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我从奶奶钱箱子里‘拿’的
他们要的也从来不是柳玉笙这个人。
要的,是京都柳家能够爬起来的势。
刚刚好十日,柳玉笙跟风青柏到达徐州,下了船就往徐州别院赶。
为了缩短等待救治的时间,柳知秋带着人往京城方向赶,待得柳玉笙那边接到信后往他这边来迎,比只呆在杏花村等要快得多。
正好风青柏在徐州有别院,能够让他们安置。
两人一进别院门,柳知秋就迎上来了,“我猜着你们这两天应该会到,囡囡,你快过来看看人。”
都没让他们稍微歇一会。
少有见到她二哥如此急躁的时候,柳玉笙无奈摇头,跟着她二哥进了客院。
在房门口的时候,柳知秋把风青柏拦住了,“你不能进去,里面是大姑娘。”
风青柏抽了下嘴角,他也没打算进去。
干脆人往走廊栏柱上一靠,“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
“阿修,你不忙吗?怎么我妹去哪都有你?”
“你有意见?”
“我就好奇问问。”柳知秋撇嘴,他敢有意见么,这位可是他日后还债的一大金主之一。
是他将来要卖妹妹求荣的对象。
将当日事情详细描述了一遍,边说边侧耳倾听房内动静,一心二用。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你就敢愣头愣脑上去迎敌,你是不是没想过你可能会死翘翘?”
“嗤,看你说的,我当时不冲上去,他们就不会追来?追到村子里到处是村民,万一伤及无辜,就算村民不怪,我爷奶爹娘都会负疚一辈子,还不如把他们堵在那里等待救援。”真以为他没脑子呢?他只是懒得用,“再说,是输是赢打过才知道,不定我这种习武奇才就能把他们全撂了呢?”
风青柏淡淡凝着他脸上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直把柳知秋给看到扭开脸才放过他。
柳知秋心底暗骂,什么事都瞒不过风青柏那双眼睛,他真的是人?不是鬼神什么的?
当时冲上去,理由自然不是真的那么大义凛然,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他就是看到李君月站在那里满脸泪水哭叫他滚,他脑子就抽了。
他要是真滚了,那四个刺客不拿她泄愤?
不定得在她身上扎多少刀窟窿。
房里,柳玉笙看到了被放在床上的女子,淡黄色裙裳,是她常穿的颜色款式。
脸上跟手上露出来的肌肤皆是青灰色,嘴唇乌紫,但是即便这么多天过去了,身上也没有出现尸斑,更没有腐烂的迹象。
就跟气息断绝没多久一般。
走上前去,解开女子衣襟看她心口上的刀伤,没有皮肉翻卷溃烂,而是结了一层薄薄的痂,里面凝结的是黑红血迹。
这证明伤口确实在自愈,但是自愈速度极为缓慢。
否则半个月过去了,伤口的结痂应该是快要脱落的时候,而不是这般好像刚刚凝结。
探手,指腹所触每个部位都冰凉,脉搏没有跳动,心脏没有跳动……
在手即将离开女子心口之际,像是察觉到什么,柳玉笙皱起眉头,掌心再次覆盖上去。
砰。
一下微弱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的心脏震动!
之后,久久没有再起动静。
柳玉笙干脆在床边坐了下来,搭在女子心口的手一直没有收回。
近一刻钟之后,掌心下再次传来几不可察的撞击。
有心跳!
只是跳的极为缓慢,间隔时间很长,而且太过微弱,极容易让人错判。
收回手之后,柳玉笙眉头反而蹙得更紧。
李君月有心跳,就是还有活的可能。
可是她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病例,一时之间竟然无从着手。
灵泉水的功效她知道,以前曾经做过试验,也用来救过爷爷。
那些都是在事发当时喝下,用来快速留住生机。
之后再行用医术配合慢慢救治回来。
但是李君月情况非常特殊。
在寻常人眼里,她可以说是已经死了近一个月了。
有极为缓慢微弱的心跳,却没有呼吸,没有呼吸,血液不流动,或者是非常缓慢流动,那脑部就会供血不足。
她的情况,就算最后救回来了,也极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俗称的脑死亡。
给女子扎了金针,将少量灵泉水慢慢渡入她喉间,就算不会吞咽,也能保证灵泉流入内腑。
做完这些,柳玉笙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囡囡,怎么样?有救吗?”柳知秋立即问道。
柳玉笙摇头,“现在还不知道,我只能尽力。”
柳知秋有些怔愣,连囡囡都露出没有把握的表情,那就是很难了。
“二哥,倘若救不了……”她不想说丧气的话,但是她得给二哥大哥预防针。
从二哥的表现看来,他明显是在意的。
“倘若救不了,只能是她命该如此,我们尽力了。”柳知秋强笑。
尽力了还不行,那就是天意。
无法强求。
是夜,稍作休整休息了一番,三个人再次聚到一处,柳玉笙才开始问柳知秋事情的始末。
信上只说了刺客以及李君月的情况,没有提前因后果。
李君月为什么会出现在杏花岭,李府那样的人家又怎么会让二哥把李君月的“尸体”带出来。
等听着柳知秋把始末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柳玉笙默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李君月这个人,怎么去形容她跟二哥之间的关系。
对李君月,一开始她的观感就不太好,心中生了防备,可也正是她防备的这个人,最后救了她二哥。
“所以,你当场给了李家当家老夫人五万两银票。”在她感叹的时候,风青柏声音淡淡响起,“你哪来的五万两?”
“……我可以不答吗?”柳知秋道。
柳玉笙心里立即升起不妙的预感。
“你可以不答,我也可以不帮你。”
“我从奶奶钱箱子里‘拿’的。”
风青柏一句不是威胁的威胁,柳知秋立马全招了。
柳玉笙扶额,哭笑不得。
偷瞄到没妹妹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柳知秋即凑过去,“囡囡,回头你给我提一提月薪呗,你二哥我现在背了一百年的债务,不还不行。”
第四百九十七章 少一点都不是真爱
“你想提多少月薪?一百两还是一千两?”柳玉笙好笑的问。
柳知秋立即惊喜的瞪大眼睛,“能有一千两一个月?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不行不行,我要是真拿一千两,我爹跟老爷子老太太能打断我的腿,就一、一百两吧!”
一下缩水十倍,柳知秋是咬着牙说出这个数的。
他当然想拿一千两,没那个胆子。
要钱不要命啊?
“好,那就给你提一百两。”憋着笑,认真给二哥提了工钱,柳玉笙转而去客房看李君月的情况。
等她一走,柳知秋又立即把身子歪到风青柏那边,鬼鬼祟祟压低嗓子,“阿修,跟你谈谈生意。”
风青柏挑眉,“什么生意?”
“你以前跟囡囡分开的时候,她每天发生的事情你都不知道对吧?我可以一件一件告诉你,有没有兴趣?想不想听?十两银子一件。”
“这就是你要跟我谈的生意?”风青柏嘴角抽搐。
“不然我有什么好跟你谈的?买不买?我知道红姨肯定经常跟你报告囡囡的情况,但是红姨也有没看到的时候,情况肯定不会十全十美。我手里的就是独家情报。你不想了解囡囡更多一点?十两真的不贵!”
“柳知秋,你是不是常跟钱万金混一块?”把钱万金的市侩嘴脸学了个十成十。
让人看着就想揍。
“你管我跟谁混呢,买不买一句话!我可以告诉你囡囡说了几次阿修哥哥哦!”
“买!”风青柏掏出银票往桌子上一拍,额角青筋突突突的跳。
这要不是笙笙二哥,他掐死他!
柳知秋数着几张百两面额的银票,眼睛都笑眯了,“你跟囡囡想定下来,还有得折腾,光是我大伯那一关就有得你熬,五百两,我天天帮你在大伯跟前说好话!”
“……”风青柏啪的又拍下五百两。
脸都发青了。
“柳知秋,你只窝在酒坊帮送货真是屈才了!”
“好说好说,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
柳玉笙浑然不知自己男人在外头被二哥最简单的伎俩气得青筋直冒,进房后开始观察李君月的情况。
身上死灰的肤色明显有了淡化,嘴唇的乌紫也褪去了一些。
只是呼吸脉搏依旧如同死去般,心跳速度也没有变化。
尽管如此,依旧说明她渡入的灵泉是有用的。
之前二哥也喂过李君月灵泉,但是尽数被吐出来了,大概只有一些残留混合唾沫进了肚子里,所以让她进入死亡状态之后,却又并非真的死去。
倘若以灵泉长时间慢慢滋养,她能够恢复脉搏跳动跟呼吸,那或许,还有得救。
只是时间长短,却没有定数。
心里有了初步的医治方案,接下来几天,柳玉笙便开始着手继续给李君月渡入灵泉,同时以稀释的灵泉液为她泡浴。
眼看着原本跟死人无异的人,肤色一点一点恢复正常,哪怕依旧没有呼吸脉搏,也足够叫人叹为观止。
柳知秋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眼睛里的光亮却骗不了人。
李君月有所好转,他是高兴的。
这天柳知秋靠着回廊柱子思考人生,看风青柏从他面前目不斜视走过,忙把人拉住。
“阿修,咱聊聊天?”
“又想卖我消息?”风青柏面色淡淡。
他有个屁的独家消息,全是杜撰出来的。
笙笙根本不会说‘我好想阿修哥哥’,‘我想死阿修哥哥了’。
真想他了,笙笙只会藏在心里。
亏得他执掌朝堂那么多年,跟老奸巨猾的官场大鳄都斗得不落下风,竟然被柳知秋这种单脑子的给哄得信了他的邪!
“别这样,就是随便聊聊嘛,”把男子拉到旁边来一块靠坐,“阿修,你当年走的时候才十二岁吧?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我们家囡囡的?”
风青柏眸光微闪,慢条斯理靠坐下来。
“自然因为是时时刻刻都想她,想见到她,想跟她在一起,为了跟她在一起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寂寞都能忍,什么危险都不怕。除了她谁都不行。”
“要这么痴缠?”柳知秋惊悚。
风青柏一本正经点头,“少一点都不是真爱。”
说罢,任由某个二货陷入沉思,风青柏优雅起身,施施然走远。
他说的都是真话,至于会不会被某人曲解,那就是个人问题了。
并非他有意误导。
施针救治第五日,李君月身上开始恢复若有似无的脉搏,以镜子放置鼻端,有了浅浅的薄雾。
第一阶段的医治方案结束,柳玉笙开始着手第二套方案准备。
以金针刺激李君月脑部神经,激发她的脑部恢复反应。
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成功,又或者会不会成功,柳玉笙无法预料。
他们自然也不可能一直耗在徐州什么事都不干。
且不说她,风青柏朝中事务是不能丢开太久的。
最后柳玉笙决定把李君月带去京城,就近治疗。
至于柳知秋,没打算跟去。
“囡囡,人交给你,我就不过去了,家里的事情一大堆,我也不能全丢给老爹老娘跟红姨,我回杏花村。”
“你真不跟我们过去看看?能放心?”柳玉笙戏谑。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带她来,也只是想尽力救她,尽人事听天命,我能做的我都做了。”柳知秋笑道。
他还是喜欢洒洒脱脱的生活。
其余的,对得起自己良心即可。
“既然如此,明日我们便启程回京。”风青柏道。
六月份还有个册妃大典,虽然是后宫的事情,身为摄政王,他也需要出现处理跟风墨晗有关的一应事宜。
若他不在旁边看着,担心风墨晗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最有可能的,就是风墨晗临阵脱逃。
册妃,意味着要招人侍寝了,柳太妃不会放过让柳家女上位的机会,风墨晗避无可避。
那头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连面都不露。
届时天下瞩目的大典,在天下人眼里就会成为一场笑话。
皇室容不下这样的污点。
是夜,即将分别,三人于膳桌上饮酒践行。
有柳知秋频频劝酒,喝到最后三个人都醺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在京城等我,乖
别院的践行宴月上中天时散场。
各自睡下后,院里唯一的灯光也皆熄灭。
子夜时分,夜深人静。
十数道黑影悄无声息潜入别院。
刚刚踏进警戒范围,便遭遇了拦截。
打斗乍起,刀剑相接的声音不绝于耳,惊醒了醉酒后做梦的人。
柳知秋第一时间冲出房间跑去找柳玉笙。
刺杀他经历过一次,哪怕阵仗没有这么大,但是那些冷兵相交的锵锵声,他是辨别得出来的。
让人心惊胆战。
要是寻常的百姓,得怕得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每一次响声里,都透着浓重的杀意。
让人只觉死神近在眼前。
“囡囡!”他赶到的时候,侍奉风青柏抱着小姑娘走出来,“风青柏,有人偷袭,你赶紧带着囡囡走!”
“别慌。”风青柏声线平淡无绪,在这种让人心头惊骇的时刻,有着异常能抚定人心的作用,“魏紫他们在跟对方交手,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危急,我们并非全无防范。”
“你是说你一早做有准备?”
“每次我离京,几乎都会遇上刺杀,习惯成自然了。”防范自然也成了习惯。柳太妃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杀掉他的机会。
柳知秋嘴角抽抽,被刺杀得都习惯了,那是经历了多少?亏他还能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就这份心境,他竖大拇指,自己远远不如啊。
看自己刚才慌成什么样?
这次的刺客跟上次刺杀自己的绝对不是一个等级。
风青柏身边的隐卫都是红姨那种级别的,双方对上打得如火如荼,可见对手武功有多高。
当初自己碰上的要是这种档次,现在自己的尸体都已经腐烂生虫了。
想到这里,柳知秋狠狠打了个冷战。
终于开始后知后觉,自己当时迎敌而上,有多孤勇。
“哥,这些药你带在身上,要是有刺客追你,就把药撒开,撒了马上逃。”柳玉笙将身上的药一股脑塞到柳知秋怀里,这是她能找出来的所有毒药,都是可以立即挥发的。
眼下这种情况,她预料不到结果,只能做好各种能想到的保命方法。
末了又塞几瓶给风青柏,“这些,撒到魏紫他们打斗圈里,兴许能帮他们一把。”
“好。”紧了紧怀里小姑娘,风青柏没有告诉她,对方但凡吃过一次的亏,断然不会再吃第二次。
何况刺客来之前就知道笙笙的手段,定然会做出相对应对。
毒药,可能没有用了。
带着柳玉笙,柳知秋又去客房背上李君月,四人趁着夜色坐上马车,飞速离开别院。
刺客被魏紫等人拦着,一时半会追不上来。
到了没人的地方,风青柏本要把柳知秋放下马车,刺客的对象是他跟笙笙,断然不会去追柳知秋。
柳知秋死活不肯。
他妹妹在这呢,他自己逃跑?
不用爹娘揍他,他要是干出这种事情来,他自己插死自己。
“别磨蹭,快点走,不定你要是身受重伤了,我还能背你一段,囡囡可拽不动你。”
风青柏闭了下眼,一抖缰绳,马车突然疾奔,差点没把柳知秋给甩出去。
“风青柏,我们这样跑出来了,魏紫他们怎么办?”柳玉笙紧紧咬着唇,压下心头紧张担忧。
“放心,待会他们会追上来。”隐卫营里的隐卫,皆身经百战,只要他逃脱了,他们没了后顾之忧,战不赢的时候会遁走,断不会与对方死磕。
真要是战死了,那也是技不如人。
马车一路朝着码头方向狂奔。
在码头附近的时候,风青柏拐了弯,又转上大道。
“风青柏?”
“那边不对劲,对方恐怕也在码头设了埋伏。”
柳玉笙跟柳知秋对视一眼,脸色沉凝。
四周本就无光,只隐隐约约看得到对方的轮廓,加上被追杀带来的紧张感,氛围更显得压抑。
“笙笙,别怕。”便是这种时候,男子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听不出波澜。
不论任何时候,他都是她能放心依靠的臂膀。
“我不怕。”她说,唇角扬起浅浅的笑。
那种紧迫感带来的心慌突然沉淀。
有什么可怕呢。
她有他。
便是死,他也会跟她死在一起。
“囡囡,别怕啊,二哥也会功夫呢,我肯定能保护你,红姨都说我是天才。”柳知秋语气里的轻松嬉笑让柳玉笙鼻子酸了下。
她这个傻二哥,亏得他这种时候还能装出这副轻松来安抚她。
“知道啦,有你们在,我真的一点都不怕。我也能保护自己,你忘了我出了治病救人,还有一个强项?”
“到时候你可得逃。”
风青柏眉间闪过一丝疑惑,总觉得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笙笙瞒了他。
黑暗中,柳知秋把怀里无知无觉的女子抱紧了些许。
玩笑的语气背后,隐在暗色中的脸一片沉凝,往日干净澄澈的眸子里全然不见单纯,取而代之是不曾流露人前的光芒。
深沉如海。
他能为李君月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除了她,他还有囡囡要保护。
怕是日后,没办法再照顾她。
不过无妨,只要囡囡安全了,便是没有他在,囡囡也不会丢下李君月不管。
他的妹妹,很善良。
“吁——!”骏马一声高亢的嘶鸣,马身立起,马车急停。
夜色下,周围极是沉寂,没有一点声音。
安静得马车内的人,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知秋,待会你赶马车,继续走。”风青柏淡道。
“风青柏!”柳玉笙瞳孔骤缩。
若是有把握能制敌,风青柏绝对不会让她一个人先逃!
“笙笙,在京城等我。乖。”
男子话毕,将马车缰绳塞到柳知秋手里,视线在少女面上停顿了一瞬,人如离弦之箭,往某个方向飞纵而去。
夜色太暗,他的身影瞬间就被夜色吞没,柳玉笙一颗心如被一直大手狠狠攥紧。
那种安定,随着他的离去突然一抽而空。
她很慌,慌急了。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跟他一块去。
可是不行,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安心,让他无所顾忌的去对敌。
第四百九十九章 狗娘养的,又用暗器打她
“二哥,走!”十指扣进掌心,柳玉笙低喝。
柳知秋没有多言,即刻驱车继续前行。
如果他们一直呆在这里,风青柏会投鼠忌器,势必被对方牵制。
他之所以冲出去,为的就是制造机会让他们继续逃。
白白浪费他的苦心,才是辜负。
马车后头,打斗的声音紧密急凑,可以想见战况的激烈跟危险。
声音随着马车疾驰渐渐消失,柳玉笙一路没有回头,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跑回去,反而成为他的拖累。
用力擦掉脸上已经冰凉的泪水,柳玉笙对赶着车的人道,“哥,对方一次派出几拨刺客袭击,势必对我们的逃跑路线都做了布防,徐州城门口恐怕也有埋伏,不能再走陆路,也不能去码头,我们拐去码头二十里外的地方,届时搭船上京!”
柳知秋点头,赶着马车疾驰,迎着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夜风,眼底凝结的深沉越来越浓郁。
已经被马车远远抛在后面的某处,对战的两道人影顷刻过了百招,势均力敌。
双方速度之快,甚至让围堵在旁的其余几个黑衣人插不上手,只怕一出招就会伤到自己人。
再次对掌之后两人一触即分,各自立在一隅。
“素闻南陵王武功高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对面,穿着宽大斗篷的男子,声音低沉,毫无波澜,似是天生语调就没有起伏。
“苍鹰阁阁主倒是名副其实,藏头露尾,从不以真面目示人。”风青柏嘴角噙着浅笑,说出的话讽刺异常。
心头却冷凝成冰。
这次对方亲自前来,是抱了必杀的决心了。
否则,从未出现人前的阁主,不会在他面前现身。
“露不露面不重要,只要能成功捕食,就是好猎手。王爷,还请不吝赐教。”对方全然没有被风青柏的话激怒,话音落,身形骤起,同时命周围插不上手的几人,“去追。”
风青柏眼底一厉,借着跟对方对掌后的力道倒飞,腰间软件趁势抽出,将动身追人的黑衣人一剑毙命。
倒下两个。
余两个。
“王爷好手段。”平直无波的声调里,透了丝阴鸷。
风青柏冷哼,将其余两人连同斗篷男子一道圈禁在剑影之中,不允他们走出半步。
想去追人,除非踏过他的尸体。
“此次我苍鹰阁几乎倾巢而出,王爷真以为,只有三拨人马?”
长眸戾气乍现,软剑直指斗篷男子面门,“杀了你们,本王要苍鹰阁一拨不剩!”
“在下拭目以待。”
话说得轻松,斗篷男子却再不敢掉以轻心。
能在他的攻击之下还趁隙一剑杀掉他两名手下,风青柏比传闻更难缠。
另边厢,柳知秋一边赶车一边辨认方向,同时仔细听周围动静。
对方连连布防,是铁了心要将他们置于死地,断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错漏。
囡囡的估计没错,但是小看了对方的手段,所谓布防,绝对不仅止在重要关口。
“囡囡,把那些毒药拿在手上,若有动静,立即撒出去。”
“哥?”柳玉笙心头一沉再沉。
明了了柳知秋话里的意思。
去往水路的路上,怕也不会平静。
前方影影绰绰,马车已经驶离徐州主城很远,道路两边出现林坡,过了这片林坡,就能离开徐州地界。
也是最重要的关卡。
只有这一条路,能通往下个城镇。
而往左,就是去往京城的水路,距离不过五里。
马匹再次举蹄嘶鸣,下一瞬,马车四分五裂!
车上三人因着惯力,齐齐甩出车外。
落地之后顺着路边斜坡一路滚下山林。
他们上方,几道黑影飞纵追来。
“囡囡,跑!”被树木拦住滚势,柳知秋痛得几乎爬不起来,抬头朝柳玉笙方向厉吼。
“哥!”
“快跑!”
柳玉笙看着柳知秋方向,又看着已经快要追至眼前的黑衣人,一咬牙,冲着黑衣人挑衅,“想杀我是不是?来追!”
摔下来之后她下意识用了身法,受伤是最轻的。
眼下这种情况,想要保下二哥的命,唯有将黑衣人引走,而且要让他们知道,她并非就是囊中之物!
在黑衣人即将伸手捉到她之际,柳玉笙脚下一错,堪堪避开,人瞬间飘出数米之外。
她很早就对风青柏说过,她逃跑很厉害,那时候只是以玩笑的语气告知,他从未信过。
跟红姨相处近十年,她不学武功,只学轻功,不打架,只保命。
彼时她还洋洋自得,瞒了男子一个小秘密,日后让他大吃一惊。
当日在桂花林里遭遇醉汉的时候,她也用了轻功身法,将醉汉引到左旋等人面前,让她们自食其果。
现在,她多希望风青柏能看到,能放心。
能安全回来。
还有二哥,她将这些人引走之后,希望二哥能借机找地方躲藏。
日后再见,一个都不要少!
边以诡异身法择路而逃,边计算不远不近的距离吊着黑衣人继续追杀,沿路,还撒了一路的毒药。
只是结果让她的心更为发沉。
这些人对她撒的毒药居然毫无反应。
皆是有备而来。
薛青莲所制毒药,可称天下无双,除了他自己无人能解,她不知道对方阵营里到底还藏了什么不得了的医药高手,竟然连薛青莲的毒都不怕。
身后,有破空而来的声音,柳玉笙心神一凛,慌忙避开,这个躲避的动作让她身形一滞,差点被身后的人抓住。
她以为对方会继续以暗器袭击她,然而没有,心念电转之间明了了对方的打算。
他们想活捉她!
柳玉笙冷笑,如此一来,她更加不用顾忌了。
带着黑衣人绕圈走,计算时间足够二哥离开黑衣人能返身追击的范围,柳玉笙便转了方向直往运河方向奔去。
在对方看穿她打算之前,纵身飞入河中。
“唔!”在跳入河水的同时,肩头传来剧痛。
狗娘养的,又用暗器打她了!
气一泄,柳玉笙瞬间往下沉。
冰冷河水一下灌入口鼻,呛得她喉咙鼻腔火辣辣的疼。
第五百章 绝对不会错认
这种感觉,让她瞬间想起前世被扔进海里的画面。
激起了她心头隐藏的戾气。
这次若是侥幸不死,让她卷土重来,她一定把那个暗器袭击她的混蛋抓出来,碎尸万段!
闭上眼睛,沉下心神,柳玉笙将自己潜入水底,尽量远离水面。
以最小的动静浮出水面换气。
肩上受着伤,岸上还有人虎视眈眈,在水里她也没法聚气重新用轻功逃跑,只能泡在水里慢慢逃离。
运河上半夜依旧有船航行,船上亮起的渔火映照着水面波光粼粼,黑衣人在岸边巡视了很久,都没再发现有人冒出头来。
水里,也有人追了下去,最终一无所获。
风青柏那边打斗接近尾声。
除了斗篷男子,其余人等全部毙命。
打斗中的两人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斗篷男子要更伤重一些。
风青柏握剑的手已经开始发抖,极轻薄的软剑,此时握于手中似有千斤重。
呼吸在耳边,急促粗沉,已经力竭。
咻——砰!
远处天空有蓝色烟火绽放。
“王爷,下次见面,再较高低。”声响过后,斗篷男子突然抽身离去。
毫不恋战。
风青柏心一沉,提气往烟火方向追去。
到得地方之后,周围空无一人,眼前,唯波光粼粼的河水,折射日月星光。
而风青柏的心,冷得结了冰。
在距离此处不远的数里之外,黑衣人齐聚。
斗篷男子站在黑衣人面前,“人呢?”
“回阁主,柳玉笙坠河了。”
“坠河?”
“她坠河前中了属下暗器,便是逃跑应该也逃不远,可沿河搜索!”
周围气温骤降,让人寒毛直竖。
“我有没有说过,不许伤她?”男子语气平直,明明没有情绪,却让人心头浮出巨大恐惧。
“阁主……”
“咔嚓!”之前禀报柳玉笙中了暗器的黑衣人,被一手抓住头颅,天灵盖尽碎。
待那只手放开,人软软到底,气绝身亡。
“再有违令者,同此下场。”
“属下不敢!”黑衣人齐答。
“分散人手,拦截过往船只,严密搜查。”
“是!”
天空再次现出紫色花火,连爆三次。
斗篷男子抬头,静静看着紫花眼花乍现之后坠落,语气淡漠,“务必赶在南陵王之前。”
运河边,魏紫等人飞快赶来,“王爷!”
“沿河搜索,城内城外两处码头拦截过往船只,不准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是!”
“通知官府,立即带官兵搜查整片林坡,但有受伤的人先行救治再行上报!”
“是!”
魏紫等人领命,立即散去。
风青柏看着夜色下沉暗的河水,眼底暴力肆虐,不停翻滚。
但凡触碰他底线者,死!
运河行船,船头吊着昏黄的防风灯。
灯光在周围氤氲出一片光晕,只能照亮周围一片不算远的距离。
但是这些对于熟悉了这条航道,经验老道的水手来说,根本不算事儿。
船只在滔滔河水中稳定行驶。
“二当家,快看,那边好像有人!”船头老水手突然指着河中某处惊呼。
后头船舱里,有人循着老水手所指方向看去,河水中,确实有人影沉沉浮浮,堪堪在灯光所能照射到的范围边缘。
“把人捞上来。”男子淡道,吩咐了老水手之后,便继续靠在船舱里翻阅账本。
船只朝着水中人靠近,老水手唤了船员,费了些力气把人拉上来。
哗啦水声轻响,运船甲板上一下被河水浸湿。
“是个姑娘,看样子挺年轻的,怕是十七八岁,这么小的姑娘怎么半夜三更掉河里了?”老水手狐疑。
“她肩膀上好像有伤!”年轻船员发现了女子肩头溢出的红色血丝。
“有伤?”船舱里男子听到,合上账本走出来,视线在甲板上昏迷的女子身上打量了一遍,“扔下去,免得惹上麻烦。”
肩头有伤,看那个伤势必然是人为。
这个女子是被人追杀坠河的。
生意人最忌讳惹上这种纠纷,一个不慎可能给自己招致亡命之灾。
“二当家,真要扔下去?”老水手有些怜悯,那么年轻的小女娃,人已经昏迷了,再扔下去可就真没命了。
“听不懂?”
当家的已经发话,船员不能不听。
老水手叹了口气,招呼船员帮忙,扶起女子准备再次扔回河里。
女子之前侧卧,被湿发遮住的脸因为头部后仰的动作暴露在灯光下。
“等等!”男子突然喝停,声音里褪去淡漠,流泻出一丝激动。
船员们面面相觑,对当家的如此反复莫名所以。
前一刻还叫他们把人扔掉,怎的突然就变了脸色。
再看二当家神色,百年难见的激动,莫不是……认识?
男子手微微发抖,将还贴在女子脸颊的湿碎发撩开,整张脸全然露了出来。
柳眉,翘鼻,天生上翘的嘴角。
而那双眼睛,即使此刻紧闭着,他也能想象得出来,待得少女张开眼睛的时候,流转出来的是怎样的俏皮灵动。
哪怕过了八年岁月,那张脸与他记忆中的有了出入,他也绝对不会将人错认。
“让随船大夫立即过来!”男子吩咐了声,亲自上前将少女抱起,带进船舱。
船舱里布置虽不豪华,却一应俱全。
有矮几,有坐垫子,有长榻,长榻上铺盖齐全。
把少女放在长榻上,用棉被将她裹紧。
春末夜晚的河水依旧冰凉。
他不知道她在河水中泡了多久,整张小脸此刻惨白得让人心疼,刚才他抱她进来的时候,感觉到的全是冰冷湿气。
船上没有女船员,她身上衣衫湿透,他也没办法为她换衣衫,只能用棉被裹着暂时为她取暖。
随船大夫很快赶来,探脉过后开了两粒药丸,为了方便船员,大夫带的都是凝练药丸,比煎中药要方便许多。
将药喂下后,男子吩咐老水手,“加快船速,越快越好!另外吩咐所有船员,对这件事情守口如瓶,若遇人盘问,一概不知!”
“是,二当家!”
等人走后,男子回神走到长榻前蹲下,细细凝着昏迷中的少女。
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会受伤坠河。但是不管她得罪了谁,他便是拼了命,也一定会保护她。
第五百零一章 连番搜查
再好好看了少女片刻之后,男子探手将她连同棉被一并裹着抱起,用脚在船舱最里的小型花架某处踩了三脚,便见花架后面船舱壁突然往两边分开,露出里面一个极为狭窄的隔间来。
恰好能躺进一个人的宽度。
待得船舱壁再次合上之后,从外全然看不出来这里面有个隔间。
“二当家,前面就是出徐州城外码头的关口,有人盘查!”老水手回头压低嗓门道了句。
“继续往前开,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家里,还有人等着你回去。”
老水手心头一寒,忙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二当家放心!”
应声的同时,也对身边的船员使了眼色警告。
二当家的话,声音不算大,他们恰好全部能听到。
那句警告不仅是在警告老水手,同时也在警告他们所有人。
这条水路是他们漕帮的固有航道,每年往返不下百回,那个关口有什么人,老航员们一清二楚,突然多了人盘查,事情肯定很刚才救上来的姑娘有关。
二当家的态度,是誓要保下那个姑娘了。
他们都是在漕帮手底下混饭吃的,更是二当家的心腹,二当家想保的人,他们自然不会暴露出来。
他们也不敢。
否则以漕帮的势力,日后再想吃这口饭,是断然不可能的。
关口有人阻拦搜查,老水手降了船速慢慢靠过去,扬声道,“漕帮运船路过!不知道几位官爷这是要查什么?咱们运船都是给京中贵人拉的货,要是耽搁了颗担待不起。”
码头上的人没有理会老水手的话,隔着一段距离就纵身跳上了船,“官家搜查,捉拿要犯,无关人等全部到甲板上来,否则出了什么事情,官家概不负责!”
“捉拿要犯?这位官老爷,你们是徐州府衙的人?敢问犯人是犯了什么事,长的什么模样?还请官老爷告知一声,也好给我们行船的一个警醒,免得遇上了危险人物懵然不知。”船舱里,男子走出来,语调不缓不急。
“原来是漕帮二当家。”搜船的人立即认出了走出来的男子,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收敛不少,“我们也是听命办案,至于个中细节,二当家就别打听了。”
漕帮在中南一代名气极广,豫州、徐州、云州三个州城的水运全部掌控在他们手中,势力网极为庞大,便是各州城的知府,也要给上漕帮三分颜面。
眼前这位二当家是漕帮蹿起最为快速的人物,手段可见一般。
能不得罪尽量不得罪。
闻听官差这么说,男子也不多为难,点点头,“既然如此,我等也不敢阻拦官差办公,船只里外尽管搜便是,只是还请官老爷动作快些,您也知道运船运货耽搁不得,什么时间到什么地方都是规定了时辰的,我们误了时间损失银钱无所谓,就怕京中贵人生气,这一船,可是要送往京都柳家的货品。”
“二当家放心,搜过了没问题我们就放行,你们常年为京都柳家送货,便是咱衙门也不敢多耽误啊。”
官差话说得好听,搜查的时候连旮旯角落都没放过,就连放置货品的货柜都着人打开来检查。
最后一无所获。
男子朝官差微微点了下头,双手交叠身前,淡淡笑道,“官老爷,我们这船可能起行了?”
官差跳上码头,作了个请的手势,“二当家,刚才公事公办,还请海涵,请!”
朝码头的人拱拱手,男子偏头朝身后老水手道,“。”
“是,二当家。”
船只起行,离了一段距离之后老水手才敢抬头回望,胸口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刚才若不是二当家挡在他面前,他可能就露馅了。
在官差往船舱走的时候,他额头上冒了冷汗。
人就在船舱里,虽然知道二当家藏常人的地儿,还是不免心惊,怕官差翻动搜检的时候,不小心触到机关,那整条船都的人都得玩完。
船只前行,已经离了刚才哪个码头很远,老水手时而回望,本以为过了关口,二当家会把人挪出来。
毕竟藏在那么狭窄的空间里,时间长了闷得慌,那姑娘还昏迷着呢。
却不想二当家好像把人忘了似的,继续伏案看账本,对藏起来的姑娘只字不提。
“二当家……”他开口,想提醒一句,眼角余光骤见几天黑影从岸边直往这个方向飞来,眨眼间就落在船上。
蹡一声,泛着森冷寒光的利剑横在了他脖颈,老水手登时面无人色。
“搜!”
一个字,沉哑冰冷。
船只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遭,停在离开水面上。
黑衣人动作极快,分开行动,船舱、甲板上下皆翻寻了个遍,最后对执剑的黑衣人摇头。
收回剑,领头黑衣人看向坐在船舱里的男子,“人在哪?”
男子抬头,脸色极为难看,“不知道阁下是谁的人马,之前码头上官差也要求停船搜犯人,你们是一道的?我这艘货船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若能藏人,刚才就被官老爷给搜出来了!几位若是搜完了,还请行个方便,别吓着我的船员,若是还不满意,大可再行搜上几遍!我漕帮在航运上行船多年,一直奉公守法,断然没有窝藏嫌犯的道理!”
老水手已经腿软跪了下来,“几位大、大人,咱们只是运货的货船,真不知道你们到底要搜什么人,咱们只是运送布匹的,求几位大人开恩,开恩哪!”
黑衣人没有理会跪下求饶的老水手,沉沉凝着船舱里的人,对方目光不闪不避,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隐忍的怒气似随时要爆发。
“走!”
死亡的气息随着黑衣人退下,一散而尽。
老水手面无人色,好久没能站起来。
刚才真的是吓死他老人家了。
幸亏二当家没有把人挪出来,否则那剑怕是不会长眼睛。
那么个年轻小姑娘,到底招惹了什么人,惹得官差跟黑衣人连番搜查?
船舱里,男子紧绷的背脊慢慢放松,开着船舱壁闭上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
第五百零二章 囡囡,我不会害你
隔间里,柳玉笙是被闷醒的。
泡在水里时间太久,她不敢上岸,又不能长时间潜在水里,加上肩头受了伤,体力流失极快。
最后怎么晕过去的她都不知道。
重新有意识的时候,浑浑噩噩间,就听见外头不停响起翻动的声音。
包括之后那几句简短的对话,她也听清了。
意识到自己是被人救了,柳玉笙松了口气。
差点就见不到风青柏了,依他的性子怕是要发疯,京城得变天。
给自己喂了点灵泉水,舒缓胸口的闷,泡在水里着了凉,身子也忽冷忽热的。
她得赶紧恢复体力。
然后去找风青柏,去寻二哥。
不知道他们两个情况如何。
竖起耳朵再倾听了下外面动静,船只正在水上航行,有行船的水声,没有人再说话,搜查的人应该走了。
遂曲起手指,在木质墙壁上轻敲了几下。
很快墙壁被人从外面拉开,“你、你醒了?”
柳玉笙眯起眼睛,打量外面的人,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脸,却能从那双发亮的眼睛感受到他的惊讶喜悦。
“我醒了,多谢相救。”是着人救了她。
“我先抱、先扶你出来。”男子似乎过于激动,有些语无伦次,外面有长榻,你躺下来好好歇一会。”
靠坐在长榻上,胸腔里的闷总算散了开去,柳玉笙始转眸去看坐在对面的人。
二十六七岁的模样,五官端正,最出彩的是那双眼睛,很亮,很深,有丰富阅历后的风霜沉淀,透出一股有别于同龄人的独特魅力。
“不知恩公姓名?”柳玉笙道。
不想她这句话,让男子缓缓笑开来,看她的眼睛越发亮,“囡囡,你真不认识我了?”
柳玉笙一愣,随即细细打量对方,还是没能从脑海里找出这个人来,“我们以前认识?”
“我是海子。”男子叹道,有些淡淡的遗憾。
“凉水村海子哥?”柳玉笙讶道,杏眼一下瞪圆了。
“对,凉水村,海子哥。原来你还记得。”男子笑,少女这般模样,他第一次见。
小时候仅见过的那几面,当时还是小娃儿的少女,脸上已经有一股大人般的沉静。
没想到长大了,小表情看起来反而更像孩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做运船生意了?当年在万金酒楼呆了两年你就走了,之后再没有听过你的消息,你怎么也不回去看看?”
少女一下问了好多问题。
他笑道,“说来话长,之后再慢慢告诉你,你身上衣衫还是湿的,我去那套干净衣裳给你,你换一下吧,免得再着凉了。”
说罢从旁边小柜子里取出一套女子衣衫递给柳玉笙,便走出了船舱,同时放下船舱口的帘子,把边角绑起,不透一丝缝隙,“囡囡,我在门口守着,别怕。”
他瞧着面前滔滔的河水,在晕黄灯光下折射出粼粼波光,嘴角笑容高居不下。
以前,她对他说别慌。
现在,他对她说别怕。
他总算能为她做些事情,能护她一遭。
能做些一直想为她做的事。
柳玉笙在里间,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快速处理了下肩头上还疼痛的伤口,把衣衫换了。
即便外面挡了帘子,可是外头也站了个大男人,让她这样直接换衫,她别扭。
水红色的百褶衫裙,穿在她身上略微大了些,长短倒是正好。
整理完毕,把自己的湿衣裳叠好放在长榻一角,柳玉笙才朝外面唤道,“海子哥,我换好了。”
帘子拉开,男子再次走进来,坐下的时候将船舱的小窗户打开了。
如此,更能避嫌,也能让少女更自在些。
“海子哥,这次真的多谢你相救,不然我可能——”
陈海笑着截住了她的道谢,“囡囡,以前你救过我奶奶,施恩者,总有善报,你便当这是你的善报,不要说谢谢好不好?”
“好,大恩不言谢,那我便不说了。”柳玉笙干脆点头,随即问他,“海子哥,你们这船是要开往哪里?”
“去往京城,你若是不赶时间,便暂时在船上留一段时间,我把货物送过去后,再行送你回杏花村可好?”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徐州,为什么会受伤坠河,他知道一旦问了,或许就是分别。
私心的,他希望她能留久一些。
然女子朝他摇了头,“海子哥,你能不能在河岸放我下船?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暂时不能回京城。”
“有何要事?囡囡,现在外面几波搜查你的人,你一个姑娘家,上岸后能避开那些危险吗?我不能看着你陷入危险不管,恕我不能答应。”沉吟须臾,陈海又道,“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可以告诉我,我帮你办。如果你信得过我,可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我说一说。”
柳玉笙咬唇。
“囡囡,我不会害你。”永远都不会。
抬眸看向男子,柳玉笙才道,“海子哥,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我这事情你一旦参与进来,也会遇上危险。”
陈海笑开来,“别太小瞧你海子哥,我替你去办事,比起你自己去更为安全,那些人认识你,不认识我,不是吗?”
“那你能不能帮我到徐州探下消息,我跟我二哥在徐州遇上埋伏走散了,你帮我寻一下他,还有,现在徐州可能有两三波人马在搜寻我,如果你能遇上南陵王府的人,务必告诉他们我没事!”
“南陵王府?”
“对,他们一定会滞留徐州找寻我的踪迹,如果长时间没得到我的消息,怕是会出乱子。”
“好。”陈海点头,深深看了少女一眼,“交给我去办,这段时间你安生呆在船上,到下个码头我跟你一块下船,到时候你在码头附近等我,我立即赶往徐州。”
“那你这船货怎么办?”
“交货不一定要我亲自到场,会有人负责。”
闻言柳玉笙彻底松下心神来,认真对陈海道,“谢谢你,海子哥。”
“你又来了,说了不用道谢。”
气氛轻松下来,柳玉笙这才问起陈海这些年的境况。
从他嘴里得知老奶奶已经于两年前去世,而他在漕帮呆了七年多时间,从一个小管事,走到现在二当家的位置。
第五百零三章 只要你说,赴汤蹈火
“不用那么难过的表情,我奶奶走得很安详,寿终正寝走的。”小姑娘拧起的眉头让陈海觉着好笑,事情已经过过去两年,他已经不再难过,“这些年一直跑漕运,专门跑云州到京城的航线,身份上去了,钱也赚了,没让她再受苦。”
说到这里,顿了好一会,陈海才又继续,“她老人家临去前最想看到的便是我成家立室,后来我跟漕帮大当家的千金成了亲。我……过得很好。”
“原来你成家立室了,怪不得……”
“怪不得这里会有女子衣衫?”
两人相视一笑,重逢的陌生感渐渐散去。
“你跑京城这条道,都是为京城贵人送货吗?送的什么?”
“茶叶、布匹,什么都送,”陈海笑道,“现在这一船布匹,就是运给京城柳家的。”
“京都柳家?”
陈海点头,看她的眼睛别有深意,“这些年我没有回去,但是有关你的消息一直陆续有所耳闻,听说你小神医的名声越来越广,听说你酒坊的酿酒风靡整个南陵,也听说你跟柳家争抢茶叶生意。”
柳玉笙失笑,“京都柳家太会算计,确实结下了恩怨,海子哥你也不用试探我,现在的情况,是两个柳家只能存一个。”
“丢了茶叶市场,京都柳家现在把重心放在了副业上,即是布匹生意,船上这批货,是柳家从番国进货过来的,听说花耗了近二十万两银子。”
陈海说这番话,让柳玉笙有些疑惑不解,为何跟她说得这么详细。
“以前京都有个傅家,是柳家的左膀右臂,就是因为有他们帮着柳家进行布料布染,染制好后转手卖出去能赚上三四倍的价格。布匹是柳家副业中最重要的一门营生。”
到这里,柳玉笙总算明白陈海这番话的用意,揶揄,“海子哥你是在暗示我连布匹生意也抢了?出卖顾客消息是有违行规的吧?”
“这些消息知道的人不少,不算告密。”陈海笑,“何况你的敌人,我自然不能再当成朋友。”
“我能去看看那些布匹吗?”
陈海立即起身,提了个灯笼带着她往船舱后方放货品的物舱行去。
打开舱门,就着晕黄灯光照明,柳玉笙看到里面全是雪白未经染制的雪白蚕丝布料。
布料质量极为优良,入手轻薄柔软,光滑温凉。
是京中贵人夏秋两季制作新衫最喜欢的不二之选。
“以前柳家每年也会进货一大批布料,但是这次数量尤其多,大概是失去了茶叶这一块的收益,所以把主要精力全部放在了这匹布料上,用来翻身。”
陈海的话,让柳玉笙反皱了眉头。
这么大一条货船,整个货舱全是布料,估测至少有两千匹的货。
柳家就算把精力全部放在布业上,也不可能一下进货这么多,除非已经有了销售的去处,有人能一下啃下这么大一块饼来。
才能让柳家翻身。
所以他们断然不会打着长期售卖,慢慢回笼资金的主意。
而唯一能啃下这块大饼的,柳玉笙只想到了一个地方——皇宫。
六月,宫中有册妃大典。
可是玉筝才是皇宫特供商。
柳家想要拿下这笔生意,除非特供商出事供不上货。
又抑或,不得不从柳家手里拿货!
柳家想要对付玉筝!
玉筝现在是她大嫂,是大哥妻子,玉筝出事,大哥也势必受牵连,甚至连南陵王府都有可能不能幸免。
柳家想借由玉筝这条线,一次打沉柳家跟南陵王府!
柳玉笙眸色沉了下来。
“海子哥,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只要你说,赴汤蹈火。”
咬了下唇瓣,柳玉笙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很是自私,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她不能不为,“你放心,我会竭尽所能不把你们牵扯进来。”
陈海笑起来,囡囡从小到大都没变,纯良秉性一如从前。换做别人,可不会把后果提前说出来。
而他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去害怕后果。
天将破晓的时候,货船在一处叫做石台镇的港口停船靠岸。
陈海带着柳玉笙上了岸,货船继续,由老水手将货物运送到京城,再转交漕帮驻在京城的人接手交货给柳家。
“这个镇距离徐州大概一百三十里,镇上有漕帮据点,我先寻大夫给你看肩上的伤,然后找了找地方安置,我再行赶往徐州打探消息寻人,最多三天就会回来。”陈海做着打算。
“海子哥,我跟你一起去。”
“囡囡……”
“我肩上的伤不碍事,我自己就是大夫,”在船上换衣衫的时候,她就自己把暗器取下来了,伤口也上了药,“再说那些人不可能一直滞留徐州找我,天亮之后必然会散去,我再做一些乔装,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刺客见不得光,天亮后断然不敢再大张旗鼓搜人。
风青柏也一定会有所动作,有身份低微摆在那里,徐州官府也需听风青柏驱使,那些藏在暗处的人更加不敢曝光。
她若是不亲自去,不知道风青柏会着急担心成什么样。
至于风青柏会不会在昨晚的打斗中出事了,她从未想过。
风青柏绝对不会有事,她信他。
便是为了她,他也不会让自己有事。
少女的话把陈海说服了,她的医术他是信服的。
只看她现在的脸色,已经褪去了刚捞上来时候的惨白便可知一二。
且小姑娘心思缜密,说的话也极有道理,若是拦着不让她去,她呆在这里也无法安心。
“我去寻马车。”这算是答应了。
陈海去寻马车的时候,柳玉笙也寻了间客栈,在里头给自己乔装打扮。
换上自己刚买的一身普通青色衣裙,把自己打扮成小丫鬟的模样。
富家老爷出门,身边带个小丫鬟伺候,很正常,不容易引起怀疑。
陈海回来的时候,拉了马车,还买了些吃的,看到少女站在客栈门口的时候怔了怔。
一身简单朴素的青色衣裙,常人穿来会新的极不起眼。
可是穿在她身上,却多了一股青葱水嫩,多了一种质朴清新。
第五百零四章 你别死,求你了
肌肤如玉,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打扮得再低调,站在人群中,她也能一眼攫住他人目光。
收回目光,将手上临时买的一些吃食递到小姑娘手里,“上车吧,知道你赶时间,便不寻地方用膳了,饿了就在车上吃点。”
“谢谢海子哥。”柳玉笙感激一笑。
她确实不想多耽搁时间。
心急如焚。
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此时天际才刚透亮,坐上马车,两人趁着晨曦薄雾,往徐州方向赶去。
而百里之外的徐州,已经快要翻了天。
全程戒严。
百姓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知道半夜开始,整个主城大街小巷到处是官兵盘查,平日沉寂安静的夜晚,灯火通明,人声嘈杂,鸡鸣狗吠。
人心惶惶。
开门就能看到带着刀的官兵挨家挨户逐个盘问。
城门,码头,徐州往来其他州城的各个关口都有官兵驻守。
这到底是抓人还是找人,百姓们不敢问。
总之官府那边大有掘地三尺不罢休的架势。
徐州衙门大堂,紫袍男子坐在堂案后头,眼眸泛着猩红血丝,身上散发出来的暴戾阴冷,浓郁得如同不停席卷来的风暴。
被风暴扫着一点边角,都能让人瑟瑟发抖。
整个大堂压抑得让人窒息。
徐州知府陪同在侧,额上不停低下冷汗来,都不敢扯袖子去擦。
生怕一个动作惹了王爷迁怒,人头不保。
“主子,水路陆路延展城外三十里,依然一无所获。”魏紫脚步匆忙,进来报告。
“那就再延展三十里!继续找!”风青柏抬眸,一字一顿。
“是,卑职这就吩咐下去!”魏紫转身,眼里浮出忧色。
王爷已经濒临奔溃爆发的边缘。
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夜,如果再寻不到人,王爷一旦失去理智,京城势必天翻地覆。
放在堂案上的拳头紧握,青筋迸现。
风青柏的心一层一层凝出坚冰。
一夜了,他发散了无数人手守在各个关口要点,如果笙笙没事,看到官府的人搜查,必然知道他在找她,即刻就能将消息回馈过来团聚。
可是没有,他等了一夜,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连柳知秋的踪影都没发现。
睁着猩红的眸子,风青柏直直看着天际。
天色已经开始透亮。
若再等不到他要的结果,他要那宫里宫外所有人,全都陪葬!
徐州城关内不到十里的坡林,树木密集,遮掩了大半光亮,看着仍然暗沉沉的。
一道纤细身影拖着一个人,极为缓慢的挪动。
一点一点,把人往外拉。
每走两步,就要停下来喘息很久,眼前阵阵晕眩,有光影不停旋转。
她不敢停,不敢歇,怕一躺下就再起不来。
直到把人拖到一处隐秘凹槽,将他放好,她才瘫倒在他旁边,往外干呕。
浑身力气像被抽空了一般,胸腔里有东西不停翻涌,闷得要爆开。
而男子软靠在那里,无声无息。
她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浓烈血腥味。
他受了伤,有树枝穿腹而过。
现在那截断掉的树枝还留在那里,她不敢拔,怕拔出来他会死掉。
他身上衣裳已经染满了血迹,借着灰暗的光亮,都能看到他脸上的惨白。
流失太多血。
“柳哥哥、知秋,你醒醒……别睡了,别死……”她爬到他旁边,声音虚弱得近乎耳语。
探手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体温越来越凉,李君月眸底浮出凄厉。
咬牙,用力咬破手腕,伸到男子嘴边,将流出的血液滴入他嘴里。
浑身颤抖,连声音都颤得要破碎,“别死、你别死……别死……”
他失了血才会这样,她把血给他,他就不会死了。
她知道这个想法很荒唐。
可是她没有办法了,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用最笨的方法,祈求给他带来一点点生机。
眼泪不受控制流出,纷纷往下坠。
之前她在昏迷,可是周围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知道。
她知道他用五万两帮她跳出了那个牢笼。
知道他跋山涉水带她到徐州求医。
知道他们遭遇追杀的时候,他仍然把她这个累赘从别院里背了出来。
“柳哥哥、你别死……我求你了……”
耳边,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
有人往这个方向来,不止一人。
李君月眼睛一亮,随即又沉下来。
再看一眼身边的人,将周围的枯树枝盖在他身上稍做遮掩,便强撑着站起往来人方向走去。
不知是敌是友,她先出去,如果是敌人,她跟这件事情无关,对方不会多理会她。
最多,也就是被杀死。
如果来的是友,她便可求他们救人。
“大人,这里有拖拽的痕迹!”前方有人出声。
“四周围搜!”
李君月咬唇,跌跌撞撞冲出去,“救、救命……救救我……”
冲出去的时候,从晕眩视线里,她看清了对方人马身上着的是衙役服。
但是没有立即叫他们去救柳知秋。
便是着了官服的,也不一定是友。
南陵王风青柏的敌人,不就是朝臣么。
“李姑娘?你醒了?!”官兵最前面的男子看到她,立即唤出了她的名字,语气里有惊讶有惊喜。
女子披头散发,衣衫多处被树枝勾破,最为触目的是她手腕上蜿蜒流下来的血液,将整只手染红,也浸染了她大片裙摆。
还有那张脸,已白得几近透明。
“你是谁……”捂着快要爆裂的胸腔,李君月忍痛继续往那人跟前走,盯着他。
“我是王爷身边护卫,你既清醒,醒来时可有看到柳公子跟柳姑娘?”
“王爷护卫?”
“我叫魏紫……”
魏紫,跟柳家大院里红姨几乎一样的名字。
李君月心神陡然一松,整个人往前栽去,“救、救人、知秋——”
魏紫忙伸手将人撑住,及后顺着女子指引,找到了被藏在林坡一处凹槽里的柳知秋。
浑身血迹,气若游丝,嘴角跟下巴也沾染了一片鲜血。
想及李君月手腕上流出的血迹,魏紫瞬间明了缘由。
将两人带出林子,即刻送往城内医馆请大夫医治,性命垂危程度,两人都不遑多让。
风青柏那边很快收到消息,便是如此,也没能让他周身暴虐气息消减半点。
第五百零五章 他后悔了
未时正,一辆灰扑扑的马车到达徐州城关。
立即遭到喝停,需要接受盘查。
陈海撩起车帘,任由外面官兵打量询问,同时笑眯眯道,“我是漕帮管事,不过路经此地,敢问官大爷,你们这是在盘查什么?城中有人走失了,还是周围藏匿是什么江洋大盗?”
“原来是漕帮管事,”询问官差多看了陈海一眼,语气稍有缓和,“城中确实走丢了人,我们也是听令办事,严查过往人等。”
“走丢的是什么人哪?能劳动这么多官差大哥把手城关?”陈海问这话的时候放低了些声音,往这位官差手里悄悄塞了锭碎银。
官差立即将银子藏进袖笼,答的也细致了些,“这个我们也不清楚,不过衙门里坐了位大贵人,便是咱知府大人也不敢得罪的,一直在等消息,已经查了一夜了,哎。”
说完这话看看四周同僚正在盘查其他过往行人,遂凑近陈海,低声道,“府衙里坐的那位,是当今南陵王,闹了一夜动静了,要是还找不着人,怕是还要生出事端来。”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陈海笑呵呵同官差道谢,官兵放行,马车往城内疾骋。
“囡囡,南陵王真的发动了衙门人手寻人,现在人就在府衙等着,你有何打算?”
官差的话柳玉笙从头到尾听了个全,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扎一半,细细密密的疼。
风青柏一定担心死她了。
一晚上没能找着人,他等的这一夜,最是煎熬吧。
“海子哥,直接去衙门!”
陈海点头,“现在全城戒严,那些刺客一时半会是不敢轻易露面了,去衙门也去得。只是还需防着对方在衙门门口布了人。既是刺客,干的就是偷袭的勾当,不能掉以轻心。”
“我会小心的,海子哥,这次真的谢谢你,待得我回京把事情处理完,定去漕帮探你。”
“好,我随时列席相迎。”
马车没有直接停在衙门门口,而是停在衙门对面大街不远的点心铺子门前。
陈海下车,带着自家小丫鬟进铺子买了些点心,又在别的铺子分别买了些东西,才往衙门方向走。
乍看,便像富人家老爷往衙门办事,给官差带些手信。
身后跟着的小丫鬟拎着大包小包,头低低的亦步亦趋。
衙门对面还有间酒楼,二楼雅座靠窗的位置皆坐满了食客。
时而有人视线往下扫。
尤其紧盯前往衙门方向的人。
当中一人视线在扫过陈海跟柳玉笙的时候,于柳玉笙有些偏胖的背影上停顿了一瞬,才移开。
衙门大堂,有官差来禀。
“王爷,大人,门外有人求见,说是给王爷送手信过来。”
知府抹了下脑门上汗渍,斥道,“送手信?捡着这种时候来捣乱的吧?抓起来关进大牢!”
现在整个徐州城满城风雨,人人都知道南陵王在紧急寻人,这种时候上门送礼?
不是来捣乱的是什么?
“慢着,”风青柏心头陡然一紧,哑着嗓子问,“什么手信?”
“这个。”官差忙把手里大包小包呈上。
风青柏将包装打开,露在面前的赫然是两根鲜艳红头绳。
呼吸一窒,人如疾风冲出门外。
衙门门口,还在紧张等待的柳玉笙只觉眼前紫色风影一闪,人便被拥入一具温暖怀抱,搂得紧紧的。
力道大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风青柏。”她弯起眉眼,轻轻唤他。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把她搂得更紧,胸腔里剧烈的心跳,诉说着他失而复得之后的狂喜。
陈海站在旁侧,看着眼前相拥的两人,眼底飞快划过黯然落寞,随后又涌出欣慰释然。
只有南陵王这样的男子,才配的上那么美好的柳玉笙。
几人数十步之遥的酒楼二楼,有人一手扣住了身边人要射出暗器的手。
“阁主,风青柏现在全无防范,正是偷袭他的好时机,趁着现在动手,不定还能把柳玉笙掳走!”
阁主放话不准伤柳玉笙,他们没敢再有动柳玉笙的念头,但是他们刺杀的目标还有南陵王。
在酒楼蛰伏了一早上,他们等的不就是这个机会么?
为什么最后阁主反而制止他们?
“人已经到了他跟前,再要动手没那么容易,你们以为风青柏身边真的全无设防?我们此刻一旦动手,就别想再离开徐州城。”
男子眼神闪烁,沉沉看着那个方向,恰恰,对上风青柏抬起的眼眸。
四目相撞,火花四溅。
如果刚才风青柏没有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柳玉笙,还有可能成功把人掳走。
现在,机会已经错失。
没想到她行事会那般小心,明明直接抱上名号就能有人护拥着她到风青柏身边,她却偏偏选择了这种方式,还把自己的形象都乔装了。
“走!”
风青柏已经发现了他们,多待一刻,下一瞬就有可能再走不了。
昨夜一战,他跟风青柏实力看来旗鼓相当,其实是他输了。
酒楼二楼靠窗位置原本坐满了人,转瞬间就消失了泰半。
这边厢风青柏收回目光,没有着人去追。
对方敢露面,就有逃脱的把握。
笙笙刚回到他身边,他还有很多事情要问她。
除了她,他分不出心力去管别的。
跟苍鹰阁主的账,之后再慢慢算!
人已经寻回,戒严了一夜半天的徐州城,总算解除了警戒。
惶惧了这么久的徐州百姓,也得以安下心来。
风青柏是抱着女子飞回别院的。
落在后头的陈海,由魏紫代为招呼,随后往别院来。
回到别院,冲进房中,等不及关上房门风青柏便急切的吻住了少女。
去宣泄自己这一夜的煎熬与心慌。
他差点要疯了。
“笙笙,笙笙……”他像是要弥补缺失般,不停唤她的名字。
没有人知道他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
当初就是怕会失去她,他才不敢接近她。
昨天晚上他真的后悔了。
无数次的想,当初如果没有与她相认,现在她是不是还在杏花村里,过着无忧无虑的世外生活。
“风青柏,”她抱着他,同样急切的回应他的亲吻,“风青柏,我在呢,我逃跑很厉害的,他们抓不着我,真的,风青柏……”
第五百零六章 做得很好,笙笙
他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拥着她,吻着,带到床榻。
将人压下便着手去撕扯她身上的衣衫,细密灼热的吻不停落下,却在吻至她肩头时候骤然停驻,猩红眸子紧紧凝着少女白皙肩头刺目的伤口,眸光颤动。
柳玉笙忙解释安抚,“风青柏,我不疼,都快好了……”
“对不起。”他打断她,“笙笙,对不起。”
是他错估了。
以为对方的主要目标是他。
只要他把人拖住,笙笙就能安全。
其实不是,对方不仅要杀他,还要趁机擒住笙笙。
所以倾巢而动。
柳玉笙能听出他话语里的难受与压抑,将脑袋在他耳边蹭了蹭,声音娇娇软软的,“风青柏,我真的不疼了,我一点也不怕。”
他将吻轻轻印在她伤口周围,半抬的眸子猩红纹丝未减。
那么深的伤口,怎么可能会不痛,她不过是不想他内疚。
这种痛,他定要在京城那些人尝上十倍百倍!
“风青柏,我除了会治病救人,我还会逃跑,逃得可快了,是跟红姨学的身法,学完了红姨夸我比她还厉害。”她能察觉他从身体里发出的颤抖,故意放轻快了语气,“那几个来追我的黑衣人,被我逗得跟猴子一样,怎么都抓不着我,要不是怕跑太快了他们回去抓我哥,我故意控制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也不会肩头受伤。”
顿了下,小姑娘语气转为得意,“不过我福气深厚,出门在外总有贵人相助,这次又遇上个贵人,你等着瞧,等回了京,不用你出手,我让京都柳家一次倒台!以泄你受到惊吓之恨!”
他本还沉浸在怒恨跟自责之中,却被她这一句护短的话弄得情绪给拐了弯,低低笑出声来。
泄他受到惊吓之恨?
那他要如何泄她受伤之愤?
“笙笙,这一次我来。”他道。
柳太妃玩来玩去,招数已经玩烂了。
既然她那么喜欢玩刺杀,那他就让她亲自尝尝个中滋味。
什么先皇遗荫,什么天下大不为,什么百善孝为先。
以前他顾忌,是因为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以致养肥了她的胆子,一而再触碰他的逆鳞!
至于天下悠悠众口难堵?那他就不去堵!
他倒要看看,他明着对付柳太妃,对付先皇留下的妾,悠悠众口能不能把他拉下神坛!
柳太妃仗着的不就是这个么?
当她所依仗的东西全无用处的时候,不知道会是怎么样一番嘴脸。
眼底杀意乍现乍收,风青柏将少女衣裳重新拉上,一层又一层,腰间还用衣衫做了薄垫。
柳玉笙顿时有些尴尬,“这个是我做伪装用的,多穿几件衣服,把腰弄肥一点,这样别人不容易从身形上辨认出我来。”
他在她唇边亲了下,凝着她,“做得很好,笙笙。”
这副伪装,让她在府衙门口逃过一劫,安然等他出来迎接。
苍鹰阁主似乎很是熟悉他的想法跟做事方式,这一次刺杀,对方接连两次踩着他的线,让他算计失误。
第一次是半路拦截,他没想到对方做了三手准备,竟然有人专门等在后半段路伏击笙笙。
第二次就是今日,他没想到对方敢明目张胆坐在衙门对面的酒楼,堂而皇之的进行监视。
对方把他了解得很透彻。
无形中,这个人成了比柳太妃更为棘手的劲敌。
“风青柏,我们先出去吧,这次是海子哥帮了我,一路护送我过来,我还没正式谢谢他。还有,昨晚你下车跟人对战,可有受伤?结果怎么样了?我二哥呢?我把人引开后他如何了?他有没有回来找你?”
觉出男子终于平静下来,柳玉笙才把满肚子的话说出口。
昨晚天色太暗,她跟二哥还有李君月一齐摔出了马车,当时二哥叫她走,声音不太对劲,很可能受了伤,也不知道她坠河后黑衣人有没有回头抓他。
风青柏也是,他惯来能忍,受伤了从来不会告诉她,昨晚的对战一定险象环生吧,他是怎么脱困的?
牵着少女往外走,风青柏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淡然模样,将所有情绪全部藏在表象之下。
“知秋跟李君月就在客院,两个人都受了伤,我先带拿过去看看,至于护送你过来那个人,有别院下人招待,可以稍后再见。”
到了客院,柳玉笙才发现男子只用“受伤”两个字概论,有多轻描淡写。
她二哥那哪里只是受伤,分明是去了大半条命,脸上血色都没有了,除掉上衣昏睡在床上,腹部绑着几圈的绷带,还有血迹晕染。
最让她震惊的是李君月,她对她的诊断是脑死亡,她从没想过她会这么快醒来。
只是人虽然醒了,境况却比没醒的时候还差,血气严重亏损,要不是送医及时,怕是真成死人了。
“我二哥这伤是怎么回事?”解开绑带查看伤口,发现好大一个血窟窿,伤口边缘模糊,并不是被利刃刺的。
“应该是摔出马车的时候被地上树枝插伤了。”
柳玉笙皱了眉,所以二哥摔出来的时候,腹部已经被刺穿了,那个时候,他还只顾着叫她逃。
伸手探上他脉搏,细细查诊后,柳玉笙看向风青柏,“你给我二哥喂过药?”
风青柏摇头,“李君月给他喂过血。”
“……”怪不得二哥体内有药物滋养。
给李君月诊治那几日,她给她喂下的都是纯灵液,还用灵泉水为她泡浴,所以李君月的血液里也还有灵泉的残留,持续修复她的身体。
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因此恰好救了二哥。虽然效果已经不甚明显,但是丝丝缕缕的刚好延缓了他的生机,不然以二哥血气亏空的程度,怕是等不到送回城医治。
将柳知秋挂着脖子上的葫芦坠子取下来,里面是空的,她之前忙着给李君月诊治,计划医治方案,以致忘了给他的坠子里装上新的药水。
帮柳知秋重新处理了伤口,喂下有助恢复的药,柳玉笙起身转去了李君月的房间。
第五百零七章 赶狗入穷巷,一棍子打死
女子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几近透明。
因为血气亏损,加上旧伤未愈,时昏时醒。
坐到床畔,看着她,柳玉笙心里很是复杂。
对于李君月这个人,她不知道该要如何评价才好。
她救了二哥两次。
两次都是不要命的去救。
若非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她真的很难相信,像李君月这样的人,会如此真心去待另一个人。
给她探脉的时候,李君月醒了。
半张着眼睛,朝她笑了笑,极为虚弱,“谢谢你,柳姑娘。”
“该是我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二哥。”
“便是没有我,王爷的人也能找到他。”
柳玉笙抿唇,可若是没有李君月,二哥等不到回城。
“李姑娘,多谢。”再一次,柳玉笙郑重同她道谢。
李君月怔了下,随即又虚弱的扯扯唇角,“不用谢,我自愿的。”
她自愿的,不是为了别人感谢。
“柳姑娘,你医术好,我想问问,我的身体需要多久能好转?”
“你的伤势除了气血不足,最主要伤在心肺,现在人虽然已经醒过来了,但是想要大幅好转,需要很长时间的将养。”
李君月心口上中的那一刀,才是最致命最伤身的。
灵泉虽然留住了她的生机,医治过后人也活了过来,但是想要恢复得跟常人无异,没个三年五载几乎不可能。
那可是心脏。
尤其她之后还不管不顾的给自己放血。
本就伤了根本的身子,现在可以说是千疮百孔了。
“你现在已经脱离了李家,以后暂时先留在柳家大院吧,方便我着手为你调理。你是为我二哥才弄成这样,我们不会放任你不管。”柳玉笙道。
该负的责任要负,至于二哥跟李君月之间日后会如何,别人左右不了,只能说随缘。
李君月眼睫颤了下,“多谢。”
将两个伤患都看过一遍,柳玉笙跟风青柏一起去了内院大厅。
陈海等在那里,看到两人相携而来,站了起来,朝风青柏拱手,“草民陈海见过王爷。”
以前他没见过风青柏,从未想过南陵声名赫赫的摄政王,会是这般风临玉树,高贵矜雅。
外形无可挑剔,气势无可比拟。
“不用多礼,听闻你跟笙笙是旧识,这次笙笙能脱险,本王要多谢你相助。”
“王爷言重了,与其说是我救了囡囡,不若说我是在还恩,当初要是没有她的援手相助,也不会有我陈海今日风光。”
柳玉笙笑道,“既都是自己人,客套话便不多说了,海子哥,咱坐下来聊。”
“好。”冲少女笑笑,待风青柏坐下后,陈海才坐了下来。
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哪怕跟囡囡是旧识,在王爷面前也不能真枉顾了尊卑。
人需得有自知之明,他不姓柳,没有那份特别优待。
“这次跟海子哥巧遇,我才知道他是漕帮的二当家,专门负责云州到京城的船运。”柳玉笙简单同风青柏解释,“京都柳家的货运,也是他负责。”
“京都柳家?运的是什么货?”风青柏挑眉。
“特级蚕丝。”
闻言风青柏眉头立即蹙起,柳玉笙便知道以他的敏锐,定然跟她想到一块了,“之前你不是说六月有册妃大典,宫中需要一批特供布料么?”
“柳家想在这上面打主意。”风青柏手指搭上桌面,轻轻敲击,眸色变得深沉晦暗,“想要成功,离不开柳太妃在后面助力,他们要着手对付的是玉筝,借由玉筝来打击我们。”
“我想到办法对付他们了。”柳玉笙冲男子狡黠一笑,水眸亮若星辉,“不过还需要你帮忙,你得给我撑腰,东西是海子哥负责运送的,我担心会把他牵连进来。”
风青柏看了陈海一眼,点头,“漕帮那边我会帮忙看着,柳太妃的手伸不过来。”
陈海即朝风青柏拱手,“多谢王爷!”
帮囡囡做事,他没有去考虑后果,不管会不会受牵连,他都一力承担。
但是风青柏的承诺,也等同于给了他定心丸。
毕竟他身后还有整个漕帮。
“漕帮船运遍布整个南陵,是南陵最大的船运帮派,除了云州到京都这条线,还有通往番国的航线,也只有漕帮开启了。”风青柏淡道,“京都柳家能从番国进蚕丝布料,应该也是搭的漕帮的线吧?”
“确实如此。”
“如果我要取这条航线呢?”
陈海眼睑一缩,“王爷这是何意?”
“并非要抢漕帮航线的意思,是跟漕帮合作,”风青柏笑了下,“笙笙大嫂做的也是布匹生意,还是皇宫布料特供商,若能将京都柳家取而代之,那柳家便算无路可逃了。他们手上除了茶叶跟布匹,剩下的副业都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
“意思是只要把柳家跟番国的生意往来抢了,柳家就没办法东山再起?”柳玉笙道。
风青柏点头,“断其生路,才能让他们无路可逃。否则便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让人烦不胜烦。”
“……”柳玉笙举得后背毛毛的。她们家风青柏端是手辣心狠。
陈海看着两人互动,扬唇失笑,随即瞳风青柏道,“我明白王爷的意思,回去后我会跟大当家商量,解除与京都柳家的合作。”
赶狗入穷巷。
一棍子打死。
人已经安全护送到风青柏身边,双方还就京都柳家的事情有了初步共识,陈海不多做逗留,当日就离开了徐州,赶往漕帮在豫州的大本营。
风青柏跟柳玉笙继续留在别院里,打算等柳知秋跟李君月身子有了好转之后,再启程回京。
这一次的刺杀,算是有惊无险度过。
但是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暗涌才刚刚掀起。
有柳玉笙医治,柳知秋当天晚上就醒来了,一醒来就噼里啪啦问了一通柳玉笙逃走之后发生的事情。
“二哥,我人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倒是你,是躺着的。”柳玉笙戏谑。
“那是意外。”看着肚子上绑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柳知秋撇嘴。
要说跟人打架负伤,留下点疤痕什么的,以后出去说起来还能倍儿有面。
摔马车被树枝戳了个窟窿,别人问起他都不好意思提。
丢人。
第五百零八章 人哪可能不成长
看着自家二哥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柳玉笙抿唇笑开。
将葫芦坠子挂上他脖颈,“日后要是再遇上这种事情,先保自己的命,不用管我,我能逃得掉。你不是知道的?”
当年刚开始跟红姨学身法的时候,第一次飞出去她差点撞到了墙上。
当时二哥可就在旁边看着的。
“知道是一回事,哪能不管你?我是你二哥。”伸长手臂,在少女额头弹了一记。
只有在家人面前,他才会这般肆无忌惮,不用逼着自己去成熟,不用要求自己多懂事。
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能随心。
柳玉笙摸了下被弹得微疼的额头,往隔壁房间看了眼,“李君月就在隔壁,你去看过没?”
柳知秋顿了下,“没有,起不了床怎么看?她如何?”
“人醒了,不过身体底子也坏掉了,需要慢慢调养。”柳玉笙想了想,“大概就跟七八十岁的老婆婆身子骨差不多,经不起一点折腾,小病小痛都能要她半条命。”
“那就多喝些养生茶养生酒好了,”柳知秋垂眸晒笑,“看看咱家老爷子老太太,喝了这些年的养身茶下来,白头发都能变黑,功效大着呢。”
“行,反正以后人也得留在咱柳家大院,让爷奶多看着些,慢慢养吧。”
“……”
“看我干什么,人是你买下来的,管买不管养?”柳玉笙飞了她二哥一个白眼,小身板一扭,走人。
房门被掩上,柳知秋脸上的神情才隐了下去,偏头看向隔壁方向,眸光复杂。
一墙之隔,女子视线也看着这边,眸色同样复杂难辨。
最后,轻轻闭上眼眸。
三日后,李君月已能下床。
第五日,柳知秋也活蹦乱跳了。
柳玉笙跟风青柏便定两日后返京。
离册妃大典没有多少时候,他们需要尽快赶回京城。
他们既准备走,柳知秋也不想继续留下来,反正能走能跳,之后的休养还不如回家,回家有老娘伺候。
是夜,待怀中少女熟睡,风青柏在她额角亲了亲,小心下床,走出房门外。
魏紫在外面等待已久。
“何事?”
“京中密信,一切已经准备好,只待主子回京。”
“嗯。”抬头,看着京城方向,风青柏眸心一片冷意。
“还有……”
风青柏微微侧头,魏紫行事素来干净利落,这般欲言又止少有。
“客院李姑娘刚才离开了,可要追回?”魏紫垂了眸子,仍然将话问了出来。
他只需要禀报,可是今日,他却用了问句。
“不用。”话毕,风青柏转身回房。
魏紫在原地站了片刻才离开。
刚才那样问,已经逾越。
柳知秋跟柳玉笙都是在第二日才知道李君月离开的消息。
彼时,柳知秋沉默了很久,随后又像没事人般笑开。
“二哥。”看着他那样笑,柳玉笙有些担心。
她也想不到李君月会离开。
拖着残破的身体。
此前她对李君月说过让她留在柳家大院,柳家不会放任她不管。
她以为李君月会就此留下。
“这样不是正好吗?”柳知秋笑道,“她做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能离开李家,如今已经没了后顾之忧,天大地大去哪里不行,她有那个自由。惨的是我,还有五万巨债呢,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还完。”
柳玉笙突然上去抱住他,“二哥,你以前开心才会笑,不开心会骂人。”
可是现在他学会强颜欢笑了。
她宁愿他一直没心没肺。
柳知秋愣了下,揉揉怀里小姑娘的脑袋,“二哥也要长大不是,哪能一直跟小时候一样。”
人哪可能不成长。
无论什么年岁,只要还没死,都会继续成长。
不长身体,也长心智。
至于李君月,愿各自安好。
当日晌午,柳知秋便驱车返回杏花村,拒绝了风青柏安排的人护送。
好歹他也二十有三了,又不是三岁小娃儿,回个家还要别人送?
说出去笑死人。
目送柳知秋马车离去,柳玉笙返身拱进风青柏怀里,“不舒服,心里涩涩的。”
风青柏好笑,这是求安慰来了。
“笙笙,柳知秋已经断奶了,你还当他是个经不得打击的?”
“断奶了那也是我哥,他不开心,我自然也不好受。”
“你不如心疼心疼我,你哥在我这里已经坑走几千两银子了。”
“……”
“要是他再留久一点,我真要吃软饭。”
“噗嗤!”
离了别院纵马狂奔的柳知秋打了个喷嚏,“卧槽,有人骂我!”
随即摸着怀里一沓银票咧嘴笑。
风青柏当真是他大金主。
除开卖囡囡消息不说,在他面前卖个惨都能抠出钱来。
他认准他了!
当日下晌,风青柏跟柳玉笙也离开别院,踏上回京路途。
关于徐州发生的事情,他们没有往京城传出风声,也不准备告诉几位长辈。
事情已经过去了,无需再让他们多揪心。
到达京城是十日后,进门就对上薛青莲拉得老长的晚娘脸。
“福囡囡,那么好的病例你连知会我一声都没有,我记住你了!”
柳玉笙心虚,在薛青莲探手要药水的时候立即奉上,一点没敢矫情。
要是不给,半夜薛青莲都能蹲在她床头瞪她。
“囡囡,事情如何了?”解决了薛青莲,接下来还要应对一家子长辈。
“已经没事了,李君月醒了。”将李君月的事情简略跟家人告知一番,对于遇刺的事情柳玉笙只字未提。
“那你们回京,知秋跟李君月也回杏花村了?”
柳玉笙顿了下,“二哥回去了,李君月……离开了。”
“离开了是什么意思?”柳老婆子瞪大眼睛。
“她身体已经稍有好转,之后不辞而别,我跟二哥第二天才知道,”柳玉笙道。
柳老婆子等人面面相觑,五味杂陈,“她算是死过翻生,身子骨都没大好吧?李家断了关系,她肯定是不会回去的,自己不辞而别,一个大姑娘家她能去哪?”
要是一般的病,治好了病走了也就走了。可是李君月情况不一样。
那是真正死过一回的。
哎哟家里二小子可作孽了。
定是人家姑娘被伤了心,所以悄悄走人了!
第五百零九章 不可能不反击
这个结果太叫人意外了。
没人知道李君月是怎么想的。
以前李君月频频找借口去柳家大院,总跟知秋亲近,一家子大家长都是看在眼里的。
那姑娘分明对知秋有心。
现在人醒过来了,安安生生的呆在柳家大院,跟知秋不是近水楼台?
怎么人却突然就静悄悄的走了?
柳玉笙对此也默然。
不是当事人,很多事情无法体会。
或许李君月是看开了,或许是放弃了。
人走了,二哥也没有去寻,更没有要求他们帮着找人。
大概真应了那句话,一切随缘吧。
跟长辈们解释安抚过后,柳玉笙将傅玉珍叫到了偏厅。
因着怀有身孕,傅玉筝已经很少去店铺里头帮着忙活,便是要查账对账,也是让铺子掌柜把账本送到府里来。
见到柳玉笙神色凝重的样子,傅玉筝心头跳了一下,“囡囡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嫂,接下来不是需要给宫里特供一批布料吗?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傅玉筝点头,“确实是要特供一批布料。”
说到这件事情,傅玉筝皱了下眉头,“不过出了点困难,因为要收购纯色优质布料进行染制,一个月前铺子里头就在忙活这件事情。但是进展不太顺利,收上来的布料质量参差不齐,能达到特级的很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京城跟附近州城的特级布料,好像一下子被人买光了似的,很难收集起来。我现在正在想办法,看能不能凑够数量,若是不能,这一次的特供恐怕够呛。”
商人最需注重诚信,尤其是跟皇宫合作,一旦失去诚信,且不说以后永不录用,便是在商业圈子里,也会被贴上失信的标签。
失信的商人,谁还敢与之合作?
这一点两人都明白。
“囡囡,你怎么突然问这件事情?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古怪?”傅玉筝又问,否则囡囡不会特地把她拉到这里来说这件事情。
生意上的事情囡囡给她很大的个人空间,从来不多加过问,两人之间的管理泾渭分明。
柳玉笙这才将在货船上的发现告知她。
京都柳家在这个时候进了一大批的特级蚕丝,目的非常明确。
傅玉筝脸色登时冷了下来,“怪不得布行一直买不到足够数量的特级布料,原来是有柳家从中作梗!原本我还想着如果收不够数量的话,库房里还有一批可用作特供的存货,届时把那一批货先供上去渡过这一关。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柳家既然想抢这块饼,肯定会再次出手破坏。
思及此,傅玉筝抬手摁上隐隐作痛的额头。
一旦柳家得逞,她的布行在京都就没有立足之地了。连带的也会影响到知夏,影响到囡囡,甚至连南陵王府都不能幸免。
柳玉笙拍拍她的手,“不要担心,我已经想到办法应对,叫你过来只是想问清楚情况。然后再行下一步计划。”
“你有办法?”傅玉筝眼睛一亮。
柳玉笙点头,神秘一笑,凑到傅玉筝耳边悄悄耳语了几句。
听完她的话之后,傅玉筝好一会说不出话来,最后抚掌大笑。
“囡囡,可真有你的,倘若这次事成,柳家不说无法翻身,也势必元气大损。”
等停了笑声之后,傅玉筝又道,“也怪不得柳家现在孤注一掷。你跟王爷离开这段时间。钱万金那边动作一直没有停止,已经把柳家逼到了墙角。他们若是不反击,只能坐以待毙,要眼睁睁看着家族倾覆。我猜他们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一次翻身之仗。”
想到钱万金的性子,柳玉笙也忍不住失笑。
那是个小气巴啦,还有仇必报的。
柳家砍了他一座茶山,他不把柳家闹得天翻地覆,他怎会收手?
尤其两家还是商业上的对手,之前柳家一直动作频频,钱家在柳家的打压之下没少吃亏。
这一次钱万金还不趁机有仇报仇,把以往受过的气全部一次发泄出来。
柳玉笙这边在谈大计的时候,风青柏那边也没有闲着。
回到王府以后,就进了书房。
在听过下属禀报之后,一连发出好几道指令,看向皇宫方向的眼眸幽深。
他们回来了,就有人要坐立难安了。
清宁宫里,柳太妃不停的坐下站起坐下,又站起,在大殿之中来来回回踱步。
往日阴冷的眸子不停闪烁。
这次为了对付风青柏跟柳玉笙,她手中的暗势力顷巢而出。已经做了最万全的部署,本以为一定能够将风青柏解决掉,就算不死,至少也会半死不活。
至于柳玉笙,她根本没有预料柳玉笙能够逃得掉。
花费那么大量的人力去抓一个弱女子,如果还抓不来,那她手下养的就纯属一群饭桶!
更何况,连那个人都亲自出动了。
她真的想不到这样竟然还会再失败。
现在风青柏回来了。
不用猜他也知道刺杀是谁干的。
以他为人,绝对不可能不反击。
而且风青柏每一次反击,都能让她防不胜防,这一次,她不知道风青柏会出什么招。
光是想想,就觉心惊肉跳,控制不住浮出恐慌。
“来人,去把宫零叫来!”
“回太妃娘娘,宫大人不在宫中。”有太监小心翼翼回答。
宫大人跟其他的护卫不一样,并非他的娘娘想要见就能见到人,还需事先叫人去通传。
如果宫大人有时间,就会来见,没有时间,便不来。
对此,就连太妃娘娘也无话可说,拿他没办法。
闻听小太监回答,柳太妃咬牙,将手边杯盏狠狠砸到地上。
“想见的时候见不着人,究竟本宫是主子还是他是主子?叫人传信,命令他立刻前来见本宫,立刻!”
太监大气不敢出,连忙躬身退下。
老嬷嬷见状,连忙上前安抚,“太妃娘娘息怒,宫大人毕竟不同一般的宫中侍卫。他是暗势力首领,出入皇宫自是没有那么方便,且经常出现人前,也很容易遭到暴露。”
柳太妃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她现在心太慌了,总浮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宫零不在,她觉得这整座清宁宫都不安全。
第五百一十章 打断狗腿也得来
风青柏肯定不会放过她。他究竟会怎么对付她?
她得好好想一想,得想一想。
这夜用过晚膳后,柳玉笙早早就回房歇下了。
一连走了十天水路,加上之前在徐州受的那场惊吓,回到京城,回到自己的地盘,精神放松下来,就觉得特别疲累。
需得好好睡一觉,她才能恢复自己的精气神来。
熄了灯,爬上床,刚拉着被子准备盖上,身边就扑来一道气流。
有温热的身体贴上了她,将她整个搂入怀中。
“风青柏,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熄灯的时候再来,”柳玉笙无奈道,“好好的王爷不做,每天晚上做贼,好玩吗?”
“那我熄灯之前来。”男子轻咬她耳垂,低笑。
柳玉笙呲牙就咬了他一口,“想的美,要是熄灯之前来,我爹发现了,打断你的狗腿。”
“笙笙在这里,打断狗腿也得来。”
控制不住嘴角往上扬,柳玉笙翻身压到男子身上,“心情很好?你做了什么?说来听听。”
她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轻快情绪。在她面前藏不住。
“没什么,礼尚往来,给柳太妃送了一份厚礼。”风景把轻描淡写,语调略微上扬,透着讽刺。
他这般,让柳玉笙更加好奇。
“什么厚礼,告诉我嘛?”
“明天你就知道了。”
“现在不能说?”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男子音色低了两分,,一个使力,将女子反压在身下。
“风青柏,你就不能正经一点?”柳玉笙声音都颤了。
明明已经熄了灯,黑暗中,她仍然能看清男子亮得惊人的眸子,闪着幽光。
那种幽光让她寒毛直竖,浑身拉起警报,想逃,却逃不了。
半夜,清宁宫陡然传出凄厉惨叫声。
整个大殿迅速亮起烛火,灯火通明。
柳太妃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瞪大的眼睛充满恐惧。
她床前,赫然悬挂着两个人头,血淋淋的,像是前来索命的厉鬼。
而这两个人,正是伺候在她身边的太监。
是风青柏出手了,是他干的,一定是!
他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杀了她!
宫中禁卫森严,防护密不透风,可是这些在风青柏眼里,根本如同无物。
以前总是她派人去刺杀风青柏。现在,风青柏在用同样的手段来回敬她。
恐惧、愤怒、难堪,数种情绪在柳太妃眼里不断变换翻滚。
那个贱畜,为什么他命那么大?为什么他不一早死了?为什么他总是死不了!
寝殿外面,很快有太监宫婢赶来,看到眼前景象,也都惊呆了。
还有不少胆小的宫婢惊叫出声,最后一众人纷纷跪下,高呼娘娘恕罪。
“把它们拿走,拿走!拿去扔了烧了!快拿走!”柳太妃尖叫。
贴身伺候她的老嬷嬷已经赶过来,忙朝众人斥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两个东西扔了,别脏了娘娘的眼,全都是没有眼色的狗奴才!”
地上跪着的奴才连忙爬起,把悬挂站床前的两颗人头拿下来,飞快奔出去,寻地方处置。
宫中处处藏污纳垢,死人他们见得多了,他们并不害怕。
他们怕的是行事人的手段。
皇宫的守卫严密得可以说滴水不漏。
武功再是高绝的人,也没有办法轻易闯进来。
可是这一次,人不仅来了,还悄无声息闯进清宁宫,在太妃床前吊上两颗人头。
从头到尾,没有人听到半点动静。
这般手法,光是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
不说柳太妃被吓着了,就连清宁宫的奴才们,接下来都再没敢合眼。
同在清宁宫做事,宫中奴才彼此之间都是熟悉的。
前一刻还躺在自己身边的人,静悄悄被人杀了,而自己茫然不知。
那种死亡恐惧能蔓延到己身。谁知道下一次,在睡梦中丧命的那个是不是就成了自己?
这件事情连禁卫军都被惊动了。
有人能潜入皇宫暗杀,说明防护上的漏洞,而这些都是禁卫军的责任,不可推卸。
在被柳太妃骂了一通狗血淋头之后,禁卫军统领重新部署,更加强了宫中防范。
尤其着重守着清宁宫范围,借此弥补过失。
然而即便是这样,清明宫依旧没能得到安宁。
第二天晚上,清宁宫再次出事。
柳太妃床前又被吊了一颗人头。
不是别人,赫然就是贴身伺候她几十年的老嬷嬷。
昨天,老嬷嬷还在她面前训斥奴才!
今天,已经身首异处只剩一颗人头!
那张熟悉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迹,却瞪着眼睛,直直的瞧着前方。
明明只是一个头颅,看着却好像是活的一样,眼睛里的惊恐都还凝固在那里。
眼前这一幕,仿似预示自己明天的下场,柳太妃差点没疯掉。
风青柏,还是风青柏!
如果昨天那一场惊吓,她还能侥幸以为是风青柏气不过之下给她一个警告,那么现在她明白了。
那不是警告,而是对方宣战的开始。
先是经常伺候她的太监,之后是她的心腹老嬷嬷,下一个轮到谁?
待风青柏把她身边熟悉得用的人一个个杀掉之后,柳太妃敢确定,最后一个一定是自己。
杀了自己,风青柏的报复,才算终结!
那个畜生!太狠了太毒了!
他没有直接杀掉自己,而是用的这种手段,为的就是让她不断经受这种恐惧的折磨,每日在恐惧中提心吊胆,终日不得安生。
这比一刀杀了她,更加让人煎熬!
新柳府里,关于皇宫发生的事情,柳玉笙已经全部听说了。
得知风青柏竟然用这种手段对付柳太妃的时候,默了好半响。
怪不得钱万金跟薛青莲那般横行无忌的性子,在风青柏面前都会有所收敛。
原来原因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