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算卦1
一条条活生生的命,一个个鲜活的人。
就在眼前。
都是她的子民……
前世十二年帝位,她都未曾有过这么深刻的认知。
此时看到这一幕,才清晰地认识到“君王”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君王,不仅仅是享受万人之上的荣华,更多的是要承担天下苍生的使命。
街道两旁林立着客栈酒楼,商铺茶肆,酒庄票号,还有一些沿街叫卖的摊贩,入目的每一处景致都让子曦忍不住流连。
看在凤微羽眼中,却以为是她不经常出宫所以才觉得看什么都新奇,于是淡笑着开口:“天子脚下本就繁荣,这些都是再寻常不过的街景。公子若是喜欢,还可以去别处看看。”
子曦没说话,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一个摆摊子的男子面上,表情微顿,随即嘴角轻轻一抽。
转过头,她看向南墨昊,伸手向前一指:“他?”
南墨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神顿时有些微妙起来。
秦裳怎么会在这里?
唯有凤微羽不解其意,看了一眼前面,开口问道:“公子是要算命?”
前面不远处坐着个摆摊的男子,看起来很年轻,容貌俊美,身姿高挑,着一袭素色长衫,手里也是拿着一柄折扇。
此时正闲适地倚坐一张椅子上,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看起来风流倜傥,惹得路过的行人都纷纷朝他看去。
若不看男子面前摆着的东西,大概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哪个百年世家熏陶出来的贵公子,这般俊美出众,风姿灼目。
然而,贵公子面前却摆着一副算卦用的八卦阵图,旁边竖着一个小木牌,木牌上简单而端正写着十个字:一卦八百两,不准不要钱。
有小姑娘羞红了脸,远远地朝着公子偷瞧过去,这一看更是看得移不开视线。
然而谁也没有靠近。
原因无他,那八百两一卦的价格早把人吓跑了,况且世人对于算命这种东西大多不信,尤其是街头算命的这些。
子曦站着看了一阵,嘴角微勾,抬脚走了过去。
凤微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南墨昊,见对方面无表情,只沉默地跟在子曦身后,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子曦很快站定在男子面前,低头瞅了瞅那八卦阵图,又抬眼看了看姿态慵懒的男子:“一卦八百两?公子怎么不去抢?”
“抢劫是犯法的。”俊美无双的秦大公子笑眯眯地开口,“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谁敢做犯法犯罪的事情?”
说话间,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笑意盈盈地看着子曦,“这位小公子生得一副富贵之相,想必出身权贵之家。”
子曦嘴角一抽,潇洒地摇着折扇:“这你都能看出来?”
“当然。”秦裳伸手一指地上的八卦阵图,“若没有一点真才实学,敢收这么贵的银子?”
“你都会算什么?”
“算姻缘,算前程,算宿命。”秦裳语气轻松,“什么都可以算。”
“是吗?”
秦裳随即笑道:“不过看在小公子命格极贵的份上,在下可以免费你算上一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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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算卦2
命格极贵?
凤微羽目光微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男子,搜索着自己的记忆,竟发现自己没见过此人。
所以,当真只是一个寻常算卦的?
亦或是别有用心之人?
“你不会算出本公子命中注定有一大劫吧。”子曦似假似真地道,语气透着漫不经心,“本公子不太相信这些,但如果是免费的,倒也勉为其难地愿意听一听。”
说话间,她转头朝南墨昊和凤微羽笑了笑:“你们也来算算?”
南墨昊神情冷峻,依然不发一语。
而凤微羽看向秦裳的目光则明显带了点审视意味。
子曦明白他此时的心情。
秦裳跟随她初进京那一晚,她扮男装去了丞相府,而秦裳则是摄政王府逗留了两天,后来被南墨昊带进宫时,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那日秦裳穿着一袭红衣,又戴着帷帽遮住了容颜,因此宫里就算看到了他,也无人看清他的真容。
今晚摆了个摊子在这里假装算命的,当然是为了有个更顺理成章地借口混进皇宫,然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宫里住下来,假装对她情根深种,然后如他自己所说,跟凤微羽好好过过招……
“非也。”男子道,“在下为公子算的不是劫难,而是姻缘。”
姻缘?
子曦微愣,随即嗤笑:“我的姻缘你能算得出来?”
帝王三宫六院,她要真想要,还可以有三千美男供她挑选,难道这些人都是她的姻缘?
“西方有紫宸星,乃中宫之相。”男子语气平稳,“若能寻得此人成亲,必心想事成。”
说到这里,他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一些:“宸者,帝君也。若能寻得此人,公子必将走向至尊至贵,神佛难挡。”
子曦挑眉,正要开口。
“妖言惑众。”凤微羽淡笑着开口,速来温润的面容此时充满冰冷气息,“公子,我瞅着这人就是个江湖骗子,他的话不可相信。”
子曦唇角微扬,手里的折扇漫不经心地敲着掌心:“我也觉得你这个人有些不太可信,但听了你说的话,又好像知道我的身份一样,所以……”
子曦转头,看向南墨昊:“把他带走。”
南墨昊抬手示意,立即有两个黑衣人窜出来,一手捂住了红衣公子的嘴巴,一边一个架住他的肩膀,飞身离去。
子曦环顾四周,远处虽然有人围观,但是个个神色惊惧,转头就匆匆离去。
很显然,无人敢蹚浑水。
尤其是秦裳被捂嘴带走之后,那两个黑衣人的身手太快,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他们不好惹。
“方才那人说的话……”凤微羽眉头微蹙,眼神却温润地看着子曦,“公子信吗?”
虽然这样问,心底却是沉了沉。
西方,紫宸星。
“丞相不都说了是妖言惑众?”子曦挑眉,盈盈一笑,“不过他似乎看出了我的身份。”
说着,面上流露出深思之色:“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安排了这一出?”
南墨昊转头,默默望着远方天际,面无表情。
第396章 开胃菜
“回去得好好审审。”子曦一敲掌心,唇畔微扬,“那个人容貌生得不错,若是家世清白,背景干净,倒是可以塞到后宫里去,闲暇时看个手相面相什么的,也算是一种乐趣。”
南墨昊继续望天,只当没听到她的自娱自乐。
子曦觉得自己跟楚宸学坏了。
在西陵时,她整日看着小白兔演戏演得不亦乐乎,回到东陵,自己居然也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嗯,的确挺不错的。
算账也不一定就是要直接杀了对方,这样未免太没有意思。
她得一点一滴的,让对方所拥有的全部失去,让他所笃定的全部变成不安,让他眼睁睁看着意料之中的事情渐渐失控,而他却毫无办法。
让他一天天失去从容镇定,褪去脸上永远温润却虚伪的面具,让他狼狈,让他一无所有。
这才是复仇,才能平复她十二年的痴心错付。
不过时间也不能太长,否则小白兔得吃醋了。
嗯,就在亲政之前把一切解决好了。
那般完美的计划,小白兔怎么能不在场呢?
纵然他没有前世的记忆,但她却知道他是死在了谁的手里。这一世,她要让楚宸亲眼看着这个人一败涂地。
她要亲眼看着他跪在地上,求楚宸饶他一命。
“公子。”南墨昊平淡的声音响起,似是提醒有些走神的子曦,“我们是继续逛,还是回去?”
子曦道:“难得出来一趟,当然应该找个酒楼,品尝一下外面的珍馐美食再回去。”
此言一出,南墨昊顿时皱眉:“这不行。”
一国之君在宫里用膳自有内侍验毒,宫外的食物都不能带到宫里去,这亲自去酒楼用膳,怎么可能?
子曦睨了他一眼,不满地转头看向凤微羽:“丞相,你说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在外面吃个饭怎么了?你也觉得不可以?”
凤微羽还在想方才算命的事情,闻言回神:“这……按理说,的确不太好。”
顿了顿,温声道:“公子安危最重要。”
子曦皱眉,不满地看着他们。
凤微羽见状,不由自主地面露苦笑。
虽然他现在很想即刻回府,召来手下心腹好好问问西陵那边的事情,再派人调查一下刚才这个男子的身份。
可他不能太急,至少不能在南墨昊面前表现出来太急。
定了定神,凤微羽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抬眸看了眼对面的南墨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外面无人知道公子的身份,再加上有我跟王爷在场,应该没事吧?”
“是啊是啊。”子曦点头,“又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平白无故的,谁回来暗害我?”
南墨昊没说话,薄唇微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子曦自是点头,唇角勾起弯弯的弧度。
她当然不是真的贪恋外面美食,不过是故意要拖延时间罢了。
此时凤微羽心里一定压着块石头似的压抑又不安,一天之内听到西陵之事,又碰见一个算命的故弄玄虚,尤其是那句“西方紫宸星,中宫之相”必是让他坐立难安。
第397章 政敌
心急火燎想走,偏偏又不能自行离去。她要逛多久,他就得陪着逛多久。
子曦面上一派淡定,心里却已冷笑连连,暂时上点开胃菜罢了,琳琅满目的大餐还在后头。
凤微羽,慢慢等着吧。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一定要玩个尽兴。”子曦转头,手里的折扇点了点,不忘警告两人,“谁都不许坏我的兴致。”
南墨昊自然还是以沉默回应。
凤微羽此时却已定下神,温言笑道:“公子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不能在外面逗留时间长,否则危险。”
“微羽,我怎么发现,我病了这么多天出来,你对我好像比以前生疏了?”子曦狐疑地看着他,“是不是因为有摄政王在场,你心情不好?”
她面上一副了然的表情,“我知道,因为年前那次不愉快,让你们心里产生了隔阂,可到底是一场误会,过去了就算了,别放在心上,以后还要一起共事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能老这么僵着对吧?”
这是否就是所谓的恶人先告状,歪曲事实,倒打一耙?
明明是她自己态度跟以前不一样,却反过来说别人变了,且还顺带着做一回好人——南墨昊心里当真是有些疑惑,子曦这是跟谁学得这么戏精?
以前她多么单纯……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被小人蒙骗。
坐在至高无上的帝位上,单纯很多时候意味着愚昧。
若帝王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若一味的感情用事,则意味着大权旁落,皇权被架空,对江山社稷,对天下苍生,都意味着祸患。
能做到把心里真实的想法全部隐藏起来,深不可测却还能让人觉得她纯真无害,才是真的高深。
而如今展现在他面前的女帝,聪明是有的,心计也是有的,端看以后手段魄力如何。
听到子曦的话,凤微羽却是有苦难言,只能适时地露出一点安抚的笑:“公子多心了。”
他跟以前不一样?
他也想跟以前一样,可看着眼前女子,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两人之间似是多了一层隔阂,让他无法再如以前那般在这个女子面前随意表现出亲昵。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几个月的养伤,就把他们以前的情分都养没了?
以前她明明表现出对他的依赖,对南墨昊的敌视,可几个月未见,她的依赖再也见不着了,对南墨昊的敌意也明显消减了许多。
至于他凤微羽跟摄政王之间的恩怨……又岂是三言两语所能劝解的?
他们根本就是政敌,都希望彼此死的那种。
子曦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亦或是故意在南墨昊面前如此说,只是想在亲政之前安抚他,好让他心甘情愿地交出摄政大权?
凤微羽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法确定。
三人又逛了一会儿,临近中午时分,在西街一家很有名的酒楼里用了午饭,点了两个招牌菜,以及一些宫里没有的荤素小菜。
子曦吃得心满意足。
午饭之后,她提议去铺子里逛逛。
第398章 屈居
女孩子家爱美,所以逛了一些胭脂水粉铺子和珠宝首饰楼,南墨昊和凤微羽都能理解,毕竟子曦到了三月才满十六岁,还算个妥妥的少女——虽然她现在是个少年装扮。
三个男人一起逛女儿家的脂粉铺难免有些格格不入,但借口说是想买了送给妹妹的,珠宝楼和脂粉铺的侍者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然而理解是一回事,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凤微羽压制在心里的焦躁有些按耐不住,他几次想寻着空子出去,却始终没有机会。
直到傍晚时分,在南墨昊又一次强硬的催促之下,子曦才终于依依不舍地答应回宫。
当然,两手空空,什么也没买。
“逛街,体会的是逛街的乐趣,见识各种不一样的风景,而不一定非要买些什么。”子曦如此解释,“方才在珠宝楼里,我觉得那些女子们试戴首饰时的娇羞和欣喜,就是一种动人的美景。”
对此,南墨昊始终贯彻着沉默是金的原则,不予回应。
而凤微羽今日频频走神,完全没有心情去体会子曦那般轻松愉悦的心情,到了宫门口,他躬身告退:“臣手里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随陛下回宫了。”
“啊?”子曦闻言,似乎有些遗憾,“朕还要打算跟你和摄政王谈谈关于西陵的事情呢,既然如此,你就先回去吧。”
西陵的事情?
凤微羽一怔,正要改口,却听子曦关怀地道:“晚上早些休息,别太累了。”
这种自然而然关怀的口吻,听着似乎又跟以前完全一样,没什么变化。
想说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凤微羽压下心头懊悔,温和点头:“臣知道,陛下也早些休息。”
子曦点头,便跟摄政王一起走进了宫门。
凤微羽注视着她的背影,静静站了一会儿,待子曦和摄政王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敛了面上神色,转身徒步往自己的府邸走去。
“皇叔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两人静静走了一段,子曦平静淡问。
南墨昊转头瞥了一眼少女:“秦裳的事情,是陛下的主意?”
子曦摇头:“不是朕的主意,却正合朕的心意。”
秦裳很清楚她对楚宸的感情,也明白她的心意,所以才用了一个“西方,紫宸星”这样的卦象为借口。
当然,若只是一个卦象,分量还远远不够。
“看来陛下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南墨昊眉目微敛,看不清眼底神色,“但是臣那天的请求,还请陛下慎重考虑。”
子曦摇头:“皇叔该知道,朕不可能让你屈居于后宫那么点地方。”
“为什么楚宸就可以?”南墨昊平静地问,“不说因为感情,因为臣并没有强求陛下的感情。只是同为男子,为什么楚宸可以?”
“楚宸……”子曦叹了口气,倒是不介意解释一番,“他爱着朕,全心全意地爱着,为了这份感情可以付出一切,所以名分之于他并不重要。”
南墨昊默了片刻:“臣也不强求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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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大礼
“但是皇叔,朕跟楚宸两情相悦,深知他心里的想法,所以不会觉得让他屈居后宫就委屈了他,因为这是让他所欣喜的。”子曦缓缓摇头,“朕能回报给他的是感情,是权力,是身份上的承认,但是朕不能回报给皇叔这些,所以……”
所以,两个人还是不同的。
南墨昊明白了,又沉默了片刻,神情似乎有些怔然,良久才应了声:“臣……明白了。”
两人回到御书房,就着西陵的事情做了一番计划,“凤微羽一定后悔离开得急了。”
跟着来御书房,亲耳听到子曦对于西陵的部署,他心里才会有底,也能早做计较。
所以方才他才想改口,不过子曦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若要做些什么,得趁早。”南墨昊道,“他现在回府,定会召集心腹谋士了解情况。”
“还有秦裳的身份,他一定会去查。”子曦慢悠悠淡笑,“不过这个倒不用担心,秦裳的身份他查不到。”
九阁的势力不是闹着玩的,当初她在西陵派凤魇出去查秦裳,秦裳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更遑论其他人?
所以除非秦裳自己允许,否则凤微羽绝不可能查到一点信息。
至于西陵……
“明日一早,传帖子至西陵、南陵、北陵。”子曦坐在龙椅上,接过内侍递过来的茶,“帖子传至三处,至少需要七日时间,等三陵皇族接到帖子已是月底。”
缓缓啜了口茶,子曦道:“三陵之间彼此不相往来,接到帖子定然会派人打探消息,确定其他两国都会来,他们才敢动身。而西陵内乱的消息被封锁在皇城之内,南北二陵短时间之内也不可能知道得多清楚。”
所以一切都可控制在计划之内。
“给西陵的帖子附上一道密旨,指定由清郡王府世子楚御苍前来。”子曦说完,眉头微蹙,“眼前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严防凤微羽狗急跳墙,万不可让他有机会传任何消息去南北二陵。”
南墨昊沉默地听完,淡淡点头:“凤微羽那边不是问题,皇族隐卫可以监视他的行踪,以及他所有手下的行踪。”
子曦倚着椅子,纤细的五指漫不经心地转着茶盏,清丽绝尘的面上敛了笑意,眉眼就隐隐现出了一些尊贵清冷的威仪。
南墨昊看着,心里所有不确定的顾虑突然间就消失了。
聪明她有,心计她有,帝王的魄力和威仪她同样也有。
这个曾经纯真善良的少女,在即将亲政的这个时期内,送给了他一份珍贵的大礼——南墨昊相信,她会是一个圣明的皇帝。
即便是女子,也绝不会输给任何一个男儿帝王。
凤微羽才做了一年丞相,不管他背后有多少野心,也不管他手里有多少筹码,但一年的时间他能做的事情有限。
根基未稳,子曦想要对付他,简直易如反掌。
子曦敛眸淡笑,毕竟前世他可是足足筹谋了十二年,才真正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一切。
而这一世,她会让他全盘的计划没有任何施展的余地。
第400章 锦囊
跟摄政王在御书房商议完所有细节的问题,子曦回到寝殿时已是天黑。
秋雁命人备了晚膳,子曦一个人对着满桌的膳食,突然觉得寂寥。
想到这几个月都是跟楚宸一道用膳,如今自己孤单单的一个人,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草草吃了一点,子曦决定去见见自己的父皇和母后。
自打三年前皇兄过世,母后受了打击几乎导致精神奔溃。而满朝文武却因为失了储君一事儿人心惶惶,在皇后悲伤时就一个劲地劝父皇充盈后宫诞下子嗣。
父皇不堪其扰,直接宣布退位给子曦,并且从此和皇后闭宫不见任何人。
子曦即位前的半个月里,大臣们在父皇搬去居住的宫殿外长跪不起,甚至有几个老臣碰柱而亡,也没能改变父皇的决心。
后来有摄政王的重压,才平了朝臣失控的情绪。
这一年多来,大臣们也早已接受了东陵有个女帝的事实,更接受了女帝在刚登基时就扶持尚且年轻的凤微羽做丞相——哪怕这有多不合规矩,朝臣也没有过分地劝阻。
毕竟凤微羽的才学能力有目共睹,无可质疑。
而且他们心里清楚女帝这是不满摄政王,所以才扶持丞相与之抗衡。
当然,还有很多大臣心里或许也在暗暗期待着,女帝若是乱了超纲,只顾儿女私情而不顾江山社稷,最后弄得东陵一片混乱才好。
如此才能逼出太上皇另立新帝——就算没有嫡系血脉,过继一个宗室子嗣也可以,至少是个男子。
子曦以前没怎么去窥探朝臣们的心思,这几日静下来,才慢慢想通一二。
不过没关系。
她很快会用事实证明,他们所有的期待都会落空。
东陵乃至以后疆土完整的陵国,至少在她还活着的时候,都会是一个女帝主政的时代,朝臣们必须接受。
太上皇和太后居住在皇宫东北角的御景宫,不管对于宫里伺候的人或是文武大臣来说,这里都是禁地。
除了几个伺候起居的人,这里再无人能进去打扰。
甚至连御膳房的膳食都不用,因为有专门的御厨在这里给太上皇和皇太后侍膳,做的大多都是清淡素菜,偶尔改善口味才沾点荤腥。
守卫进宫的侍卫中有两人就是玄隐卫里出来的,因此保护这里不受打扰不是问题。
子曦只带了秋雁过来,到了宫门前,侍卫恭敬行礼。
“朕来看看父皇和母后,麻烦进去通报一声。”
“启禀陛下,太上皇知道陛下这几天会过来,所以吩咐属下把这个交给陛下。”一个玄隐卫掠身而出,躬身站在子曦面前,双手呈上一物,“太上皇已吩咐,任何人都不见,请陛下恕罪。”
这名隐卫年纪已经过了四十,是父皇的贴身隐卫,从父皇登基开始就随侍在身旁,终其一生都是父皇隐卫。
父皇若驾崩,贴身隐卫会殉主。
这是玄隐卫的规矩。
子曦眉头微蹙,注视着隐卫手上之物。
一个明黄色锦囊。
子曦伸手接过,淡淡道:“父皇还说了什么?”
“回陛下,没别的。”隐卫道,“主人要说的话,都在这锦囊之内。”
第401章 当头一棒1
子曦看着手里的锦囊,眉心微锁,徐徐转身离开。
对于被父皇拒之门外这件事,她并没什么特别难过的情绪,毕竟前世十二年里她都没能见着父皇母后。
算起来,跟皇兄过世的经历相似,因时间太过久远,虽对于父皇母后的牵念还在,那些印象反而都不怎么深刻了。
况且父皇母后二人情深,如今江山社稷既然交给了她,显然就不欲再理会这些俗事,而潜心过自己安宁静谧的日子了。
这同样也是一种幸福,她不去打扰也好。
只是这个锦囊……
子曦蹙眉,前世记忆里,并未出现过这个锦囊。
这一世……
到底是有些事情被她忽略了,还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事正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发生着变化?
踏着夜色回到寝宫,命秋雁守在寝殿外面,子曦倚着内殿雕花锦榻,静静地注视着放在几案上的明黄色锦囊。
这么尊贵的颜色,显然锦囊里装的东西等同于遗诏的分量——虽父皇还在,这个东西不能算是遗诏。
却同样是一份分量极重的东西,不容丝毫轻忽怠慢。
子曦预感到锦囊里所放之物非同小可,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沉重的感觉。
仿佛以往从未体会过的,江山社稷的分量,此时全部压在了肩上,重得让她难以承受。
慢慢抬眼,安静地打量着这精美奢华的宫殿。
九枝连盏缠龙纹宫灯照得殿内一片明亮,重重珠帘之后,紫绡烟罗轻纱软帐无风自扬子曦。
窗子上雕刻的繁复花纹。
紫檀木雕花朱案之上,狻猊小兽熏香炉袅袅吐出香烟。
殿内一应陈设皆是极致的华贵。
徐徐敛眸,子曦独自一个人静了良久。
现在她还没有亲政,不会有大臣因朝政来烦她,该处理的事情摄政王会处理得妥妥当当。
只是子曦始终想不通,以南墨昊这般位高权重的身份,怎么会生出要屈居后宫的想法?
子曦打小尊贵,虽体会过情爱,也曾因为感情而甘愿付出一切。
可她同样清楚,男人身处高位久了,自然而然会养成一种上位者的霸气尊贵,恋权不放者有之,看破名利者也有之。
但从没有一个人会心甘情愿从至高位下来之后,却让自己低到尘埃里。
多年掌权形成的强势和不容违逆的霸道已经融入骨子,又怎么愿意舍弃尊贵,而让自己伏低做小?
青黛所猜测的固然有些道理,却不足以成为合理的解释。
子曦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得思绪被一层迷雾笼罩,让她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缘由。
目光微垂,视线又落到了锦囊上。
不知过了多久,子曦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伸手拿起锦囊解开,一张折叠的书笺,一块印信。
印信?
子曦目光微凝,拿起印信细细端详,须臾,神色微变。
纤细手指展开书笺,上面寥寥数语,让子曦浑身剧震,神情一变再变,心头盘旋的疑惑这一刻终于完全解开——
如当头一棒,让她猝不及防!
第402章 当头一棒2
不管曾经下定多少决心,不管意志如何坚定,这一刻,所有的坚持仿佛瞬间土消瓦解,分崩离析。
她的坚持,不过是个笑话。
子曦指尖微颤,怔忡地盯着那纸笺看了很久,心中千头万绪,乱成一团。
“秋雁!”
殿门外,秋雁闻声走了进来,屈膝行礼:“陛下。”
“传朕旨意,让摄政王立即过来一趟。”
“奴婢遵旨。”
秋雁领命,再次屈膝退离。
然而刚走到殿外,却听子曦再度开口:“等等!”
秋雁不解地返身入殿:“陛下?”
子曦扶着额头,有些怔然地闭了闭眼,似是在纠结犹疑着什么。
眉眼阴郁而沉重,显是心事重重。
“算了。”她略有些无力地道,“天已经不早了,摄政王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先别叫他。”
秋雁压下心头疑惑,恭敬领命:“是。”
话落,她走近锦榻前,关怀地道:“陛下不舒服吗?”
子曦没说话,只沉默地盯着手里的锦囊。
印信是上等黑玉所制,成人男子拇指粗细的长方形,棱角分明,造型简单而沉肃,上面雕刻着繁复特殊的暗纹,属于御隐卫所有。
印信中间清晰地刻着一个名字,此时连同纸笺都被放回了锦囊里。
子曦系好锦囊,慢慢倚着锦榻。
脑子里短暂的放空,什么都不想,只想这么静静地待着,直到天荒地老。
秋雁侍立一旁,想提醒子曦就寝的时间到了,然而看见子曦此时明显有些不太正常的神情,她一时没敢开口,也不敢问。
时间一点点过去。
寝殿里灯火氤氲,袅袅香烟弥散在殿内,气氛宁谧而沉静。
谁也不知道此时的子曦心里在想些什么。
直到月上中天,窗外光华如练。
秋雁终于开口提醒:“陛下,更深露重,早些歇了吧。”
声音传进耳膜,子曦这才抬头,看着秋雁隐隐担忧的表情,思绪断了一瞬,随即缓缓点头。
秋雁松了口气,命人进来伺候。
子曦睡不着。
宫女伺候洗漱更衣之后,她披着宽松的丝绸衮衣躺在宽大的龙床上,抬眼望着帐顶,脑子里沉沉浮浮都是锦囊里的物件。
今晚秋雁值夜,歇在外间榻上。
殿内灯火熄灭,只留了一盏在床头几案。
子曦就这么睁着眼睛,静静到天亮。
昨晚天黑之际,三道印有印玺的帖子就已伴随着摄政王的手谕一道出了皇城,三队快马昼夜星驰送至三陵。
而这件事目前知道的人只有子曦、摄政王和凤微羽三人知道。
早朝上,子曦依然沉默坐在龙椅上,撑着下巴一语不发,安静地听着群臣讨论政务。
最近的朝务大多围绕着亲政以及采选一事,还有开春的朝廷科举选才,在子曦没亲政之前,大事都由摄政王拍板拿主意,丞相也只是辅佐摄政王。
最终的决定依然以摄政王的指令为准。
然而即便如此,满朝文武大臣们今日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帝的情绪不太对,眉眼郁结不化,似是心事重重。
众臣心里不免猜测,难道又是为了亲政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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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堂姐
南墨昊和凤微羽也同样没有错过子曦的神情异样,那完全不似作伪的郁色已清晰表明,子曦的心情不太好。
群臣还发现,丞相大人眼下青影很明显,显是昨晚没睡好。
而子曦昨晚亦是一夜未眠,加上此时精神有些不虞,早朝上的气氛便隐约有些微妙起来。
朝臣们议完了几件重要的事情,内侍得了摄政王授意,唱喝着退朝,子曦起身离去。
摄政王召了几个参政去御书房,临近权力交替的日子,诸事繁忙,朝务军务都需要细细斟酌处理,容不得丝毫马虎。
子曦则在雍华宫见了个人。
同宗同族的一个堂姐君莹,比她大两岁,血缘关系不算太近,她的父亲是永平侯,虽同属皇族宗亲,但是在宗亲权贵遍地走的帝京,侯爵已经没了多少尊贵显赫。
永平侯也不是多有才能的人,享受皇族庇荫,虽拿着为数不多的俸禄,日子却过得并不拮据,除了庄子田产的收入,来自女婿的孝敬也不少。
子曦之所以对这位堂姐印象比较深,是因为她的夫婿是凤微羽手底下的一个官员,暂时职位还不大,但是前世,那个人靠着凤微羽也做到了尚书……
而君莹的大姑姐夫家却是一个商贾,所以官商一家,对凤微羽可是个强而有力的后盾。
子曦坐在凉亭内,亭外正对着几株开得极好的腊梅,清冽的香气拂面而来,阵阵沁入心脾。
君莹恭敬行了礼,在子曦对面正襟危坐下来,双手搭在膝下,端庄而拘谨。
子曦静静打量了她片刻。
这位堂姐也是个美人胚子,今年不过十八岁之龄,琼鼻樱唇,肌肤白皙,且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嫁人三年,育有一子一女,有孕期间给自己夫君纳了两房貌美小妾,皆是她自己身边的大丫头。
算得上标准的贤妻良母。
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着实让人艳羡。
不过子曦却知道这个女子是个有心计的人,而至于她是否真的幸福……或许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最清楚个中滋味。
“堂姐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
秋雁奉了茶水,便恭敬地退至一旁站着。
正月底天气转暖,今日又是个明朗的好天气,太阳照在亭子里,暖洋洋的舒服。
君莹抿着唇角浅笑:“前些日子听说陛下龙体欠安,一直不曾有机会进宫探望。这几日听夫君说陛下开始上朝了,才想进宫来看看陛下。”
子曦托着腮,嗯了一声:“没事,已经好多了。”
“陛下过几日就要亲政了,这些天应该很忙吧?”
“唔,还好。”子曦道,语气疏淡,“有摄政王跟丞相在,朕倒也不算太忙。”
君莹两手捧着茶盏,沉默了片刻,抬眸浅笑:“陛下亲政之后就要开始采选,关于正君的人选,陛下心里定好了吗?”
子曦点头:“定好了。”
君莹闻言,神情微顿,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子曦的反应似乎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第404章 人心险恶
按照常理,此时子曦面上应该带着点含蓄喜悦的笑意,迫不及待地告诉她,正君的人选是那个人……
就像情窦初开中的少女都该有的那种反应。
但子曦却并没有。
君莹敛眸安静了一瞬,随即又笑道:“那侧君呢?”
子曦扬眉,正要说话,却见君莹转头看向她带来的侍女,“香儿。”
子曦一早就注意到这个香儿手里拿着的一幅画轴,此时见状,也没说什么,只静静地看着君莹从侍女手里接过画轴。
“我近日机缘巧合,刚得了一幅画。”君莹把画轴放在桌上展开,“此人容貌生得俊美,又一副书卷气,便是时下所说的翩翩佳公子大抵也就是如此了,所以就迫不及待地带进宫,让陛下过目一番。”
子曦漫不经心地垂眸一瞥,随即眼神一顿,有瞬间的定格。
不过她低垂着眼,并未让人察觉到异样。
“的确生得好,这人是谁?”她很快从容笑了起来,“翩翩佳公子……嗯,的确是个佳公子。”
这人是谁?
这句话虽然是子曦问的,但此时却无人比她更清楚这画像上的人是谁。
西陵长公主楚凝的驸马,苏瑾,苏公子。
子曦似乎有些明白君莹今天进宫的目的了。
“这人我也不知道是谁。”君莹撑着下巴,眼神微弯,仿佛自带笑意,“不过这副相貌,我觉得当个侧君应该绰绰有余。”
子曦讶然:“堂姐让朕纳他当侧君?”
楚凝一定会提刀砍了她。
“也不是。”君莹摇头,一举一动都透着矜持优雅,“我就是觉得这个人容貌生得好,气度也好,要是陛下有机会见到就好了。”
“东陵好看的男子也不少,何必去想一个连面都没见过,也不知是什么身份的人?”子曦语气阑珊,显然对此不感兴趣。
君莹闻言,黛眉微蹙:“可我觉得这样的容貌,真的难得。”
“那堂姐要是能把他找出来,且他尚未婚配,家世也清白,那朕说不定还真的可以考虑把他纳入后宫。”子曦说着,便语气轻松地笑了笑,目光自然而然又落回了画像上,“的确,这样的容貌便是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君莹把画像收了起来,语带遗憾:“我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可能找得到这个人?”
子曦端起茶盏,不疾不徐地啜了一口。
“若是让摄政王或者丞相大人派人去找,说不定还真能找到。”君莹想了想,“陛下觉得呢?”
“没必要兴师动众。”子曦道,“这幅画像你从哪儿得来的?”
“就是街头一个画师画的。”君莹道,“不过那画师已经走了。”
子曦嗯了一声,转头看向亭外:“来历不明的东西以后还是少往宫里带吧,说不定这个画师就是别有所图呢。”
君莹一怔,随即神情微僵:“这……应该不会吧?”
“堂姐深居内宅,不懂外面人心险恶,朕却是知道的。”子曦道,“外面坏人太多,阴谋诡计防不胜防。”
第405章 卦言
秋雁面无表情地站着,听到子曦的话,心里暗暗点头。
的确防不胜防。
但是君小姐这段术也太低了些。
拿一幅苏驸马的画像来试探陛下,当真以为陛下是个没有一点脑子的小女孩?
不过这应该是凤微羽的意思吧。
以君莹的身份,没有旁人授意,她根本不可能得到这幅画像,也不可能真的想到给陛下献什么美男。
毕竟西陵长公主的驸马,这画像岂是谁都能得到的?
“这幅画像就留在朕这里,不必带回去了。”子曦淡淡开口,没什么情绪,却是命令。
帝王的话出口就是旨意,自然违抗不得。
君莹点头,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
子曦点头。
君莹转身离开了凉亭,带着侍女慢慢走远。
子曦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对方走远了,才淡淡开口:“凤魅。”
人影一闪,黑衣人单膝跪地:“陛下。”
“快马加鞭把这幅画像送往西陵,交给长公主楚凝,就说朕邀请她跟她的驸马来西陵做客。”
“是!”
黑影一闪,转瞬消失在眼前,带走了桌上的画轴。
子曦端着茶盏,起身走到栏前,闲适地盯着亭外的梅花,“昨晚凤微羽回府之外,做了些什么?”
“召集心腹谋士,以及府中所有的密探问话。”秋雁道,“问的是西陵的事情,但无一人得到消息。”
因为消息提前被凤魇拦截了。
皇族隐卫想要拦截的消息,他一个丞相府的密探只能认栽。
“凤相昨晚几乎一夜没睡,发了好大的脾气。”秋雁道,“后来还命人查了秦公子的身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子曦没说话,慢慢啜了口茶,继续望着梅花发呆,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那个锦囊……
黛眉轻蹙,眼底阴郁之色一闪而逝。
接下来一连几日,子曦早上按时出现在早朝上,不过议政时她从不发言,只安静地听着,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直到有一天,钦天监偕同礼部尚书共同禀报了一件事。
“陛下。”礼部尚书躬身禀报,“前些日子摄政王命人拿了一个妖言惑众的公子,他说了一句卦言,陛下可还记得?”
对于女帝曾出宫的事情,知道的人都心照不宣,不知道的也不敢随意乱问,不过心头却浮现了一个疑问。
妖言惑众的公子?
卦言?
什么鬼?
子曦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瞥了礼部尚书一眼。
“臣请求陛下,找出卦言中的这个人,待陛下亲政之后封为正君。”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什么?”
“什么卦言?什么正君?”
凤微羽脸色猝变,蓦然抬头看向坐在龙椅上的少女,发现子曦也是皱着眉,一副不解的模样,又匆匆垂下眸子,心里一时纷乱至极。
“回禀陛下。”钦天监监正站了出来,“臣前几日听说有个胡言乱语的公子被抓了起来,且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臣便忍不住手痒,这几日夜夜观测星象,才发现所窥测到的结果居然跟那位公子说得分毫不差,那位真是神人啊!”
第406章 宁可信其有
若非定力十足,子曦险些忍不住笑出声。
神人?
秦裳最多也就算是一个神棍。
满殿寂静。
群臣无一人开口,对于卦象这种东西,他们并非不信,也并不会全信。
但钦天监既然存在,且职责就是观测天象,星象所预示的一切除非实在事关重大,否则最终抉择如何,还是要看皇帝的意思。
他们随意开口,若最后卦象所预示的是对的,而他们却让皇上违了卦象的意,谁担得起责任?
“摄政王以为如何?”子曦终于开口,目光落在摄政王面上,“朕想听听摄政王及各位卿家的意思。”
摄政王此时已完全明白她的心思,自然顺着她说:“臣觉得,宁可信其有。”
群臣又是一惊。
宁可信其有?
还真要因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卦象,就让一个连名姓都不知道的人来当女帝正君?
万一是个阴谋呢?
“万一那位公子是居心叵测呢?”殿上一位老臣开口,眉头深皱,显然是不以为然,“陛下的正君之位事关社稷,不可疏忽,岂能因为一则卦象就轻而易举地定下?这太草率了!”
所有人都以为正君妥妥地会落到凤微羽身上,怎么突然间就冒出来一个命定的正君?
“什么叫草率?”钦天监监正不乐意了,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对方,“镇国公是觉得老夫观测星象的本事退步了,还是认为老夫也居心叵测?”
镇国公一噎,顿时被怼得哑口无言。
他能说那个什么公子妖言惑众,居心叵测,却不能说钦天监也如此。
钦天监监正乃是太上皇亲自任命的官职,太上皇在位时对他就尊重得很,他要是敢接这话茬,不是明摆着对太上皇不敬吗?
子曦淡淡听着,目光一转:“丞相,你怎么看?”
凤微羽回神,语气平稳地道:“臣觉得,钦天监所观星象不容忽视,但还需要进一步查证,也不能太草率。”
子曦嗯了一声,嗓音淡淡:“监正大人回去再确认一下,必须万无一失才行。”
凤微羽一震,这算是相信了吗?
相信那个卦言,相信“西方,紫宸星”才是她命定的正君?
“老臣遵旨。”钦天监恭敬地应了下来,心中万分满意。
女帝陛下既然让他回去确认一下,这意思已经很明显是相信了,只是为了更谨慎,而且他的确需要回去再观测观测,得好好确定那个命定之人确切的身份。
早朝散后,子曦一如既然地起身就走。
摄政王照例跟几位参政和内阁大臣去了御书房,商议政务,这两日龙案上堆积的折子有点多,琐碎的事情也多,桩桩件件都需要妥善处理。
尤其是交接权力之前的这段日子里,摄政王实在太忙,忙得不可开交。
大臣们很多心里不解,这个关键的时候,摄政王不是应该把一些事情移交给女帝决策?
他若事事处理妥善,焉知女帝陛下亲政之后就立刻能独挡一面?
或者他根本没打算交出大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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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摄政王的年岁
而女帝陛下这些日子也奇怪得很,似乎对收回大权这件事完全无动于衷,早朝上对摄政王的态度也跟以前大不相同,明显少了以前的敌意,而变得格外信任了?
摄政王最近也没做什么讨陛下欢心的事啊。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待南墨昊处理完政务,大半日过去了,他忙得连午饭都没吃,就匆匆离开前殿。
他想去见一见子曦。
这几日子曦情绪明显有些不对,虽然从未对谁发过脾气,但眉眼间的阴郁却好像怎么也抹不去。
发生了什么事?
眉头微皱,南墨昊到了雍华宫才得知,子曦下朝之后就去了御花园。
他又转身去了御花园。
在御花园外长廊上止步,他挥手屏退身边随从,淡淡打了个手势,暗中跟随的隐卫便悄然无声地四散开来,牢牢守住进入御花园的所有必经之路。
子曦此时正坐在梅园亭廊的长椅上,身姿慵懒地靠着朱色栏杆,目光微敛,静静看着水中鱼儿嬉戏。
身后脚步声传来时,子曦便知道是摄政王来了。
南墨昊武功高深,收敛声息之时可做到悄然无声,但在出入宫廷之时,没必要刻意隐藏踪迹,便能听得出他的脚步沉稳而冷定,气息冷峻,带着一种独属于武将才有的峻拔峭然。
然而直到昨夜,子曦才知道纵然众人眼中南墨昊已是如此深不可测,可他显露于于人前的本事,却依然不是他所有的实力。
或者应该说,不是他真正的实力。
他真实的水平,比统帅三军的大将军更可怕。
而他的身份,跟位高权重的大将军相比,却又是如此的……
“臣参见陛下。”平稳冷静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子曦的思绪。
微微抬眼,子曦看着单膝跪在侧前方五步远之距离的男子,一身黑袍,脊背微挺,流露出独属于武将的傲骨。
子曦心神有些恍惚,却很快恢复镇定。
“摄政王。”没有如往常一般开口叫起,子曦语气沉定,“你年岁多少?”
南墨昊微怔,随即答道:“二十有二。”
二十有二。
子曦默然。
比她皇兄还小的岁数,比楚宸也就大了四岁。
眉心微蹙,子曦倚着栏杆,沉默打量着眼前男子的容貌。
或许是因为气势太过冷峻肃重,以前从没有人敢真正盯着南墨昊的容貌看,所以只知道他生得不差,五官深邃,冷峻有型,如一柄锋利的剑。
也因为气势太过深沉,所以很多人或许都以为,南墨昊最起码应该过了而立之年。
子曦以前不曾仔细端详过他,所以也一直以为摄政王就算未至而立,至少应该有二十六七岁。
可此时细细看着,才发现南墨昊一点都不老。
若是撇开让人望而生畏的气息不谈,甚至可以说,他是个俊俏的青年。
所以,“朕以前一直称呼你为‘皇叔’,似乎不太妥当。”
南墨昊又是一怔,默了片刻,答道:“这是太上皇的意思。陛下若是不愿,以后可以改口。”
第408章 玄隐殿1
子曦知道是她父皇的意思。
想到父皇,便不由想到那个锦囊,子曦心里忍不住越发烦闷。
“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南墨昊蓦地抬眸,眼底震惊一闪而逝。
子曦淡道:“朕知道你的身份,所以不必感到震惊。”
南墨昊没说话,敛了眉目,沉默地将另一条腿也跪了下来。
东陵尚武,武将的地位丝毫不比文臣低,一品武将面君只需单膝跪地,行军礼。
而在子曦这个尚未亲政的天子面前,南墨昊又以武将身份执掌摄政大权,面君可不行跪礼。
然而自从子曦登基即位至现在,南墨昊一直不曾在礼节上有过丝毫怠慢,从不自恃身份,心甘情愿在女帝面前屈下膝盖。
甚至丝毫不介意更卑微一些。
子曦以前没在意过,只是觉得南墨昊过分守礼了些,行事谨慎,不会在任何方面给人留下话柄。
可此时她才明白,真相并不是她所以为的那般。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交出摄政大权之后,依然可以掌三军兵权的南墨昊会提出入她的后宫且不要名分的请求。
因为他的出身。
“臣,御隐卫出身,太上皇赐名墨隐。”南墨昊解释,“直接以‘隐’字为名,代表身份是隐卫统领,以御隐卫身份侍奉保护新帝,此生与帝命相随,生死相依。”
“所以你不姓南?”
“臣自小在玄隐殿长大,不知名姓。”
“为什么后来又成了摄政王?”
“臣原本是前太子隐卫。”南墨昊垂眸,一五一十地陈述,“十五岁出殿贴身跟随保护太子,太子过世那一年,臣本应殉主。但太上皇留着臣侍奉新帝,因陛下年幼,太上皇便赐了臣新的名字,命臣暂时摄政,待陛下亲政之后,便还是以隐卫身份随侍陛下身侧。”
纵然已经从锦囊中了解了一些,此时听他原原本本道来,子曦依然觉得有种恍然中夹杂着不可思议的感觉。
东陵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居然是玄隐殿出身。
这个事实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她只道南家就他一条血脉,却不知他根本不姓南,甚至无名无姓,打小在玄隐殿长大,那便代表了他是个孤儿出身。
玄隐殿是皇族机构,只听命于天子,虽然殿中出来的人个个武功高强,各方面能力皆强,可那都是在生死地狱中淬炼出来的身手。
说白了跟死士无异,一辈子见不得光,只能待在暗处。
而东陵每一个皇子被确立为储君之后,玄隐殿便会选出一个年纪相仿且实力最强的玄隐卫,贴身跟随储君身侧,认其为主,生死相依,直至储君登基到驾崩,隐卫殉主,一生便算结束。
就如同君王问鼎天下,读书人亦是以做到位极人臣为荣光,玄隐殿中培养隐卫同样有着等级之分。
如南墨昊这般能被选出来作为储君贴身隐卫,那必然是万里挑一的顶尖,从重重血路中杀出来的王者。
而玄隐之路极其残酷,必须摒弃七情六欲,只服从主人命令,献上自己一生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