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1章 束手就擒
秦裳眉头瞬间皱起。
好吧,居然真是他们二人的杰作。
没有太过出乎意料,但三个九岁的小屁孩光明正大地逛妓院,已经算得上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而逛妓院没过半个时辰……就在妓院里大打出手?
秦裳想起九年前的自己。
那次也在洛城红楼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把洛城少城主从窗子里扔出去,摔断了对方的腿
虽找茬的原因居多,但勉强也算得上是为了争夺花魁。
可九微和九娆又是因为什么?
倚栏院四方皆被官兵为了起来,还有不少黑衣人从暗中涌出,堵住了所有可以逃生的路。
偌大的院中,气氛变得无比冷凝肃杀,仿佛暴风雨将来的前兆。
九微和九娆两人背靠背,眼神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阵仗。
众人让开了一条路,头发微微有些凌乱的老鸨从大堂里走了出来,涂着厚厚脂粉的脸上一片阴沉似墨,五官气得扭曲变了形。
盯着那看似精致漂亮实则根本就是恶魔的两个小孩,声音如毒蛇一般阴冷狠辣:“能活捉就活捉,不能活捉,就把他们……碎尸万段!”
秦裳眉眼微冷。
碎尸万段?
这俩小破孩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气得老鸨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中,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从一群官兵中走了出来,径自走到老鸨面前:“发生了什么事?”
老鸨看到他,顿时脸色一变,拿着帕子哀哀哭了起来:“大人可要给民妇做主啊!他……他们……”
戴着翡翠指环的胖手抬起,颤巍巍地指着九微和九娆,“他们在民妇的楼里闹事,不但把民妇的东西砸得一干二净,还杀人……这两个简直就是杀人恶魔,大人,您一定要把他们抓起来!把他们抓起来严刑拷问,这两个根本就是乱臣贼子啊大人!”
九娆听着她假惺惺的哭诉,嘴角微挑,嘲弄地开口:“老鸨儿,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欺负小孩,要脸不要?我们是杀人恶魔?明明你们这里才是贼窝好不好?恶人先告状,睁眼说瞎话,别以为我们是小孩就好欺负。”
老鸨阴恻恻冷笑:“小姑娘尽管逞口舌之快,只怕待会儿你们就说不出话来了。”
话落,冷冷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们束手就擒,我可以饶你们不死,并免去你们的皮肉之苦。”
虽然今晚损失惨重,但只要能得到这两个……不,三个孩子,她保证可以让损失的银两十倍百倍地赚回来。
这两人造成的一切损失,自然需要他们自己来偿还。
她一定会好好的调教他们,一定会!
九娆没理会老鸨打的小算计,偏头看向九微,“你还行吗?”
九微沉默地打量着周围的黑衣人,以及外面把倚栏院围得水泄不通的官兵。
须臾,他小声开口:“父亲说过,如果在外面遇到了危险,自己没有把握全身而退的情况下,不可逞强。”
嗯?
九娆眯眼:“什么意思?”
第1012章 够本
“意思是可以逃。”九微语气平淡没有起伏,低得只有九娆能听见,“我们今晚杀得已经够本,没必要留在这里跟他们硬拼。”
“逃?”九娆皱眉,“那多没面子?”
九微摇头:“父亲说过,十四岁之前我必须以自己性命为重,就算逃了也不算丢脸,因为没人知道我的身份。”
“十四岁之后呢?”
“十四岁之后,我必须把九阁和自己的尊严放在第一位,不能做出任何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当然,十四岁之后的少年修为比之现在,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
九娆微默。
倚栏院外面的官兵已经悄然搭好了弓箭,无数泛着寒光的箭矢正对着他们。
而院子里又被黑衣人包围了一圈。
这才真的是天罗地网,插翅难逃。
能在出事之后这么短时间之内就调来这么多官兵,倚栏院的势力可见一斑。
九娆在心里判断了一下情势,觉得如果真的拼下去,虽然不见得会死,但时间久了一定会精疲力竭,到时候想逃说不定都没力气逃了。
不过……
九娆扬眉,似乎还蛮有闲情逸致跟九微聊天,“那你自己的想法呢?你觉得你父亲说的都是对的?”
九微点头:“父亲说的话,自然都是对的。”
“你可是真是一个听话的好儿子。”九娆撇嘴,“不过我们的马车和行李还在客栈。”
“你身边不是跟着暗卫?他们不会忘了行李的。”九微语气淡淡,“离开这里之后,我们直接往南行去,连夜赶路,待出了银州城他们就追不上了。”
以他们的轻功,只要不是损耗元气过重,这些人想要追上他们并不容易。
九娆默了片刻,终于点头:“既然如此,就这么办吧。”
说罢,朝待在一旁只负责给他们计数,此时却也严阵以待的天舒使了个眼色。
天舒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九娆转头看向老鸨,扬起一个无害的笑容:“其实我们今晚并非故意来砸场子,鸨娘这么兴师动众,会吓着我们的。”
“并非故意来砸场子?”老鸨冷笑,“杀了人,毁了物,闹出这么大动静,本楼今晚的损失不计其数。小姑娘现在却说不是故意来砸场子,这话你自己信吗?”
九娆道:“鸨娘觉得我们应该如何赔偿?”
“只有一个办法。”老鸨语气强硬,“你们自己留下来抵债。”
九娆脸色一变,小脸上浮现几分楚楚可怜:“可是我们还这么小……”
“养个两年就不小了。”老鸨冷笑,“相信我,只要你入了我这倚栏院,不出三年,我定可以让你成为这倚栏院的头牌。”
九娆伸手指了指外面的官兵:“这么大阵仗,我怎么确定若真的束手就擒,他们会不会瞬间射死我们?”
老鸨眯眼:“当然不会”
“我不信。”九娆摇头,“鸨娘现在对我们一定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剥了我们的皮,抽了我们的筋,喝了我们的血”
老鸨脸颊不断抽搐。
她的确恨不得剥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的筋,喝了她们的血。
第1013章 阴沟里翻船
然而比起即刻杀了他们泄愤,她更期待慢慢折磨,并迫使他们以自己的身体来赔偿今晚所有的损失。
站在对面窗前的秦裳听到九娆的话,嘴角也不断地抽搐,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是真服了这丫头。
不过看眼下这情况,这两个孩子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并没有打算硬拼下去,要跑路了。
没过多久,老鸨冷冷开口:“你要如何?”
“让他们放下手里的弓箭。”九娆闲适地与她讲条件,语气透着漫不经心的意味,“反正我们已经跑不了了,只要鸨娘让他们放下弓箭,我就答应束手赔罪。”
“你当我傻?”老鸨眯眼,语气又阴冷了些,“还是你想跟我玩花样?”
九娆摇头,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无害的笑意:“当然不是我以为鸨娘有多傻,而是事实上,鸨娘你本身就傻得无可救药撤!”
话音落下,三道人影同时飞身而起,以离弦之箭般的速度掠了出去。
快如电,疾如风。
众人只觉得眼前魅影一闪,三人转瞬已消失在视线中,速度快得让人完全来不及反应。
老鸨还在接收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根本没料到九娆如此狡猾,待她听到“撤”字时,脑子里激灵灵一下,瞬间大喊:“拦住他们!”
可哪来还来得及?
“你们这群废物!赶紧给我把人追回来!”老鸨震怒,脸色一瞬间变得阴鸷可怕,抬脚朝离她最近的黑衣人踹了过去,“若是让他们跑了,今晚你们全部以死谢罪!还不赶紧给我追?!”
黑衣护卫纷纷掠身追了出去。
老鸨看着院外乌压压的一群官兵,脸色气得几乎都扭曲了。
这么多人……这么多人,居然都拦不住三个屁大的小孩!
简直……简直……
“去查他们的身份!”死死压下暴怒和杀气,她冷冰冰地转头命令,“所有死士分批去追,不分昼夜,只要看到这三个小孩出现,立即弄死他们!”
话落,她语气越发森严可怖,仿佛来自阴冷的地狱,“记得,我不要活捉,也不想看到全尸!我要他们碎尸万段,尸、骨、无、存!”
阴森森的杀气弥散在这个夜晚,血腥的气息让这个在银州呼风唤雨了半辈子的女人失去了所有的风度,变得如疯妇一样歇斯底里,狰狞可怕。
“他们是什么人?”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皱眉,阴沉沉地开口,“三个才**岁的小孩,就把你气成了这样?”
老鸨闻言,脸色忍不住又扭曲了一下。
她狠狠咬牙:“我也没有想到。”
她也没想到,三个该死的小畜生就把她气成了这样。
这些年她执掌倚栏院,什么样的硬骨头没见过?
再是烈女贞妇她都有办法整治,手底下也不缺家世落魄之后沦落到此处的漂亮公子,可这么多年,还真没有谁是她治不了的。
没想到。
没想到今晚却阴沟里翻了船,栽在了三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子身上。
叫她这张脸往哪儿搁?
今天更新完。
第1014章 事出有因
九微三个小孩跑了,老鸨今晚却注定要气得睡不着觉。
一楼大堂,二楼雅间,三楼敞厅,到处都是一片狼藉,除了三楼大放厥词被杀的几个人之外,其他死的都是倚栏院里的护院。
遍地横尸。
任是谁看了,都不会相信这居然是两个区区九岁孩子的杰作。
老鸨踏进大堂,看着满地混乱,脸上自然又是一阵阴鸷扭曲。
躲在雅间里没出来的大老爷们惊魂未定,在外面官兵撤退之后,才畏畏缩缩地走出来。
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外面,确定暂时安全,连忙装模作样地整了整衣衫,大踏步往外走去。
到了倚栏院外,脚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度,迫不及待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比起寻欢作乐,明显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谁知道今晚还会不会再生别的命案?
不得不说,他们的担忧很快就会实现。
谁夜不会想到,在银州横行了数十年的倚栏院,将会在今晚遇上这三个小祖宗后化作一场灰烬,彻底成为过眼烟灰。
天地间仿佛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短暂的乌云笼罩之后,留下遍地残骸,以及惶惶不安的人心。
“主人,我出去一下。”秦裳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帝修。
帝修没说话,眉眼平静淡漠,默许的意思。
秦裳转身走了出去。
他并不担心九微和九娆是否能成功逃脱,那三个孩子轻功都不错,况且又占了先机,身边还有玄隐卫和九微的十八卫保护。
秦裳只是疑惑于今晚这场纷争的原因。
九微第一次下山,虽说是个孩子心性,但到底是他家主人亲自教出来的孩子,性子沉稳低调,不是爱惹事的人。
更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
若真的动辄杀人惹事,只怕他那小小的身板承受不住主人的惩戒。
所以今晚这事,必定事出有因。
方才听了倚栏院老鸨跟九娆的对话,秦裳心里有了几分底,定是老鸨在打这三个孩子的主意。
当然,九微和九娆绝对真的不可能遭了她的算计。
若现不对,离开就是。
而逼得老鸨派人去调动官兵的原因,是因为这三个孩子现在倚栏院“找茬闹事”?
那么,他们主动找茬闹事的原因是什么?
秦裳招来了九阁影堂的属下——除了那贴身保护九微的十八卫,帝修和秦裳身边随时都有可供使唤的影堂手下。
“少主刚进了二楼雅间没多久,就听到有人在议论阁主跟公子。”影堂手下低头,简洁明了地陈述事实,“三楼敞厅的几个客人出言不逊,少主听到了之后说了一句‘妄议家父之人,该死’,就把他们都杀了。”
妄议主人?
出言不逊?
秦裳眉头微皱:“他们具体都说了些什么?”
影堂手下迟疑了片刻,头越垂低了些:“他们说九阁阁主比皇帝还逍遥快活,不爱美人爱男子……说阁主跟身边席高手谱写断袖……分桃之类的……”
话音落下,秦裳面上表情一寸寸凝结成冰。
第1015章 流言
沉默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倚栏院。
丝竹声已停,灯火却依然通明,整个倚栏院内部不管如何从外面看来依然流光溢彩,景色辉煌。
秦裳沉默了很久,才淡淡道:“那几个人的言论,从何处流出来的?”
江湖上见过主人真面的人极少,知道主人未曾娶妻的更少……
“属下还没细查。”影堂手下回道,“但据属下得到的线索判断,应该是从大夏那边传过来的。”
大夏?
秦裳眉头微皱,心里倒是了然。
江湖人居无定所,四海为家,从大夏传出这种流言到银州并不奇怪。
况且……
秦裳想到九年前自己去过大夏那次,主人在祭司殿杀了大夏国师——那一次主人在大夏皇帝面前露了脸,让对方知道了他的身份。
虽然当初秦裳只是跟在帝修身边,两人并无多少亲密举动,但流言的制造从来只需要捕风捉影,而无需多少实证。
且这些年里,九阁阁主又一直不曾传出过成亲的消息,有些唯恐天下不乱之人添油加醋,私下里妄自猜测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倚栏院的老鸨跟银州知府是什么关系?”秦裳抬眸,温雅眉眼罕见地浮现几分寒凉。
“银州知府罗坤的第七房小妾,是倚栏院老鸨的亲妹妹,也是罗坤所有妻妾中最得宠的一位。”影堂手下回道,“这位老鸨的女儿跟罗知府的儿子又定下了亲事,所以两家的关系非常密切。”
关系非常密切?
秦裳冷笑,真正密切的不是两家的姻亲关系,而是姻亲关系带来的利益。
知府暗中撑腰,老鸨利用倚栏院这一亩三分地光明正大地敛财,赚取的不义之财从中抽出多少孝敬给这位妹婿兼亲家……
利益共享。
只有如此,这层姻亲兼官商勾结的合作伙伴才能长久。
“公子。”影堂手下恭敬地请示,“倚栏院是否连根拔起?”
连根拔起?
“当然不。”秦裳眉眼微冷,注视着那对面那一扇扇华丽的雕窗,“若是尽数毁了,里面那些花魁美人你来养活?”
不管那些女子是心甘情愿还是被逼无奈,到底也是一条条无辜的生命,秦裳还没有迁怒到赶尽杀绝的地步。
影堂手下低头应是。
“把倚栏院老鸨和银州知府都解决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决定了不知多少人的生死,“不管是他们的亲人还是心腹,凡是沾亲带故或是有利益牵扯的人,尽数诛杀,一个不留。”
“是。”
“另外,我不想再听到银州这边还有人胡言乱语。”秦裳转头,冷冷地盯着手下,“通知影堂所有人,不管是银州还是哪个州,以后但凡再听到有人擅议阁主,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影堂手下恭敬应下:“属下明白。”
“去吧。”
“属下告退。”
黑影一闪,影堂手下飞身离去。
秦裳独自在暗处静静站了良久,薄唇抿紧,眼底色泽复杂难测。
夜风徐徐,吹不散心头阴霾。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秦裳才蓦然回神,转头看向灯火下一袭白衣的帝修,“主人。”
第1016章 赤子孝心
“本座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需要去堵天下悠悠众口?”帝修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还是你想告诉本座,几句闲言碎语就让你受不住了?”
秦裳一怔,仿佛被击中了心头最脆弱的地方,一时无言。
只有阵阵酸涩和自责涌上心头。
他方才的确有些不太受得住。
主人因何会被传出那些议论?
若非自己,主人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不娶妻?
素来清贵无双,不染凡尘烟火气的主人,又怎么可能被传出那么不好听的话?
可此时被帝修这么一说,秦裳又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小题大做,主人根本不曾在意甚至连理会都不屑,他又如何需要去在意?
况且他伴在主人身边已经十多载。
这么多年过去了,主人什么样的脾性,还有谁比他更了解?
若历经十多年相知相伴,他依然会受那些言语影响,当初又何必苦苦追逐这样一份世俗所不容的特殊情感?
想到这里,秦裳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垂眸道:“属下没有受不住,可既然有些人嫌命太长,属下自然乐得成全他。”
帝修闻言,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倒是没再多说什么:“走了。”
走?
秦裳抬眼:“主人要现在赶路?”
“你儿子都走了,你还打算在这里逗留?”帝修负手往外走去,白衣胜雪的身影永远透着身落凡尘也不染尘埃的矜贵干净,“这里的事情交给影堂手下处理就行,若要留着倚栏院,索性就换个当家的,以后可当做九阁的一个情报点。”
秦裳领命应下:“是。”
银州太乱,但乱也有乱的好处。
历经几十年混乱,这里早已不是寻常百姓的落脚之处,但凡在这里出没的人,死了活着都不觉得多可惜,不过是自己的命。
不管多混乱,于九阁也无甚影响。
九微落在客栈的马车被属下赶了过来,帝修和秦裳坐上了马车,九微的包袱也都被放在了马车里。
待帝修在软榻上落座,秦裳坐在几案前沏了盏茶,呈递给帝修:“主人不在意那些言语,可九微护父心切,乍然听到旁人诋毁他的父亲,定然无法做到无动于衷,还望主人能体谅微儿一片赤子孝心。”
帝修接过茶盏,漫不经心地轻啜一口,语气淡淡:“本座有说什么吗?”
秦裳:“……”貌似没说什么。
“本座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帝修淡道,“不过本座的体谅不是源于他的孝心,而是他能在落入包围时及时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知晓自己几斤几两,而非不合时宜的逞强,以及不自量力地恋战。”
秦裳闻言,顿时松了口气,殷勤地给他家主人按摩着小腿,“主人圣明。”
“圣明?”帝修扬眉,“这意思是说,若不体谅九微,就代表本座不圣明?”
秦裳顿默:“……”
对于主人三五不时挖个坑给他跳的这种说话方式,秦裳其实已经习惯了,但偶尔还是会被噎住。
第1017章 谁赢
“在微儿心里,主人这个父亲永远是圣明无双的。”秦裳很快说道,“只要是主人说的话,微儿一律奉作圣旨。”
帝修没说话,只敛眸饮茶。
清贵如画的眉眼一派平静闲适。
此时这位把父亲的话当做圣旨遵循的九微小公子,悲催地意识到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他跟九娆、天舒三人使用轻功飞奔一夜,成功而彻底地甩掉了追击的敌人。
天亮时分浑身疲惫地进入梧桐山下的小镇,想要找间客栈洗个澡换身衣服,却发现他们并没有可换洗的衣物——包袱都留在了客栈。
原以为属下会很快把他们的马车和行李送过来,但是左等右等却没等来。
也许是因为他们赶路太急,手下还没来得及赶上来?
九微后来决定先不去客栈,而是穿过小镇又疾奔了小半个时辰,直达四十里外的梧桐山脚下。
南疆境内多山脉,越往南,离南疆王城越近,路上所遇到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不过过了那个小镇,梧桐山附近就再没看见其他的村庄,所以显得人迹罕至。
到了梧桐山脚下休息两个时辰,为了以防万一,三人直接上了山,在山上寻一处僻静隐秘,离下面山路又不太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来时的路上听不到一点马车哒哒的声响。
“很奇怪。”九娆蹙眉,“玄隐卫速度不应该这么慢才是。”
九微和天舒也都想不通。
“天舒。”九娆转头看向天舒,“会不会是你猜错了?师父可能并没有给我们安排玄隐卫贴身跟随。”
天舒摇头:“师父以前说过,陛下身边必须有玄隐卫,不管什么时候。”
“若是如此,你来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九娆眉梢轻挑,小脸上浮现深思,“为什么我的玄隐卫没有把我们的行囊送过来?”
天舒顿时沉默。
“行囊里倒是没多少贵重物件,可我们那些衣服本就贵重,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九娆眉头皱了皱,“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想洗个澡换身衣服,都没办法做到。”
天舒抬眸:“我去前面城里买两套。”
前面城里?
这里离下一座城还有至少一个时辰的路程,一来一回又得耽误多少工夫?
而且轻功赶路这么久,他们都累了,买什么买?
九娆没说话,转过头,奇怪地看着若有所思的九微:“九微,你在想什么?”
九微回过神,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抿,没说话。
“你在担心?”九娆挑眉,“担心什么?”
九微敛眸,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掌,语气淡淡:“昨晚我们杀了多少人?”
昨晚是他第一次杀人……
九娆一愣,随即了然地看向天舒,眉梢轻扬:“昨晚你计数计得怎么样?我跟九微谁赢?”
“都差不多。”天舒回道,“昨晚死了三十五个护院,后来又来了一些武功不错的高手,其中有好几个是江湖人。总的来说,九微略胜一筹。”
九娆闻言点头,倒是没多少不服。
第1018章 挥霍
九微到底是九阁阁主亲自教出来的继承人,周岁起就开始训练,训练的强度比九娆要大,九娆比不上他也正常。
不过暂时两人都小,以后有的是时间追上去。
“九微,你是在担心昨晚杀了人,不好跟你家父亲交代?”九娆似乎是看出了九微的心思,淡淡开口,“还是怕他怪罪于你?”
九微沉默片刻,缓缓摇头:“不知道,只是心里的感觉很奇怪。”
“后悔冲动之下杀了人?”
后悔?
九微想到口无遮拦的那几人,又摇了摇头:“不后悔。”
就算因此会被父亲责罚,他也并不后悔。
只是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很奇怪。
“别想那么多了。”九娆抬手看了看天色,“天亮了,再过一会儿太阳出来又会热得受不了,我们是继续待在这里等,还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飞奔了一夜,三人现在都很累,不但想洗个澡换身衣服,更想好好吃个饭,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
要是马车没丢就好了,他们还可以在车上睡,起码能休息一下。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先走吧。”九微站起身,遥望着远远的山路,“倚栏院老鸨被气得不轻,我们再等下去,他们的追兵有可能会追上来。”
他不想再多添伤亡。
虽然老鸨的手下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杀人太多总不是好事。
九娆苦恼地皱了皱鼻子:“真是祸害。”
刚才就应该先把那祸害老鸨给解决了,如此说不定还能救倚栏院那些姑娘脱离苦海。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什么用。
“走吧,到前面城里寻个落脚处,先每人买套衣服,洗个澡把衣服换了,然后吃顿饭睡一觉。”九娆叹了口气,“然后再买一辆马车继续赶路。”
九微把自己身上的银票逃出来,数了数,小小的眉头微皱:“还有两千五百四十两银票,我们得省着点花,不能再像昨晚那样。”
一出手五百两,只怕不出几天这些钱就挥霍完了。
天舒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看向九娆:“我这里也有一些银票。”
九娆挑眉:“师父给你的?”
天舒点头:“嗯。”
“先留着。”九娆淡淡道,“我们这次出来是陪着九微来的,当然先花九微的银子。”
天舒没说话。
九微闻言,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然而无疑的,这三个孩子对金钱当真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寻常之家一个月二三两银子的开销,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二三十两。
几千两银票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巨额数字。
秦裳给九微装包袱的时候,算过孩子在路上可能有的开销——这三孩子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自然不能跟寻常之家的孩子相比。
一路上他们定然吃得好,住得也好,甚至连额外可能会有的花销也算在了其中。
至于去逛妓院,且一出手就那么阔绰,这一点还真不在秦裳预料之中。
虽然银子给得足足,但若是去妓院赌场这样的地方,那银子根本就不是银子,而是流水。
别说几千,十万两也不够挥霍的。
第1019章 凤凰城
九微眼下显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皱眉道:“以后不能再去乱七八糟的地方了,否则我们的盘缠只怕不够用。”
九娆点头。
三人站在山头望了望,很快下山继续往南飞奔,没有马车,他们只能靠着轻功飞奔。
虽然有些累,却也没办法。
往南行了一个时辰左右,远远看到高高的城墙时,三人停下了脚步。
凤凰城。
“凤凰城是什么地方?”
九微道:“凤凰城是南疆公主的封地,她的小名叫凤凰,这个城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
南疆公主?
九娆挑了挑眉:“南疆公主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她……好像才十二岁,是个少女。”九微表情有些迟疑,“虽然是封地,但书上说,这位公主有被放逐的意思。”
放逐?
九娆静了一瞬,心里对这位公主越发生出了好奇。
城门大开,进进出出的人不少。
顺利地进了城,沿着长街一直往前走,三人都是小孩,本就惹人注意。
虽然一整夜没睡,接连赶了这么久的路有些疲惫,却影响不了三人远比其他人出众的容貌,因此一路走来,街上难免有些目光落在他们面上、
南疆人穿的衣服跟陵国人不太一样,料子也有很大的差别,男人们头上大多戴着头巾帽,女子则很多都蒙着面纱。
一群官兵整齐地在街上巡逻。
从九娆三人身边经过时,他们脚步忽然一顿,然后转身走回来,强硬地拦在了三个孩子面前。
“你们是什么人?”
九娆、九微和天舒不得不停下来,看着眼前说话的官兵。
“我们路过此地。”九娆嘴角噙着一抹无害的笑容,“官爷好。”
那官兵目光灼灼地落在九微和天舒的面上,对漂亮的小女孩反倒不怎么感兴趣似的,“你们两个订过亲吗?”
啊?
九娆一愣,不由转头看向九微和天舒。
九微没说话,小脸上一派清冷。
天舒同样保持沉默。
“我们公主最近在招夫婿,你俩这条件挺不错。”那官爷说着,越发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九微,“虽岁数小了些,但容貌生得很好,公主应该会喜欢。”
九娆以为听错了。
他们方才还说到这位公主,并且知道她才十二岁,然而刚进了城,却那么巧地碰上公主招夫婿,又“幸运”地被选中?
好吧,幸运的人是九微跟天舒。
然而这是不是说,他们刚进城,连落脚之地都不用费心找了,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住进公主府?
九娆心里这般想着,小脸上却露出些许迟疑,有意无意地把九微和天舒挡在身后:“官爷,实不相瞒,我这两个弟弟还不到十岁……”
“没关系,会长大的。”官爷道,“你们先随我去一趟公主府。”
九娆转头看向九微。
九微下意识地皱眉,眉眼冷漠,显然并没有觉得被选为公主夫婿是多么荣幸的一件事,更没有要用自己的“美色”做利器的想法。
“弟弟,既然官爷这么说了,刚好我们还没有住的地方,不如去见见公主?”
第1020章 不聪明
九微闻言,不由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凤凰城是凤凰公主的地盘,而凤凰公主是南疆王室中人,他们去天山雪域会经过南疆王城……
想到这里,九微点了点头。
去见见倒也无妨。
官兵对他们的配合显然很满意,很快带着他们去了公主府。
凤凰公主的府邸很大很漂亮,进了大门就看到满园的木槿花随风摇曳,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翼,让九娆忍不住驻足观赏了一会儿。
一个青衣少年穿过花间小路走过来,朝领人来的官兵颔首示意,随即看向九微,“你们随我来。”
九娆打量了少年一眼。
十五岁左右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一头发丝以木簪整齐束起,看起来颇有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
九娆打量着少年,少年却并没有打量他们的意思,很快带着他们往后院走去。
对于少年来说,九娆这三个孩子压根就只是个孩子,才八九岁的年纪,没有什么值得探究的地方。
浑身上下最让人惊艳的地方也就是脸长得好看。
不过这倒是正常人的思维。
谁也不会把心机深沉、别有用心、心思叵测……诸如此类的词汇加诸在八九岁孩子的头上。
公主府处处都是花团锦簇,前面满园的木槿花,后院这里又是满园的牡丹。
连院落的名字都叫牡丹园。
穿过花间小径,到了庭院里,少年转头看向三人:“你们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话落,唤来了几个侍女,“服侍他们沐浴更衣。”
侍女们似乎很怕这个少年,低眉垂眼的,恭敬地应了下来,
九娆没说话。
九微和天舒也没说话。
少年吩咐完,淡淡看向九微和天舒:“牡丹园有许多客房,你们收拾好之后自己选个房间先休息一下,晚上我来带你们去见公主。”
“公主会不会很凶?”九娆蹙眉,忍不住有些担忧,“我这两个弟弟没见过世面,胆子又小,我怕他们不小心惹怒公主……”
“没事。”少年语气疏离,“公主脾气很好,如果你真的担心,晚上可以跟他们一起去见公主。”
九娆闻言,似乎松了口气,“好的,那麻烦你了。”
少年瞥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漂亮精致的小脸上,眼底划过一抹深思:“你们不是南疆人?”
九娆诚实地摇头:“不是。”
“来自何处?”
“我们是从银州过来的。”九娆说着,小脸上浮现一抹恰当好处的惊惶,“我们被人卖去了倚栏院,但几天前倚栏院发生了一些事情,死了很多人,我……我们一路逃到了这里……”
“行了。”少年似乎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确定他们并无可疑之处,便停止了打听,“你们先去沐浴吧,如果饿的话,就让她们给你们准备些吃的。”
说完这句话,少年转身就离开了牡丹园。
九娆忍不住看了眼少年的背影。
看起来心思深沉,却这么容易就相信了他们?
摸了摸自己的脸,九娆不由想着,难道是因为他们长得漂亮,所以看起来比较让人相信?
还是说,南疆这边的人其实并不聪明?
今天七更,结束。
第1021章 软筋散
沐浴更衣,吃饭睡觉。
侍女们伺候得很周到,半日时间很快过去。
傍晚起身洗漱之后,侍女们又端来了精致可口的饭菜,荤素搭配,色泽新鲜,散着独特的香气。
“你们都下去。”九娆看着站在旁边的几个侍女,“我们吃饭的时候,不习惯旁边有人。”
侍女们点头,转身离开了屋子。
九娆穿着一袭浅蓝色丝绸束腰长裙,衬着纤瘦的身段,眉眼显得精致无双。
九微则依然穿着他自己的白色蚕丝轻袍,上午沐浴之后他把衣服换下来放在水中清洗过一遍,用内力烘干了。
九娆对此表示服气。
“想不到你连洗衣服都会。”九娆看着他,“以前做过?”
九微嗯了一声。
九娆闻言,当真感到惊奇了:“不会也是你家父亲大人罚的吧?”
堂堂九阁少主过的这是什么日子?
“不是。”九微摇头。
这是他心头的一个小秘密。
五岁之后渐渐懂事,父亲在他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他总是不知觉地追随着父亲的背影,连穿着也开始模仿父亲。
四五岁的孩子衣服颜色比较鲜艳,裳爹爹命人给他裁制的衣服颜色大都明亮,红色、青色、蓝色、紫色,白色都有。
可渐渐的,他看着那些活泼贵气的颜色,却开始生出了排斥,穿的次数越来越少。
但他拥有的白色衣服不多,冬天还好,只要不弄脏了就可以多穿两天,可夏天天气热,他每天沐浴更衣却没衣服可换,就自己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在水里洗了,只穿着一身寝衣睡觉。
次日早上醒来之后不管衣服干没干,就直接穿在了身上。
后来为了这件事,他还被素来疼他的裳爹爹打了屁股,说穿着没干的衣服对身体不好。
不过了解他的心事之后,裳爹爹很快就命人给他做了很多套白色袍服和长衫。
父亲对这件事倒是未曾提起过,也没问过他。
只是自那以后,九微除了白色之外的所有衣服都被摈弃,再也没有穿过。
这是九微心里的秘密,自然不会与人分享。
九娆见他不想说的模样,也就没再问,拂衣在桌前落座。
天舒着一身青衣,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挨个菜试毒,银针试完之后,用筷子夹了鱼片,鸡肉和蔬菜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小心翼翼地轻嗅。
片刻,他淡淡道:“茄子里有软筋散。”
“鱼汤里也有。”九微平静地开口,“不过没关系,可以吃。”
说着,他从袖子里取出随身携带的解毒丸,给了九娆和天舒每人一颗,“虽然软筋散不算什么毒药,但以防万一还是有必要的。”
九娆点头:“尤其是在不知道这位公主什么底细的情况下,更要小心。”
十二岁的公主被放逐在离王城几千里之外的凤凰城,且这么小就招夫婿?
怎么想都觉得不太正常。
其中必然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九微自己也服下一颗,收起解毒丸,三个孩子若无其事地用完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第1022章 凤凰公主
天色将晚,那青衣少年再次来到牡丹园,看着侍女们在收拾餐桌。
桌上每一盘菜都有被吃过的迹象。
少年收回视线,淡淡开口:“你们吃饱了?”
“吃饱了。”九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像个餍足的猫咪一样,“公主府饭菜真好吃,要是以后一直都能吃到就好了。”
青衣少年不置可否,“公主在凤凰苑,你们随我去见她。”
凤凰城,凤凰公主,凤凰苑。
九娆心头微动,这位小公主兴许不是个寻常人物。
三人随着轻易少年离开牡丹园,穿过一大片花圃,行径一座曲折的水榭廊桥,又穿过一片火红色的扶桑花田,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位于公主府最深处的凤凰苑。
凤凰苑坐落在一条环形湖的包围之下。
偌大的湖泊在晚间灯火映照下显得波光粼粼,湖中硕大的荷花散发出阵阵清香,在片片绿叶衬托之下,显得极为清丽脱俗。
走上浮桥,沿着廊桥走了一段,眼前出现一座造型别致精巧的三层小楼。
凤凰苑。
三个字龙飞凤舞般腾跃在小楼牌匾上。
青衣少年把三人带进小楼,九娆看到两旁肃立着共八个粉衣侍女,个个俏丽端庄,低眉垂眼尽显恭谨。
抬脚跨进公主的寝殿,又是四个蓝裙侍女安静地垂首站在角落里,随时等着伺候主人的模样。
一道水晶珠帘隔开了外殿与内殿的景致陈设。
珠帘之后,依然是四个侍女静静肃立。
整个殿内透着庄严,肃穆,压抑的气氛,没有丝毫属于十二岁孩子住处该有的活泼生动气息。
青衣少年站在帘外,垂首禀报:“公主殿下,他们来了。”
“男孩进来。”内殿响起一个少女悦耳的嗓音,却显得平淡沉寂,仿佛有一种淡淡的苍凉渗透其中,让人心头生疑。
九娆转头看向九微和天舒。
青衣少年没说什么,径自抬手拂开珠帘,看向九微和天舒。
九微不发一语,率先抬脚走了进去。
天舒沉默地跟上。
珠帘之后,还有一道轻纱帐幔的隔挡,所以九娆看不清内殿的情景,只能安静地等在外面。
早知道……
她若是女扮男装,这会儿不是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看这公主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还有这个青衣少年。
看起来也诡异得很。
殿内出现的一幕完全出乎九微和天舒的意料。
十二岁的少女穿着一身缟素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把白色的簪花戴在头上,浑身上下白得让人心惊。
祭奠。
薄纱轻扬,殿内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让人脊背生寒的感觉。
任是谁大晚上看到一个少女穿着一身白,这样坐在镜子前戴上白色簪花,好像在祭奠谁似的,大概都会被吓得尖叫。
胆小之人直接昏过去也正常。
可九微和天舒却很镇定。
没有听到预期的尖叫声,少女转过头来看向九微和天舒。
瞳眸里映入男孩稚嫩却清贵无双的俊颜,这一眼,注定了少女这一生的沉沦。
第1023章 传音入密
十二岁的少女生得一张让人惊艳的姿容。
眉眼如烟如雾,小巧精致的五官轮廓,肌肤白皙胜雪,漆黑瞳眸仿佛自带勾魂摄魄的光芒,却又矛盾地染了一抹死寂般褪不去的哀愁。
白衣缟素包裹着纤瘦的身躯,一头黑几乎长及脚踝,白色的簪花缎带随着长垂落温顺地贴在背后。
唯有眉间一点朱砂艳红似血,流露出空寂却又绝艳夺目的色泽。
“你们居然没有吓晕过去?”少女目光从九微面上掠过,短暂地失神了一瞬,随即微微一笑,仿佛冰雪中绽开的一抹血莲,美得惊心动魄,“看到本公主如此,你们不怕?”
九微沉默地注视着她,眉头微敛,却是没有说话。
少女站起身,朝天舒看了一眼:“你先出去。”
天舒下意识地看向九微。
九微颔,天舒转身走了出去。
“小公子长得真漂亮。”少女微微笑着,红唇勾起魅惑的弧度,“你觉得我们俩般配吗?”
九微摇头。
“为何?”
九微没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年纪比你大,所以配不上你?”
九微还是没说话。
少女伸手拽着九微的衣服,把他拉到镜子前,然后站在他的身侧,笑得眉眼弯弯:“你看我们俩都是一身白衣,容貌也都生得如此倾国倾城,我觉得我们俩很般配。”
九微看着镜子里少女绝艳的容貌,依然不一语。
少女眨了眨眼:“你能留下来给我当驸马吗?”
九微摇头。
少女笑了笑,露出雪白的贝齿,“可是你已经到了公主府,想离开大概不容易呢。”
“不。”九微语气平静,“如果我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少女闻言讶异,忍不住垂眸,下意识地伸手探向九微的腕脉。
九微身子微侧,轻易就躲开了她的手:“别碰我。”
少女震惊抬眸,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男孩看了良久,面上表情一点点敛尽,唇瓣微动:你是什么人?
九微沉默。
少女闭了闭眼,压下心头剧烈翻涌的情绪,又问了一遍:你来凤凰城,目的是什么?
九微看出了她的心思,静了片刻,传音入密回道:“我只是途径凤凰城。”
少女再问:你的目的地是哪里?
“天山。”九微答道。
天山?
少女一震,眼底浮现一抹惊喜,随即死死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眼底隐有泪光涌动。
九微不解地看着她。
少女面上多了丝急切:你本事很厉害?
心里的迫切已经让她无暇思考一个九岁的孩子能有多厉害的本事,她此时就像绝望之中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眼前这个九岁男孩的身上。
九微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还行。”
少女闻言,迫不及待地抓住他的衣服,双手攥紧,唇瓣焦灼地张合:我求你一件事,如果你答应我,我把凤凰城送给你。
凤凰城?
九微皱眉,他想说自己并不想要凤凰城。
然而少女不待他说话,就祈求地看着他:你去帮我救一个人好不好?
第1024章 帮一个忙
待在帘外的九娆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忍不住挑眉看向天舒。
天舒也沉默地回看着她。
青衣少年则依然静站一旁,面无表情,沉默得如一尊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珠帘后轻纱微扬,九微的身影慢慢映入视线,俊美出众的小脸上看不出表一点表情。
九娆挑了挑眉。
“收拾好住处让他们住下来,命人好好伺候着。”内殿传来少女没有情绪的嗓音,“待本宫沐浴焚香,再与他商议婚事。”
婚事?
九娆眉眼微动,忍不住又看了神情淡漠的九微一眼。
难不成真要成了驸马?
青衣少年沉默地低声应道:“是。”
话落,便领着九微三人重新返回了牡丹园。
此时外面黑幕已经完全落下,侍女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引路,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到。
待到了牡丹园,青衣少年淡淡道:“三位先休息,晚上需要什么都可以传唤侍女。”
九娆漫不经心地点头。
青衣少年很快转身离去,不知道是不是与他的公主商议婚事去了。
九娆抬脚跨进了门,并抬手掩上房门,看着坐在桌前的九微和站在一旁的天舒,漫不经心地开口:“那位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外面的侍女都没有武功,听不到他们说话。
但这整座公主府里暗中却是守卫重重,那个青衣少年看起来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不过九娆能感觉到,这座公主府里最诡异的不是暗中的高手,也不是那青衣少年,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气氛。
安静,阴森,死寂,恍如囚牢又如坟墓一样的地方。
府中隐藏的暗卫以及巡逻的护院都不少,伺候的侍女也很多,仅仅公主殿里伺候的就有十几个。
然而从他们跨进府邸大门开始,几乎就没听到一点声响。
除了青衣少年,没有一个人主动跟他们说过话。
那公主也挺诡异的。
十二岁就招夫婿,且一眼就看中了九微?
这显然不太正常。
况且公主也还只是个孩子,同样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不可能命令所有人都不许说话,也不太可能把公主府搞得如此压抑死寂。
明明处处是盛开的花园,气氛却生生阴森如地狱。
“她让我帮她一个忙。”
九娆走到九微对面坐下,语气微讶:“帮忙?帮什么忙?”
九微沉默了片刻,“救人。”
救人?
九娆明显感到意外,心里那种诡异的感觉越强烈。
九微取了个茶盏,提起茶壶倒了杯茶,微微倾倒,洒了点茶水在桌上,然后用手指划出四个字:南疆王子。
九娆安静地盯着他手指划出的字迹,眼底浮现思索。
南疆王室出事了?
“我们天亮之前离开。”九微语气平淡,声音低得只有九娆和天舒能听见,“离开公主府之后,直接出城。”
九娆跟天舒心里虽有疑问,却也并没有多问。
眼下不是询问的最佳时机。
三人一路从银州马不停蹄地赶路到这里,本就累极,虽下午睡了一觉,但精神还不太好。
此时最重要的是要休息好,养足精神,才能应付接下来继续赶路的辛苦。
第1025章 姬凰舞
凤凰城内一处僻静的别院里。
黑衣高手正跪地回话:“少主晌午之前被巡逻的官兵带进了公主府,理由是凤凰公主要招夫婿。中午少主在公主府吃了顿饭,吃饭之前服了解毒丸,午饭后睡了一觉。”
“傍晚时分,少主被一个青衣少年带去了凤凰公主的寝殿,跟凤凰公主见了面。”
秦裳淡道:“那个青衣少年是谁?”
影堂手下回道:“公主府管家,也是南疆丞相之子巫晗,与凤凰公主有婚约在身。”
有婚约在身?
秦裳眉头微皱。
既然有婚约在身,凤凰公主为何还当街招夫婿?
“凤凰公主原名姬凰舞,跟南疆王子姬凰羽是双生子,十二岁。”
又是一对双生子……
秦裳心头微动,突然间忍不住想,九微跟九娆这趟南疆之行,究竟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还是他家主人特意的安排?
“姬凰羽同时也是南疆大祭司的徒弟,神灵选择的下一任大祭司。”影堂手下继续道,“但上个月他被人发现跟一名宫女有染,王室及臣民认定这是为对神灵的亵渎。南疆王下旨,将于八月初八祭司殿内,当众对姬凰羽处于火刑,以祈求神灵的宽恕。”
秦裳诧异。
跟宫女有染?
当众施以火刑?
南疆王要烧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凤凰公主生来具有异能,据说能操控水火自然能力。南疆臣民担心她在火刑时出手干预,为避免对神灵的大不敬,南疆王下旨把凤凰公主驱逐到凤凰城,并用药控制了凤凰公主的异能,派近百暗卫守住公主府,防止凤凰公主私自回南疆王城。”
“凤凰公主招夫婿则是被逼,因为只要成了亲,凤凰公主就将彻底失去异能,不再受到南疆王以及臣民的畏忌,到时候再杀死新婚夫婿,丞相府就可以安然履行跟凤凰公主的婚约,让她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有条不紊的一番话落音,几乎把南疆王族的事情翻了个底朝天,也让秦裳听得几乎咋舌。
南疆王族及臣民们确定自己信奉的是神灵,而不是邪灵?
南疆王没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
他怎么觉得整个南疆王族都在走向一条自我毁灭的路?
秦裳眉头微皱,转头看向自家主人。
帝修斜倚在窗前榻上,目光平静地看向窗外,未发一语。
秦裳挥了挥手,示意影卫退下。
影卫恭敬地行礼告退,接着身影一闪,转瞬间自眼前消失。
秦裳走到榻前,抬手搭上帝修颈侧,细细地给他按摩后颈和肩膀,“看不出来南疆王如此愚蠢,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想活活烧死自己的儿子。”
被神灵选为下一任大祭司的少年,品行会那么糟糕?
况且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就算发育得早些,也不至于荒唐到被捉奸在床。
他一个外人听着,都能想到这分明是遭人算计了,南疆王是眼瞎心也瞎,还是被逼无奈,身不由己?
“主人,九微……”
帝修语气淡淡:“他们应该会选择凌晨离开公主府。”