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九六章 都给小爷好好看着!
凤弈倒不是想打圆场,只是他已经认出来地上被砸得半死不活的人是监国府大小姐边昭华。
明面上,他还是得给监国府一点面子,不能让皇兄难做。
不过他拉着钱万金的力道,有点小就是了。
做样子,谁都会。
“问,问什么?用不着!就是他们长了狗胆欺负人!”一把挣开凤弈拉扯,钱万金怒气不减反而越盛,“什么狗屁玩意,敢欺负我们家的人!老子告诉你,老子可没有不打女人的好习惯!我……”踹死你们!
后领被一只大手稳稳拉住,风青柏揽着柳玉笙跟女儿,扯着还在不甘踢脚的某金回包厢。
“风青柏你拉我干什么,放开我,我还没揍那群王八蛋呢!”他还在生气,不揍几个人,怒气要怎么消?
看那些人把福囡囡气成啥样了?还吓哭他们家红豆!
“第一场仇已经报了,下次赶早。”走回包厢的一路,风青柏总算把外溢的怒气压了下去,说话的时候已经恢复平静。
“第二场什么时候?”钱万金立即问。
风青柏坐下,勾起唇角,笑意冰冷,“饭后。”
听得他这么说,钱万金才气呼呼坐下来,“待会我也要在场,要是再有什么事,你不能再拦着我。”
就算有风青柏在基本没他什么事,他也不能忍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他们家的人,他却一点用场都派不上。
就算是他神烦的风青柏,那也只有他能耍贱招惹吐槽。
“福囡囡,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平静了下心境,钱万金才后知后觉问事情经过,心疼的把红豆接过来抱在怀里。
对于某金一生气起来就不见半点精明,柳玉笙早就习惯了。
只是刚才的事情她也不想多说,对方出言不逊,要伤红豆,就像风青柏说的,仇已经报了。
而且,还会有后续。
此时无需多提。
不然钱万金能立即冲出门再把那些人扁一次。
“赶紧吃饭吧,吃完了回去。”柳玉笙岔开话题,眼底还残留着冷意。
回去之后,等着监国府找上门。
她自小受爷奶教导,与人为善,若是一般事情,过了便过了,她不会多加为难。
但是这次不一样。
这就是为人母前,跟为人母后的不同。
为母则刚。
对任何要伤害她孩子的人,她都没法善良。
且,她骨子里,就不是个真正善良的人。
“爹爹,娘亲,红豆不怕了。爹爹跟娘亲不要生气,金子叔也不要生气。”旁边,窝在钱万金怀里的女娃儿,似乎能感受到爹娘掩在心头的怒意,伸出小手扯他们的袖子,软软糯糯安慰。
懂事得让人心疼。
柳玉笙眼眶有些热,抚上女儿小脸蛋,“嗯,爹爹娘亲不生气了。”
她的女儿,自小生活在杏花村,生活在被人疼爱的氛围里,周边全是对她好的人,她曾经所见的那些,全是美好的。
她不懂外面的世界,有众生百态。
这大概是她女儿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他人的恶意。
想到女儿被撞倒,哪怕疼得哭了,依旧不忘懂事的先跟人道歉,换来的却是辱骂,是别人把她当垃圾一样的对待,柳玉笙心头怒气,就加倍翻涌。
风青柏没有说话,沉默瞧着女儿稚嫩的小脸,在她担心的朝他看过来时,回一个让她安心的微笑。狭长眸底,十里冰川。
当时他站的稍微远了些,女儿出来时,他没有预料到会发生碰撞,但是那边传来的动静,他是完完整整听在耳里的。
晦气?挡道?
想到边昭华骂女儿的那些话,以及那份看脏东西一样的张狂,风青柏嘴角笑意更甚,眼里寒光愈冷。
从红豆安抚的话里,钱万金也大致猜测出来,究竟是什么,竟然能惹得风青柏放出那样的狠话来。
心疼得不行,把红豆抱得更紧了。
刚才真应该上去把那些人再揍个怀疑人生!
包厢里的氛围缭绕压抑紧绷,凤弈坐在旁边,对这一幕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插话,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南陵王为人高深莫测,最擅长谈笑间压敌制胜。
当他不笑的时候,那就是真的怒了。
凤弈有预感,凤都要乱。
无声叹息,心头蔓延出沉重,转眸间突然觉出有什么不对,“小世子哪去了?”
柳玉笙跟风青柏、钱万金皆是一怔,这才发现,原本该坐在席位间的巴豆跟七七,不见了踪影。
刚才几人怒气上头,心思都在红豆身上,竟然没注意到两个小家伙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钱万金一拍脑袋,“我记起来了,刚才我们听到动静跑出去的时候,巴豆跟七七是跟在我们后面一块出去的!”
柳玉笙跟风青柏相视一眼,齐齐起身往刚才起冲突的地方跑。
心头已经有了猜测。
以巴豆无法无天的性子,这次怕是要干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
“都给小爷滚开!刚才站在这里的人是谁,你们不认识?凤月国二王子凤弈。小爷把话放在这里,这档子事谁要敢上来管,那就是彻底得罪我巴豆,别怪我把你们一个个全给连坐了!”冷冷扫视周围想上来阻止的人,巴豆挺着小肚子,迈着八字步走到还匍匐在地上的女子,“是你吧?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应该是个当主子的,你欺负我娘亲跟妹妹了是吧?”
说完压根不等地上人回答,小手往旁边指上一圈,“诶诶诶,都别走,给小爷好好看着,看完了都往外传一传,就当给你们凤都百姓多点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周围人莫名所以,但是见着小娃儿举动,还真的带着好奇心给留下来了,就看这小娃娃想做什么。
在场的多是显贵世家的人,就算以前没见过南陵王,但是对本朝二王子凤弈却是认识的。而能跟凤弈站在一块,还自称本王的,有那种摄人气势的,紫衣男子是什么身份,早就呼之欲出。
没人敢真上前去拦巴豆,最多也就是口头上做做样子,面上给监国府卖个好,事后总归怪不到他们头上来。
然小娃儿接下来的举动,真的让人目瞪口呆。
小娃儿脱了裤子,大喇喇在女子头上撒尿!
第一三九七章 娘亲,你一定要相信你儿子
淅沥沥的声音,尿了好长时间。
小娃儿当众做出这样的举动,一点没有不好意思,反而两手叉腰,哪怕光着小屁屁,也威武得极是理所当然。
居高临下,巴豆俯视地上的人,“我妹妹向来乖巧懂事得很,从来不会欺负人。出来上个茅厕而已,竟然被你给欺负了?那我巴豆小爷只能把你当一回茅坑了。”
说罢穿好自己的小裤裤,巴豆甩甩手走人。
说真的,这种事他巴豆一般情况下不屑干。
活到今年四岁多,也就好小的时候被表哥脱了一回开裆裤,后来他何曾如此不雅过?
唉,都是别人作的。
走了几步,巴豆发现小弟七七居然没跟上,背着小手,扭头威风凛凛招呼了声,“七七,打道回府!”
还停在原地的七七,这才转身乖乖跟了上来。
两个小娃儿一前一后,离了事发中心地。看背影,也只到大人大腿那么高点,却老气横秋得很。这副模样看着原本该是很好笑的。
可是在场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整个空间很沉寂。
南陵小世子所作所为看着像是小娃儿在胡闹,可是做出来的事情,却又是极为侮辱人的。
带着极强的目的性。
为他娘亲跟妹妹反击。
谁敢说小世子是不懂事在胡闹?
那不是胡闹。
只是仗着年纪小,以胡闹的方式把监国府脸面踩进泥底。
让世人都没法指责他多有不对,因为那只不过是小娃儿气急之下撒了泡尿而已。
狠吗?不狠。没有南陵王把人砸得骨头尽断来得狠。
不狠吗?狠。比南陵王把人砸得骨头尽断更羞辱人。
这么一想,这个小娃娃的心机,让人心惊。
围观的人也以极快速度散去,没有敢去管还躺在地上的监国府大小姐跟她的爪牙们。
若是没有南陵王,他们自然忌惮监国府,什么时候碰着监国府的人都要供着敬着。
现在情况却不一样。
现在他们要是帮了边昭华,那就等于站到了监国府那边,跟南陵王作对,谁敢?
凤月弹丸之地,只要南陵王想,十日可破凤月国!
再说了,就算不想那么远的事情,他们也害怕隐藏在暗处的南陵王隐卫不是。
还有最后,最重要的一点,边同跟边昭华兄妹俩在凤都横行无忌,众人面上捧着,哪个心里不对他们恨的牙痒痒,现在兄妹俩都在同一个人身上踢了铁板,说句大快人心的,那是活该。
边昭华伏在地上,周身骨头被碾压过一样的疼,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甚至她能看见自己小手臂上穿透而出的白骨!身边她出行时带着的侍卫打手更是躺在地上声息全无,生死不知。
待得周围人散尽之后,边昭华缓缓抬起湿漉漉的头,望着两个小娃儿离去方向,眼睛阴冷怨毒。
“爹爹,娘亲,你们怎么出来啦?”回包厢的半道上,巴豆、七七跟柳玉笙风青柏撞个正着,巴豆笑眯眯的同爹娘打招呼。
“巴豆,你刚带着七七去哪了?”柳玉笙开口便问,视线往他身后探究。
“我们还能去哪呀,就是去撒了个尿而已,娘亲是不是以为我又去闯祸去了?”揪住娘亲袖子,巴豆脸上表情全是被冤枉的委屈,“娘亲总是不信我!”
柳玉笙眉头轻挑,抬手在小娃儿脑门上敲了一记,“你还委屈上了?你要是像七七那么乖,娘亲能不信你?先反省反省你有多少前科!”
“……”提起前科,巴豆偃旗息鼓。
他的前科,罄竹难书。
还是别招惹娘亲,免得她跟他翻旧账,越翻他就越没理。
眼睛飘了飘,巴豆对上爹爹视线,努力挺直腰杆,“爹爹,我真的只是去撒了个尿。”
定定瞅了小娃儿好一会,风青柏嗯了声,拉着妻子转头回走。
这么好说话,把巴豆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不可能啊,爹爹能那么好说话?
他知道他肯定是骗不了爹爹的,就算刚才爹爹不在场,紫叔也会把情况一五一十跟爹爹汇报。
所以,爹爹反常不追究的态度,反而让巴豆心虚了,拉起七七,蹦着小碎步跟上去,小心翼翼探问,“爹爹,你还有别的话要对孩儿说吗?”
男子垂头,睨着他,“你不是只去撒了泡尿?”
眨巴眨巴眼睛,巴豆咧嘴笑了,点头,拼命点头,“我绝对没跟爹爹娘亲说谎,我真的是只去撒了泡尿!要是我说谎了,天打五雷轰!娘亲,我都发毒誓了,你一定要相信你儿子!”
柳玉笙仰头轻叹,把儿子凑过来的小脑袋给拨拉到一边,没眼去瞧。
这父子两真以为她什么都猜不到?
就算一开始没猜到,听完父子两之间的对话,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撒尿嘛。
真不雅!
要是皇太后在这,巴豆的小屁墩一准得开花。
把皇奶奶打小教导的皇家礼仪,都给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柳玉笙拉过七七,柔声细语告诫,“七七,巴豆哥哥那些坏毛病,你不要跟着学。以后多跟红豆姐姐一块玩,离哥哥远点。”
“以后我亲自带七七,他对所学的东西参悟太慢,需要多用心教导。”风青柏在后头,适时提议,“这样既不会跟着巴豆捣蛋,也不会扰到红豆学习。”
“那便这么着吧。”柳玉笙点头,有男人亲自看着七七,总比让七七跟着巴豆捅天捶地让她放心。
苗子歪一根就够了,不能再多了。
“爹爹,你亲自教七七,那我怎么办?”巴豆看看爹娘,又看看七七,不肯承认自己小嫉妒了。
爹爹娘亲一点都不重视他。
“你还需要我教?你天赋卓绝,自学成才更有本事。当初爹爹我就是自学成才,你不是要超过我?”风青柏挑眉。
巴豆立即握起小拳头,豪气万丈,“爹爹,你等着,我以后肯定比你强!”
风青柏点头,甩掉包袱,一身轻松。
玉湖小筑这顿饭,吃得不算愉快。
祭过五脏庙后,一行没有多呆,打道回府。
凤弈在入城后即跟柳玉笙风青柏等人作别,快马回宫。
他需得立即找皇兄商议对策,凤都要起风雨了。
第一三九八章 弃车保帅
此时的监国府,乌云密布。
边良看着被人抬回来,还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孙女,脸色阴沉至极。
整个监国府的子弟都汇聚在大厅,就这件事情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有表现得义愤填膺的,也有明嘲暗讽幸灾乐祸的。
“南陵王虽然厉害,但是他是南陵的王爷,不是我凤月的王!他怎么能在我们的地盘上把我监国府人如此践踏!岂非让我监国府在国朝上下被人传为笑柄!”
“这样欺到我们头上来,定要他给我们个交代!就算是告到王上面前,我们也要问问他,为何对个弱女子下这样的狠手!”
“话不能这么说,昭华什么性子谁不知道?这些年仗着有家里宠爱,在外头没少招摇。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了,还给我们监国府招来了个强敌。惹了南陵王,你们且看着,就算我们不找上门去,人家也会找上门来。”
“可不是,人家都放话了,等着我们监国府找上门去算账呢!”
边大夫人又怒又气又心疼,哭哭啼啼,“爹,老爷,昭华被打成这个样子,先找个大夫给她看看吧,她手骨都断了,要是不及时医治,以后可怎么好?”
边昭华被抬回来就一直放在大厅地上,半个多时辰了,首座上老爷子不发话,大家伙没一个人敢提喊大夫来医治。
老爷子分明动了真怒了。
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敢轻易上去触霉头。
到底边大夫人心疼女儿,先给提了出来。
边良冷眼扫去,眸光阴沉,“请大夫?不用请大夫,直接找棺材店的人给她定口棺材吧!”
“爹!昭华她、她再怎么也是你的亲孙女,爹怎能对她如此狠心?您真的不管她了吗?”边大夫人不敢置信,惶急的看向边泰初,希望他这个时候能替女儿说说好话。
要不然,老爷子真的能把昭华装进棺材活埋了。以他的性子,再宠爱底下子孙,那些宠爱也比不得监国府利益重要!
边泰初脸色同样难看,“还治伤?她知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祸?南陵王亲自放的话,半日时间要是看不到我们监国府的态度,必把监国府夷为平地!有时间去担心这个孽障,你不如先担心自己半日后还能不能有片瓦遮头!”
整个大厅顿时沉寂下来。
刚才还对大房幸灾乐祸的人此时也没了那个心情,取而代之的是心焦跟惶恐。
边大夫人被这种氛围吓住,期期艾艾,“……爹,老爷,南陵王放话是没错,可是他总归不是我们凤月人,我们监国府在凤月的地位也不低,难道还真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不定他只是面子上挂不住,吓唬吓唬我们罢了。”
厅中更了解时事的边家子弟看傻子一样看边大夫人,这种时候还能自欺欺人,得是多没脑子?
“爹,南陵王说出口的话,绝对不会只是说说就算,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边泰初问,对自个夫人瞧都不想多瞧一眼,对地上的女儿更是连眼角余光都不分半分。
这段时间他一直担心儿子会闯祸惹到南陵王头上,为此千防万防,每天都操碎了心。
结果儿子那边没事,反是这个女儿闯下了弥天大祸!
她竟然想踹南陵小郡主,还叫人打南陵王妃?!
把整个监国府赔进去都不够给她补锅!
边泰初只觉脑壳要裂开般的疼。
现在,阖府上下都在等着老爷子的态度,忐忑不安。
边良闭上眼睛,沉吟良久之后,睁眼,“泰初,你随我一道去见见南陵王,跟他们赔罪,把这个孽障也带上,任由南陵王处置。”
微顿后,又开口,“另外,对外发出消息,从今天起,将边昭华逐出家族,从今往后,她再不是我监国府人!”
“爹!”
“祖父!”
满大厅的人震惊傻眼。
尤其边昭华。
回来之前,她想到无数种可能被责怪的结果,但是没有一个结果,是她会因此被逐出家门!
她是边昭华,是监国府的大小姐!倘若没了祖父照拂,没了家族依仗,那她以后要怎么过下去?
这一刻,边昭华心里才真正蔓延出害怕恐惧,才开始为在玉湖小筑的言行后悔。
不,她不能被逐出家门!
她姓边!
努力想撑起身子,想开口说话,抬起头,视线所到之处,人人都避开她的眼睛。
包括她亲爹。
“老爷……昭华不能被赶出去,她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连家都没了,她以后要怎么办?老爷,你求求爹,求爹开开恩哪!”唯一为她说话的,是娘亲。
边泰初拂袖,睁开边大夫人揪扯,只怒斥一句,“慈母多败儿!这就她自找的!”
边良领着边泰初,着下人抬着边昭华来到宅子门外的时候,柳玉笙跟风青柏这边已经得到边良处置的信息。
钱万金也把事情听了个全,嘴里啧啧有声,“这个边良,是个人物啊,还没上门跟我们谈呢,就先把人给赶出家门断绝关系了。”
“站得越高的人越冷酷,”柳玉笙笑笑,笑意不达眼底,“他们多把家族利益看得最重。为了保护家族利益,弃车保帅一点不意外。边昭华势必成为弃子。”
“福囡囡,你是不是一早料到这个结果了?”
“我又不是神仙还能未卜先知啊?只是料到我们这边立意追究,边昭华肯定不会好过罢了。”
风青柏放出的话,没人敢当成玩笑话。
为了有转圜余地,边良不会什么都不做,妄图只道个歉就能把事情揭过去。
确实是个狠人。
钱万金瞄了眼坐在另一边神色淡淡的男子,哼唧,“再狠,在南陵王面前也不够看。”
论狠,能比得过风青柏啊?
那样的人还没出生呢。
“别拿那种人跟我比,掉份。”男子眼神淡淡扫来,钱万金立即两眼望天。
失误,是不能拿边良跟风青柏比。
风青柏再狠,狠得有原则有底线。边良那种狠俗称见利忘义寡廉鲜耻,算个屁啊。
瞧着某金反省了,风青柏才转向来通禀的下人,“让他们进来。”
第一三九九章 来人,丢出去
宅子门口,边良得了下人通传后,深吸一口气,带着人跨进大门。
这处府邸以前曾是凤都高官的府邸,只是后来管家败落,宅子也空置了下来,最后被朝廷征用,用来招待凤月最高的贵宾。
宅子里现有的下人,都是从宫里拨下来的,规矩得很。
他们边家三口出现在这里,只怕前脚刚到,后脚消息就已经传进凤月王耳朵了。
边良往里走的一路,脑子里有些纷乱,捋不清思绪,也静不下心情。
他不惧凤月王,以他监国十几年掌控的实权,凤月王现在也得对他忌惮四五分,在朝堂上,泰半官员都需看他脸色行事。
可以说,他已经具备了跟凤月王分庭抗礼的实力。
但是,他惧怕南陵王。
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他只是山中无老虎时,勉强能称王的一只猴子。
在南陵王面前,他这个凤月的监国大臣算得什么?
要是真有分量,南陵王敢放出狂言,要将他监国府夷为平地?
人强,他势弱。
势弱,只能低头。
所以现在他才会站在这里。
大厅近在眼前,再次深呼吸,边良举步走了进去,待得看清厅中坐着的人之后,拱手行礼。
“凤月国监国大臣边良,携子边泰初,前来给王爷王妃请安赔罪。今日家中有孽障不长眼睛,冲撞了王爷王妃,惊吓了小郡主,下臣已将这孽障逐出家门,人也带过来了,任凭王爷王妃处置,我监国府绝无二话!”
边良的干脆,让人有些意外。
柳玉笙特地多看了他两眼。
六十上下的年纪,头发花白,一张略显方正的脸看起来很严肃,嘴角两边有很深的沟壑。
最深沉的还是那双眼睛,深得很。
当官的,在高位的,似乎大多是这副模样。
让寻常人看不出深浅。
在他身后的边泰初,看起来则比较平庸,放到人堆里立即就能被淹没,没什么亮点。
边昭华,长得大概像她母亲。
收回神游的思绪,柳玉笙看向风青柏。
别人会来,皆因风青柏的震慑力,边良一来就开门见山,表现异常干脆。
为的就是换风青柏一个态度。
“边大人既然已经做了惩罚,本王也不是得理不饶人之辈,只是你们莫要阳奉阴违才好。”风青柏开口了,脸上噙着淡淡笑意,眼睛里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很凉,藏着锋利,“本王在凤月的时间不会太长,不等于边府孽障的刑期也不会太长。别我这头走了,监国府转头就把人给接回去,本王最不喜被人糊弄。”
“王爷,下臣登门谢罪,满城皆知。王爷是我凤月贵客,更是为我凤月解决难题的恩人,边良再如何,也不敢对恩人恩将仇报,戏耍股掌。不管是谁,若对王爷不敬,那就是对下臣不敬,是我凤月的罪人!下臣定不饶他!”
风青柏嘴角的笑意这才真切起来,“既然如此,这份赔罪礼本王收下了,监国大人跟边侍郎且先回吧。”
宅子周围,明里暗里聚集了无数看热闹的人。
亲眼看着边家父子走进宅子,又亲眼看着他们走出来,中间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这么点时间,不少人躲在角落里暗笑,监国大人给南陵王以及王妃赔罪,只怕连一口招待客人的茶水都没喝上。
而且,原本被抬着来的边昭华不见了,想来是留在宅子里了。
不得不说,监国大人当真狠心得紧。
边昭华得罪了王爷王妃,还想对人家的小郡主动手,这回被家里亲手献到王爷王妃面前赔罪,还能讨得着好?边良是拿自己亲孙女,来换他监国府未来继续官路亨通啊。
这边消息,又在转瞬间经由周边探子的口,传回各处府邸。
监国府短短时间内就成了满城热议的对象,也成了大家嘲笑的对象。
待得边良父子离开后,宅子外头围观热闹的人群并未完全散去,有不少人坚持留了下来,想等等看后续会如何,边昭华落在南陵王夫妻手里,会落得什么下场。
“你们说南陵王跟王妃会怎么处置边昭华?”
“什么边昭华,监国府已经发声明把她逐出家门了,以后可跟监国府没什么关系了。没了靠山,依边昭华这些年得罪的那么多人,就算南陵王什么都不做,边昭华在凤都也不会好过。”
“咱们在这猜也猜不着,等等看吧。反正边昭华不会有好下场,她不好过,不知道有多少人高兴。”
角落里议论的人幸灾乐祸,情绪高涨,笑声高高低低的不断传出来。
宅子里,看着祖父跟爹爹真将自己丢在这里,边昭华心头一阵阵绝望。
她是得罪了南陵王,可是她也被打成这样了,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这样的下场还不够吗?
还要对她做什么?
睁圆了眼睛,看着坐在座位上姿态闲适的三人,边昭华又惧又恨。
他们的高高在上,处处衬托出她此时有多狼狈低微。
“风青柏,你不会真打算把她留在宅子里吧?就这样的,拿来当丫鬟都嫌她不够利索,何况人还躺着不能动呢,”钱万金精打细算,“我跟你说啊,你要是想把她医好了才罚,我是不同意的,浪费银子。就算福囡囡是大夫,那也不行,福囡囡医人用药比外面大夫更贵,不划算。”
柳玉笙嘴角一阵狂抽,不明白钱万金怎么冒出来的奇葩想法。
医治边昭华?治好了再报仇?多此一举。
风青柏没说话。垂眸抿一口茶,放下茶杯,杯底落在桌面发出轻轻一声咔响,那声响声像锤子重重击在边昭华心头,恐惧更甚。
“来人,丢出去。”
短暂沉默,将边昭华心头恐惧积累到最盛,然后她听到男子开口,只道出这五个字。
“不、不……饶……命!”拼了全身力气,边昭华开口求饶。
很快,就有人来把她架着,抬了出去,直接扔到了宅子大门口。
像扔垃圾一样。
扔她的人走的时候,还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好像她是有毒的东西。
第一四零零章 一下保底两下够本
宅子外围观的好事者,见到这一幕便明白,边昭华是真的被监国府放弃了。
那个在凤都骄纵跋扈,曾经跟相爷家的千金并称凤都双华的边昭华,沦为弃子的下场。
消息迅速在凤都传开。
百姓们的热议高居不下,监国府那边则大门紧闭,里面的人闭门不出。
事情的影响直接扩大到朝堂。
群臣们对这件事情也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王上,臣以为这件事情南陵王做得太过。边昭华诸多不是,当日冲突中也没真正伤害到南陵王妃跟南陵郡主,并非不可原谅。南陵王这样的做法未免太过,完全没把监国府、也没把我凤月放在眼里,简直目中无人!”
“话不能这么说,边昭华虽然没有实质伤害到南陵王妃跟小郡主,但是那是因为她没有机会,而不是她不想。其心已恶,谈什么非不可原谅?若是南陵王妃跟小郡主真的被伤到了,那边昭华恐怕就不止是这点下场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就算边昭华做错了,南陵王要教训她,也用不着用这样的方法,连带着整个监国府都丢了颜面。监国府边大人对我朝劳苦功高,最后被迫得亲自登门赔罪道歉,甚至为了平息南陵王怒气,不得已把亲孙女逐出家门。对我凤月功臣尚且如此,南陵王此次来凤月,是来显威来的吗?”
“站着说话不腰疼。边昭华招惹的那是一般人吗?她招惹的是南陵王!她要伤的是南陵王妃跟郡主!若是妻女被欺南陵王都能把人饶过去,彰显大度,好名声自然是有了,但是又把王妃跟郡主置于何地?日后岂非人人觉得南陵王妃跟郡主好欺?只要道个歉事情就能揭过去,完全不用承担任何实质性的后果,有那些个心理扭曲的,只怕纷纷敢伸手去打王妃、郡主的脸了!”
……
一众大臣吵得面红耳赤。
反而是处在事件中心的边良父子没有参与进去,站在文臣中间叠手垂眸而立,任由这些个大臣为他们家的家事争吵得脸红脖子粗,一口一声不停请示王上,意图逼王上当堂表态。
凤麟高坐在龙椅上,等下面争论声告一段落了,才看向边良,开口,“边大人家的事情朕已有耳闻,这两天全城对此热议不休,朕想听听边大人是个什么想法,若边大人真觉得憋屈,那朕豁出这张脸面,也要到南陵王跟前为边大人讨个公道。我凤月绝对不会辜负任何一个对朝廷有功的老臣。”
“回皇上,臣的家事这两日给凤月乃至朝堂带来这么大影响,臣心中惭愧,一切概因家中子弟不争气,咎由自取,臣不敢憋屈。”深深看了眼座上天子,边良才拱手应答,“再者南陵王此次长途跋涉来我凤月,为的是替我凤月解决难题,只要问题解决了,王爷就是我凤月恩人。于此事上,老臣纵是受点委屈又如何?一切以大局为重。”
凤麟眸底微暗。
不愧是老狐狸,一句不敢憋屈点明自己立场,又一句大局为重衬托自己高风亮节。这些话传将出去,忍辱负重的监国大人立即就能又获得一批百姓好感。相对的,南陵王那边以及他这边,就会失去一部分民心。
最重要的一点,他后面的话还把南陵王暗暗推上风口浪尖。
凤月的问题解决了,南陵王“才”是凤月的恩人,没解决,那就不是。而一个还没替他们解决问题的人已经开始以恩人自居,在他们凤月的地盘上欺辱凤月命臣,百姓们会怎么想?
有了这一着,不管最后凤月危机能不能解决,凤月百姓对南陵王的感激都会大打折扣。
最直接的影响,是影响到凤月百姓对南陵的归属感。
在整个外界对南陵王做法褒贬不一的时候,南陵王正在宅子里,给自己宝贝女儿当牛牛骑。
巴豆带着七七在旁边捣乱,一人一边挂在男人背上当挂件,时不时还曲起小短腿,给男人屁股上来那么一下子。
“七七,你抓紧点别掉下去了,我爹可坏了,他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把我甩下去,一点不顾着我还是个宝宝!”
“哥哥胡说,爹爹才不坏,你不要老踢爹爹!”红豆糯糯反驳,生气的时候声音也是软软的。
七七悬挂在另一边,漆黑眼睛里闪着新奇,微微泛出光亮。时而有累了挂不住的时候,便会有一股力道将他往上托,让他能重新趴在男子背上。
柳玉笙坐在一旁圆桌边上,单手支颌笑看长榻子上这一幕。她也没想到男人会肯为了孩子,屈膝当木牛牛。小时候爹爹也常带她玩这个,现在再看,其实并不好玩,可是,能让孩子生出极大的幸福感。
“笙笙,把那个小胖墩拎下去!”榻子上,男人隐忍开口,脸早就漆黑成一团。
巴豆又抬脚踹他了。
一听爹爹说小胖墩,巴豆就知道指的是自己,立即整个趴到男人背上,一手揪着他腰带,一手揪着他头发,“我不要!我不下去!爹爹你厚此薄彼!都是你的孩子,你只疼妹妹不疼我!”
“妹妹可不会像你这样,半个时辰不到,踹你爹整整十二下!”男人冷笑。
巴豆两眼乱飘,爹爹是真记仇,居然还数数,难道想把十二下还给他?
想到这里,巴豆一个激灵,反射性的又往男人屁股踹去。
反正都要被报复,趁着能踹的时候,一下保底两下够本。
“风南陌!”
“爹爹,我在呢!”再来一下。
柳玉笙在旁捧腹。
男人在榻子上看到女子笑得眉眼弯弯模样,凝聚的怒气莫名散去。
闭了闭眼,对背上小子忍了。
片刻后,巴豆跟七七被揪到门口蹲马步。
各自头上顶着一碗水,屁股下面都燃着一根老粗老粗的檀香。
整得巴豆两腿战战的时候都不敢乱动。
至少半个时辰内,他要是敢动上一动,檀香就能在他屁股上烫出水泡。
巴豆指天发誓,他从来没见过对儿子这么狠的爹。
没!有!爱!
第一四零一章 二傻子永远不知道自己是二傻子
“巴豆,七七,这么一大早就开始练功啊?够勤奋,继续努力。”
钱万金刚从外面回来,路过巴豆的时候拍拍他肩膀,给他加油。
这一拍,巴豆头顶的碗啪一下摔了。
“金子叔——!”巴豆绝望咆哮。
碎一个碗他要加半个时辰的啊!
钱万金逃之夭夭。
“风青柏,福囡囡,今儿上街你们猜我看到什么好玩的了?”躲过了巴豆的魔音穿脑,钱万金蹦进大厅,立即凑到风青柏跟柳玉笙旁边,邀请他们聊八卦。
“看到什么了?”柳玉笙从善如流,笑问。
“也不知道是谁把边昭华抬到凤都酒楼门口了。那个边同不是见天在凤都酒楼混迹吗?估计是想找边同同情,把她给解救出去,没想到那个同爷还真是个狠人,之前敢咬牙滚下三楼,这次见着亲妹妹跟乞丐似的,他也能视而不见。”
说起在酒楼见闻,钱万金装模作样唏嘘,“最后你们猜把谁给招来了?边大夫人,手里拿着绫罗锦衣,揣着一包的银子,哭哭啼啼要给边昭华送去。哈哈哈!还没走到近前就被魏白给拦下来了。”
“要说最狠的还是风青柏,人家都爬街上当要饭的了,你还着人在旁边盯着,生怕有人救济她呢?”
风青柏眉目淡淡,“杀鸡儆猴。”
“我瞅着那个边大夫人跟她女儿一样不省心,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诶咱什么时候走啊?要走赶紧,我最怕跟傻子打交道,多呆在这里一天,回头不知道又会有什么人找上门来扰人清静。”
“风青柏说三天后启程,这次走陆路,在马行那边定的马车要三天后才能交货。”柳玉笙也想早点离开,这边的事情解决了,自然要换一个征途。
而且他们的目的之一是带孩子们游历长见识,一直呆在凤都,见的多是勾心斗角,并非好事。
“行吧,还有三天时间,我正好在凤都到处跑一跑,看看这里有没有咱养生酒的市场。”
确认了行程,钱万金也不着急了,想到客房里还呆着不能下床的那位,“我们就要走了,客房住着的那个怎么办?总不能让她一直留在这里吧?这宅子可不是我们的私宅。”
“她那边没什么问题,接骨半个多月了,不像一开始那样挪动一点都不行,届时问她有没有别的去处,有的话让人送过去便可。我们也算仁至义尽。”想起那个妇人,柳玉笙眉头皱了皱,问风青柏,“你之前派人调查她的消息,有没有什么线索?”
“没什么可疑,不用放在心上。”男子笑笑,安抚。
柳玉笙放下心来。不是她们随意怀疑对方带有目的,实在是他们的身份太敏感,加之带着三个孩子在身边,出行要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
哪怕当中出一点点差错,后果可能都不是他们想见的。
“爹爹,我撑不住啦!能不能让我缓缓?待会我再继续行不行?七七累的脸都白了,爹爹!”
外头,传来巴豆有气无力的求饶。
“说要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连半个时辰都撑不住?”男子语意凉凉,讽刺意味明显。
“……谁说我撑不住?我是担心七七撑不住,哼!”巴豆要被气死了,重重哼了一声,扭头看旁边跟他一块被罚的小娃儿,心塞得很,“七七,你那么认真干嘛,这又不是比赛,你就不能哼哼两声求饶啊?”
他这个小弟也太不会看脸色了。
从被罚开始,就一直保持一个姿势蹲马步,蹲到现在居然晃都没晃一下。
有哪个小弟敢这么抢老大风头的?
也就是他巴豆义气,不跟个不懂事的娃娃计较,不然这个小弟他真真不想要了!
“七七,你脖子疼不疼?腿很酸了吧?”
“要不你坐会,老大帮你放放风?”
“你坐着歇息的时候,把我这檀香给吹一下?”
刚才头上顶着的碗摔了,好在老爹没说要他加时辰,现在只要屁股底下那支香烧完了,他就能重获自由了。
七七没有扭头看巴豆。
保持刚才的姿势,跟被固定了的石雕似的,一动不动,最多也只在巴豆游说的时候,眼珠子朝他这个方向移了一丢丢,然后立马又摆回去了。
把巴豆气得仰倒。
动下眼珠子,头上碗是会摔着还是怎么着啊?
现在又不评乖宝宝奖!
“我去客房给那个妇人复下诊。”厅里,柳玉笙又坐了片刻,起身往外走。
小表情隐约有些心虚。
风青柏也不戳破,只眼底挂上若有似无的笑意。
笙笙又心软了。
她心软的时候,衬得他就更像大坏蛋。
很快,外头就响起女子佯作惊讶的声音。
“哎呀,药箱忘了拿了。巴豆,回房帮娘亲把药箱拿到客院。七七也去给哥哥帮帮忙。”
几乎是立即的,传来小娃儿殷勤的嚷嚷,“娘亲等着,我这就给你拿去!七七,跟老大走!”
“爹爹,我也去给哥哥跟七七帮忙!”红豆也跳下男人膝头,蹬蹬蹬跑出去了。
留下两个大男人在厅里四目相对。
“见天给自己拉仇恨,连你儿子都不待见你了,还不反省反省?你光看我有什么用?我是不会帮你的。爷打小人见人爱那是天赋,你羡慕不来。”某金幸灾乐祸。
风青柏淡淡转开视线。
二傻子永远不知道自己是二傻子。
一辈子都在犯二。
他跟个二货计较什么?
巴豆带着七七跟在娘亲屁股后头,拍了一路的彩虹屁,压根没回房拿什么药箱。
这段时间娘亲时不时去给客院里的人复诊,他都跟着的,除了最开始的几次还需要金针辅助治疗之外,后面的几次已经用不着再提药箱去了。
那个人伤势恢复得还可以。
反正巴豆认为,换了外面任何一个大夫,治病疗伤的效果都不会有娘亲出手来得快。
“娘亲,她还有多久能下床走路啊?”柳玉笙复诊的时候,三个娃儿趴在床边看。
“想自己走路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现在动一动倒是没什么问题了,再休养半个月左右,应该大致恢复。”
第一四零二章 班门弄斧,就是个笑话
柳玉笙的话是回答巴豆,也是告诉妇人。
复诊过后重新开了一副调理的方子递给妇人,“这个方子你拿着,按照方子抓药调理,半个月后下床走动应该没问题,届时也能自食其力养活自己。”
妇人接过方子,听完柳玉笙的话后,捏着方子的手不着痕迹收紧,“夫人怕我赖着不走?”
柳玉笙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有何可怕的?这处宅子并非我们家的,我们过几日就要离开。届时你便是不想走,恐怕也不行。”
凤麟再大方,也不会大方到让宫里招待贵客的下人们,留下来专门伺候一个伤患,还是个陌生人。
“你们要走了?这么快?”几乎下意识的,妇人脱口而出。
“不快了,我们呆在这里也差不多一个月时间,事情办完了,自然也该走了。”收拾好药箱,柳玉笙对妇人淡道,“你这两天还可以安心静养,顺便想想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去,若是有,我们离开之前会派人把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萍水相逢,能做的只有这些。”
话有点不近人情,却又在情理之中。
妇人沉默。
见她这般,柳玉笙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背起药箱离开。
她是大夫,见惯了生死,在对待病人上,早就学会拿捏情绪。
不会冷淡,也不会过于热络,只做自己该做的。
巴豆好容易从爹爹的惩罚里偷得一点喘息的机会,自然不会跟着娘亲回去,那么快自投罗网。跟娘亲交代了声,带着七七跟红豆就在院子里四处乱窜,找乐子去了。
这个院子,他挺喜欢来的,因为有石榴树,还有茂密的园林跟漂亮花圃,花圃里种的美人蕉花开得正是最漂亮的时候,红的黄的,色彩绚烂至极。把花摘了,在花蕊最底下轻轻一吸,还能吸出甜甜的花蜜。
这两天已经被他祸害了不少。
“一次不能摘太多,把花全摘完了,明天就没得吃了。我们不管做什么,都要细水长流,知不知道?”把刚摘下来的几多花朵分别分到妹妹跟七七手里,巴豆老气横秋教育,“红豆三朵,七七两朵,我胃口最好,还是老大,我四朵。好了,赶紧吃,一会花蜜漏出来就可惜了。”
吸花蜜,也就是一嘴的事儿,完了七七把被随手扔在地上的花朵捡起来,抱着往客房方向走。
“七七,干什么去啊?”
七七回头,一手微微比划。
“又把这些抱过去插花瓶啊?连枝干都没有,放花瓶最多半天就蔫了……算了,你去吧,弄好了赶紧回来,我带你们去隔壁巷子玩去。”
红豆,“哥哥,你找到人打架了?”
巴豆,“……”
整了整脸上表情,巴豆跟妹妹解释,“哥哥不是找到人打架,哥哥只是找到人切磋。每天学两三个时辰功夫,总要看看自己学到什么水平了不是?有交流才有进步,懂不懂?别告诉爹娘啊!”
“我不说,紫叔也会说啊。”红豆想不通,哥哥怎么那么笨。
干的全是掩耳盗铃的事情。
巴豆一脑门磕在花圃上,气绝。
这头七七进了客房,走到这两天他用来放花朵的花瓶前,把花全部扔了进去。
跟巴豆想的插花瓶不一样,这个花瓶有点大,花一放上去就全掉进瓶子里了。
激起了瓶子里寄生的飞虫,嗡一下从瓶中飞出来,又慢慢飞回去。
“这些虫子,好像很怕你。”床上,靠床坐起来的妇人,声音微沙哑。
七七看了她一眼,往外走。
“你把花丢进去,是养虫吗?”妇人却没打算放过他,笑了笑,抬手,指头慢慢鼓出一个小小的包,飞快往指尖一动,轻微一声嗤响,有黑色小虫破体而出。
“空有一身天赋,却找不着使用的方法,便是暴殄天物了。”扭头,对上七七安静视线,妇人笑意扩大。
转身,七七往妇人走去,一直走到床前才停下来,这个高度,他要看妇人需得仰起头。
可是那种安静的神色,完全让人感觉不到他处在下风。
小小手掌平伸出来,摊在半空,那只从妇人指头冲出来的黑色虫子,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立刻跳到他手上。
七七指头轻捻,翻转手心,被捻死的虫子掉落地上。
妇人脸色变了。
从头到尾,小娃儿一句话没说过,可是他却用举动,在她脸上狠狠打了个耳光。
像是在说她刚才做的那些,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班门弄斧,就是个笑话。
震惊过后,妇人眼里又飞快溢出狂喜。
“你会驱虫,可是我瞧着,你对养虫却只是门外汉,”低下身子,妇人凑近了低语,“我教你如何?”
四目相对,娃儿的表情依旧瞧不出任何变化,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耳里。
但是妇人相信,他肯定能听懂。
能用别样举动打她的脸,这个娃儿绝对不可能是笨蛋。
这次不等娃儿做反应,妇人嘴角微动,一串呓语轻轻念出。
完毕之后,在床上慢慢躺了下来,妇人不再去看七七,背转身面对墙侧,眼睛里闪烁的暗光意味深长。
七七原地站了好一会,定定瞧着妇人背影,最后视线落在她腿上。
“啊——!”
还在花圃等七七的巴豆跟红豆面面相觑,“是那个妇人的声音吧?叫得这么惨,怎么回事呢?”
“哥哥,我们要去看看吗?”红豆皱着小眉头。
“看什么看,待会七七来了问他一声就是了,再说院子里有下人呢,真有什么事他们自然会去通知爹娘。哎呀七七怎么还不来,我跟人约好的下晌不见不散的!”巴豆等的有点不耐烦。
为了能好好打一场,这段时间他瞒着爹娘把周边左右巷子都转遍了,好容易才找着那么几个半大不小能让他试手的。
要是去晚了,人家可不会再原地等他!
“七七,快点!快点!老大带你去大杀四方!待会你别动,看好红豆,在旁边给老大呐喊助威!”远远看到七七出现的身影,巴豆立即迫不及待,牵着红豆迎上去,再把七七一并拉上,往后门溜。
第一四零三章 主子甩的锅,再重也得背
柳玉笙接到下人禀报,说妇人莫名从床上摔下来时,有点不可思议。
她刚从客房出来没多久,彼时妇人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会从床上给摔了下来,而且,还把腿给二次摔伤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倒霉起来喝水都会塞牙缝,那个妇人可能正好赶上霉运缠身的时候,摔下床一点不稀奇。哎呀,可怜。”钱万金摇头叹息。
白了他一眼,柳玉笙起身,“我去看看。”
好歹人在这座宅子里,还是孩子们救回来的,而且她也医治了那么久,总不能现在人又给摔了,她不闻不问。
风青柏落后她几步起身,经过下人的时候,问了句,“她摔下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下人忙恭敬回答,“那个妇人摔下来之前没有发生任何一样,不过……七七小公子在此之前曾经进过屋子,去放花。”
下人心里有些忐忑。王爷这么问,难道是怀疑什么?总不可能怀疑七七小公子吧?那么小一个娃娃,也不可能把个大人拉得摔下床啊。
那要是跟别人无关,最后恐怕就得追究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的责任了。
好在,王爷听完他的回答之后并没有继续问下去,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下人这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重新给妇人检查过后,柳玉笙叹了口气,“下次小心些,要是再摔一次,骨头就真的正不了了,就算以后康复,腿也会瘸。”
摔得还真是地方,从床上掉下来,哪里都没摔伤,独独把长了半个月的腿骨接驳处给摔裂了。
要是再来一次,就算她医术再好,她也没办法让妇人恢复得跟正常人无异。
妇人垂着头,唇角蠕动,艰涩吐出句,“多谢,麻烦夫人了。”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我本就是大夫,这些是我份内所在。只是再伤一次,日后受苦的是你自己罢了。”给妇人将腿重新正骨包扎,柳玉笙淡淡应道。
风青柏是跟着她一块过来的,女子忙活的时候,他就静坐一旁看着。
不说话,天生气场依旧能带给人无形的压力。
妇人手指不自觉蜷缩,悄悄揪紧了手下被角,眼睛不受控制往那边看去,正对上男子疏冷目光。
淡漠无情,极具洞悉力,似能穿透人心。
妇人飞快将视线收回,脸转向内侧,避开男子目光。
像是受了惊吓。
柳玉笙没多想,因为这种情况很常见。
少有人能跟风青柏对视,还泰然自若的。
尤其是心中有虚的人,对上风青柏,会有种无所遁形之感。
等出了客院,柳玉笙才看向风青柏,微微偏了脑袋,“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风青柏,“没有。”泰然自若。
“她的身份来历你当真一点没查到?魏紫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用了?”
暗处的魏家军听到这句话,表情一言难尽。
但是主子甩过来的锅,再重也得背。
“如果有事,我定不会瞒你。”笑笑,风青柏把女子揽过来,“再有三日我们就要离开凤月,其他的事情无需操心,一切有我。”
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柳玉笙还能说什么,只能将事情揭过去。
她不想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别人,但是环境所致,容不得她不小心。
既然男人说一切有他,那她便放松些吧。
同一时间,监国府里,边大夫人在客厅垂泪,哭哭啼啼哭诉在街上的境遇。
“老爷,昭华再怎么也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就真的那么狠心不管她?”
“昭华的性子我这个当娘的最了解,坏心眼没有,不过稍微骄纵了些,只因得罪南陵王就招致这下场!我知道南陵王势力大,爹为了不招惹麻烦,把昭华赶出家门我也认了,可是人做事情不能做得这么绝啊!”
“我今儿路过凤都酒楼,看到我们昭华了,你可知她有多惨?她落魄得比路边乞丐都不如!我疼的心都滴血了!当时想着过去给她披件衣裳,给她点吃的裹腹,南陵王竟然着了人在旁监视,连旁人想要接济都不允许!他怎么如此恶毒!……”
“够了!”边泰初烦躁打断妇人哭诉,压低了声音,“你既知南陵王势大,就不要一口一个恶毒的嚷嚷!连爹都要避其锋芒,我一个区区四品侍郎能做得了什么?怪只怪你骄纵这个女儿太过,她如今自食恶果!都是她自找的!日后再要被我发现你私下去找她,你就收拾东西跟她一甩块过去!别把祸事带来监国府!”
骂完,边泰初拂袖而去。
边同站在大厅门外,听了两人对话,眼里迸出阴狠,转脚追上边泰初。
“爹,孩儿有话说。”
“怎么,你也要学你娘亲不分轻重?”边泰初沉声。
“爹,我娘不过是妇人之见,你别跟她生气,”顿了顿,见四周无人,边同凑近男人,低语,“只是,爹,我们监国府再凤都好歹也是极有头脸的人家,这几日因为南陵王的缘故,我们家都被笑话成什么样了?爹你真的能咽下这口气?”
边泰初眯眼看着这个儿子,不答话,目光审视。
“爹,我是你儿子,也是边家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以家族大局为重,要不然当日我也不会拼着被人笑话,自己滚下楼。爹你还信不过你儿子?你再看这些天,我可有闯下什么祸事来?”
似被他的话打动,边泰初返身继续往前走,“去书房说话。”
边同眼睛闪了下,抬脚跟上。
进了书房,将门关上,父子两坐到书案旁边。
“你特地找我说这一通,有什么想法且说来听听,我斟酌斟酌。”边泰初半垂了眸子,淡声道。
“爹,这段时日,你跟祖父在朝堂也没少被人笑话吧?南陵王针对我们监国府,爹认为真的就只是因为妹妹得罪了南陵王妃跟他女儿?孩儿看未必。爹你想想,这么多年来,我监国府势力日益壮大,王上一天天被压制,可能一点不记恨我监国府?这次能请得南陵王来帮忙,当中不定就有对付我监国府的意思。若真是那样,我们步步退让,就能安然无恙了吗?”
第一四零四章 分道
这番话,让边泰初眼睛再度眯起,“你要知道,凤月只是个小国,说是弹丸之地也不为过,合整国之力都未必能跟南陵王抗衡。凤月朝一个小小的监国府,纵然被欺压,又能奈南陵王如何?”
边同嘴角浮出冷笑,“我监国府要跟南陵王正面抗衡,自然没有胜算。但是我们的目的也并非是要跟南陵王为敌,我们只是要给监国府挽回一点颜面,顺便能震慑一下周围蠢蠢欲动的政敌自然是最好。只是这个目的的话,事情就简单得多。我们动不了南陵王,那动跟南陵王有关系的人呢?既能让南陵王损失脸面,又不会把他刺激得太过,还能对那些开始看轻我们的人重新对我们忌惮,岂非一举三得?”
“南陵王身边的人你以为我们就轻易动得?南陵王照样会为他们出气——”
“我们只要做得干净利落些,不留下任何把柄,纵然他人猜到是我们做的,没有证据,便是南陵王也不能随意对我们如何。”
边泰初不说话了,沉沉盯着边同,似在斟酌他的话。
“爹若是信得过孩儿,这件事情就交给孩儿去办,孩儿定做得妥妥帖帖,不会给监国府带来任何麻烦!”
“不,这件事情便是真要做,也不能光凭着你来。”边泰初终于松口,“你让我再好好想想,你先退下吧。”
边同依言退下。
他也没寄望一次能说服爹爹,只是当日当众滚下楼梯之辱,他是势必要报回来的!
而书房里,边同退下后,边泰初再次去了密室。
时间转眼三日,招待贵宾的宅子这边,柳玉笙在最后清点行李,以免漏了什么没带上。
巴豆红豆带着七七一早上就兴奋地叽喳不停。
呆在这个地方也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了,周围能玩的地方他们早就玩遍了,现在巴豆去哪条巷子,哪条巷子的娃儿们就会瞬间清空,没人愿意跟他为伍,让他意兴阑珊。
去新的地方,才能找到乐子啊。
客院这边,住在客房里的妇人听着外头不是传来的喧闹声,慢慢撑着床板坐起。
房门咿呀一声打开,有人送水进来。
“你的任务完成了,今日南陵王离开凤月,你跟他们辞行。”倒水间隙,进房的下人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辞行?”妇人低语,“凭什么?我不甘心……”
“我只是负责传话,你想说什么,跟主子去说。”话毕下人便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一盆用以洗漱的水。
妇人扭头看向窗外,视线透过窗外围墙,远远落在某处。
没人看见的时候,那双眼睛泛着猩红,阴冷怨毒。
不管过去多少年,她依旧恨意难消!
尤其是看到他们如今那么幸福的模样,她更是想把那种幸福的画面一一撕碎!
凭什么?
收拾视线,落在被包扎严实的双腿上,妇人一手抚上膝盖断骨处,缓缓收紧,青筋毕现。
当日午时,吃过午饭后,柳玉笙一行便登上马车,正式离开凤月。
身为凤月二王子,凤弈代替皇兄前来送行。
送别的同时,期待下次再聚,到时候得到的必然会是好消息。
“凤月国一切有仗王爷了,不管结果如何,我凤月都对王爷感激不尽。”
马车已经启动,凤弈透过车窗,再次感谢里面的人。
“交易罢了,两不吃亏,二王子用不着多谢,”风青柏淡道,“至于客院里还呆着的客人,麻烦二王子着人送走,免了我们浪费功夫。”
“王爷之托,凤弈必定办好。”
马蹄踢踏声在宅子门前响起,渐渐远去。
“就这样走了,真把人丢给二王子?”柳玉笙依旧有些无语。
原本是打算离开前他们派人把妇人送走的,结果风青柏说不用管,他已经做了安排。
他的安排就是把人丢给二王子?
对上女子抽搐眼角,风青柏笑道,“凤月我们不熟,那个妇人无亲无故,若是我们派人送走,送去哪都不合适。不如交给二王子,他总不至于慢待个受伤的妇人,会给她安排好归处的。如此不是更好?”
强词夺理,也就风青柏能强出道理来。
“不就是个萍水相逢的人嘛?至于咱一直惦记?她有去处就行了,就算被安排到什么庄子铺子的做个下人,也好过流浪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人打得一身伤不是?福囡囡你放心,我看那个二王子是是心善的,肯定不会虐待个女流之辈。”钱万金这次站风青柏这边。
天下红雨啊,居然得了风青柏一个微笑。
把钱万金吓得小心肝抖了好几抖。
“我觉得,我们其实可以兵分两路。”强迫自己转开视线,钱万金心底一直在想自己刚才有没有说错什么被风青柏记仇了,“在凤月,我还能跟皇室谈谈生意,但是去东岳,那边应该没有我能发挥的地方,要不你们一家子去东岳得了,我转道西凉。上回本来是要去西凉拉人脉的,为了把七七带回来,我把那边的事情全给丢下了。”
亏得这次事出有因,要不然年后回家那趟,他爹就能让他伤筋动骨。
“去西凉你得搭船吧?现在也不知道码头那边有没有即刻启程去西凉的航船,你真要转道的话,可能还得等船来。”柳玉笙皱眉。
她其实不太放心钱万金一个人留下来等航船。
这次出来,他身边带的人并不多,而凤月,此行他们得罪的人却不算少。
她跟风青柏走了,留下钱万金在这里,难保别人不会为了泄愤转而对付钱万金。
“不一定要走水路,此地去往东岳,中途能岔道去西凉,乘坐马车大概也是一个多月,跟航船比起来差不上多少。”风青柏道。
“既然如此,到了岔道把我放下来就行,你们也别担心我,我这么大个人,还能走丢了不成。”
钱万金是立意要去西凉了。
“在凉州放你下来,届时让魏橙魏白跟着你。”
“不用……”钱万金想拒绝,被男子一个冷眼压下去了。
第一四零五章 金子叔不差钱
到达凉州,已经是十一月。
这里,恰是凤月跟东岳的分水岭。
属于双方地界中间一处边城。
因着地势偏北,十一月季节,这里的人已经开始穿上薄袄子。
天气转冷了。
“要在这里分道扬镳了。”钱万金挑开车帘子,视线穿过大街上人来人往,往街道边上搜索酒楼,“咱先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吃完了各自上路吧。”
本来当时是他亲口提议兵分两路,现在眼看真的要分别了,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不太舍得。
钱万金咂咂嘴,手掌一一揉过三个娃儿小脑袋。他最不舍得三个小娃娃跟福囡囡,至于风青柏,那就是个附赠的。
“待会再去酒楼,”柳玉笙往外看去,正好在旁边看到有成衣铺子,“在前面停一下,我们先去添置一些衣裳。”
出行的时候他们都是带了行李的,只有七七因为是突然加入进来,所以什么都没带,他用的东西需得在路上慢慢添置。
天气转凉,小娃儿最受不得冻。
钱万金一拍脑门,“哎哟,把这茬给忘了。走,金子叔带你们买衣裳去,喜欢什么样的尽管挑,金子叔给你们买!”
“哇!买新衣服啦!谢谢金子叔!”巴豆一听要买新衣裳,连日乘坐马车的蔫吧劲儿顿时烟消云散,“红豆,七七,待会哥哥帮你们掌眼啊,多挑几件,金子叔不差钱!”
乐得钱万金笑骂,“合着你就逮着你金子叔坑啊。”
“嗯,你们金子叔不差钱,往好的挑。下车吧。”马车停下,风青柏先下车,把柳玉笙扶下车之后,又把三个小娃儿一一抱了下来,钱万金最后垫底。
“喂,你们有良心吗?我是付钱的那个,你们就把我丢在最后啊?”
风青柏回头,“你也要我抱?”
“……我呸!”他自己长脚了!
三大三小,通身贵气,站在成衣铺子前,吸引周围行人目光的同时也让行人自动退避。
“进去看看吧,这间是凉州城最大的成衣铺。”风青柏率先往里走。
每回听到他说话,钱万金就会下意识的找茬,“你怎么知道?你以前可没来过凉州。”
“因为我长脑子了。”
“……”草,风青柏这是在讽刺他没长脑子吗?
“走,娘亲带你们挑衣裳去。”柳玉笙拉着三个小的,远离了斗气的俩。
从凤月出来直到凉州,一路上没少了热闹,都是后头两个大男人作出来的。
一进了店铺门,里面挂着的各式各色衣裳便呈现出来了,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
“哇,娘亲,这里的衣裳都好漂亮!”红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那些漂亮衣裳不舍得挪眼。
“怎么全是大人的衣服?我们穿的在哪呢?”巴豆眼睛没亮,眉头皱了。
这间店铺不合格。
一件小娃儿穿的衣裳都找不到。
掌柜的也太不会做生意了。
要是金子叔开这样的店铺,肯定面面兼顾。所以金子叔才那么有钱。
店铺掌柜一早看到进来的贵客了,正从里面迎出来,听到小男娃的话,忙笑道,“几位客官看小娃儿衣裳?有的,有的,往楼上请!”
这几位一看就不是差钱的主,他们身上穿的衣裳,那些料子店铺里根本没有。
他现在还担心几位贵客看不上他店里的衣裳。
要是能做成他们的生意,这趟不会少赚。
到了二楼,三个娃儿就开始撒欢了。
里面多是几岁娃儿穿的衣服,正适合他们这个年纪。
小娃儿哪有不爱穿新衣裳的?巴豆红豆当即就拿着衣服自个往身上试开了。
“七七,快过来看看,这件怎么样?你穿这件好看,粉粉白白的,又可爱又漂亮!”巴豆拿起件浅粉色的往七七身上套。
他可不是在使坏,是他真的觉得七七穿这件好看。
七七长得好看,跟个小姑娘似的,就适合粉色,跟妹妹一样。
红豆看着哥哥往七七身上套衣服,也凑了过来,帮忙掌眼,最后点头,“七七,真好看!”
哑口无言的七七揪着身上的浅粉色薄袄子,眼睛眨巴眨巴,苦于不会说话。
他的表情,非常拒绝。
“就这件了,掌柜的,包上!”巴豆豪气。
继续帮着七七挑。
“粉黄的,要!浅青的,要!玉白的,要!……”
他是老大,什么事情都该先照顾好小弟,然后才轮到自己。
二楼但凡跟浅色粉色沾边的,七七能穿上的,巴豆都拿来挑拣了个遍。
等挂在这里的浅色粉色系小男娃穿的衣裳全扔给七七之后,就轮到他自己了。
浅紫色的,贵气,他要。
天蓝色,清新脱俗,他要。
绛紫炫纹,霸气,他要。
……
七七慢慢低头看旁边差点把他给埋了的一溜儿浅粉,再看看巴豆自个挑的各色系,最后,看着红豆身上已经焕然一新的浅粉薄袄小裙,小嘴抿了又抿,白嫩小脸涨得通红。
柳玉笙没有上前掺和,看着巴豆在那作,眼角笑出水花。
转头在另一边木柜子旁,给几个小娃儿挑两双好看耐磨的鞋。
风青柏跟钱万金两个老爷们,则大喇喇坐在门口附近的椅子上,大爷似的瘫着。
“这次一别,得好长时间见不着,唉,”钱万金仰头叹气,“看中什么你们紧着挑,穿新衣裳的时候想念一下金子叔,我就满足了。”
风青柏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又不是见不着了。”
“这不是得分开好久么?说不定下次再见的时候,巴豆红豆跟七七都蹿高老大一截了,小娃儿长得快。”在伤感浮上来至极,钱万金脚尖踢了下风青柏,“你们估计什么时候能回杏花村?我儿子出生的时候能不能回去?明年五月,还有好几个月呢,凭你的本事应该赶得及吧?我儿子出生你要是不回来,我跟你生气啊!”
拉开眼皮子斜了钱万金一眼,风青柏淡道,“我尽量。”
“不能尽量,一定得回来。你要带仨娃儿游历,回来吃过我儿子跟知秋儿子的满月酒再出发也是一样的,昂?”
“啰嗦。”
风青柏没正面答应,但是他的臭德行钱万金了解得很,知道事情他是应了的。
嘴巴一咧,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
第一四零六章 是不是钱万金出事了?
一行挑衣裳,用的时间并不久,半个时辰不到,就买了一大堆。
掌柜的笑得见牙不见眼。
只是这种笑在那位把金子穿在身上的男子开口时候,就被打沉了。
“二十件衣裳三双小鞋子,打了折扣要五百两?掌柜的,你看我长得像冤大头吗?”
“不是,客官,这个价钱已经是最优惠了,你看看这些料子……”
“这料子是从南陵运来的吧?上手一摸我就知道,还是我家布行出的货,成本价一匹也才十两,一匹布能裁六套大人衣裳,至于几岁小娃儿的衣裳,至少能做十五套。算上你运货过来的运费加人工等等杂费,一套衣裳四五两顶天了。大家都是生意人,实在点,我不压你太多价,你也别把我当二傻子宰。这些东西包圆了一百二十两,你至少还有二三十两赚头,在凉城只要不太铺张浪费,够你们一家吃喝两年的。点头,买卖就成了。”
买卖成交。
掌柜的是哭着把人送出门的。
他是虚报了些价格,但是别人砍价,砍得最狠的也是对半折,这群人是失心疯了吧一砍砍了他四分三!
酒楼吃饭,也是钱万金付的账。
这次没有跟刚才一样砍价。
对于吃的,某金从来不吝啬。
时间已经不早,凉州离下一个城镇还有些距离,要想赶着天黑前进入下一个城镇,需得立即出发。
一行在酒楼前分别。
目送马车汇入人潮渐行渐远,钱万金吸了口气,收起心头淡淡伤感,转去车行。
从这里去西凉路程可不近,他需要租一辆马车。
倒是想订一辆舒服点的,但是定马车当天不可能交货,要留在西凉等两三天,对于争分夺秒想赚钱的商人来说,等不及。
去了车行,走马观花选了辆相对舒适的马车,谈妥价格钱万金就打算走人,蓦地听附近两个车夫在高谈阔论。
“不是我吹嘘,酒泉山庄的酒是真的好,我亲自喝过的,酒的味道、口干,比起南陵的什么养生酒来,是丝毫不差。”
“拉倒吧你,酒泉山庄的酒是咱这种人家能买得起的?一小坛子能抵咱辛苦半个月的。”
“说你还不信,我婆娘大舅子往我家送来的,是真好喝。比一般酒是不便宜,但是比养生酒,那便宜太多了。但凡好酒的,手里又有两个钱的,人家就乐意买酒泉山庄的酒。”
“酒泉山庄的,真有那技术?”
“骗你干啥,听说负责酿酒的大师傅,以前在东岳皇宫负责酿御酒的!”话一脱口,说话的人立即东张西望,小心拍了下胸口,随后压低声音,“这事情人不往外说,知道内幕的也就那么几个,你听听就好,别往外传。”
钱万金听了片刻,往说话的两人走去,笑嘻嘻的,“师傅,酒泉山庄的酒真有那么好喝?还能赶上南陵的养生酒?这名头我没听说过啊。”
其一车夫笑道,“公子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吧?酒泉山庄的酒是没有南陵杏花村酒那么有名,但是在我们凉州,名气却一点也不小,你往大街上随便打听打听,看看有谁没听过酒泉山庄酒名头的?”
“那是我孤陋寡闻了,回头还真要去买一坛子来尝尝。”
“肯定不会让公子失望,哈哈哈!”
坐马车离了车行,途经半道酒坊的时候,钱万金去酒坊里转了转,出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个小酒坛。
拔掉坛塞,窄小车厢里立即满溢酒香。
甫闻到那种香味,钱万金眼睛就闪了下,及至亲口品过酒之后,冷笑爬上眼角。
“酿御酒的大师傅?笑死人!拿我杏花村酒兑上劣质酒水分装,就敢包上另外的招牌,一小坛子卖上大三两的价钱,这银子可真好赚!”
从跟福囡囡合作开始,可以说从小到现在,他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是在酒坊度过的,只要闻到味道,他就能认出杏花村酒来。
将那坛酒扔出车窗外,钱万金吩咐,“去酒泉山庄!”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拿着他们杏花村酒,挂狗头卖羊肉!
得了钱万金吩咐,车夫转道酒泉山庄,出城后一路疾驰,驶入小道山林。
时近傍晚,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柳玉笙风青柏这边到达凉州边上一个小镇。
“八洞镇?”巴豆趴在车窗口,念着前方大石碑上刻的字,撇嘴,“这名字真难听,还不如叫巴豆镇呢。”
“八洞,是不是镇上有八个洞啊?”红豆好奇。
柳玉笙笑道,“也不无可能,地理志上很多地名,取名都是源于地域的特性。”
八洞镇的由来,说不定真是因为周边有什么景点,跟八洞有关。
一大两小讨论完了,齐齐扭头看向男人,等他解惑。
男人笑道,“猜对一半一半。八洞镇的由来,源于镇上有座八洞桥。”
三人立即失去兴趣,笑笑闹闹,马车进入镇子。
近晚的小镇,街道两边已经点上照明灯笼,映着紫红晚霞,别有韵致。
一行找了镇上看来最为干净整洁的客栈投宿,三只小的来到一个新地方,对大街上的什么都赶到好奇,刚放下行李,就嚷嚷着要出去玩。
唳——
突有尖锐声音传来,因为距离太远,声音有些失真,但是那种尖利感仍然像有锐器刮过头顶,让人头皮发麻。
风青柏本带着清浅笑意的脸倏然沉了下来,快步走到客房窗前,往天空望去。
有烟花在远处天空爆开,在未完全入夜的天幕下,并不十分明显,但是已经足够风青柏收到讯号。
魏紫现身,“主子,是隐卫营的信号弹,那个方向,在凉州郊外。应该是魏橙魏白他们!”
两人之间突然紧绷的情绪,影响到了柳玉笙,心头当即咯噔一下,“是不是钱万金出事了?!”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恐慌在心头立即蔓延开来。
如果真的是钱万金出事,需要到魏橙魏白发信号求援的地步,事情绝对已经非常严重。
“调头回凉州!用最快的速度把人找出来!”风青柏下令,眸中山雨欲来。
第一四零七章 魏紫,冲过去!
刚到小镇的轻松转瞬无踪。
一行立即启程调转回头。
柳玉笙没有留下来等待,而是跟着同行。
风青柏也不放心将她跟孩子们留下来。
钱万金遇险,暂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他有预感,事情绝对不简单。如果把笙笙跟孩子们留下来,难保这不是有人施的调虎离山计。
巴豆跟红豆这个时候没有吵闹,而是乖乖跟着爹娘往回走,异常的懂事乖巧。
外面,夜幕一点点降下来,车厢内光线变得昏暗,空气中充斥紧张、压抑、沉重。
数百里之外,凉州城郊,深山野林。
浓浓夜色笼罩在这方空间,茂密的树林也把山林中的一切严密遮掩。
空气中除了十一月初冬的冰冷,还夹杂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除此之外,伸手不见五指。
钱万金挨靠在一处冰冷石壁上,手抚上胸口,一片粘腻。鼻尖闻到的血腥气味,浓郁的粘稠。
随着血液流淌,身体里的力气正在飞快流失,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而周围各处黑暗角落,还有敌人正在朝这边靠近。
手从胸口无力耷拉下来,钱万金仰头,透过头顶茂密的荆棘缝隙仰望天幕。
山林中的夜景很漂亮,繁星如织,星光耀眼。
他曾经想过,等石头生了儿子,他带着石头跟儿子一块躺在柳家大院屋顶上,夜晚观星。
拉上知夏知秋跟风青柏,从酒窖里偷两坛老爷子私藏的好久,对酒当歌,浅谈风月。
那种日子一定很美。
可惜这次阴沟里翻船,着了人家的道,他可能感受不到那样的闲暇了。
他妈的。
想到这里,钱万金溢出苦笑。
想他钱小金打小贪生怕死,一直以来都是个怂包,做任何事情都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在风青柏那样的大杀器手底下,十几年来他都能活得好好的,没想到一朝大意,阴沟里翻船,最后却要栽在小人手里。
当真是讽刺。
隐隐约约,不远处有细小动静传来。钱万金坠下来的眼皮子猛的又睁开,咬牙撑着最后一口力气,爬起来往山林更深处逃去。
石头还在京城等他回去。
他不能让他没出生的儿子打小就没有爹。
还有他的狐狸老爹、老娘、爷爷,还有柳家大院所有人,他们要是知道他死了,不知道会有多难过。没了他钱小金,以后还有谁去逗那些老头儿老太太们开心?
他那么重要,怎么能死?
就算要死,也不是原地等死。
跌跌撞撞,耳边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绝望一次次在心头蔓延。
钱万金没有停下来。多逃一步,或许他就会多一步生机。
命运的事情,谁知道呢?
马车入城,风青柏跟柳玉笙这边却遭遇了刁难。
边城城门入夜之后就会关闭,想要入城,除非手持紧急军令,又或者是持有皇家令牌,城门守卫才会予以放行。
因为凉州属于边城,在通关放行上比普通州城更为严苛。
而风青柏虽然有南陵王府腰牌,但那也只能表明他的个人身份,这种身份不在特殊放行之列,是以城门守卫不予放行。
“那这份护航令,可能放行了?”
风青柏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展开,信函末尾盖着东越皇的大印。
看到信函上的大印,城门守卫首领脸色一变,便要开口放行,却被他身边副将抢先一步开口,“信函上虽然有我皇大印盖章,但是是真是假还不能确定。职责所在,我等须先把信函拿去验证过,确认真伪之后才能决定是否放行。还请王爷将信函交予卑职。”
说罢副将又转头游说首领,”边城城门守卫的位置至关重要,放错一人都可能在城中引起骚乱,抑或给我东越带来天大的麻烦,首领,小心为妙。“
守卫首领又犹豫起来,随后拱手,”王爷,请放心把信函交给卑职,只要查验过信函真伪,我等立即放王爷入城,不会耽误太久时间。职责所在,还请王爷海涵。“
他话音一落,他身边副将便伸手过来想要将信函拿过去。
风青柏反手把信函收回,眸光冷厉,“魏紫,冲过去!”
之前守卫为了查看底下人持的令牌,城门打开了一道缝隙,此时听风青柏一声令下竟然要硬闯城门,守卫想要把城门关闭起来已经来不及。
城门里外打成一片,交剑声不绝于耳,马车顺势冲进城内,飞速疾驰。
看着马上进入城内后,魏紫等人又阻拦了守卫兵片刻,便不再恋战,转身跟上马车。
扬州城的大街,数十年来头一次出现奇景。
一辆宽大马车在前头疾驰,城门守卫在后头奔跑急追,场面甚是浩大。
城中百姓听到动静,纷纷引颈观望。受到惊吓的同时也议论纷纷,诸多猜测。
更有好事者,转而跑着跟在城门守卫的后头,看看他们会追到什么地方去,以及事情的后续会如何,守卫兵能不能将那辆am车拦下,马车里的人又会是什么下场等等。
谁都没想到,马车会直冲凉州衙门。
凉州知府马松闻讯赶来,看到府衙门口两相对峙剑拔弩张的场面,在听得守卫道出来龙去脉,好大一会功夫说不出话来。
对南陵王的传闻,身为东越大臣,他听得着实不少,只是始终未有机缘亲眼一见。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假如车里的男人真是南陵王风青柏的话。
于此时,车帘里探出一只修长手掌,将车帘子挑起,露出一袭紫色锦衣。
男人在众人瞩目中走下马车,只凭那身让人不敢迎视的气势,马松已经信了大半,着人是南陵王无疑。
而且他私以为,整个天下,大概没什么人有那么大的胆子,去假扮南陵王。
紧跟南陵王身后下来的,还有打扮简单又不失贵气端庄的年轻女子,以及三个小娃娃。
向来应该是南陵王妃以及他们的孩子。
“凉州知府马松,见过南陵王,见过南陵王妃!——”
第一四零八章 线索,附赠千两白银!
“马大人,事出紧急,本王此番冲撞情非得已,事后再跟城中百姓道歉。这是护航令以及本王腰牌,马大人可要验证?”
马松视线首先便落在了护航令上。
那只是一封普通信函,但是身为四品大员,他却一眼认出来信函所用信纸,正是皇上御用的宣纸,而信函末尾的东越皇印……
马松当即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玉印,如帝亲临!
知府大人的举动,让围观百姓发出惊呼。
城门守卫首领脸色瞬间惨白。能让知府下跪高呼吾皇万岁,证明那个印章确确实实是真的。这个认知,犹如一记耳光狠狠打在首领脸上,他身边副将更是低下了头,浑身抖如筛糠。
“事急从权,本王长话短说。本王好友在凉州城郊遇险,现在生死不知,本王需要衙门援手。还请知府大人立即调兵帮忙出城寻人。城中百姓也可以自发帮忙寻人,但凡有寻到线索抑或是找到人的,本王必有重谢!”
马松从地上站起,拱手恭恭敬敬,“王爷言重了,王爷既有护航令,但凡王爷请托,下官定义不容辞。来人,调兵!立即出城!”
而百姓那边也因为风青柏的话出现骚动,神色见跃跃欲试。
柳玉笙瞧见此景,心头一动,走出两步,扬声道,“失踪出事的人是我们挚友,也是我南陵皇商钱万金,二十九岁,穿的是一袭宝蓝锦袍,袍子上用金线绣元宝花纹,但凡见过的人一定会有些印象,在场若是有人见过的,都可以过来跟我提供一下线索,如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当时他在做什么,一个线索一两银子,若是线索对我们有用,附赠千两白银!”
衙门内外顿时一片哗然,百姓们群情涌动。
且不说线索有没有用处,千两白银不是人人敢想,光是一句话能得一两银子,对百姓都是极大诱惑。在边城,寻常百姓辛辛苦苦干一个月活计,手里都不一定能积攒下一两银子来!
“我!我见过衣裳上绣金元宝的人!就是白日刚过午时,我在马行外头见过一眼!”
“在马行……我也见过,我是马行里的车夫,当时那人在马行挑中了老宋的马车,给的银子不少,说是要赶长途去西凉!给的银子还不少!”
“我在酒泉酒坊见过他!他在酒坊里买了坛酒!三两银子一坛的!”
……
片刻功夫,就跳出来十几人说见过钱万金。
当中有真实见过的,或许也有那么一两个浑水摸鱼的。
柳玉笙此时无心去辨真假。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哪怕十个人里面只有一两个人说的是真话,对现在的他们而言也已经非常有用。花银子若能找回钱万金,她便散尽手中钱财!
汇总这些人提供的信息,风青柏眼光一厉,立即下令,“魏紫,去马行找人盘问!魏玄,去查一下那间酒坊!马大人,北郊方向本王亲自去搜,其他三个郊外片区,就劳烦衙门官兵了!”
有人提供线索,说钱万金从北门离开,去了北郊方向。
但是这个时候,风青柏不敢托大,把人全部领去北郊搜索。
人在遇险的时候,半途拐道不无可能。而且,他也不敢排除有幕后黑手的人混在百姓当中混淆视听。
钱万金那边,一刻都耽搁不得。
离看到信号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这么长的时间,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已经发生。
而其后魏橙魏白再不见传出讯号,更是让他心底发沉。
这个时候,他任何一个命令跟安排,都不能出错。
风青柏带人出城的时候,柳玉笙带着三个孩子留在了府衙。这个地方此时是她们最好的庇护地。那些暗地里算计的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冲进衙门里抢人杀人。
将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向来不是那些人的目的。
否则背后的人也不会等他们跟钱万金分开之后才对钱万金下手。
柳玉笙心头已经笃定,钱万金遇险绝非意外,因为对方时机拿捏得太好。
而且钱万金身边是跟了魏橙魏白的,若是遇上寻常险况,凭魏橙魏白两人足以应付。
事情严重到两个隐卫罚信号求援的地步,必然是对方早就做了准备,出动了极多人手。
“娘亲,爹爹一定会把金子叔找回来的,对不对?”巴豆依偎在娘亲怀里,紧紧抓着她的手,期待她给予肯定答案。
红豆跟七七也看着柳玉笙,小脸上闪动难过跟不安。
柳玉笙俯身将三个孩子一并搂进怀里,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会的,你们爹爹一定会把金子叔带回来。”
这里是衙门大堂。
因为留下来的是南陵王妃以及南陵王府的小世子,所以马松一直陪同在侧,不敢走开。
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看着母子几人紧紧相依偎的模样,再看他们周身隐隐透出的疲惫,马松想了想,提议,“凉州城郊大得很,就是有官兵帮忙寻人,一时半会的也没那么快回来,我瞧着几位小世子也是累得很了。王妃不如带着他们到衙门后院歇一歇。至于这边,我帮忙看着,要是有人过来提供线索,我再着人去告知王妃?”
柳玉笙看向马松,勉强朝他笑了笑,“多谢大人好意,我们在这里等着便好,眼下外面情况不明,便是去了后院,也睡不着。”
“谢谢伯伯好意,我们要在这里等爹爹跟金子叔回来。”巴豆跟红豆齐齐朝马松道谢,不忘抱紧娘亲手臂表明坚定立场。
孩子们懂事的言行,让柳玉笙心头又酸又涩。
不是她不顾及几个小娃娃,只是眼下情况,她只能选择如此。
钱万金在凉州出事,她对凉州城的一切便没办法全然放下戒心。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疏忽大意,在这种节骨眼上,再生出什么枝节来拖了后腿,耽误风青柏去救人。
马松也瞧出了女子客套笑容背后藏着的警惕戒备,遂没有再劝说,只坐到了不远处一同等着,等外面的人回来报告进度。
第一四零九章 风青柏老子身上还有伤呢!(6)
风青柏这边,被分派出去的魏紫等人盘问线索速度很快,一行在凉州城北门集合。
目标,酒泉山庄方向。
得到反馈回来的消息,已经能基本确定,钱万金被人算计了。
“老大,你说魏橙魏白会不会已经……”赶路间隙,魏玄低声问。
魏紫抿唇,鹰眸锋利冰冷。
他没有回答。
他不知。
在没有亲眼见到之前,他不会去做任何猜测。好的或者不好的。
这便是隐卫的生活。
游走在最危险地带,每一次分别,都有可能是永别。
北郊二十里处,周围山林越来越茂密,前头是一方山坳,风青柏一行停了下来。
在他们面前,是辆散架的马车,车夫不知去向,拉车的马也不见了。
“主子,你看地上车轮印!”魏紫过去查探后,眉头皱起,“印记在这里回转了。”
地上尘土较厚,清晰印出车轮行驶的轨迹,马车到了这里之后,调转回头了。
“应该是钱万金觉察出不对劲,所以调转马车回头。”风青柏下马,沿着车轮拐弯的痕迹走了一圈,最后如意料中在车头方向发现了十数双脚印,“可惜他觉察得太晚,刚回头就被人拦了下来。”
“主子,这边有踩踏过的痕迹,周边荆棘树枝都有折痕,他们很有可能往这个方向跑了。”另一边魏黄也查出了点线索。
看向魏黄所指的方向,风青柏眸色沉凝,“熄掉马灯,往里面搜索,尽量在对方察觉之前把人找出来,我们现在要比的是速度!”
魏紫等人点头,明白主子所说的意思。
那些人摆明了是冲着钱少东家来的,如果他们这边救援的动静早早被对方察觉的话,那么对方很可能会狗急跳墙痛下杀手,赶在被他们找到之前,杀掉可能还活着的钱万金。
树林茂密,林中几乎没有光线,伸手不见五指。
一行在林中奔驰,靠的全是多年训练出来的直觉。
边搜索,边仔细探听周围动静。
锵!——
利刃破空声从旁袭来。
“有埋伏!”
“主子,你先走!”
对方似乎预料到会有人来救援,竟然就在这个地方设了伏。
此举,并未超出风青柏一行预料,是以对方悄无声息袭来的第一时间,各自已经及时准确做出应对回击。
风青柏没有恋战,在魏紫等人掩护下,首先跳出了战斗圈,加快速度往山林里纵去。
前有追兵,后无去路。
钱万金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靠坐在垂直山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对面围过来的黑衣人,钱万金嗤笑,“你们是狗吗,追得这么紧?谁家养的?”
有点后悔当年没有好好练功,要不然他起码还能再逃一阵,打不过也累死这帮丫的。
黑衣人不说话,围上来的脚步也没停。
“你们太不专业了,死刑犯行刑前还能吃顿饱的呢,你们就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咳咳咳!”力气已经大半流失,接连说话正在耗费着钱万金仅余的精力,喘气跟不上,一阵急咳,“既然你们不肯说,那我只能自己猜了。”
“你们背后的主子应该不会是本少生意上的敌人。做生意的,想打垮我钱家,杀掉我没什么用。我是我们家最不会做生意的人,要是我没了,我们家各项生意只会比现在更蒸蒸日上,他们不会那么蠢。”
“我钱万金是个正正当当的生意人,也不可能得罪江湖上的各路英雄豪杰,遭他们追杀。而且,这种阴险小人的行径也不是英雄豪杰能做出来的。”
一个个排除,目标渐渐明朗。
钱万金讥笑,“剩下的,就是最近得罪的人了。边同,边昭华……你们是边府派来报仇的?果然是阴沟里的老鼠,上不得台面,只敢在背后耍这种欲盖弥彰的手段!”
他妈的,他完全是被风青柏给连累的啊。
下辈子投胎,要是再被他遇上风青柏,他一定要压着他打,平息这辈子的怨念。
“要不咱谈笔买卖如何?一个小国官宦之家,请你们收买人命,能给你们多少银子?只怕有限。不如你们绑了我拿去跟我爹要赎金,还能赚得更多些,我保证,你们能从钱府拿到的钱财肯定会是现在两倍以上。做杀手,你们主要求的也是财不是?……”
话没说完,对方剑尖已经直指他心口,银白剑身在寡淡月色下,泛出森冷寒光。
这个地方,没了茂密山林遮挡,抬头能看到井口大小的天幕。恰好足够月光洒落下来。
钱万金倒宁愿现在依旧乌漆嘛黑,至少他不会看到剑身挥下来,马上就要结束他老命的这个过程。
人在临死前会想到什么?
想到至亲的家人,想到最亲密的爱人,想到可爱的孩子,想到一众至交好友……
钱万金以为这个时候他脑海里会浮现出无数画面,那些画面应该全是他人生近三十年生活的缩影,可是没有,他看见的居然是风青柏!
他妈的,他看到风青柏那张万年不动的死人脸了!
这不可能!他最讨厌的就是风青柏了,怎么会看到他!
看到……钱万金眼睛咻的怒睁,看着朝他挥剑的黑衣人在他面前倒了下去,后方,凌空而来的可不就是那个王八蛋风青柏?
“风青柏!”钱万金想哭,再看赶来的男人身后空无一人,钱万金真哭了。
这里杀手七八个,你来你好歹带上帮手啊!要不然来跟着他一块送死吗?
卧槽!
咬牙撑着站起,钱万金捡了死掉黑衣人的剑,加入战圈,人刚扑过去,就被风青柏一脚踹出来了。
他这是嫌他累赘?
“风青柏老子身上还有伤呢!”钱万金悲愤。
他就要死了,他居然还踹他!
丫是赶来亲自送他进地府的吧?
风青柏脸色沉凝如水,所有心神全部集中在眼前。
一个,两个,三个……七个。
看着黑衣人一个个倒在眼前,风青柏以剑柱地,没有立刻放松下来,眼神锐利扫过周围。
钱万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默契,在风青柏搜索有可能还潜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敌人时,把自己整个贴在山壁凹槽处,接着山壁为屏障尽量保护自己,减少风青柏的负担。
第一四一零章 钱大爷委屈(7)
直到看见风青柏身上肃杀微微收敛,钱万金才放松不下来,整个软软往地上倒。
现在就算真的好有敌人来,他也撑不住了,他眼前已经看不见东西,视线所过之处,全是白花花一片。
“风青柏……我要死了,临死之前我有遗言要说……这次我是被你连累的,你害我儿子一出生就没了爹……我也不用你赎罪了,回头你把家财分我儿子一半,让他后半辈子做个二世祖就行……”
风青柏收剑,走到钱万金面前,“戏别那么多,起来,回去。”
还有力气交代遗言,那就是暂时死不掉。
“槽,老子真要死了,你没看见老子身上有伤呢?胸口,一大个洞!我草你大爷!”
把老子气死了你以为你能继承我的遗产吗?
头顶的人蹲下来,好歹扶了他一把,“你的玉坠子呢?”
“掉了,那帮人对我还挺熟悉,追杀我的时候先挑掉了我的玉坠子。”提起这茬钱万金更悲愤,要不是玉坠子掉了,他后面逃得也不会那么狼狈。
起码在风青柏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会是他跟对方威武大战的英姿,而不是弱鸡似的躺那等死。
他钱大爷面子里子都掉没了。
脑子天马行空思维发散的时候,钱万金看到男子从衣领里拿出了他的玉坠子,拔掉瓶塞,玉坠子便粗鲁的往他嘴里塞。
入口的凝露微凉甘甜,一下化开,浑身上下逃跑中带来的体力透支感迅速得到了缓解。
钱万金咂咂嘴,“好喝。”
风青柏额角有青筋隐隐跳了下,脸色黑沉黑沉,跟头顶夜色一样浓。
“起来,别赖着了。”
“我身上有伤呢,走不动。”
“我刚给你喂过药了。”风青柏冷笑。
“你以为这药是仙丹呢?药效再好也不可能我一下就能活蹦乱跳,那不吓死人吗?”钱万金怒。
四目相对,一个居高临下,一个无赖到底。
在静谧山林,闻着浓郁血腥味,气氛莫名诡异。
“看啥?我还是被你连累的呢,我试探过了,这些人肯定是监国府派来的,要不是你得罪人我至于遭这种罪吗我?”
风青柏咬牙,额角青筋再次起跳。
地上这人,是我他生平仅见要死了还能那么活力充沛,说话不带喘气的人,跟重伤完全一点都不像。
最后认命俯身,把地上人拽起抛到背上。
“你就不能温柔点!”
“再放一个屁老子直接把你扔下去!”
“你说粗口!哈哈哈!回去我要告诉巴豆红豆,告诉福囡囡!”
“……”
这也是风青柏生平少有几次无言以对。
满满的安全感,不用再担心自己会被追杀,也不用再担心暗处会不会再蹦出个杀手来他无法招架,还不用自己走路,钱万金昏昏欲睡。
实在上他现在的马夫走路太稳了,他几乎感觉不到颠簸感。
失血过多的无力,后知后觉爆发出来,钱万金眼皮子架不住的往下坠,迷迷糊糊间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风青柏,你身上血腥味怎么那么浓?你受伤了?”
“是你的血。”
“哦……”他忘了,他胸口破了个洞呢,“风青柏,这次回去不能放过边府的人,我被他们追杀了好几个时辰,腿都快给我跑断了。还有魏橙魏白……你要去找,我们被打散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一定要找到……”
“嗯。”
“那些人我试探过,不是普通的收钱卖命……我拿银子诱惑不了,边府……没有那么大能耐养这种杀手……背后肯定还有人,你要小心点,巴豆红豆还小呢……”
“嗯。”
背上人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昏睡了过去。
风青柏背着人,在崎岖陡峭的山地间,尽量走得稳当。
山林依旧黑暗,茂密树木遮挡了头顶星月的光,是以没人看到男子走路的脚步,其实渐渐虚浮,呼吸之间,隐隐出现紊乱。
信号弹再次在山林种响起。
夜色衬托下,于夜空中爆发的烟花,五彩绚烂。
钱万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安静房间。
睁开眼睛,房中空无一人。
房中环境极是陌生,不像客栈,钱万金审视过环境之后,扬起嗓子,“风青柏,福囡囡——我醒了!”
很快门外便传来纷杂脚步声,紧跟着房门被推开,柳玉笙推门走了进来。
瞧着人,钱万金把眼睛耷拉成八字形,“福囡囡,你太不够意思了,我受重伤呢,差点要死了,醒来旁边居然没人。重伤患旁边不是应该有人守着的吗?我差点以为被你们丢下了。”
钱大爷委屈。
柳玉笙默了默,抬手在男子脑门上敲了一栗子,面无表情,“中气十足,精神焕发,除了胸口的伤还没好,你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钱万金感觉了下,讪讪,“好像没有。”
“这次的事情就当是给你个教训,亏你打小自诩精明,中了算计一点没察觉,要不是我们赶回来及时,现在捞回来的就是你的尸体了,回去你让我们怎么跟纤柔交代?怎么跟你爹娘交代,怎么跟大院里爷奶交代?”柳玉笙一连串话下来,眼圈有些发红。
昨晚在衙门大堂等消息的几个时辰,那种煎熬体会过的人才知道有多难受。
钱万金于她,于整个柳家而言,是家人一样的存在,她真的没有办法想象,如果这趟出行失了钱万金,以后他们这些人的生活,会不会变成另一个样子。
看柳玉笙说着说着就红眼睛了,钱万金一下慌了,想抽自己几嘴巴子,早知道这样,刚才那一嗓子还不如不叫呢。
把福囡囡整哭了,风青柏能饶过他啊?
“福囡囡,姑奶奶,我错了还不成?这次是我大意了,我指天发誓,以后肯定不会这么笨,出门在外我一定时时提高警惕!”
某金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敢说天打五雷轰什么的,万一他以后又大意一回,又出点什么事情,真个被雷给霹了,算谁的?
两人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彼此的了解太深了,男子眼珠子一转,柳玉笙就知道对方在犯二,气得又给了一下板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