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1:
死了……
呵。
心口巨痛,紧紧的揪着,他唇色泛青,忽然身形一晃,肩膀撞在一排货架上。
“公子!!”
青和的随扈顿时心惊,连忙撑住青和的身体。但这一次,青和病发比往日更加严重。
这是怎么了?
这些年一直在调养,公子已恢复许多,怎的竟突然之间……
青和以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药……”
因这份心痛,他的嗓音沙哑而破碎。
董惠莹离此很近,闻言莫名的觉得有些耳熟,可仔细一想却又似从未听过这般沙哑的嗓子。
她朝这边投来一瞥,便见随扈搀扶着青和坐在一把椅子上。
随扈匆匆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将一颗药丸放入青和的唇中,但青和的脸色泛着青白,他呼吸不畅,药效尚未划开,心痛扔在。他喘息着,呼吸很是费力,身体亦是在轻颤。转瞬之间,竟变成一副病弱膏肓的模样。
“公子!”随扈红透了眼眶。
董惠莹蹙了蹙眉。
她骤然想起从前二夫淑玉蝉联病榻的模样,况且这个人的这张脸……罢了,虽说看这人穿戴,似非富即贵,她本不愿多惹事端,但就当日行一善了。
“让我看看,我是大夫。”
董惠莹朝这边走来,青和身边的侍卫顿时一脸戒备。但青和却虚弱的摆了摆手,他闻见了这人身上的药香,可他疑心太重,自是不会让这名女子近他的身。他之所以摆手,其实是在暗示自己的人,不要动手,切莫将事情闹大,他今日从宫中出来,本就是背着八皇女的。
侍卫将手握在剑柄上,董惠莹并未触碰青和,仅是搭眼瞧上几眼。瞧青和的脸色,病发的模样,小鼻尖又嗅了嗅,闻着之前侍卫给青和吃的那个药。
“咦?原是中了蛊,子母迷心蛊?有点意思,”她精通蛊术,已判断得出,这人所中之蛊确实是迷心蛊,但这蛊似乎被削弱了很多,绝不是那种强盛时期的迷心蛊,而青和服的药,更似是一种毒药,专门毒杀蛊虫的那种药。
“妻主?”逸宣正是这时回来的。
董惠莹侧首看向逸宣,她冲逸宣微笑了下,旋即对那一脸病态的男子说道:“是药三分毒,况且你服用的本便是剧毒,你这心痛的毛病来自迷心蛊的反噬,我劝你最好先把体内毒血放出来,不然你这寿命怕是不长了。”
之后,她挽住逸宣的臂弯,店内小厮已将她买的布匹包好了。她笑盈盈的凝睇逸宣道:“走吧,咱们回去。”
她看逸宣的眼神充满柔情,逸宣攥住她的手,旋即心中略有异样地看了那个因蛊毒发作而病态的男子。
这人……
狐疑的目光,在男人脸上逗留了一圈儿。
旋即,他收回视线,和妻主一并朝布庄外走去。
董惠莹感叹道:“真是缘分。”
“哦?”逸宣不动声色,“妻主莫不是……看上他了?”
董惠莹翻了个白眼:“胡思乱想些什么?我都已经有你们了。”她这么说是因为:“你没发现吗?我差点要以为他是你们失散多年的兄弟,你看啊,你们六人其实容貌上是有一些相似的,他呢,和你们也很像。而且智宸也曾中过迷心蛊,他也中了这种蛊……所以我才说啊,真是缘分。”
1472:
逸宣放了心,也忍不住笑道:“听你这么一说,倒是确实如此。不过要说最像的,应该是他那双眼,和二哥三哥很像,也最是醒目,看其气质与二哥从前的模样相仿。”
“可不是。”董惠莹欷歔不已,“我刚才看他那副模样,都有点心疼了。一下子就想起以前淑玉动不动犯病的时候。”
逸宣揉揉她的头:“想来再过不久二哥也该过来了。”
“快团聚了啊。”
二人渐行渐远,青和身怀武艺,他身边的侍卫也皆非平庸之辈。妻夫二人的对话落入这些人耳中,忠心的侍卫眼眶红了红:“公子,您……”
青和虚弱的摆摆手,“回宫吧,回去再说。”
他这次来连家的铺子,其实是想暗中和连家通个气儿,也是想试探一下,是否能将连家列入自己的阵营内。八皇女和连家的盟友关系其实并不是很牢靠。
秘密回到宫中,在自己的宫殿之中,亲信扶着青和躺下。
侍卫回想着之前那名紫衣少女的话语:“公子您真的……”时日无多?
他一直以为,公子定期服用的,是药,哪知竟是毒。
青和惫懒地摆摆手:“不至于那么夸张,总归还有几年可活。”他眼角溢出几分讽刺,想起当初假意入宫,八皇女确实迷他,但也信不过他。于是便从一名蛊女那里取来这种迷心蛊。
迷心蛊。
子母一对。
子蛊在他身上,母蛊在八皇女身上。亦是从那时开始,八皇女才真正的信任了他。毕竟,这迷心蛊,又名死蛊,听闻以前曾被用来控制一些死士,用以保证死士忠心不变。而既然中了这种蛊,八皇女便以为,有蛊虫控制,就算他原先的爱慕是假的,也会在蛊虫的影响下变成真爱,并且还会对她忠心不二。这般下来,他便成了八皇女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可八皇女又哪知,他早便防了一手。多年来明察暗访,也接触了一些奇人异事,这迷心蛊虽对他的身体造成损害,却并未成功控制他心智。顶多……
宝威……
心再度疼了,却尚可忍受,早已习惯了这种细微的痛。却又如自虐一般,一遍一遍,每次一想,便要心痛,而每次一痛,便像是在提醒着他,永远不要忘了他牺牲了多少,亦永远不要忘记,他为何做出如此之多的牺牲。
“我累了,让我睡一会儿。”
青和合上眼,喉中却溢满了苦涩。
宝儿,不知你是生是死,但若你早已消亡,若你在天有灵,见我如今这般下场,是会嘲讽,还是心疼?
我错了,大错特错。
假若人生能重来,若是能重来,那该有多好……
京中一片风雨欲来山满楼之势,现任丞相与八皇女离心,她本是前朝余孽,她这一脉蛰伏了数百年,苦苦谋划又如何能够甘愿心愿落空。
眼下边疆战事不断,现任丞相也是一个有决断的。她做出一个决定,秘密修书一封送往前线。
梦王这里虽有不少眼线,但她本人也并非无能之辈。现任丞相这封信刚一送出,梦王便立即联系上董惠莹,再带着董惠莹等人秘密进宫。
1473:
一行人来时,姬九凰正是一副疯癫状态。过了大半个时辰,这疯疯癫癫的人才恢复清醒。
“何事?”
姬九凰瞧见梦王的脸色,心下知晓定是出了大师。
梦王神色凝重:“丞相要造反了!”
“对!她已修书通知关外,抽调兵力。八皇女最近疑心病太重,防备着丞相,她大概是狗急跳墙了,想一举夺下皇城荣登大宝!”
姬九凰蹙眉道:“她既然敢这么做,定是有十足的把握。但她之前一直很忌惮那些古族世家,却不知是和缘由,竟令她甘心冒如此风险。”
梦王冷笑:“人心易变,那五个世界也未必是铁桶一块,内部的龌龊多了去了,历来掌家的皆是忠心于皇室的,可除了这些掌家的,繁衍了数百年,分支旁系也有许多,早已不甘于隐身幕后。”
姬九凰一点就透:“看来她是联合了那些分支旁系。如此一来,真若开战,那几个世家势必大乱,他们的力量恐要被分支牵制。”
“正是如此。”
姬九凰欲言又止地看向董惠莹,没等她开口,董惠莹便已是了然。“我那八万人马如今已分批进入平昌郡,大隐隐于世,将她们打散了,各个城镇之中都安插一点,也就不容易引起人注意。稍后我便让红飞回去,将那八万人集结起来调动过来。”
姬九凰如释重负,“若是没有你,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八万,且皆是精英之中的精英,任意一人,就算不说以一敌百,但一个打十个也是足够的。也就是说,战力上,这八万人马足以和八十万大军相抗衡。
“我和六姐的私兵共有三万,皆是当年秘密保存下来的战力。三万加八万,十二万,足够多了。”现任丞相顶多从边关调集几万,不然若是再多一些,边防被破是迟早的事情。
梦王又有些忧心忡忡:“如此一来,咱们这些年的韬光养晦也算是结束了,可母皇那里……”
姬九凰心叹:“事已至此,只能是两害取其轻,若这皇城落入丞相之手,我等必定首当其城,她定不会留我等活口。”
董惠莹眨了眨眼:“我知你这些年束手束脚是因为女皇陛下,心系陛下的安危。不过若是想让老八老实交代,倒也不难。”
姬九凰猛地看向董惠莹。
梦王也呆了一呆,他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你的意思难道是,用药,或者下毒,或者是蛊虫?算了,乱七八糟的我也搞不明白,总之就像是之前我那些侍卫一样,一辩真假?”
董惠莹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不错,我这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去了。事实上,若不是因为怕误伤,就算是屠城……咳,算了,我不说了!”眼瞅着俩人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奇怪,董惠莹连忙吐了下舌头。
姬九凰微微眯眼:“择日不如撞日,这便下手!”
但当她准备让梦王擒下八皇女时,却得知八皇女竟已秘密离京了。
离京?
这种时候离京,又是为什么?
1474:
同一时间,青和也已收到八皇女离京的消息。他所知晓的消息比起梦王那边要来得更加的全面。
“看来她是心急了。”
狗急跳墙的人又何止现任丞相一人,八皇女亦同样如此。心腹接连被灭,能用之人越来越少,她的处境已是越发不妙。她此次出京,其实是为了寻找传国玉玺。一旦有了传国玉玺,再草拟一份诏书,介时她便可正式登基。即便是那几个古板的古族世家,就算不满也挑不出错来。
青和微微眯起了眸子:“传国玉玺?笑话!”青和轻蔑地笑了声,似对八皇女此行并不看好。之后,他又问起另一件事:“云军医那边可有异动?”
属下回道:“说来也奇,那云鸽暂住在京郊一处庄子中。不过这庄内另外还有一家人。一女三男,而其中那名女子,便是日前公子您曾在布庄见到的紫衣少女。”
青和微怔!
他心头浮现个猜测。
难道……
不对,假若当真是她,她看自己的眼神为何那般陌生?
青和摇了摇头。
可是,那名女子的五官轮廓,与那人相似。且她还和云鸽住在一处,这又该如何解释?
当世医术最佳为云鸽,毒术最佳为云水寒,蛊术最佳为苗青!
这三人他皆识得。宝儿年幼时曾因云鸽中过毒,这毒便是云鸽也无法,难以化解。而当年宝儿也曾中过噬神蛊,这噬神蛊除苗青之外无人能解。
这又是怎么回事?
是她,
还是,不是她?
青和陷入沉思之中。
末了,他长吁口气:“去查查那名女子,我要知晓她所有资料!”
“是!”
属下领命而去,青和则一副恍惚模样。
深夜,淑君从外面回来,他懒洋洋伸了个懒腰,看似一副慵懒模样,但身上干干净净的,唯独袖口不小心沾上了一滴血。显然,他方才其实是干坏事去了。
“最近这几日总有人在附近徘徊,也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
董惠莹热了几分笑靥,“都过来,该吃饭了。”
淑君眼神登时一亮,“今晚吃什么好吃的?”
董惠莹笑眯眯:“肉馅汤圆儿。”淑君是个无肉不欢的主,但逸宣比较喜欢吃素。
所以逸宣这碗是素馅的,而浩铭喜欢吃糖,因此他这碗是甜蜜的黑芝麻馅。
屋子不是很大,仅一盏烛光,一妻三夫凑在一处。云鸽似生了一只狗鼻子,竟寻着味儿睡眼惺忪地照过来。
“又在偷吃什么好吃的?”
董惠莹一乐:“汤圆啊,有肉馅,素馅,还有黑芝麻的。”
“来来来,我也吃点,我要黑芝麻的!”
董惠莹这碗便是黑芝麻的,本想推给云鸽,但浩铭眼疾手快地劫下她这碗,反而将他自己那碗尚未动过的推给了云鸽。
云鸽:“……”无形的虐狗才是最为致命的!!
“姬九凰那边布的局快要收网了,她准备等你的人一到,就玩一次大的,最好将那几个古族世家也整顿一下,虽说忠心,但也并不是全部人都忠心。”
1475:
董惠莹耸耸肩:“淑君让惠字商号帮我进了一批药材,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尽量确保不要出现伤亡。”
“真要是打起来,刀剑无眼,伤亡这事儿没人能保证。”
云鸽此话一出,气氛骤变沉重了几分。
董惠莹蹙了蹙眉,“我得爱惜我自己的羽毛,不然要是变成秃毛鸡可就忒难看了。”所谓的羽毛便是那些跟随自己的人们。她漫不经心地拿着小勺拨弄着碗里的汤圆:“如果无法控制伤亡,那么,就只能用毒。”
云鸽瞧了她一眼,没说话。反正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董惠莹瞅她一眼,“你就没什么想干的吗?”
云鸽怔住一下,旋即漫不经心地说:“若是时机合适,出手也无妨。”
两人像是打哑谜,但其实是心照不宣。她们指的是云水寒的事情。
董惠莹拍拍云鸽的肩膀,“总归你身后还有我在,我看你那药王谷也该整顿一番,不若便借着此处的东风。先攘内,后安外。”
云鸽眼神亮了亮,“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若是运作得当,兴许大元内部能换上一批血。那些个歪的烂的坏的,全都除掉,剩下的也闹不出什么风浪来,到时候你去了前线也能安心着些,免得还得惦记内部这些事儿。”
董惠莹轻笑,这时淑君神色一凛,他忽然甩出汤匙,汤匙穿透屋顶的瓦片,紧接着屋外一声闷哼,砰的一声,一名身着夜行衣的男子从房顶上滚了下来。
梁浩铭动作飞快,唰地一下冲出房门。同一时间,逸宣一个箭步,挡在董惠莹身前。
“死了。”
不久之后,梁浩铭拎着一具尸体回屋。
这尸体身上除了夜行衣之外,再无其他。无法判断对方的身份和来路。
“这是人皮面具?”
淑君蹲下来,在男人尚且热乎的尸体上摸了摸,然后撕下一张面具,露出一张秀气的年轻面孔。
他掰开男人的嘴巴,发现男人是在被浩铭擒住的同时,咬破了藏在牙齿缝隙中的毒囊,吞毒而死的。
云鸽凑过来:“这人……”微微迟疑了一下,“好像是……青和的人?”
在场几个男人齐齐一僵。
董惠莹一脸茫然,可在听闻青和这个名字的同时,她心里一揪,微微地泛起了疼。
这并非来自她本身,而是受从前那个傻瓜的影响。
淑君三人齐齐地看向董惠莹,盯着董惠莹脸上的表情,生怕漏看了一分一毫。
末了,逸宣一声长叹:“妻主?”
董惠莹回神,“没什么,我早就有过心理准备了。虽然多少会受一些影响,但我能扛得住。”
逸宣沉吟许久,旋即轻轻揽住她肩膀,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收进自己的怀中。
淑君扬起邪气的眉梢:“看来,这个青和,真的是个很大的问题?”他唇边勾出一抹冷薄的笑容,也不知是吃醋,还是在嫉妒,又或者是恼火董大宝死都死了,却还留下这种情感影响着妻主,让妻主为一个陌生男人心痛?
1476:
时间可以冲淡很多东西。比如曾经董大宝的那些恶行,他们兄弟曾深感痛恨。但后来得知那并非董大宝本意所愿,那些残忍虐待事出有因。即使内心无法接受对方的想法,但心头的怨气多少清减了一些。
后来不再恨了,因为爱已占满整颗心。至少就淑君本人来讲,放下从前的成见和仇恨,他甚至是有点感激董大宝的。因为,如果没有董大宝,就没有他们的妻主。小惠的灵魂在董大宝的身子里,单是这一点就足以他感激。
然而,如今,因为这个身体,这个壳子所带来的‘副作用’,淑君心里又相当之恼火。
董惠莹尴尬了下,“咳,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她知道她惹男人们生气了,但这并非她本意。事实上对于她而言,青和就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淑君撩了下长发,一副轻佻的模样,他丹凤眸中有神光流转。
“我没生小惠的气。”他怎么可能气她呢?爱她都还来不及,哪还舍得气她呢?他是生气,但他气的是青和,气青和的存在,气因董大宝这具壳子,单单只是听闻青和的名字,遇见和青和有关的人事物,便使妻主有这般大的反应。
内心里其实是无力的,但这个问题必须解决,不然太没安全感了!
家里的人已经足够多了,他完全不愿再多任何一个外人,来和他们一起分享妻主。
淑君笑嘻嘻地揽住董惠莹肩膀,“先不管这事儿,咱们的汤圆还没吃完呢。”
董惠莹:“呃……”
青和合上一卷书,他看向跪在下方的侍卫:“死了一个?”
“是!今晚属下等人夜探京郊那个庄子,死了一人。尸体被一名黑衣男子扔进了郊外的乱葬岗。属下已命人为其收尸!”
青和思量着,折腾了一大圈竟是一无所获。
他按了下眉心,“罢了,让人盯着点,一旦那庄子有任何异动,务必尽快向我通报。”
“是!”
侍卫犹豫了一下:“公子……经属下调查,云军医和梦王走得很近。”
“无妨。”
这事他早便知晓,他而今只想确定一件事,那名紫衣少女,究竟是否是宝儿?
宝儿……
这个概率并不是很大,宝儿擅长的是行刺,暗杀,领兵,打仗。却并不擅长巫蛊医毒,但这么多年了,也没准宝儿有所奇遇也未可知。
董惠莹睡得很沉,今晚宿在她屋中的人是逸宣。
逸宣徐徐起身,借着从窗外洒进来的皎洁月光,他凝睇着妻主的面容。轻抚妻主的面颊,见她白皙光洁的肩膀从被子里面露出一些,于是拉了拉被子,帮她盖好。末了,他俯首在妻主唇边印下一个吻,这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披上一件白衣,赤脚推门而出,他见三哥四哥正站在院子里。心头了然,他早便知晓,今晚两位兄长定无法入睡。
事实上,又何止是三哥四哥?自己亦是同样的。因那潜在的危机感,迟迟无法入睡。
1477:
正月的夜色下,地面上的积雪还没化。淑君身着一袭红衣,外罩一件黑色大氅,他手中提这个食盒。
“就知道你睡不着,正好,我和浩铭也一样。我准备了酒菜,吃点喝点聊一会儿?”
逸宣点了下头。
淑君吐出一口薄薄的白汽:“外面太冷,去我屋吧!”
“好。”
瞄眼逸宣赤裸的双脚:“怎么没穿鞋?”
逸宣轻笑:“穿鞋走在地上易有声音,我担心吵醒妻主。”提及心上之人,他眸中溢出几许柔色。
淑君一副败给他的模样,“笨,你可以把鞋拎出来,等出来后再穿上啊。”
逸宣微怔,他竟是没想到这点。
“走吧走吧!”淑君朝逸宣招招手,“既然出来了,也别回去了,免得门一开一关,这天儿忒冷,万一寒气把她冻醒可就不好了。”他心里琢磨着,逸宣的脚和他一样大,回头到了他屋里,将自己的鞋拿出一双给逸宣穿,也是可以的。
梁浩铭沉默着,他一如既往的寡言,但若是细看,他分明一副心不在焉的恍惚模样。三哥一动,他便下意识地挪了挪步子,跟在三哥的身后。
等哥仨来到淑君屋里时,淑君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然后从柜子里掏出一双白靴子丢给了逸宣:“穿上吧,省的冻脚。”
逸宣轻笑,“我忽然想起以前那些年,那时候日子过得苦,衣服总是破了这件补那件。”就连鞋子也是一样的,甚至有一年,寒冬腊月,天冷路滑,厚厚的坚冰覆盖着地面,却因家中太穷,那一年的冬天他们兄弟买不起布料和新鞋,便穿着草鞋度过了一冬。等来年开春的时候,种子发芽,脚上曾经的冻疮,也钻心似的痒。
逸宣将靴子套在脚上,一抬头便见三哥一副笑盈盈的模样。淑君点头说:“可不是,如今这日子,比起从前好过不少。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呢?毕竟最难最苦的那段日子都已经熬过去了。”
他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几碟子小菜,又拿出一壶温热的烈酒。这是他方才去找老四时,顺便从庄子灶房里偷盗出来的。
浩铭坐在一只圆木凳上,他面无表情地拎起酒壶,往杯子里倒了一些,而后仰首一饮而尽。
淑君瞄了一眼他脸上的人皮面具:“眼下就咱们几个,你也别戴那面具了,一直捂着对皮肤不好,偶尔也得摘下来让脸皮透透气。”
浩铭从顺入流地摘下面具,露出自己的本貌。
淑君觉着舒坦多了,他长吁口气。将一粒油炸花生米扔进唇中,他脸上在笑,但眸中却有几分狠意。“我估计你们心里也有数,所以我也不再赘言了,就直接说了吧。那个青和,你们是怎么看的,又是怎么打算的?”
逸宣斯文一笑:“那我能与小莹相守,我便别无所求。若她当真想将青和收入房中,只要她想,我便尊重。”
淑君蹙了一下眉,旁边的浩铭脸色一绷:“不!”口中蹦出一个字,浩铭阴鸷地瞪着逸宣说:“不可以!”
1478:
逸宣摇晃着酒杯,“我还没说完。虽然我可以尊重小莹的决定,她想做的事情我会支持。但前提是,三哥、四哥,你们可不要忘了。小莹虽对青和有特殊感觉,但这并非她本意。她心里也非常清楚,那份感情并不属于她,即使情感上受青和影响,但她内心里并不喜爱青和。”
“所以,首先,她得先爱上青和。但是假若,在一切尚未开始之前,便掐断这个可能性呢?既然无法爱上,自然也无足畏惧。”
逸宣这番话说得文绉绉的,淑君的脸色由阴转晴:“不错、不错,我竟忘了,小六你可是个白切黑来着。论起这心黑的程度,可是一点都不逊于老二呢。”他就说,本就狼多肉少,单是容忍家中这些兄弟就得拼尽全力了,小六怎么可能当真如他所说的接纳青和。
原是在这儿等着呢。
那个青和,进不进门还是两说,但是首先,得妻主爱上那人才行。若是爱不上,就算有再多感觉,以妻主的性子,也会冷静处理。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目前她体内存留的那种感觉并非是她的本心。
淑君笑得像个狡猾的狐狸精:“那么你有何高见?”
逸宣看三哥一眼:“虽谈不上高见,但我倒是比较在意今晚那个死人。那是青和的人,青和派人过来又是为何?是因云鸽和梦王走得近,冲着云鸽而来的,还是冲着妻主来的?妻主如今的模样比起从前判若两人,若他知晓妻主还活着,若他知晓妻主在京城附近,他又会是什么态度?是为敌,又或是如何?”
淑君挑了下眉梢:“我所在意的,与你倒是不同。关于青和这个人物,以前云鸽曾提过几次。我大致上猜测了一下,以前青和准是做过对不起妻主的事情。而这所谓的‘对不起’,怕是和八皇女有关。当年董大宝为其倾心,他却转身嫁给了八皇女,他曾使董大宝受到情感上的伤害。且我不知你是否有注意,妻主的情感虽然会受到青和的影响,但这种影响却是负面的。并非是心怡对方,而是一种更加苦闷难过的情绪。”
“由此可见,这个青和曾做过错事。”
逸宣沉吟:“三哥的意思是,这个青和,若是知晓妻主的存在,很有可能会如从前,做出伤害妻主的事情?”
淑君抿了口薄酒:“对心爱之人,万不能以得失利弊来衡量,更不可在这份情感之中掺杂一丝一毫的算计,否则便会使这份感情变得扭曲,变得不纯粹,也易生口角,容易离心。所以我不会算计小惠的感情,但是青和这个人物,无论他心态如何,都决不可接近小惠半步!”
这是为保险起见,淑君认为从此刻开始必须严防死守。
逸宣思量着:“我赞同!”
之后,老三和小六齐齐地看向梁浩铭。浩铭垂眸,一副深思不属的模样。
“你又是作何感想?”
淑君问完,便静待浩铭的答复。
1479:
浩铭的样子有点呆。自今晚死了人,他就一直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面无表情木着一张脸,而这份木讷更似是一张天然的面具,藏起他心中全部的想法。就连跟他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淑君和逸宣,如今竟也很难透过他这长呆头呆脑的木头脸看穿他心中的想法。
然而,会咬人的狗不会叫,有些人不常说话,可一开口却必定命中红心。
“青和,画像!”
口中挤出这句话,旋即,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出蹦:“知己知彼,防患未然!!”
显然,他是赞同三哥的想法的。但他深想了一层,若是想严防死守,只知一个名字,却不知对方的容貌,这怕是容易出漏子。所以他认为目前需要一张青和的画像,如此一来,等日后遇上了,才能一眼就认出对方。
淑君眉梢一挑,不知是以何种心情才说出了这么一番话:“虽不知青和其人,但梦王曾和我说过,萧青和似乎和我长得很像。”
逸宣倏然想起那名曾在布庄中见过的,身中迷心蛊,曾当着妻主的面儿发作过一回的男子。
那名男子的眼睛和三哥很像,一身气度仿似大哥二哥,其五官也有其他兄弟的影子。
应该不会吧。
世上怎会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淑君落寞地笑了笑,“此事便先放下,不论如何,我是小惠的夫,他萧青和又算什么东西。就算我是他替身又如何?总归小惠如今爱的人是我,这便够了。”可这番话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事实上自打从梦王口中得知青和年少时的情况模样和自己相仿时,他便有些摸不准。
小惠爱的,究竟是自己本人,还是因为感情上受了董大宝的影响?
哎,这也是团乱麻,忒烦忒烦。但人就是这样,想得多了,心就容易累,若是简单点,想少点,自己心里也能轻松些。所以,与其纠结这些个,倒不如不想不思考。
总归他会守着她,就算她撵自己也不会离开,直至天荒地老,就算身死魂灭,也定要追逐她,定要守在她身边不可。
……
这天晚上,老四提起想弄一张青和画像的事情。淑君心想何必舍近求远,他们这个庄子里,除了他们哥几个,还有妻主之外,其他人似乎都见过青和。
比如云鸽,云鸽不可能不认得青和。于是他说‘这事儿交给我来’。
第二天。
淑君神秘兮兮地找上云鸽,“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事儿。”
“什么?”云鸽刚睡醒,人还有点迷迷糊糊的,懵懵噔噔。
“青和长什么模样?”淑君有点不自在,这人的名字就像他心里的一根刺,时不时地扎得她心疼。
云鸽顿了顿,“你问这个干什么?”
淑君苦笑:“你也看见了,小惠对青和反应很大。我们哥几个一致认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既然想要严防死守、防患未然,至少得先搞清楚他到底长什么模样,不然人家站在我们面前,我们却还不知对方身份,恐要吃亏的。”
1480:
云鸽恍然大悟:“其实你可以照照镜子,你总归知道你自己长什么模样吧?咦……啊,说起来,你们哥几个,和他真的很像。不过都说眼睛是灵魂之窗,你这眼睛和他很像,他年少时也似你这般模样……”
云鸽顿了顿,狐疑道:“梁淑君,难道你们家里不是哥六个,而是哥七个?”
淑君眼角狠狠一抽:“我确定以及肯定,我们兄弟只有六个人!!”
云鸽咂舌:“我在开玩笑,你听不出来吗?居然很认真,还因为这个生气了?”
淑君无语:“……我想跟你打探一下那个青和的事情,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那人的容貌。虽然你和梦王都曾说过他和我长得很像,可是,所谓的像,我却没什么概念。”
淑君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笔墨宣纸。
云鸽耸了下肩膀,正要开口,但瞄眼淑君铺好的宣纸:“……你会作画?”
淑君再次无语。“我们家里,除了老四老五,其他人画技都不错,只是不常画罢了。”
“哦……”
紫茴这运气也真是没谁了。以前云鸽心里有几分偏见,认为这两家哥几个草莽出身,生活在大山里头,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因此对董惠莹和梁家哥几个的妻夫关系并不是很看好。她甚至认为梁家哥几个配不上董惠莹。
但日久天长的接触下来,却发现金龙岂是池中物,这哥几个乃是六朵仙葩,虽无过人的出身,但自身却皆是有能之辈。
接下来,云鸽叙述,淑君作画。没过多久,在废了几张画纸之后,淑君长吁口气。
“你看一下,可是这人?”
云鸽往画上一瞅,栩栩如生,灵性十足,这画中之人仿佛能从纸张中走出。
云鸽稀奇地瞥了淑君一眼,“没想到你这画功确实是不错!”
之后,她又仔细瞅了一遍:“你画出来的样子,是青和以前的模样。但我曾听姬老六说过,青和已经变样了。脸还是那张脸,但气质却不是从前那气质。似乎更像你那个双胞胎哥哥。”
淑君微微拧了一下眉:“那我再重画一遍。”
这一回,眉眼高冷,神色淡漠,画上之人的神韵与他相差甚大,但五官确实如云鸽所说,有着梁家哥几个的影子在内。
梁淑君看着这画中的男子,不禁轻叹。
若他的替身论是正确的,恐怕不仅仅他自己是青和的替身,而是他们家这哥六个,全都是替身才对。
不过,自己更像是年少时期的青和,而二哥淑玉则更像是如今的青和。
……
当天晚上,哥几个再度凑在一起密议。
“你俩过来看看,”淑君朝浩铭逸宣招了招手,旋即将画纸铺平在桌案上。
浩铭看得很认真,那端重的态度,似是想将画中男子的模样印进自己的脑子里。而逸宣却是微微一愕。
“这……”他想起那日在布庄时见过的男子。
“小六?”淑君看向逸宣。
逸宣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这人,我和妻主,已经见过。”
1481:
“什么!?”
淑君有点不能淡定了。逸宣将那日的事情完整叙述了一遍:“事情就是这样,那人似乎中了迷心蛊,且他应该没认出妻主。”毕竟,以董惠莹如今的模样,和从前相比,相差实在巨大。只要她自己不说,完全就跟两个人似的。
淑君忧心忡忡:“那她……她有没有说过什么?”
逸宣眸中难得浮现几分玩味之色:“三哥所说的她,是指妻主,还是指青和?”
淑君恼了一下:“你少在这儿明知故问!”这些日子,自从梦王那个嘴欠的故意打击他,告知他与青和是如何如何相像,即使心里已经做出了准备,有过一些打算,做足了重重的心理建设,但其实……还是有点郁闷的。
但是,替身这个问题,他自己操心就够了。看逸宣和浩铭的样子,明显是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既然没有意识到,他也不会嘴贱的去提醒这两个,免得这两个也跟着自己一起闹心。
逸宣诧异了一下:“三哥你怎么这么焦躁?”逸宣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似乎只要一遇见和这个青和有关的,三哥就变得像刺猬一样,特别紧张。
如果是因为妻主曾和青和有过一段情,那么,他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心里也有一点点担忧,怕妻主对青和旧情复燃。但是,三哥的反应,是不是太激烈了?
淑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没什么,我最近休息不好,情绪难免焦躁。”他眼底挂着两个黑眼圈,这番话倒是可信了不少。
逸宣微微蹙了一下眉,没再多说,而是继续之前的话题:“妻主见到那青和,觉得青和与我们长得有些像,当时恰好青和蛊毒发作,她动了恻隐之心。不过,我确定妻主对青和并无任何感情,最多就是感叹一下他的长相容貌罢了。”
淑君不被好痕迹地长吁口气……
逸宣心头一动。
“三哥,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淑君眉梢一挑,“我?”他轻笑两声,一副很不正经的模样:“近日京中局势越来越严峻,若说担心,我确实是非常担心。毕竟再过不久,定有一场硬仗要打。”
逸宣本就是个白切黑,虽然三哥的理由很充分,但他心底里并未完全的相信。他总觉得,三哥的焦躁和不安,似是因为另一件事,似是和青和有关……
当哥几个忙着密议时,屋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什么人!”淑君一声爆喝,从始至终一直安安静静保持沉默的浩铭立即起身,犹若一阵旋风瞬间冲出了房门。
“撤!”
几名黑衣人见行踪被发现,便立即向庄外撤去。而其中一人的肩头上扛着一个人。
“妻主!”淑君目眦欲裂。几乎是想也不想地便冲了过去,然而负责断后的黑衣人却甩出一枚黑球,那黑球摔在地上,登时炸裂,浓呛的烟雾扑鼻而来,并且挡住了前路,模糊了视野。
淑君咳嗽声不断,浩铭脸色很阴沉,逸宣微微眯起了一双眼。
当烟雾散去,前方已不见人影。
而这里的骚乱,也已惊醒了云鸽等人。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1482:
云鸽衣衫不整,她本是已睡下,却忽然被惊醒。眼下看着这哥仨的脸色一脸懵逼。
逸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妻主被劫!”
“你说什么!?”
云鸽瞳孔一缩。
淑君一身红衣,脸色却如恶鬼般狰狞恐怖。他在原地看了看,旋即冲出了庄子。以前常年在山中打猎,追踪猎物训练出来的本事,再度派上了用场。
然而人与猛兽不同。
人是狡猾的,动物是单纯的。对方似乎早有预料,淑君追出了一段路程,便发现对方留下的痕迹变得凌乱,他们分散不同的方向逃去。
同一时间。
庄子里,老四浩铭喉中滚出几句古怪的声响。
之后吱吱吱的声音响起。
有蚂蚁,有老鼠,有虫子,甚至有不知从哪流浪过来的野猫。
浩铭再次吼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这册子上面的人正是董惠莹。他的画技虽不如兄弟们出众,一板一眼缺乏灵性,但人脸画得很清楚。
他蹲下来,举着这本画册,翻开一页,对着这群老鼠虫子蚂蚁野猫等等,喉咙中滚出一声又一声古怪的声响。
云鸽等惊为天人,这男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他们竟差点忘了。这个男人还有另一重身份,西北狼王,精通兽语的狼王!
逸宣蹙眉沉思了半晌,旋即,他神色凝重地看向了云鸽:“云鸽,我们去梦王府!”
云鸽愣了下。
“梦王?姬老六?”
逸宣按了一下太阳穴,“如不出所料,掳走妻主的人,定是青和那边的。”
云鸽神色一凛:“走!”她一步踏出,在前方带路。
另一头。
董惠莹身体不能动。
早在被掳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但头脑意识虽清楚,可身体却像不是自己的,完全没办法支配。
这不是毒,而是点穴。
董惠莹紧紧地皱着眉,和夫君们在一起,夜里她基本上是不穿衣服光着睡的。因为就算穿着,那几个饿狼附体的男人也会很快将她剥干净。
因此,她而今是赤裸裸的,不过身体外面卷着一条被子,正被一个男人扛在肩膀上。
这一路上,几次分兵,男人和他的同伴分别逃窜不同的方向。而这个扛着董惠莹的男人,并未去京城,反倒是去了附近的一个小村子。
深夜的村庄万籁俱寂,但其中一户农家小院却点着一盏烛灯。
“公子!”
男人扛着董惠莹匆匆进入院子。
青和一身白衣,他转动着食指上的白玉扳指。徐徐抬首看向男人的肩膀。一人用被子卷着,头朝下,他看不见对方的脸,也不知这人是睡着的,昏迷的,还是醒着的。
“将她放下,你可以走了。”
青和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床铺,男人麻利地将董惠莹放在床上,旋即头也不回地窜了出去。
董惠莹的表情很平静,但内心却有点紧张。主要是担心家中那三个男人。
这村子离庄子不远。
但自己不见了,那几个傻男人准是要为自己担心的。
1483:
青和坐在一把椅子上,并未急着朝董惠莹走去。
他在思考。
但也谈不上思考。
实际上他而今思绪很杂,很乱。
他并不能确定床上那名女子,又或者是‘少女’的身份。但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愿意做过。
早先曾准备等暗中调查清楚之后再出手的,可是……他派去的人却死了。这令他明白,那个庄子里,定是藏了不少能人异士。
能跟在青和身边的,定是有着过人之处的。比如那些被他派出去调查董惠莹的人,皆是武艺高强的。
可却死了。
死了一回人之后,青和心里清楚,若自己执意,怕是还要再死不少人。
他急着确定董惠莹的身份。
于是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让自己的人,寻合适时机将那名少女掳过来!
饮了一杯酒,青和又静坐半晌,这才徐徐起身。
董惠莹的脖子无法转动,一双眼睛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瞟了过去。
以她的角度,首先看见的是一件白衣。
男人腰上系着一块黑色玉佩。
入目大片的白,却唯独这玉佩是黑的,且玉佩之上的雕刻亦很是狰狞,倒是给人一种古怪的感觉。
直至,二人距离近了,她逐渐瞧见男人的全貌。
是他?
她见过他!
她眨了眨眼,是那名曾在布庄蛊毒发作的男子。
他抓了自己,是想干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体内的迷心蛊,想让自己帮他解蛊?
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推测最为靠谱。
嘴唇轻轻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她为此皱眉,心里郁闷的厉害。
青和徐徐落座。他坐在床边,凝睇着床上的她。她身上卷着厚厚的鸳鸯被。他伸出手,想为她解穴,却瞧见她裸露半个的肩膀,于是伸出的手,便忽而顿住了。
食指中指并在一起,点在她的脖子上。
董惠莹喘息了一声:“我说,求人总该有求人的态度吧?”
青和不动声色,但心里诧异了一瞬。
董惠莹脸色有点不好:“你体内的迷信蛊我确实可以解,”早知道就不该多管闲事。那日一时没忍住念叨两句,居然就被盯上了。哎!“但是你不能绑架我,我家夫君会为我担心的!”
她认真地看着青和。自从脖子被这男人点了一下之后,她就可以开口说话了,脖子也可以转动了,但身体仍是没办法动弹。
瞧着这张奇异的,和她家中六个男人皆有一些相像的脸,董惠莹心里揪痛了一下。
但她却没有多想,只以为这种感觉是因忧心家中的男人,怕男人们担心她,更怕男人们为了她发狂。
“你放了我!”
见这个怪人不吱声,董惠莹便自顾自地说:“你放了我,我可以给你解蛊。但要是你不放我,那么,不好意思,我也绝不会配合!”
青和:“……”
她看他的眼神很陌生。
“你不认得我?”
可惜董惠莹身体不能动,不然真想狠狠拽拽自己的耳朵。他嗓音一出,她耳朵里便莫名的发痒。
她恍惚了一瞬……
她想她家二爷了,这男人不但气质和淑玉相似,就连这说话的语气,淡漠的模样,都和淑玉相似到几点。
1484:
见她眸中有一瞬失神,青和忽然攥紧了双手。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丝不错地凝睇着她,生怕漏看了一分一毫。
董惠莹醒过神来:“难道你是什么大人物?”
青和哑然:“……不是。”不算是,毕竟自从当年入宫后,他便很少再在世人眼前活动。
“那不就得了?”她翻了个白眼:“既然你不是那种家喻户晓的大人物,那么,我不认得你,有什么好稀奇的吗?不过……”她微微眯了一下眼:“怎么听你的意思,好像我应该认识你一样?难道你认得我,又或者是从前见过我?”
京城不比其他地方,董大宝曾在这里生活很多年。可是,如果她仍是刚穿越时那副黑乎乎满脸麻子的形象,这人一眼认出自己倒是情有可原。可是天晓得,她如今的模样跟从前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青和顿了顿,旋即起身,唤了一声:“阿莲。”
“公子!”
阿莲是一名身着黑衣的死士,董惠莹之前竟没发现这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青和吩咐道:“帮她穿件衣裳。”
“是!”
青和徐徐朝外走去。阿莲抄起一个包裹,从里面抓出一件白色的长裙,然后掀开被子,面无表情的帮董惠莹穿上肚兜、亵裤、裙子等等。
董惠莹:“………………”
羞惭,太羞惭了!这貌似还是她头一次在自家男人以外的人面前赤裸着身体。
简直要了她的老命了。这也就是双手不能动,不然她非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不可,简直没脸见人了。
不过,好在阿莲是个女人。
唇角一抽抽。
“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帮我解开穴位,然后我自己来?”
阿莲的动作停都没停,完全无视了她。
董惠莹:“……”好吧,好吧,她而今四肢健全,但身体不能动,这跟残废没两样儿。只能由着阿莲将自己翻过来,再转过去。
衣服穿好之后,阿莲瞥眼少女雪白的玉足,不禁默了。
这双脚太小,事先准备的靴子不合脚。
阿莲来到屋外,见公子正在背着手,仰首遥望空中的明月。
“公子?”
青和徐徐转身,“穿好了?”
“衣服尚且合体,但鞋子太大,便没为她穿。”
青和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屏退了阿莲,而后重新走进这个房间。
他见董惠莹衣着整齐躺在床上,之前用来将她裹住的鸳鸯被子已被阿莲在离开之前折叠得整整齐齐搁在一旁。
青和沉默着凝睇她半晌。
她究竟是或不是?
“你与云鸽是什么关系。”
董惠莹皱了一下眉,“你让人绑架,难道不是为了迷心蛊,而是因为云鸽?”
青和兀自道:“京郊那个庄子,云鸽等人住在那处。那里除了云鸽和前任三军的将士外,便只有你,以及你的三位夫君。”
“你与云鸽的交情定然非常亲厚,否则以云鸽的性子绝不可能任由外人与她同住一处。”
“云鸽这人不好结交,她清高自傲,便是皇室子女的面子,她想不给,便不给,从不怕得罪任何人,亦从不为强权而屈服。”
1485:
董惠莹躺在床上,凝睇正在俯瞰她的男人。
她眼角一抽抽。
这人绑了自己,难不成是为了针对云鸽?又或者是想以自己做筹码,要挟云鸽?她一开始以为这个男人是为了解蛊,但眼下又觉得不太像。
“我以前帮过云鸽一个忙,我们是前两年认识的。”
青和忽而一笑,这一笑之间如春暖花开,董惠莹猝然屏住了呼吸。她又想她家二爷了,她家二爷笑起来的样子也是像这样,贼美贼美的,贼仙贼仙的。
但是下一刻……
“云鸽这人,不好交。”
他笑容浅浅,似是想起一些趣事:“往日宝威元帅极受陛下及九皇女的器重,云鸽不但是其麾下军医,能生死人肉白骨,更是其密友。因着宝威元帅这层关系,曾有不少人想藉由云鸽攀上元帅,各种计谋层出不轻。比如一人,曾为了拉近与宝威元帅之间的关系,故意布局,先是派人刺杀云鸽,再在云鸽危难之时雪中送炭。”
“救命大恩,若换作旁人,只要不是那背信弃义天生根子不好的,心性长歪的,定是要报答。这援助之情,若换作旁人,也定要对其有好感。可云鸽却对那人说道:“我为药王谷传人,一有钱,二有药,这两个随你开!””
“那人玩笑似问道:我救了你一命,你却想以这等俗物打发我?”
“云鸽说:这世间只有一人能救我的命。在她第一次救我时,我这条命便是她的了。至于你这份恩情,我只能以钱财来回报,当然,我也擅医术!我可以承诺,日后我救你十次,一命还十命,这便是云鸽。”
青和说到这里,笑着凝睇董惠莹一眼:“你看,她便是这般模样的人。可你却说,你帮她一个忙,她便对你如此之亲近,我又如何能信服?”
“她生平只对一人亲近,便是昔日那位宝威元帅。”
董惠莹不动声色:“哦,原来你是为了董宝威?”
青和没言语,算是默认了。
董惠莹微微一笑:“巧的是,若是旁的忙,以云鸽的性子真就不一定愿意亲近我。但这忙不是一般的忙,我帮她最重要的人收尸,她对我感激!再加上我与她性情相投,她这才引我为知己。”
她似是没心没肺地说完这句话,却见青和的脸色骤然惨白。
“你说,什么!!?”干哑艰涩的嗓音,身上却冒出杀气。
但董惠莹并未被他吓到:“我说,我帮云鸽最重要的人收尸,而你猜,她那重要之人,又是何人?”
忽然踉跄了一下,他身形不稳,轻轻晃着。
接着,他脸色发青,唇变乌黑,竟是咣当一声,孱弱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公子!”
门外,听见这边的动静,阿莲飞一般地冲了进来。之后便见青和因迷心蛊发作,神色痛苦,脸颊轻微抽搐,口中更是溢出一丝血迹来。
阿莲慌神了。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公子发作的这般厉害。
赶紧取出一粒药丸塞入青和的口中,但青和竟已陷入半昏迷,紧闭着牙关,竟无法顺利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