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1:
安乐山面积很大,否则也容不下足足八万的士兵。但最近安乐山的氛围相当之不好。不好到什么程度呢?
大概就是,整整八万士兵走起路来悄无声息,这一座大山像“死”的一样,而这八万士兵,也是心知肚明。知晓是“谁”来了。
董惠莹妻夫等人被云鸽接上山。山上的士兵知晓这些男人是将军的丈夫,也知晓将军虽然变了,容貌身材和从前不一样了,但这个人确实是她们的将军。
任何人都可以认错,唯独将军就算是化成了灰也绝不能认错。
早便知晓将军还活着,却始终没能亲自见一见。
而今将军终于出现了,但还没等大伙高兴高兴呢,就从云军医这里得知将军的情况非常危急,身体非常不好,日日夜夜的昏睡,这些士兵们也跟着提心吊胆。
有一些比较迷信的,居然还买来一些冥钱,大半夜的聚在一起烧纸念叨,祈祷将军能尽快好起来。
云鸽不知这些人私底下都做了多少小动作,眼下她正忙得焦头烂额。
她心里其实是相当不舒服的。怎么紫茴每次苏醒,守在她身边的全是她那些男人呢?至于自己,总是碰巧的错过了。
她也来了董惠莹屋中不少趟,但每一次董惠莹都是一副昏睡的模样。她越发嫉妒梁家这些个男人了。
“云儿,你已连着几天几夜没睡了,再这般,你的身体扛不住。”
凤溯也在山上,他是死皮赖脸跟上来的,至于青月等人则是按照他的命令,继续在东地这边搜寻十一和易燃的踪迹。
云鸽像个疯婆子似的,头发乱糟糟,好几日没洗过澡了,面前的台案上堆满了各种书籍,还有药草等等。
她双目赤红,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
当凤溯和她说话时,她却一副专注模样,专心研究着草药配方。
凤溯见她不理会自己,也是微微地蹙了一下眉。
他这得是多可悲?
喜欢的女人总把另一个女人放在心尖上,他的情敌居然是另一个女人。
他心里想着从前的那些事情,他虽是大元皇室的二皇子,可自幼便被养在外面。
在成年之后他曾回过京城,也正是那时遇见了云鸽。
初见之时,少女冷锐傲气,且医术无双。
惊鸿一瞥,便是一眼定情。
那之后他便时时留意少女的动向,发现在面对旁人时,少女的脸色都很冷,唯有在一名黑脸少女的面前,她才眉目飞扬,格外快活。
那时的凤溯,虽心怀谋略,但到底是少年心性。
心怡的姑娘总是无视自己,也难免生出几分窝囊气。
他发现只要是和那个黑脸姑娘有关的事情,云鸽就格外在乎。
比如他在云鸽面前晃了十几次,云鸽未曾注意他,彻头彻尾的无视他,但有一回无意中提起那个黑脸的姑娘董宝威,便见云鸽心情起伏的非常大。
那之后也不知怎的,总之,在董宝威这事上两人起过几次冲突,但就算是冲突也好,好歹他在她的眼里不再是陌生人了,不再是空气般的小透明了,她开始注意自己了。
1262:
即使每一回二人相见都因董宝威而闹不愉快,但也算是痛病快乐着。但追妻选错了方式,以至于等日后心性成熟时,幡然大悟,却悔之晚矣,双方之间已因年少时的矛盾间隙太深,即使他有心改过,但他在云鸽心中印象太差了。
毕竟……以前因着嫉妒,他曾针对那位宝威元帅做过一些不太美妙的事情。当然全是小打小闹,从未有过实质性的伤害。
但对于非常护犊子的云鸽而言,即使是开个恶意的玩笑,也是绝对不可饶恕的。
“云儿……”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啊?”云鸽受不了他一口一个“云儿”的吵她,尤其是她本身心情就已经够不好了,他还念叨自己,她简直快爆炸了。
“说起来你为什么在安乐山上?二皇子要是闲着无聊何不下山溜达溜达,我这里正忙着呢,二皇子能别再打扰我吗?”
“我……”凤溯轻叹一声,“有时我真想问问,宝威元帅究竟喂你喝了什么迷糊药?只要是事关于她,你就这般不冷静。”
“我俩可是过命的交情,你们皇家都是无情之辈,又岂会懂得。”
“你当心治好了她自己身体却垮了,就算再忙再心急,也总得劳逸结合才行。”
云鸽皱了皱眉,她咬着唇咕哝一句,“劳逸结合个鬼,我只要一想到她现在的模样,我连睡觉都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她那副活死人的模样。再不抓紧时间,万一她……”
云鸽烦躁的抓抓头,而后继续摆弄面前的草药。
幽兰草这玩意,只有大元才有,这玩意的药性也相当之复杂。
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常人服用一点事都没有,但要是返祖之人,吃了这个就等于服用慢性的剧毒。而董惠莹这两年曾有几段时间长期服用幽兰草配制而成的麻痹丸,毒性在体内越堆越多,而这毒性平时倒是不善山不露水的,只等着董惠莹这个返祖完毕之后,才全部爆发出来。
“可恶——!!”
云鸽咬牙骂着,“都怪那几个姓梁的,也怪我自己,我就应该知道,她不能没有我,从小就是一个不省心的,该死!”
小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震的桌子叮当响。
她心里郁闷极了,你说梁家那几个玩意到底有啥好的?
一个个的不安生,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家出走,纵观这整个大元,有几个男人像他们那般?
这要是旁的女子,丈夫跑了?
呵,找回来?
找个屁!
直接一封休书就完事了。
可偏偏她家那个傻姑娘是个长情的。
都是惯的!
云鸽寻思着,一定是她的紫茴脾气太软了,又太宠着那些男人们了,才把那哥几个惯的无法无天。
尤其是那个梁淑玉还有那个梁浩铭。
紫茴之所以服用麻痹丸全是因为这两个混蛋!
还有那个梁智宸,也是罪加一等。
据云鸽所知,当初董惠莹正值“上瘾”最烈害的时候,带着大丈夫梁智宸和四夫梁浩铭去金三角。
1263:
原本两个男人轮流交换着倒是也能满足她,但梁智宸跑了,只剩下梁浩铭一个,那外强中干的货身体吃不消,怕把人弄死才开始吃麻痹丸。
但最可恨的却是那个二夫梁淑玉。
又不是没经历过男女之事,居然还故意拿乔,以至于董惠莹身边只有梁淑玉一个,身体却得不到满足,不得不一连好几个月长期服用麻痹丸抑制体内的“瘾”。
沉沉地长吁口气,反正云鸽是把这哥几个给恨上了,很恨很恨的那种,并且还因迁怒,兄弟六个同罪,总之她是闹心死了。
烦恼了一阵子之后,云鸽按下心头的怒火,重新投入这些药材的研究之中。
凤溯见此,也只能是无奈了。
这么多年的经验心得告诉他,在云鸽这里,只要事关那位宝威元帅,任何人,任何事,都得靠边站。
在她心里宝威元帅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云鸽又忙了一下午,但仍是毫无头绪,她决定取一些董惠莹的血之后再进行研究。但去董惠莹屋里的时候,路过几个屋子,却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怎么那几个男人又跑了?”
她蹙着眉,突然发现最近好像只见过老三梁淑君和老六梁逸宣,其他哥四个居然不见踪影。
凤溯像个影子似的跟在云鸽后面:“阿五跟我说过,似乎是他大哥要去采什么果子,留下三六照顾宝威,剩下几个全都带上了。算算日子,估计也快回来了。他们是骑马去的,比起马车会快上许多。”
“果子?哼!”
云鸽直撇嘴,念念叨叨道:“若若不是他们几个是紫茴的夫,若不是紫茴太爱重于他们,就他们这样的,我非得抡起我五十米的大刀弄死他们不可!”
凤溯嘴角一抽抽,“都是阴差阳错,他们几个也已知错了。况且那些事情也全都是事赶事,是有苦衷的。”
云鸽忽然定住脚步,凶狠地回头看向凤溯:“怎么你居然为他们说话?那些个渣男……嗯?不对,渣男本渣,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云鸽想起以前凤溯这位二皇子隐瞒着身份接近自己,那时候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整天摆出一张高傲的脸诋毁她的紫茴,有几回她甚至气得想找人弄死凤溯。
而她……
嗯,也确实这么做了。
任何说紫茴不好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但她派出去的人从没成功过,反而被人打晕了堆在自己的门口。
想起当年种种,云鸽又是一阵气煞:“对了,我差点忘了,你从一开始就不待见紫茴,而今紫茴变成这副模样,你心里定是很乐吧?哼!”
凤溯:“……你对我误解太深,若不是因为你,她对我而言也只是个无足轻重不相干的陌生人而已。当初年少,我向你示好,我接近你,你冷傲无视,我又不想被无视,便只好剑走偏锋,刻意做出一副与她为敌的样子让你注意我。说起来,我也是相当可悲。”
云鸽愣了愣,之后冷哼一声:“宁信世上有鬼也不能信男人那张破嘴!”
凤溯:“……”
1264:
云鸽来到董惠莹的屋里时,就见一名男子坐在床边,正紧紧地攥着董惠莹的手。这人听见开门声,连忙背过身去,用袖子压了压眼角。
之后,他回首看向云鸽:“可有进展?”
见男人眼眶红彤彤的,脸色也憔悴了下来,就连眉心那点血痣都已失去艳丽的光泽变得暗淡,云鸽本是揣了满肚子的怒火,却忽然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
“我想采些血,另外紫茴的那些蛊给我一些,我想研究研究。”虽然她是学医的,不懂毒蛊之术,但这种时候,也不得不广撒网多捞鱼。
没有任何头绪,就只能方方面面的各种东西全都来尝试一下。
淑君动作飞快,拿起一个小包袱递给了云鸽:“你当心,黑色罐子里装的蛊全是有毒的,白色罐子是无毒的。”
云鸽颔首,之后坐在淑君之前做过的位置,为董惠莹把了把脉,她心情不太好,这些日子她也曾让梁家哥几个喂董惠莹喝过一些汤药,但后来却发现董惠莹这身体相当之虚弱,一般的药材根本就没用,颇有些虚不受补的意思。
于是,她也只能停药了。
她心里其实特慌张,万一,万一……紫茴死了,她这一身医术又有何用?
她本便是为了她,才学的这个医,为的就是想要帮上她,想要照顾好她的身体。
可是现在……
又是两日之后,云鸽把那些装满了蛊虫的瓶瓶罐罐还了回来,她蹙眉说:“我得回药王谷一趟,谷内有不少典籍,兴许能有些用处。”
淑君忧心忡忡,他看向床上的妻主,历经了这些日子他瘦了不少,而逸宣也是一样的。
大哥二哥曾服用过一些奇特的果子,据大哥说那些果子各种颜色的,有的能让人长出内力来,但也可能有一些是具备奇效的,没准能治好妻主。
就算治不好,也可以带回来让云鸽研究研究,所以另外几个兄弟便去摘果子了,而今淑君和逸宣守在妻主身旁,亲眼看着妻主一点点消瘦下来,就像是一朵快要凋零的小花,似乎生命力也在一点点的流失之中。
他们心中很痛。
担忧,担忧,还是担忧。
云鸽看了这兄弟二人一眼,“若是……”她抿了抿唇:“若是我治不好紫茴……”
淑君顿了下,旋即用沙哑的声音说:“我曾说过,生要一起生,死要一起死,她这辈子下辈子都别想甩开我。”
他又笑了下,笑得很艳丽:“若这世上没有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赚了那么多的银子给她花,若她不在了,又有什么用?她是我搁在心里的人,她是我的命……”
云鸽有点惊讶。
淑君这人看着情况浪荡还有几分风流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个不安于室的,她也曾深深为董惠莹不平,觉得这哥几个不值得董惠莹如此用心的对待。
但是现在,看清了男人眸中的深情,她心想着,不论其他哥几个如何,这人,总归是值得的。
暗暗将淑君从自己的黑名单上划掉,她心想单冲淑君今日的模样,嗯,够资格当她家紫茴的丈夫!
只有这样的人,这样真这样深的情,才够格留在紫茴的身边。
1265:
逸宣见三哥捧着妻主的手,把脸埋在妻主的手心。
三哥的嗓音是嘶哑的,他看见三哥落泪了,哭了。
曾经即使生活再苦再难也从未见过三哥这副模样,但如今的三哥仿佛脆弱的不堪一击。对,她是他的命,是这样的。
当天晚上,云鸽就走了。凤溯也离开了,似乎是收到青月的消息,发现十一的行踪了。
二人是一前一后离开的。隔天上午,董惠莹从昏睡中醒来,便见淑君躺在床上,双臂牢固的环抱住自己。
她微微一动,便把男人惊醒了。“淑君……”她见淑君下巴上冒出许多青色的胡茬,这个男人向来体面,也知道自己不喜欢胡子,似乎很少见他这般邋遢的模样。
“醒了?”他脸色憔悴,眼底有深深的暗影,却笑得很开心。“不能再睡了,就算想睡也要先吃完饭再说。”
之后,他麻利地起身,帮妻主穿好衣服,抱着她去灶房。期间董惠莹有点昏昏沉沉的,有几次差点扛不住睡着了,却又被他叫醒了。
她勉强打起精神,“嗯,我不睡了。”
看来,她的情况很不好。
睡觉的时候没有时间概念,她其实不确定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但看淑君这副憔悴的样子她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体情况准是不乐观,而淑君瞒着她,越是瞒着,便越是代表,她怕是……
她想起了云鸽,又忽然一笑:“等下帮我把金针拿来,再这么睡下去,人都快废了。”
“金针?”
“是啊,金针刺穴,可以让我清醒些。放心,不会对身体有危害的。”就算有,也得瞒着,免得他为之担心。
她暗暗为自己把脉,脉象依然是正常的,但身体却虚了,这返祖可真是奇怪。
董惠莹喝了小半碗清粥,之后淑君帮她拿来金针,她为自己施针,绵延不绝的睡意总算是散开了一些。
淑君见此,顿时高兴了。好久好久不曾见过妻主精神清醒的模样了。
他抱着她,走来走去的,带她在山顶看夕阳,她像是长在他身上的,他始终抱着她,不曾将她放下过。
董惠莹问起了智宸,听淑君说智宸他们给自己摘果子去了,她又问起了逸宣和无忘,淑君说,无忘被逸宣送回吹雪山庄了。
董惠莹琢磨着自己的“病情”,忽然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瞟见了一株小草,她微微怔忡着。“淑君,我想要那个。”
他去帮她摘,只要是她说的,他都做,只要能让她开心,任何事情都可以。
攥着这颗小草,这是不起眼的草药。
她摘下一片叶子嚼碎了吞下,却忽然呕出一口血。
“小惠……”他慌了,他无措。
董惠莹的气息萎靡下来,怎么她这个身体竟变成了这样,这小草是提神草,可以醒神,但她居然连这么一点点的药性都受不住了。
“小惠,别离开我,”紧紧的抱着她,把脸埋在她胸口,他的声音在颤抖,“不要离开我,不要……这几年时间,对我而言,太短太短,不要离开我……”
1266:
“你总是在忙着大哥他们,也为我忙一下好不好?你好起来,然后我们游遍这山河,我们去看那些没有看过的风景,听说跨过海就是洋人的世界,那里很不一样,风俗和我们这里完全不同,你再陪陪我,陪我走一走,不要这么早就离开,好不好……”
他又笑了,然而心头已被阴霾绝望覆盖。
“没死过,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人说阴曹地府,那里一定不好,一定不美,我还是比较喜欢晨曦,夕阳,明月……我们的人生,太短了,不是么?我不想死,所以你也不要死好不好……”
她抬起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别慌,这不是大事,只是暂时还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我还没活够呢,我得陪着你呀,你说过想和我生孩子的,等我们老了,儿孙满堂,我当然不舍得死啊。年纪轻轻就早逝,那可不适合我。”
董惠莹又笑了笑,“说起来,我确实死过一次。我想你们心里也都有数吧?我啊,不是从前的她,在我那个世界,都是一夫一妻制的,我坐飞机,却忽然遇上空难了,还以为自己死定了,以为自己要进地府重新投胎了,哪知死后的世界居然是这样的……”
“最开始啊,好多好多都不适应,你们兄弟呢,对我也不好,我以前也想过,要是能回去就好了,不过我在那个世界的身体,估计早就烂了吧?”
“飞机在天池坠毁,听说天池里面有怪兽,也许已经被怪兽吃了……淑君啊,我现在很庆幸,这场奇遇让我遇到了你,让我遇见了你们。感恩上苍,感恩我们能相遇。”
他吸了吸鼻子,抬起泪颜,凑过去轻轻吻了吻她的眼:“别害我青年早逝。”若是小惠不在了,他一定一定活不下去。
他不怕生,也不怕死,只怕找不到她,怕活着的时候没有她,怕死了之后找不到她……
他用自己的脸颊贴着她的脸,“再和我说说吧,说说你以前的事情,说说那个世界的……”
“好……”
他们在山顶,坐观云海,坐观夕阳,却不知身后有一抹影子。
逸宣安静的注视着,并未上前打扰。
他把无忘送走了,也将后事都交代好了,若是妻主,真的……他已经有所觉悟了。
他只是不像三哥那样,不是那种热烈的性子,但他们一家人,总要整整齐齐的。
***
“终于,找到了……”
安阳山下,一名苗人女子唇角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这人正是苗清,她遥望着安阳山的方向,那八万亡魂,总算被她逮到了,但还是得再等等,尚且有几只漏网之鱼。
听说姓云的回药王谷了?
呵,再等等,不急的,这几年的时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
不过,她也得提前准备着,八万亡魂,八万士兵……
她那只鸡当初死的多惨啊,居然把她的鸡炖成汤喝了,这可是一笔血债呢,她可是很生气很生气的呢。
1267:
这一路上快马加鞭,梁智宸带着几个弟弟前往一片迷障禁区。这个地方常年笼罩着迷障,当初他和淑玉也是因为误入迷障之中才阴差阳错服用了那些奇奇怪怪的果子获得了一身内力。
这迷障之中是一片森林,之所以称之为“禁区”,是因为附近的村子皆知晓,只要一入迷障,就再也走不出来了,森林之中不知有多少人类的骸骨,而上一回梁智宸和梁淑玉,也算是命大,在森林之中摸索了许久,才好不容易寻见了迷障的出口。
“等下大家都跟着我,务必不可分散!”在进入迷障之前,梁智宸很郑重地交代着兄弟们。淑玉面色凝重,老四面无表情,小五谨慎地点着头。这可不是说笑的,一来,万一真的在森林之中分散了,迷路了,没准就出不来了,二来,若真是兄弟四个又失散了,介时找起人来麻烦不说,还耽搁时间。而如今时间就是生命,妻主那边的青光已是耽搁不得。
“这里面的果子有很多种,上一回我和淑玉在这里采了一些果子,因为谨慎吃的都是一些看起来无毒的,长得也很平凡无奇的。而我们这回的目的是尽量把里面种类不同的果子全都采摘一边,带着这些果子的样本回安乐山。”
“大哥,这些果子真的能治好妻主吗?”
梁智宸沉默了一下:“……其实,我并无把握。”
“……可是妻主?”
“我没有办法坐着干等,惠的病情刻不容缓,而我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换一个角度思考,当初我和淑玉只是普通人而已,却因吃了那些果子而获得如今的内力,这些果子之神奇已毋庸置疑。而既然当初我和淑玉吃的果子能使一个普通人变成身怀内力的高手,那么其他那些我们从未尝试过的呢?是否可以医好妻主?”
浩铭木讷道:“这是一个未知数。”
“是这样不错,但总归是有几分希望的。因此我们这趟的任务就是把不同种类的果子全部采一遍,然后带回安乐山。”
梁智宸按了按眉心,他遥望着安乐山的方向,心里念着的是他心上的女人。在这种时候他很想守在女人的身边,但他心里更加清楚,比起守在她左右,看着她日日昏睡的模样,他更应该寻找解决之法。不能所有一切都压在云鸽的肩膀上。
若云鸽能治好妻主,那自然是最好的,可是目前来看,云鸽对妻主的症状束手无策。既然如此,还不如广撒网,多捞鱼,双管齐下。就算是撞运气也罢,他们如今也只能碰碰运气了。
“走吧!”
沉沉的长吁口气,梁智宸带着兄弟们走进迷障之中。为安全考虑,他甚至还用绳子拴住哥四个的手腕,这样一来只要不割断绳子,怕是想要走散都很难。
淑玉看向四周,这里的模样仍是当初的样子。当年智宸淑玉并未深入迷障禁区,那时的他们也并不知晓这些果子的神奇,他们只是因为弹尽粮绝,一时片刻的又走不出迷障,才迫不得已服用了那些神奇果子而已。而这些果子的神奇之效,则是在日后的日子之中,逐渐凸显出来的。
并非立竿见影,而是随着时日的流逝一点点变化。
1268:
他们一点点的深入了迷障之森,这里弥漫着浓浓的白雾,眼前像是蒙着一层朦胧的薄纱,看不真切远方的模样,甚至就连脚下也得留神着些。像是小五越宁,他愣头愣脑的,就曾被地上的骸骨绊的踉跄了一下。
看清了地面血肉已腐烂干净的白骨,越宁哆嗦了一下。之后,忐忑地吞了吞唾沫,单是手腕上拴着绳子还不太放心,居然还抓住了走在前面的四哥的衣角。
他怕,万一这绳子断了咋办,万一他在这里迷失了,走不出去了咋办。最重要的是,万一自己被困在这片迷障之森,再也见不着妻主咋办?
在衣角被拽住的同时,浩铭步履一顿,而后回头看了五弟一眼。两人离的很近,但因这古怪的白雾,他甚至看不清五弟的脸。为假思索,他身手抓住五弟的手腕:“不怕!”
木讷的人,一如既往的寡言,但这“不怕”二字,还有他牵住弟弟的手,让梁越宁史无前例的心安。
淑玉记性很好,进入迷障之森不久,就已发现了他和大哥当年曾休憩过的地方。他抬首看向上方的树冠,朦朦胧胧,有白雾遮挡,看不清楚。但伸出手,撸下一串增长内力的果子,自己尝了一口之后,确定无误,这才交给了浩铭和越宁。“这种果子不妨多采一些,带回去给惠莹和淑君他们尝尝。”其实是想要大家都长些内力。
浩铭接过那串果子,全部塞进越宁的怀里:“吃吧!”之后他自己也摘了一些果子。因为大哥和二哥吃过果子,目前家里这两个人的战斗力是最高的,而因着当年淑玉吃的果子比大哥还多,所以淑玉的内力还要比大哥高出个几分。
越宁啃着果子,心里想着远在安乐山的妻主,又想起妻主昏昏沉沉整日躺着睡懒觉的模样,他鼻翼一酸:“这果子真好吃,莹莹一定能喜欢!”吸了吸鼻子,然后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果子。他不能拖后腿,一定要多吃点,让自己变得厉害点,以后他要保护莹莹!
走在最前面的智宸听越宁提起妻主,他身形微微一僵,旋即抿了抿薄唇。
长吁口气:“走吧……这片迷雾之森很大,我当年采摘果子的时候曾看见一些长得比较特别的,但颜色太过艳丽,怕有毒,便没采回来吃。”
他们继续前进,这些果子全是长在树上的,一簇簇一挂挂,一串串累累实实。青色的,黑色的,白色的,黄色的,紫色的,各种颜色,不一而足。
数日之后,他们采摘了足够的果子,但就在他们准备离去时,淑玉忽然道:“噤声!”
淑玉停下脚步,智宸也做出一副侧耳聆听的模样。智宸闭口不言,而看起来呆头呆脑的梁越宁反应也不慢,几乎就在二哥开口的同时,他立即皱起眉头闭上了嘴巴。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期间还能听见模模糊糊的对话声:“侍卫长,这些果子真能有用?”
1269:
侍卫长?
梁家这哥四个眉目一凝,而后小心屏息,按兵不动。
“这是奉了八皇女的命令,有传言称这片迷障之森的果子具有奇效,据传是数百年前那位出使海外、带回生命之果的使节,暗中搜集种子在这里种下的。”
生命之果便是陪嫁果,大元王朝的男子也是因为吃了陪嫁果才可以生子。
梁智宸不曾想自己兄弟这一趟,居然阴差阳错遇见了皇家的人。
这迷障之森的果子也确实有奇效,比如智宸和淑玉便已是最好的例子。而若不是此处有着天然迷障,怕是此地的秘密早已被人发现。
侍卫长道:“而今局势很不乐观,八皇女推测宝威元帅尚在人世,若真是如此,怕是两方人马早晚要有正面相对的一天。”
“八皇女让我等来采集这些果子,不仅仅是为了提升战力备战边疆和塞外,也是为了那宝威元帅。”
“宝威元帅曾在九皇女麾下效力,而今九皇女疯疯癫癫被困于宫廷之中,若宝威元帅当真活着,即使暂时不打过来,日后也定是要打上皇城。”
“且,可不要忘了,宝威元帅手底下有八万精兵,这八万精兵对她忠心耿耿,生死追随!”
“再者,就算她有心安分,八皇女也不可能留她活路,因此,只要宝威元帅还活着,就算她不来找八皇女,一旦八皇女得知她音信,也定要和她兵戈相见!”
这时,另一人了悟道:“原是如此,可这些果子模样长得古怪,颜色也古怪,就是不知是否真如传言那般神奇。”
侍卫长又道:“总之,先按八皇女的交代,把这里的果子全都摘下来带回京中,无论是否有效,总归也不过是干点苦力活罢了。”
“也是,况且这可是八皇女的命令。殿下的命令我等又怎能违背。”
智宸屏息凝神,短短片刻时间,他脑海之中便已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八皇女,又是这八皇女。
且听那“侍卫长”的意思,自家妻主可谓是八皇女的心头大患。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就算自家妻主无意和八皇女冲突,但按八皇女的性子,若是知晓妻主的行踪,怕是也不可能放任妻主留在人世。
这样一想,梁智宸又忽然想起了逸宣。
出发之前,他曾从凤溯那里隐隐听过一耳朵。
之前妻主外出寻找他们几个时,逸宣曾暗中帮妻主打掩护。既然是“掩护”,便代表逸宣认定了妻主的行踪不易泄露,一旦被某些人知晓有可能招来杀身大祸。
而最有可能的,逸宣所提防的,便是京中那位八皇女。
他琢磨着,逸宣是不是知道什么,是不是从哪得知了什么消息?
他家这小六已非昔日之吴下阿蒙,况且那位八皇女还曾给小六的吹雪山庄赐下过一块“天下第一庄”的匾额。若说小六真有什么途径渠道能获知京城那边的消息,也未尝没有可能。
这迷障之森的果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被那些皇家侍卫运送回京,否则岂不是更加助涨了八皇女的势力?
1270:
梁智宸暗暗给八皇女贴上一个“敌方”的标签,为免引起那些侍卫的注意,他并没有出声,而迷障之中白雾太浓,即使哥几个是挨着的,也看不清各自的表情。
使眼色是不行的,打手势也不行,因为看不见,既然如此……
智宸抓起淑玉的手,在淑玉手心写下几个字。
淑玉立即了然,于是又学着大哥的模样,抓起四弟的手。
之后浩铭又在越宁手心写下几个字。
兄弟齐心,于是悄然撤出了这片区域。
等远离了那些侍卫之后,越宁便憋不住了:“大哥,我看京城那个八皇女不是啥好玩意!”
那侍卫长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而今这局面,不是自家妻主安分些就能了事的,就算妻主不主动找那八皇女,那八皇女也盯着妻主呢。
甚至于,越宁由衷地感到庆幸。
幸好妻主的模样变了,个子高了,脸也不再是从前黑乎乎的麻子脸了,不然这几年行走在外怕是早就被人认出来了。
除这之外,还有名字。
妻主这几年使用的名字是董惠莹,而非从前那个董大宝董宝威,也在一定程度以上减轻了危险的系数。
而这种问题,既然连越宁都能够想通,其他人更不需多言。
老四脸上戴着一张人皮面具,自从在大西北和妻主重逢之后,他就一直戴着这张人皮面具。
狼王这个身份不能被旁人知道,更怕被人认出自己的真面目来,而之所以如此的原因,也是和京城,和八皇女有关的。
向来缄默的老四难得主动开口:“八皇女,敌!!”
既然是敌,便不可留情。
梁智宸长吁口气,“确实如此,既是敌人,便也没什么可说的。浩铭,越宁,稍后我会将你二人送出迷障之森,你们带着这些果子回安乐山,至于这里,就留给我和淑玉。”
“可是大哥……”越宁还有些不放心,但智宸却道:“既然那位八皇女已得知这迷障之森的存在,就算处决了这些侍卫,她也可以再派遣另外一批人过来,介时反而更容易打草惊蛇。”
淑玉轻轻一笑,但眸色却满是凉薄:“所以,不若釜底抽薪。”
越宁眼神闪了闪,“我懂了!让他们先干活,然后咱们再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越宁如今聪明了不少,这脑回路偶尔能和兄弟们同步,总算不再像从前那样傻傻的智商搭不上线了。
“虽这边的事情值得注意,但妻主那边也耽搁不得。稍后你二人要多加小心。”智宸嘱咐着,浩铭越宁纷纷应声。
之后智宸解开了拴在哥几个手腕上的绳子,他带着浩铭和越宁往外走。
等把二人送走之后,他重新进入迷障之森,对淑玉说道:“我知你洁癖,但事关重大。那些人既是从京城来的,又是八皇女的手下。能被派来这种地方干这事,便也可证明是八皇女的亲信。你稍后下手可莫要留情!”
淑玉脸颊抽搐了一下,“我尽量不让自己身上沾上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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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玉不是嗜杀的那种人。以前是因为身体太弱,一个垂死的病秧子,就算真的和人起了冲突,也只有人家来杀他的份儿,他空有头脑,若斗智不成,就只能躺着等死了。也幸好他从未经历过那种事情。
不过,后来,即使有了内力,有力自保之力,这人藏的太深。初妻之时,除了大哥之外,就连妻主和其他兄弟都被他蒙混过去了。即使是后来大伙知道了,他也很少使用武力镇压什么人。
主要是,一,懒,太懒了,能躺着不坐着能坐着不站着,像这种懒人除非是真的有不得不去那么做的原因,否则杀人?呵呵,还不如抱着妻主躺下睡一觉呢。
二,是因为他的洁癖。杀人可是一个脏活儿,万一血溅在自己身上多恶心呀?
梁智宸和梁淑玉留在迷障之森,不过他们并没有急着出击。反而像是耐心的猎人,等待着他们的猎物把他们的“战利品”收拾妥当。
七皇女派来的侍卫长让人摘下了大堆大堆的果子,也不管是有毒的,还是无毒的(不过事实上有没有毒他们也不大清楚),总之,这些果子一车车一筐筐地运出了迷障之森。直至把迷障之森祸害个七零八落,果子也几乎全都摘完了,他们这才准备打道回府。
但就在这个时候,两道身影忽然冲来。侍卫长心中一惊,便出声预警。这些人也算是训练有素,反应一等一的快,但架不住对方是两个变态。他们只来得及瞧见一抹白发的身影,以及另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
这二人飘忽不定,行踪犹若鬼魅,在原地留下一片片残影,之后血光炸裂,便有一名名侍卫或是胸口被利器戳破,活是脖子被抹喉,死的相当之快。
侍卫长又惊又怒,他一拳轰向淑玉。作为一个洁癖超严重的男人,梁淑玉超讨厌别人碰到自己,当然自家人除外。不过就算是有时候兄弟们碰到他,他偶尔也要吐槽下,更何况是陌生人了。
因此,他杀人见血的本事暂且不提,但这闪避的功夫绝对是好到家了,哪怕是他一小片衣角,旁人也休想摸到。
所以结局是可以预见的,侍卫长这一拳落空了。他觉得这个“鬼影”简直就像泥鳅似的,特别滑溜,抓都抓不住。
在淑玉牵制侍卫长的同时,梁智宸也已趁机解决掉了其他侍卫。等他处理完自己这边的事情后,就见淑玉一副很轻松的样子,犹如猫戏老鼠把那个侍卫长耍的团团转。
智宸有点忍俊不禁,“行了,快动手吧。”
淑玉轻轻眨了一下眼,之后咻的一声来到大哥的身后,“你来!”
当家老大梁智宸:“……”
这小子到底是多懒?
算了,再懒也是他的亲弟弟,就不和他计较了。
于是,梁智宸扑向了侍卫长,没过多久,此地已满是猩红血雾。
梁智宸和淑玉一起从迷障之森走出来,他们看向那长长一大串堆满果子的车队,呃……看来得先找几个帮手帮忙赶车?
1272:
智宸和淑玉解决了八皇女派来的这些个侍卫,正在忙着找可靠的人帮忙赶车。说起来那些侍卫像是大扫荡一样,把迷障之森里面的果子撸了个干干净净,但也算是挺悲催的。
活干了,只可惜徒做嫁衣,全都便宜了在此捡漏的梁家兄弟。
好不容易,智宸和淑玉也踏上回程了,先一步离开的浩铭和越宁正在路上,而安阳山这边,却是又出了另外一件事。
董惠莹认为自己不能再睡了。
返祖也好,其他毛病也罢,但只要是“病”,总归得有个病根病因吧?
事实上她自己都有点害怕了,动不动就睡很多天,睡觉的时候基本没法进食。淑君逸宣只能喂她喝一点汤汤水水,还得提心吊胆的,怕睡梦中的她呛住自己。
她敢打赌,再这么睡下去,说不准哪天就真的一睡不醒了,而最重要的是,万一她真的很倒霉,睡梦时被汤汤水水呛死了咋办?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还是那个老办法。
以金针刺穴的方式,刺激自己的神经,令自己的大脑处于一种亢奋并且精神的状态。同时,她也在很认真地思考着解决之法。
她就不信了,天无绝人之路,自己还真能被这个莫名其妙的返祖现象逼死了不可?
她开始回忆自己都吃过什么,本身天生神力,然后前几年为了解决体内那只见鬼的噬神蛊,她也服用了很多蛊,再来便是麻痹丸等等……
她隐隐觉得,自己这个因为返祖而产生的嗜睡毛病,不该仅仅只是因为“返祖”而已,也不该仅仅只是因为幽兰草。虽然云鸽曾说,在返祖期间服用那东西相当于服毒,但董惠莹自己琢磨两天,又觉得这玩意就算真的有毒,早在自己炼制麻痹丸的时候,这毒性就已经被自己中和掉了。
肯定还有其他方面的原因。
她正在为此苦思时,出事了。
***
事情的起因,是因今日天气越来越暖。董惠莹原本带来的那些衣裳不太合适,穿上太热了。逸宣就心想要帮她买些薄的衣裳来,于是亲自下了一趟山。
逸宣在山下的安乐城遇见几个行迹比较可疑的女人,他当时并非孤身一人,身边带着十几个隶属于八万亡魂的大头兵。
巧了,那些“可疑人”之中,居然有这些大头兵的熟人。
“怎么是你!?”
“果然,你们竟然真的在这儿!”
双方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开口。
逸宣看了看自己这边的大头兵,“刘艳,你认得她?”
刘艳在这八万亡魂之中,地位相当于红飞,以前宝威元帅尚未卸甲离京前,刘艳也曾是一名将领。
她阴郁着脸,手已握住了剑柄:“认得,这几个是叛徒!”刘艳满脸的不喜,杀意已在双眸中涌动。
逸宣淡淡看了对方一眼,对方只有三四人,不足为惧。但问题是嫁入这城里还藏着其他人呢?
天晓得这些个“叛徒”是否还有其他的同伙。
于是,逸宣立即做出一个比较安全把握的决定。
1273:
“在想什么?”
董惠莹搬来一把椅子,正坐在屋檐底下晒太阳,忽然一个带着香味的拥抱笼罩住了她。
淑君从后面伸出手臂,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他身上的香味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这香也是董惠莹这两天闲着没事调配出来的,热情,又妩媚,还带着一点点纯情,特别适合淑君。
还记得这男人收到这只香包时,笑得像个孩子似的,特高兴。
有时她也不禁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像淑君这样的人呢?
他生意做的很大,似乎是个很有志向,很贪心,也很有野心的男人。
可实则不然。
至少在感情这方面,他是相当容易满足的。
哪怕自己只是对他多笑一下,多送他一份小礼物,他就能开开心心好几天。
她扭过身,摸了摸他的脸,“没想什么,不过……我认为我现在倒是可以思考一下了,之前我整天睡觉,你陪着我变瘦,这情有可原。可为什么这几天我不睡觉了,你还是瘦了呢?”
淑君笑得很灿烂,“为伊消得人憔悴,小惠,你说,怎么办才好?就算你在我身边,就算你在我面前,我还是觉得好想好想你,更别提我看不见你的时候了。”
来到她身前,他蹲下身,抱着她的腿,把脸埋在她的膝盖上。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在闻她身上的味道,像是想把她的味道深深的记住。
“好想好想你呀,想的我的心都快要痛了。”
她勾起他一绺长发,笑得很温柔。
他这是在不安呀,多明显的不安?就算自己在他面前,他也总是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因为这莫名其妙的返祖死掉,也生怕再也看不见他了。
他太恐惧了,所以才这样。
她懂的,而越是懂他的深情,她心里也就越是心疼他。
“我们的人生还好长好长呢,可不要等我好了你却反而病倒了,到时候就只能我伺候你咯。”
“怎么,你不愿意吗?”他笑着抬起脸,却做出一副伤心状:“我家妻主好薄情呢,看来我要为你保重身体,不然万一我病了,万一你嫌弃我,不要我可如何是好。”
明知他是开玩笑,她却忍不住的,伸出手,环住他脖颈:“不会的。”
“嗯?”
“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
顿时,他对她的回馈,是更加明亮更加闪耀的笑容,就像是这天上挂着的小太阳一样。
“大人!”一名女兵匆匆而来,董惠莹下意识地侧首看了过去。
女兵瞧见这妻夫二人亲昵的姿态,被烈阳晒得黝黑的面孔不禁红了红:“六郎君回来了,刘艳和刘郎君带回四个人,您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董惠莹低头看向淑君,“陪我走一趟?”
淑君起身,同时拉起她的手,小心地牵住她,但单是这样他还不放心,于是改而环住她的腰。就好像她真的是个病秧秧的林妹妹,生怕她弱不禁风,生怕她走上两步就摔倒一样。
“我们一起去!”
淑君这么说着,他的柔情只对她展现,当抬头看向那名前来通报的女兵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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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抬头看向那名前来通报的女兵时,眸中的温柔情感消退个一干而近,只剩无尽的漠然。
女兵不小心和淑君对视了一眼,这一眼,便教女兵哆嗦了一下。
这个男人,平时在将军身边的时候,看似有些孩子气,也粘人了些,可当面对外人的时候,他那一身的气势,却令人止步,亦令人绝不敢小觑于他。
女兵心中默默的想着:不愧是云军医最先肯定的男人。
这个男人,确实配得上她们的将军!
自从来到安乐山之后,董惠莹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躺在床上当个安安静静的睡美人,而且还是王子吻不醒只知道呼呼睡大觉的那种懒懒睡美人。
就算是少数清醒的时候,也很少出门。
安乐山囤了八万兵,但这八万“亡魂”,平时不管练兵还是其他的什么,都是离的远远的,生怕声音太大吵到她。
也是因此,上山已经有短时日了,可是今日,却还是她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排场。
山顶之处,乌压压的一大片人,一眼望不到头的那种。个顶个的粗犷,也是个顶个的高壮,身材魁梧有力,高大伟岸的背影若是从后面看,就像是个子贼高的男人一样。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太阳底下晒了太久,这些人个顶个的黑,且无一例外全是女人。
“将军来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登时,这乌压压的一大片,数不清的人,立即分向两侧,为董惠莹让出了一条可供同行的小路来。
同一时间,整齐划一,刷地一声,众人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属下,参见将军——!!!”
声势震天,本就是粗嗓门,人又这么多,又足够整齐,这简单的一句话,却气若长虹,直冲云霄,使人震耳发聩。
董惠莹脑子里懵了一懵。
以前在青峰郡平昌郡的时候,红飞等人也是一口一个将军的唤她,即使她曾官至统兵元帅,但在这些“亡魂”的心目中,她永远都是当年那个勇闯大金,将她们从鬼门关前解救出来的将军。
几十上百人所形成的声势,又岂能和这几千上万人相比?
震撼,太是震撼!
无法形容描述的震撼,只觉像是来自灵魂的沉重一击,她肩头蓦然沉重了许多。
“都快起来,我早已没了武将官职,更不是什么将军,不必在行这跪礼。”她笑了一下,又补充一句:“地上硌得慌,你们也不怕硌疼了膝盖。”
“将军……”
一双双泪汪汪的眼睛瞄准了董惠莹,之后一人忽然嚎啕大哭,“将军啊,是咱们的将军啊!!”
这人正是刘艳,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哭的很狠,却也笑的张扬。
“将军……不,将军不喜咱们这么唤她……对,什么将军?将军为国卖命那些年,又可曾得过好?”
刘艳只要一回想起当年种种便满是愤恨:“大人,主子!!”
她近乎宣誓地吼了出来。
而其他人也是虎目通红。
董惠莹:“………”
她轻叹一声,“都快起来吧,地上凉,”
这些人一直一直的赖在地上,哎!
1275:
逸宣屹立在人群之中,在身边所有人都下跪时,他站在那里格外醒目。他一身白衣,遥遥看着那个他藏在心上的女人,这一刻竟忽然察觉,自己和她之间,分明不过咫尺,竟像是相隔万里。
这种距离感瞬间令他失神。
他想他在感情上一直以来都是卑弱的,是底气不足的。
从前,尚未离家之时,兄弟几个各有本事,唯独他,似最是没用。整日只能围绕着锅碗瓢盆,甚至有妻主那一身的厨艺在,就连这庖厨之事,渐渐的他也插不上手了。
大哥素来便有着大智慧,二哥虽被病体连累,却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平时不爱显摆,内秀于心罢了。而三哥自很早之前便已显露出在经商的才能,四哥虽木讷了些,但也有着黑市那份营生。至于五哥,当时看似较不出众的一个人,却也能上山下海打猎捞鱼。
细细想来,可不正是,他最没用。
以前二哥生着病,他可以顾着家,可以帮忙照看着二哥,可是渐渐的却变成一无是处。他所精通的全是家务,即使兄长们曾安慰过他,可他内心里,却到底是难过的。他始终找不准自己的定位,不知该将自己安放于何处。
所以离家之后,虽未有过争强好胜之心,但是潜意识里,他却学着三哥从商,酿酒得来一个天下第一庄的名号,就像是下意识的在追赶着什么,不愿被兄长们落后太后。
而这样的心理,说白了,也不过是在找补罢了。
是想为自己增加几分底气,是想让自己变得自信一些……
但是当人群另一头的紫衣女子,用一如既往的柔和眼神朝他看来时,恍然之间,他竟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从前,究竟是多蠢,又究竟错的多离谱?
就算她高在云巅,她也不会嫌弃自己。她从不会在乎自己是否富贵,是否多才,是否“有用”,也从不会认为他有所不足。
一切,皆是他自寻苦恼,是他自己在庸人自扰。
忽然之间看开了,从前笼罩心头的阴霾散去了,未有犹豫,便一步迈开。
“妻主……”
他朝她走去,同一时间伸出手,立在她的另一侧,与三个一左一右的,守在了她身旁。
他像三哥那般,托扶住她手臂,而他眼底的柔色,是从未有过的清亮。
“小莹……”
徐徐俯首,在她发际印下一抹温柔的吻。
从前,兄长们皆有特殊的称呼,在私底下情感浓烈时,便唤出那个专属的昵称,那代表着亲昵,他不曾嫉妒,却始终认为自己还不够资格,迟迟不敢唤她的名字。
为的又是什么呢?
许是因为从前心中那份不确定,不敢稽越分毫,生怕付出太多,生怕自己表错情,他从前有太多太多的保留。可如今,当这一声“小莹”唤出口时,她便不再仅仅只是他的妻主,他不再只是她的从属,她亦是他的女人,是他搁在心里曾为其痛为其苦,更曾四之若狂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