨怀仁表达了谢意,才缓缓开口道,“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了一个我爱的女人,却伤害了另一个爱我的女人。

    能娶到乐天的母亲这么一个世上罕有的好女子,是我前辈子修来的福气。”

    杨怀仁觉得羊父的话,听起来有点奇怪,既然羊乐天的母亲是个好女子,那你为什么执意要离开她呢?

    就算你为了心爱的另一个女人非要离开,也可以告诉她,向她解释啊,除非……

    杨怀仁忽然愣住了,难道……当年……他现在明白羊父为什么这么说了。

    “当年,你妻子知道了韩三娘的事情,所以……是他让你去找她的?”

    杨怀仁说完,羊乐天和羊父同时呆住了,羊乐天不相信母亲会这么做,而羊父惊讶于杨怀仁是如何猜到的。

    羊父为难地点了点头,“那时候我非常不开心,每一夜都辗转难眠,乐天的母亲非常体贴,猜到了我有心事之后,便用尽了办法帮我开解。

    我虽然并不爱她,却把她当做了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一个可以信赖的家人。所以我把心中郁闷的所有事情告诉了她。”

    “所以她便劝你去辽国大定府来找韩三娘?”

    羊父对杨怀仁报以微笑,“杨郡公说的不错,乐天的母亲劝我,让我去辽国找三娘,如果有机会的话,就把她带回来,她可以接受三娘,并愿意我们组成新的家庭,一起快快乐乐的生活。

    只可惜,我只是个小厨子,没有钱,更没有地位,说要带三娘离开,又谈何容易?”

    羊乐天不敢相信父亲这些话,但他想起当年父亲离开之后,母亲每天都在村头的一个土丘上眺望远方的场景,忽然间又觉得父亲的话合情合理了。

    母亲虽然没有告诉他父亲当年离家是为了另一个女人,但却时常告诉他,父亲有一天会回来的,我们的家并没有破碎,只是暂时的分开而已。

    羊乐天当年没法理解母亲这些话,也不理解母亲为何每天傍晚还要在寸头的土丘上苦苦等着父亲回来。

    只是村里其他的孩子们时常嘲笑他是个没人要的孩子,才渐渐觉得是父亲抛弃了他。

    可如果是母亲为了让父亲快乐起来,为了深深的爱着父亲而让他去辽国找另一个女人,便不是父亲无情的抛弃了他们母子俩了。

    而父亲到了辽国,确实像他说的一样,他就是一个平头小老百姓,还是个汉人,在中京这种地方,又如何从一个契丹贵族的家里,把人家的一个妾室轻易的带走呢?

    杨怀仁也很有感慨,如此一个女人,放到后世是绝对不会存在的,可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女人太多了。

    为了心爱的男人,为了自己的名节,她们愿意做出任何的牺牲。

第1055章:原谅

    事情变得清晰了。

    羊父确实有错,但羊乐天也确实受到了环境的影响,错怪了他的父亲。

    杨怀仁为了让他们父子能相认,便开口说道,“其实这世上的事情,本不分对与错,从不同的视角去看待一件事,便会有不同的结果。

    眼睛也是会骗人的,所以,跟着自己的内心走,不论对错,但求无悔此生。”

    他拍了拍羊乐天的肩膀,“你父亲当年濒死之际,遇上了一个女人每天都给他一个窝窝,后来有给他一份活计,让他活了下来。

    韩三娘是你父亲的救命恩人,同时在那种情况下,他们相互之间日久生情也在所难免,应该是真心喜欢上对方的。

    你父亲喜欢一个人,这并没有错。只是世俗上两个人之间的差距,让他们相爱却不能走到一起,这也不是你父亲的错。

    为了你父亲好,韩三娘赶他回到大宋,正是一种爱的表现。

    你父亲回到老家的村子,本想开始新的生活,娶妻生子,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当他知道了韩三娘的悲惨遭遇之后,他感到心痛,失去了快乐,这同样说明你父亲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换做了是你,你的救命恩人和深爱的女子遇到了悲惨的经历,你难道能冷眼旁观吗?你父亲要报恩,所以想着能帮助韩三娘脱离苦海,这有错吗?

    而你的母亲,则是一个伟大的妻子和母亲了,为了不让丈夫生活在痛苦之中,为了让他重新快乐起来,她选择让他去辽国找回韩三娘来,是她心胸宽广。

    所以你父亲离开了,也许他本来也幻想过,他到了辽国之后,能有机会把韩三娘带离苦海,把她带回到老家,你们四个人一起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但美好的愿望和现实之间的差距,造成了接下来悲惨的事情,你父亲没有足够的能力拯救韩三娘,所以只能留下来,留在她身边,一边安慰她,一边寻找机会,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找到办法而已。

    你母亲苦盼丈夫没有回来,最终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解释父亲的事情便郁郁而终。

    而你从小因为父亲的离开而饱受白眼,所以你误会了你的父亲,以为他不负责任的抛弃妻子,舍弃了你而去,所以你怪他,怨他,到最后便变成了恨他。

    我知道你小时候吃了很多苦,你父亲离家之后迟迟未归,他也有他的错,但究根结底,这都是命运的作弄,谁也没有力量改变的。

    还记得师父给你说过的话吗?这世上能成为一家人的人,都是非常有缘分的,缘分让你们分离,也是缘分让你们今天能在这里再次遇见。

    往事已矣,不要也因为命运的错误,而错过了和唯一的家人团聚的机会。有家人在身边,是一件值得珍惜和快乐的事情。”

    羊乐天听得痴了,本来坚硬如铁的内心,也开始有了松动,尽管他不理解父亲为什么会为了另一个女人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但他明白了师父话中的意思,他的家最终搞成这样,是命运的错,父亲也改变不了命运。

    羊乐天忽然开口对父亲说道,“我可以原谅你,只要你现在就跟我离开辽国,回到大宋。”

    羊父刚刚喜上眉梢,听到儿子要他立即离开,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原谅我,你真的能放下过去,我心里非常高兴,也非常感激。但是……我还不能就这么离开。”

    “为什么?!”羊乐天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羊父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当初来到了大定府之后,便四处打听韩三娘的下落,等找到了她的婆家,才发现那个契丹贵族的身份比我起先想象的还要高。

    我意识到,别说想要把韩三娘带离辽国,就是带离那个契丹贵族的家,都难于登天。

    可是我不远千里找到了三娘,又不能就这么转身离开,于是我便找了个机会,又一次把自己卖做了奴仆,才进了大院当了一个帮厨。

    然后我偷偷打探到三娘所居住的小院落,又发现她的遭遇,比我想象的还要悲惨。

    在一个深宅大院里,老爷娶她回来只是当做一个建立官场关系的工具,自从她进了门就不闻不问。

    而三娘作为妾室,本来就没有什么地位,她人又老实,与世无争,加上她的长相,所以府里其他的夫人无聊的时候就想方设法的欺负她。

    她一直都是忍让着,可内心里却痛苦的无法自拔。等我们再一次相见的时候,两个人泪如雨下,我才知道她每次难过的时候想起我,才能勉强支撑着她活下来。

    我一时也没找到带她离开的办法,只好留了下来,只求经常能偷偷的见到她,能安慰她受伤的心灵。

    如果我现在跟你回大宋,没有了我,她一定不能活下去了,所以我不能跟你走,唉……”

    羊乐天呆住,心里虽然非常不愿意接受父亲拒绝了他这个结果,但是想起父亲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便也没有再责怪他。

    杨怀仁也发觉,虽然羊乐天嘴上没说,但在他的内心里,应该是接受了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是命运的错误,而跟他父亲无关的事实。

    也就是说,实际上他已经原谅了父亲,只是一时之间,不好开口说出来罢了。

    杨怀仁很是欣慰,他们父子能团圆,真的是一件非常难得的好事,而他这个当师父的,也觉得他应该帮羊父一下。

    解救韩三娘,听起来好像很难,毕竟三娘现在的身份是一个中京城里非常有地位的契丹贵族的妾室,很难说通过直接抢的方式把她带走。

    但杨怀仁觉得,鬼姐的那三百个呼伦尔雅部的人他都能想到办法带离辽国了,没有理由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把韩三娘也带走。

    杨怀仁说道,“如果我帮你把韩三娘带离辽境,你不就不可以跟我们回到大宋了吗?”

    羊父表情有些惊讶,他难以置信的望着杨怀仁,脸上有些惊喜,可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杨郡公,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事情,绝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

地1056章:救人之法

    杨怀仁自信地笑道,“我知道很难,但难,不代表我就没有办法。”

    羊父还是摇了摇头,“杨郡公,你可知道我说的这户契丹贵族,是谁?”

    杨怀仁忽然想起羊父提过的萧府二字,刚才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契丹人除了姓耶律的就是姓萧的,一个姓萧的契丹贵族,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只是听羊父的口气,杨怀仁有点迟疑了,他不断重复这个契丹贵族势力非常大,那……事情不会那么巧,姓萧的契丹贵族又那么多,偏偏这家姓萧的契丹贵族,会是……

    “萧撒弼?”杨怀仁问道。

    羊父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杨怀仁苦笑,看来杨怀仁一开口便已经猜到了答案。

    杨怀仁也只好苦笑,事情就是巧了,原来纳了韩三娘为妾的,正是北院大王萧撒弼。

    若是换了一个别的姓萧的契丹贵族,杨怀仁还真打算硬抢了,虽然有点冒险,但他为了徒弟,这样的冒险他还是觉得值得一试的,但萧撒弼就不同了,他在辽国的势力,可不是说想抢就能抢的,盲目行事的代价会超出想象的大。

    羊乐天没听说过萧撒弼,许是心里对救人的事有些着急,便开口急道,“我师父麾下人才众多,大不了夜里的时候趁黑派几个好手,去萧府把韩三娘偷出来,然后护送你们暗中回到大宋。”

    羊父望着羊乐天,眼神里满是感激,今天能与儿子重逢,他感觉他已经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了,而当儿子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能不计前嫌原谅他,那就是上天对他的眷顾了。

    到如今儿子竟然赶着帮他出主意救出韩三娘,羊父感觉真的对人生没有更多的要求了,他怎么能不感激?

    可惜羊乐天的这个办法,太直接,也太鲁莽了,羊父感慨道,“乐天,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是事情并不会像你想的那么容易的。

    首先这么做就太危险,萧撒弼是北院大王,萧府上同样是高手如云,难保去杨郡公派去救人的那些高手就能全身而退;再说就算把人救出来了,又怎么可能不被萧府的人发现?

    以萧撒弼的权势,他要在中京城找一个人太容易了,我们就算逃出萧府,也无处躲藏,更不要说能顺利逃出中京回到大宋了。”

    羊乐天还是有些不服气,觉得父亲想的太多了,也太胆怯了,所以这些年来他才没有足够的勇气做出这么勇敢的事情来。

    “是不是你太瞻前顾后了,所以一直以来才没有帮韩三娘脱离苦海?我师父曾经教过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哪怕是做一道菜,要敢于想象,然后努力把想象到的东西付诸实践,只有这样才能把想象变成现实。

    你不是说韩三娘在萧府不受待见吗?那萧撒弼一定很少,甚至根本就不会去看韩三娘,萧府的其他人也就不待见她了,她存在不存在,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人在乎。

    那么她在夜里消失了,萧府的人第一时间便很难发现,等第二天他们发现韩三娘不见了的时候,也不会轻易想到她是被人从萧府救走了。

    会觉得她去散步了,或者出门了,就算有不好的感觉,也只会觉得她可能掉到井里淹死了之类的情况,绝不可能直接想到有人会费尽力气把她从萧府带走。

    当萧府上下找不见她觉察到事情不对的时候,起码是两三天之后了,那时候你们早就逃出了中京城,到时你们乔装打扮,加上我师父会派人护送,你们一路向南逃出辽境,好像也不怎么难吧?”

    杨怀仁听羊乐天说的滔滔不绝,心里想笑,看来他真的很在意他这个多年未见的亲生父亲,出的主意想到的细节还挺多的。

    只不过,他说的整个过程都太理想化了,任何细节都太完美,只要一个细节上除了问题,那整个计划就完蛋了,而事情的后果,不堪设想。

    就算萧撒弼纳韩三娘为妾是为了拉拢韩大人增强他在辽国朝堂上的话语权,他只是把韩三娘当做一种建立官场关系和圈子的工具。

    但无论他如何不待见韩三娘,假如自己的妾室偷偷跑了,或者被人偷偷带走了,作为他这种地位的男人,面子他一定是非常在乎的。

    自己的妾室被别的男人带走私奔,这种事如果发生了,他一定会成为其他人的笑柄,特别是像耶律延禧这样的对手,一定会把此事大肆宣扬,借以证明萧撒弼没有本事,连自己的老婆都守不住,从而借助舆论的力量对他的形象进行打击。

    所以萧撒弼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按照羊乐天的办法去做,恐怕萧撒弼绝不会不在乎,而是为了捍卫他男人的尊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还是羊父劝慰道,“你说的办法,我不是没想过,但是这个办法成功的几率不高,而且风险极大,若是失败的话,三娘的命运只会更加凄苦。

    我以前也想过类似的办法,三娘平时不能走出萧府的大门,每年只有两次能出门,一次是回家省亲,一次是每年八月去金光寺拜佛。

    她回家省亲,萧撒弼一定会派很多侍卫随从的,虽然这样讲排场是为了给韩大人面子,却变相为我带她离开制造了巨大的障碍。

    而拜佛是萧府所有妻妾一起去的,随从更多,人多眼杂,就更难以救人了。

    还有一点,我是要救人,但也不想因为救人而伤害其他人。就好比三娘每年回娘家的机会,她回到韩府之后,是有很大的自由度的,也有更好的机会可以逃走。

    但是她不能这么做,她可以这么一走了之了,但是她在韩府失踪了的话,萧撒弼一定会向她的父亲要人,那她父亲又该怎么办呢?

    韩三娘当初肯嫁给萧撒弼,进了萧府做个摆设,就想到了她接下来的人生会面临怎么样的处境,但是她为了韩家,还是听从了父亲的安排。

    现在如果让她得到自由,却要牺牲她的娘家,她也是一定不会肯的。”

第1057章:乱

    羊乐天听完沉默了,他也开始觉得他刚才所出的主意,有点太理想化了,辽国他也许不了解,可他在大宋东京城生活了很多年了,想象着大宋那些朝堂上的大佬们,也便明白了父亲和师父为什么说救人难了。

    但他不肯罢休,既然能找回自己的亲生父亲,总不能就这么让他继续留在辽国,从此继续父子分离。

    他急躁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你还要继续留在中京?我们还要继续父子分离下去吗?”

    杨怀仁安慰道,“乐天你先别着急,师父虽然现在还没有想到一个最合适的办法,但是我相信,总会有办法的。”

    杨怀仁心中其实想到了一点,只是觉得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到把这个灵光一闪的念头变成现实可行的计划,需要时间来不断的完善,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韩三娘是萧撒弼的妾室这一点,杨怀仁是事先没想到的,但渐渐的,他发现羊父在萧府当厨子,能在萧府自由出入这一点,也是一个有利的条件。

    帮助羊父救出韩三娘,这其实是一个小目标,如果时间拖到他要离开辽国回到大宋的时候,还没有一个合适的办法的话,那么羊乐天那个看上去鲁莽的办法,也不是不能冒险一试。

    但更重要的是,他似乎联想到他这趟出使辽国的大目标,似乎和这个小目标能联系到一起,能同时实现。

    只是眼下他还没有想明白具体去怎么做而已。

    羊父忽然起身对杨怀仁施礼道,“今日羊某人能和乐天父子重逢,要多谢杨郡公了,也多谢杨郡公愿意主动帮我救出韩三娘。

    但救人之事,急不来的,不如大家回去都想一想,再从长计议。我这趟出来是为萧府采购食材的,时辰也不早了,为了不让旁人起疑,我也得回去了。”

    羊乐天心里很了解父亲如今的处境,也知道他说的事情,也很有道理,但是父子二人刚刚相认,父亲就要再次离去,他心里有一种难言的不舍和担忧。

    杨怀仁最是了解徒弟了,看他愁眉苦脸的,便猜透了羊乐天的心思,于是开口安慰道,“乐天,你也别太担心,你父亲如今的身份,若是留下来,反而对他,对救人的事情非常不利。

    眼下的分离,也只是暂时的,既然你们父子俩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分离还能有缘再重逢,就一定是老天觉得你们将来是应该父子团聚,在一起快乐生活的。”

    接着他转向了羊父,“论年纪,我也应该喊你一声伯父,你也不必喊我杨郡公,太生分了。

    既然我答应了你要帮你把韩三娘救出萧府,就一定会尽我所能的,你也不用一再谢我,我是乐天的师父,照顾他,是应该的,而让你们父子团聚,是我这个当师父希望见到的。

    所以我帮你,就是帮乐天,也是帮我自己。

    不如咱们约定,你下一次再出萧府来采购食材的时候,还是来这里,我会派人在这里留守,到时候你把你这么多年来对萧府上下了解到的一些事情详细的说出来,咱们再争取从这些信息里寻找救人的办法。

    两天后我会参加耶律洪基为安国公主举办的比武招亲,所以算起来我在中京还要逗留一段时间,咱们争取在这段时间内想出一个最好的办法,既能不伤害韩三娘的家人,同时又能把她安然救出萧府而不被萧撒弼追究。”

    羊父不是个笨人,他似乎也感觉出杨怀仁有些事,也需要他来帮忙,但是他非常乐意帮助杨怀仁,除去杨怀仁主动帮他救人之外,杨怀仁如今是羊乐天的师父,又是宋使的身份,也让羊父觉得他应该竭力帮助杨怀仁。

    羊父端起他的那块豆腐,望着羊乐天,想要说告别,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眼睛里又湿润了。

    羊乐天已经理解眼下和父亲的分别是暂时的,便也不再那么执拗了,只是看着泪水从父亲苍老的脸上滑落,他也忍不住哭了出来,“父亲,你……万事都要小心。”

    “嗯。”

    羊父重重的点了点头,非常欣慰地转身离去。

    等看着父亲走下楼,走过了威远楼的后院,在走出后门之前还不忘回头冲着楼上挥了挥手,羊乐天忽然间嚎啕大哭。

    人生难以预料,谁也想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杨怀仁搂着他的肩膀,“别担心,办法一定会有的,你们也一定会团聚的。”

    其实他心里同样有点乱,看着羊乐天从一开始无法接受父亲为了另一个女人而离开他们母子而去,到后来渐渐理解了父亲的苦衷,并接受了父亲,最后还帮助父亲想办法救韩三娘,杨怀仁也感慨世事无常。

    想起当日他最后一次见到他的老爹的情景,他有点后悔当时还悄悄骂老爹那么早就喊他起床去买菜,不让他睡个懒觉。

    可现在想起老爹来,却再也见不到了,心里又有无限的空虚之感。

    每个人对于自己轻易就拥有了东西,总不能好好的去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来后悔,人就是这么可笑的动物。

    不过杨怀仁心里的乱,却让他找到了一个关键点,那就是一个“乱”字。

    辽国乱,则大宋安,他可以有足够的时间让大宋渐渐强大;而要让辽国乱,同样能让他完成这一次出使辽国的目的,让大宋在西边的战事能顺利的进行。

    但凭他一个使节的身份,让人家辽国朝堂乱起来,用直接的办法还是太难了,但是他似乎已经越来越接近了一个关键点,就是让那几个辽国朝堂上最有权势的贵族们之间的关系,先混乱起来。

    解救韩三娘的事情,看上去和这个“乱”字无关,但如果在萧撒弼身上多来几个类似的事件,就不怕萧撒弼不乱。

    萧撒弼乱了,便会做出许多没有考虑清楚的行动,然后用这些行动去影响其他人,像耶律延禧和耶律和鲁斡等人,就不怕他们互相猜疑之间,不会乱来了。

第1058章:比武招亲(一)

    三天时间里杨怀仁也没刻意去准备,倒不是他不把比武招亲的事放在心上,而是觉得实在没有什么可准备的。

    这一天艳阳高照,春风习习,所有报名参加比武招亲的各国使节被请到了大定府城外的大鹰军北大营。

    这个叫做跃马台的地方,其实就是一个校场,跟大宋东京城西门外的琼林苑类似,校场地势偏高的一侧临时搭了个看台供众人就坐,便被称作跃马台。

    杨怀仁一下便知道比武招亲的内容,大致离不开比武和比试骑射了。

    既然是预料到的事,杨怀仁倒也不太担心,几个兄弟们也早就做足了准备,可谓招之即战。

    三天前的朝堂上有意要争夺安国公主驸马之位的各国使节,杨怀仁记得大约得有二三十人之多,但到了今天,真正还愿意继续来竞争的人却只剩下十一个。

    是萧撒弼也好,还是完颜阿骨打或者乌拉力嘎也好,他们在这三天时间里看来挺忙活的,应该是做了不少的准备工作,不然另外的十几个使节不会无缘无故放弃了这场比武招亲。

    对于他们之间进行了什么样的利益交换,有没有结盟之类的事情,杨怀仁也不太关心,毕竟还有十一个人,没有任何人敢说自己是志在必得的。

    不过从他们的面色上看,因为少了一多半的竞争对手,他们还是有些洋洋自得,好似留下来的人越少,他们的机会就更大了一般。

    杨怀仁心里明镜儿似的,原本真正有实力去赢得比武招亲的,其实也不过四五个人而已,其他人,本来就是陪衬,对比武招亲的结果也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影响。

    甚至当时有些人踊跃报名参与进来,也许就是为了通过这件事为自己争取一些利益,既然他们已经如愿以偿,那么也便没有了必要来掺和进来了。

    耶律洪基今日一身常服,比起上朝来,他的精神状态轻松了不少,更没有那么啰嗦,其他的契丹贵族和朝堂上的重臣子们,也是一样的惬意,他们没有公事,这一趟纯粹是来看热闹。

    鬼姐盛装打扮,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的意见还是契丹宫廷里的规矩,整个人被打扮的跟个花柱顶着个花花绿绿的绣球似的,这审美杨怀仁也是醉了,不得不服古人有创意。

    她坐在耶律洪基身边,却被一张粉红色的幕离把整个人罩了起来,像待出阁的新娘,朦朦胧胧里的窈窕身影,确实让人产生了不少神秘感。

    耶律洪基见人已经到齐,也不过多废话,便先举杯敬了大家一杯酒,说了些好听的祝辞。

    众人便齐声应和,共同举杯。吃罢了一杯酒,几个朝臣便上前恭维道,“三日不见,陛下脸色甚好。”

    耶律洪基喜笑颜开,“多亏了杨郡公,是他进献给朕的延寿丹的功效大好。”

    杨怀仁听到自己被提到,立即起身谦虚道,“陛下龙体康泰,大辽之福也。”

    话虽这么说,可心里却在偷笑,哥随便揉几个面粉蛋子都能让你脸色红润,看来哥的忽悠功力没有荒废。

    其实从科学的角度讲,那些用面粉加香精做成的延寿丹,没有任何功效,也绝不可能真的能让服用者延寿三年。

    但被欺骗了服用了延寿丹的人,确实一定有心理暗示作用的,从心态上的变化来让人暂时的精神焕发,到并不很奇怪。

    医学上也有专门的安慰剂,来治疗无药可医的病症,虽然从理论上没有任何的疗效,但对于那些病入膏肓之人,同样有让他们多活一段时间的可能,心理学听起来是很玄的东西,但也并不是没有科学道理。

    照这么说来,杨怀仁特备炼制的那些延寿丹,倒也不能说就纯粹是假药了,所以他这个宝药党,当时扮的心安理得。

    耶律洪基心情确实好,跟众人客套了一番,称赞了一下延寿丹和满眼绿莹莹的春意盎然,他便宣布比武招亲开始。

    耶律延禧被推了出来,作为耶律洪基的代言人来宣布比武招亲的规矩。

    “今日参加比武招亲的各国使节,不论是自己也好,还是代理本国的王子或公子也好,因为参加的人太多,所以比武招亲分三场进行,能取得三局两胜之人,便是胜者,可以迎娶本朝安国公主,成为大辽的金刀驸马。”

    说着从侍从手里接过一个锦盒来,打开呈献给众人观赏。

    锦盒里还真放着一把金刀,看来是耶律洪基对胜出者,也就是准驸马爷的赏赐。

    这是游牧民族流传下来的风俗,不论是契丹人,蒙古人还是其他游牧民族都差不多,大贵族们出嫁女儿,对姑爷的贺礼就是一把纯金打造的金刀。

    当然金刀被叫做金刀,也并不是想象里一把和真正实用的刀那么大小的金刀,说白了就是一把小匕首,用金子打造,刀柄上镶嵌着些各色的宝石,都不一定有一个巴掌那么大,就是个摆设而已,也不能真用来切东西用。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规矩很简单,也很公平。只不过真正参与到比武招亲中的人来说,三局两胜,似乎有点难。

    确如耶律延禧说的一样,如果参加比武招亲的只有两个人,那么以三局两胜来断定胜出者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

    但如今参加比武招聘的有十一个人那么多,这么多人同时竞争的情况下,要想赢得其中的一局,就已经非常困难了,何况三局里要取胜两局。

    那么众位参赛者的疑惑就来了,大家的判断能力,好像并没有谁有足够的实力取得三局两胜,最大的可能,是有三家有实力的参加者分别取得三场中的一场的胜利。

    带着疑问,高丽使节王字之起身施礼问道,“皇太孙殿下,若是最后的结果是有三路人马分别取得了三场之中的一场胜利,最终的比分数会是一比一比一,那么最终的胜出者,要如何判定?”

    “呃……”

    耶律延禧只不过是按部就班照稿子念,却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很自然的回头望向了他的祖父耶律洪基。

第1059章:比武招亲(二)

    耶律洪基稍微一想,便开口答道,“若是如高丽使节所说,真的出现三场比试最终得胜者是三个不同的人情况,那最终的选择权,还是留给安国公主。”

    这个规则也合理,既然是为安国公主用比武招亲的方式来选驸马爷,那么出现了三家平手的情况,最终让安国公主来选出她最中意的人选,也是合情合理。

    不过如此一来,萧撒弼这边脸色就难看了些,依照他跟耶律跋窝台的关系,如果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安国公主一定不会选择他的儿子萧达布合,所以他心中暗自发力,无论如何,他也要赢下三场比试中的两场。

    而这个规则对于其他参赛者来说,就都暗自觉得对他们有利了,只要能在接下来的比试中赢得一场的胜利,就有机会被安国公主选中,成为大辽的金刀驸马。

    耶律和鲁斡前几天跟萧撒弼竞争延寿丹输了之后,回家足足生了三天的闷气,把萧撒弼家所有女性挨个问候了三十八遍,还没觉得解气,可今日见萧撒弼面色阴沉,反倒让他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鬼姐躲在幕离之后,心中确实暗喜,这样的结果正是她最乐意见到的,只要杨怀仁能取得三场比试中的一场,就表示他胜券在握了。

    比起别人脸色各异来,杨怀仁这边却面色沉静,心如止水。他和鬼姐一样,也明白了这个规则简直就是老天帮忙,三局两胜他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但三局一胜就能获得最终的胜利,那就容易多了。

    只是他看着其他人的表情,搞不懂为什么乌拉力嘎这小子为什么那么欢乐,大嘴巴裂开笑了好久,好像得了这个优势的人是他一般。

    杨怀仁很想走过去问问他,哥们你哪来的自信?是拿蠢呆当可爱了还是把无知当个性了?

    既然已经约定好了规则,那么第一场比试正式开始。第一场,比的便是游牧民族最擅长的骑射。

    比试骑射的话,听起来似乎是对杨怀仁最不利的一个项目,但杨怀仁并不担心,如果其他竞争者见识过黑牛哥哥的百步穿杨绝技之后,就不会这么轻视了杨怀仁了。

    比试的具体方法是,参赛者骑马射箭,目标并不是固定的,而是活动的靶袋。

    靶袋并不大,里边装满了白色的面粉,应为填的满,所以装满后的靶袋鼓鼓的,像个面粉球,不过靶袋却只有一个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小。

    比试的时候,一队契丹小兵负责把靶袋抛向天空,参赛者在约五十步之外的地方,策马奔腾而过,同时又要挽弓搭箭,把靶袋射中。

    因为靶袋里塞满了面粉,所如果箭矢击中靶袋的话,紧绷的靶袋会崩开,里边的面粉会在空中炸开,所以射没射中,很容易判断。

    杨怀仁对于耶律洪基和耶律跋窝台能琢磨出这么新颖的比试骑射的方式,其实还挺佩服的,因为对其他的参赛者来说,这样新鲜的比试方式,他们应该是也是第一次。

    这样便显得骑射比试更加公平了,不过特殊的方式,也有了特殊的难度。

    骑射想要准确,原本的难度便在于射手是骑在一匹奔腾的马上进行射箭的,保持身体和手中弓箭的稳定性,才能让箭射的准确。

    但是这一点,对射手的要求就很难了,当然,像契丹军中的善射之人,这些他们都从小练习过,也早就适应了在运动的马背上进行射箭,所以这一点对他们来说并不难。

    难点在于正常的标靶,都是固定的,也更方便射手来瞄准,但这一次,为了更容易区分射手的骑射水平,耶律洪基想到了把标靶也变成了运动状态的办法。

    拳头大小的面粉靶袋,听起来也不算小,但是如果放在五十步之外,视觉上看目标就很小了,关键它还是被抛在空中,并不是固定的,而且在重力的作用下,靶袋运动的轨迹也并不是匀速的曲线,这就进一步加大了射中的难度。

    详细的规则已经公布,众人反应不一,本来觉得是自己优势项目的使节,也心中打鼓,增加了难度的骑射比试,结果还真不好说。

    完颜阿骨打似乎自信满满,传说中他们女真人可以射下天空上翱翔的雄鹰,既然高高飞翔的雄鹰他们女真人射下来都不在话下,那么射击五十步外的一个靶袋,似乎是小菜一碟了。

    但杨怀仁是不相信这样的传说的,要说女真人射鸟射山鸡他相信,射天上翱翔的雄鹰,在当下的弓箭制作水平之下,这样的传说显然显得很不科学。

    在中国北方广泛分布的鹰,正常的飞行高度是一千到三千米之间,最高飞行高度可达八千米以上。

    一把三石的硬弓,平射距离最多也只能达到三百步,仰射一千米以上天空中翱翔的雄鹰,这是无法实现的。

    唯一的解释,便是女真人偷袭在悬崖峭壁上鹰巢中休息的鹰,吹嘘是射下了在天空中翱翔的雄鹰而已。

    所以杨怀仁现在也有点搞不懂完颜阿骨打的自信是来自何方。

    正在他瞎琢磨的时候,完颜阿骨打竟走过来问道,“杨郡公射术如何?要不要亲自下场比试一番?”

    完颜阿骨打语气很和气,但话中的意思却是来嘲讽杨怀仁了,他自信满满,要亲自下场参加比试,而且他心中笃定了杨怀仁这副读书人样子,完全不懂射术,就更不用说比试骑射了。

    杨怀仁和很客气,轻描淡写道,“像我这种人,哪里懂得骑射?而且这种粗活,也不需要用到智慧,比较适合完颜兄,而我只需随便派个人参加就行了。

    至于胜负嘛,我们宋人平时也不玩这个,所以我也从没想过在这场比试中取胜,还是让给完颜兄,让完颜兄先拔头筹好了。”

    完颜阿骨打被怼了回来,心中不喜,心道你这什么意思?骑射不需要智慧就适合我?就是嘲笑我没有智慧喽?

    还有,你说你们宋人不玩这个,却又说把这场比试让给我赢,意识是你们故意不出力,胜利是你们可以让出来的喽?

第1060章:比武招亲(三)

    至于杨怀仁如何想的,杨怀仁只是浅笑一下,也不会多说什么,心说你心里明白就行,你以为你是个人物,可在哥眼里你顶多就是个棒槌。

    黑牛哥哥本来要站出来参加骑射比试的,可惜他的弓是柘木长硬弓,适合步射,不适合骑射,因为弓身太长,骑在马上拉弓很容易打马头。

    卢进义很能领会杨怀仁和黑牛哥哥的心意,自然的站出来道,“公爷说的是,这等粗活,何须公爷下场?

    李将军射术精湛,只可惜一张柘木长弓不适合马上骑射,再说这种比试何必让将军亲自出马?让属下这个马前小卒来代劳便是了。”

    杨怀仁笑着点点头表示赞同,才不管完颜阿骨打怎么想。

    卢进义的话说的很大声,让旁边的乌拉力嘎等人听了也非常不爽,这场比武招亲,几乎所有人都一副非常重视的样子,唯独杨怀仁这边几个人轻松的跟他们是来玩的一样,真是让人感到生气。

    杨怀仁这个郡公不出场是因为他是个文人,不懂骑射,这个理由很好理解,可为什么不派那个传说中在环州之战中百发百中的神射手黑将军,就不太好理解了。

    更让人气愤的是一个马前小卒自告奋勇要代杨怀仁参加比试,像乌拉力嘎这样的人听来,好似他跟一个大宋的马前小卒同场比试,好比骏马和骡马比赛跑,跟罗马比赛,拉低了他的身份一般。

    和乌拉力嘎有的骄狂不同,完颜阿骨打还是非常谨慎的,在没有拉出来遛遛之前,还不好说谁是骡子谁是马,乌拉力嘎对卢进义有点轻视,可完颜阿骨打可不太认同乌拉力嘎的观点。

    他打量了卢进义一番,从卢进义的装扮上判断,确实如他刚才所说的,他只是杨怀仁身边的一个马前小卒,并非什么将军。

    但完颜阿骨打从卢进义的眉宇之间又觉得此人样貌生得十分英气,又绝非一个一般的马前小卒那么简单,所以打心里还是很重视,并没有小看了他。

    高丽使节这边,因为王字之是替主子王熙来招儿媳妇,王熙本就没来辽国,所以也是找了个随行的高丽武士出战。

    高丽武士生得眉清目秀,不过身材健壮,一看就是个好手,只是名字听起来让杨怀仁觉得心中好笑,叫做千山鸟,杨怀仁忍不住心说你爹妈给你起名字的时候,少了“飞绝”吧?

    萧达布合这边,自然也不是他亲自出战,而是派出一个萧府的家将,名叫萧忽忽,这名字一个比一个奇葩,让杨怀仁实在是忍不住了,终于笑出了声来。

    萧达布合不喜,以为杨怀仁是看不起他派出的武士,便挑衅道,“萧忽忽乃我大辽北院小鹰军第一勇士,怎么,杨使节觉得有什么可笑的吗?”

    杨怀仁忙收敛了笑意道,“萧公子莫怪,没笑你,没笑你,呵呵……”

    等参赛人选都选定,便被一个契丹军士领着下去各自牵了马,准备进行第一场的骑射比试。

    第一个上场的,是一个杨怀仁都叫不上名字的部落派出来的一个武士,那汉子一头小辫子,跟个雷鬼头似的,样子倒是挺有个性的,可惜射术也就那么回事,第一趟策马跑过投掷靶袋的区域,第一箭就放了空。

    也许是这位武士从来没练习过,所以作为第一个上场之人,还没掌握到射击运动的靶袋的诀窍,所以出了丑。

    看台这边也大都是些个性直爽的游牧民族的汉子,见那武士第一箭不知飞到哪儿去了,立即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笑声很大,那武士自然也听到了耳朵里,他脸色变得异常冷峻,咬紧了牙关,好像下决心第二箭一定要射中,好挽回些颜面一般。

    但是他越是怕丢面子,心情便越是紧张,结果就是越紧张越闹笑话,第二趟的时候,靶袋扔上了天,飞升到了最高点然后快速坠地,他那一箭还是没放出去。

    他太紧张了,所以想瞄的准一点,但靶袋抛起来之后在空中滞留的时间很短,稍微一个犹豫,便错过了。

    第一次射空,第二次连箭都没放出去,看台这边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耶律和鲁斡这位老将鄙夷的看了一眼那个部族的首领,摇着头道,“这些人太差劲了,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有的胆量,竟敢想当我大辽的金刀驸马。”

    不知是哪个看热闹的官员笑道,“王爷说的是,这些小部族不光是胆大包天,而起脸大的也够包天,下官也没想明白他们这样的骑射技艺,也有脸能拿出来显摆,结果就是成了咱们大家的笑柄,哈哈……”

    那个部族首领颜面尽失,被这帮契丹贵族和官员数落的一无是处,竟没脸面对,双手掩面,气馁地说了一句,“我们退出!”

    只剩下了十名参赛者。杨怀仁也不知道参赛者的出场顺序是谁定的,是抽签决定还是自告奋勇,第二个出场的,便是卢进义了。

    说实话,杨怀仁不是对卢进义的骑射技艺没有信心,而是出现了刚才那一幕之后,杨怀仁还真是多多少少有那么点担心。

    这种比试骑射的方法,跟平时草原上骑马打猎有些相近,却又有点特别的不同之处。

    打猎的时候,猎物大多数情况下都不是静静站在原地等着你射的,都是前头猎物逃跑,猎人骑马在后边追,等猎人判断准了猎物的运动轨迹,自己策动马儿寻找到一个最好的射击角度,这才挽弓搭箭,放箭射杀猎物。

    不同的是,如果猎物是野牛野羊,目标终归是很大的,只要能射中猎物的身体,不管是不是要害,至少都能让猎物受伤,起码为第二箭的致命射击做好的准备。

    但耶律洪基想出来的这个比试骑射的办法,三个靶袋放三箭,每个靶袋就给你一次机会,可不能放两箭——何况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你放两箭。

    如果非要比较的话,更像是在草原上射击兔子。

    有经验的猎人都知道,猎牛猎鹿猎野猪,其实都不难,而最难的反而是射猎体型小,而动作又非常敏捷的兔子。

第1061章:比武招亲(四)

    野兔本身很警觉,它们的体型又非常小,但野兔的躲闪和逃跑技巧却非常好,当它们遇到猎杀者的时候,是从来不会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逃跑的。

    不论是被猎人追赶或是其他肉食动物捕杀,它们逃生的路线是不固定的,而是左跳几下,又右跳几下,借助它们强壮的后腿,每次跳跃又高又快。

    不仅如此,野兔每次跳跃的步幅也在它们的控制之下,可长可短,也都不同,为的便是迷惑捕食者,以达到顺利逃生的目的。

    所以猎杀一只跳跃逃跑中的野兔,是非常困难,也是非常考验一个射手的骑射技艺以及经验的。

    杨怀仁和卢进义在这次相遇,并让他跟着一起来到辽国之前,有很长时间都没有见面了,一路上因为忙着琢磨如何达成出使辽国的特殊目的,他们之前静静的坐下来谈天的时间也不算多。

    不过从有限的交谈里,杨怀仁还是从卢进义口中了解到,他虽然在老家做他的安逸小地主,可他师父教授给他的射术和武艺,他也并没有荒废,而是每日早起勤练不辍的。

    卢进义很聪明,这样的骑射比试方法,他以前也没有练习过,不过有了第一个倒霉蛋的例子,他倒是观察到了一些事,很快便想到了射击移动速度不均匀的目标的诀窍。

    用简单的语言描述出来,就是预判。

    骑在马上射击固定靶的话,因为胯下马儿的奔跑速度是自己可以控制的,手上的弓箭也在把控之中,所以只需要判断出当时的风速,箭矢和标靶之间的飞行距离,并通过经验和计算得出要瞄准哪里,然后用合适的力拉弓,箭矢自然会命中靶心。

    也就是说,其实很多时候拉开弓瞄准的时候,并不是瞄准了靶心的,而是稍微偏离靶心的一个目标,让风自然的把箭矢带到目标哪里去。

    而移动的靶位,就需要更严谨的预判了,就说扔起来在半空中的靶袋,你瞄准靶袋放箭,一秒之后靶袋的位置已经变化了,是不会命中的。

    所以要提前预判一秒之后靶袋的水平位置,然后根据风速稍稍偏移一点,瞄准那个点放箭,一秒之后箭矢自然会命中靶袋。

    说起来有点像后世的移动飞盘射击比赛,但飞盘是用机器投掷的,力量也很大,而枪支短距离射击也不必考虑风俗,所以骑射移动靶,还要更难了几分。

    卢进义闭目凝思了一下,脸上便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他猛的一夹胯下的白马,白马嘶吼一声,向前冲刺着飞奔而出。

    他策马跑到第一个投掷靶袋的位置,一个契丹小兵便用力把一个装满了面粉的靶袋高高垂直向上抛起,靶袋便猛的飞到了五六丈高的半空之中。

    杨怀仁不知道卢进义现在的心情如何,但他的心情却紧张了起来,他屏气凝息,目不转睛地盯着向上飞起来的靶袋,期盼着卢进义一击必中。

    卢进义早做好了准备,心情倒是一点儿也紧张,胯下白马在他的驱策之下跑的四平八稳,马背上他拉弓搭箭,大喝一声“着!”一直羽箭便“嗖”一声离弦而去。

    看台这边的众人只听到远远的“咻”的一声,羽箭都没有看清,但见离射手五六十步外,那个飞在半空中的靶袋忽然“嘭”一声炸裂,袋中裹得很紧的面粉飞扬了起来。

    众人见白马小将一箭中的,动作又是非常之娴熟优雅,便纷纷佩服的鼓掌叫好。

    卢进义非常专注,也不理看台这边的一片叫好之声,继续专注地向前飞奔,也早就从背后箭袋里又抽了一直羽箭出来。

    马儿跑到第二个抛靶袋的位置,又是一套连贯的动作,好像也没看出来卢进义刻意的瞄准,也许是第一箭轻松中的,第二箭便有了经验,也信心大增,羽箭刚搭在弓弦之上便飞了出去。

    又是一箭中的!纷飞的面粉随风向上飘扬,在早上的和煦阳光里显得煞是好看。

    第三个靶袋也不用多说,卢进义同样一箭中的,一套动作做得干净利落,无法不让人欢呼叫好。

    看台这边大多数人都大声叫好,说明契丹人有一点还是好的,他们对强者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也从来不会吝啬对强者优秀表现的喝彩之声。

    耶律洪基笑着点点头,对杨怀仁赞道,“杨使节麾下人才济济啊!”

    杨怀仁谦虚道,“咳,陛下过奖了,几个属下略微展现一些雕虫小技,又何足挂齿?只不过平时让他们没事就玩玩罢了。”

    “玩玩?”

    耶律和鲁斡轻笑道,“宋朝的杨使节好大的口气,怕是这趟出使我们大辽,废了好大的力气从宋朝禁军之中选了好久的精锐吧?”

    杨怀仁并不在乎他这种质疑,只是淡淡答道,“梁王说笑了,不过你也太瞧得起本使了,把本使想的那么有权势,本使倒要谢谢你这么抬举本使。

    本使在宋朝,也不过是一个小小郡公,还是个新晋的小小郡公,比我爵位高,或者比我职位高的人海了去了,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

    禁军里都是些什么人?当大将军的都是王公将相之辈,本使就算是想去禁军里挑人,也没人瞧的上我这等微末的爵位或官职,并且我也没有那等权力啊,是不是?”

    耶律和鲁斡不屑地摇摇头,表示不信。不过细想之下,就算杨怀仁是宋朝皇帝的宠臣,也确实不像能左右禁军的样子。

    但杨怀仁这么说意思便是宋朝军人个个非常勇猛,射术又十分精湛了,这一点不光耶律和鲁斡,辽国朝堂上任何一位官员都是不相信的。

    杨怀仁其实不用去证明什么,大宋禁军到底有几斤几两,他心中也是有数,只不过是他麾下的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在经过了半年的特殊训练之后,战力显著增强了不少罢了。

    可既然把牛吹了出去,当着辽国上下官员以及各国使节面前,也就不好收回来了,他装作很随意,扭头看了一眼林冲道,“那个,你,对了,就你,站出来一下,给梁王说一下你在咱大宋禁军里是个啥职位……”

第1062章:比武招亲(五)

    林冲本来站在后排,这种场合也没有他说话的份儿,见卢进义师兄第一个代表杨怀仁出场,而且还三箭全中,心中正在欣喜。

    忽然被杨怀仁点名,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有些茫然失措,恍恍惚惚地答道,“公爷,是叫的……我吗?”

    杨怀仁本来没想到林冲有这样茫然的反应,不过正是林冲的这种茫然失措的样子,才显得他是临时起意才点了一个随行的小兵,并不是早有准备,这样一来,倒是正合了杨怀仁的意思。

    “对,就是你,你出来一下,当着陛下和梁王殿下的面,回答本使方才问的问题。”

    林冲平时的性子直爽憨厚,但他并不是蠢,稍微给他一点时间,他便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心说这是仁哥儿把牛吹出去了,可不能让这帮契丹人小瞧了宋人。

    他急忙站出来,似模似样的对耶律洪基施礼道,“小底叫林冲,如今在宋朝禁军龙武卫当值,是杨郡公麾下的一个小小的枪棒教头。”

    辽国禁军中也有和教头类似的这种职位,都是一些老兵油子来担任,负责教导新兵兵器路数和作战的技能,所以不用太过解释,耶律洪基和一众契丹官员便明白了林冲的身份了。

    也清楚林冲这种职位,名义上虽然叫做教头,可顶多就是比一般小兵领的薪俸多一点点罢了,实际上教头并没有任何的品秩,所以在禁军之中都算不上是一位军官,只能说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而已。

    且看林冲的样貌,猜测这小子年纪也并不大,脸上还带着些少年人的青涩,如此说来,他能当上教头,也算是有点小本事,但也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别之处了。

    耶律和鲁斡也没搞明白杨怀仁忽然当众喊出一个随身的小兵来是要做什么,却听杨怀仁又问道,“林冲,刚才卢军士的骑射表现,你觉得如何啊?”

    林冲自然知道配合杨怀仁演戏,便一五一十答道,“卢军士入伍短短几月,便有如此射术,在下佩服。”

    “好!”

    杨怀仁又问,“我再问你,卢军士的射术,你可敢站出来与他比上一比?”

    林冲心道,这是杨怀仁故意喊他出来表演一下射术,以此来证明大宋普通的小兵射术水平高了,便十分配合的答道,“公爷吩咐,小底自然遵从。只是小底职位卑微,并没有携带弓箭。”

    杨怀仁对黑牛哥哥说道,“李将军,麻烦你把你的弓箭借给林冲一用。”

    黑牛哥哥心中很欢乐,至此也搞懂了杨怀仁在做什么,心说不论卢进义也好,还是林冲也好,都是周同的徒弟,周同就是以射术精湛而闻名于世,让他们作为大宋士兵的代表,倒是很容易达成了杨怀仁的小心思。

    他取下自己的柘木长弓和意志三齿狼牙箭,上前准备递到了林冲手里,不料耶律和鲁斡看到黑牛哥哥的弓箭,竟眼前一亮,抢先一步上前接过来,旁若无人的研究起来。

    一把弓,一支箭,本来是很平常的东西,可擅长射术的契丹人和在场的众多游牧部族的代表眼中,这一把弓和一支箭却非寻常之物。

    耶律和鲁斡作为辽国的兵马大元帅,对于这些弓箭之物,自然是个识货之人,一把近五尺长的柘木硬弓,绝对是世上罕有。

    依他看来,能做出一把这种尺寸的硬弓的柘木,就已经价值不菲,而拿柘木来做硬弓,是十分废材料的,所以这种尺寸的柘木长弓,如今世上也绝不会超过十把。

    三齿狼牙箭到并不算是很稀有,辽**中的造箭师,也能制作这种特制的三齿狼牙箭,但让耶律和鲁斡吃惊的是,他从李黑牛手里接过那支三齿狼牙箭的那一刻,便感到手上一沉。

    他再小心颠了颠,便觉得这之三齿狼牙箭的重量,是普通的狼牙箭的三倍有余。

    仔细观察之下,他立即就明白了,面前那个宋人黑脸将军所用的三齿狼牙箭,整个箭身全部是用精铁打造的,箭羽也为了配合箭矢自身的重量有特殊的设计。

    耶律和鲁斡不得不怀疑,难道杨怀仁身边这位黑脸的将军,真的能轻松使用如此一把三石的柘木长弓,搭上一支精铁打造的三齿狼牙箭射击?

    他是很自负的,想起当年他年轻时候的蛮力,应该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如今只是因为上了年纪,才不复当年之勇。

    再打量了一下黑脸将军,耶律和鲁斡觉得照他的身材来看,他应该也能做到这一点,要不然随身带着这么大一张弓和这么重的三齿狼牙箭,就纯粹是摆设了。

    但耶律和鲁斡在看看林冲,只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身子也算是精壮,但和黑脸将军的魁梧有力的造型还是有不小的差距,他若是也能拉开柘木长弓射铁箭,那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林冲等他瞧仔细了,才把弓箭接回了手中,他试了试弓弦的力道和纯铁打造的三齿狼牙箭的重量,才自信的回头望了一眼杨怀仁这边,微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他转向了耶律洪基,“辽国皇帝陛下,小底不善骑射,若是要小底展现一下步射,小底自然遵从。”

    耶律洪基和他弟弟的想法差不多,不太相信眼前的宋朝小兵会有多大的能耐,便点了点头表示礼仪上的赞许,同时也给耶律和鲁斡使了个眼色。

    耶律和鲁斡会意,便走到看台边,指了指大约一百五十步外场地的一根旗杆道,“看到那一支红色的旗杆没有?你若是能射中,本王便赏你百两银饼。”

    耶律和鲁斡这是故意刁难了,按照三石拉力的柘木长弓来算,射程理论上超过三百步,有效杀伤距离也要超过两百步的范围。

    这也只是对普通的箭矢而言,若是用铁箭,这两个理论距离还要增加三到五成,若是居高临下射击,自然还要增加一些距离。

    但相对的,用铁箭所需要的力道,同样也要增加五成,也就是说,在不考虑准确性,单单要射中一百五十步外的目标,需要射手至少拥有拉开四石强弓的力道。

第1063章:比武招亲(六)

    也许单听三石四石一般人没有具体可量化的比较,按照沈括梦溪笔谈中所述,“凡石者以九十二斤半为法”的记载计算的话,把一张三石的柘木强弓拉满,需要单手具有提起二百七十七斤半的力量。

    这对于一个常人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黑牛哥哥天生神力,才能使用这把三石的柘木强弓,而且也不是每一次射箭,都需要把弓弦拉满的。

    暂且不管射术如何,林冲又有没有这样的力量呢?

    杨怀仁既然敢把林冲叫出来,就是心中有数的,据他所知,自从林冲进了龙武卫之后,平时和黑牛哥哥之间便能经常见面了。

    两个师兄弟之间,平时便经常切磋武艺,林冲武功棍术都是一绝,这方面黑牛哥哥便有很多地方向他请教了。

    经过了这段时间,黑牛哥哥的武艺也是突飞猛进,而以此同时,林冲也跟黑牛哥哥交流了不少射箭的心得。

    都知道黑牛哥哥的射术是从父亲那里学的,实际上和周同教给卢进义和林冲的射术,师出同门。

    与卢进义更擅长骑射不同,黑牛哥哥天赋异禀,力量巨大,所以比起两位师弟来,他能使用力道更大的硬弓。

    不过这也不代表林冲就不能使用,只不过比起黑牛哥哥来,他的身体素质还无法做到持续使用三石弓连续射箭而已,单是射一箭的话,这样的爆发力他还是有的。

    所以杨怀仁对林冲很有信心,特意把他点出来,就是有心给他机会当中表现自己的能力了。

    林冲走到看台边缘处,目测了一下耶律和鲁斡所指的那跟红色旗杆,判断出这跟旗杆大概有手臂那么粗,距离大约在一百五十步之外。

    经过一番计算,林冲很快算到如果要射中这跟红色的旗杆,他并不需要把强弓拉满,七八成的力道就足以把铁箭射到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了。

    他盯着旗杆看了一会儿,胸中暗暗运气,等做好了一切准备,便回头对看台上契丹皇帝和一众官员使节等行了一个罗圈礼,“小底这就给诸位献丑了。”

    说罢他抬起长弓来,把铁箭搭在了弓弦之上,稍稍调整标准角度,猛然拉开了弓弦,因为早就做好了瞄准的准备,而手上的三石柘木硬弓确实很重,不适合长时间拉弦瞄准,只是一眨眼的瞬间,他便松开了弓弦。

    黑色的三齿狼牙箭破孔而出,发出撕开了空气的“嗖嗖”声,众人目光随着空中快速飞行的黑色羽箭转向了远远的红色旗杆。

    远远地听到“咔”的一声,铁箭并没有贯入旗杆,而是像刀砍一般把旗杆拦腰砍成两段,溅起来的木屑还没落地,旗杆轰然倒在了地上。

    而那支铁箭,并没有因为旗杆的阻挠而减少了多少力道,继续向前飞行了二十几步的距离,深深的扎进了泥地里。

    看台上众人“喔”的惊呼起来,连耶律和鲁斡也忍不住大叫一声,“好箭法!”

    作为辽国的兵马大元帅,他没法不为眼前一个宋朝小兵的精湛射术而喝彩。

    若说是射中一百五十步外的旗杆,很多射箭的好手都能做到,当然,契丹军中那种普通的骑弓是无法做到的。

    骑弓的设计是方便马上射箭的,力道相对小,一般为八斗的拉力,这样的设计,也就造成了骑弓的特点是射击距离相对短,只有最远五六十步的有效杀伤距离。

    但骑弓短小,方便携带和马上射箭,而且射速相对更快,是中短距离杀伤敌军的有效远程武器。

    而普通的步弓,一般是一石或者一石二的长弓,射速相对慢一些,但射击距离提升了不少,能达到一百步,像大宋和辽国的弓箭手也都有类似的武器配备。

    对一个射箭高手来说,一般就会选择拉力更大的弓了,像一石五到两石之前的力道弓,也都非常常见。

    假设一把一石五的弓,射击一百五十步外的旗杆的话,射击距离是够了,但限于自身拉力,把箭矢射到一百五十步的距离,箭矢的力道也就不太够了,也许能扎在旗杆上,但还不至于把旗杆射倒或贯穿而过。

    林冲射出的那支铁箭直接把手臂粗的旗杆拦腰射断,这就不是一般的射箭高手能做到的了,首先一把三石的硬弓,就不是一般人能拉的开的。

    再加上所用的箭矢是精铁打造,箭矢击断了旗杆之后还继续飞行了一段距离并深深扎进了泥土里,这样的力道就更非常人所能做到的了。

    耶律和鲁斡戎马半生,在辽国禁军中,他所知的能拉开三石硬弓的人就已经屈指可数,而同时又能用铁箭来射击的人就更少了,几乎只有几个军中名将和勇士才能做到,所以他见林冲这个年轻小兵竟轻松的便做到了,心中是又惊喜又忧虑。

    按照他的认知,大宋的禁军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就算是满宋朝找,尽管宋朝人口众多,这样的人也并不会比他们辽国多出多少。

    但眼前的事实是,杨怀仁身边的几个人,包括校场上参加比试的那个骑白马的汉子,眼前这个叫林冲的年轻小兵,还有三石柘木硬弓的拥有者黑脸将军,随便拿出来的三个人都具有这样的能力,这让他如何不心惊?

    他再看看杨怀仁身后站着的几个人,虽然体型各不相同,但是他们共同的特点是目光坚毅,神色轻松,面对林冲刚才的精彩表演,也处变不惊,好似林冲刚才的射术他们早已司空见惯一般,这就让耶律和鲁斡非常疑虑和担忧了。

    杨怀仁到底是个什么人?为什么他身边又聚集了这么多武功卓绝的好手?

    尽管一时之间耶律和鲁斡也无法想明白,但是他渐渐开始发觉,这场比武招亲,似乎杨怀仁才是那个胜券在握之人。

    耶律和鲁斡能看到的东西,其他有心之人同样能察觉的到,耶律洪基这种人自然不用多说,连王字之这样的文官也渐渐明白,当初他的弟弟朴字吉为什么写信给他说杨怀仁这人绝对不能小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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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大宋介绍:
天才小厨子穿越到大宋,开动头脑风暴忽悠到万贯家财开了家饭馆。
杨怀仁看着水深火热之中的大宋子民大声宣布:“哥来拯救你们了!”
百姓们说:“吃了他做的面,腰不酸腿不疼了,上楼都不费劲了!”
皇帝说:“吃了他做的菜,朕觉得龙体康泰,一夜十八次郎不再是梦!”
将士们说:“吃了他做的饭,砍起胡人来如砍瓜切菜,爽!”
番邦蛮子们说:“我要做宋人!我再也不要做胡人!”
烹东西南北四方菜肴,品酸甜苦辣百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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