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解毒1
怕疼?
苏瑾目光落在她手中匕首上,想起前世毒发时如烈火焚烧,如万虫撕咬的痛苦,想起断臂的痛苦,想起欲火焚身无法纾解似是要爆开的痛……
什么样的疼痛能跟那些相比?
况且这两年来,他挨了楚凝多少顿鞭子,每次都被打得奄奄一息才作罢,对疼痛……没什么不能忍的。
“不怕。”他道,说完又笑,“要杀要剐,你尽管动手。”
子曦闻言微愕,随即摇头失笑:“长公主在此,我可不敢把你杀了剐了。”
说着,把托盘上的碗也拿了过来。
烤得滚烫的匕首在自己手臂上轻轻一划,鲜红的血滴一滴滴落到白玉碗中,引得对面的苏瑾和一旁的楚凝都万分诧异。
苏瑾刚要开口,子曦已抬眼,以眼神制止他。
苏瑾闭了嘴,眉头微蹙。
白色的玉碗,落了足足半碗血,子曦才随手取过一片纱布裹住自己的手腕。
拭去匕首上不太明显的血迹,子曦转眸把匕首又架在灯火上烤了片刻,目光回到苏瑾腕上。
示意苏瑾把手腕摊平,袖子直接撩到肘部以上。
苏瑾照做。
子曦抬眸看了他一眼:“有点疼,但是要忍着,不能乱动,也别出声。”
苏瑾静静点头。
子曦这个女孩子都能面不改色地在自己手腕上划一刀,他这个大男人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子曦没再说什么,烧热的匕首拿过来,沿着苏瑾臂弯划过一条长长的血痕,直达腕部。
苏瑾细不可查地蹙眉,很快又舒展开。
虽说不怕疼,可匕首生生划开肌肤还是疼,不过这种疼对于苏瑾来说,也只是皱皱眉而已。
忍起来并不难。
他只是不明白,子曦想做什么。
从伤口沁出的血,沿着手臂滴落在案几上,一滴又一滴,晕开似妖艳的血莲绽放。
楚凝面无表情地看着,眉头微皱。
子曦轻轻放下匕首,安静地盯着苏瑾还在不停流血的手臂,一语不发。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
苏瑾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在心里猜测,自己会不会失血过多而死?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没有这般心情了。
原本他以为子曦问他能不能忍痛,指的是匕首切开肌肤的痛,然而此时他才反应过来,并不是。
右臂肌肤下传来一阵阵虫蚁撕咬般的疼痛,很熟悉,熟悉到苏瑾脸色不由自主地变得苍白了一些——因为失血而苍白,也因为这种熟悉的疼痛带起了那阵惨烈的回忆。
“忍着。”子曦声音平静,“千万别乱动,放松,平静下来,不能紧张。”
一句句简短的提醒,使得苏瑾只能强迫自己抛开脑子里那段不堪的记忆。
血还在流。
他开始感觉到了一点晕眩,因失血而产生的晕眩,又因为一阵阵清晰的疼痛而不得不保持清醒。
他尽可能地让自己放松,平复着心口的跳动。
子曦就这么看着,静静地看着。
苏瑾感觉到撕咬般的剧痛越发清晰,疼痛之处也慢慢转移,似是从皮肉之下慢慢蠕动,争先恐后地冲着伤口咆哮而来。
第212章 解毒2
眉头越蹙越紧,疼痛越来越强烈。
苏瑾靠着强大的自制力忍着,想到前世身体无力不能动弹时,还不照样得忍?
这不算什么。
苏瑾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额头却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夜更深,更浓。
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三双眼睛皆沉默地盯着那道被匕首划开的伤口,渐渐的,清晰地察觉到伤口好像在动。
又什么东西狂乱地,凶残地似要挣出束缚一般。
苏瑾眉头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发苍白,血似乎流得慢了些,额头上的冷汗却涔涔冒出。
疼,很疼。
死死地忍着,还必须保持神经放松,呼吸平稳,不能咬唇,不能呼吸紊乱。
直到一只小小的,通体雪白的小虫子……对,小虫子。
苏瑾眼神微凛,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略显震惊地盯着这只小虫子。
这是一只什么样的虫子?
苍蝇大小,却更像蚊子的形状。
六条细细的腿支撑它的身体,尖细尖细的嘴,咬在肉里钻心的疼。
从肌肤下探出头来,它看起来似有点怕光一样,小心翼翼,探头探脑,更像是在嗅着什么气味似的。
苏瑾盯着它,不敢乱动。
它仿佛一点也不着急,沿着苏瑾手臂上的血痕气定神闲般挪动着六条细腿,所过之处,沁出肌肤外的血液被他吞噬得干干净净。
苏瑾微惊。
此时已忍不住怀疑,它待在自己身体这么久,怎么就没把他身体里的血吸干?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人震惊的。
一条血痕很快被虫子清理得干干净净,它已爬到了苏瑾手腕处,动了动细长的腿,似是累了一般停止不前。
苏瑾眼睑微抬。
子曦如老僧坐定般平静,面上没有表情,也没有任何举动。
直到一阵酥麻的感觉再度从肌肤下传来。
苏瑾垂眸,眉头渐深。
一只只米粒般大小,如虫卵般小东西从伤口中蠕动而出,一只接着一只,只看得人头皮发麻。
可能真的还是虫卵,它们的腿脚还都没怎么长出来,也没有那么尖细的嘴巴,只能靠着身体一点点蠕动——
而它们蠕动的方向,正是停在手腕处的大虫。
苏瑾一口气吊在喉咙里,不敢急促地呼吸,怕惊动了它们。
心里却忍不住猜测,大虫停下不是因为累,而是在等身后这些小虫卵?
除了头皮发麻之外,苏瑾还觉得……自己当真是长了见识。
子曦面上却慢慢流露出轻松的笑意。
那些蠕动的当然不是虫卵,而是刚从卵中破壳而出的小虫,只是现在还发育不完全而已。
待身后的小宝宝们都跟上来了,大虫才有开始爬行,从苏瑾的手腕往下爬,爬到了几案上,身后的小虫宝宝们乖乖巧巧都跟在大虫身后。
苏瑾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小虫足足有八只。
大虫在几案上一直爬,那些滴落在案上的血滴已经干涸,它们视而不见地绕了过去,径自往白碗的方向爬去。
第213章 解毒3
就像母鸡带着自己的小崽子在觅食。
大虫顺着光滑的碗壁爬了上去,身后的小虫也蠕动着跟上,很快一大八小就全部爬进了碗里。
白玉碗里放有子曦的半碗血。
这些虫子进去之后,就好像饿了三天三夜的狼寻到了人间极致的美味,碗里的血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减少,让楚凝和苏瑾亲眼看到了这些虫子的凶残。
直到白碗见了底,干干净净连一丝血迹都没有残留,子曦才轻轻吁了口气。
苏瑾良久没说话,脸色苍白如纸。
虫子喝完了那么血,身体却完全没有变化,没有因为饱腹而撑大身体,只是看起来有点困倦的模样。
不大一会儿,就都乖巧地待在碗里不再动了。
随手取过纱布,子曦淡道:“把伤口包扎一下。”
楚凝放下托盘,伸手用白布条把苏瑾的手臂缠上,目光落在那些似是已经死去的虫子上,“这些是蛊虫?”
子曦摇头:“不是蛊虫,是淫II虫。”
此言一出,苏瑾和苏瑾同时沉默。
诡异的沉默。
“世人喜欢以这两个字来骂风流好色之恶棍。”子曦淡淡一笑,纤细手指敲在碗边,“却不知这世上的确有淫II虫的存在。”
苏瑾想到前世毒发时除了痛苦之外,还有那种欲火焚身的滋味,一时无言。
这个少女当真是博闻见广,他不得不承认,她说得都是事实。
虽然名字不好听,可这两个字却形容得再贴切不过。
“这种虫子生性凶残,淫威甚重……”子曦语气微顿,优雅浅笑,“公主和驸马应该能接受我这样的说话方式吧?”
苏瑾点头:“没什么的,子曦姑娘但说无妨。”
虽然她言语直白,没有一点修饰词汇,对于那些整日把优雅端庄挂在嘴边的小姐们来说,或许难免让人觉得低俗。
可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修饰来修饰去,换一种优雅的说法,难道就能改变这虫子的凶残本性?
经历过曾经的痛苦不堪,苏瑾不觉得还有什么会比那种绝望更让人难以忍受。
“这种虫子本身不是虫子,是一种毒。”子曦解释,“这种毒进入身体里会有一个潜伏期,这段潜伏的时间之内,跟人的血液融合在一起,会生出这种虫子。”
“虫子没有被激发出凶性之前很温顺,会一直待在身体里,不会给人带来任何伤害,吸血也吸得不多,只要够维持身体所需要的那点营养便足够。”
“然而一旦被激发出凶性,则会变成一个不知餍足的野兽,会在身体里疯狂地吸血,躁动地撕咬,然后吐出它身体里发酵的血液,使人感觉到身体里的血越来越多,有种撑破经脉肌肤,血液喷涌而出的错觉。”
“而既然叫做淫II虫,那么显而易见的,除了在身体里凶残折磨之外,它另外的作用也就不必说了,使人因欲望折磨而一点点失去理智,直到熬尽千般痛苦,最终以死亡作为解脱。”
苏瑾没说话,目光定定地落在白玉碗中。
第214章 解毒4
就这么几只看起来不起眼的东西,前世折磨得他生不如死,还白白搭上了楚凝的一条命……
“激发它们的凶性,需要什么条件?”苏瑾蹙眉,“旁人的血?”
但是前世,楚寰貌似并没有用自己的血……
子曦从怀中掏出一只红色的檀木盒子,打开之后,盒子里面是一片光滑发亮的银面。少女纤细的手指拾起碗中那几只虫子,放入檀木盒子里。
然后盖上盒子,放回自己的怀里。
“激发他们凶性所需要的条件很简单。”子曦淡淡一笑,“但是很抱歉,暂时我还不能告诉你。”
苏瑾讶异地看着她。
这种毒,起初来自于东陵皇族。
早在几百年前,陵国还没有分裂的时候,这种毒就已经出现。
此毒研制的过程很特殊也很麻烦,其中有几位药引,就是用了陵国皇帝和他三个心腹手下的血——而那三个手下后来被封王,王爵世袭,他们的后代子孙在封地上自立为帝,成了今日的西、南、北三陵。
照理来说,这种毒因为太过歹毒阴辣,在各国皇族之中应该早已失传,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被子曦撞见。
楚寰给苏瑾下毒,只有他自己的血可以激发毒性,但是包括他以及其他两国皇帝在内,都无人知道此毒的解毒之法。
子曦属正统皇族血脉,血液对于虫子的吸引力比楚寰的血更甚,解毒也好,养毒也罢,都会比楚寰更胜一筹。
当然,这些暂时还不能让苏瑾知道,否则身份立时就会暴露。
子曦起身,显然是要告辞的意思:“驸马的身体如今已经恢复了安然,但今晚失血有些多,需要好好调养两天,多吃些补血的食物。”
另外……
子曦转头看向楚凝:“有件事,不知能不能麻烦公主?”
楚凝没什么表情的,“什么事?”
子曦对苏瑾有救命之恩,免除了他们以后将会面对的威胁。
虽然她已经给了昙霜作为交换条件,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楚凝依然不介意帮她点忙。
而子曦心里也同样清楚她们的交易已经结束,所以她的语气是征询,楚凝若是愿意帮忙当然好。
若不愿意,也没什么。
她不强求。
“宫里那位玉嫔,我想见见她。”子曦道,“没别的意思,就是心里有个疑惑,想亲自去确认一下,不能让皇帝知道。”
玉嫔?
楚凝眉头微皱,想到了某种可能:“是因为郡王妃?”
郡王妃跟宫里的玉嫔容貌有点相像,这在皇族不是秘密。
楚凝以前也曾想过,玉嫔跟清郡王妃是否有着什么关系。但暗中调查了一番,没查出什么明显的线索——
主要也是因为她对此事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
“算是吧。”子曦淡笑,“我最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基于保护楚宸的目的,必须把事情弄清楚。”
楚凝点头,“明天早上我去太医院取些药,你乔庄打扮一下跟着我进宫。”
“多谢公主。”子曦欠身行礼,“告辞。”
第215章 别扭的人
子曦离开之后,苏瑾坐回软榻上,盯着自己被布条缠了一圈又一圈的手臂,有些出神。
……感觉跟做梦一样。
前些日子还一度以为自己活不过三十岁,此时此刻,前世折磨得自己死去活来,今生以为不能解的毒,居然说解就解了。
沉沉地吐出一口阴郁之气,苏瑾单手撑着下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不过,不管怎么说,毒总归是解了。
以后不会再连累楚凝,并且他们也能安然相伴到老……怎么想,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楚凝走回来,看见苏瑾在出神,目光从他手臂上掠过:“在想什么?”
苏瑾抬眼,嘴角很自然地勾起了一抹笑:“我在想,以后终于可以不必再成为你的弱点了。”
楚凝闻言微默,“你不是我的弱点。”
苏瑾讶然。
“那个人想要对付的人是我。”楚凝语气淡淡,没什么情绪,“你是无辜被牵连的受害者。”
苏瑾顿默:……
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样。
他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还一个劲地沉浸在愧疚之中,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楚凝,以至于害得她为自己丢了性命。
就算不是他苏瑾,而换做其他任何一个男人做了楚凝的驸马,说不定也同样会受她连累,而成为皇帝对付她的筹码。
不过,那又如何呢?
楚凝对他好是真的,最后为了他死也是真的。
如果她对他没有感情,那么就算他是受了她拖累,她或许也只会眼睁睁看着他死,绝不会因此就交出兵权赔上自己的性命。
当然,若自己不是重活了一世,他大概也不会有这般通透的想法。
重生之后,他对生活的态度已经改变了很多。
以前觉得功名利禄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最重要,把读书人的骨气看得比天高。
如今他却觉得,活得安然出世,一生静好,身边有个人知冷知热,才最能让人觉得平静踏实。
唇角勾起了一抹笑,他站起身,用没受伤的左手执起楚凝的手,“所以,我是受了殿下的牵累?”
楚凝没说话,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
“这该如何是好?”苏瑾苦恼地皱眉,“我觉得待在殿下身边似乎有点危险,万一以后再被人下毒,或者遇到刺杀……”
楚凝抿唇,周身气息变得寒凉。
“所以,殿下以后是不是应该对我更好一些?”苏瑾似乎并没有在意到她的情绪变换,低笑了一声,眉眼风流雅致,“就用一辈子来对我好,可以吗?”
楚凝闻言,眼底冰冷色泽如青烟般散去,周身的寒凉气息也停止了弥散。
定定地注视着他良久,才面无表情地点头。
苏瑾笑了,低头轻勾着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她掌心那些因使剑而留下的薄茧,唇畔笑意越发深刻。
当个软男子的感觉,其实没那么糟糕。
而这个看起来冷硬无情的女子,原来也是个别扭的人。
“过来我给你上药。”楚凝淡淡开口,命他在榻上坐下,“布条拆开。”
第216章 机关算尽
说完,她转身走了出去,命暗卫送温水过来。
因为方才解毒的关系,朱雀院里所有的侍女皆被遣退,只留了完全属于楚凝心腹的暗卫隐藏在暗处。
“其实不上药也没关系,伤口不深,养几天就长好了。”苏瑾淡淡说着,却把右臂搁在案上,开始动手拆布条。
楚凝没理他,从檀木屏风的暗格里拿出一瓶伤药返回。
布条一圈圈拆开,因为伤口又往外渗出一点血,布条上被染了一点血迹。
不过还好,血迹不多。
暗卫很快走进来,把水盆放下,恭敬无声地退了出去。
楚凝打湿了洁白的帕子,拧干,把伤口擦拭干净,然后上药。
“楚凝。”苏瑾单手撑着下巴,语气里多了些深思,“你对子曦姑娘的身份,是否已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
楚凝瞥了他一眼,垂眼给他上药,取了新的布条包扎伤口。
“楚寰只有一个儿子,才六岁。”苏瑾唇边噙着一点笑意,像是在自言自语,“除了这个儿子之外,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是楚御苍。”
楚凝还是没说话,把布条一圈又一圈,整齐地缠好。
“皇族兵权三分天下,你和清郡王各掌其一,楚寰这位皇帝当得并不安生,所以他才急切地想要除掉你。”
苏瑾叹了口气,笑容带着嘲弄:“而对于清郡王,他心里应该也是忌惮的,否则不会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错处,就把他从亲王降为郡王。”
目光垂落,看到布条被绑了个结,苏瑾忍不住笑:“殿下包扎的手法真好。”
楚凝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楚凝。”苏瑾倾身越过几案,伸出手指勾着她的发丝,“东陵有个女皇,我觉得西陵也可以有一个。”
楚寰既然那么害怕有人威胁到他的帝位,那么就直接夺位好了,让他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以楚凝的本事,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到。
楚凝眉眼动了动,语气淡淡:“你想当皇夫?”
皇夫?
苏瑾微愣,沉默了片刻,却是缓缓摇头:“我对权势不感兴趣。”
楚凝一时没有言语,转头看着漆黑的窗外。
“算了,当个女皇也没什么意思。”苏瑾叹了口气,“你若真成了女皇,到时候免不了要多选几个皇夫,我可没兴趣与那些人勾心斗角,费尽心机争宠。”
除了报仇之外,他只想平静地过日子。
楚凝闻言,目光又转回他的面上。
“如果楚寰死了……”一抹残冷的光划过瞳眸,苏瑾的嗓音平白多了几份寒意,“他六岁的儿子能坐得稳帝位?”
楚凝没说话,眉眼平静而淡漠。
“楚寰不是个聪明的皇帝。”苏瑾也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冰冷的色泽,“机关算尽,到最后也只会报应到他自己的头上。”
他不爱勾心斗角,也不爱争权夺势,可这不代表他是个宽容仁慈的人。
别人欠他的,他势必会一分不少地找回来。
对苏相父子如此,如皇帝亦如此。
第217章 夜间偶遇
夜深,月高,城静。
天地间万物仿佛都陷入了沉睡。
子曦身影疾速穿梭在夜色中,穿过宽阔的楼阁重院,几息之间就掠出了公主府。
在问出楚凝那句话之前,子曦原本是打算去闯一趟皇宫的,所以才说子时之后回去。
不过楚凝答应她明早带她入宫,子曦自然便无需再冒这个险——不管怎么说,皇宫大内守卫森严,并不是那么好闯。
离开长公主府,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帮苏瑾解了毒,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关键的大事。
楚凝这个人很厉害,就算不一定能成为助力,但起码也不能让她成为自己的阻力。
救了苏瑾——虽说算是交易,但子曦知道,楚凝会记着这个人情。
况且,苏瑾既然知道这个毒是谁下的,楚凝也清楚苏瑾体内的毒是为了对付她,他们即便不会主动去对付楚寰,也不会愚忠到还去护着他。
而这对于子曦以后的行动,无疑会产生很大的方便。
因此,子曦的心情很不错。
而这份不错的心情,却只维持了几息时间。
今夜星月暗淡,皇城街道上一片漆黑寂静,子曦正打算回去郡王府,却没料到会遇上一个人。
一个男人。
呼吸急促,步履蹒跚,身姿颀长,穿着一身红衣的男子。
即便天上月色暗淡,街道上没有光亮。
可这样的一个男子出现在路上,子曦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男子受伤了,受了严重的伤,血腥味很浓。
子曦脚步微顿,在男子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悄无声息的,看着男子趔趄着往前直走。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眉头微蹙,隐隐觉得眼前这个男子有些熟悉。
不仅仅是因为那次惊鸿一瞥过的熟悉,而是这个男子的背影让她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而这点熟悉,让她没有丝毫犹豫地跟了上去。
男子武功应该不错,受了伤还能使用轻功——只是轻功使得不是很顺畅,走了一段,就要踉跄着停下片刻,捂着心口低低地咳嗽几声,然后继续走。
子曦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一盏茶时间之后,男子走到一处气派的府邸大门前。
府邸门前挂着灯笼。
就着灯火光亮,隐在暗处的子曦清楚细看到男子身上凌乱的伤痕,红衣几乎都是破碎的,道道伤痕见血……
子曦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些。
“公子回来了。”大门外两位守卫显然认得这个男子,连忙恭敬地上前行礼,然后鼻尖里嗅到血腥味,蓦然抬头,“公子受了伤?!”
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我没事,开门。”
嗓音低沉,如流水般明澈平和。
“是。”守卫连忙开了口,其中一人搀着男子走进府邸大门,另外一个守卫把大门关了起来,语调很急,“去叫金先生来,就说公子受了伤。”
“是!”
子曦站在门外,听着门内脚步声渐渐远去。
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子曦抬头,看着府邸上方牌匾上苍劲飘逸的“秦府”二字,眉头微皱。
第218章 秦府公子1
秦府?
子曦转头,四下看了看。
此处位于皇城繁华地段,但离权贵府邸聚集之地又隔着一点距离,有可能是朝廷官员的宅子,也有可能不是。
而子曦清楚,这个男子跟西陵朝廷没有任何关系。
想到昨晚秋雁禀报的消息,近日皇城出现了一个红衣公子,身份不明,目的不明……
黛眉轻蹙,子曦身子一闪,直接从院墙上翻了进去。
连长公主府都照闯不误,这座宅子对她来说,自然不费什么劲儿。
循着尚未完全飘散的血腥味一路行去,避开府里重重暗卫眼线,直达灯火通明的主院。
子曦隐在树上,安静地看着院子里几个少年进进出出,端着水盆,捧着衣服,脚步快而不乱,下盘沉稳,可见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长廊上,一个斯文俊秀的男子被护卫引领着走过来,护卫语气急切:“先生,快一点,公子受了很重的伤……”
“受了很重的伤?”斯文俊秀的男子嗤笑一声,似乎并不着急,语气散漫,“你家公子重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什么好着急的?”
“可是先生……”
“反正快要死了的人,早死晚死都得死,多活个一年两年的,又有什么用?”斯文男子挑唇笑着,嗓音却让人听出了一丝叹息,“活着也不过是多受些苦楚罢了。”
护卫听到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就不敢答话了。
斯文男子很快走下长廊,转身步上石阶,跨进了主屋门槛。
“水盆放下,留下一个人伺候,其他人都出去。”
斯文男子丢出这句命令,不大一会儿,就有四个少年连同护卫,全部从屋子里退了出来,很快转身离开。
灯火通明的屋子里,只剩下红衣公子,斯文的金公子,以及一个在旁打下手的少年。
子曦左右观察了一阵,蓦地身影一闪,如一阵风般悄然无声地掠进了屋子,藏在房梁上。
这院落显然是秦府主院,这位被称作公子的男人应该就是这座府邸的主人。
可院子外面守卫却并不多。
红衣男子武功不错,但是受了伤。
斯文俊秀的金先生武功一般般。
服侍在旁的少年武功也不错,但比起子曦,显然要逊上不止一筹。
所以子曦可以闲适地做个梁上君子,而完全不担心有被发现的可能。
这间卧房挺宽敞,陈设看似简单,屋中家具物什却皆是名贵雅致之物,虽不如皇族宫廷奢华尊贵,却看得出是个富有之家。
这位红衣公子,是个什么身份?
目光微转,落于内室床畔方向。
“又损坏了一件衣服。”金先生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味,“还要浪费我许多药材。秦裳,你的身体……”
“原本没打算麻烦你的。”红衣男子趴在床上,任由金先生用剪刀剪开他的衣衫,“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你就当做不知道吧。”
子曦神情微紧,不自觉地蹙眉,隐隐开始觉得,这红衣男子说话的声音也如此耳熟。
第219章 秦府公子2
“我也想当做不知道。”金先生依然是那般波澜不惊的语调,带着些许无能为力的叹息,“你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还能活几年?”
红衣男子笑了一下:“那你不如告诉我,我还能活几年?”
“若从现在开始调养,不再受伤,不再生病,还能活两年。”金先生似乎也不介意告诉他,“若继续这般折腾自己,或许……一年都不到。”
子曦心里诧异。
“那我估摸着,也就一年左右吧。”红衣男子嗓音低了几分,依然带着几分笑意,云淡风轻的语调,“你知道的,受伤不受伤,我自己决定不了。”
子曦蹙眉,从男子带着笑意的嗓音里,听出了几分寂然和悲哀。
金先生闻言,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接下来没再言语。
熟稔地剪开衣衫,熟稔地清理伤口,熟稔地上药。
做完了这一切,金先生站起身,淡淡道:“你先休息,明早我来为你换药。”
红衣男子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秦裳。”金先生不知想到了什么,试探着开口,“西陵清郡王府来了一个女大夫,听说医术精湛,兴许能治好你的身体。”
“清郡王府?”秦裳微讶,随即轻笑,“你知道的,九阁素来不与朝廷权贵往来,这是规矩,此事莫要再提。”
子曦心里微微一惊。
九阁?
此人竟是九阁中人?
“可是……”
“别说了。”秦裳语气淡淡,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气度,说完了又笑:“生死有命,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个什么劲儿?”
金先生无言可对,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长久,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转身离开。
“给我拿件衣服过来。”
这句话是对着候在一旁的少年说的。
“是。”少年转身,很快取来一件外袍,依然是红色。
秦裳自床上起身,披上红衣外袍,转过身来之际,那张俊雅如玉的脸映入眼帘,让子曦瞳孔猛地一缩,神色几不可察地一怔。
缓步走到窗前站着,红衣男子淡笑:“死其实的也没什么可怕的,你说对吗?”
这句话,依然是问那个少年。
可少年却似乎不敢答话,只低着头,保持沉默。
“没什么可怕的。”他似在自言自语,带着点自嘲的意味,“世人谁能躲过一死?不过早晚的区别而已。”
不过早晚的区别而已……
屋内沉香萦绕,如烟如雾,丝缕清冽兰香沁入鼻尖,是男子身上的气息。
子曦压下心头震动,抬眼注视着窗前男子背影,只觉得此人身姿挺拔,如松如竹,透着清俊明秀的气质。
声音熟悉,背影熟悉。
容貌……五分相似。
这是巧合,还是一场人为算计的阴谋?
子曦轻轻闭了下眼,手臂一抬,一缕清风扫过,房门自动关上。
少年一惊,蓦然转头:“谁?”
屋内一片悄无声息的寂静,无人应答。
“人已经走了。”红衣男子淡笑,没什么情绪的语调。
说完了这句话,他继续站在窗前凝望夜色,身体如冰雕一样,久久未动。
第220章 秦府公子3
子曦于子时之前回到了清郡王府。
看到小姐安然回来,秋雁和青黛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小姐。”青黛赶紧拿来子曦的衣服,伺候她换下身上的夜行衣,“没遇到什么危险情况吧?”
危险情况?
子曦走进内室,摇了摇头,没什么危险情况。
只是想到秦府那位红衣公子,子曦眉头微皱,一时有些出神。
“小姐怎么了?”秋雁递过来一杯热茶,敏感地察觉到子曦神情有些异样,眉头微蹙,担忧地道,“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状况?”
子曦回过神,接过她手里的茶盏,眉头依然微锁:“秋雁,你传话给凤魇,让他查一下九阁,就说我要知道九阁最近的动向,情报越详细越好。”
“另外,九阁里有个人叫秦裳,着重查这个人。”
秋雁闻言,恭敬地应下:“是,小姐。”
“秦裳就是你昨天说的那个红衣男子。”子曦换好衣服,示意青黛把披风拿来,语气里透着深意,“我猜想,他是针对我来的。”
红衣男子?
秋雁一凛:“小姐见过他了?”
如果是针对小姐而来,岂不是对方已知道了小姐的身份?
子曦点头,不但见过了,而且……
沉默地站了片刻,子曦压下心头异样情绪,转身走出了房门,“我去看看楚宸。秋雁,你传了我的命令之后就去休息,今晚青黛留我房里。”
“是,小姐。”
子曦走出了房门。
十一月出的气候,气温一天天下降,夜晚越发冷了。
有些日子没下雨,夜风冷而干燥。
子曦裹着披风走到曦宸院,看见楚宸屋里的灯还亮着,两个护卫尽职地守在外面。
抬脚走到门前,她道:“世子还没睡?”
这句话也就是随口一问。
不等她回来,楚宸自然不会先睡。
“还没有。”守卫恭敬地替子曦开了门,“姑娘请进。”
屋里听到动静的楚宸已起身,看见子曦的刹那间,眉目变得无比温软,“子曦。”
子曦点头。
楚宸转头命莫书倒了杯热茶过来,然后挥手:“你先去休息。”
莫书恭敬告退。
“子曦。”楚宸走过来,替她褪下身上的披风,“事情都办好了?”
“该办的事情都已经办妥当。”子曦叹了口气,在榻上坐下,“但是今晚意外遇到了一个人。”
意外遇到了一个人?
楚宸眉头一皱,“遇上了谁?”
“楚宸。”子曦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这个世上有没有两个人,五官长得相似但不完全一样,可声音和背影却非常相像,到了几乎难辨真假的地步?”
楚宸闻言,诧异地看着子曦。
五官相似却不完全一样,可背影身段和声音却相像到了难辨真假的地步?
眉头微皱,他若有所思地道:“我觉得……偌大天下,苍生万千,想找出长得相像的两个人,并不难——就算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也不奇怪。”
比如宫里那位皇帝嫔妃,跟他母亲就长得像。
楚宸皱了皱眉,又道:“但是长得像,身段背影和声音也一样,这个情况就比较少见了。”
第221章 秦府公子4
“我也觉得这样的情况挺少见。”子曦端着茶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而且还这么巧,偏偏就让我遇上了。”
喝了点热茶,心情稍稍平复了些。
子曦神色恢复平淡:“最近西陵皇城里出现了一个红衣男子,昨天秋雁才告诉我有这个人的存在。今晚就那么巧的,我遇到了他。”
红衣男子?
楚宸微怔,不由想到昨晚,他的手下貌似也注意到了这个红衣男子。
如今看起来,此人似乎是个不容忽视的人物。
“今晚我从公主府出来,在路上遇到了他。”子曦摩挲着茶盏,“此人受了伤,挺严重,我暗中跟着他到了秦府,然后得知了他的身份——他居然是九阁的人。”
九阁?
“那个不出世的九阁?”楚宸微微一惊,“九阁是个江湖组织,此人来西陵意欲为何?”
严格说起来,九阁并不完全算是江湖组织,但是势力庞大却是公认的事实。
早在不知几百年前,九阁的势力就已经存在。
天下各国朝廷包括江湖,都默认了九阁于朝堂之外至尊的地位。
没有人敢去招惹这个组织。
只知道九阁势力遍布天下各国,坐拥泼天富贵,阁内高手如云,上至阁主,下至那些各种身份各种名号的手下,皆是神秘莫测的存在。
因为从不参与各国朝廷之事,也不轻易插足江湖门派之争,所以这些年来,很多人几乎要忘了九阁的存在——
当然不是真的忘了,而是没有人敢随意提及九阁,也没必要提。
九阁在世人印象之中,早已成为一种至尊却隐世的,超然出世般的存在。
可西陵皇城之内,却出现了九阁的人……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子曦倚在榻上,眸光有些迷离,“你可知道这个人长得像谁?”
楚宸一怔之后,瞬间反应过来。
子曦方才问,世间有没有两个人容貌相像,背影和声音都一样,说的就是这个人?
那么,这个人让子曦想起了谁?他跟谁长得像?
“我的皇兄。”子曦转过头,目光定定地落在楚宸面上,“那个人名叫秦裳,看年纪,看身段,听声音,都跟我那位已经离世的皇兄非常相像,只是容貌……”
眉头微皱,她叹了口气:“容貌也有五分相似,但还是有着明显的差别。”
话音落下,楚宸彻底怔住。
子曦倚着软榻,安静地啜着散发着清香气的热茶,眉头轻蹙,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子曦。”默了片刻,楚宸迟疑着开口,“你怀疑这个人……是你的皇兄?”
“恰恰相反。”子曦摇头,嗓音格外平静,“这个人绝不可能是我的皇兄。”
虽然重活一世,她的脑子里多了十二年的记忆,但这并不代表她不记得皇兄当初离世时的情景。
皇兄确实是死了,她的父皇母后以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确定。
楚宸微默,随即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个人出现在这里,或许就是冲着你来的。”
第222章 秦府公子5
子曦沉思了片刻,淡淡道:“九阁若真要插手各国朝堂之事,这天下只怕要陷入一场腥风血雨。”
楚宸点头:“不过也不必太担心,江湖势力再大,也不可能跟朝廷军队一较高下。”
现在他们还不知九阁的目的,只能小心谨慎一点。
子曦却不这么认为。
她是经历过一次灭国劫难的人——不,不算是灭国劫难,或许应该说,是她自己的劫难。
虽说一将功臣万古枯。
但皇权易主,有时候不一定需要大规模地战争,只要算计得当,有足够的耐性。
感情同样可以成为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器。
“按照正常人的反应,看到一个人跟自己兄长长得像,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亲近或者探究的心思,这是人之常情。”
子曦抬眼,语气平静却透着睿智,“容貌仅有五分相似,我反而不会去怀疑他是在刻意冒充皇兄,只会认为是巧合。”
可即便是巧合,她也会下意识地想去弄清楚这个人的身份,想知道他是否真的跟皇兄没有一点关系——
这是正常人都会生出的正常反应。
楚宸闻言,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他们的目的就是先引起你的注意,让你生出想一探究竟的心思,然后顺理成章地接近你?”
正如他方才所说,世上有两个人长得像不奇怪——比如玉嫔和郡王妃。
西陵皇族很多人都认识她们,而且还能经常看到,那么除了起初的讶异之外,大多人慢慢的也就因为习惯而不再惊奇。
可子曦的皇兄不在人世了,这个时候出现一个跟她皇兄长相相似的人,便难以避免地回勾起子曦对皇兄的思念之情。
而相似的背影和声音,则会让人一再地产生错觉,让人不由自主地怀疑——他是否当真是自己的皇兄?
“除此之外,这个人心脉枯竭,内伤外伤都很严重。”子曦又云淡风轻般道出一个事实,“除非有医仙圣手在世,否则最多只能再活两年。”
子曦不是听那金先生所言,而是自己的判断——当然,金先生说的也没错。
楚宸越发诧异。
一个最多还能活两年的人……
脑子里灵光一闪,楚宸猜测道:“有没有可能她并不知道你的身份,而只是慕你的名而来,想让你救他?”
清郡王府在西陵算是真正的权贵,府上来了一个医术精湛的女大夫治好了世子的顽疾,这不算秘密。
若红衣男子只是想要治病,那么事情显然就要单纯许多。
子曦摇头:“九阁势力庞大,阁中名贵圣药,医术精湛的大夫不知凡几,天下最出名的神医都是出自九阁,他有什么理由来找我给他治病?”
楚宸闻言,不由沉默。
“他不需要我给我治病,但身体不好,却也是一个理由。”子曦淡淡道,“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是有备而来,并且来西陵的目的确实是为了我。”
“那你要怎么做?”
子曦淡笑:“暂且不去理会,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223章 秦府公子6
转头看了看窗外,子曦站起身,搁下茶盏:“不早了,早点洗洗睡吧。”
楚宸点头。
“明日一早,我会跟楚凝一起进宫。”子曦看着他,语气温软,“你还是待在府上,别到处乱走。”
“进宫?”楚宸皱眉,“你进宫干什么?”
“有事。”
子曦只说了这两个字,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别问太多,该让你知道的时候自会让你知道。”
楚宸撇嘴:“好吧,反正你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子曦笑了笑,举步走出了房门。
楚宸站在门前,注视着她的背影,眉头轻锁。
片刻之后,他关上房门,换了一身衣服,再次从窗子跳了出去。
回到涟漪轩,子曦取出怀里的锦盒,坐在梳妆台前,把放在角落里的一个青花白壁拳头大小的椭圆形陶瓷罐子拿过来。
打开锦盒,把还在晕睡的几只虫子捻起来放进罐子里。
“小姐,这是什么?”青黛站在旁边看了良久,没认出这是什么虫子,好奇地开口。
“虫子。”子曦语气淡淡,把虫子全部放进罐子里之后,伸手摸过一把小刀,划开自己的指尖,滴了几滴血进去,然后盖上盖子。
青黛看得神色微变,盯着子曦指尖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小姐……”
“没事,别担心。”子曦丢开小刀,简单止了血,“这个罐子放在这里,任何人不许碰。”
“是,小姐。”
子曦收拾了一下,转身半躺在床头,却睡不着。
脑子里浮现那个红衣男子的身影,想着他的身体状况,以及听他和金先生之间的对话,子曦眉头轻锁。
或许大致可以做出几个判断。
第一,秦裳身体不好是真的,不是伪装,长年累月外伤内伤不断,才导致如今心脉枯竭,内力沉滞,命不久矣。
第二,秦裳身不由己也是真的,他背后应该还有一个更强大的人操控着他的命运。
第三,这个秦裳……
子曦撑着额头,眉头微蹙,只觉得这个男子身上有种看破红尘生死的淡泊,以及一种对尘世毫无眷恋的绝望。
那种言语和神情间流露出来的孤寂,也不是装出来的。
秦裳……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经历过什么?
如今又正在承受着什么样的煎熬?
他这次来西陵,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还有他昨晚那一身伤……
半夜无眠,直到天将亮时,子曦才眯了一小会儿。
更衣洗漱之后,她直接去了长公主府——驸马风寒不适,长公主请子曦去给驸马看一下。
这个理由很好。
即便外人疑惑区区一点风寒为何没有请太医,也无人敢问。
诊脉之后,长公主亲自去太医院抓药,身边跟着两个丫鬟——至于为何抓药这种小事也需要长公主亲自去,同样也无人敢问。
只是得知了此事之后,楚寰难免意外:“楚凝去抓药?苏驸马病了?”
“是。”贴身大总管回话。
楚寰眼睛眯了眯:“去问一下,长公主抓了什么药。”
“奴才遵旨。”
第224章 玉婉兮
自从三年前进了宫,玉婉兮就成了宫里最得皇上宠爱的女子,没有之一。
封号虽然只是嫔,但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是个娇软可人兼并美貌的女子,尤其不争不抢,一副无欲无求的态度,在后宫众多女子之中算是一股清流,自然便抓住了皇帝的心。
然而,男人都喜欢自欺欺人。
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安然生存至今,身边豺狼环伺,若当真无欲无求,没有一点心机,她如何能活到现在?
不过这点不重要。
对于皇上来说不重要,对于玉嫔来说也不重要,而对于她身边的宫婢们来说,自然更不重要。
用过早膳之后,玉婉兮通常会倚在榻上歇一会儿,静静地看着窗外盛开的梅花。
太阳出来的时候,她会走出殿去,沿着小径在宫苑里走走,晒晒太阳,赏赏花。
日子过得很是悠闲自在,似乎从不会刻意去跟谁作对,也不会想着去算计谁。
而今天有些难得的,天气有些冷,临近寒冬腊月,当然是一天比一天气温低,再过几天说不定就该下雪了。
玉嫔身上穿着狐裘大氅,捧着手炉,倚在窗前贵妃榻上。
两个侍女跪在脚边给她按摩。
殿内也烧着地龙,玉嫔看着窗前,渐渐觉得有些热了,把手炉递给伺候在旁的侍女。
侍女起身,接过手炉放到一边,转过身来继续跪下伺候主子。
再一会儿,玉嫔觉得有些困倦,眼皮子酸涩,忍不住想昏昏欲睡。
甩了甩头,她想着昨天晚上大概是没睡好,皇上要的次数有点多……嘴角扬起一抹细不可查的弧度,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屑。
白皙纤手不自觉地摸上腹部,按说皇上宠爱她的次数也不少,而且她都进宫三年了,这肚子为何就不争气?
想到这里,玉嫔不由有些着恼。
御医也看过不止一次,总是说她身体没什么问题,那么一直不曾有好消息的原因出在哪儿?
眼皮子越发酸涩,玉嫔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单手托腮,有些慵懒地侧卧在榻上,阖上眼,打算小憩一会儿。
殿内静得没有丝毫声响。
跪在脚边伺候的两个宫婢不知何时也失去了知觉,倒卧在铺着软毯的地上,陷入了昏睡。
一缕细不可查的微风拂过。
纤细的人影悄然无声地进了殿,蹲下身子,利落地脱去玉嫔的软面绣鞋和白色袜子。
翻开左脚底看了一眼,没有。
又翻开右边脚底看了一眼,还是没有。
目光微敛,动作定格了一瞬,似是在沉思。
须臾,纤细的手指抓着玉嫔脚踝,一缕特殊的真气脚踝里钻了进去,陷入沉睡的玉嫔浑身一个哆嗦,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颤抖,却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
袅袅雾气自双脚周围开始弥散,似是自脚底散发出雾腾腾的热气。
玉嫔白玉般的面上逐渐渗出汗水,而右脚脚底,也诡异般慢慢浮现出一个鲜红色月牙形胎记。
红得似血,妖艳欲滴……
第225章 取药
“公主殿下亲自来取药?”太医院首尊恭敬地把配好的药递到楚凝手上,“驸马爷身体不适,是否需要老臣去看看?”
楚凝药包,淡漠道:“不用。”
院首恭敬地应是,却见楚凝还没有要走的打算,不由开口:“殿下还是有什么需要的吗?”
楚凝表情似乎有点迟疑,语气却仍是冷冷的:“你这里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让人变得听话一些?”
啊?
太医首尊诧异地看着楚凝。
让人听话的药?
脑子里下意识地想到,驸马最近又惹公主殿下不高兴了?
前些日子不是还听说,两人的关系改善了许多?
你看,公主居然亲自来给驸马抓药了。
不过,苏驸马骨子里傲,长公主又是个冷冰冰的个性,两人之间关系再度恶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是……
太医首尊这般想着,嘴角不由一抽。
让人听话的药?
太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又不是搞一些邪门歪道的江湖人,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药?
于是他摇了摇头:“回禀殿下,没有那种药。”
楚凝闻言,面上也没见什么情绪变化,淡淡点头,转身就走出了太医院。
两个侍女尽责地守在外面,见到楚凝出来,恭敬的欠身行礼。
楚凝没说什么,举步离开,两个侍女连忙跟上。
她们刚离开不久,大内总管就到了太医院,奉皇帝之命问了几个问题。
“长公主没配其他的药,药方子据说是那位子大夫开的,的确是治疗风寒的药方,老夫再三确认,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大内总管闻言,下意识地皱眉:“长公主也没有提出其他的要求?”
只为了一副治风寒的药,应该不至于她亲自跑一趟吧?
呃,说到这个……
太医首尊表情有些微妙,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长公主方才问我,有没有让人听话的药。我猜想苏驸马是不是又闹脾气,把公主给惹怒了?”
此言一出,大内总管眉眼一动,表情也有些古怪:“当真?”
“老夫不敢确定,只是自己猜测而已。”太医首尊意味深长地道,“毕竟这世上能让长公主无可奈何的人,似乎只有苏驸马一人。长公主总不可能想用这种药对付不相干的人吧?”
西陵朝堂上下,哪个人见到楚凝不像老鼠见到猫似的?个个听话得很,只有苏驸马跟常人不一样,总是擅长以惹怒楚凝为乐。
大内总管闻言,忍不住面露沉思之色。
楚凝特地来太医院取药,究竟是为了什么?
“长公主有没有别的异常举动?”
“没有。”太医首尊摇头,“进了太医院就给了药方,还是我亲自给公主配的药。”
“公主自己来的?”
“带着两个侍女,方才一直等在外面。”
大内总管缓缓点头,宫里到处都是巡逻的御林军,两个侍女自然不可能在那么人的眼皮子底下,玩出什么花样来。
所以,长公主当真只是为了给驸马抓药而来,顺便问问有没有使人听话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