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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山里汉:神医美娇娘全文阅读

作者:高山日初     种田山里汉:神医美娇娘txt下载     种田山里汉:神医美娇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51:他恨的最深

    “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侧首,一脸认真的看向他。

    无论怎么做,都是错。

    若和梁淑君比翼双飞,便对不住浩铭和越宁,更何况未来还有官媒这样一个天大的威胁,迟早都还得另外娶夫。

    可若是接受……

    她不仅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一妻多夫违背她从前的信仰,也对不起这个对自己掏心掏肺的男人。

    梁淑君沉默了一下,之后一边把玩着马鞭,一边状似漫不经心的说:“虽然这么说很不负责任,可是妻主,小惠……你应该也知道,决定权在你,而我,不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只有接受的份儿。”

    董惠莹像是被噎住了一下,“你难道就没有其他想法吗?如果我真的接受他们呢?你难道不会难受吗?”

    淑君歪着身子往她身上一靠,他幽幽视线看向远方。“当然会难受,怎么可能不难受?可若不这样,还能怎样?你我都明白,现实逼迫你必须做出决定,而目前来看,接受他们,对你是最有利的选择……你或许不知道,我真想带着你逃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这样一来,就再也不会有人和我抢你了。”

    “……那就逃吧。”

    梁淑君倏然朝她看来,却见她的神色很是认真。“我们私奔吧!!”

    梁淑君忽然抓紧她的手,“你……你说什么?你要私奔?”

    他有点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是认真的吗?你确定吗?你有没有想过,那到底代表着什么?那代表着,兴许我们以后没有办法再过正常的生活,可能要避世而居,不然万一被朝廷和名司监发现了,后果会很严重。”

    没待她回答,他又继续说:“还有老四和小五,你真的舍得吗?其实,其实……”他有点说不下去了。其实他看得出,她的心很软,虽然不知她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但在面对老四老五时,她会亲近,会熟络,却也保持着一段距离。

    他也在想,他们若真的逃了,是不是太自私了?但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

    董惠莹仰起小脸,迎着风。

    风吹她长发,她唇边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其实我思来想去,认为这种事准是要有一个结果的。虽然我说逃,但这种逃,却不是闷不吭声撇下这一切,自己闯的祸总要自己收拾不是?”

    她似乎豁然开朗,眉眼弯出一抹温柔的弧度:“浩铭,越宁,我有认真为他们考虑过,我有我的坚持,他们也有他们的想法,我愧对这份心意,或许这辈子都会良心难安。但不论如何……淑君,我选择了你,这是不会改变的。”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像许诺般的说:“等这趟回到靠山村,我会抓紧时间把淑玉治好,我也会好好和浩铭越宁谈谈,等处理好这些事情之后,我们就走吧。天大地大,总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只是……你刚才问我的那个问题,我也要再问你一遍。”

    “你真的确定么?”

452:凤凰鸟,不死鸟

    “你真的愿意么?”

    她神色忐忑,“其实,我也知道,我这样是很自私的。你向来聪慧,我一些想法,你也应该早就察觉出来了。”

    她抓着他手臂,不禁加重了力道。

    “我……”她不知该如何开口,上一世,她的生活是很孤独的,而她很害怕那样的孤独。

    这里的一切都是新奇的,没有她熟悉的朋友,也不是她曾熟悉的环境。

    一切推倒重建。

    她来这里半年了,三观被冲击的几欲破碎。

    很努力、很努力的适应这里的规则,

    可是……

    人心这个问题,是相当复杂的。

    “我喜欢你,”

    她轻轻低语,“我知道这对你并不公平,因为这并不是爱情,只是近似爱情。我对你的感觉,不似你对我那样深、那样重,但是我曾想过,情深不负。只要你愿,我就会试着向你敞开自己,这……”大概是对过去的一种告别,也是对未来生活的期许。

    在这里安了家,就仿似自己真的变成这个世界的人。

    她亏欠,愧疚,本就是愧对淑君的。

    她的心意,比不上他对她的。

    而既然选择和他开始,就要好好的对待他。

    她想自己大概是一个相当笨的人,她的精力也很有限,一个淑君,就能占据自己全部的心力,若是再多一个、两个……她本就不大的心,又要如何平均分给每一个?

    介时,每一个,能分到的,微乎其微,这对所有人都不公平。

    “我想,我只能尽自己最大可能和你保证,我会对你好,很好很好。虽然我不知道我们未来会面对什么,但是我一定会努力不让你吃苦。这样,你还愿意吗,还确定吗,还要和我一起走吗?”

    淑君的回答是一把抱住了她。

    他将自己的脸埋在她肩上,他沉默着,没有回答。很多事不需她说,他便早已懂得。就比如他自己,他知道他只是运气好一点而已,庆幸她选择了自己,也清醒她愿意试着接受自己。他相信她肯定不会亏待了她,但这份甜蜜,这份幸福,却更像是从别人那里蛮横抢来的。

    他大概,是个小偷吧。

    偷走别人的幸福,而那个‘别人’,还是自己的亲兄弟。

    他真是一个卑鄙之徒。

    ***

    梁淑君正在承受前所未有的内心谴责,而马车之内,沈秋阳早就醒了。

    她初醒时尚有些糊涂,当发现小惠不在自己身边时,便想要撩开车帘瞧瞧小惠去哪了。

    但她居然阴差阳错偷听一个大秘密!

    老天爷,她狠狠眨了一下眼,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知道董惠莹是梁家兄弟共同的妻主,董惠莹对她有恩,梁智宸同样对她有恩,可是董惠莹竟然想舍下其他兄弟,单独和老三私奔?

    小惠到底在想什么啊?沈秋阳心里乱糟糟的。

    当天夜里,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驶入一辆小镇,并在小镇的客栈外停下。

    沈秋阳下车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悄悄瞅眼梁智宸,心里很担忧。

    恰好梁大哥若有所感,便朝沈秋阳这里看了过来。沈秋阳一吓,之后故作平静的扭开头。

453:国色牡丹

    一行人进入客栈,梁智宸要了三间房,沈秋阳忽然挤开梁淑君,她抓着董惠莹的手,温柔的表示:“今晚我和小惠一起睡!”

    之后,她看向梁淑君。

    “梁三哥,你们兄弟比我年长,我便厚颜称你为一声三哥。等到了平昌郡,我和小惠就要分开了,我实则舍不得她,想和她说几句体己话,还望梁三哥你能给我行一个方便?”

    随后,也不待梁淑君回答,她便拉着董惠莹急匆匆的冲上了楼梯,留下梁家几个兄弟面面相窥。

    大哥梁智宸看向二人冲上楼梯的背影,他沉吟着,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客栈楼上。

    沈秋阳拉着董惠莹冲进房间,之后回身飞快合上了房门,并且还落下了门闩。

    等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拎起桌上长嘴的黄铜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凶狠的灌下肚。

    之后,她才忧心忡忡地看向满脸呆怔的小少女。

    少女似是狐疑她为何如此反常,她不禁苦笑了一下。

    “小惠……”

    她犹豫之后,全盘托出。

    “之前在马车上,我听见了。”

    之后,她又飞快道:“我观恩公他兄弟几个,对你有情有义,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这有道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怎么就能忍心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好歹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又一起住了好些天。

    从董惠莹和梁家兄弟的互动中,沈秋阳发现了不少猫腻,也正是因此,她才特别不能理解董惠莹的想法。

    董惠莹轻轻抿了下嘴唇,她忽然抛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说,这大元怎就这般模样?那些稀奇古怪的条条框框,难道就没人质疑过么?”

    “嗯?”

    沈秋阳有点没听懂,问:“你指的是什么?”

    董惠莹沉默了一下,才回答:“一妻多夫。”

    旋即,她长吁口气。

    “我认为这太不合理了,年满二十,若未娶夫,又或者是夫数未满五名,官媒便插进来做主,随便塞给你几个男人让你繁衍后代。这般……又和母猪有什么差别?”

    沈秋阳的神色极为怪异:“你怎会这么想?”

    “人心只有一颗,又要如何平均分配给那么多人?”

    董惠莹认为,梁家的人,很好很好。

    若他们不是自己的夫,若不是这个国家有太多限制,若他们只是她的朋友而已,她想她可以和他们相处的很好。

    可是,除了淑君之外,浩铭和越宁竟也对她产生了感情,这就有点……

    沈秋阳非常费解,她发现她真的很不懂她,也很难理解她。

    “你这根本就是在庸人自扰。大元向来如此,早从几百年前,就已经开始实施这个一妻多夫制。那些先辈们是何种想法我虽不知,但至少就目前来看,大家适应良好。有权有势的女人便多娶几个,没钱没势的便少娶几个,但再少也不会低于五个。”

    之后,沈秋阳又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就好比是我,我虽未迎娶正夫侧夫,但我当年在家时,自从及笄之后,便养了数名夫侍。”

454:火爆太行镇

    所谓夫侍相当于奴籍贱妾,这在大元是一种常态。

    很多女人都是如此,男人摆在家中,可以不宠他,但这个配置是必须要有的。

    若是想起来,便宠幸一番,而若想不起来,便将他们安置在后院,他们也乐得自在。

    董惠莹惊了惊,她和沈秋阳相处的不错,二人都特有分寸,从不多嘴多舌过问彼此从前的生活,但也因此难以推心置腹。

    这还是董惠莹头一回得知,原来沈秋阳家里竟有不少丈夫?

    沈秋阳有点尴尬。这本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可是被董惠莹这么一看,她却忽然莫名地觉得心虚。“当然你不要多想,我大概是天生对这方面没什么兴趣,所以迄今为止,我从未碰过那些夫侍。至于我之所以拿自己当例子……我主要是想让你明白一件事。”

    她拍拍董惠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夫君虽多,但也不一定每一个都爱,可能其中某个你特别喜欢,你也偏爱于他,但另外几个又碍不着你的事,就算当个摆设放在家里,也浪费不了多少粮食……你又何必给自己施加太大压力?”

    “更何况,大元男子生来恭顺,他们对我们女人……嗯,应该说,他们对他们的妻主,忠心耿耿,不论爱与不爱,只要嫁了,便是一生追随,除非这期间出了什么意外,导致他们的妻主先他们而去。”

    董惠莹狠皱着眉头,“喜欢的,偏爱的,自然要会对他很好,可是其他人,不被喜欢,不被偏爱,却因一个心不在他们身上的女人蹉跎一生,这岂不是更加可怜?”

    “世情如此,那些男人尚未没有为他们自己抱屈,你却开始为他们不平?我倒是头一回认识像你这样的人。不过……”不过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匹配得上如恩公,如梁家那样的男子。

    董惠莹仍是一副苦瓜脸,她该怎么说,才能让这些人明白?

    正如沈秋阳认为她思想古怪,她也认为沈秋阳和这大元其他女子的三观很离奇。

    两个世界,不同的文化,不同的风俗,这种来自思想上的代沟,真的是很难填平的。

    “秋姐,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梁家诸人虽唤我为妻主,可是我们的婚书并未上报名司监。我之所以不敢接受,是因为我没有那个自信能够承担起他们一生,能够一碗水端平,能够对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相同的好。况且我的心也太太小,容不下太多人。”

    沈秋阳眉头打了个死结:“你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恕我直言,我看得出这一家兄弟对你有情,一个人若爱的太卑微,哪怕明知对方并不喜爱自己,但只要能听得见她、看得见她,便是足矣。而你却想要和梁三哥一走了之,你这种行为太不负责。就算婚书无效,又能如何?”

    “你大概以为,解除婚书,一走了之,这样日后他们便可再嫁,没准能遇见一个对他们更好的女人。可你又岂知?情爱不易,很多人,一生之中,真爱至此一回。你若离开,便是爱你之人心中永恒的遗憾,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痕,而你这种行为也不过是在逃避罢了。”

455:他最无法原谅的,是自己

    沈秋阳在最后做出结论:“你不过是在逃避而已,我想接受他们并不难,但你却打从心眼里没能意识到这点。”

    “这代表你抗拒去接受。我虽不知晓原因,但我却是认为,你准是被什么东西给束缚住了,你认为自己只能从中选择一个,所以才对大元这种一妻多夫的制度产生反感,但就像我之前所说,就算是全都接受,他们也碍不着你的事。”

    “就算你不爱,但他们也甘之如始,你又为何不考虑考虑,尝试着打开自己的视野,去尝试过另一种不一样的生活?”

    董惠莹无言以对。

    沈秋阳说,她准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

    而这个东西是什么,她心中有数。

    不外乎是道德感,是另一个世界的道德,却不是这个世界的。她虽身在这个世界,却并没有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则。

    ***

    房门之外。

    一人伫立在此。

    “大哥?”梁越宁拎着两件行李,纳闷大哥为何堵在妻主和沈秋阳的房门外?

    梁智宸回过神来,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之后拽着梁越宁回到房间。

    他总共要了三间房,妻主沈秋阳一间,老三老四一间,而他则是和小五一间。

    当二人回到房间后,梁智宸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之前下车时,他就察觉沈秋阳的态度有些古怪。后来沈秋阳主动提出要和妻主一起睡,他也觉得有些反常,却怎料竟是因为这种事……

    他徐徐眯了一下眼。

    私奔?

    真亏妻主想的出来啊。

    当初在青峰山上,他明着是帮老三分析利害,实则却是早已想过这点,提前斩断老三的念想,却没想到还是出了这种事。

    “呵……”他抚着额,幽幽的低笑了一声。“越宁,你去告诉老三,我身体不大舒服,行程便先缓一缓,在此停留一天再上路。”

    梁越宁有点担心,顿时便对着大哥一通嘘寒问暖。梁智宸安抚住老五,等老五去传达消息时,剩他一个人在屋,他便又陷入另一种思索当中……

    “叩叩叩!”

    梁越宁知会了老三老四,二人赶紧去了大哥屋里,虽然大哥一再表示,他只是稍微有点不舒服而已,并无大碍,但最后,不放心的哥几个,仍是敲响了董惠莹这屋的房门。

    董惠莹得知是因为老大的身体出了问题,也没耽搁,带上自己的针灸针,就抓起一些有可能派上用场的瓶瓶罐罐,便急匆匆跑去给老大看病。

    可是看了看脉象,她又有些狐疑。

    “倒是并无大碍,只是你可能是精神不济,这些日子睡得不好,可有频繁发梦?”

    “妻主料事如神。”梁智宸一副敬佩模样,但对梦中详情却是只字未提。他心中并无把握,尚有许多事情需要验证一番才能下达定论,而在那之前,他并不愿横生枝节。

    “你等着,我这就去药铺给你抓些草药配置安神香。”

    “不忙。”

    她正要起身起来,却被她轻轻握住手腕:“妻主,智宸之所以想在此地停留,其实也是因为此地有一故人,曾帮过智宸的忙,既然来到这里,总得过去看看,才算是不失礼节。”

456:新生,释怀,放下,重新开始

    她讶异了一下。

    沈秋阳也在当场,她见董惠莹一副狐疑模样,似是不懂梁智宸为何要特意和她说起这件事,于是轻笑着道:“我发现你这人虽然懂的东西很多,有时一些想法也奇奇怪怪的,但对大元各地风俗却一知半解。比如这青峰郡,男子不可单独去某人家中拜访,必须有女人陪伴着才是,这是青峰郡的礼节。”

    “啊!”董惠莹醒悟过来,“行,你今晚好好睡上一觉,明日我陪你去一趟。”

    “那便有劳妻主了。”

    梁智宸微笑着,视线却有意无意地朝老三那里撇去一眼,只见老三像是猛地想起了神色,脸色霎时苍白的僵立在原地。

    ***

    董惠莹去了趟药铺,抓来一些草药,弄了一些安神香出来。这一晚,香气袅袅,梁智宸也难得地睡了个好觉,梦中再无往日困扰自己的噩梦。

    第二日,他起来时已是神清气爽。

    董惠莹心想,既然是去他人家中走访,总不能空着手,得带些伴手礼才行。于是从自己的行李中挑挑拣拣,最后挑出一小株人参,塞进一个木盒子里面。

    这玩意好,即可泡酒,又可入药,并且其性温,非但能补脾肺之气,又能大补元气,对于那些大病初愈、久病体虚而偏于气虚者,不失为一味良药。

    梁智宸见此,便会意一笑,“妻主有心了。”

    二人向外走,期间撞见梁淑君。淑君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他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冲着妻主点了点头,眸中有痛苦挣扎之色,之后便急匆匆的,埋首冲向了楼下。

    “他这是……”董惠莹忽然一愣,她有点回不过神来。直觉告诉她,准是出了什么事。否则淑君又怎会是这副模样?

    梁智宸叹了声气,之后对梁浩铭道:“浩铭,过去看看。”

    “嗯!”

    老四木着脸点了一下头,之后大步追了出去。

    董惠莹依然有些费解,但天色已是不早,这回是陪老大去窜门子的,而按照青峰郡的习俗,有礼的人家,窜门的时候都特意选在上午,而不是中午下午或晚上。

    “妻主,咱们也该走了。”

    ***

    董惠莹以为,梁智宸的‘故人’,只有一位,却不料竟是一大家子。

    小镇一角,破屋荒凉,梁智宸立在门外,轻叩门板。

    不多时,一名中年男子从前来应门。

    “康二叔,您近日可好?”

    男人呆愣了一下,之后才惊喜道:“小宸儿?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是小宸儿吧?好些年没见了,你可是越长越高了。”

    梁智宸笑道:“是啊,当初在村子里,我们兄弟便是十里八村长得最快的,个子也最高的,本以为成年之后,这个子能长慢一点,哪知竟又窜出一大截。”

    “快进快进!”

    康二叔让了一下,梁智宸和妻主一起进门。

    康二叔这才注意到,原来梁智宸并非独自一人过来的,身旁还跟着一个。

    “这位是?”

    康二叔有点纳闷,之后恍然大悟道:“小宸儿,看来你娘是个有福气的,连生了六个儿子,这下子总算盼来一个闺女了。”

457:纵火焚烧

    董惠莹呆了一下,看来这康二叔是想岔了,把自己当成梁家兄弟的妹妹了。但奇怪的是,梁智宸但笑不语,对此竟并未解释,竟是由着康二叔去误会。

    二人进门之后,康二叔这才问道:“对了!”他一副惊讶的模样,问:“你怎么寻来这里?又怎知我们一家在这儿?这可是青峰郡,离平昌郡远着呢!”

    梁智宸道:“当年大叔、二叔、三叔、四叔,您四位远嫁青峰,但智宸心里却始终忘不了您当初的施饭之恩。那些年,山里干旱洪涝,天灾不断,瘟疫不绝,也幸得您四位的接济,否则我一家兄弟处境怕是要更加堪忧。”

    梁智宸这么一提,康二叔也恍惚了许久,似是忆起当年诸事,眸中既有怀念,也有怅惘愁怨。“一晃竟是过了这些年,当初的半大小子也已长成一副风采翩翩的模样,真真是岁月不饶人。”

    梁智宸接口道:“前两年,二叔您曾回村,变卖了家中祖屋,只可惜当初智宸有事外出,竟是和您错过了。这些年智宸一直很想再见您一面,于是便多方打听,直至前不久,才得知您竟是落脚在这青峰小镇中。”

    “有心了,”康二叔感叹着,之后为梁智宸二人倒了一碗粗茶,“寒舍简陋,招待不周,小宸儿你可莫要见怪。”

    “二叔您客气了。”

    梁智宸虽一口一个二叔,叫的亲切,但双方并无血缘关系,不过是曾经同过村罢了。

    这时忽然一道哭音响起,呜呜咽咽的从隔壁屋里传来。康二叔尴尬了一下,之后便歉然起身,“你俩先坐着,我那三弟准是又犯病了。”

    他急匆匆去了隔壁屋,之后便听那人呜咽着喊道:“二哥,我又梦见咱大哥了,你说,当年妻主怎就那么狠的心?我兄弟四人远从平昌郡嫁过来,背井离乡,还不是因为倾倒于她?可这些年过去了,熬死了大哥,熬死了四弟,如今就剩下咱们俩了,可妻主从未回来过。”

    康二叔拍拍三叔的肩膀,三叔攥着康二叔的衣服领子呜咽,声声控诉,全是为当年那个狠心的女人。

    而在外间,梁智宸掏出一只钱袋搁在桌上,又拿来一只大碗倒扣在上面。

    他看向妻主,只见妻主正神色恍惚的聆听着。从隔壁传来的动静字字泣血,句句锥心,一开始只有康三叔在哭,但后来康二叔也不禁落泪了。

    好半晌之后,当康二叔拿袖子抹了抹眼泪,从屋里出来,却见梁智宸二人已经不在了。他看见那只大碗,拿起之后,看见钱袋子,他忽然一愣,之后鼻翼便又酸涩了几分。

    康家,可谓是家徒四壁,如今又只剩二三兄弟相依为命,日子入不敷出,要不然前两年康二叔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回靠山村,还卖了自己康家的祖屋,主要是因为这日子实在太艰难,眼瞅着就要撑不下去了。

    梁智宸留下的银子,算是一场及时雨。他攥着钱袋,不禁感慨,“当日我不过是见他可怜,舍他一碗饭食,今日却换来几十两银子。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似这般有情有义的,倒是越发少见了。”

    ***

458:心虚的不得了

    回来的路上,董惠莹心不在焉。梁智宸沉默伴在她身边,也并未打扰她。

    直至良久之后,她干哑着声音问:“刚才那位大叔……”

    梁智宸含笑回道:“康二叔本是咱们村的,后来遇见了他们的妻主,便远嫁至此。而自从他们一家出嫁之后,便没了音信,这还是我头一回见着他们。他们……变了不少。”

    想当年,在梁智宸年少时,同村的康家兄弟四人,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年轻时的康二叔,生得一副俊美的容貌,在大山的村子里是顶有名的,而康家其他三位叔叔也是不差,各具千秋。

    然而如今,却是落得这副模样。

    董惠莹沉默了一下,“我方才听了个一知半解,他们的妻主……似乎是离家出走了?”

    “关于这事,我也是听旁人提起的。”

    梁智宸道:“当年山里灾情不断,许多人为了谋一个生路,有的远嫁,有的逃荒,康家四位叔叔便在那时遇见他们的妻主,于是远嫁青峰。”

    当时康家的妻主年方十九,但康家兄弟只有四人,后来在年满二十时,因为《妻律》,康家妻主不得不再娶一名男子填充家室,但那人是个有心机的,自从嫁过来之后便闹出了不少事,后来为了争宠还曾频频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直至后来,康家四人和妻主之间的间隙越来越大,偏心的妻主一气之下,便带着最晚进门的小夫君走了。

    这一走,便再也没回来,便也一晃好些年了。

    梁智宸道:“二叔这些年生活不易,自那妻主离开之后,先是大叔忧思成疾,为此病逝,后是四叔发疯,服毒而死,就连三叔也因这些事情整日抑郁……他们都是可怜人,只叹命运弄人,这一生过得太磋磨了。”

    董惠莹的心情很沉重,这时梁智宸忽然道:“妻主,您可是想和淑君离开?”

    董惠莹呆了一瞬。

    梁智宸犹若春风和煦,一副儒雅模样:“若您心意已决,旁人劝也无用。只是,若您心中稍有犹豫,我也望您三思,莫要急着太早下决定。老四心悦于你,老五亦是相同,但他们心悦与否,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您也无须太过费神,更不需强迫自己接受他们的心意。”

    董惠莹哑然半晌,而梁智宸接着之前的,继续道:“有一个道理,您可明白?并不是只要他们心悦您,您就必须得接受他们。这就好比……这世上男子千千万万,总有一些人能慧眼识珠,若每一个心悦于您的,您都必须得负责,必须娶回来,您恐怕负责不过来,也娶不过来的。”

    梁智宸又怅然一叹,“您想的太多了,也只看得见前方崇山峻岭何等险阻,却忘了注意当下。日后的事情,没人知晓,但对于我们这一家子而言,只要您在,哪怕您不爱,不喜欢,只是想和我们搭伙过日子,但只要知晓您在家中,看得见您的脸,听得见您的声音,对于老四老五而言,这便已是一桩快乐之事了。”

    “可若是您走了,您带着淑君走了……”

    梁智宸苦涩了一下,又蓦然叹道:“不论如何,决定权,总归是在您手上。而我们兄弟的命运,也全部都取决于您一念之间。”

459:没脸见人了

    二人回了客栈,分别回到自己的房间。董惠莹坐在窗边的凳子上,脸上木木的。

    沈秋阳不在,不知是去哪闲逛了。

    她满脑子都是回想之前的事情,回想康二叔康三叔,回想梁智宸的用意。这大概是怀柔政策吧?

    可自己和淑君的事情,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但是毋庸置疑,这一趟,在她心中划下很深的痕迹。

    她不禁在想,若是自己真的一走了之,是否,是否梁浩铭,梁越宁,会变成下一个康二叔和康三叔?

    她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又想着回时路上,梁智宸对她说的那番话。

    他大概是想要告诉自己,这种感情,不是道德绑架。也并不是只因四五喜欢自己,她就必须也得爱上四五,喜欢四五,为四五负责不可。

    是她把自己逼的太紧了吗?

    昨日,沈秋阳令她明白,她被自己心中的道德感束缚住了。

    而今日,梁智宸则是告诉她,是因为她心事太重,想的太多,光顾着着重于未来,却疏忽遗忘了眼下。

    沈秋阳,梁智宸。

    他们让她明白,她以为自己离开才是最好的,她以为长痛不如短痛,以为解除婚书之后,四五没准能遇见更好,也更珍惜他们的人。可是她从未想过,她所为他们做出的决定,做出的考虑,又是否是他们想要的。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她以为某些事,若是搁在自己身上,肯定是痛的,却不知旁人能从这痛中,品出喜乐来,也不知,旁人宁可承受着这种痛,宁可煎熬着,也不愿被离弃。

    究竟怎么做,才算是真正的仁慈。

    而又究竟要她怎样,才能得出一个最好的结果?

    她幽幽一叹,当侧首看向窗外,便见天色晦暗,而远方的乌云正在不断逼近。

    ***

    梁智宸手执书卷,但心不在焉。他想他是相当卑鄙的,今日故意带着妻主去康家,他的那点阴谋已变阳谋,暴露无遗。

    其实他认为,她这人似乎是钻了牛角尖。就算她心中已选择了淑君,又能如何?她又为何要这般极端,偏要死守着淑君一人?

    她是在担心什么,又是在坚守什么?她和淑君之间的进展,以及她是否留在梁家继续生活,这在他看来并无冲突。

    不过,直至此时,梁智宸心中也很是庆幸。庆幸自己掩饰的很好,并未教她发觉自己的心思,不然她肩上的压力恐怕又要大上一分吧。

    “四哥,人回来了吗?”屋外传来老五急躁喊声,梁智宸顿了顿,之后放下书卷,想外走去。

    沉默的老四摇着头,但眼神里夹杂着很深很重的忧虑。

    “怎么了?”

    梁智宸出来时,正好赶上妻主也推开了房门。二人一齐看向越宁和浩铭。

    四五俩人一个急躁,一个暗忧。

    梁越宁皱眉道:“三哥不见了,之前大哥让四哥跟上三哥,但是三哥似乎是想静静,就把四哥甩开了,之后就一直不见人影。后来四哥听见有人提起一名男子,那人的模样很像是三哥,似乎是被人弄进了一辆马车,之后我们找了一圈,但一直没找到三哥,三哥也没回过客栈。”

460:欲擒故纵

    董惠莹这边刚得知老三失踪的消息,沈秋阳也火急火燎的跑了回来。

    “不好了不好了!”沈秋阳一把抓住董惠莹,然后嘴巴像连珠炮似的嘚吧道:“我寻思今日没事便想在镇上逛逛,这可好,之前在一个小茶楼居然听人提起梁三哥,一个女人,大概四三四十岁,拿着一张帕子,帕子上似乎是沾了蒙汗药,捂住梁三哥的口鼻,等梁三哥混到之后,就把梁三哥扛进了一辆马车。”

    因为梁淑君个子高,人又俊美,出去时也没戴面纱笠帽遮挡容颜,并且眉心还点缀着一颗妖艳靡丽的朱砂痣,他的特征很显眼,属于那种叫人见上一面之后,便印象深刻的类型。

    而当时梁淑君被掳走时,又有不少目击者,因此不止老四得知了这个小道消息,沈秋阳也已得知了,并且还更加详细,也更加具体。

    董惠莹脸上涌出几分煞气,这时梁智宸忽然淡淡吐出一个字,“追!”

    然而,他们这边察觉太晚,人又已经走远了,想要追上,何等困难。

    直至后来,几人一路打探,无意中得知,那名曾掳走梁淑君的中年女子,曾和一名白衣女子在一起。

    董惠莹眯了眯眼,“何素!!”

    她眸中凝着几分阴郁,之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先回太行镇!”她唇边勾出一抹笑容,只是笑容却很冷。

    梁智宸本以为得知老三失踪,妻主肯定要慌神,哪知,她非但一点没慌,反而还条理清晰,亦相当镇定。

    于是,一行人火速赶回平昌郡。

    ***

    半月之后。

    太行镇,何府。

    “我找何素!”

    这一日,何府迎来一位奇特的访客。这是一个小姑娘,看外表像是才十三四岁左右,一头长发黑中带紫,并未梳发,而是用一根麻绳将长发随意地捆绑在脑后。

    她长得极美,眼角晕开一抹浅浅的紫色,显得极为瑰丽,也极为妖冶艳丽。但她脸上神色,却冷似冬日寒雪,宛若冰霜一般。

    门房瞥了少女一眼,之后回道:“我们东家不在,出远门了!”

    一名冷俏俊美,但一头短发,皮肤欺霜赛雪,白的喜人,但眉宇藏着几分狂傲的男子,似乎是个急脾气。他忽然冲上来,想要揪住门房的衣襟。

    但之前的小姑娘忽然抬手制止。

    “走吧。”

    小姑娘转身回到马车,那短发男子一脸疑窦之色。之后马车内,传来另一道儒雅而沉稳的嗓音,“越宁,回来!”

    于是,这男子足下一蹬,跳上马车,之后在何府门房的注视之下,马车渐行渐远。

    “怪人。”

    门房轻啐了一声,之后掩上朱红的府门。

    当天晚上,

    一道娇小人影,穿着黑布麻衣,她悄悄摸来何府,灵巧的跳上墙头,然后翻进了何府之中。

    短短不足半个时辰,她把何府逛了一个遍,也摸透了何府。在后院中瞧见被禁足的侧夫高见,也曾在正院远远瞄了一眼顾影自怜的正夫罗杨。

    何素竟真的不在。

    她眯了眯眼,之后便又像来时那般,神不知鬼不觉的窜出了何府。

461:天青十大公子

    少女窜出何府之后,一路疾行,最后拐进一条小巷子。

    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

    “妻主。”

    老四木着脸唤了一声,老五急躁的问:“那个姓何的真的没在家?”

    少女揉了揉脖子,“嗯,没在,也可能是故意躲着。”

    梁智宸沉吟了一下,之后问:“接下来,妻主可有何妙策?”

    “妙策不敢当,”董惠莹抽了下嘴角,“不过我确实有点想法。这并不是第一次,而是第二次。上一回,因何素家大业大,也因她背后有郡城铁家撑腰,就连官府也奈何不了她,最后把她放了出来。”

    “但是这一回……”

    她又忽而扬起了唇角,但眼角凝着冷锐的冰霜。“咱们先回村,离开这么久,也不知淑玉身体恢复的如何了。”

    她一步一个脚印走向马车,梁智宸凝睇着她的背影,眸中有几分深思。

    她大概是相当担心的吧,但即使是担心,做起事来也有条不紊。

    真是一个……

    值得依靠的女人呢。

    而梁越宁和不善言辞的梁浩铭,二人则是皱着眉,回想着妻主之前说过的话。

    这并不是第一次?

    这岂不是代表,在这之前,姓何的也曾掳过三哥一次?

    梁越宁忽然攥了一下拳,他想起那日从青峰山上下来,曾见一名白衣女子含情脉脉的唤着三哥‘凤血’二字……

    恶心,这姓何的,可真他娘的恶心!

    他三哥可是有妻之夫啊!!

    ***

    山上,梁家小院。

    酷暑之后,天气又忽然变凉了,但这时候的温度正是事宜,既算不得太热,也不是太冷。

    清早,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洒落村庄,土炕之上,睡容宁静的男子徐徐睁眼。

    男人青丝不束,唇色极淡,玉容美若春晓之花,却又凝着几分幽远,几分清冷,像是天上的神仙不慎落入了凡尘。

    他清醒之后,徐徐起身,长发顺着肩膀背脊往下滑落。

    “咳,”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之后,他看向身侧,被褥是凌乱的,有人睡过,但他摸了一下,被褥是凉的。可见睡在他旁边的人儿,已起来多时了。

    淑玉披上一件薄衫,他慢吞吞的挪下炕,弯腰穿上草鞋,旋即迈出清浅的步伐,徐徐向屋外行去。

    小院之中,很是寂静。

    这时天色尚早,院中很是安宁,但院落一角,几只肥鸡,肥鸭,肥鹅,它们时不时的扇扇翅膀,有时又低头啄食,寂静之中,竟因这些只小活物,透出几分人世的烟火气儿。

    淑玉凉薄的眸子瞥眼被人用篱笆圈起来的鸡鸭鹅,这些小东西倒是活的很好。

    它们胖了一大圈,日日下蛋,还孵出了几只小崽子。

    他收回目光,之后徐徐向东屋房舍走去。步履轻移间,似是一阵清风冷流,掀起这漫漫宛若九重天上的神祗仙气。

    东屋的房门是敞开着的,这里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样。

    粗略数数,已有五个月了,已近半年。但这么久的时间,却并未在这间屋子上,留下过任何的痕迹。

    他看向室内之人,那人君子谦谦,温润如玉,他身着一件白色薄衫,垂首,指尖落在柜子上,轻抚,怀念……

    淑玉唤了一声。

    “逸宣……”

462:学不来,仿不来

    淑玉唤了逸宣一声,但逸宣并未回应。他审视着这个房间,这里的一切都还是她离开之前的模样。

    是他逼走了她。

    他想,若非当初自己疑心病作祟,她大概,还好好的生活在这里,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就如同人世蒸发了一样。

    他知道,大哥三哥他们都在外面找人。而他自己……他回首看向二哥淑玉,忽然眸中泛起了几分酸涩。若不是二哥这里需要人照看,他真是,一刻也不想留在这个没有她的家里!

    “我这就去弄早饭,今日吃什么?”他的样子温润如玉,似清风和煦。口吻也一副平平常常的模样,但淑玉却垂下了眼睫。

    “看着弄吧,”淑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之后转身回兄弟们的房间,抱出了一把古琴。

    他踩着清浅的步伐,走进河边的白杨林里,抚琴一曲。

    世人皆说,这古琴,因共有七弦又名七弦琴。其琴悦心,悦己,心事无法诉说于旁人,便全部寄托于这古琴之中。

    淑玉最爱的曲子,是《阳春白雪》,可今日抚的琴,却是一支哀哀婉婉破碎不堪的调子。

    他心境不自觉地便融入了琴音之中,这琴声便又从起初的哀婉,变作狂乱,仿若一曲战歌,仿若前方正有两军交战,这战声惊天动地,屋瓦若飞坠。徐而察之,有金鼓声、剑弩声、人马声……令闻者始而奋,继而恐,涕泣无从。

    忽然一个用力,锵的一声,琴弦断了,断弦割破他指尖,他凝睇着指尖伤口冒出的一粒粒血珠,忽然呆滞了。

    他是不是做错了。

    淑玉仰首看向浩渺的云天,他内心有一个声音,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告诉他,他并没有做错,他的担忧合情合理。但另一个声音又跳出来反驳,谴责着他。若当初他未明示暗示逸宣,使逸宣于沉默中爆发,那个人……或许不会被逼走,而这个家,也不至于四分五裂。

    两种声音,两种念头,互相交战,僵持,拉扯,便像是不久之前在心烦之下弹奏出来的战歌,这是他一成不变的生活。

    每日晨醒之后,都必定要三省吾身,之后便像是入了一个僵局,打不破,挣不开,只能继续日复一日的苦思,也像是在等待心中两种截然不同的念头决出一个胜负来。

    ***

    家中米面不缺,亦有青菜油肉,但逸宣一直记着妻主离家之前,曾有一回提及二哥的身体,说二哥只能吃些清淡的,不亦大鱼大肉这些油腻的。

    他伫立在灶台前,一盘素炒白菜已盛入盘中。

    以前妻主在家时,曾做过这道菜。他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白菜送入唇中,他品味着,之后又意趣阑珊地搁下了筷子。

    不对,还是不对。

    他做不出妻主的味道。

    “呵……”他掩面低笑了一声,之后便拎起一只酒壶,心事全在酒中。

    他本是洁身自好,滴酒不沾,可妻主离开之后,五个月了,马上就要半年了,他竟恋上这杯中之物,酒量也从起初的杯酒既醉,变得越喝越是清醒。

    而今,竟连他想醉上一场,想要酩酊大醉,都已成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奢想。

463:梦中菜市口

    下午,一辆马车从山路上行来。

    董惠莹坐在马车内,随着离家越近,她这心情也便是越发忐忑。

    她想让自己忙起来,兴许忙的忘了时间,忘了自己,便不用再这么煎熬了。

    但因心事沉甸甸,她这注意力总是分散,眼角余光也时不时地瞟向了马车外。

    一晃,离家至今已有五个月。

    而今重回此地,竟似是恍如隔世。

    忽然一只大手覆上她肩膀,她侧首一看,只见梁智宸正凝睇着她。

    “妻主莫要担心。”

    他看出她的不安,他的声音有种能够稳定人心的力量。

    “逸宣若是见了您,准会高兴的。”

    车内很挤,从青峰山回来时,董惠莹带了不少零落八碎的小物件。比如她那些用来炼蛊的瓶瓶罐罐,也比如她曾从青峰山采摘的毒草毒物等等,另外虎王大白身躯庞大,也是很占面积的。

    梁智宸和董惠莹中间,只隔着掌宽的距离。

    这男人身上有种麓香味,这香很好闻,但并不浓郁,反而令人闻起来很舒适。

    她安了安心,之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这是在忐忑什么?又有什么好忐忑的。

    她不禁失笑,随之心情也镇定了下来。

    ***

    马车停在梁家院外。

    梁浩铭和梁越宁从车上跳下来,之后,梁越宁撩起帘子,大哥弯着腰从马车中走出。

    等大哥下车之后,便见他伸出一只手,“妻主,慢点,当心脚下。”

    董惠莹犹豫了一下,之后把手搭在梁智宸掌心。

    等她落地之后,梁智宸便把手背在了身后,却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这时屋里的人似乎听见了动静,清隽俊逸的男子一身酒气,但看他神色却很清醒。

    只是,当长腿迈出房门,抬头看清院外来人,他忽然痴了。

    逸宣怔忡着,这莫不是一场梦么?

    他薄唇轻启,似是想要唤一声‘妻主’,可临到头来,却又怯了。

    他怕,他非常怕!

    自从妻主离开之后,起初那些日子,他寝食难安,夜不能寐。后来他迷上了杯中之物,每每是酩酊大醉,方能睡个好觉。

    可是,五个月了,一百五十多天!

    妻主竟从未入过他的梦。这是他的幻觉么,他竟仿似看见了妻主。

    妻主的模样有些变了,比起五个月前,她变化很大。而他甚至不敢眨眼,生怕,只要眨上一下,这人便像幻影般的,从自己面前消失不见了。

    “逸宣,还不过来?”大哥笑着招呼道。

    逸宣这才醒神。

    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然后死死的瞪着院外局促不安的少女,他一步、一步,起初走的很慢,但忽然之间他又加快了步伐,猛的冲向了她。

    但在来到她的面前之后,他却并未动作。

    他只是看着她,认真的凝睇着她,而他的嘴唇,已被自己咬的泛白了。

    董惠莹微微撇开脸,她低着头,不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这时,一名男子披着薄衫,他赤足从屋中走出,怀中还抱着一张古琴……

    淑玉瞧见院外的情景,他步履微顿,之后看向大哥。

    兄弟二人的目光隔空相对,大哥徐徐的点了一下头。

    淑玉轻轻眨了一下眼,之后似释然,又似是解脱,从心底里,长吁一口气出来……

464:死之极惨

    逸宣凝睇着妻主,这一刻,他看不见大哥,看不见自己的兄长,他眸中,他心里,仿佛只能容得下她一人的存在。

    而也是这时,大哥体谅的暂退一旁,四哥木着脸屹立在马车边,就连记忆中性格比较火爆,比较跳脱的五哥,此刻也已保持沉默。

    逸宣忽然嘶哑的唤了一声:“妻主……”

    董惠莹低着头,不敢看她。

    “嗯……”她点了一下头,但离开这么久,这么久没见,两人之间夹杂几分生疏感。

    逸宣忽然勾起了唇角,“回来了。”

    他长叹,“回来就好。”

    之后,他徐徐抬起手,一开始还带着几分犹豫,后来,反而像是坚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的手,修长,白皙,好看,似玉葱一般,轻轻的落在她头上。

    董惠莹忽然眨了眨眼,猝然抬首看向逸宣。

    黄昏的晚风夹杂着几分燠热,吹拂着他顺长的黑发,他面若冠玉,一如既往的温雅,可是,他摸着她的头,他笑着面对她,她心底里忽然之间冒出一股委屈来。

    这种心情来的太急,她完全没办法招架,眼角唰地一下红透了。

    是的,她心里是委屈的。

    初来乍到时,她睁开眼,首先看见的,便是他,是逸宣。

    在得知原主曾对这一大家子做过的那些事情时,她曾想,因原主那些劣迹,自己的存在,就像是他们心头的烂疮,还不如剜下来,也省的他们看见自己心烦。于是她提出和离,但大元没有和离,只能休夫,而被休弃的男子也只有一个下场,被充军为妓。

    她实在没法昧着良心做出那种事,亦无法装聋作哑把这六人往火坑里推,于是她又想,就先这样吧,等帮这一家兄弟治好身上的伤残之后,她就离开。虽然不能休夫,但是可以分居,而若是不住在一起,也省的他们看见自己心烦。

    但是后来,逸宣的温柔,逸宣的体贴,他待她轻声细语,他对她无微不至,不管是吃的,穿的,用的,他总能帮她料理周全。他似乎是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存在,他像水,以温柔的力量融入她生命。

    她也曾想过,或许就这么和这一大家子生活下去,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但是逸宣爆发了。

    她当时像个没事人似的,但其实她心里很受伤,她也很委屈。她背锅背了太久,纵使自己无辜,可不论她多么努力,也洗脱不了原主曾经造下的罪孽。

    她实在是不堪重负,她大概是再也承受不住了,尤其是那一日,来自逸宣的喝问指责,像是在扎她的心一样。

    她哽咽着,即使离开梁家之后,她表现的很坚强,即使是被蛊毒折磨时,她也不曾留过半滴泪,可是现在,泪水就像拧不上的水龙头,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她忽然捂住嘴,不愿自己的失态暴露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也不愿被逸宣听见自己的哭声。

    但是,没用的。

    逸宣忽然长臂一揽,将她拥入了怀中。

    “对不起……”他的嗓音很沙哑,

    “我错了……”他眼角亦泛起湿意。

465:你究竟是谁

    曾经,他在她心里,是最特别的一个,但他没有好好珍惜。

    他其实很清楚,他当初,只是在嫉妒而已。这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

    在不自觉时,他失了一颗心,他曾对她嘘寒问暖,这些并非敷衍,而是真心,但后来她去了郡城一趟,她和三哥之间的暧昧令他难过。他没能控制好自己的心情,便借着一个小契机,失控的发作了出来。

    他知道,他伤了她的心,一切一切,都是他的错。

    “对不起……”董惠莹吸了吸鼻子,把脸埋在他胸口,她哽咽着:“我不该任性的。”如果她没有离开,淑君,浩铭,越宁,也不会为了寻她吃了那么多的哭。

    现在,淑君被她弄丢了。

    泪意原本已经止住了,可是想到淑君,她鼻子又酸了。

    等她发泄够了,逸宣才用自己的袖子,轻轻的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不哭了,再哭眼睛就肿了,”他的眼神很温柔,他脸上的笑容很好看,她在外面流浪了这么久,直至这一刻,才终于有了一种归属感。

    她回来了。

    她看向逸宣,又看向逸宣身后的农家小院。

    一个曾经被她几度忽略,几度无视的念头,在这个时候破茧而出。

    大概,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她便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她又忽然想起淑君失踪前,她曾提议,要和老三一起逃离这一切。

    可是现在,面对这个人,面对这个家,她本就有所动摇的决定,变得更不坚定了。

    她看向梁智宸。

    她以前,是不是很残忍?

    自以为是,总是在代替他们做某些选择,却从未问过他们自己的意愿。

    这时,梁智宸朝这边走来,“好了,逸宣,车上东西多,过来搭把手。”之后,他又看向董惠莹:“妻主,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您也累了,先进去休息吧。”

    董惠莹赶紧抹了把脸,然后摇头说:“我也一起帮忙,我力气大,这样也能搬的快点。”

    之后,一大家子忙着卸车,大白从马车里窜出来,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还轻蔑地瞥了梁逸宣一眼。

    这头老虎怕是要成精了。

    逸宣捂住胸口,着实被大白吓了一下。

    董惠莹赶紧拍拍大白的脑袋:“你乖点,不准吓唬人。”

    “吼——!”

    大白满是不乐意,心道本虎又不是故意哒,还不是因为你们人类胆子小,才这么不禁吓!

    大白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之后甩着大尾巴,大摇大摆地走进小院子。它寻了一个干净的角落,往地上一趴,虎头搁在爪子上,之后便像个大爷似的,眯着虎目懒洋洋看向院外正在忙碌的诸人……

    这时,忽然一道清浅的脚步声接近了大白。

    大白很警惕,凶着脸往旁边看去,便见一名肤色苍白,神色恹恹的男子,病秧秧的朝自己走来。

    男人唇色很淡,眸色也很是清寂,他赤足而行。等来到大白身边后,他忽然眯了一下眼。

    大白有种危机感,身上毛都快要炸了。

    正在这时,男人徐徐伸出手,顺着大白的背部撸向了尾巴。

    “好软……”似是陶醉,男人又认真的看了大白一眼,“若扒了这身虎皮,制成一件裘皮,冬日穿着定能暖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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