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他媚眼风流
梁淑君咿咿呀呀的哼唱,期间唱的得意还拍了拍小腹轻打节拍。
“小三郎坐机房自思自叹,思想起薛妻主不能团圆,在家中闲争吵镇江游玩,谁料想把妻主命丧外边,多亏了薛老娘不避路远,千般苦从镇江搬尸回还。一家人见灵柩肝肠裂断,在家中设灵堂门挂纸钱,有亲朋和邻居都来祭奠,媒婆子假吊孝巧说姻缘,狠张刘二夫良心大变,一个个翻穿新裳另嫁旁人……”
对面的“小孩”呜哇一下哭出声来,他卷着袖子抹眼泪,居然还打了个哭嗝。“不,不准再唱了!呜呜哇,”小孩哭的正伤心,可这梁淑君似乎是和卯上了,他咿咿呀呀的唱曲声不停,心里想的是这小孩和他家老五一个德行,一下子让他想起老五小时候,欺负起来特带感。
“小三郎好一似失群孤雁,老薛娘又好比浪里舟船,薛乙哥年纪幼无人照管,老的老小的小有谁可怜。将冤家送南学去把书念,为的是龙虎榜得中魁元,但愿得老天爷遂了心愿,即是死在九泉也甘愿……”
黑心眼的梁淑君唱的很欢,对面的小孩哭的更加伤心了,他忽然抓着心肝捶胸嚎啕道:“呜哇,秋姐姐,秋姐姐回来呀!”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凄惨。
梁淑君怔住了一下,忽然又有些感叹。自己梁家的男儿从小便因生活所迫,算是活在阴影里的。老五从小就是一个小大人,最大的心愿是快点长大帮家里赚银子,以前有人骂他们兄弟有爹生没爹养,也有人骂他们的娘是个不管是的,瘫痪之前,不管是对家中夫君,还是六个儿子,都不冷不热,而瘫痪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了,常常是连个小模样都没有。
老五这小子贼倔,属于打断牙齿和血吞的类型,就算是在外面挨了欺负,自己抹抹身上的血,回头又是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张狂模样,当然若不是小小的人儿鼻青脸肿,可能老五的样子能更有说服力一点。
他今日算是被这小孩勾起了一些回忆,心道,看来自己是逗狠了。于是懒懒的起身,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道,“行了行了,不唱了,我不唱了总行了吧?”
小孩抽抽噎噎,“为啥?咋就不唱了?唱啊,继续唱,我还要听这个!”
梁淑君挑起自己一撮长发,嫌弃地撇了撇嘴,他这人其实是挺爱干净的,这几日挨了一场无妄之灾,莫名其妙的锒铛入狱,也着实是苦了他了。“想当年哥哥我可是我们楼里首屈一指的伶人,外面也不知有多少娘子洒下真金白银只为求我哼上两嗓子。方才唱了一曲,是哥哥我心情好,眼下哥哥被你这小孩哭的心情不好了,实在提不起劲来。”
“我有银子!”
小孩凶巴巴的道,“十两,百两,我都有,我兜里还揣着银票呢!”
梁淑君咧了一下嘴,这小孩是不是傻?
“得了,擦擦眼泪吧,天还没亮就哭鸡鸟嚎,哥哥我听着晦气。”
“那我不哭了,还唱么?”
“得,也算是我闲的,今日便哄一把孩子。”
小孩又翻脸了,“我有名有姓,我是李家的小少爷,我娘是咱平昌郡的第一大首富!”
梁淑君眼角一抽搐。
平昌郡首富?了不起,太了不起了,哥哥我一家穷的都快要喝西北风了,家里还有一个病恹恹的无底洞,他穷了二十来年,眼下忽然仇富了。
他真想掐死这个拉仇恨的小少爷!
242:拉仇恨的小少爷
这位李家的小少爷,看起来就像个小乞丐似的,穿的是破衣烂衫,且还灰头土脸,身上一股子馊味,也不知是抢了哪个乞丐的行头。但他长得皮白肉嫩,脸皮故意抹黑,但方才刚哭过一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像只小猫似的可怜兮兮,可是这位小少爷清澈天真的眼神,一看就知家境很好,没早过罪的。
梁淑君胳膊搭在膝盖上,他咬着草梗问,“李家?这户人家我知道,十几年前曾是平昌郡首富,不过,据说这几年已经没落了?”
李小少爷被气住了,“我家有钱,很有钱!”
“哼哼,拔毛的凤凰不如鸡。”
梁淑君心情畅快,瞧这小孩泪眼吧擦的,他还真是有点忍不住,一逗再逗,但也得掌握个分寸。
“行吧,有钱就有钱,不过你方才哭天抢地又是为何?我好似听见你在唤一个女人的名字,你管她叫秋姐姐?”
李小少爷又开始感伤了,“死了,没了,王家两兄弟本是和我秋姐姐定下了婚约,可是我秋姐姐刚一出事,他们便立马退婚再嫁,他们太不是人了!”
李小少爷又嘤嘤嘤的哭了起来,期间还愤怒的攥了一下小拳头。梁淑君实在是有点受不了这个小哭包,于是捡起一把干草唰地一扬。小少爷愣了愣,之后便听见梁淑君散漫问道:“行了,不准哭了,好歹是个小男人,都多大了还哭哭啼啼,也不嫌丢人?”
“我不小,我都十六了!”挺直瘦弱的小身板,之后,李小少爷又鄙夷地瞥了梁淑君一眼,“是男人咋了,男人就不能哭了?我又不是女人,我不怕磕碜,我就哭,我哭我碍着谁了?”
“碍着我了,想我梁老三这辈子不哭天,不哭地,我几个爹爹接连过世时没哭,我娘瘫了,失踪了,我也没哭,你这才多大点屁事,就哭的要死要活的,还好意思理直气壮?”
李小少爷僵了僵,“真的?”
“自然是真的。”他撩高了眉梢,即便是一年前因为何素卖身天青楼,他也不曾流过一滴泪。
李小少爷顿时一脸同情,“真可怜。”
梁淑君:“……”
“你家里人一定对你很不好吧?想哭的时候不能哭,居然还得自己憋着忍着,太可怜了,你一定是没人疼的!”
狗日的,这小少爷天真过头了,他又想掐死这个臭小孩了。
梁淑君恶狠狠的磨磨牙,之后,索性一闭眼,眼不见为净得了。
“喂,理理我呀?这里黑乎乎的,我怕。”
“滚蛋,”翻了一个身,枕着胳膊侧身躺着,他此刻心烦了,心里想着老四这呆子怎么动作这么慢,那一日他被巡逻的官差抓住时,他分明瞧见老四躲在一角鬼鬼祟祟。老四肯定是不可能对自己置之不理的,因此他安心,态度也泰然,知道自己迟早能出狱,自然不心急。
大概李小少爷是一副贱性儿,之前梁淑君理他时,他臭着张脸凶巴巴,而今人家不理他了,他居然反而往人跟前凑。
243:微笑,不生气
李小少爷像只小狗似的,怯生生地捅了捅梁淑君的腰眼儿。“喂,大叔?大叔,理我一下嘛!”
梁淑君气得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大叔?”他倏然看向小少爷,然后撩起自己蓬乱的黑长发,“睁大你的招子给我看清楚,这世上有我这么年轻的大叔么?”
“可我小时候,我娘告诉我,只要过了二十岁,就能生娃了,能生娃的都得叫叔。”
梁淑君,微笑,不生气,微笑!
“乖,喊我一声哥哥,哥哥心情好了就给你唱曲儿。”
“哥!”
小子,挺上道啊。
梁淑君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于是再次开嗓,删删改改,咿咿呀呀的唱了一段怪模怪样的《玉堂春》。
“梁三离了太行镇,孤身来在铁窗前,未曾开言我心好惨,过往的大人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山里转,与我那妻主把信传,就说梁三入牢狱,盼着回往一见欢~~~~~~~”
唱罢,梁淑君恍惚了一下。他单手托腮,忽然整个人都静了下来。离家也有好些天了,忽然便想起之前在太行镇时,二人同宿一屋,妻主躺倒在他怀中的模样。他轻抚薄唇,忆起曾经吻她的滋味。
头一回,自己人在外面,竟开始牵挂一名女子。他又轻叹一声,忽然“啊啊”大喊,“受够了,我要出去!这破地方的跳蚤快咬死我了,梁老四你居然任你哥哥我在这种地方被跳蚤咬,等我出去看我不把你屁股揍两瓣!”
“大叔……啊,不对,哥哥你姓梁么?”
没好气地瞥了小少爷一眼,“对,要叫我梁三哥儿。”
于是,李小少爷便缠着梁淑君东拉西扯,梁淑君也是闲着无聊,便懒洋洋的,有一声没一声地聊了两句。
直至天亮之后。
“哎呀,我的小少爷呀!”一名壮硕女子在狱卒的带领下慌慌张张朝这边跑来,“小祖宗诶,您作甚一声不吭的就往外面跑,大半夜的居然还被人当成小乞丐抓了,您知不知道家里都乱套了?可赶紧跟我回去,夫人都快急坏啦!”
李小少爷哭丧脸,“还不是你们?我要去找秋姐姐,她一定没死,不准你们再拦我!”
女人叹道:“小少爷,您可别再死心眼了,这都一年多了,沈大姑娘尸骨都已化了土,不是咱们不想找,是咱们就算想找也找不着啊。”
“你骗我!”李小少爷气冲冲的,眼眶唰的一下就红了,“当初秋姐姐出事,你们瞒着我,瞒了我一整年,还说让我乖乖待在家里等着来秋姐姐来看我,要不是王家兄弟嫁进铁家,出嫁的排场又摆的太大,没准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女人磨破了嘴皮子,但李小少爷正在气头上。反而是旁边的梁淑君,他支棱着耳朵,忽然摸了摸下巴,露出一脸的怪笑来。
铁家?
得,成功引起他的兴趣了。
于是拍拍屁股上的土,他狠狠揉揉李小少爷的脑袋瓜。“小孩,咱俩商量一个事?”
“啊?”
李小少爷愣住了。
244:竟开始牵挂一名女子
天亮之后,董惠莹打了个哈欠,一副困倦的模样。实在是因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她晕乎乎的,刚睡醒脑子不是很清醒。
一条擦脸的帕子递过来,她下意识道,“逸宣,今天想吃啥?”
“……”
咦?抹了抹脸,然后抬起头,视线瞬间撞进男人阴鸷的眼眸中。小妻主尴尬了一下,“咳咳,是越宁呀。”她有些汗颜,方才她竟以为自己是在家里,逸宣很贴心,她也很喜欢逸宣的贴心,逸宣也常伺候她洗漱,她突然有点想家了。
梁越宁阴着脸,神色很抑郁。这个死女人,是他呀,明明是他呀,她居然喊逸宣的名字。他心里突然窜上一簇小火苗,生平头一回,对自己家的兄弟,产生了一点嫉妒之情。
“起来了!”闷闷的瞅了他一眼,之后他郁郁寡欢地往外走。
小妻主咧了一下嘴,她貌似是无意间把梁越宁得罪了?咳,她真不是故意的。
起来之后,她梳了梳头发,头上两个小犄角是洪香君昨日的杰作,她拆开之后理顺了长发,然后随意地编了个鞭子。至今仍然不太喜欢古人的发髻,女人的发髻太繁琐,她更喜欢短发,短发比较好打理,但这年头短发太惊世骇俗了,就像是梁越宁,走在大街上,若是不戴上笠帽,单凭一头削薄的短发,保准要被人指指点点。她还是低调点吧,叹了口气,之后推门而出。
洪香君尚未起床,梁浩铭买了几个包子馒头当早餐。董惠莹拿起包子闻了闻,嗯,四个包子,六个馒头,分成两个袋子,包子全都是肉的。
“吃!”
肉包子塞进小妻主手中,他和梁越宁则是抓起白胖胖的大馒头。
董惠莹低头瞅瞅自己手中的包子,又瞅瞅兄弟俩的馒头,“太多了,我吃不了,”她拿出两个包子,一人一个分了,之前还阴阳怪气的梁越宁顿时一乐。“哼,算你有良心。”
董惠莹无奈地摇摇头。
之后,三人又收拾了一下,她拿起两顶笠帽让兄弟俩戴上,之后便出门打探消息。
宵禁令古来有之,而大元王朝的宵禁令,是因为这几年战事不断,但因平昌郡位于腹地,影响倒不是很大,不过自从前几年颁布宵禁政策后,上行下效,各个郡地也都执行起来。违反宵禁令的人轻则拘禁,重则就地正法。
老三被巡逻官差抓了,老四不懂行情,被黑豹忽悠了,以为得凑够百两白银才能赎人,但这个单纯的男人其实是被骗了。这用来赎人的银子可以视作为罚款,主要目的是想借着罚款让违令者长长记性,而赎人的银子也远远用不上百两,只需一两足以。对于寻常人家,这一两银子能买不少粮食,算不上伤筋动骨,但也足够肉疼了。
老四得知自己被骗之后,木着一张脸,却狠狠的攥了一下拳。
黑豹!
“走吧,咱们去接老三。”小妻主拍拍老四的肩膀,之后带头往前走。但当三人抵达府衙时,竟是扑了一个空。
245:阴差阳错
“人不在?”
董惠莹有点愣,“他什么时候走的,赎走他的人是谁?”
“我哪知道,”女衙役的脾气不大好,黑着脸赶人,“滚滚滚,别在这堵着,总之名册上这人的名字已经被划掉了,你们要找人就去旁的地方,别耽误我做事!”
董惠莹被推了一把,差点没摔个跟头,她眉头一皱,飞快稳住了小身子,而旁边的老四老五两个人,则是一左一右,犹如黑白无常。
老四还好些,但脾气爆裂的老五已经忍不住了,笠帽之下,他神色凶狠的瞪着这名女衙役。一见情况不妙,董惠莹赶紧拉了他一把,“没事,我们走!”之后,她左手拉着梁越宁,右手拽着梁浩铭,生怕这二人和衙役起冲突。
衙役,是吃公粮的,官职再小也是一个官。作为平民小百姓,真要是惹急了对方,到头来吃亏的还得是他们自己。
梁越宁心中气愤难平,“她推了你一下!”他反手扯住小妻主,令小妻主停下了步伐。
董惠莹也很无奈,“我知道啊,我也是生气呀,但是不行,万一她把咱们抓起来,那岂不是太亏了?”
梁越宁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先前那人太过无理,他只是太生气了而已。阴郁回首看向府衙的大门,他抿了抿嘴唇。
“行了行了,乖啊乖啊,不生气不生气。”踮起脚尖,隔着笠帽拍拍她的头,这种时候就得顺毛撸,这是一个幼稚鬼,她得哄着来。
他又气闷了一下,之后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董惠莹本以为今日能赎出老三,哪知竟是出了这种波折,她心情有点不好,但也用力的拍了下脸颊,打起精神对兄弟俩说道:“走,咱们先四处逛逛,也好再打听一下,老三个子高,没准有人见过她。”
兄弟俩也认为董惠莹说得在理,于是便开始四处走访。但始终没有老三的音讯,反而打听到不少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比如这平昌郡的首富曾是李家,第二富则是沈家,但沈家的大姑娘一年前跌下山崖摔死了,李家的小儿子心悦于沈家大姑娘,王家两个儿子曾和沈家定过亲,但沈大姑娘出事之后,二姑娘执掌沈家,王家兄弟也嫁进了铁家,而今铁家正坐在郡城首富的位置上,据传和郡守关系不错,是郡守的亲戚。
总之,这些小道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毋庸置疑,李沈王铁这四家在郡城是很有名的。
一晃便是晌午,三人走进小面馆,打算在这里歇歇脚,也点了三碗清水面条。这面条卖的贼贵,董惠莹有点食不下咽,实在是,这味道对不起这个价,卖的贼贵,还不好吃,简直是专宰冤大头的。
作为冤大头之一的梁越宁砸吧砸吧嘴,他偷偷摸摸地瞄了小妻主一眼。心道这个破面条还没妻主做的好吃呢,但看这家面馆的生意似乎还挺红火的。
他忽然悄悄戳了小妻主一下,“嗯?”董惠莹茫茫然的朝他看过来。
梁越宁有点别扭,吭吭哧哧道,“我想吃面条。”
“吃啊?”
梁越宁鼓起了腮帮子。
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246:这是一个幼稚鬼
“不是这个面条!”
他一副气哼哼的模样。
小妻主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又哪里惹到他了?
梁越宁很阴郁,这时老四忽然看向董惠莹:“饿。”
小妻主一愣,她瞅瞅老四面前的面碗,见面碗已经空了。“还想吃?那就再叫一碗吧。”
老四摇头,“吃这个。”他盯着小妻主这碗,顶多也就戳了两筷子,剩下了很多。
“这……”
她心想这可是自己吃过的,但老四长臂一伸,已经抢走她的面条。可怜她手里还拿着筷子,虽然这面条不咋好吃,但是,上面没准有自己的口水?
咳,她小脸一红,老四却是吃的欢实,呼噜噜干掉一大碗面条,之后起身:“等我。”
他认真看着小妻主,得到小妻主的回应后,这才转身走出小面馆。
没多久,老四捧着一大堆东西回来。其中有芝麻糖饼,一串开胃的山楂糖葫芦,还有一大碗飘着油花的羊肉汤。
“吃!”
一堆吃的全部推给了小妻主。
小妻主瞠圆了双目,“哇!”这些好吃的,全是之前她在街上看见过的。虽然昨晚在黑市赚了不少钱,但她也知道家里的情况,虽然很馋,但没舍得买,可是老四,老四他是不是看出来了?看出来自己不喜欢吃面条,又不想浪费粮食,所以抢走她那碗,然后又给她买了这些好吃的?
她看了看老四,见老四也正干巴巴的看着自己这里。
“吃吧,不吃肚子饿。”
照旧话很少,他的坐姿很端正,放在腿上的拳头攥紧着,似乎是有点紧张?
“嗯!”她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然后攥着小勺子,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牛肉汤,又咬了一口芝麻饼,其实味道只能算尚可,若是她自己下厨,肯定能做的比这个更加好吃。但是,也不知为何,明明只是很平常的味道,但居然很神奇地变得相当美味。
她唇角忍不住上扬,而旁边的梁越宁则是一脸的郁闷。
看看四哥,又瞅瞅小妻主,心头忽然浮现两个字。
输了!
这个念头来的没头没脑,连带着他的心情也不断下坠下坠,本就觉得不好吃的面条,这下子更像是嚼蜡一般,越发的咽不下去了。最后还是小妻主比较善良,不忍吃独食,于是芝麻饼分了梁越宁一张,这下子他的心情又飞快的从阴转晴,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
吃完饭之后,梁越宁便频繁的点着脑袋犯瞌睡,老四也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董惠莹忽然想起自己调配的药膏,药膏效果很不错,可以加速伤口的愈合,只可惜有个副作用,很容易犯困。
“走吧,”她拉着兄弟俩起身。
老四困的眼皮直打架,却身手帮她抹掉脸上的油渍。她愣了一下,之后微微一下,便一手挽着一个往外走。
这一路上三人就像是一道特别的风景,一是因为兄弟俩个子太高,二也是因为小妻主个子太小,这三人看起来很亲密,像一家的,却不是妻夫,而像是兄妹。
247:梁越宁,我输了
下午的时候,老四梁浩铭,老五梁越宁,两人在屋里打地铺,董惠莹也有点累,便躺在小床上休息。她原本只是想稍微躺一下的,哪知躺着躺着居然真的睡着了。
“四哥,四哥?”梁越宁姓的比较早,这时正是黄昏。他鬼鬼祟祟的爬起来,偷偷摸摸瞅眼床上的小妻主,然后小小声的呼喊着梁浩铭。
困倦的睁开眼,老四脸上面无表情。
“走?”梁越宁伸出两根手指,他的手指很长,指尖来回勾动,就像是人的两条腿在来回走动。
老四木木的坐起身,用力的挤了一下眼,像是清醒了一些。然后也没有多问,轻手轻脚的站起来,跟在梁越宁的后面往外走。
哥俩小心掩好了房门,之后对视一眼。
府衙门外。
“孙捕头,晚上一起喝酒啊?”
“哈哈,别叫她了,她家里刚娶了一个小丈夫,眼下正忙着呢。”
“啊呀,对对对,我咋把这事忘了,美人乡英雄冢,孙捕头这是急着回去陪家里的小相公呢。”
孙捕头挺直腰板,“得了,都少嘚吧两句,明天都早点过来,大牢里关了一帮不规矩的乞丐,咱郡守可是已经发下话来了,明日便把这些人放了。这些臭乞丐也真是猴精,故意在宵禁的时候跑出来乱窜,还跑到牢里大吃大喝来了,真是惯的。”
孙捕头又和同僚交代了两句,之后心情大好的从府衙出来。忙了一整天,她急着回家,家里新进门的小贱人特缠人,每回天刚黑就往她的身上扑,她昨儿干的腰都酸了,今儿非得好好收拾那个小妖精一顿不可。
脑海浮现不可言说的画面,孙捕头去药铺买了一盒女人下身私用的膏药,之后便颠颠的往家走,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当孙捕头拐进一个胡同时,忽然一只麻袋从天而降,一下子就套住了她的头。
“哎呀,啊!哪个杀千刀的——草!别叫老娘知道是谁!”孙捕头气坏了,她被人推倒在地上,只听嘎巴一声,她疼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右手腕居然被人一脚踢断了。
她正要惨叫,可又是一声断骨脆响,右边手腕也断了。并且左右两只手腕上,分别被人用脚踩住,狠狠的,用力的,往下碾着,她疼的惨嚎出声,却换不来半分心软,最后反而疼的昏迷了过去。
事后,当孙捕头醒来时,她一双手已经废了。她火急火燎的冲进医馆,却被告知,她两手腕骨碎的太厉害,治不好了。
她本是府衙捕头,但经此一事之后,差事被撸下来了,她内心叫苦不已,却不知这场大祸是因何而来。
洪香君正伸着懒腰,就看见老四老五哥俩鬼鬼祟祟的从外面回来,其中一人的鞋底沾着点血迹,她挑了挑眉梢,但也没想太多。
“你们去哪了?”
老四老五进门时,只见小妻主正坐在床上打哈欠。
老四面无表情木着一张脸。
老五神色闪躲,之后冷哼一声,伸直了脖子大声说:“溜达!出去溜达了,咋的,不行!?”
小妻主:“……”
248:哥俩一起下黑手
梁越宁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掩饰什么,她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之后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直教他心虚不已。
“看看看,看我作甚?”磕磕巴巴,本是嚣张的气焰矮了一截,他很不自在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有点顶不住来自小妻主目光的压力。
“四哥,四哥?”
他捅了老四一下,还频频使眼神暗示着,快点帮忙啊,不要愣着了,再愣着就要露馅了!
梁浩铭瞥他一眼,之后木着脸看向小妻主:“黑市。”嗯,惜字如金!
董惠莹“啊”了一声,“对呀,黑市!”
她拊着掌,一副欢喜模样。既然能在郡守的眼皮子底下开黑市,黑市的大东家肯定很厉害,也很有人脉。当然她很有自知之明,黑市背后的主人身份太高,而自己只是一个平民小百姓,够不着那种大人物。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大可以拿钱请人帮自己一起找人。
再者,昨晚她化名“黑猫”,在黑市大杀四方,连续战了好几场,可谓是赚足了甜头。而只要有这个“生财”的渠道,她就不愁没有银子拿。
“走走走,”小妻主连忙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之后拿起猫头令牌,又揣上了面具,便拉着兄弟二人往出走。
“可算是出来了。”洪香君一看见三人,便高高的扬起了眉梢。她等了又等,脑袋顶上都快长蘑菇了,总算把这妻夫三人盼出来了。
小妻主神采奕奕,她一副急火火的模样招呼道:“走,大把大把的银子,我来了!”
洪香君忍俊不禁,董惠莹这副小财迷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老四木着脸,看妻主一眼,唇角悄悄翘起了几分。
黑狗今日没戴面具,而是戴了一顶笠帽遮掩自己的真容。他身着一件长衫,长衫的料子很平常,身旁跟着一名年逾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
女人身材很壮,但皮肤略显苍白。她唇色很浅,唇角向下压了几分。即使并非刻意,但无形之中,一身威严扩散而出,直教人退避三丈。
二人进入黑市,女人订了个雅间,下面实在太吵,而她比较喜欢清静。
进入雅间之后,女人忽然咳嗽了一声。
黑狗一脸担心,“娘,您没事吧?”
女人虚弱的摆摆手,她的身体似乎很不好,但她冷着脸的模样也挺能唬人的。
“狗儿,”黑狗是假名,但狗儿也是黑狗的乳名。
女人神色很复杂,她用沙哑的嗓音道:“为娘一直反对这件事,但你初生牛犊不怕虎。黑三他们早已布下了陷阱,若非昨日出了个变数,你便已经中了人家的计。”
黑狗惊愣了一下,中计?不,他只是在进行试炼而已,只要能在黑市连赢百场,他便可出师,便可为娘亲分忧。
可为何娘亲的态度这般不寻常,竟是言道自己中计了?
女人冷哼了一声,“黑三也真是好算计,这人狼子野心,早已有了不轨之心,而今咱们内部已分裂成两派,这黑三的目的,不外乎是等你出师之后,再暗下杀手,断了我这一派的后!”
249:再次进黑市
女人凌厉的眸子闪出几分锋芒,她这一生,闯过了风风雨雨,身居高位,只可惜子嗣太少。
早年她十几房夫侍,总共为她生了三儿两女。其中她最得意的便是长女,长女冰雪聪慧,她本以为长女能继承自己的位置,哪知,长女被废,其他儿女也是死的死,残的残,等她醒悟时已是太晚,身边便只剩下小儿子一人尚算完好。
她又是一声轻叹,“罢了,且先看着吧。”
黑狗扶着女人坐下,透过雅间的方窗正好可以看见前面的情况。
每当入了夜,黑市总是人声鼎沸。一些赌徒争吵喧闹,人人争前抢后的下注,而当锣声一响,两名戴着面具的拳手便战作一团。
昨日黑狗连胜了好几场,他也曾满心以为自己能一直赢下去,可他遇上一个凶残的小姑娘,小姑娘戴着面具,腰上挂着只小猫令牌,化名为黑猫,几乎是顷刻之间便已击败了他。
他并未气馁,只是有点沮丧自己出师不利,来黑市的第一天便惨遭滑铁卢,被人这样的打击。
今晨,当娘亲提出要和他一起来黑市时,他并不懂娘亲的用意,可是眼下,看向台上的两名拳手,他忽然一惊。
“黑豹竟有这等实力?”
黑豹在黑市很有名,黑狗也曾和黑豹对战,他知道黑豹有两把刷子,算是个强敌。但他赢了,他赢了黑豹,便信心膨胀,以为是自己身手超群。哪知今日一看,才知当初黑豹和他对打时,竟是藏了拙,竟是藏了好大一个拙!
女人掀了掀眼皮,但眸子里已射出冷意。“这黑豹也算是有几分小聪明,他曾挨个警告下面这些人,让他们故意输给你,还得做得不露声色,唯有这般你才能信以为真。狗儿,你大姐出事前,因为你是家中最小的,年幼时又顽劣,大伙都宠着你,也从未对你强求过什么,但今日你可看见了?”
黑狗的脸色已是苍白,他只是天真了点儿,但天真不代表愚蠢。
女人继续道:“这世间的是非黑白,即便是为娘活了大半辈子,也总有看不透的时候。而为娘这门营生,本就是游走在灰色地带,不干不净。能和为娘分庭抗礼的,自然也皆是些了得之辈。便比如黑三,他算计你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甚至不需太过费神,只需让你以为自己很强大,让你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令你自信心膨胀,日后即便他不出手,也可不费一兵一卒,让张狂膨胀的自信心害死你自己。”
黑狗哆嗦了一下,“我竟是不知不觉入了三长老的局?”
女人不再多言,今日点醒了小儿子,也能让小儿子清醒一些,不然若自视太高,等出师之后,以他这般心性,早晚得死在他自己手上。
这时,隔壁忽然传来喧哗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小董娘子,今日姐姐我带来全部家当,可全都押在你身上了,你可一定要争点气啊!”
董惠莹瞥了洪香君一眼,之后攥住小拳头,用力吐出一个字,“赢!”
250:入局
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连战连胜引起很大轰动,今日董惠莹刚走进黑市,就有不少人向她抛出橄榄枝。但是因为她年纪小(大雾?),于是问她家大人何在,洪香君是不是她的姐姐,梁浩铭和梁越宁是不是她的哥哥,能不能为她的事情做主等等。
小妻主表示,不开心,真的很不开心,于是黑着脸,心里的小人很郁卒地画着圈圈吐槽自己再度被鄙视的身高。
“赔率变了!”
洪香君拿着两人的银子下注,下注之后郁郁寡欢。
“昨儿第一场是十几倍的赔率,第二场是八倍赔率,然后今日居然只有一倍?”
看来昨天她和小董娘子赢了太多,于是黑市不开心了,就调整了赔率,免得银子再被自己和小董娘子赢走。不过洪香君也挺开心的,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在她那家赌坊里,小董娘子差点赢的她倾家荡产,而今又有点幸灾乐祸,有点同情黑市了。
哼哼哼,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且瞧着吧,只要赢赢赢,保准黑市哭!
黑豹打完一场之后,抹了抹脖子上的汗水,这时董惠莹利落的翻身上台。黑豹差点没被吓跪了。
“咳咳,小嫂子?”
面具下,董惠莹龇了一下牙,“小?”
咱短小,但精悍!于是当锣声一响,她像是一颗小炮弹,笔直的冲向了黑豹。
这家伙诓骗老四,要不是因为他忽悠老四赎人要一百两,老四早就把人赎出来了。眼下可好,因为这只豹子的忽悠,老三不见了,自己为了找人还得雇黑市帮忙,雇人也是要钱哒!
银子事关老二的生死,可怜她上辈子从未为钱财犯愁,这辈子必须逼着自己精打细算,不小气不行啊!
于是,小财迷抡起了小拳头,咣咣咣揍了黑豹好几拳。
黑豹毫无招架之力,末了喷出一口血,这才被小财迷踹下了擂台。
黑豹的内心简直是:“……”
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今日真是太没面子,太没面子了!
他居然被一个小姑娘逮住一顿揍,而且还是当着好多人的面儿?
他的威名毁于一旦,简直无地自容了!
雅间之中,黑狗目睹了这一战,他心中连连惊叹。
“昨日便是这位小妹子,是她把我踢下擂台,搅了三长老的局。”
他心中满是感恩,在被娘亲点醒之后,他已知晓自己之前太自大自满,而对这个身材娇小的小姑娘,也充满了类似感激的好感。
黑二娘怔忡了一下,之后才道:“是个人才。”
黑豹战败之后,黑市的管事有点急了,“这个小怪物是专门过来圈钱的吧?”
他刚才问了一下,这个小怪物居然在她自己身上押了一百两,另外也有很多人跟风,单是这一场,黑市便亏了不下上千两。
管事急的都快上火了,他暗暗的咬了一下牙,之后匆匆叫来一个人。“快请三长老过来!”
董惠莹只有一个宗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敢阻挠她赚钱的全部是敌人。
只是,当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慢吞吞朝她走来时,她一下子就懵了。
尊老,爱幼?
泥煤的黑市太欺负人了!
251: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董惠莹咬着腮帮子,她看向对面的老太太。
老太太起码也得六十多岁,但大元女子的体格普遍高壮,即使是老人,也高高壮壮的,骨架大大的。
老人脸上没戴面具,满脸褶子,但腰上挂着个令牌。其余人的令牌接是木头的,上面刻着猫鹰豹狗等等小动物,可是这老人的令牌,居然是白银的,上面刻着的是一个数字,三!
黑三拄着龙头拐杖,俯瞰着这个管事口中的“小怪物”。她都一大把岁数了,平时很少出手,除非是黑市亏损太多的情况下,才劳驾她出山过来镇场子。
雅间之中,黑狗很是担心:“娘,三长老竟亲自下场,我看这局不太乐观?”
黑二娘很是沉稳,“这黑三早年仗着辈份,凡事都想压我一头,老了老了,为老不尊,一大把岁数怕不是活在了狗身上。”
黑狗:“……”
隔壁的雅间之中,梁越宁是头一回来黑市,不懂这里的弯弯道道,但洪香君是这里的常客,她看人的阳光很精准,每每只要一缺钱,就来黑市赚银子,而这黑三的大名,她更是如雷贯耳。坊间流传着不少关于黑三的传说,这老太太岁数大了,身子骨比不上壮年人,但一身本事也是相当可怕的。
老四梁浩铭冲向窗口,他抿直了唇角,而本是空旷无波的眸子,也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黑市之中,不管是像黑豹这种被黑市养大的,还是老四这种后来加入的,又或者是像董惠莹这种临时过来赚钱的,他们都是签过生死免责协议的。擂台之上,生死自负,就算当真死了惨了,也只能自己认了!
老四锐利地盯着下方,他已做好准备随时出手,银子亏了是小事,大不了再赚,但人若是死了?
这一刻,他肃穆之至,更是悬起了一颗心,生怕小妻主有个好歹。
“小后生,来吧?”黑三的老脸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但对面的小姑娘仅仅只是挑了下眉梢而已。
“还是您先出手吧,”好歹是个老人家,她迈不过自己心里的这道坎儿。
黑三眸子一厉,之后,她飞快的扬起了拐杖。董惠莹神色一凝,她飞快的闪避开来,但眸子亮了,心里也热了,这老太太还真的挺有两下子。
她并未急着出手,而是在研究黑三的招式。黑市之人,精通的大多是杀人之术,招式狠辣刁钻,董惠莹观看了半晌,之后神秘的一笑。
当黑三的拐杖朝她攻来时,她不再躲避,白生生的小手掌像蛇似的,忽然顺着拐杖向前,同时侧开了身体,一掌按在黑三的肩膀上。
黑三陡然闷哼了一声,之后,她神色满是忌惮之意。
“承认了。”
董惠莹冲着对方拱了拱拳,黑三阴沉着老脸,褶皱的唇角溢出了血迹。
“天啊!”
众人哄然,满脸的不敢置信。
黑三算是黑市的主子之一,曾创下过无数惊人的战绩,即便老了,但威严犹在,可是今日,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击败了?
出人意料,太出人意料了!
252:黑三长老
黑三现在的心情,真的是,难以形容。她拄着拐杖的手,竟是在微微的发着抖。然而她脸上的神情,先是阴沉,之后又转变成狂热。
“好,好,好!”黑三声若洪钟,她感叹道:“焉知来者不如今,后生可畏,果然是后生可畏!”
黑三蓦而狂笑,董惠莹有点被她吓到了。这老太太的精神好像有点不正常,她吞了吞口水,心想自己刚才并没有使用全力,但她本就天生神力,万一真的把人揍出好歹来?咳咳,这可就尴尬了。
幸好,黑三又渐渐变得“正常”了。但还是有点诡异,因为她看向董惠莹的眼神,竟是透出几分类似和蔼慈祥的神色。
场下人多眼杂,她并未多说,却深深的看了董惠莹一眼:“小后生,老婆子我名黑三,你可要记住这名字。”
之后,黑三似心情畅快,她拄着拐杖转身走远。但董惠莹有点不舒服,刚才老人家看她的眼神,令她有种仿佛被毒蛇盯上一样的错觉。
同一时间,黑二娘已起身冲向了窗口,她看向下方的董惠莹,神色满是动容。
她曾想过,这孩子可能是个人才,而当黑三出场的时候,她也曾想过,黑三活了大半辈子,能在黑市立稳跟脚,本事自然是强的,这孩子恐怕不是黑三的对手。可又岂料,黑三竟是败了!
“好好好,”黑二娘的心情也很畅快,她眸中精芒爆闪,“这人我黑二娘要定了!”
她立即叫来黑狗,“狗儿,你且吩咐下去,万不能让黑三他们抢了先!”
黑二娘和黑三是老对手,她自然看得出,黑三战败之后,竟起了惜才之心。但若这“黑猫”加入黑三的阵营,对自己这边相当不利,她必须拟出几个应对之策来。
接下来,董惠莹又战了几场,毫无悬念,一路稳赢,直至子时,黑市散场。
“妻主!”老四匆匆朝董惠莹走来。
小妻主的心情很不错,“我今天是不是又赚了很多?”
洪香君咧了一下嘴,“自从黑三长老之后,黑市就不开庄了。”
黑市的人又不是傻子,连黑三都不是小董娘子的对手,更何况是其他人?因此,黑市不做庄,其他人也不愿担这个风险,稳赔的买卖自是没人喜欢。
“啊?”小妻主张大了小嘴,顿时一副哭丧脸。这岂不是说,黑三之后的几场,自己白忙活了?
这时,老四忽然拉了董惠莹一下。“妻主,走,回家。”
董惠莹看了他一眼,老四神情很凝重,而且他的样子很警惕,似乎是在提防着什么。
董惠莹眼神转了转,之后,用力的点了一下头,“走!”
看来之前自己赢了黑三,这事太惹眼了,没准是被人盯上了。
于是一行人急匆匆的往外走,但是半路上被黑豹拦下了。
“小嫂子。”黑豹冲着董惠莹拱了拱手,“我们三长老想请您一叙。”
梁越宁一个箭步挡在小妻主身前,老四梁浩铭忽然冲向了黑豹。黑豹本是不想动手,但架不住人家太主动,他只好迎头而上了。
253:黑市太黑了
老四似乎非常不喜欢黑豹和妻主接触,他这人性格简单,但也知道孰轻孰重,如果小妻主真的被黑三挖角了,日后准得惹上大麻烦,因此他必须得阻止!
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他脑海里闪过一张张脸,比如家中二哥,二哥的身子尚未养好,病也没治好,他又想起妻主做的菜,都很好吃,每回只要妻主亲自下厨,兄弟们都像是恨不得能多长几个胃似的,其中要属老五梁越宁吃的最多。
他又想起妻主的小爪爪,想起妻主给自己调配的药膏,想起二人相处时的各种细节,而他想的越多,脸便越冷,直至最后,他脑袋里面只剩下一个信念,不能让妻主被带走,不能让妻主被黑市挖角!妻主是他们梁家的,不能让她走,得让她留下来!
黑豹完全被下注了,老四的疯劲他算是见识到了。而在这时,董惠莹忽然窜了出来,她觉得他必须让老四冷静冷静。虽然不清楚他在害怕什么,但她能够感受到他心里的不安。
“请回吧!”她拉住老四,同时对黑豹说道:“虽不知三长老找我何事,但小人不过是草根一棵,当不起三长老的抬爱,告辞!”
黑豹有心拦阻,但董惠莹的本事可不是他能招架得住的。再者,这位“小嫂子”心里门清儿,早已看穿自己的来意,也知道这是三长老抛来的橄榄枝,但既然她拒绝了,便代表她不愿加入三长老这边的阵营。
黑豹想了想,便没再纠缠,他决定回去向三长老请示。
董惠莹几人出了黑市之后,避开巡逻的官差,回到暂住的农家小院。这一路上老四显得出奇的沉默,洪香君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回来之后,避开了屋里的兄弟二人,董惠莹拉着洪香君,去了洪香君的房间。
“这黑市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早已看出黑市不同寻常,今日黑豹的邀请,老四的反应,也再度证实她心中的猜测。
洪香君心烦意乱,“黑市——”她欲言又止,最后在董惠莹的迫视下,沉沉的吐出一口气:“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光想着咱们缺银子,却忘了嘱咐你藏拙。”
董惠莹咬着腮帮子,心里暗暗后悔:“是我太张扬了,或许我应该适时的输上几场,让他们以为我实力平平,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之后,她再次询问关于黑市的事情,黑市,像黑豹这种内部成员,他们的招招式式,几乎全是用来杀人的,而且她还发现,这些人似乎是被统一培养出来的。
“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但黑市既然是黑市,肯定不干净,另外他们暗地里似乎接过一些活儿,主要是行刺。”
“啊,”董惠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怪不得。”这是群刺客,这样就解释得通了,怪不得他们的手法更像是杀人之术,原来干的是这个买卖。但她又咧了一下嘴,有点扭曲道:“朝廷不管么?”
放任黑市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生存,当权者就这般放心?
254:刺盟
洪香君告诉董惠莹,黑市的“前身”名为“刺盟”。刺盟在江湖上影响力很大,这些年边疆战事不断,而刺盟主要是接敌国的活儿,比如暗杀某富商,行刺某官员,死的是敌国的人,这有利于大元,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了。
董惠莹心里琢磨了半晌,怪不得老四这般紧张,生怕自己和黑豹接触。
刺盟是一个刺客群体,主要以杀人为生,这活儿很危险,稍有不慎万劫不复,而别的可以不考虑,单单只一点,万一自己死了,老二怎么办,老二的病谁来治?
弄清楚这些之后,董惠莹便告辞了。
她回了自己的房间,只见老四正背对着房门的方向,他打着赤膊,只穿了一条裤子,但他的上半身几乎能用“恐怖”二字来形容,左半边身子全是烧伤,皮肉看起来极其可怕,直教人触目惊心。
梁越宁原本正在帮老四上药,之前和黑豹打架的时候,老四身上的伤口裂开了一些。但在听见开门声的同时,忽然之间,老四飞快的扯来一件上衣披在身上。他匆匆穿好之后,这才慢吞吞的,犹豫豫的,揣着几分忐忑的心情看向小妻主。
他心里并不平静,但脸上照旧是一片麻木的,只有眸中的神采,有些晦暗,也有些恐惧。
老四垂下眸子。
这一刻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去年冬天妻主点了一把火,老五梁越宁差点葬身火海,他冲进火海救人,因为这场大火他毁了容,但容貌是次要的,重点是他的身体,大半个身子烧伤遍布惨不忍睹,伤口反复的愈合又恶化流脓,他差一点就没熬过来。
那之后,他很少在兄弟面前脱下衣服,为的正是怕自己身上的伤吓到大伙。刚才也是因为拗不过老五的坚持,这才同意让老五帮自己上药。
然而有一回,他打水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弄湿了,于是回屋换衣裳,忽然妻主闯进来,当时他刚换完裤子,尚未穿上衣,妻主露出一副恶心的表情,骂他是怪物,残忍的咒骂他。
很奇怪。
当时被骂的那样惨,他心情很平静,一点感觉都没有。他这个人天生情感匮乏,比如妻主入赘之后,整整一年的暴行,令家中兄弟对她无比憎恨,可是他很少在意什么,大概是他天生就缺根筋吧。
但是此刻他有点畏怯了。
如果妻主像当初那样,用嫌弃厌恶的眼神看自己,他……他不敢想下去了,忽然心里堵堵的,呼吸也变得有点困难了。
“四哥?”
老四低着头,埋头大步冲出了屋门。梁越宁喊了他一声,但他像是没听见似的。
小妻主也很是呆愣了一下,之后她示意梁越宁稍安勿躁,而她自己则是冲出门去,追上了梁浩铭。
“你要去哪?”
她拉住老四的胳膊,令他停下了脚步。
老四瞟了她一眼,又飞快的收回了眼神,之后又迈出一步,但胳膊被她拉着,他走不开了。
255:残忍的咒骂他
老四挣了挣,想要挣开她的手,但她力气太大了。
小妻主很认真的看着他,仔仔细细端详他半晌,虽然他脸上照旧木木的,但是回想这几个月来相处的情形,貌似,这还是他头一回,对自己流露出这么明显的抗拒来。
“你到底怎么了?”这个人惜字如金,又总是冷着一张脸,心事全靠猜。她回想今晚发生的事情,一条一条的往下捋。
“是不是因为黑豹,还是因为那个和我打架的老太太?我刚才向洪坊主打听了一下,杀手刺客这种活太危险了,虽然咱们家现在还很穷,但人只要活着,总能想到办法的,比如昨天,咱们就在黑市捞了不少银子,等半个月之后,拿到洪坊主给我联络的那批草药,咱们就回家,梁淑玉的身体会越来越好,你不要担心。”
她拍了拍他的肩,他嘴唇动了动,之后头埋的更低了。
小妻主眨巴眨巴眼,“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呢?”她思索了半晌,忽然回忆起他身上的伤疤,眸子里掠过一抹颖悟之色。
昨日,自己从想看看他身上的伤口,他没让,她知道这里的男人都比较保守,私底下也曾猜测他是不是不好意思,是不是害羞等等。
可是今日,她想,可能是她太粗心了。
“走!”
拉着他,不容他拒绝,拽着他往回拖。
他绷着脸,又往后退一步,“不。”
她莫名的有点想笑,“走吧,让我看看你的伤,我刚才瞄了一眼,好像挺严重的。”似乎是刀伤,老四正好是在背部,他应该是被人砍了,而这伤口已经有大半个月了,却一直拖拖拉拉的不肯好。
看来,老四不仅仅是在黑市打黑拳,他身上应该还有其他秘密。
老四犹豫了一下,飞快瞅他一眼,之后又耷拉下脑袋,“不。”重复着这个字,他固执的像头牛一样。
小妻主有点没辙了,“这大晚上的,不和我回去,你又要去哪,难道想要像梁淑君那样,被外面巡逻的官差抓起来么?”她有点生气了,眼瞅着俩人距离院门只有一步之遥,这人又这么犟,她心里充满无力感。
他抿了抿嘴唇,之后看着她的小手手,她正抓着自己的胳膊,像是生怕自己溜掉一样。他坚定又缓慢的拨开他的手,然后自己找个犄角旮旯猫起来。
董惠莹:“……”
很好,不走了,但这副受气包子的模样又算咋回事?
她眼珠转了转,忽然也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老四?”
“……”
“梁老四,梁浩铭?”
“……”
“理我一下好不好,你不理我,是不是因为生气了?”
凑近了他,她蹲下身体,和他平行对视。见他飞快瞄了自己一眼便又收回视线,她扁了扁小嘴,一副委屈兮兮的样子。
“我知道,我十恶不赦,你一定是怪我了,毕竟是因为“董大宝”,你才毁了容,身体也被烧伤一大半。”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没有。”
他抬起眼,看着他,这人的眸子幽黑又空旷,总是一副空空茫茫的模样,但是,其实他的眼神最是清澈,像这世间最纯净的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