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苏相大寿3
话音落下,马车周围短暂地静寂了一下。
季孟阳眸光微细,眸光带着些许审视意味地落在苏瑾面上,刚要说话,却见苏瑾姿态优雅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然后转过身,亲自掀开了帘子。
“公主殿下。”嗓音柔和,似含绵绵情意。
这四个字一出,季孟阳脸色骤然一变。
下一瞬,楚凝的身影自马车里走了出来,身姿沉稳,容颜绝美冷漠,眼神如寒冰般从季孟阳面上掠过。
仿佛被一层慑人寒气刮过脸颊,季孟阳脸色一点点发白,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楚凝垂眸,素手朝着苏瑾的方向轻抬。
苏瑾会意,躬身把手伸了出来,就好像宫里贴身小太监伺候太后一样。
可此时他这样的动作却完全不让人觉得卑微,反而有一种别样的亲昵意味。
楚凝搭扶着苏瑾的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冷冷的眸光所过之处,所有人都只觉得头皮要炸裂开一眼,肌骨发冷,如坠冰窖。
长公主的气势比起宫里的皇帝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所到之处,绝对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而今日之后,曾经被传得最多的这句话约莫是要改个说法了。
季孟阳低头跪了下来:“臣参见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他人如梦初醒一般,纷纷跪地叩首:“拜见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也不知是要表达自己对长公主的绝对敬仰,还是用声音来掩饰自己的恐惧,众人齐呼的参拜声响亮震天。
连已经进府的人几乎都惊动了。
楚凝寒冰般的目光淡淡扫过全场,不发一语,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参拜声落音,周遭仿佛陷入了死寂一般,安静无声。
不管是围观的宾客,还是站在外面招待贵客的侍女管家,此时齐齐跪在楚凝和苏锦脚下。
这般场面,这般气势,众人垂首时也难掩的惊惧不安。
都是因为楚凝,自己身边站着的这个女子。
他的妻子。
苏瑾忍不住有些想笑,突然开始佩服自己前世的胆量。
在人人对楚凝畏惧入骨的时候,唯有他这个驸马有勇气一次次惹怒她,挑战她的底线。
虽然每次惹怒她都是换来一次鞭打,可他算是真正明白了,陈侍君和安侍君说得对,也只有他,才有拥有被楚凝鞭打的幸运——
毕竟若是换做其他人,惹怒一次就去见了阎王,哪还有第二次?
只是。
苏瑾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样的幸运太血腥,他觉得还是温柔一点比较好。
一片死寂中,楚凝慢慢垂眸,看向跪在自己前面最近的男子。
语气冷漠,没有一点情绪起伏:“你,抬起头。”
声音落在自己头顶上方,季孟阳想忽视都不可能。
忍着心头强烈的恐惧,他慢慢抬头,却只敢把视线落在楚凝的裙摆上:“长……长公主殿下,臣方才……方才是在跟驸马开玩笑……”
楚凝语气阴冷:“你叫什么名字?”
“臣季、季孟阳,季尚书的——”
第137章 苏相大寿4
“本宫不想知道你的身份。”楚凝无情地打断了他的话,“有个名字,便足以去找阎王报到。”
话音落下,伸手抽出了腰间的鞭子。
季孟阳闻言微愣,慢了一拍才听懂她话中的意思,顿时浑身剧震。
不敢置信地抬头,他脸色刷白:“长公主殿下,臣……臣是季尚书的嫡子,也是朝廷命官,长公主不……不能杀我……”
“没什么不能。”
伴随着这淡漠无情的言语落地,眼前光影一闪,楚凝手中长鞭如灵蛇般绞上了对方脆弱的脖子。
季孟阳浑身的血液刹那间凝固,恐惧地求饶:“殿下!长公主殿下,我……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殿下饶命!驸马,驸马我错了!不该冒犯驸马……”
鞭子一点点收紧,死亡的气息笼罩在头顶。
季孟阳脸色惨白,往前跪爬两步,猛地伸手抱住苏瑾的腿,“驸马,驸马我错了,驸马饶了我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驸马——”
空气里仿佛蒙上了一层令人不安的死亡气息。
片刻之前的喧闹,此时已化作一团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人人恐惧地跪着,连头都不敢抬。
身子还隐隐颤抖。
皇帝要杀人,尚且需要给出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而长公主殿下要杀人,却是连理由都不需要,她想杀就杀——况且,冒犯驸马的罪名,本身就是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
方才跟季孟阳一唱一和的男子已吓得面如土色,死死地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去。
苏瑾慢慢垂眸。
看着前一瞬还无比嚣张对他冷嘲热讽的人,此时卑微如犬一般跪在这里求饶,心里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快。
薄唇微扬,他缓缓伸手握着楚凝握鞭的手,削薄唇角勾出一抹颠倒众生的笑意:“殿下,我觉得就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季孟阳陡然静了下来,抬起头,惊惶不安地看着苏瑾。
眼底既有对不用死的希望,又有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楚凝偏首:“你想怎么处置他?”
话音落下,众人齐齐一震,长公主这是在征求驸马意愿?
一向冷漠不近人情的长公主楚凝,什么时候跟驸马感情这么好了?
所以她处置季孟阳不是因为他在背后编排公主,而是因为他冒犯了驸马?
“今日毕竟是父亲的寿辰,见血不太好。”苏瑾语气淡然,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既然季公子如此期待本驸马被鞭打,那就把这份期待用在他自己身上吧。”
语气微顿,他嗓音更轻了一些:“本驸马喜欢这种公平的方式。”
说罢,悠然抬手:“来人。”
空气凝滞了一瞬。
两个黑衣侍卫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单膝跪在楚凝和苏锦面前:“请驸马示下。”
“这个人,打他两百鞭子。”苏锦修长手指一指,“留他一口气,别让他死了就行。”
“是!”
季孟阳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苏驸马,我是朝廷命官,你无权对我动用私刑!”
第138章 苏相大寿5
“季公子弄错了。”苏瑾优雅地摇头,温声浅笑,“这不是私刑,而是对你冒犯公主和本驸马的惩罚而已。”
话落,他慵懒提醒了一句:“千万记得,大喜的日子不能见血。”
黑衣手下恭敬地领命。
不能见血,会比见血的伤势更重。
这一点,经常执刑的人都清楚。
两个黑衣侍卫很快把季孟阳拖到一边,抽出随身携带的长鞭,劈头盖脸地对着季孟阳抽了下去。
伴随着季公子发出的惨叫声,周遭一干人等脸色齐齐刷白。
大门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苏瑾没有理会,转眸看向那个身穿天蓝色锦袍的男子。
“沈公子对本驸马似乎也有些看不起。”
那天蓝色锦袍的男子抬头,脸色惨白,却强自镇定,“我……我没有……”
“沈公子乃是兄长的表弟,嫡母的侄儿,便是看在这一层关系上,本驸马也不会与你过分计较。”
对上沈桦蓦地松了口气的表情,苏瑾微微一笑,云淡风轻般抬手,“沈公子就不必使鞭子了,掌嘴一百就好,让他明白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是!”
又一黑衣侍卫现身,在沈桦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清脆的耳光就直接扇了上去。
噼里啪啦的声音格外清脆。
“苏瑾,你放……放肆,啊呜!”沈桦被打得一懵,剧烈的疼痛让他破口大骂,“姑母……知……知道你这样对我……啊!呜,呜……姑……不会放过……啊,呜……”
噼里啪啦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他叫嚣得越厉害,嘴巴子扇下去的力道越重,声音也越来越破碎。
只几下功夫就让沈桦嘴角破裂,双颊肿胀,紫青一片。直到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里,喉咙里只发出呜呜呜的痛苦嘶叫。
“住手!”凌乱的脚步声纷沓而来,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喝响起,“这里是在做什么?!”
话音落下,今日的寿星,丞相府的当家主人苏相急匆匆跨出大门,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人。
苏相的正牌夫人沈氏,苏家嫡子苏钰,户部尚书季司礼,也就是季孟阳的父亲,以及一干身份贵重的朝中大臣。
走出大门一看眼前这阵仗,左边季家嫡子被鞭子抽得惨叫,右边沈桦被掌嘴掌得惨不忍睹。
苏相差点气昏过去。
沈氏一看被打的人是自己最疼爱的侄子,顿时脸色一变,“给我住手!反了你们了!住手!”
而季尚书则下意识地就要冲到儿子身边去,“阳儿!”
眼前这混乱的情况,几乎算是陷入了一场兵荒马乱。
“父亲,母亲。”男子温润柔和的嗓音响起,如三月里春风沐雨般暖人,“我与长公主一道而来,给父亲祝寿,祝愿父亲大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话音落下,所有人面上激动的情绪一瞬间冷却了下来,不约而同地抬眸看去。
长公主楚凝沉默立在马车前,修长纤瘦的身姿却如不可撼动的山峦,眉眼间散发千年冰川一般刺骨的寒气。
依旧是那般让人望而生畏的阴冷气势。
第139章 苏相大寿6
苏相心里蓦地一个激灵,连忙率夫人、儿子,以及身后众官员躬身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臣等有失远迎,还请长公主殿下恕罪。”
当朝丞相很威风,位列百官之首,在朝上可以呼风唤雨,连皇上都给三分薄面。
然而在长公主楚凝这个煞神面前,丞相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
今日若是得罪了她,只怕喜事也要变丧事。
“殿下。”苏瑾握着楚凝的手,嗓音柔和温润,“在这儿也站了好一会儿了,我们进去里面坐吧。”
这句话钻入众人耳朵里,苏相及夫人沈氏皆不敢置信地抬头。
苏瑾清楚他们的眼神代表什么意思,却并不在意,径自含笑看着楚凝。
楚凝淡淡点头。
跟他一起举步往府里走去。
“长公主殿下,请稍等。”苏相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臣敢问,季公子和沈桦犯了何事,要被如此惩罚?”
“苏瑾。”沈氏目光如利剑般看着眼前庶子,“今日是你父亲的寿诞,你这是上门来砸场子吗?”
苏瑾微笑:“嫡母误会了。”
“误会?”沈氏心急如焚,当着楚凝的面,却不得不克制自己的脾气,“那么沈桦哪里得罪你了,你要掌他百下?”
“还有犬子。”季尚书听着儿子被鞭打的惨叫声,急得脸色青白,“如果犬子有冲撞驸马的地方,下官给驸马赔罪,还请驸马大人有大量,饶了犬子这一次。”
苏瑾淡淡一笑,正要说话。
“他们冒犯的是本宫。”楚凝语气冰冷,眉梢如罩了一层寒雾,“本宫是否有权处置他们?”
此言一出,沈氏和季尚书脸色齐齐一变。
身后跟着出来的大臣们呼吸一凛,不由自主地垂了眼,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惹这个煞神。
“长公主殿下,今日是臣的大寿。”苏相放低了姿态,“他们冒犯殿下本该教训,但他们也是臣的客人,殿下能否看在臣的面上,饶了他们一次?”
季尚书躬身,语气急切:“臣替犬子给殿下赔罪,求殿下高抬贵手,饶犬子一命,臣回家之后定用家法狠狠惩治于他,殿下——”
“冒犯了本宫和驸马的人,本宫自会教训。”楚凝语气冷漠,“季尚书要教训儿子,以后机会多得是,不急于一时。”
说罢,冰冷的目光在眼前众人面上一转,“驸马是本宫的丈夫,是皇亲国戚,非尔等之辈可随意侮辱谩骂,今日之后,若再有对驸马无礼之人,下场比照季孟阳。”
天地间仿佛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跪着的人依然跪着,站着的人脊背不自觉地弯得更低。
“爹,爹,救……救我……”季孟阳的惨叫变成有气无力的呻吟,身体趴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脸色透着死灰般的颓白,脸上涔涔的汗水糊了一张脸,“救我……爹……”
季尚书脸色惨然,咬紧了牙关。
苏相的表情很不好看,而最难看的当属沈氏。
看着侄儿一张脸已经肿得不成人形,她又气又急,恨不能把苏瑾这个孽障碎尸万段,然而……
第140章 苏相大寿7
“苏瑾。”沈氏攥紧了手,压下心头怒火,软下语气道,“今日是你父亲大寿,你能不能跟长公主殿下求个情,只当是给你父亲的寿礼?”
苏瑾闻言,漫不经心地发出一声轻笑。
眼下已是黑幕降临时分。
府内外掌起了数不清的灯火,衬得夜晚也如白昼般明亮。
灯光下,男子笑如弯月,容颜清俊逼人,如画的眉眼间光华流转,璀璨夺目。
沈氏被他笑得一怔。
“公主殿下素来一言九鼎,嫡母这是想让殿下自己打脸吗?”苏瑾嗓音润润,透着低沉魅惑的韵味,“嫡母若有这个意思,不妨自己与殿下说,我可不想挨殿下的鞭子。”
沈氏脸色一变,急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凝转眸看了苏瑾一眼,淡漠眼底难得地浮现了几分异样色泽。
“寿礼我跟殿下已经备了,聊表孝心,请父亲大人笑纳。”苏瑾说完,平静地转头吩咐,“把殿下准备的贺礼拿过来。”
命令一出,立即有身强力壮的护卫从后面的车上搬下一个被蓝绸覆盖的物件。
群臣虽下意识地抬眼看来,却根本没心思欣赏。
长公主殿下亲自来参加苏相寿诞,已经完全出乎了他们所有的意料,这一来就辣手惩治了两个人,更是让所有人提着心吊着胆。
贺寿的喜气几乎被冲走了大半,眼下谁还有心思好奇贺礼是什么?
况且长公主府库房里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随便拿一件出来都能碾压其他人。
护卫揭开了蓝绸,众人眼前一亮。
半人高的血红珊瑚树,在灯火下散发出血红色剔透色泽,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贺礼已经送到,看父亲和嫡母的架势,似乎并没有要请殿下和我进去的意思。”苏瑾温润含笑,“那我跟殿下就先告辞了,祝父亲大人万寿无疆。”
说罢,转眸朝楚凝道:“殿下,我们回去——”
“长公主殿下能来,是臣的福分。”苏相连忙压下所有的情绪,侧身让开一条道,“请殿下和驸马里面请。”
楚凝看了苏瑾一眼。
苏瑾心有灵犀般会意,再次伸出手臂,由楚凝搭扶着他的手背一起往丞相府里面走去。
外面的鞭笞声和掌嘴声还在继续。
苏相却不得不招呼着百官进府。
苏钰沉默地转头,盯着跟长公主一起相携进府的背影,阴沉之色自眼底一闪而逝,双手指关节攥得咯咯作响。
季尚书挥挥手,颓然道:“苏相,下官是没心思再进去吃席了,下官就在这里等着,等这个孽障惩罚结束,好早些带他回家去。”
苏相闻言,神情微沉:“本相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不关相爷的事。”季尚书声音颓然无力,“是我平时没教好他,方才定然是对公主和驸马出言不逊了,否则不会落得这么惨,这也是他该得的教训。”
苏相闻言,脸色有些挂不住。
季尚书说平时没教好他,然而他们都心知肚明,季孟阳平跟苏钰关系很好。
第141章 苏相大寿8
苏钰以前对于苏瑾的态度,就是季孟阳和沈桦对待苏瑾的态度。
今日出言不逊,未免没有苏钰一份功劳。
而他既然说自己儿子得了教训也是应该的,那么苏钰呢?
苏相想到方才,苏瑾明显跟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以及周身的气度也跟以前判若两人,甚至,浅笑间下令对沈桦掌嘴一百……
神情莫名就变得阴郁了些。
“相爷进去吧,别管我了。”季尚书看着不远处已奄奄一息的儿子,情绪几乎跌到了冰点,没心情再应付任何事情。
黑衣护卫下手又狠又快,沈桦被掌嘴一百很快就打完,黑衣护卫转身消失。
而沈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焦灼又心疼地道:“桦儿!桦儿,你怎么样?桦儿……来人!把表公子送到他的院子里,即刻请个大夫来!”
沈桦一张脸已经完全没了之前半分模样。
青紫肿胀,眼睛只剩下了一条缝,满脸肿出高高的淤痕,嘴角破裂,但是脸上却没有血流出,所有的淤血都在道道可怖的肿痕之下。
苏相看了他一眼,冷冷地拂袖离开。
若不是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以前总羞辱苏瑾,哪有今天这乱七八糟的一出?
苏相根本不去想自己以前是怎么对待苏瑾的。
甚至似乎已完全忘了,他是如何亲手断送了儿子的功名,且把心高气傲的儿子送进了公主府——
原以为以苏瑾的性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在公主府翻身,更不可能对公主妥协。
他们二人名为夫妻,实则就是彼此的敌人,苏瑾永远是反抗公主为荣,而公主素以鞭打折磨苏瑾为乐。
可今日……
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相此时压根不会想到,这才只是刚刚开始,相府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纵然心情如何糟糕,寿宴该如何办还得如何办。
季孟阳和沈桦是长公主惩治的,他们还敢对长公主不满吗?
况且只是两个不稳重的小辈,虽一时影响了心情,但到底影响不了大局。
宴席不在同一院落,穿过前后通风的敞厅,楚凝就被侍女引着去了女客所在的锦华园,而苏瑾……
“为兄带瑾弟去吧。”苏钰走上前来,挥退了要给驸马引路的下人。
苏瑾转头瞥了他一眼,唇角淡勾:“那就麻烦兄长了。”
男子的坐席设在临湖而建的清风阁。
因前来贺寿的人数众多,年长者跟年轻着亦是分开坐。
苏钰便带着苏瑾一起往年轻人的花厅走去。
“瑾弟今日一回来,就给了我们这么大一个惊喜。”苏钰语气淡淡,“真是让为兄大开眼界。”
临湖的回廊曲折,廊上灯火绵延,湖中倒映着璀璨的星光。
眼前的景致显得格外美好。
苏瑾温润浅笑:“之前兄长在公主府时,我就已经说过,父亲嫡母和兄长曾经对我的养育之恩,我定会加倍回报。”
微微偏首,侧颜显得俊美邪肆,“今晚只是开胃小菜,珍馐大餐还在后头,兄长敬请期待。”
第142章 讨账的时候到了
苏钰神色僵了一下,明明灭灭的灯火映照下,他的神情无端多了几分诡谲阴冷之气。
“为兄没料到,瑾弟竟是如此厉害。”他说着,语气一字一顿,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一样,“长公主现在为你撑腰,所以瑾弟觉得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了?”
“无法无天还不至于。”苏瑾看着前面一盏盏灯火,嗓音清淡而平静,“但是让一些人受到惩罚,还是可以做到的。”
此言一出,苏钰脸颊剧烈抽搐了一下。
花厅里年轻的公子们看到两人走进来,纷纷站起招呼:“大公子。”
目光随即落在许久未见的苏瑾面上,几个年轻男子的眼底浮现一抹轻视,语气也带着些许玩味:“驸马爷大驾光临,我等真是三生有幸啊。”
“是啊,难得看见驸马爷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身穿水绿色绸缎袍服的男子啧啧有声,目光在苏瑾俊美出尘的面上打转,“果然还是公主府的水土养人,瞧瞧咱们这位驸马爷,丰仪出众,俊美非凡,简直是艳压群芳啊,哈哈哈……”
此言一出,厅中随即爆发一阵哄笑。
苏瑾轻负着手,神态闲适怡然地站在那里。
俊美的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显得疏离淡漠,又有几分高不可攀。
对于众人的嘲笑,他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更甚者,像是根本没把眼前这些人放在眼中。
很快爆笑声渐停,厅中公子们面面相觑。
“瑾弟难得回来一趟,各位莫再笑话他了。”苏钰从容地打圆场,从桌上取过一盏酒水,“今日家父寿诞,各位能来都是给我苏钰面子,来,我敬各位一杯。”
在场的公子们闻言,纷纷给面子地端起酒盏:“苏大公子客气。”
“瑾弟。”苏钰端了盏酒水递给苏瑾,转头看着他,“瑾弟难得回来一次,为兄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瑾弟多多包涵。”
苏瑾接过酒盏,神情自若地笑了笑:“兄长客气了。”
众人很配合地喝了酒。
“我还要帮着父亲招待客人,就不留在这里陪诸位了。”苏钰放下酒盏,冲大家告了个罪,“各位不用客气,吃好喝好,改日有时间,我们再单独聚聚。”
“大公子忙去吧,不必管我们。”
“是啊,大公子是这个家里的主事,还是去前面帮衬着老爷子吧,这里有我们呢,定会把驸马爷招待得好好的。”
苏瑾径自含笑听着,尽管这些人话里话外都把他这位驸马当做是外人,他也没有半分尴尬不自在。
诚然,做了公主驸马,那就是名副其实的皇族之人,就跟嫁出去的女儿一样,是别人家的人。
然而即便没有成为驸马之前,苏瑾还住在丞相府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是这个家里的人。
被当做外人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区区几句话还影响不了他的心情。
当然,现在的他也已不屑于跟苏家扯上任何关系,之所以回来拜寿,不过是想告诉这里的人。
讨账的时候到了。
第143章 仗势欺人的感觉,挺爽
苏钰跟众人颔首告辞,然后转身离去。
苏相大寿,酒菜自然都是极为丰盛的,苏瑾被邀请落座之后,也没过分矜持,拿着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其他公子们表情却都有些微妙。
众人对视了一眼,随即眼睛看向苏瑾:“公主平时都没让驸马吃饱过?”
苏瑾抬眸:“此话怎讲?”
“驸马一上来就是吃,难道没一点跟我们交谈的欲望?”水绿色绸缎锦袍的男子道,“还是说,驸马根本瞧不起我们?”
苏瑾静了一瞬,随即坦然浅笑:“的确有点看不起。”
男子闻言,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苏瑾,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本驸马不是什么东西。”苏瑾眉梢轻挑,唇边的笑意多了几分阴冷,“却是能要你命的人。张公子,你要不要试试?”
说话的男子名叫张怀远,是礼部尚书张励的儿子。
苏瑾这句话落音,张怀远面上表情骤然凝固。
桌上其他公子眉头微皱,神色一瞬间都有些阴沉。
“本驸马跟你们没什么可说的。”苏瑾指了指桌上的珍馐美食,姿态从容雅致,“各位安安静静地让本驸马吃饱饭走人,大家各自相安无事,否则……”
唇畔笑容多了几分邪肆,他眉头扬了扬:“本驸马近来性情跟以前有些不一样,各位只怕不希望看到本驸马发火的后果。”
“发火的后果?”张怀远回过神来,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你吓唬谁啊?真以为我们怕了你?”
嘴上虽然说着不怕,可厅里的气氛明显沉寂了一些。
在场的也并不全部都是没脑子的蠢人,有几个还是有些眼力劲的——比如说,斜对面那个穿着黄色衣衫的公子。
目光沉沉地落在苏瑾面前,他的眼底划过一抹深思,随即淡道:“苏驸马的确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是因为近日深得公主宠爱,所以才有了底气?”
这句话说出口,其他人面上忍不住又露出了鄙夷之色。
靠着女人的势力嚣张,算什么男人?
他们觉得苏瑾一定不会承认,毕竟以前每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长公主,苏瑾都会露出一副读书人自尊受辱的表情。
然而此番他们却显然料错了。
苏瑾瞥了说话的男子一眼,漫不经心地点头:“是啊,最近长公主殿下对我有求必应,所以才让我才有了底气。”
众公子:“……”
说好的清高自傲,说好的读书人的尊严傲骨呢?
目光淡扫,苏瑾悠然浅笑:“本驸马今日跟公主来苏府的目的是为了给父亲拜寿,以及吃喜宴,而不是为了陪你们聊天,也不是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各位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此言一出,桌上公子们脸色骤然凝固。
长公主也来了?
众人忍不住又各自对视着,心头皆感诧异。
苏瑾不再理会他们的反应,径自优雅地吃饭,心里忍不住想,其实这种仗着别人的势狐假虎威的感觉,嗯,挺爽。
第144章 吃软饭1
苏家除了苏钰和苏瑾之外,还有两个未出嫁的女儿,一个是主母沈氏所出,今年十三岁,一个是小妾刘氏所出,今年十四。
此时苏钰和两个妹妹皆在正厅中给父亲祝寿,父慈子孝,兄友妹恭,一家人其乐融融——沈氏就算因为侄子的事情而心里不痛快,当着众宾客的面,也要强颜欢笑。
唯独苏瑾这个曾经的庶子,如今的驸马爷,以客人的身份待在离主厅远远的花厅里,陪一干跟他完全不相干的公子哥儿们吃饭。
当然,苏瑾并不在意这一点。
虽然以祝寿的名义而来,但他并不想看到苏家的任何一个人。
他的目标是在一年之内,让整个苏家从西陵帝都消失,寸草不留。
扳倒了苏家,还有一个更大的目标。
眼底划过一抹残冷寒芒,苏瑾垂眸吃饭的模样却还是从容雅致,如行云流水一般赏心悦目。
抬手举足间,比出身良好的世家贵公子还要优雅有气度。
厅中静了须臾之间。
张怀远手中筷子一指,指着桌子最中间的那道被荷叶包起来的食物。
“驸马爷要不要尝尝这道荷叶煲饭?”
众人闻言,皆抬眸顺着他筷子指的方向看过去。
苏瑾唇畔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美味的东西,自然都可以尝尝。”
张怀远招手,示意厅中伺候的侍女过来打开荷叶,然后淡淡解释:“这荷叶煲饭其实还有一个典故,驸马可有兴趣听听?”
“哦?”苏瑾似是来了兴趣,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张公子不妨说说。”
其他人心中明知张怀远目的不纯,却也无人开口阻止。
荷叶煲饭的典故……
在场的都是读书人,可学识有高有低,也不是所有典故他们都听说过的,因此心中既有几分听故事的兴趣,也有一些想看笑话的意思。
“据说是以前有个有钱的女子,包养了一个年轻男人……”
随着这第一句话出口。席间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之后,各自垂眸,面上的表情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张怀远淡笑:“这个有钱女人因为年纪大了,牙口不怎么好,有一次两人出去吃饭,酒楼里小二就体贴地问了一句,饭是要软的,还是要硬的。”
苏瑾淡笑着接了一句:“既然是牙口不怎么好,那自然是要吃点软的了。”
“是啊,那个男人也是个体贴妻子的人,就随口说了句,要软的。”张怀远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后来小二就说了,夫人牙口不好,吃软的正常,公子年纪轻轻的,难道也要吃软饭?”
话音落下,满厅寂静。
张怀远笑盈盈地看着苏瑾,“驸马要不要尝尝这荷叶煲饭的味道?”
苏瑾点头,用筷子夹了一小块煲饭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低头尝了一口,“很不错。”
话落,他抬眸看着张怀远,“所以张公子说这个典故,是想讽刺我吃软饭吗?”
张怀远闻言,笑意瞬间凝固。
第145章 吃软饭2
他的确是借着荷叶煲饭来讽刺他吃软饭,是因为心里清楚苏瑾性格要强,有读书人的傲气。
被人这般暗讽,苏瑾面上必定挂不住。
却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点出来。
“张公子。”苏瑾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方才我跟公主来的时候,外面发生了一件事,我忘了与各位分享。”
众公子皱眉,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户部尚书家的季公子,各位应该都认识,还有苏夫人的侄子沈桦,你们应该也不陌生。”
苏瑾眸光淡扫,漫不经心地勾唇浅笑:“他们今晚本该坐在这里与你们共饮,畅聊人生,可是这二人却并未出现,诸位就不觉得奇怪?”
此言一出,席上众人瞬间怔住。
随即黄袍男子皱眉,若有所思地盯着苏瑾:“方才府外发生了什么事?”
“季孟阳因为冒犯本驸马,被赏了两百鞭子。”苏瑾不疾不徐地道,“这会儿可能已经打完了被季尚书带回家了吧,毕竟长公主府的护卫,效率还是很高的。”
两、两百鞭子?
众公子表情瞬间变了。
张怀远脸色发白,表情不自觉地露出些许惊惧。
“至于沈桦……”苏瑾手肘撑在桌子上,姿态悠闲地托着下巴,“本驸马看在嫡母的面子上,只让人赏了他一百个耳掴子,最近几日大概是没法见人了。”
众人闻言,神色彻底变了。
看着苏瑾的眼神再不复丝毫轻视,而只余呆滞震惊。
连沈氏最喜欢的侄子都被赏了一百个嘴巴子?
苏瑾他真敢……
不,他是驸马,他自然敢。
只是以前他从未把自己当成过驸马,不愿意跟长公主牵扯上任何关系,自然更不屑于用驸马的身份压人。
今日是怎么了?
好像彻底变了一个人似的。
张怀远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嗓音发颤:“是,是吗?我说……他们怎么到这会儿还没见着人影?原来是……冒犯驸马当真是有眼无珠,该……该罚,呵呵,该罚。”
“张公子看起来挺明事理的。”苏瑾云淡风轻般一笑,随即将碗筷推开,从容站起身,“本驸马吃饱了,这份荷叶煲的软饭味道很不错,你们可以尝尝。”
说罢,不紧不慢地挪开了自己的凳子,从容转身离开了花厅。
厅里气氛僵滞了很久,众人目送着苏瑾高挑挺拔的身影渐渐离去,只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十几位平素能言善辩的公子们,此时已说不出一句话来。
以前不把长公主放在眼里,只会跟长公主唱反调,甚至经常惹怒长公主而被鞭打重伤的苏瑾一点儿也不可怕。
因为他是读书人,还是苏家庶子。
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可以踩他一脚,谁都可以对他冷嘲热讽。
甚至于苏家的小厮,都从来不把这位庶出的少爷当回事。
被欺负被羞辱被嘲讽了,苏瑾不会搬出长公主撑腰,长公主也从不会给他出气——当然,大半的原因是苏瑾就算在外面受了气,也不屑于告诉楚凝。
可如今……
第146章 地狱爬回来的人
如今的苏瑾,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居然懂得借着长公主的势来惩罚对他不敬的人,若以后都是如此……那么谁还敢轻易得罪于他?
长公主驸马……
苏瑾不屑一顾的时候,这个身份什么都不是。
他要认真当回事的时候,这身份……就算是苏相和沈氏,也得在他面前矮上一截。
苏瑾很快到了前院。
短时间之内他要对付的人,只有苏相和他的夫人,以及他们的嫡子苏钰。
花厅里那些只知附庸风雅,以及以嫡子身份打压庶兄庶弟的公子哥们,他还不放在眼里,也没心情与他们过分计较。
言语上敲打一番,以及今晚之后他们确定季孟阳和沈桦的确受了罚,以后自然会收敛,只怕从今以后都不会再有胆子在他面前逞威风。
苏瑾薄唇淡勾。
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人,很可怕。
他自己有时候都会觉得,即便是如何善良无知懦弱的人,在被逼入绝境几欲疯狂的时候,都会做出他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
何况是他这个读过书,脑子还算清楚,又有长公主府势力撑腰,可以正大光明使用特权的人……
想要整死谁,那简直易如反掌。
前院里很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觥筹交错的喧哗。
今天的寿星,苏家当家主子苏相坐在首座,旁边是他的妻子沈氏。
苏钰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苏钰的妹妹苏玥坐在离沈氏最近的地方,正在温言软语地跟沈氏说话,展现出小女儿家的娇态。
沈氏跟女儿说话时神色明显好了一些,因侄子被当众掌嘴的阴郁散去了不少。
而庶妹苏依在规矩地坐在一旁,长辈说话时她就安静地听着,面上带着恭顺的笑意,沈氏要提点她规矩时,她恭敬地点头应是,还要谢谢母亲教诲。
总之远远看上去,一家人其乐融融,说不出的轻松和谐。
苏瑾嘴角微扬,随手从旁边端着托盘走过的侍女手中取过一盏水酒,靠在廊中独自啜饮。
抬头望了望天上残月,心头竟无端生出几分寂寥之感。
寂寥?
苏瑾薄唇挑了挑。
自己以前可是独来独往惯了的人,住在公主府两年也没跟谁交谈超过十句话,这会儿倒是矫情起来了?
哦对,因为楚凝不在身边。
看着眼前这副热闹的场景,他忽然开始想念楚凝——虽然才分开不过一小会儿,可突如其来的想念是如此真实。
苏瑾摇头笑笑,酒盏修长指间缓缓转动着。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苏瑾蓦地转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微微愕然之后,随即唇角弯起了一个很真实的弧度。
这算是心有灵犀?
他刚开始想念楚凝,这个女子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吃饱了,独自出来待一会儿。”他道,伸手拢了拢身上的袍子,“夜晚风挺大,我去给父亲大人敬杯酒,我们就回去吧?”
楚凝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苏瑾唇边笑意加深,嗓音柔和:“好。”
第147章 余生要做三件事1
穿过厅外忙碌的人群,以及进进出出敬酒恭贺的官员们。
苏瑾迈着一双长腿,跨进了厅门。
“父亲大人。”
温润的嗓音响起,厅中所有温馨热闹的声音戛然而止,彻底归于寂静。
苏相和沈氏同时抬眼,瞳孔骤缩,不发一语地看向走进来的苏瑾。
沈氏忍不住绞紧了手里的帕子。
苏瑾个子真的很高,比苏钰还要高上半个头——这也是他除了学识之外,明显胜过苏钰且让苏钰厌恶他的地方。
因为苏钰每次站在苏瑾面前,都需要微微抬头才能跟苏瑾平视。
这让他极为不喜,明明自己才是这个家的嫡长子,明明他才是兄长,为什么不是苏瑾仰望他?
苏瑾身上的一切都让他嫉妒愤恨,明明只是一个卑微的庶子,却偏偏有那般惊才绝艳的才华,那样风华万丈的光芒……
“儿子特来敬父亲一杯酒,恭贺父亲大人寿诞。”苏瑾双手举着酒杯,微微躬身,“儿子先干为敬,祝父亲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罢,浅浅一笑,率先干了杯中之物。
苏相目光沉沉地看着苏瑾,须臾,淡淡道:“难得你还有这份孝心。”
“孝心是做给别人看的。”苏瑾抬眸,漫不经心地笑看着自己的父亲,“或者说,这只是一个形式,谈不上什么孝心,父亲也不必太过当真。”
苏相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什么意思?”
“父亲位高权重,乃是文臣之首,怎么会不明白我的意思?”苏瑾扬唇淡笑,“意思是说,儿子其实是个不孝子,父亲不必太把儿子的话当真。”
说话间,眼底却是一片阴冷邪肆的寒光。
苏相气得脸色青白,几乎忍不住要破口大骂。
苏瑾不疾不徐地走近两步,目光掠过苏相和沈氏,唇畔笑意带着几分莫名的阴冷嗜血意味。
“今日来此,儿子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告诉父亲和嫡母……”温润的嗓音微微压低,却透着绝对的冰冷,“以前的苏瑾已经死了,以后的苏瑾……余生有三件事要做。”
眼底寒光一闪,苏瑾勾唇,一字一顿:“第一件事,就是不遗余力地让苏家覆灭。”
“孽障!”苏相猛地砸了手中酒盏,气急败坏地站起身,额头青筋暴跳,“苏瑾,你给我滚去祠堂——”
“苏相。”仿若寒冬过境般阴冷的嗓音响起,瞬间浇熄了苏相沸腾的怒火。
僵硬地看着站在厅外的女子,苏相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扯出了一抹笑容:“长公主殿下。”
楚凝语气淡漠:“不知苏相想让本宫的驸马滚去哪里。”
苏相语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臣不是那个意思,长公主殿下……许,许是听错了。”
想让苏瑾滚去哪里,自然是滚去苏家祠堂。
然而苏瑾如今是长公主的丈夫,不再是苏家家法能管得了的人……
这个认知,让苏相几乎憋出了内伤。
以前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儿子,如今打不得骂不得,即便被他气得暴跳如雷也只能忍着,还得小心翼翼地赔不是……
满朝文武,只怕也无人比他更窝囊。
第148章 余生要做三件事2
苏瑾优雅从容地笑着,再一次确定,仗势欺人的感觉无比美妙。
沈氏看向苏瑾的眼神堪比毒蛇,然而目前来说,她也只能用眼神来表达一下她心里的怨恨——
至于把苏瑾关进苏家祠堂,罚跪思过,藤条处置,不许吃饭,甚至当着苏家所有下人面对他施以杖责……
她也只能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想而已。
甚至连眼神都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因为如今的苏瑾,早已经不是她想处置便能处置的苏家庶子,而是高高在上的驸马。
“父亲大人留步吧,我跟公主殿下就先告辞了。”苏瑾说着,转身正打算离开,忽然间却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苏钰。
“对了,兄长过年开春还要参加春闱考试,我在此先预祝兄长能旗开得胜,为苏家争光。”苏瑾云淡风轻般笑着,随即颔首,“告辞。”
提到春闱,苏钰脸色越发僵滞,却只能强颜笑着:“多谢瑾弟吉言。”
苏瑾转身走到了外厅外,伸手握着楚凝的手:“殿下,我们回去吧。”
楚凝面无表情地点头。
憋着一肚子火,以及因苏瑾那句话而生出的不安,苏相携夫人沈氏以及嫡子,恭恭敬敬地送走了长公主和苏瑾。
今晚的大寿,欢喜之气全无,只剩下满腹的糟心。
苏相脸色阴沉沉如乌云密布,想着苏瑾那句“不遗余力地让苏家覆灭”,心头如压了一块千斤重的大石,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苏瑾……
胸中杀气顿现,他眼底浮现一丝冷芒。
……
坐在宽大舒适的马车里,苏瑾托着腮,安静地凝视着楚凝清丽绝美的容色。
“殿下没什么问题想问我?”他敛了面上笑容,淡淡问道。
今晚他的言行举止跟以前大不相同——虽然这段时间他的表现跟以前都不一样。
但这是在苏府,是自己以前的家。
他的举动在任何人看来,都是表达了对苏相的不善,跟以往低调沉默的性子完全不符。
楚凝瞥了他一眼,想到他方才提到的秋闱,沉默片刻,语气淡冷:“你想参加春闱?”
苏瑾愕然抬眸,春闱?
“如果你想参加,本宫可以安排。”
苏瑾眨了眨眼,失笑着摇头:“我不想参加。”
楚凝微默,似是有些意外,但她素来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闻言只淡淡道:“为什么?”
以前他闹别扭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失去了参加科举的机会?
“因为我忽然间想通了。”苏瑾唇角勾了勾,笑得风华绝代,“我觉得吃软饭也挺好的,不那么累,不必理会朝堂上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不必跟一群虚伪的官员打交道。”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不想也不可能出入朝堂,去效忠一个面目可憎的君王。
身无官职,悠闲地待在公主府里,他才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做好自己余生要做的三件事。
楚凝没说话,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
直到马车到了长公主大门外,她才淡淡点头:“你高兴就好。”
第149章 苏钰的才学
提起春闱,就不得不提起另外一件事。
没入驸马府之前,苏瑾待在家中虽没什么地位,但苏相是天子近臣,家中庶子也不能目不识丁。
因此在读书上,他从没有压制过苏瑾。
不过很显然,作为嫡子的苏钰读书天分是不如苏瑾的,所以三年前参加考试,从年前秋闱到过完年的春闱,苏家一直是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秋闱时苏家庶子得了头名解元,而到了过年春闱,苏家嫡子苏钰得了会元。
虽说不是同一人连中两元,但两元皆出自苏家,苏相脸上放光,文武百官皆夸苏相教子有方,就连皇上都亲自褒赞。
最后殿试时皇帝应了呼声,直接钦点了苏钰为状元。
一时之间,苏钰荣宠万千,风头无两,京都所有学子们几乎都以他马首是瞻。
皇帝亦是龙心大悦,当即就命苏钰去翰林院历练,来年表现好了,成为天子宠臣自不在话下。
然而圣旨刚下了没多久,苏钰的才学水品就受到了质疑。
有人呈上密旨,状告苏钰春闱时身份造假,乃是由庶弟苏瑾代考,会元实则应该由苏瑾夺得。
除了密旨之外,坊间也出现了类似传言,一时之间沸沸扬扬,闹得格外严重。
苏相雷霆大怒,当即命人查出到底是谁幕后指使,可查来查去却查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而碍于苏相的势力,真正敢作证苏钰身份造假的官员也没几个。
此事最后不了了之,但臣民对状元的学识却产生了极大的质疑。
无奈之下,皇帝下旨状元来年重考一次,也是看在苏相的面子上才给的这次机会。
秋闱三年一次,皇帝等于是给了苏钰三年努力学习的机会。
臣民虽还有不服,却也并不敢悖逆圣旨。
而倘若三年之后再考,苏钰无法以真才实学夺得状元,那么以前所取得的所有头将衔全部作废,并以欺君之罪论处。
当初事情闹大的时候,苏瑾已经被送进了公主府——而事实上,那次考试他用的是自己的身份应考,可最后成绩却变成了苏钰的。
当然,在成绩还没出来之前,他就已经进了公主府,以至于后面很多事情他根本不知情,只知道自己的身份被苏钰顶替了,而他被困在公主府里,对一切都已无能为力。
他的成绩成了苏钰的成绩,他的荣耀成了苏钰的荣耀……
也因此,他把一切都归咎了到长公主楚凝的头上,对她百般怨恨,从踏进长公主府第一天开始,就不断地忤逆挑衅她,对她不屑一顾。
直到苏钰考试作假一事闹大,他心里觉得无比痛快,觉得弄虚作假之人终于得到了报应。
然而,这一点也没有减少他对楚凝的恨与厌恶。
如今想来……
“殿下。”苏瑾自往事中回过神,抬眸看着楚凝,“两年前苏钰被密报考试作假,此事跟殿下是否有关?”
以苏相位高权重的身份势力,除了长公主楚凝之外,谁敢轻易得罪他?
第150章 心口疼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苏钰作假。
真正敢站出来举报的,或许也找不出几人。
而倘若是其他人,即便有胆子举报,这两年也早就被苏相秘密整死了。
所以除了楚凝之外,苏瑾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能操控这事。
楚凝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下车。”
苏瑾眉眼微动,唇角就扬起了一抹笑。
所以说,即便那时候自己经常惹怒她,她惩罚他的时候毫不手软,却还是在背后默默地做了一些维护他的事情?
苏瑾回想这两年在公主府的日子,越发觉得自己蠢不可及。
“殿下。”他抬眸看着楚凝,眸光柔和,“听说苍世子今日在宫中顽疾发作,我们既然已经出来了,就顺道就探一下病情?”
楚凝正要起身下车,闻言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地坐了回去。
淡淡下令:“去清郡王府。”
车夫正站在马车前,准备恭候公主和驸马下车,听到这个命令,他愣了一下,才道:“是。”
跳上车,很快调转马车,往清郡王府的方向而去。
……
楚宸柔柔弱弱地靠在床上,精致的容颜透着几丝苍白。
子曦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燕窝粥,细心地以白玉勺子一口一口喂到他嘴边。
楚宸一边吃着燕窝,一边含情脉脉地看着子曦,仿佛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完全把别人当成了空气。
萧家兄妹站在一旁,脸色忍不住发青。
“子曦姑娘。”萧凌翼扬起一抹自认为风度翩翩的笑容,“苍世子身边有侍女,有小厮,应该不必劳烦大夫亲自喂食吧?”
而且楚御苍现在看着好好的,没断手也没断脚,哪里需要被如此伺候?
“子曦。”楚宸捂着心口,眉头微蹙,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我心口疼。”
“心口疼?”子曦连忙放下燕窝,纤手轻抚着楚宸心口位置,“这里吗?”
楚宸弱弱地点头:“嗯,就这里,你给揉揉。”
子曦连忙给他揉了揉。
萧凌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额头隐隐冒出青筋,嘴角却不得不继续保持着上扬的弧度:“苍世子这身子骨,是不是太弱了些?”
“嗯,是啊。”楚宸虚弱地点头,“不能受气,不能上火,还不能太激动,否则心口就会疼。”
萧凌翼:“……”
萧晴雪走到床边,温柔地笑道:“我觉得啊,世子还是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保持心情舒畅,这样病才能好得快些。”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簪花的帖子:“过几日就到了梅花节,今年梅花节我跟兄长做东,在梅花山举办诗酒会,还望世子到时候能参加。”
楚宸瞥了一眼她手里的帖子,转头看向子曦,嗓音透着温软:“子曦,你要去吗?”
萧晴雪神色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
“可以啊。”子曦浅笑,“就当出去赏赏风景,晒晒太阳了。”
楚宸点头,伸手从萧晴雪手中接过帖子,随手放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